《工业霸主》 001 梦回七九 “我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林振华摸着脑袋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身边坐着一个戴大盖帽的警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林振华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仔细想了想,才发现这个警察的服装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藏蓝色,而是上白下蓝,领口还有红色的领章。 “同志,你醒了?”警察亲切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啊?”林振华问。 警察挺客气地回答道:“这是湘平省余阳县红山派出所,我是这里的所长,叫鲁志强。” “我怎么会到这来了?”林振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前一刻还在华青大学的实验室里做实验,精神恍惚了一下,就莫名其妙地就进入了一个混沌的空间。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空间中漂了多久,像是一瞬间,又像是整整一个世纪,等到自己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这个更加莫名其妙的余阳县红山派出所,他甚至于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县。 “昨天,你乘坐的长途汽车路过红山隘口,有几个歹徒在隘口上拦住汽车,企图打劫旅客。是你和另外几名乘客挺身而出,把几个歹徒都制服了,光你一个人就打翻了三个歹徒。这时候,最后一个歹徒引爆了自制的炸弹。你为了保护一位同车的小女孩,被炸弹炸伤了。群众把你送到我们派出所,你一直昏迷到了现在。”鲁志强耐心地介绍道,他知道,有些受到强烈刺激的人,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失忆的现象,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唤起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记忆。 我还有这等光荣事迹呢,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说道,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了。在他从前的生活的21世纪里,你如果没有过几次穿越的经历,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自己一定是人品爆发,搭上了穿越列车,顺理成章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年代。至于这个年代,肯定是在新中国,因为眼前的警察是新中国的警察,不过时间可能就比较早了。 林振华沉默了一会,自己灵魂所附的这个身体中一些残余的记忆逐渐呈现出来。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叫林振华,18岁,是刚刚从自卫还击战的战场上下来的退伍士兵,参军前是江南省丰华县汉华机械厂的子弟。他刚刚护送在战场上伤残的排长返回原籍,现在乘车回自己的老家,等待分配工作。自己昏迷的原因,正如鲁志强所说的那样,是见义勇为,勇斗歹徒,最后被歹徒自制的炸弹炸伤。至于现在的时间,墙上的曰历清晰地写着:1979年8月25曰。 “那个……鲁所长,歹徒抓住了吗?”林振华没话找话地和鲁志强搭讪着,他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迅速地适应自己的身份。 “歹徒当场炸死了一个,另外几个都被群众抓住了。”鲁志强说道。 “群众都安全吧。”林振华接着问道,其实这话并不是他想问的,他只是觉得,但凡英雄人物在这种时候,都应当要问这句的。 果然,这句话让鲁志强对林振华又多了几份好感,多好的同志啊,昏迷了大半天,醒来之后还这样关心被他保护的群众。 “放心吧,林同志,同志们都很安全,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林振华伸出手在身上摸了摸,几处伤口还有些疼,但感觉没什么大碍。他恶恶地想到,也许原来那个身体的主人真的受到了致命伤,已经魂归天外了,现在接管这个身体的,是30多年以后华青大学机械系的研究生林振华,相当于系统归零又重新开始了,自然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林振华在摸索自己的时候,对于这个身体还是有几分陌生的。原来的自己,虽然头脑发达,但是肌肉却很不争气,测验引体向上的时候每次都是要挂科的。但现在这个身体,肌肉孔武有力,而且据鲁志强说,自己一个人就放倒了三个歹徒,身手应当是颇为不错的。残余的记忆告诉他,原来的林振华是解放军某部侦察连的士兵,军事素质十分过硬。 “鲁所长,我的身体没事了。我是当侦察兵出身的,这点伤,不算个啥。”林振华牛气烘烘地说道。 “嗯,现在看起来,你倒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鲁志强说道,“群众刚刚把你抬过来的时候,你可是连心跳都感觉不到了,在公社卫生院抢救了好几个小时。说来也怪了,突然之间,你就好了,真是一个奇迹啊。” “呃,的确是奇迹啊。”林振华尴尬地笑道,他自然知道,这个突然之间,就是原来的林振华离开了,新的林振华出现了。这在当年的确算是奇迹了,不过,等到了21世纪那么一个全民穿越的年代里,就是再狗血不过的事情了。 “小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能行的话,就起来做一个笔录吧。”鲁志强说道。 “没问题,可以起来。”林振华从**坐起来,稍微缓了一下,便随着鲁志强走出了临时作为病房的房间,来到鲁志强的办公室。 红山派出所只是一个公社派出所,规模很小,也没有专门的讯问室。鲁志强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林振华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说是笔录,其实就是鲁志强说,林振华点头,然后签字。鲁志强也只是补一个手续而已,因为这个案子里的罪犯都已经被抓住了,车上的乘客也都陈述了当时的情况,林振华更像是在听一个故事一般。不过,这个故事的情节让林振华很是振奋,当时车上有好几个青壮年都出来和歹徒斗争,但林振华是最英勇的一个,几个回合就放倒了三个歹徒。 “好了,林振华同志,现在没事了。回头我们会写一个证明给你,证明你见义勇为、勇斗歹徒的事迹。对了,被你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和她的父亲还在外面等着,说要亲自感谢你一下呢。”鲁志强说道。 “感谢就免了吧,呵呵,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振华说着漂亮话。 “请何同志进来吧。”鲁志强对外面喊了一声。 不一会,一个小警察打开了门,从外面走进来父女二人。父亲看起来30多岁,中等身材,穿着中山装,像是有点文化的样子。女儿只有10岁左右,穿着连衣裙,下巴颏尖尖的,眼睛大大的,颇有点小美女的潜质。林振华有点印象,这个小姑娘当时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当歹徒引燃土炸弹的时候,先前的那个他一下子把小姑娘压在自己身体下面,保护了小姑娘的生命。 “是小林吧,昨天的事情,多谢你了。”那个当父亲的紧走两步,过来和林振华握手。 鲁志强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湘平省轻工业厅的何海峰同志。” “……呃,何……”林振华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应当如何称呼才好。鲁志强只介绍了何海峰的单位,没有介绍他的职务,所以林振华也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如果放在后世,他自然可以称对方为何先生,但当时好像不兴这么叫的。如果叫何同志,又显得有些怪怪的,林振华觉得自己喊不出口。 “你就叫我的名字吧,不用客气。”何海峰连忙说道,他拉过自己的女儿,对林振华说道:“这是我女儿,何岚,昨天多亏了你用身体把她压在下面,要不她就被土炸弹炸伤了。来,岚岚,快谢谢叔叔。” 何岚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林振华,犹豫了一会,扭头对何海峰说道:“爸爸,他不是叔叔,他是哥哥。” “瞎说,他是解放军叔叔。”何海峰依然坚持道。 “是解放军哥哥。”何岚更为执着。 “哥哥就哥哥吧。”林振华连忙接受了,自己现在是18岁,要让人家小姑娘的叔叔的确有点不合适。不过,如果自己当了哥哥,那何海峰岂不就成了自己的叔叔了? “谢谢解放军哥哥。”何岚赢得了称呼上的胜利,甜甜地说道。 “这孩子,真不懂事。”何海峰笑着拍了拍何岚的脑袋,对林振华歉意地说,“小林,你别介意啊。” “那个……什么,何……”林振华支吾道,他依然没有想到如何称呼。 何海峰明白了林振华的窘境,笑道:“本来你叫我何大哥就行了,可是这么一来,辈份又乱了。这样吧,你叫我老何吧。” “这样也好,老何,咱们的车在哪呢?”林振华问道。 鲁志强道:“你们坐的车炸坏了,司机正在修呢,估计你们得明天才走了。不过你们放心,你们住在我这派出所,全部免费。” “这样吧,咱们先去吃顿饭吧。”何海峰道,“小林救了岚岚,我无论如何也得表示一下。鲁所长也一道赏光吧?” </a> 002 身世 在简单地客气了几句之后,林振华随着何海峰、鲁志强离开派出所,向着街上唯一的一家饭店走去。林振华也终于有机会审视一下自己到来的这个世界了。 红山公社的所在地只有一条不足200米长的街,街上分布着派出所、卫生院、公社革委会、粮店、供销社、饭店等单位。街面是用青石铺成的,上面满是泥泞。街两边的墙上,刷着一些颇有时代特色的标语。街上人不多,大多数的人身上的衣服都带着补丁,显示出生活的清贫。 走进饭店,只见里面只摆了四张八仙桌,每张桌子边上有四条长凳。虽然正是吃饭的时候,但饭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扎着大辫子的小服务员正坐在一旁打毛衣呢。林振华知道,这并不是饭店的饭菜不香,而是当时的普通百姓根本就不会到饭店去吃饭,饭店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才会有生意。反正饭店也是国营的,旱涝保收,工作人员对于饭店的冷清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张,来客人了。”鲁志强对服务员喊道。 小张抬起头,看到鲁志强,热情地喊了一声:“鲁哥,又有领导来了?” 鲁志强答道:“没错,省城来的领导,让白师傅露几手绝活。”说罢,他回头对何海峰和林振华笑道:“我们这小地方,平时没什么人来。不过老白的手艺挺不错的。” 四个人正好坐在八仙桌的四方,一人占了一条长凳。何岚是小女孩子心姓,坐不住,一会坐坐这头,一会坐坐那头,把长凳当成了翘翘板玩。林振华坐下来之后,习惯姓地看看服务员,等着她拿菜单过来点菜,等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会刚刚到79年,饭店里没几个菜,唯一的菜谱是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 由于是何海峰请客,因此鲁志强不好擅自做主。他和何海峰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才对服务员喊道:“老规矩,来两荤两素,一瓶德山大曲。” 服务员先过来收了钱,一共是两块八,还有一斤粮票,鲁志强做出一个要掏钱的样子,被何海峰拦住了,这顿饭说好了是他请,鲁志强和林振华都是帮了他的忙的,自然不该掏钱。鲁志强当然也知道这点,先前那个掏钱动作做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只是表示一下客气而已。 林振华抓紧一切时间从残余的记忆中查找着这个年代的生活常识,他刚才已经看过自己的衣兜了,里面有100多块钱和40多斤全国粮票。这些钱是他自己的退伍金,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大约是40多块钱,解放军战士的津贴费是一个月10多块钱,这100多块钱算是一笔巨款了。 菜和酒很快就端上来了,何岚自然是没资格喝酒的,只能坐在一边乖乖地吃饭,时不时地找个理由和林振华斗斗嘴。三个男人倒上酒,相互客套了一通,这顿饭就算开席了。 这三个人中间,鲁志强是退伍军人出身,在身份上与林振华有些认同感。何海峰是省轻工厅的一个处长,特殊时期前的大学生,其实与现在这个林振华更有共同语言。不过,林振华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只好仍然照着一个退伍兵的身份来参与交谈。 何海峰是带着女儿回家探亲归来,坐这趟长途车回省城的,谁知路上遇到了这件事情,所幸有林振华搭救,女儿有惊无险。 “来来,小林,我再敬你一杯,昨天的事,如果没有你,就麻烦大了。”何海峰端着杯子说道。 “老何,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林振华答道。他端起杯子和何海峰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德州大曲是当地的名酒,而且那个年代还不时兴假酒,喝到肚子里觉得暖烘烘的很是舒服。林振华在华青大学读书的时候不是很能喝酒,但现在看起来,自己继承的这个身体酒量还是不错的。 “说来惭愧,看到歹徒拿出炸弹来,我这个当父亲的都没反应过来,小林就抢先把岚岚护在身体下面了。”何海峰说道。 林振华抬眼看看何岚,笑着说道:“我是侦察兵,这方面反应自然会快一点。我当时就一个念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万一被弹片划破点皮,可就太可惜了。” 何岚听到林振华夸她漂亮,不由得也有了几分害羞,在那个年代,大家对于相貌之类的评价还是比较含蓄,这样直接说一个小姑娘长得漂亮,算是比较唐突了。不过,正因为唐突,才让小姑娘觉得心里美美的。 “来来来,吃菜。”何海峰敬完酒,接着又劝菜。 大家边喝边聊,逐渐就谈到了林振华的身份上。何海峰诧异道:“小林,我听鲁所长说,你是退伍军人,你才18岁,平时应该是当兵的年龄,怎么反而就退伍了呢?” 鲁志强看着林振华,也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正打算问呢,小林,你这个兵实在是有点年轻哦。” 林振华在大脑里搜索了一下,不禁有些汗颜:“这个……我当兵比较早,16岁就当兵了。” 16岁当兵的事情,在当年当然也是有的,但林振华所以这么早就去当兵,却完全是因为他当年实在是过于不堪。 先前那个林振华十分不幸,他的父母在他13岁那年,因为一次事故而双双遇难,留下他和11岁的妹妹,靠着厂子里的抚恤金生活。厂里的叔叔阿姨们可怜这小兄妹俩的境遇,对他们照顾有加,但小小年纪的林振华却不学好,抽烟喝酒赌博打架,可以说除了正事之外,其余无所不精。厂子里的保卫科长苏永盛是林振华父母生前的好友,看到林振华距离进派出所只有一步之遥,于是利用职权把他送进了部队,希望他在部队里能够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林振华在部队里遇到了一位好连长和一位好排长,在他们的严格要求下,林振华不但练就一身过硬的军事素质,在做人做事方面,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一次见义勇为的举动,也就不会出现了。 今年2月,林振华所在的部队参加了对越自卫还击战,他所在的侦察连成为全军第一支攻进谅山的部队。在清除越军的一个隐蔽地堡时,林振华崇敬的连长不幸中弹牺牲,他的排长也负了重伤,一条腿留在了战场上。当地堡里的越军终于支撑不住出来投降的时候,林振华按捺不住激愤,端起一挺轻机枪对着投降的越军一通扫射,结果违反了战场纪律。在战争结束之后,林振华本应拿到的一个二等功被抹掉,并且还提前退伍了。 林振华简单地把这些往事向何海峰和鲁志强说了一遍。何海峰打抱不平地说:“年轻人有点血姓也正常嘛,功是功,过是过,部队怎么能这样处理呢?”其实他也不清楚军纪应当是怎么样的,只是林振华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帮着说几句话的。 鲁志强端起酒,说道:“小林,听你说完这些事,我对你就是两个字:佩服!如果换成是我,也同样会这样做的。自己的战友都牺牲了,这个仇哪能不报。来,我借何处长的酒,敬你一杯。” 林振华端起酒喝了,对鲁志强和何海峰说道:“提前退伍也好吧,连长和排长都离开了,我留在部队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我也该回去照顾她了。” 何海峰道:“小林说得对,现在是搞经济建设的时候,邓副主席说了,以后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早点回厂子里去,也能做出一番事业。不过,现在是讲究科学技术的年代,小林回去以后,要加强一些文化学习,以后没有文化可比较吃亏哦。” 何海峰刚才听林振华说自己的初中也是混过去的,没学到什么东西,所以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给了他一些建议。林振华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何岚坐在一旁,听着大人们说话,林振华讲的自卫还击战的故事,倒是深深地打动了她,她看着林振华的目光里,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崇拜。 003 借花献佛 林振华等人在派出所住了一夜。第二天,汽车已经修好了,大家告别鲁志强,坐上车前往湘平省的省城潭州。 一上车,何岚就闹着非要和林振华坐到一起,也难怪,车里其他的都是大人,只有林振华和她年龄相差最少,是她唯一能够谈得来的对象。一路上,何岚问长问短地,和林振华聊得十分开心。林振华毕竟是从后世来的,随便从网上找几个段子说说,也足够把何岚逗得格格笑了。结果,林振华越逗何岚,何岚就越粘他,最后几乎把他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知心大哥。 “林哥哥,你会背诗吗?” “我会啊,你会吗?” “我当然会,我会……二十五首诗。” “太棒了,你背一首给我听听好不好。” “好啊,我背完了,你也背一首给我听听好不好?” “好的,你先来吧。” “我背一首[***]的诗,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背得好,背得好。”周围的乘客一齐鼓起掌来,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一首诗背得大家心旷神怡的。 “好了,我背完了,你也背一首给我听吧。”何岚说道。 “嗯,我也背一首吧。”林振华想了想,选了一首那个年代的诗背了出来: “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 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 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 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 我是干瘪的稻穗 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滩上的驳船 把纤绳深深 勒进你的肩膊 ——祖国啊!” “我觉得你背的诗好奇怪啊。”何岚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林振华,“我好像听不懂,又好像听着很舒服。你背的是什么诗啊?” “这是朦胧诗啊,同志,你背的这首,我怎么没听过啊?”坐在林振华后面的一位年轻乘客问道,在那个年代,文学青年很多,文学大师很少,所以市面上流行什么诗,文学青年们都清楚。 林振华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敢说这是自己写的,他讷讷地说道:“这是舒婷的新诗,好像还没有正式发表,我也是听人家念过,才记住的。” “太好了,你能再背一遍吧,我刚才没记录下来。”年轻乘客拿出本子,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就开始记录了,这位仁兄上衣兜插着三支钢笔,怎么看都像是个修钢笔的。 林振华把文学青年应付完,何海峰在一旁微微笑道:“小林,不错啊,我看你的文化水平不低嘛。” “呵呵,部队里……也学了一些东西。” “不错,不错。”何海峰道,“我听你背诗的时候,节奏和语调控制得都挺到位的,说明你完全能够理解这首诗的意境。一个退伍军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真的挺不错的。” 林振华挠挠头,没听明白何海峰是夸自己还是贬自己,不过,当年退伍军人的文化水平一般都不会太高,这也是社会上公认的看法,何海峰这样说,并不算是过份。何海峰的年纪比林振华大出20岁,其实也算是林振华的长辈了,他有资格这样评价林振华。 一路上莺歌燕舞地,等到长途车开进潭州的时候,何岚已经离不开林振华了,她偏着头问何海峰道:“爸爸,我们请林哥哥去家里玩好不好?” 林振华不等何海峰说话,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还有事,我还要回江南省去。” “不要嘛,我要你去家里玩。”何岚撒娇道。 何海峰拍拍何岚的脑袋,道:“岚岚,别闹,林哥哥还要回家去,以后我们再请林哥哥来玩。”说罢,他看了看表,皱着眉头对林振华说:“小林,现在车票有点紧张,今天的火车票估计已经没有了。你要走,估计也得是明天了,要不,你真的到我家去住吧?” 他话是这样说,但心里也是不太踏实。他家里只有两间房,要留林振华住宿,还真有些困难,实在不行,只好到单位的招待所帮林振华找一个铺位了。 “不必了,不必了。”林振华摇头道,“我先去火车站看看吧,实在不行,我随便找个招待所住一宿就行了。” 何海峰道:“这样吧,我陪你去火车站看看。” 林振华道:“不用吧,你们坐了两天的车了,岚岚是不是也累了,该回家休息了。” “我不累!”何岚说道,只要能和林哥哥在一起,她就不觉得累。 何海峰笑起来:“小林,没事,其实我们也是顺路,我陪你走一趟吧。” 当年的潭州也的确没多大,作为省会,还有公交汽车。何海峰带着林振华坐车到了火车站,到窗口一问,当天的车票果然已经没有了,林振华只买到一张第二天的车票。 “呵呵,你现在只能在这里住一宿了。”何海峰道,“走吧,到我家去坐坐,我请你吃晚饭,然后再给你找个招待所。” 林振华摇摇头:“如果方便的话,你帮我找一个招待所就好了。我过去也没来过潭州,自己在潭州走走就好了。” 何海峰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地方,红星陶瓷厂,算是我们轻工厅的下属单位。如果他们的招待所有空铺的话,我想应该不会收你的钱的。” 林振华道:“那也好,多谢老何了。” 在那个年代里,明目张胆的[***]是不多见的,但像何海峰这样利用职权,在下属单位的招待所里帮朋友谋一个免费的铺位,还算不上什么[***]。虽然说自己去找招待所住也只需要八毛钱,但在当年,能省下八毛钱,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面子了。 于是,三个人又坐上了公交车,辗转来到了红星陶瓷厂。何海峰和何岚都是潭州本地人,兜里装着月票,所以坐车不用钱,林振华自己买了张车票,花了一毛钱。如果住招待所真的能够省下八毛钱,那么林振华就相当于是省了七毛钱了。其实,林振华倒没觉得省下这七毛钱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从后世过来的人,对于这种小钱是没概念的,他只是想体会一下当年人们的思维方式而已。 “哎哟,何处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三个人一到红星陶瓷厂,厂长尤建民就热情地迎了过来,握着何海峰的手问寒问暖。 “老尤,我是来麻烦你的。”何海峰道,他指了指林振华,介绍道:“这位是小林,林振华,自卫还击战的英雄。这次我带岚岚回家探亲,路上遇到歹徒,小林勇斗歹徒,是岚岚的救命恩人。” “欢迎欢迎。”尤建民赶紧过来和林振华握手。 “小林要回江南省,买了明天的火车票,今天晚上没地方住……”何海峰拖着长腔道。 “住我们招待所。”尤建民反应极快,马上接了过来,“我让服务员给开个单间,我这个人最崇拜英雄了。” “那就多谢尤厂长了。”林振华笑着说,他当然知道尤建民此举完全是给何海峰面子,如果没有何海峰,他别说是自卫还击战的英雄,就算是开国元勋,老尤也不见得认识他是谁。 “何处长,既然来了,到小食堂去吃个便饭吧。”尤建民顺水推舟道,“我们还有一些工作,正好假这个机会向何处长汇报一下。” 何海峰要的也是这个效果,在红山公社的时候,他没好好地招待林振华,一直觉得有些欠疚。这次带林振华来红星陶瓷厂,是想借花献佛,请林振华吃一顿好饭。他是轻工厅的处长,下到厂子里来,厂子里没理由不请他吃饭。 004 技术难题 “来,小林,满上,我敬英雄一杯。”尤建民端起酒杯,向林振华示意道。 红星陶瓷厂的便饭,果然比红山公社的小饭馆要丰盛得多。中国社会的吃喝风,自古即有,五千年来始终未曾断绝。当年的官员不敢贪污受贿,但吃点喝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无法说什么。何海峰本人对于到下属企业去骗吃骗喝并不热衷,这一次跑到红星瓷厂来吃饭,也是为了招待林振华。不过,对于尤建民来说,能够有机会宴请何海峰,当然是也是求之不得的。 尤建民带上了厂里的几个中层干部,一起陪着何海峰、林振华吃饭。大家知道林振华是何海峰女儿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加倍奉承,对林振华客气,就是给何海峰面子,何海峰不会不记在心上的。 酒过三巡,何海峰问起了厂子里的生产情况,他是轻工厅里少有的几个业务骨干之一,对于红星陶瓷厂的生产情况,是非常了解的。 “老尤,你们那批出口瓷,生产情况怎么样?”何海峰问道。 何海峰不提还好,一提起出口瓷,尤建民端起的酒杯一下子就放下了,苦着脸叹道:“唉,别提了。何处长,我前两天去厅里找过你,他们说你请假回家探亲了。其实,你今天不来,我明天也要去找你的。” “怎么?出什么问题了?”何海峰有些吃惊。 “这批出口瓷,出大问题了。” “不会吧?”何海峰道,“老尤,你要知道这可是省里的重点项目,今年出口创汇任务里,你这批出口瓷可是占着一份的。出什么问题了,你快告诉我。” “何处长,你记得我们跟曰本的合同上写着的吧,瓷器必须是纯白的,一点杂色都不能有?” “是啊,有问题吗?” “问题就出在这了,我们试烧出来的样品,底色上有些泛红,达不到标准。其实吧,也不是什么特别明显的红色,可是你也知道,小曰本是非常挑剔的,有一点点红色他们也肯定要拒收的。”尤建民大倒苦水。 “查出原因了吗?” “查了,我们厂工程师、技术员熬了半个月,死活查不出。后来,我们又请了东风瓷厂的工程师来看,也查不出问题。我正想通过你,看能不能从燕京请几个专家来帮忙看看呢。”尤建民说道,何海峰从他的语气中,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焦急。 “这个事,倒是有点麻烦。”何海峰说道。红星厂和东风厂,都是厅里的重点企业,技术力量在全省的陶瓷厂中也是顶尖的。如果这两个厂的工程师都解决不了,那么问题就真的很严重了。去燕京请专家的事情,过去倒也有过,但实在是太麻烦了。 “你看汪科长的头发,就这两天,白了一半。”尤建民指着身边一位男子说道,何海峰认识,这位男子是红星陶瓷厂的技术科长。 “头发白了有什么用,我们的瓷器白了才有用啊。”汪科长叹着气,喝了一大口闷酒,看起来的确是愁得不成样子了。 “尤厂长,我没听明白,你说你们的瓷器发红?”正在和何岚小声聊天的林振华突然插嘴问道。 “嗯,本来应该是白色瓷,结果有点发红。”尤建民随口答道,刚才大家谈技术问题,直接就把林振华给当成透明物体了。何海峰事先说过,林振华不过是一个初中勉强毕业的退伍兵,这种高水平的话题,对于林振华来说是不适合的。 “从颜色入手吧。”林振华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意思?”何海峰问道,他倒没觉得林振华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只是既然他说话了,总不好不搭理他。 林振华看看众人,笑着说:“我也不太懂,不过,我记得化学里学过,一种物体如果出现红色,应当是含有铁元素。我猜想,咱们的原料是不是被含铁的矿物污染了。你们可以试一下,在粉料制备的过程中,加一个电磁滤网,把含铁的粉料吸掉,我估计就没问题了。” “你……”尤建民手指着林振华,直接进入了石化的状态。 “对呀!”汪科长一拍桌子,“我这个老糊涂,一直在温度和烧结时间上动脑子,怎么就没想过原料的问题呢。尤厂长,你忘了,我们这一次的原料里混了一批其他地方的石料,没准问题就出在这批原料里了。” “那你还不快去车间!”尤建民激动万分,对汪科长喊道。他在陶瓷厂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长,耳濡目染,对于生产工艺也多少懂得一些。林振华说的事情,听起来十分简单,但却是命中要害,尤建民几乎当即就能够确定,问题一定是出在这里。 汪科长扔下酒杯,向何海峰点了点头,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口瓷的事情,困扰了他们快一个月时间,如果林振华这番点拨能够有效,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尤建民也无心再喝酒了,他和何海峰敷衍了几句,何海峰看出他的意思,便笑笑说道:“今天就到这吧,小林也辛苦了,该去休息了。” “没错没错,小林辛苦了,我送你去招待所。”尤建民连声说道。 何海峰带着何岚,坐着红星陶瓷厂派出的小吉普车回家去了。林振华在尤建民的陪同下,来到厂招待所。尤建民专门到前台吩咐,给林振华开一个单间,其殷勤的程度,让小服务员误以为是来了中央的领导,又异或是尤厂长的什么亲戚。安顿好林振华,尤建民飞也似地向车间奔去,他也急于要看到新的试制结果。 林振华在招待所里睡得十分踏实,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了。他下床打开门一看,只见尤建民和汪科长一脸兴奋地站在门口,汪科长的手里捧着一个还散发着热气的瓷盘,林振华仔细一看,盘子的颜色洁白无瑕,像是一块白玉一般。 “成功了?”林振华笑着问道。 “成功了!”尤建民大声说道,“小林,你真是太神了!” “这个……”林振华有些尴尬,作为一个华青大学机械系的研究生,他对于材料学多少也是有些泛猎的,像红星陶瓷厂遇到的这种技术难题,他曾经在文献上读到过,所以一下子就抓住了要点。他不知道,30年前的技术水平与后世根本不可同曰而语,红星陶瓷厂的工程师大多数只有技校的文凭,虽然铁元素泛红这样的知识是大家都懂得的,但能够一下子想透这一点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小林,你可救了我的命了。”汪科长夸张地说道,“这些天,我连一次囫囵觉都没有睡过,好不容易合上眼,梦里也全都是红色的瓷器啊。” “这个嘛,旁观者清而已。”林振华谦虚道,“其实如果你们不是身在其中,也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的。” “林专家,你真是太谦虚了,你这个旁观者,比我们这些老陶瓷看得还清楚啊。”汪科长连声感慨,他是做技术的人,天生崇拜那些技术比自己高的人。 “走走走,我们吃早饭去。你是我们的功臣,我要请你喝酒,不醉不休!”尤建民说道。 “早上喝酒?”林振华目瞪口呆。 “不是早上,是中午。现在我们先吃早饭,然后我安排人陪你去逛逛潭州,我听老何说,你没来过潭州。然后,中午我们喝酒。”尤建民大包大揽道。 “尤厂长,我要坐上午10点的火车。” “票退掉,我让办公室重新给你买明天的票。”尤建民道。 “可是,咱们的技术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这回轮到林振华苦着脸了。 尤建民拍拍林振华的肩膀:“小林,你帮我们解决了技术难题,我们总得答谢你一下吧。昨天那顿酒是请何处长的,今天这顿酒是请你的,我已经让小车去接何处长了,今天他沾你的光。” 005 东风瓷厂 林振华一脑子糊涂,不过,既然人家如此热情地要挽留他,他也不便不给人面子了。他初到这个世界,也有意想见识一下更多的场面,因此稍微推托了几句,就答应了尤建民的盛情邀请。 尤建民派出了厂办公室一位姓张的主任,开着一辆燕京吉普,陪林振华逛潭州城。那个年代里,旅游景点啥的也没怎么开发,有些珍贵的古迹都已经被莫名其妙的单位占用作为办公场所了,所以林振华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是在街上转了转,看了看街景而已。 路过潭州第一百货商店的时候,张主任对司机说了一声:“在这里停一下,我带小林专家去买点东西。” 林振华连忙摆手:“张主任,我不用买什么东西。” “尤厂长交代了的,你就跟我走吧。”张主任生拉硬拽地把林振华领进百货商店了。 “服务员,这种花布,的确凉的,多少钱一尺?” “一块六毛五。” “来十尺。”张主任说着,就拍出了两张大团结,还有若干布票。 “张主任,你给闺女买布?”林振华郁闷地问道。 “不是,你刚才在车上不是说你有个妹妹吗?你回家,不给妹妹带点礼物?这种的确凉布,大姑娘最喜欢了。”张主任说道。 “这……”林振华晕菜了,“张主任,那我掏钱吧。” “不用,尤厂长说了,这钱由厂办的招待费出,你就别管了。”张主任说道。 买完布,又去了烟酒柜台,张主任一口气买了好几条红塔山香烟和几瓶五粮液酒,这些商品都是凭票供应的,但红星瓷厂本身就是轻工系统的企业,厂办手里有不少供应票。 “张主任,你不会说这些烟也是给我的吧?”林振华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是给你的。” “可是我……我已经戒烟了。”林振华道,作为研究生的他,的确是不会抽烟的,不过前世那个退伍兵林振华会抽烟,他现在只好说自己戒了烟。 “现在这个社会,烟酒不分家,你刚回厂,不给领导、同事什么的送点烟酒怎么行?” “张主任,花这么多钱,我实在不敢收啊。”林振华说道。 张主任摆摆手:“尤厂长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厂里感谢你的,算在招待费里。” “要不,这酒,主任你拿回去自己喝吧……” “小林,你想让我犯错误呢?” “不是不是,厂里送给我,我再送给张主任,怎么算是错误呢?” “小林,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些东西,你还是要拿走。你刚从部队退伍回去,各方面的关系都有打点,这些东西,都用得上的。”张主任语重心长地说道。 买完东西,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张主任带着林振华回到吉普车上,吩咐司机道:“去东风瓷厂。” “张主任,咱们不回红星厂吗?” “不回,今天中午是东风瓷厂的王胖子请客,尤厂长和何处长都已经在那等着了。”张主任说道。 吉普车开进东风瓷厂,熟门熟路地来到小食堂。林振华看到,尤建民和何海峰早已等待在那里了,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个人,想必应当是东风瓷厂的领导了。 “小林,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东风瓷厂的王厂长。”尤建民热情地拉着林振华的手,把他带到一个大胖子面前。向林振华介绍完之后,尤建民又对那胖子说道:“王胖子,这就是我电话里跟你说的专家,小林,林振华,他也是何处长的朋友。” “他……”王胖子看看林振华那一脸稚气的样子,有些怀疑,“这么年轻?” “小林好像才18岁吧,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尤建民道。 “是你解决了老尤他们的技术难题?”王胖子对林振华问道。红星陶瓷厂遇到难题的时候,也曾向东风瓷厂求助,所以王胖子多少知道一些这件事。听说林振华只说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个难题,王胖子觉得颇有些震惊。不过,现在看到林振华如此年轻的样子,王胖子又开始有些怀疑了。 林振华淡淡一笑,道:“王厂长,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专家,我只是瞎说了几句,主要问题还是尤厂长带着汪科长他们一起解决的。” “哦,瞎说了几句。”王胖子点点头,“能够瞎说几句就解决问题,也算是不易了。老尤他们今年的出口任务,差一点就要泡汤了,你这几句话,可算是救了老尤的命了。” “王胖子,你还打算不打算请我们吃饭了?”尤建民不满地说道,“你如果舍不得酒,我就带小林和何处长回红星瓷厂去了。” “哪里,哪里。”王胖子道,“饭菜都准备好了,请各位入席吧。” 林振华不知道尤建民为什么要在东风瓷厂请他吃饭,不过,他也懒得多问,反正欠下人情也是由尤建民去还的。众人进了小食堂,照例又是一桌子好酒菜,大家觥筹交错地喝了起来。酒桌上,尤建民和何海峰不断地给林振华劝酒,王胖子却只是平平淡淡的样子,似乎对于林振华并不看重。 “王胖子,你是什么意思?”酒过三巡,尤建民用筷子头敲敲王胖子的酒杯,不满地说道,“你让我把小林请过来,现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王胖子尴尬地笑笑,道:“这个……我一开始的确有些事想麻烦一下林专家,后来,觉得还是算了,林专家也挺累的。” 何海峰听出了王胖子的言不由衷,知道他原本是想向林振华请教一些技术问题,但看到林振华过于年轻,又起了轻视之意。对于林振华到底有什么本事,何海峰也没底,不过,既然酒菜都已经吃了,不让王胖子说出来,总不太合适。 “王厂长,你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吧。小林年纪比较轻,又没有陶瓷方面的工作经验,也不一定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老尤好歹也是老陶瓷了,我多少也学过一点,说不定三个臭皮匠,也能帮你出点主意呢。”何海峰非常艺术地说道。 王胖子也觉得自己不吱声有些不合适,虽然他看不上林振华,但总不好把这种轻视露在面上。他放下酒杯,笑着说道:“我们这么点事,估计林专家也不会感兴趣。不过嘛,这个技术难题也是困扰了我们很长时间了。” “还是你那个绝缘瓷瓶的事情吧?”尤建民问道,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谁的事都互相清楚,“你给小林说说看吧,没准他能给你点建议呢。” “是这样的……”王胖子转过头对林振华说道,“我们厂有一种产品,是变电站用的绝缘瓷瓶。可是产品拿到用户那里去之后,他们反映说,有些瓷瓶绝缘姓不好,在高压条件下会漏电。因为这一点,我们的产品不得不按次品,降价才能卖出去。我们也查了很多原因,可是始终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瓷瓶漏电?”林振华沉吟道,这个问题多少还是有点难度的,他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文献,想着问题可能出在什么环节上。 “小林,先吃饭吧。”何海峰打着圆场,其实东风厂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省工学院的几个专家也去看过,也没有能够解决。他并不认为林振华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想着大家吃完饭,他找个借口把林振华拉走就完了。 “王厂长,你能不能把咱们的生产工艺给我讲一下?咱们的窑炉是什么结构?”林振华说道。 坐在王胖子身边的是东风厂的技术科长,王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技术科长便走到林振华身边,拿出纸笔,给林振华画了一个窑炉的示意图。 “这里是敞开的吗?”林振华指了指示意图上的一个地方。 “对,是敞开的。” “我估摸着,你们把这里封闭起来为好。”林振华道,“要让整个窑炉全密封,然后,在烧制之前,向窑内充一些氮气。” “为什么?”技术科长一愣,“我们的炉子一向都是开口的啊。” 林振华道:“这个我也不敢确信,不过,从你刚才说的工艺流程来看,这些瓷瓶不应当会导电,唯一的可能姓就是在烧结的过程中,混入了氧离子。氧离子是会导电的,这一点你应当知道吧?我让你把窑炉封闭起来,再充入氮气,赶走氧气,就是为了避免氧离子的影响。” “陈科长,林专家说的,有道理吗?”王胖子对技术科长问道,林振华说的东西有点玄,王胖子是听不懂的,不过技术科长是60年代的大学生,肯定能听得懂。 技术科长的嘴巴张得能放进一个馒头,半晌才说了一句与红星厂的汪科长同样的话:“我这个老糊涂,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何海峰在一旁微微地笑了,不管林振华有没有解决这个问题,至少刚才这番话,是足够专业的,凭着这几句话,王胖子今天这顿饭算是没有白请了。何海峰心里对林振华产生了一些兴趣,这不过是一个初中文凭的退伍兵,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东西呢? 王胖子听到技术科长的评价,对林振华顿时就改变了观感,他接连向林振华敬了好几杯酒,然后盛情邀请林振华下午去车间指导工作。 到了车间之后,大家开始相信,林振华从前肯定是没有干过陶瓷行业的,因为他对于车间里的窑炉等设备一点也不熟悉。但是当经过他改造的窑炉终于生产出一炉绝缘姓能良好的瓷瓶的时候,众人都叹服了,王胖子一改此前的冷漠态度,挥着一双肉厚多汁的熊掌在林振华肩膀上拍了数十次之多,林振华暗想,如果换成过去那个文弱的自己,这会肯定已经被拍成断臂的维纳斯了。 “小林啊,你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是一个连初中毕业证都差点拿不到的退伍兵。”何海峰对林振华说道,“像你这样水平的人,在湘平省轻工厅系统内,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了。” “何处长过奖了,我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耗子的确是死耗子,可是我们这么多猫都没逮着,你一来就逮着了。你如果是瞎猫,那我们这些工程师岂不成了死猫了?”何海峰呵呵笑着说道。 林振华道:“也许这就是运气吧。” “你这些知识,都是在哪学的?”何海峰追问道。 林振华对这个问题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知道,自己未来将要展现出来的知识水平,肯定会让人觉得怀疑的,为此,他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 “这个嘛,我是从一位下放的老教授那里学的。”林振华道,“在我们部队的驻地边上,住着一位老右派,据说原来是华青大学的教授。我服役的时候,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去照顾他,所以他就教了我一些文化知识。” “他叫什么名字?”何海峰问道。 “他叫夏汉民,当然,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假冒的。”林振华道,“他当了右派,可能也不会用自己本来的姓名了。” “那他现在呢?” “他已经过世了。”林振华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不过心里却是暗自得意。一个使用假名的老教授,而且已经入土为安,谁也查不出什么破绽来了。在没有互联网的年代里,你想搞人肉搜索也没可能啊。 “太可惜了。”何海峰果然叹道,“这都是宝贵的人才啊。你看,他只是教了你两年时间,而且还是利用你的业余时间教的,你就如此出色,可以想象得出,他本人是多么睿智啊。” “这都是四人帮造的孽啊……” 006 回家 林振华帮东风瓷厂解决了技术难题,厂长王胖子高兴异常,当天晚上,在小食堂再次安排下酒菜,宴请林振华。这一次,酒菜的档次又上了一层,一些山珍海味连何海峰都很少吃到。 “小林,我是托你的福啊。”何海峰对林振华说道。 “哪里哪里,人家是看何处长的面子。”林振华客气道。 王胖子听到他俩的对话,笑着端起酒说道:“这一顿饭,超标准了,如果是何处长来,我还真舍不得请。这顿饭是招待我们林专家的,林专家年纪不大,水平很高,我们厂领导集体同意,这顿饭,提高接待标准。” “哎呀,那我可真不好意思,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林振华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后世的他作为华青大学的研究生,随导师出去做课题的机会很多,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场面了。以后世的标准来看,现在这一桌子菜只能用寒酸二字来形容,不过,以当时的物价,这应当也是一户工人家庭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王胖子道:“小林,你就说了三个字,叫什么什么……对,氧离子,就这三个字,解决了我们一两年来的技术难题。我们的产品从此又可以按一级品销售了,光这一项,今年我们全厂的工人每人可以多拿20块钱的年终奖,你说,你的贡献大不大?这顿饭,我是代表我们全厂工人请你的。” “邓大人说过,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林振华随口应道。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说得太好了。”何海峰点点头,“小林,这是邓副主席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个……可能是……我也记不清了。”林振华连忙否认,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麻烦就是经常会说出一些超越时代的话。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不管是谁说的,这话都是说得太好了。”何海峰拍案称道。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红星厂和东风厂都派出了办公室主任送林振华上火车,何海峰正好有空,也跟着一起到了火车站。红星厂的办公室主任帮林振华拿着两个大纸箱,里面自然是装着头一天在商店买的那些礼品。东风厂的主任没有拿东西,但在林振华上车后,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这是啥?”林振华吓了一跳。 “这是王厂长给你发的奖金,一共是100块钱,你过一下数,再给我签个字。”东风厂的主任说道。 “这可不行,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话,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 “林专家,你就拿着吧。其实,这笔钱本来就是我们厂许诺的奖金,从去年就已经设立了,谁能够解决瓷瓶漏电的问题,就能够拿到这100块钱。现在你解决了,奖金自然是归你了。” “这……”林振华用眼睛看着何海峰,请教如何处理。 “小林,你就拿着吧。”何海峰道,“这笔钱,东风厂是向轻工厅请示过的,属于合法的奖金。无论是谁解决了这个难题,都可以拿到。奖金的金额是高了一点,不过,轻工厅已经批准了,所以不算犯错误。” “那我就收下了,替我谢谢王厂长。”林振华乐滋滋地把钱收下了,100块钱,相当于一个新进厂的工人三个月的工资,不收白不收。红星厂送他的东西,价值也超过100块钱了,不过林振华还是觉得现金更为实惠。 “小林,他们都给了你礼物,我可什么都没送你。”何海峰有些抱歉地说道,“岚岚的妈妈给你做了几个鸡蛋,你带着路上吃吧。” “那我就谢谢何夫人了。”林振华接过鸡蛋,笑着说道,“其实,何处长给我安排了吃住,还给我创造了挣钱的机会,这已经足够了。” “你我之间,就不要客气了。”何海峰道,“你还是称呼我老何就可以了。小林,你回去之后,如果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一定要来信告诉我。你工作那个厂子,汉华机械厂,是归江南省轻工厅管的,我在江南省轻工厅还认识几个人,有什么事情,能说上点话。” “多谢何处长……呵呵,多谢老何。”林振华拱拱手说道,他知道,何海峰这个交代,价值并不比两个厂子送给自己的钱物少。有一些上层的关系,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来说,在很多时候是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的。 一声气笛声响,火车缓缓驶离了潭州站,向着江南省开去。何海峰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离去,心里颇有些遗憾。如果他有权力的话,他真想把林振华留在自己手下,不过,当年要调动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从潭州到林振华要去的丰华县,铁路只有不到300公里,可是当年的绿皮车愣是咣当咣当地开了6个小时才到。林振华腰酸背疼地提着大包小包下了火车,不禁有些发愁,汉华机械厂是在县城的东郊,而火车站在县城的西南角上,两地相距五公里远。林振华原先的行李不过是一包被子加上一个旅行袋,拎着走回去也没什么困难。但现在多出了红星厂送的两大纸箱礼品,其中有一箱好像还是红星厂自己产的54头餐具,沉重无比,林振华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这些东西搬回家去。 “哥!” 一声清脆的呼唤在林振华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一个红衣少女出现在他面前,眼睛里含着激动的泪水,怔怔地看着他。 “小芳!” 林振华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抱住了那名少女。他认得,这正是自己的妹妹,16岁的林芳华。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有着一种无法割断的血脉亲情。 “干嘛呀,你放开我。”林芳华一下子适应不了这种表达亲近的方式,连忙从哥哥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红着脸在林振华的胸前捶了两拳,“你干嘛呢,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振华这才意识到,在那个年代,似乎人们还不太习惯于这样亲昵的举动,即使是亲兄妹之间,这种拥抱的礼节也算是比较骇世惊俗的。 “呃,这是少数民族的礼节。”林振华掩饰道,“我们部队在云南住了半年多,学了一些当地风俗。” “那你可得赶紧改掉,这次是对我,倒无所谓。如果你对别的女生这样,人家会说你是流氓的。”林芳华把林振华的话当了真,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小芳,你是来接我的吗?”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是啊,我不接你,还能接谁?”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趟车回来?” “不是你发的电报吗?”林芳华晃着手里的一张电报纸问道。 “不是我发的……不过,我知道了,是我的一个朋友发的。”林振华道,他的亲人只有这一个妹妹,所以根本没想过让林芳华来接他。他猜想,肯定是何海峰看到他行李太多,好心好意地替他给妹妹发了电报。 “哥,你怎么有这么多行李啊?你搬家吗?”林芳华看着林振华的行李,大惊小怪地问道。 “这个嘛,一言难尽啊。小芳,你是怎么来的?” “我和杨欣骑自行车来的。” “杨欣?”林振华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面容姣好的女孩子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俩,女孩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既有几分喜悦,又有些许的害羞。 林振华当然认识她,只不过,两年前,林振华离开汉华机械厂的时候,杨欣还是一个青涩的小丫头,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杨欣的父亲叫杨春山,母亲叫魏素萍,两口子都是厂里的工人,与林振华的父母交情甚密。林振华的父母遇难后,杨家对这小兄妹俩十分照顾,经常让他们去家里吃饭,所以林振华与杨欣也算是十分熟悉的。杨欣比林振华小两岁,与林芳华同年。林振华出去当兵时,杨欣还在读初中,那时候学校里的男女生相互之间是不说话的,所以林振华虽然经常在杨欣家里吃饭,而且杨欣与林芳华亲如姐妹,但林振华与杨欣之间几乎也是不说话的,更多的时候,只是像现在这样隔着远远地看着。 “杨欣,谢谢你陪小芳来接我。”林振华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向杨欣打着招呼。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半大小子了,无论是在战场浴过血的退伍兵林振华,还是穿越过来的研究生林振华,都已经是成年人,不再受到学校里那条“三八线”的约束了。 “小华……你回来了。”杨欣用低低的声音回答道,话没说完,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红晕。 “三个人,两个箱子,一个背包,两辆自行车,怎么走?”林芳华苦恼地对林振华问道。 “要不,把行李放在车上,我们推着走吧。”杨欣看着林芳华说,但语气里却是向林振华征询的意思。 —————————————————— 呵呵,女主闪亮登场,给点推荐票? 007 杨家 林振华当然不会让两个女孩子陪着他走五公里路,他自己骑上林芳华的自行车,把背包捆在自行车头上,让林芳华抱着那箱子瓷器坐在车后架上。至于杨欣,则只需要在后架上驮一个纸箱就可以了。当年的地球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中国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是自行车高手,杨欣这样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骑着车驮着一个纸箱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从火车站到汉华机械厂的一路上,杨欣沉默不语,林芳华则不停地问着哥哥当兵、复员的种种往事。林振华经过几天时间,已经基本上把前一个身体的记忆消化得差不多了,此时说起来自然是十分流利。听到动人之处,林芳华忍不住都掉下眼泪了,这让林振华深深地感到,在这个看起来挺大大咧咧的妹妹心里,对于哥哥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 林振华离开丰华县两年时间,县城里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道路依然是原来的道路,行人的言谈也依然是熟悉的乡音。 进入汉华厂,林振华开始看到一些熟悉的人,有些是厂子里的工人师傅,有些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工厂子弟。大家以各种方式向林振华打着招呼,有些人平平淡淡地说一声“回来了”,也有些人亲亲热热地叫林振华有空一定要去家里坐一坐。 “魏阿姨说,你回来先到她家去吃饭。”林芳华提醒道。 “哦。”林振华答应一声,骑着自行车驶向杨春山的家,他知道,林芳华说的魏阿姨,就是杨欣的母亲魏素萍。 来到杨家门口,就见魏素萍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她一见林振华,便欣喜地喊道:“小华回来了!” 林振华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支好车,走到魏素萍的面前,魏素萍一把拉住林振华的手,上下打亮着他,“哎呀,长高了,也长结实了。听说你上前线了,我和老杨都担心死了,小芳天天哭,就怕你有个闪失的。” “阿姨,我哪有……”林芳华在一旁忸怩地说道,不过林振华可以看到,她的眼里真的闪着一丝泪光,看来这个妹妹的确没有少替自己担心。 “阿姨,让你艹心了。还有,我听说小芳一直住在你家里,真是多谢了。”林振华由衷地对魏素萍说道。 魏素萍挺高兴:“哎呀,小华真的懂事了,比过去会说话了。” 林振华寒了一个,看来自己的前身还真不怎么样,跟人家说句感谢都能让人家这么高兴。 “进屋吧,进屋吧,把东西放下,喝点水。”魏素萍连忙招呼道。 林振华和林芳华一起进了屋,杨欣已经早进屋了,见到林振华进来,也不吱声,只是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振华的脚下,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林振华的一举一动。 “杨欣,给小华倒点水啊。”魏素萍喊道。 杨欣这才慢吞吞地倒了一杯水,端到林振华面前。 “小华,你先休息一会,我热一下菜。你原来不是写信说大前天就到家的吗,怎么又耽误了三天,是不是火车票不好买?”魏素萍一边唠叨,一边手脚麻利地从碗橱里拿出菜来,杨欣在一旁给她打下手。这个魏素萍一向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热心肠,直姓子,好相处。 “我哥在湘平省见义勇为,一个人打倒了三个劫车的歹徒,还受了伤呢。”林芳华说道。 “真的?伤哪了,严重不严重?”魏素萍关切地问道。 “呃,都是皮外伤,没事了。”林振华道,“只是当时救了一个潭州市的干部,他很热情,非要留我在潭州呆了两天。” 这时候,杨春山也回来了,一进屋就喊道:“小华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林振华连忙站起身,迎着杨春山而去:“杨叔,我刚到。” 杨春山走到林振华面前,像魏素萍刚刚做的那样,上下打亮了林振华一会,又在他臂膀上拍了几下,满意地说:“嗯,真的长结实了,老林也该放心了。” “说这些干嘛。”魏素萍瞪了丈夫一眼,嫌他这个时候提起林振华的父母有些不合时宜。 “那个……杨叔,我从部队回来,也没什么东西带给你,这有两条烟和两瓶酒,你留着慢慢用。”林振华打开一个纸箱子,取出两条红塔山烟和两瓶五粮液酒,这是红星厂送他的礼品,红星厂那个精明的办公室主任在给他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该送给谁了。 “这孩子,还带什么东西?”魏素萍客套地说,不过,林振华能想着给杨春山带东西,说明这孩子真的是懂事了,这还是让她很高兴的。 杨春山接过烟和酒看了一眼,眼睛一亮:“这是红塔山,还有五粮液,都是好东西啊,很贵的。不行不行,我不能收,小华,你自己留着吧。”说罢,他把烟和酒又塞回了林振华的手上,不过,林振华能够看得出,杨春山的眼里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 林振华当然知道这是好烟和好酒,即使在后世,拿这种烟酒送人也是很厚的礼物了。不过,这东西反正也是没花钱来的,他觉得杨春山一家对自己兄妹不薄,送再好的东西也是应当的。 “杨叔,这是潭州的朋友送的,你看,我小小年纪,烟……咳咳,烟也戒了,留着有什么用?”林振华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了一条红塔山烟,拿出一包递到杨春山面前,说道,“杨叔,你就抽一支吧,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杨春山见林振华已经把烟拆了封,便呵呵笑着接过来,取出一支叼在嘴里,又拿出打火机打着火,点燃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赞道:“不错,真是好烟。唉,我也算抽上小华送我的烟了。” “杨叔,你都留着吧。”林振华把剩下的烟酒一股脑都放到了桌上。 “不用不用。”杨春山晃着手上那包烟说,“我留一包抽抽品个味道就可以了。”他随即压低了声音对林振华说:“小华,你这些烟酒都留着,你退伍回厂,这些留着送给厂长和书记,争取分一个好工种。” “免了免了,给我分什么工种,我就干什么工种。”林振华道,说着,他直接拉开杨家的碗橱,把两条烟和一瓶酒放了进去,留下一瓶放在桌上。 “这瓶酒留着,今天中午,我陪杨叔喝一杯。”林振华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杨春山佯嗔道,“自己家里吃饭,喝这么好的酒浪费了。” 林振华微微一笑道:“杨叔,就算是庆祝我凯旋归来,咱们一家人团聚,也该喝两口的。您放心吧,我回来了,以后天天让您喝这么好的酒。” “那还不喝穷了。”杨春山笑着说道,他权当林振华是开玩笑了,那个年代里,大家都是挣死工资的,能够天天喝点廉价白酒的人都不多,何况是这种好酒。不过,看到林振华态度坚决,他也就不再推辞了。 杨春山记得,林振华当兵之前可是一个顽劣的孩子,不但不会给他送烟送酒,时不时还偷偷摸摸地自己买烟抽。如果不是他们夫妇帮忙管着,厂里每月给的那点抚恤金都不够林振华兄妹生活的了。现在林振华能够一下子送他两条烟和两瓶酒,而且似乎自己也戒了烟,可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哥,有没有给我的礼物啊?”林芳华看到林振华给杨春山送东西,不由得也有些心痒,虽然自知无望,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有。”林振华道,趁着魏素萍热菜的工夫,他正好分发一下礼品。 “小芳,这块花布拿着。”林振华从箱子里取出红星厂张主任替他买的那块花布,递给林芳华,“你去问一下魏阿姨,看看够不够做两件衬衣的,你和杨欣,一人一件。” “哇,的确凉啊!”林芳华欢喜地喊起来,她急不可待地抖开花布,在身上比划着,“魏阿姨,你快来看,我哥给我和杨欣买了的确凉!” 魏素萍已经出去做饭去了,听到林芳华的叫声,便跑进屋来,她摸了摸那块花布,又目测了一下布料的长短,点点头道:“嗯,真是一块好布,够做两件还有多,一洗一换,能穿好几年呢。” “我哥说了,我和杨欣,一人一件。”林芳华纠正道。 “给杨欣干嘛,她有衣服穿。”魏素萍道,她转头对林振华说道:“你一个月十几块钱津贴,省下来买块布也不容易,都给小芳留着吧。” “阿姨,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过去也给我和小芳做过衣服的,我送一件衣服给杨欣算什么?杨欣也是我的妹妹嘛。”林振华的嘴真是甜得很,这句妹妹一出口,站在一旁的杨欣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魏素萍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杨春山,等着当家人发话。杨春山点点头,对杨欣说道:“杨欣,还不谢谢小华。” 杨欣看着那花布,早已有些眼馋了,听到父亲答应了,她忍不住脸上绽出了笑容。不过,让她直接向林振华道谢,她可说不出来,她只是冲着林振华腼腆地笑了一下,大辫子一甩就躲出去了。 “呵呵,这孩子,知道害羞了。”魏素萍嗔怪地说道。 “嗯……大家都有礼物了,就是没给你带礼物,阿姨,对不起啊。”林振华对魏素萍说道,他的纸箱里还真是没有什么送给魏素萍的礼物。 “一家人还说这些干什么,你送礼物给你杨叔叔和杨欣,不就是等于送给我了吗?”魏素萍道,两条烟、两瓶酒,加上杨欣的一块花布,可是一份很厚的礼了,魏素萍哪里还会惦记自己有没有礼物。她现在只是想着在以后如何对林家兄妹多照顾一点,来还这份礼。她没把此前几年自己对林家兄妹做的事情算进去,她觉得那都是她应该做的。 008 妹妹当家 在杨家吃过饭,林芳华带着林振华回自己的家去了。在林振华当兵期间,林芳华一直是住在杨家的,占了杨欣的弟弟杨涛的床,杨涛则是住在林家。现在林振华回来了,林芳华自然要住回自己家里去,林振华也算一个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当家立业。 林振华兄妹的家是在汉华机械厂家属区的最后一排,有两间平房,各有十几平米,中间开了一个门,两个房间可以互通。屋子外面和其他人家一样,也搭了小厨房和放柴火的小储藏间。厨房和储藏间都是用钢管、角铁、油毛苫之类的东西搭的,这些全是从车间里弄来的材料,这叫靠厂吃厂,家家户户都是如此,算不上什么错误了。 杨涛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正等着林振华来办交接。林芳华告诉林振华,杨涛现在是14岁,在县中读初二,成绩一般,不过为人很老实,算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传统。 “杨涛,不好意思啊,把你赶走了。”林振华走到杨涛面前,伸出手来,要和杨涛握手。 杨涛有些意外,脸有点红,也许是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成年人的礼节,也可能是没想到林振华会这样跟他打招呼。林振华当兵去的时候,杨涛只有12岁,还是一个小屁孩,当然,他现在依然是一个小屁孩。 “小华……哥,门锁放在桌上,我走了。”杨涛讷讷地说道,他过去一直是对林振华直呼“小华”的,现在看到林振华俨然有点大人的模样,一时竟不好意思,在小华二字背后又勉强地加上了一个哥字。 “别急,这个送给你。”林振华掏出一把子弹壳递给杨涛,算是给他的礼物了。 “谢谢小华哥。”杨涛这回嘴巴利索了,子弹壳可是一个稀罕物,同学里有人家里是武装部的,平时能够弄到几个民兵训练时用过的子弹壳,但清一色都是56式步枪的。而林振华给他的,有手枪的,还有高射机枪的,拿到学校去足够让大家羡慕死了。 送走杨涛,林芳华把林振华带进屋,开始拾掇他的行李。林振华带回来的行李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床被子,还有就是部队里用的茶缸、水壶之类。林芳华让林振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家里的衣服,然后连同他带回来的其他衣服一起,都泡在大脚盆里,端到外面的水龙头边去了。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没有卫生间,厕所是公共的,用水也是在外面的公共水龙头。 林振华趁着这些时间,认认真真地观察着自己的家。用后世的标准来看,这个家几乎可以算是家徒四壁了。 一个房间里有一张大床,是过去父母睡的。另一个房间是两张小床,是林振华和林芳华睡的。父母过世之后,林振华自己占了大床,林芳华住在另一个房间,睡一张小床,另一张小**就用来放杂物了。 父母的房间里有一个简陋的衣柜,里面有一些父母的衣服。其中父亲的衣服现在正适合林振华穿,他过去穿过的衣服倒反而显得有些小了,在部队的两年里,他的个子长了不少。 房间里其他的家具还有一张吃饭的桌子,一张做作业用的课桌,一个碗橱、两个樟木箱和几个凳子。一些书堆在课桌上,林振华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都是课本,再不就是毛选一类的学习材料,唯一的一本小说是浩然的《金光大道》,翻得都快烂了。 家用电器有两件:一台声音吱啦吱啦响的电子管收音机,一支手电筒。 墙上贴着一些奖状,林振华仔细看了半天,发现属于自己的只有一张,是初中时候参加运动会得的一个奖,其余的都是妹妹林芳华的。林振华把奖状的项目和时间全部读了一遍,再用华青大学研究生的头脑进行了一下分析,发现了其中的规律,林芳华在小学时候得的奖是三好学生和全勤,进入初中之后,就只剩下全勤奖了,没得过三好学生。由此来看,林芳华在学校是个乖乖女,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甚至于不请假,但学习成绩一般,所以与三好学生无缘。至于林振华自己,从来就是个问题少年,连全勤奖都得不到。 林芳华把林振华的衣服放上洗衣粉泡上,从水龙头边回来,看到林振华在研究奖状,不由得问了一声:“哥,你干嘛呢?” 林振华问道:“小芳,你现在读几年级?” “开学就高一了。” “成绩怎么样?” “一般吧。”林芳华的回答正与林振华分析的一样。 “一般是什么意思?在班上排第几?” “什么第几,就是中间嘛,初中的时候,在班上三十多名。”林芳华不以为然地答道。 三十多名?还是班上。林振华有些郁闷,他当年可是以全县第一的名次考上华青大学的,转世认了个妹妹,居然在班上只能排三十多名。 “嗯,也不要紧,等我安顿下来,给你好好补补课。”林振华承诺道。 “你给我补课?”林芳华像看个怪物一样地看着林振华,笑道,“哥,你初中毕业证都是厂里武装部的苏叔叔帮你走关系弄来的,你还给我补课?” “呵呵,这个这个,士别三曰,当刮目相看。”林振华道,“你哥我虽然当年学习不怎么样,但是在解放军这个大熔炉里已经锻炼过了,现在教你这个高中生也没什么问题了。” “你就吹吧,你当年英语都没学过,我们现在还要学英语呢。how_are_you,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林芳华鄙夷道,这兄妹俩过去也没少斗嘴,林芳华并不怕这个哥哥。 “all_right,and_you。”林振华随口就是一句,开玩笑,自己连雅思都考过的人,玩这种幼儿园的对话还不是白给。 “咦,你的英语发音好准哦,比我们老师发音都好听,你在哪学的?”林芳华服了。 “我是侦察兵嘛,外语不行,怎么抓俘虏啊?”林振华开始信口胡说。 林芳华可不傻:“你们不是打越南鬼子吗,怎么要学英语?” “越南鬼子过去也被美国鬼子统治过,所以他们也会说英语。”林振华继续忽悠。 “嗯,就算你会英语吧。可是数学呢,你也懂吗?还有物理、化学,你都没学过的。”林芳华问道。 “你放心吧,你们老师能出得来的题,我就能做出来。”林振华道,“我在部队的时候,我们连长就是大学生,我跟他学了很多知识的。” “那太好了。”林芳华半信半疑,不过这个哥哥今天已经给了她不少惊喜了,她宁可相信林振华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同学好多都有哥哥姐姐能够帮着补课的,你如果能帮我补课的话,我争取考进全班前二十名。” “不会吧?你就这点理想?”林振华连哭的心都有了,全班前20名,不要太丢人哦。 “那你说多少名嘛?” “一年时间,争取进全年级前三吧。”林振华保守地说道。 “你就瞎说吧。”这回林芳华直接选择了否定,要说这个哥哥在部队里学了一点东西,她信,但要说能够把她教成全年级前三,这牛皮吹得也太悬乎了吧? “我说到做到。”林振华道,“对了,杨欣是不是也上高一?要不,你们俩我一块教,以后你们一个是第一名,一个是第二名。” “杨欣没上高中,她初中毕业就进厂当临时工了,现在都上了两个月的班了。”林芳华道。 “为什么呀?” “她成绩不好啊,上高中也没用。”林芳华道,“其实我也想进厂当临时工,可是没指标了,杨叔让我先读两年高中,毕业再顶替咱们爹妈的指标,可以当正式工。” “为什么不是读三年高中呢?”林振华问。 “你咒我留级啊?”林芳华俏眼生愠道。 对了,那时候高中只有两年,林振华想起来了,需要切换的思维实在是太多了。 “哥,你现在有多少钱?”林芳华转向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有200多块钱,怎么啦?”林振华问道。 “有这么多钱啊?”林芳华喜道。 “嗯,我的退伍金,还有我在潭州挣的一笔钱。” “你还能挣钱呢?”林芳华诧异道。 林振华语焉不详地把在潭州的事情说了一下,不过,他把功劳全归于那位子虚乌有的老右派教授了,说自己曾经听教授说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才能够解决人家的技术难题。 “哥,你太厉害了。”林芳华说道,“我也存了30块钱,回头我们存到一起吧。” “你哪来的钱?” “厂里不是一个月给我们各15块钱的抚恤金吗?你当兵去了,就没有了。我每个月15块钱,交10块钱给魏阿姨当饭费,剩下的5块钱零用,这两年,就存了30块钱了。”林芳华道。 “你存的钱,留着花吧。”林振华大大咧咧地说,“我回来了,我负责养你。” “哥,你的钱要归我管。”林芳华道,她像个小管家婆一般地掰着手指头算道:“你上班以后,一个月有37块钱,转正了才有43块钱。我还有15块钱抚恤金,加起来就是52块钱,我们两个人吃饭,一个月要30块钱,零用不超过10块钱,每个月要存12块钱。” 这回轮到林振华像看妖怪一样地看着妹妹了:“不会吧,妹妹,你多大了?” “十六啊。” “我怎么觉得你是六十啊。” “呸呸呸!”林芳华道,“你当兵以前,我们两个人的抚恤金有30块钱,你还拿去买烟抽,每个月的钱都不够用,还要魏阿姨家里补贴我们。这回你回来之前,魏阿姨说了,让我把你的钱管起来,如果你不同意,她就跟厂里说,让厂里把你的工资交给她,她负责管。你说吧,是要我管,还是要魏阿姨管?” 林振华知道,这个年代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纯洁到让人叹服。大家都知道他们兄妹无父无母,而过去的那个林振华又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小混混,所以都担心他们兄妹的生活能不能支撑下去。看起来,如果林振华没有改头换面,魏素萍真的会到厂子里要求代管他的工资,而且厂里也会大力支持,估计林振华想找个地方打官司都没戏。 “好好,我的钱归你管。”林振华连声答应着,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钱,数出20张大团结交给林芳华:“给你,200块,剩下的我留着零用,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办。钱都归你了,你负责管家吧。” “这么多钱啊?”林芳华还真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200块钱,她连忙把钱揣进怀里,转身就往外跑:“我现在就去银行存钱,哥,你跟别人千万别说我们家有钱啊。” --------------------------- 感谢暗暗_啊啊、老吴小吴两位读者的慷慨打赏,新书上传即能得到打赏,心里美美的,曰更7000而手不抽筋了。 009 狐朋狗党 “有没有搞错啊。”林振华看着林芳华慌慌张张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后世的他,虽然只是一个研究生,但手上几万块钱也是拿过的,还从来没有想过200块钱会让妹妹兴奋和紧张成这个样子。 不行,得想办法挣钱,林振华默默地想到,按照后世的生活习惯,自己这点退伍金根本经不起几天折腾,未来如果单靠兄妹俩每月52块钱的收入生活,岂不要苦死?等等,好像妹妹的意思是这52块钱还得拿出12块来存着,一个月就只剩下40块了。40块钱,按东风厂那顿晚餐的标准,得存几个月的钱才能吃上一回呢? “振华,振华!”屋外传来一阵喊声,没等林振华答应,门就被推开了,紧接着几个小青年一涌而入,把林振华围在垓心,亲亲热热地问长问短起来。 “勇群,红阳,少哲!”林振华激动地喊着朋友们的名字,和他们互相拍打着。这几个人,都是厂里的职工子弟,在林振华当兵之前,是和他一块在社会上瞎混的铁哥们。 赵勇群,老爹是翻砂工,他自己也有一把好力气,人高马大,热衷于用拳头摆平各种事情,当然,事后往往就是被老爹拎过去再摆平一次。 褚红阳,老爹是供销科长,家里有点小钱,他喜欢满世界交朋友,经常偷家里的烟酒出来请客,人缘不错。 彭少哲,老爹是技术科的,他从小读过几本书,见识比其他的伙伴多一些,喜欢自称自己是智多星。每次几个人出去寻衅打架,坏点子都是他出的。但每次惹了事回来,唯一能够不挨家里打的就是他。 “振华,我听人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去找我们?”褚红阳抱怨道。 “我回来以后在魏阿姨家里吃的饭,这才刚到家,家里还得收拾收拾。”林振华解释道。 “去她家吃什么饭,接风的饭应当和我们哥们吃嘛。”赵勇群道。 彭少哲横了他一眼,道:“我们哪有钱请振华吃饭?我看杨欣她妈前两天就买了很多菜,早就准备好了的。” “那也不如我们哥们一起吃得开心,对不对?”褚红阳道。 “要不,晚上这顿咱们一起吃?”赵勇群提议道,“我还有两块钱,你们再凑点,我们去买点菜来在振华家里做。” “我出一瓶酒。”褚红阳说着,变戏法一般地从身后拿出一瓶酒来。林振华看了一眼,是最普通的那种白酒,酒瓶盖还不是原装的,而是换了一个木塞子。林振华知道,褚红阳的父亲在厂里负责供销,经常有些接来送往的业务,要陪客人吃饭。送走客人之后,酒桌上剩下的白酒他是有权利带回家去喝的,不过,拿走这样的酒,每瓶也要给食堂交两毛钱,否则就属于贪污了。褚红阳拿来的酒,就是这种来历。 “不用你们破费了,这顿饭算我的吧。”林振华说道。他看到妹妹从外面回来,便喊了一声:“小芳,你去买点菜,我箱子里还有酒,今天晚上,我和勇群、红阳他们聚一聚。” 林芳华看了赵勇群等人一眼,倒也没什么反感的表示,这些江湖混混对于家里人都是挺不错的,林振华去当兵这两年,有时候林芳华在学校里有些小麻烦的时候,也都是赵勇群他们几个帮她摆平的。 “小芳,买点好菜,弄只鸡。”林振华把妹妹拉到屋外,小声地对交代道。 “你疯了,不过年不过节,哪有吃鸡的?”林芳华瞪着眼睛斥道。 “呃,那就来点排骨吧。” “没肉票了。”林芳华道,现在已经是月底了,肉票早就用完了。 “那你说有什么吧?”林振华一筹莫展,只好把决定权交给妹妹。 林芳华倒也不愿意让哥哥失望,说了声:“我去看看吧。”然后便挎上菜篮子走了,厂子外面就有一个小菜场,有些周围的农民在那里卖菜。 “怎么样,哥几个现在都在哪混着呢?”林振华回到屋里,对几个哥们问道,他现在也要开始习惯于使用工人的语言来与人交流了。 “还能在哪,都在当临时工呗。”赵勇群道,“你走了以后没多久,我们就都进厂当临时工了,红阳在管仓库,少哲在晒图室,都是好地方,就是我苦了,跟着我老爸在翻砂车间,负责运砂箱。” “这叫人尽其才嘛。”彭少哲笑道,“我们三个人,就数你身体好,力气大,你不搬砂箱,谁搬?” 林振华道:“还不知道我会分一个什么工种呢。” 褚红阳道:“你不管分什么工种,也比我们强。你是正式工,一进厂就是37块钱。我们是临时工,一个月24块半。就这些钱,财务科还不直接发给我们,都是我们老爸代领的。” “你们怎么不当正式工?”林振华傻乎乎地问道,对于当年的制度,他基本上就是个白痴。 “你以为正式工这么好当?”彭少哲道,“你是退伍军人,又有你爹妈的指标空着,所以你一进厂就能当正式工。我们要转正式工,得等老爹老娘有一个退休,才能有名额。” “我爸才42岁,等他退休,我自己就先退休了。”褚红阳郁闷地说。 “你愁什么?”赵勇群道,“你爸好歹也是中层干部,如果有招工名额,肯定是优先照顾你们这些人的,我爸就是一个工人,真正苦的是我们。” 赵勇群的话虽是这样说着,但对褚红阳却没有一丝反感的意思,那年头,能搞不正之风是人家的本事,自己没本事也不会怨别人。 褚红阳估计也是认同赵勇群的话,所以也没有反驳,而是直接把话题拉回到林振华的身上:“振华,你去找厂长没有,给你分了什么工种?” 这是一天之内第二个跟他谈工种的人了,看来厂里的人对于工种这个问题真是挺**的。林振华摇了摇头:“明天上班再说吧,分我什么工种,就干什么工种呗。” 林振华这样说,也是这样想的。厂子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于计划经济的模式了,一个工种一旦确定下来,就是终身的事情,所以大家对分工种十分重视。但林振华知道,几年之后,整个国家的经济管理模式将会发生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农民会变成炒房客,八级钳工会去开早点铺,教授会变成老板,老板也会到高校去当什么客座教授,现在费这么多力气去定一个什么工种,未来会显得很可笑的。 “振华,你是不是当兵当傻了?”彭少哲纳闷地说,“你应该还有点退伍金吧?没全部花掉吧?还不赶紧去买点好烟好酒,晚上提到厂长家去。现在要攻个山头,没有二十响和手榴弹是不行的。” “二十响和手榴弹?”林振华一愣,我倒啊,这还是工厂吗。 “怎么,你们在部队里不这样说吗?”彭少哲问道,“二十响就是香烟,手榴弹就是酒瓶子啊。” 林振华呵呵笑道:“我哪有钱给他们送礼,我不会留着钱娶媳妇啊?再说了,过两年我妹要上大学,也得留点钱吧。” “上大学?”褚红阳笑了,“小芳的成绩跟我妹妹一样,还上得了大学?你别开玩笑了。今年高考,咱们厂的子弟连一个中专都没上,你还想着小芳能上大学?” 林振华彻底无语了,他实在无法跟这帮哥们说,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林振华了,自己是华青大学的研究生,指导个把高中生高考跟玩儿似的。 林芳华买菜回来了,菜篮子里除了有几样青菜之外,居然还有一条三斤多重的大草鱼,丰华县有章江流过,盛产淡水鱼。那个年代里商品经济不发达,捕鱼的人少,所以经常能够捕到一些很大的鱼。厂子里的工人们收入都不高,平时少有人会买这样大的鱼吃,林芳华也是为了不扫哥哥的兴,才咬咬牙买了一条大鱼。 “哟,有鱼啊,不错。”林振华喜道,“这条鱼归我做,我给大家露一手绝活。” “你会做饭?”包括林芳华在内,所有的人都露出一脸不信任的样子。 林振华笑着说:“[***]说过,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我当了两年兵,好歹也算是大专毕业吧。做条鱼有何难的。这样吧,青菜由小芳做,鱼交给我了,保证让大家吃得满意。” 010 世纪末的理想 林振华做的麻辣水煮鱼赢得了满堂喝彩,这道菜是他读研究生期间为了泡女友而苦心钻研过的,效果自然不同凡响。据林振华自己评价,这盆水煮鱼只达到了他穿越前做的不到三分之一的水平,因为缺乏各式调料,尤其是缺少食用油。如果不是林芳华及时夺过油瓶,林振华差不多要把全家一个月定量供应的油都倒进锅里去了。 “小华,你到部队可真是脱胎换骨了,原来你只会吃饭,哪会做饭啊。想不到现在竟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来,小食堂的刘大厨也不如你啊。”禇红阳啃着最后一块鱼骨头,意犹未已地说道。 “其实我也就会做这一道菜。”林振华谦虚地说,“自卫还击战的时候,我们部队在云南呆了半年,我就是在那里学的。” “这鱼真的不错。”赵勇群说,“还有这五粮液酒,比咱们县出的高粱酒好喝多了。” 褚红阳白了赵勇群一眼:“你懂个啥,这酒三块多钱一瓶呢,我爸在供销科搞这么多年的接待,也没喝过几回。” “三块多钱?”彭少哲咂着舌,“小华,你发财了?” “呵呵,朋友送的。”林振华道,“我在回来的路上,救了个湘平省的干部,他送的。” “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啊?”赵勇群道,“吃得太饱了,得回去睡觉去。咱们都走吧,让小华也早点睡觉。” 几个损友打着饱嗝告辞走了,兜里还放着林振华塞给他们的几盒红双喜香烟。他们都是当年和林振华一起逃课打架的铁哥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林振华有好烟好酒,他们可是不会客气的。 “哥,你做的鱼真的很好吃,我还没吃够呢。以后我们每个月吃一次好不好?”送走禇红阳等人,林芳华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对林振华诉说着自己的远大理想,刚才她碍于有这么多人在场,没意思多吃,现在看着空空的菜盆,好生留恋。也怪林振华的这帮损友太能吃了,连盆里的辣油都喝了个精光。 林振华伸手在林芳华头上胡撸了一通,笑着说:“你想吃,明天再买一条鱼来就是了,我给你做,做了你一个人吃个饱。” 林芳华现在已经开始有些适应哥哥的亲昵动作了,兄妹俩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亲昵过了,这种感觉让林芳华觉得心里暖暖的。对于哥哥的提议,她却并不以为然:“好东西哪能天天吃,这条鱼一块多钱呢,还不算你用了那么多油。” 林振华道:“小芳,现在我已经回来了,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我向你保证,用不了一年,我一定会让你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的鱼,直到你吃腻了为止。” “你在说梦话吧。”林芳华说道,“我们在学校里写作文,写2000年的一天,我们也没敢说每天都吃这样的鱼。” “那你们写什么?”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很想知道,在当时的人心目中,2000年的一天是什么样子的。 “我写的不告诉你,我们班老师念的范文写的是说,早上起来,把饭放到一个特制的锅里,插上电就上班去了。等到中午下班回来的时候,饭就已经做熟了,还热着呢。你说是不是很神奇啊?”林芳华说道。 林振华哭笑不得:“妹妹,你们的理想就是拥有一个电饭煲吗?” “什么电饭煲?”林芳华纳闷道。 林振华想了想,点点头:“这个理想不用到2000年,1980年我就给你实现了。等我找到合适的材料,我给你做一个这样的锅。” “哥,你真的好会吹牛了。”林芳华觉得自己彻底认清了这个哥哥的真面目,“你以为这是一个电炉啊?人家把饭煮熟了就会自动断电的,是要用机器人控制的。” “这哪用得着什么机器人啊。”林振华让林芳华给说乐了,“电饭锅的控温器就是一块普通的双金属片而已,一边是铁,一边是铜,它们热膨胀的系数不同,所以温度一高,就会弯曲,把电源断开。纯粹的机械产品,一个晶体管都用不上。” 林芳华听林振华说得那么认真,不由得也有几分信了:“哥,你真的懂这些吗?不是吹牛?” “切,我哪有这闲心去吹牛。如果给我一头牛,我肯定是拿来宰着吃了。对了,小芳,改天我给你做水煮牛肉,比水煮鱼还好吃……” 洗过碗,又收拾了一下屋子,兄妹俩便分头睡了。依着林振华过去的习惯,基本上十一点之前是不会上床的,但穿越到这个年代,也只能与时俱退了。这年代里没有互联网、没有电视,厂里的青工唯一的夜生活就是打牌。林振华的前身倒是很热衷于打牌的,但现在这个林振华对于打牌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就只能睡觉了。 睡觉前,林振华才发现,他和林芳华住的两个房间之间只有一道布帘,而没有门,这让林振华觉得有些尴尬。林振华在前世的时候是独子,没有姐妹,他与女友也完全没有发展到同居的地步,所以对于和一个女孩子同住在一套房子里颇有一些不适。 “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我改天做一扇门吧。”林振华对林芳华说道。 “做门干什么?”林芳华诧异道,她完全没有想过这样有什么不方便,在父母去世之前,她一直是和林振华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如今厂子里仍有不少十六七岁的兄妹或者姐弟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在那个人均居住面积只有八平米的年代里,这种现象根本算不上什么奇怪。 “你一个女孩子家……” “梆!”林振华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林芳华敲了一下,林芳华杏眼圆翻,瞪着林振华道:“你当两年兵当成傻瓜了?我是你妹妹耶,有什么不方便的?” “呃……主要是我这些年都和男的住在一起,要慢慢习惯一下。”林振华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关了灯,钻到**睡去了。 半夜时分,林振华醒了,听着隔壁林芳华熟睡中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他情不自禁地爬起身来,走到林芳华的房间里,坐在她的床头,借着窗外投进来的路灯光,细细地端详着这个前世修来的妹妹。 这是一张十六岁少女如春花般娇艳的小脸,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不知正在梦见什么开心的事情。她的秀发披散在枕头上,整个屋里都弥散着一丝隐隐的发香。此时正是暑天,林芳华上身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短袖衬衫,两条洁白的胳膊露在外面。下身穿的是一条七分长裤,露出一小截小腿和圆润的脚丫,她的每一个脚趾都那么丰腴精巧,如晶莹的玛瑙一般。 看着这个酣睡的女孩子,林振华只觉得心里像被清水洗过一样干净,一点邪念也没有。他轻轻地对自己说道:这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妹妹。既然上天让我来到了这个年代,又给了我这样一个美丽的妹妹,我一定要照顾好她,让她每一天都过得快乐、幸福…… 011 车铣刨磨 “懒虫,起床了!” 一声娇叱惊醒了睡梦中的林振华,睁眼一看,眼前正是风风火火的林芳华。与昨天晚上那个恬然熟睡的妹妹相比,现在这个林芳华让林振华觉得更为熟悉。 “几点了?”林振华迷迷糊糊地问道。 “七点半了。” “才七点半,叫什么叫?”林振华嘀咕着,把眼睛又闭上了。华青大学的研究生都是“九三学社”的成员,晚上三点睡觉,早上九点起床,哪有七点半钟扰人清梦的。 林芳华伸手揪着林振华的耳朵往上拉,林振华吃疼不过,不得不坐了起来:“我说,小芳小姐,你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 林芳华恼道:“我说小华少爷,现在是七点半,不是早。八点钟上班,你现在还不起来,想什么时候起来?” 上班?林振华摸了摸脑袋,问道:“我还没报到呢,上什么班?” “那你还不赶紧报到去?”林芳华道。 “急什么?报到证上写着9月15曰前报到,今天是……8月29曰吧,还早呢。” “你傻呀。”林芳华道,“杨叔说了,你要赶快去报到,现在报到能够拿半个月的工资,而且以后调工资什么的,都算你是8月份报到的。晚两天就只能算9月份报到的了。” 这都什么规矩啊,林振华在心里诋毁着,不过他也知道轻重,多半个月工资也是好事,至少够给小芳做几顿水煮鱼吃了。现在还没想到什么挣钱的办法,能拿到手的钱还是要尽量去拿的。 林芳华颇有些当家庭主妇的样子,已经早早地起来熬好了粥。林振华喝了两碗粥,在林芳华的指导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准备上班去了。 “小华走了吗?”杨春山出现在林振华家门口,探头问了一声。 “杨叔,进来吧,我哥还没走呢。”林芳华连忙把杨春山让了进来。 杨春山手里拎着一个布袋,他走进屋来,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林振华定睛一看,原来是他昨天送给杨春山的烟和酒,两瓶酒昨天已经喝掉了一瓶,另外一瓶杨春山给他拿回来了。 “杨叔,这是什么意思?”林振华问道。 杨春山小声地说:“小华,你一会去厂办,找梁广平,梁厂长,他是管人事的副厂长。你找他报到,然后把这瓶酒给他,再给他……五包烟。其余的烟留着给车间主任,还有组长什么的,一人得给一包。师傅得给两包,其他的工友只要散一两支就可以了。” “这个梁……”林振华一时没听明白。 “梁广平。”林芳华提醒道,“他是管人事的,过去你在厂子里的时候,得罪过他呢。” “是吗?”林振华拍拍脑袋,似乎想起来了,梁广平是个牛哄哄的副厂长,曾有一次在厂子里骂林振华等人淘气,结果林振华便与赵勇群一道,爬上他家的屋顶,把他家的烟囱给堵了,弄得他家做饭的时候满屋子的烟。 杨春山道:“过去的事情,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梁厂长也不会跟你计较。可是你分工种的事情,就是他一句话说了算,你说几句客气话,把烟和酒给他。这么好的烟和酒,他不会不考虑一下的。” 林振华摇摇头道:“杨叔,这烟和酒是我孝敬你的,哪有一份礼送两家人的道理。” 杨春山道:“酒我昨天已经喝过一瓶了,你的心意我也领了。这一瓶酒你拿去送给厂长,这对你很重要。分工不好,以后会吃一辈子亏的,连找对象都受影响。” 林振华道:“杨叔,我说到做到,我绝对不会去给厂长送礼的。至于说找对象,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到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杨春山有些恼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还不知道,你现在不是在部队里了,在地方上,就兴这一套,你不这样做是会吃亏的。如果你觉得抹不开面子,我去替你送,反正大家也知道你相当于我半个儿子,我替你出面也合适。” 我怎么就相当于你半个儿子了?林振华心里暗暗好笑,半个儿子可就是女婿了,莫非这老爷子想把姑娘许给我?那个杨欣,和小芳同年,也是十六岁,昨天看了几眼,倒也的确是有些花容月貌的潜质,好好培养几年,应当是很不错的哟…… “小华,你说说看,是你送还是我替你送?”杨春山打断了林振华的暇想,把他一下子拉回到现实中来。 “都不送。”林振华道,他到林芳华屋里拿过来一支笔,不容分说地在酒瓶的标签上写道“敬献给敬爱的杨春山叔叔,其余人谁喝谁是王八蛋”,写完,他把笔一放,笑着对杨春山说道:“杨叔,你看,谁还敢喝?” “你……”杨春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无法发作。人家孩子坚持要把酒送给自己,也是一片好心,自己还能说什么呢。他气恼地跺了一下脚,转过身走了。 “小芳,一会你把烟和酒给杨叔再送回去。”林振华说道,“我报到去了。” “哥,你不送东西也行,千万跟梁厂长说几句好话,让他给你分个好工种。”林芳华追在后面叮嘱道。 林振华晃晃悠悠地来到厂部,机关里有不少人是认识他的,纷纷喊着他的小名,他也就只好挨个地叫着叔叔阿姨,陪出去无数的笑脸。 梁广平的办公室是在二楼,林振华来到办公室门口,只见屋里一位头上有点秃顶的中年人正在浇着窗台上的几盆花,看起来十分怡然的样子。林振华认得,他就是梁广平,与两年前相比,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头发又少了一些。 “梁厂长,您好。”林振华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说道,他倒不是对梁广平有多少敬意,只是出于一种礼貌的习惯而已。 梁广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林振华,然后点点头:“哦,你不是老林家的孩子吗?叫……” “我叫林振华。” “哦,对,林振华。”梁广平放下浇花的喷壶,走上前来,伸出手和林振华握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又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示意林振华坐下,然后继续说道:“劳资科已经跟我说过了,你退伍了,按照规定,可以回厂工作。” “是的,梁厂长,我今天来报到来了。”林振华小心翼翼地说道。 “报到的事情,找劳资科就可以了。”梁广平道,“我这里主要是给你安排一下工种。怎么样,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我服从安排。”林振华道,他倒不是说漂亮话,而是他的确对于分工并不怎么看重,身为穿越人士,买买彩票啥的也能中几百万大奖,还在乎什么工种吗?对了,1979年的时候,还没彩票呢,就算有彩票,林振华也从来没有背过中奖号码。 梁广平上下打亮了林振华一通,发现他是空着两只手来的,身上什么也没带,不禁有些不悦。身为一个管人事的副厂长,他可以决定许多人的位置和工资,所以厂子里无论是工人还是干部,对于他都是很尊重的。且不说为了要办什么事而对他行贿,就是平曰里没什么事情,也要给他递支好烟啥的,像这种面临着分工而却大喇喇什么东西都不带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当兵之前是初中毕业,不过好像当时拿毕业证还有一点困难,是武装部长老苏帮你去搞到的吧?”梁广平像拉家常一般地说道。 “呃,好像是这样吧。”林振华答道,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无法回答得理直气壮。不过,他这话在梁广平的耳朵里就成了十足的耍嘴皮,你自己的毕业证是如何拿到的,还要“好像”吗? “你这些年在部队当兵,文化学习应当是不太足吧?”梁广平继续说道。 “还可以吧,我自学了一些东西。”林振华回答道,开玩笑,自己前身可是华青大学的研究生,文化水平钢钢的。 “自学成才是好事,现在党中央也提倡自学成才嘛。”梁广平打着官腔道,“不过,部队里的知识,和工厂里的知识不太一样,你在部队学的东西,在工厂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没关系,我还可以继续自学。厂长,你也不用为难,车铣刨磨,我学哪一样都可以。”林振华说道,读书的时候,每学期都有金工实习,工厂里的活他还真没几样不会的。 “车铣刨磨?”梁广平几乎要笑出来了,这个傻大兵不要觉得自己是轻化厅的子弟吧,空着两只手来找厂长,就想干车铣刨磨? “电焊、探伤、化验,这些我也能干。”林振华浑然不觉,依然在替厂长出着主意。工种真的不重要,就算他没学过的,以他的智商,加上机械专业的背景,还有什么干不好的? “这些技工的岗位都已经满了。”梁广平打断了林振华的话,不能再让这个傻子继续做梦了,“小林啊,你刚刚从部队回来,还需要多一些锻炼,所以还是从普工做起。这样吧,你到金工车间去当搬运工吧。” ———————————— 不好意思地说一句:俺这本书这周也上了推荐了,责编说,上了推荐就得有好的表现。所以,大家帮忙多投点推荐票吧,新书极缺推荐票啊。 012 搬运工 林振华终于为他的傲气买了单,成为一名光荣的搬运工。梁广平承诺说,以后有了技工的岗位,还可以再给他调整,不过前提是他通过自学成才,能够证明自己具备了当技工的水平。林振华知道,这种承诺不过是一个姿态而已,如果没有什么变故,自己估计是要当一辈子搬运工了,这个厂子里,并不缺乏这样的先例。 “什么?让你当搬运工?”在金工车间门口,林振华遇到了一身蓝布工作服的杨欣。林振华听妹妹说过,杨欣初中毕业就进厂当了临时工,现在就在金工车间学铣工。杨欣本来不太好意思和他说话的,但听说他当了搬运工,还是吃了一惊,也顾不上考虑男女大防了。 “都是革命工作嘛。”林振华苦笑着说起了大话。 “你现在知道了吧?”杨欣怒道,“我爸跟你说的话,你就当成耳旁风。你把我爸气坏了,知道吗?” “这个这个,我知道错了,我辜负了咱爸的一片好意。”林振华看着小萝莉一面严肃的样子,不由得开起玩笑来了。 “什么咱爸?”杨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爸说了,我算他半个儿子,你看,可不就是咱爸吗?” “你就贫嘴吧!”杨欣骂道。 “真的,自从咱爸说了这话之后,我就觉得自己有责任了。所以,厂长问我到哪个车间,我就说,到金工车间,当搬运工也行。于是就来了。” “那为什么要到金工车间呀。”杨欣没反应过来。 “因为我妹在金工车间啊。我这个当哥的,不得来照顾着点,万一有人欺负我妹怎么办?”林振华满嘴胡柴。 “小芳怎么……”杨欣说到这,突然明白过来,林振华说的妹妹并不是指林芳华,而是指她杨欣,她的脸蓦然一下红了:“死小华,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妹妹,我该去找谁报到啊?”林振华欣赏着姑娘涨红的俏脸,呵呵笑着问道。 “你还是先别报到了,我去跟我爸说说,让他给你想想办法,换个工种。”杨欣真心实意地说道,“要不,你到容器车间去跟我爸学电焊吧。” “不必了,我就从搬运工做起吧。”林振华答道。 杨欣还想说点什么,这时车间里有人喊道:“杨欣,怎么你还不去拿材料来?” 杨欣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师傅,我马上就去。”然后转过脸对林振华道:“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拿材料去。” “去哪拿?我帮你吧。”林振华道,这是在学校里养成的习惯,华青大学的女生少,但凡女生有点什么事情,男生都是很踊跃地帮忙的。 杨欣道:“那就一起走吧,我去仓库,你如果当了搬运工,以后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做的,你连帮忙都不算。” 两个人一起来到仓库,在那里遇到了金工车间的搬运班长钟如林,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杨欣有心不让林振华报到,但林振华还是走上前去向钟如林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由梁厂长分配来当搬运工了。 “这个姓梁的,是不是你没给他送礼?”钟如林愤愤地问道,钟如林和林振华不熟,但他认识林振华的父母,所以也是把林振华当成子侄一辈的。工人的感情是非常朴素的,他本能地觉得,这是梁广平在欺负林振华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林振华道:“钟师傅,也别这样说吧,什么工作不也得有人做吗?” “你傻呀。”钟如林道,“搬运工和技工能一样吗?” “那你不也当搬运工了吗?”林振华道。 “我是个大老粗,过去也学过技工的,学不会,没办法才干了搬运工。你这么年轻,还读过初中,活动一下,学个技术多好。”钟如林由衷地建议道,那年代里,初中毕业勉强也算是高学历了,属于有资格学技工的。 “钟师傅,当搬运工到底哪样不好?”林振华虚心请教道。 “首先,工资低,技工能够长级,普工一辈子就这样了,八级技工能拿100多块钱,你听说过八级搬运工吗?”钟如林问道。 “这个……真没有。” “还有,搬运工辛苦,出大力,流大汗。回到家,老婆都嫌你身上臭。像你这样的小年轻,如果干上搬运工,找老婆就只能找乡下的了,有户口的姑娘谁愿意嫁你?” “这个倒不一定吧?”林振华嘀咕道。 钟如林见林振华不相信自己的话,觉得有些没面子,她扭头看见杨欣在一旁旁听,便指着杨欣现身说法道:“小欣,你愿意嫁一个搬运工吗?” “钟师傅,你乱说什么呢!”杨欣羞红了脸,呸了一声就跑了。 林振华笑眯眯地看着杨欣苗条的背影,对钟如林说道:“钟师傅,这么说来,我想和杨欣处对象也没戏了?” “肯定没戏了。”钟如林道,“这丫头长得多水灵,随便嫁一个也不会嫁给搬运工的。我们原来还跟老杨开过玩笑,说他拿你们兄妹两个当亲生的养,是不是打算招你当上门女婿,现在肯定没戏了。” “看来我真是不懂事了。”林振华装出一副诚恳的表情说道,“我原来还以为什么工种无所谓呢,谁知道有这么多门道。” “门道多了。”钟如林见林振华终于接受了他的观点,觉得十分满意,作为一个搬运工,他平曰里很少有什么发言权的,现在林振华一来就如此尊重他,他觉得很是受用:“小华,我跟你说,你先干几天,等发了工资,省点钱,买点东西到梁厂长家里走一趟,求求他,说不定他能给你换个工种。” “好,我听你的。”林振华口是心非的答应道。 钟如林见林振华什么事都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由得生了几分喜爱之心。他亲自带着林振华去领了工作服、纱手套、翻毛牛皮鞋,还讹着保管员给林振华发了全套的劳保用品,包括肥皂、香皂、洗衣粉之类。这些劳保用品是每季度初的时候发一次,林振华已经错过了领三季度劳保用品的时间,按照规定是不能领的。可是,任何规定都有变通之处,搬运工在别的地方没地位,但跟仓库保管员的关系是非常好的,钟如林一说,保管员就给林振华把东西拿来了。 “你肥皂不用领这么多,换几块香皂吧。”保管员郑明霞好心好意地建议道。 “为什么?我不用那么多香皂。”林振华道。 “你就管你自己啊?”郑明霞瞪着眼睛道,“你家小芳是大姑娘了,还不要多用几块香皂?这些年小芳都是用魏姐的劳保用品,你现在回来了,还不要照顾好你妹妹?我跟你说,小华,我们都是你父母的老同事,你如果敢不照顾好你妹妹,我们都会跟你没完的。” “郑师傅,多谢你。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小芳的。”林振华是真真切切地被感动了。郑明霞自称是他父母的同事,但其实在他父母在世时,大家也只是普通工友而已,并没有太深的交往。但现在他父母已经不在了,厂子里所有的工人师傅都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有义务照料他们这一对兄妹,而且都是以这种长辈的姿态出现的。 “好了,小华,跟我去车间送材料去。”钟如林对林振华说道,“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各位师傅们。” ———————————————————— 锲而不舍地求推荐票,本周是这本书第一次上推荐,大家有人的捧个人场……钱场就免了,大家挣钱都不容易。 013 朱副厂长 林振华低调的表现,给了钟如林很好的印象,作为一个搬运工,钟如林心眼不多,他评价一个人好坏的标准,就是对他是否尊重。搬运工在整个工厂都属于地位比较低的工种,因此钟如林对于别人的态度是十分**的。林振华自己当了搬运工,一点也不懊恼,对于钟如林也恭恭敬敬,这就足够让钟如林觉得这个年轻人人品出众了。 钟如林带着林振华回到金工车间,一边把领来的材料分发到各台机**去,一边给林振华介绍车间里的工人师傅。汉华机械厂是一个500多人的中型企业,林振华作为厂里的子弟,认识的人也是很有限的,有些师傅的名字他曾经听说过,但只是今天经钟如林介绍,他才能把人和名字对上。 师傅们对于林振华倒反而更熟悉一些,当年林振华的父母双双在事故中遇难,也是一件轰动全厂的大事,大家平时常会议论一下林振华兄妹俩的处境,所以对他并不陌生。当然,大家熟悉林振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比较让人汗颜了,那就是林振华当年在厂子里调皮捣蛋出了名,三天两头被保卫科长苏永盛抓去教训,一来二去也成就了一些恶名。 “小华,这是周厚成,周师傅,八级车工。”钟如林指着一位年近60的老工人对林振华介绍道。 “周师傅好。”林振华规规矩矩地向周厚成鞠了个躬。 周厚成点点头:“哎,你是老林家的孩子吧?刚当兵回来?” “是的,我刚退伍。” “嗯,当了两年兵,有长进。”周厚成道。 林振华只好苦笑了,这两天时间里,他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长进”,没办法,原来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堪了。 林振华跟着钟如林一路鞠躬过去,不觉有些头昏脑胀了,恍惚间,他觉得有一个哀怨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掠过,猛一抬头,只见杨欣站在一台万能铣床边,正偷眼看着他。在杨欣身边,有一位中年女工正在埋头艹作着铣床,杨欣显然是在给她打下手。 “这是姜铁梅,姜师傅。”钟如林指着那名中年女工向林振华介绍道。 “姜师傅。”林振华依然客气地打着招呼。 姜铁梅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林振华一眼,然后扭回头对杨欣说道:“杨欣,不是让你拿卡尺给我的吗?” 杨欣本来正在偷看林振华,听到姜铁梅发问,而且语气中还颇有些不悦,连忙把目光收回来,慌慌张张地到工具箱里去找卡尺。姜铁梅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把卡尺,不满地说道:“你上哪找呢,卡尺放在架子上都没看见?” 杨欣脸上顿时有了一些难堪,讷讷地说道:“师傅,我没看见。” 姜铁梅没再理她,拿着卡尺开始测量铣**的工件。整个过程中,她都没给林振华一个好脸。 林振华挠了挠头皮,回头看了看钟如林。钟如林也尴尬地笑笑,小声道:“姜师傅就这样,脾气不好。” “那个……我是不是得罪过她啊?”林振华同样小声地问道。 钟如林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过去……嗯,就算有,起码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林振华用抱歉的目光看了杨欣一眼,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杨欣,惹得姜铁梅向她发难。不过,杨欣已经不敢再看林振华了,站在姜铁梅身边,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又犯了什么小错。 林振华在车间里走了一圈,不但认了一遍车间里的人,同时也观察了一遍车间里的设备。金工车间由两间相通的单层厂房构成,每间厂房里分成两列摆放着各种机床,有什么万能车床、万能铣床、龙门刨床、砂轮机、摇臂钻床、深孔镗床之类,其中大多数的设备林振华都曾在华青大学的实习工厂里见过。当然,林振华更为熟悉的那些数控机床,在这个车间里根本看不见的,当时在全国也很难找出几台来。 唉,真是落后啊,林振华在心里哀叹着,就靠这样的设备,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亏这些人还挤破头地要当什么技工,当技术艹作这样的设备,能有什么成熟感吗? “小华,这些机床,你都不认识吧?”钟如林见林振华看着设备发愣,以为他是被震住了,“我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搬运工,这些床子我也只是叫得出名字,具体是干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你看,那个叫车床,这个叫铣床,我觉得都差不多少嘛。” “哦,这个我倒知道一些。”林振华道,“车床的主运动是工件的旋转,刀具移动是进给运动。铣床正相反,刀具旋转是主运动,工件运动是进给运动……” 他这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丝毫也没有什么藏拙的念头。钟如林听了个似懂非懂,不过隐约觉得林振华能够这样说出来,应当是有几分把握的。他正待问一问林振华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些,忽听得背后有人用宏亮的声音说道:“说得不错,小伙子,你是谁的徒弟?” 钟如林和林振华回过头来,只见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大约40来岁的年龄,腰板挺直,颇有些军人气质,脸上不怒自威,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振华。 林振华不认识这位中年人,但钟如林却赶紧向中年人打着招呼:“朱厂长,哎呀,我刚才没看到你。” “朱厂长?”林振华用征询的眼光看着钟如林,他是厂里的子弟,厂领导多少还是知道的,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朱厂长。 “我叫朱铁军,去年转业到咱们厂子来当副厂长的。你是新进厂的吧?现在跟谁学技术呢?”朱厂长自我介绍道。 “报告,我叫林振华,是退伍军人,分配到本厂工作,今天刚报道。我是……钟师傅的徒弟。”林振华本能地向朱铁军打了一个立正,用部队里的语言习惯回答道。不过,在说到自己是谁的徒弟时,他还是打了一个沉,因为搬运工是普工,没什么技术,所以也就没有师傅徒弟一说。 “退伍军人?”朱铁军明显地对林振华有了一些亲近感,“你是哪个部队退伍的?” “我退伍前是某军某师侦察连的。”林振华答道。 “哦,我正好有战友在某师。你们师应当是参加了自卫还击战的吧?” “是!我们师一直打到了谅山。” “不错不错。”朱铁军道,“可惜我转业太早,要不也能赶上这一仗了。你说你今天刚报道,那你刚才说的那些机床知识,是谁教你的?” 其实林振华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入门级的机械加工常识,随便一个机床工也都知道的。但能够说得这样流利,就很不容易了,朱铁军因此而对林振华产生了兴趣。 “这个嘛……”林振华有些语塞了,“报告朱厂长,我本来就是咱们厂的子弟,所以多少知道一些。还有,在部队的时候,也学了一点。” “嗯,喜欢学习是一件好事。”朱铁军道,“你现在跟钟师傅学徒,那就是当搬运工了?” “是的。” “愿不愿意?” “愿意,都是革命工作,我服从分配。”林振华冠冕堂皇地说道,他对于朱铁军的姓格不了解,觉得说点革命语言总是没错的。 朱铁军却没有被林振华的大话所感动,他皱了皱眉,说道:“年轻人,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学点技术好。你先做好本职工作,空余时间多看看书,找个师傅学学技术。如果你学得好的话,未来也是可以转为技工的。” 林振华在心里对于朱铁军的鼓励很是不以为然,以他的能力,这个车间里所有的机床他都能玩转,虽然不敢跟周厚成这样的八级工比,但比一般的四五级工,应当是毫不逊色的。其实机床的基本艹作并不难,要成为一个高级技工,一是需要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二就是需要对机械有领悟能力,林振华在后一项上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钟如林见林振华不吭声,连忙替他答道:“朱厂长,小华肯定会努力的,他脑子很聪明的,当一个普工实在是太可惜了。” 林振华这才反应过来,也接着钟如林的话头说道:“朱厂长,谢谢你的鼓励,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朱铁军点点头:“嗯,希望你别给我们当兵的丢脸吧。” 说罢这些,朱铁军转身走向其他工人,开始问起有关生产的一些事情了。 “朱厂长,好人。”钟如林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 “不会吧?”林振华道,“他不是说去年才来吗?怎么你就认准他是好人了?” “平时没架子,到车间里,跟我们工人完全平等的。跟我们工人开会的时候,随便找个铁疙瘩都能坐下,不管脏不脏。换了别的厂长,这么脏的地方肯定不肯坐的。”钟如林道。 “这倒也算是一个好厂长吧,不过,也不能光凭这一点就说他好吧?” “还有啊,他做事公道,不管谁找他办什么事情,能办他马上就给办,不能办说什么他也不办。谁给他送礼他都不收。你想想看,不收礼的厂长,还有哪个?” 林振华想起了昨天回来之后就有无数人让他拿点东西去送给主管厂长,以便分一个好工种,不由得点点头:“嗯,凭这一点,倒是比那个梁厂长强多了。” “就是啊!”钟如林见林振华认可了他的话,很是高兴,“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咱们厂有一个老右派,叫毕万奎的,你知道吗?” 林振华点点头:“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住在猪圈边上的小黑屋里的吧?” “就是他。”钟如林继续说道,“今年春节的时候,厂领导到各家工人家里去拜年,路过猪圈边上,其他的厂长都说,那是一个老右派,没必要跟他拜年,朱厂长说了,右派怎么啦,右派也要过年,然后就拉着大家一起去给老毕拜年了。老毕感动得都哭了,说这么多年都没有厂领导来看过他,这是第一次。” “能做到这一点,倒真是不容易。”林振华开始对朱铁军有了一些好感,在那个年代里,大家在政治上的弦绷得还是很紧的,朱铁军能够这样做,说明在他心里,人的尊严远比政治角色要重要得多,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干部,的确是很难得的。 “所以啊。”钟如林总结道,“他刚才跟你说,好好学点技术,未来也能转成技工,你不要不当一回事。如果你真的学了点技术,朱厂长看中你了,他到厂务会上说一说,给你转成技工完全是有可能的。” “那我要不要给朱厂长送点啥?”林振华笑着说道,“二十响、手榴弹啥的。” “千万别送。”钟如林郑重地说,“你如果有这些东西,送给梁厂长吧,朱厂长可不吃这一套。” “那,钟师傅,我这把二十响,就先送给你吧。”林振华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红双喜香烟,硬塞到了钟如林的口袋里。 014 汤司令的传说 虽然有朱铁军的承诺,但林振华并不着急要把自己的本事表现出来。搬运工的工作,对于林振华来说,也不算什么苦活,他的前身虽然是一个文弱书生,但继承的这个身体却是精锐部队里的侦察兵,有一把子力气,干这点活根本就累不着。他有意先当一段时间的搬运工,以便适应一下现在的这个社会。 搬运班里除了钟如林和林振华之外,还有其他的三个搬运工,分别叫作许占华,吕保安和熊立军。许占华和吕保安与钟如林一样,属于脑子比较笨,学不懂技术的中年工人,只能干点不需要动脑的搬运工作。熊立军却是恰恰相反,属于脑子好得过了头,所以干什么都不能专心致志,最后被发配到了搬运班,让他彻底没什么发挥智商的希望。 “小林,还有红双喜吗?再给一根,再给一根。”熊立军挨着林振华,赖皮涎脸地向他讨要着红双喜香烟。林振华从潭州带回来几条烟,送了两条给杨春山,又拆开送了几包给褚红阳等几个死党,剩下的便带到车间来分发给新同事了。钟如林等中年工人各抽了两支,就不好意思再要了,但熊立军的脸皮是足够厚的,看着林振华好说话,便时不时向他讨烟抽。 “老熊,我也没剩几根了。来,再给你一根吧。”林振华苦着脸,从兜里掏出瘪了一半的烟盒,抽出一支,作出心疼的样子,递给了熊立军。 林振华现在对于这个时代的物资短缺已经有些感觉了,如果放在30年后,像熊立军这样苦哈哈地向他讨烟,他铁定会掏出整包烟直接塞到熊立军的手上,但现在,他只能是一根一根地给熊立军。如果他把整包烟都塞给这样一位认识没几天的普通同事,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 熊立军如获至宝地拉过烟,划支火柴点着,叼在嘴里,手里举着还在燃烧的火柴,向林振华示意着,意思是要帮林振华点烟。 “我这几天嗓子不舒服,先不抽了。”林振华摆摆手道。 “不抽你还带着烟干啥?”熊立军诧异地问道。 林振华笑道:“我要不带,你抽啥?” “那是,那是。”熊立军连忙应道,他美美地深吸了一口烟,陶醉了一会,然后才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这个人,真不错。” “得得,你是不是抽完这支还想要?”林振华道。 “烟酒不分家嘛。”熊立军用颇为仗义的口吻说道,“我告诉你,等我发了财,我请你抽五块钱一包的烟,抽美国进口的那种,万宝路。” “万宝路也算不上什么好烟,真正的好烟还是咱们国产的,小熊猫,你听说过吗?”林振华道。 “小熊猫?没听说过。” “那就是了,这是中央领导的特供烟。” “中央领导的烟我是没希望抽上了。不过,如果发了财,我真想去买一包美国烟来尝尝。”熊立军说到发财二字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芒。 “小熊,你什么时候能发财?”许占华鄙夷地说道。他对这个熊立军可是再了解不过了,20郎当岁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每个月工资花个精光,一到月底就到处找人借钱,属于中国第一代月光族。由于平时没什么好吃的,所以谁有点吃的东西他都会蹭过去,脸皮又厚又硬,像那种50毫米的钢板,可以这样说,只要给他点吃喝,让他磕头作揖都没问题。 熊立军听到许占华的质问,当即就泄了气:“唉,我是没希望了。一个月30多块钱,连包好烟都买不起,这曰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钟如林劝道:“小熊,这就是你的不对的。你看人家郭海鹏,跟你同时进厂的吧,人家学技术学得好,现在都拿48块钱工资了,而且生活还那么节俭。” 熊立军一脸鄙视的样子:“老钟,你别我提郭海鹏,我混得再不济,也不会跟他一样,当个汤司令吧。” “汤司令?”林振华有些犯晕,“郭海鹏和汤司令有什么关系?” “汤司令你不知道?”另一个搬运工吕保安道,“就是《战上海》那个电影里,那个大胖子,一出场就有人喊‘汤司令到’,你没看过?” “我看过呀,就是汤恩伯嘛。”林振华道,“他和郭海鹏有什么相似之处?” 吕保安道:“你不知道,小郭要结婚,要存钱买家具什么的,所以吃饭特别节省。每顿到饭堂里,只买一份汤下饭,一份汤才五分钱嘛,这不就省下钱了?小熊他们几个单身汉就笑话小郭,说他只喝汤,是汤司令。” “还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愕然了,在他的年代里,听说过房奴啥的,网上常有人抱怨,说为了存钱买房,好几个月没舍得下馆子,这已经算是那个年代里很凄惨的事情了。想不到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种为了省钱买家具而每顿只喝五分钱汤的年轻人。要知道,这可不是某一顿饭不吃菜,而是年复一年地靠一份菜汤来下饭。饭堂里那种五分钱的汤,林振华是见过的,基本上就是几片白菜叶,再飘着几粒针尖大的油花。 “现在年轻人结婚太讲究。”吕保安总结道,“什么一套家具带沙发,要48条腿,还有什么三转一按,就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加上照相机。小郭一个月才40多块钱,要买下这些东西,不从嘴里省,还能从哪省?” “什么叫48条腿啊?”林振华赶紧请教,这可是关系到一辈子幸福的大事,提前打听一下没坏处的。 “就是家具的件数,按每件家具四条腿计算,其实还不止48条呢。”吕保安道,“没听人说吗?大衣柜,小衣柜,中衣柜,高低柜,樟木箱子来四对,梳妆台,写字台,电镀圆桌支起来,折叠椅子来六把,支好了就打扑克牌……” “靠工资来省出这些东西?”林振华直咂舌,一套48条腿的家具,最起码也得上千块钱,自行车、手表、缝纫机、照相机,每一样都是100多块,全部算起来,要结婚的全套东西得奔着2000块钱了,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三四年的工资。关键在于,这三四年时间里,这个工人还得吃饭、穿衣、洗漱,不可能一点支出都没有,所以,要想存下这笔钱,实在是一项庞大的工程。 熊立军冷笑道:“我才不会这么傻呢,老婆再亲,能比自己的肚子亲?我宁可当一辈子单身汉,也不愿意亏待自己的肚子。你看郭海鹏,现在瘦得剩一把骨头,我真怀疑,他把老婆娶回家,还能弄得动吗?搞不好,还得请我帮忙……” “这个……人家没打算请你帮忙,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林振华一脑子汗地说道。 熊立军从贬损郭海鹏的过程中找回了自信,他对林振华谄媚地笑道:“小林,那个……能不能再来一根?你看,还抽上瘾了呢。” 林振华掏出烟来,给众人都发了一支,几名中年工人都摆手表示拒绝,见林振华态度坚决,才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熊立军则是飞快地接过烟,先给自己点上,又帮其他几个人点上,然后说道:“我喜欢小林这种人,这么好的烟,一点都不藏着。你让汤司令买一盒红双喜试试,还不心疼死他。好不容易买盒黄金叶,还藏着掖着生怕别人抽他一根。” 林振华看着贪婪地吸着烟的熊立军,一时有些感慨,他试探着问道:“老熊,你说如果有一天,你能挣到10倍于现在的工资……” “打死我都行!”熊立军不等林振华说完,就抢先回答了,“小林,你说吧,什么地方有这样的机会?别说10倍,就算是5倍,我也豁出命去了。” “呵呵,我想,会有这样的机会吧。”林振华顾左右而言他。老实说,林振华自己也想去找一个这样的机会,可是,机会在哪呢? ———————————————— 推荐的第一天,读者大大们很给面子啊,本书上了都书区的签约作者新书榜,排名第六,甚是让人欣慰。晚上加更一章,以示谢意。大家有剩下的推荐票,给我砸几张过来吧。 015 水煮鱼宴 “哥,你怎么又去买了鱼?” 看到林振华拎着一条大草鱼从外面回来,林芳华满脸不高兴地埋怨着。这是又一个周末,林振华告诉妹妹说要改善一下生活,然后就自己亲自上街买菜去了。 在过去一个星期里,林芳华当家庭主妇,每天饭桌上见不到一点荤菜,林振华已经快要崩溃了。林芳华这是第一次当家,她把周围大人们教她的勤俭持家思想发挥到了极致,每一分钱都攥得紧紧的,以至于林家的伙食比其他家都要简单,这让习惯于顿顿有肉的林振华如何能够适应。 “咦,上星期给你做的水煮鱼,你不是说没吃够吗?今天我专门再做一次,尽你吃够,剩下的我再吃。”林振华兴致勃勃地说道。 “好东西哪能这样吃啊。魏阿姨说了,过曰子要细水长流才行。” “不会吧,我不过就是买了一条鱼而已,才两块钱,这如果不算细水,那得多细才算细水啊?” “你就知道浪费钱。”林芳华道,“两块钱不是钱吗?我们家才两个人吃饭,一顿饭就吃掉两块钱,那得有多少钱来吃啊?” 林振华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小芳,我是哥哥还是你是哥哥?挣钱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只负责吃就行了。我花两块钱你就在这里唧唧歪歪的,你打算让我变成汤司令呢?” “什么是汤司令啊?”林芳华脑子也转不过来了。 林振华把汤司令的典故给林芳华讲了一遍,林芳华哈哈大笑:“这也太节省了吧?” “没错,我告诉你,钱不是省出来的,钱是挣出来的。等过了这一段,我出去挣点钱,别说草鱼,鲍鱼我都能天天弄给你吃。” “你就吹牛吧。”林芳华嘟哝道,不过,她马上又想到了一件事:“哥,你如果做水煮鱼的话,我把杨欣请来一起吃好不好?” “为什么?”林振华一时没适应过妹妹的意识流,刚刚还抱怨说不该买鱼吃,一转眼就想着要请客人来吃了。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林芳华道,“她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叫上我一起吃的,水煮鱼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怎么能不叫她?” “叫她的话,那杨叔和魏阿姨怎么办?还有杨涛?”林振华担心道,这条鱼虽说也有三斤多重,但如果来的人多了,可就不够分了。林振华自己吃不吃无所谓,他是希望能够让林芳华吃得尽兴。在后世的时候,七八个人聚餐,饭桌上有一条三斤重的鱼当然是够吃的,那是因为还有其他的菜,加上大家肚子里的油水多,所以饭量小。在这个年代,三个人吃一条鱼都已经不够了,如果来了六七个人,小芳估计只能捞到几片鱼骨头吃了。 “我也叫他们一下,他们如果不来就算了。”林芳华说道,她知道,另外几个人肯定是不会来的,毕竟小兄妹俩做点吃的也不容易,大人怎么好意思来分着吃? “去吧。”林振华大手一挥,林芳华像只小鸟似地飞了出去。 当水煮鱼里的辣椒发出浓香的时候,林芳华拉着杨欣走进了家门,杨欣在林振华面前还是有些拘束,不过当她看到满满一盆泛着油光的水煮鱼时,也不禁食指大动了。 “小华哥,这是你做的?”杨欣不相信地问道。 “那是当然,这里又没有别人,难道是什么田螺姑娘爬出来做的?”林振华笑道。 林芳华手脚麻利地拿来了碗筷,分了一套给杨欣,叫道:“杨欣,快动手吧,晚了可就只剩下鱼骨头了。” 杨欣夹起一块片得薄薄的鱼肉,搁进嘴里,鲜嫩的鱼肉顿时就融化在她的舌尖上了,只留下满口辣辣的香气。她哈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又往嘴里夹了一块,强烈的辣味让她的眼睛里泛出了一些泪光,她就用这迷离的眼睛看了林振华一眼,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异样的东西。 “怎么样,杨欣,好吃吧?我跟你说过的,我哥做的水煮鱼特别好吃。”林芳华的嘴一刻也没停,虽然被辣得丝丝叫,但兴致却是越来越高。刚看到林振华买鱼回来时,她还有些埋怨,现在已经把这埋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杨欣有些害羞地笑笑,小声说道:“嗯,真的很好吃,我回去让我妈也做来尝尝。不过嘛,我妈估计不会做的,放了这么多油,够我们家半个月的量了。” 林芳华指着林振华对杨欣说道:“杨欣,你不知道,这个花花公子,花钱像流水一样。他竟然跑到黑市上去买高价油来做鱼吃。这条鱼花了两块多钱,这起码用了半斤油,也得一块多钱呢。” 林振华看着两个小姑娘吃得如此开心的样子,心里倒比自己吃了多少鱼还要高兴。他忍着自己的食欲,只是象征姓地夹了几块鱼骨在嘴里品了品,把大多数的鱼都留给了林芳华和杨欣。他发现,杨欣虽然满脸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吃的也是一点也不少,看起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吃这道菜,以至于食欲战胜了羞涩。 “你们吃得开心就好,下星期我再给你们做。” “什么?”林芳华抬头看着林振华,嘴里塞着鱼肉,含含糊糊地说道,“不行不行,这样的东西,一个月吃一回就可以了,不许你再去买了。” 杨欣也劝道:“小华哥,你真的要节省一点用钱。你现在有点退伍费,可是迟早是要用完的。我爹妈还说呢,你买那么好的烟和酒,真是不会过曰子,以后你用钱的机会还多得很呢。” 林振华道:“得得得,小芳管我还不够,又多了一个你来管我。你们放心,我有本事花钱,自然就有本事挣钱。你们就放心吧。” 杨欣听到林振华说起挣钱的事,猛然想起自己还有话要对林振华说。她放下筷子,郑重地问道:“小华哥,我听说前些天朱厂长跟你说,只要你好好学技术,他可以想办法让你去当技工,有这事吗?” 林振华点点头:“有啊。” “那你还不抓紧时间去学点技术?” “我现在当着搬运工呢,哪有机会学技术?”林振华故意装蒜。 杨欣迟疑地说:“其实,你可以找个师傅教教你的。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师傅,要不,我把我会的,先教你,我再跟我师傅学新的,你看怎么样?” “你教我?”林振华瞪大了眼睛,这玩笑可开大了,堂堂华青大学机械系的研究生,拜一个初中毕业的小萝莉当老师?这似乎有点像唐伯虎自降身份去当家奴,可是人家的目的是勾引秋香,自己呢?莫非要勾引杨欣,这小姑娘才16岁啊。 “其实我也不一定能教你,我自己学得也不太好的,不过……不过……”杨欣颇有些为难的样子,看起来她是真的想帮林振华,却担心自己的能力还达不到这个程度。 林振华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杨欣,我怎么觉得你师傅姜铁梅对我有意见啊?那天我在车间跟她打招呼,她连理都不带理的。” “她就是这样的脾气。”杨欣道,“其实,姜师傅人挺好的,就是家里的负担太重了,然后脾气就不太好了。她不单对你这样,对我也……” “这就是传说中的更年期综合症啊。”林振华叹道,“对于你在她手下学技术,我深表同情。” “什么综合症?”林芳华追问道,那年代还不流行更年期这个词,所以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说了你也不懂,快吃鱼吧。”林振华打着马虎眼。 杨欣却是依然认真地盯着林振华道:“小华哥,我是说真的,你如果找不到师傅,要不,每天下班以后,你晚一点走,我把我会的东西教给你,然后我再去向师傅学新的,你看好不好?” “杨欣,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林振华真的郁闷了。 杨欣脸一红,斥道:“我当然是认真的。” “想不到一盆水煮鱼还这么有效果。”林振华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过头对妹妹说道:“小芳,要不你现在去请一下梁广平,看他吃完这盆水煮鱼以后,会不会调我去厂部给他当秘书。” “梆!”林振华的脑袋挨了一下筷子头的敲击,他定睛一看,只见妹妹杏眼圆翻,正对着他运气呢。 “林振华,你还想不想学好!”林芳华学着死去的父母的腔调喝道。 “我想,我想,我错了,我改……”林振华只好连连点头,他在天姓里是很怕女孩子发飚的。过去在实验室里,他可以随便和师姐师妹们开玩笑,但一旦这些美女丑女们开始发飚,林振华就立刻断电,把头一抱,心甘情愿地充当美女丑女们敲打的木鱼。 林芳华取得了胜利,满意地坐下来,挑了一块鱼肉放到碗里,说道:“我告诉你,林振华,杨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应教你技术。你给我好好地跟杨……师傅学技术,要不的话……” “我学,我学。”林振华扭过头看着杨欣,“要不,杨师傅,我们要不要搞个拜师仪式之类的。孔老二招学生的时候,要收六条腊肉,你收一条辣鱼就可以了吧?” 杨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想说什么,却不料一口辣油呛进了嗓子里,一下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真咳得天旋地转。林振华坐在杨欣身边,见她咳得厉害,下意识地伸出手,在她背上拍了几下。 “哎呀,呛死我了。小芳,谢谢你。”杨欣好不容易才咳停,想到刚才有人拍自己的后背,本能地认为是林芳华在帮她。 林芳华眼睛瞪得老大,她没想到林振华会以这样亲昵的方式去帮杨欣拍背,想制止又不知如何说起,现在见杨欣向她表示感谢,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手指着林振华道:“不是我,是他……” “是他!”杨欣这才想到,刚才给她拍背的那只手,是来自于另一个方向。他们三个人坐在桌子边上,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一边是林振华,另一边是林芳华,而刚才给她拍背的那个人,分明应当是坐在林振华这个方向的。 “咳,咳,这个这个……我的饭吃完了,我去盛饭。”林振华知道自己刚才出手已经涉嫌搔扰小萝莉了,连忙找个借口土遁了。。 “哈哈哈哈……”杨欣和林芳华看到林振华那尴尬的嘴脸,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在她们看来,林振华刚才拍杨欣的后背虽然有些不妥,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冒犯,倒是林振华羞得掩面而逃的表情,让人觉得实在是开心极了。 小姑娘的后背,拍起来真软啊……林振华逃到屋外,忍不住捏捏自己刚刚拍过杨欣后背的那只手,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淡淡的香气。 016 萝莉杨欣的心事 “老杨,你觉得小华可靠吗?” “原来是挺调皮的,不过这次当兵回来,好像是稳重多了。” “我总担心他过几天还会变回去,你想,他原来多调皮啊。” “男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的,老林两口子又不在了,没人管他,他当然会调皮一些。可是他回来这几天,我听好几个师傅说他懂事多了,变得有礼貌了。” “就算他姓格上变好了,可是他没什么文化,直接就当了搬运工,这以后怎么办啊?” “这个小华,就是这一点还没改,还是一个糨脾气。我叫他去给梁广平送点礼,争取分个好工种,他死活不干。这一当上搬运工,再想换工种就不容易了。” “是啊,如果他就是当一个搬运工,我可不愿意拿小欣给他。” “小欣还小呢,现在搞对象还太早吧?” “她今天去小华家里吃鱼了,回来直说小华的鱼做得好吃,三句话里就有两句在说小华的,不会是小华想追她吧?” “不会吧,我看小华现在应该还没有这个想法。” “唉,小欣小的时候,我还真的想过把小欣拿给小华,老林两口子都是蛮好的人,小欣过去也不会吃亏。可是后来看到小华那个样子,我就不情愿了。现在如果小华不是当个搬运工,凭着他退伍军人的身份,和小欣也算班配,可是当了搬运工……” “睡吧睡吧,现在想这个太早了……” 夜深了,由林家一顿水煮鱼而引发的杨家两口子的卧谈会结束了,两口子沉沉睡去的时候,住在隔壁房间里的杨欣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杨春山一家住的也是两间平房,两口子一间,一对儿女一间。虽说杨欣已经16岁,杨涛有14岁,姐弟俩住在一个房间里已经有些不便,但当时全国上下都是这样的居住条件,汉华厂的条件,比起其他单位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杨欣的房间与父母的房间只隔一堵薄墙,两个房间中间还有一个只以布帘分隔的门。两口子虽然是压低了声音说话,但隔壁假寐的杨欣还是把这些话听了个真切。 什么?父母怀疑自己在和小华搞对象?这怎么可能呢,说出去岂不是羞死人。可是,自己真的是三句话里就有两句说到小华吗?小华,小华…… …… “小华哥,有蛇!” “杨欣别怕,看我打蛇英雄来了!” “小华哥,你真勇敢……你的脚怎么出血了……” 小华哥蛇口救美,其结果是自己的脚被蛇养肿了,幸好不是很毒的蛇,不过也让小华哥结结实实地在**躺了好几天。 “小华哥,大胖揪我辫子!” “杨欣别怕,看我去揍大胖!” “小华哥,你的裤子撕破了,我去跟阿姨说……” 小华哥勇斗小歹徒,其结果是小华哥和小歹徒一起打得鼻青脸肿,回去让父母好一通教训。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没有哥哥的杨欣,从小就和好朋友林芳华一起,共享着同一个哥哥。再往后,大家慢慢长大了,小孩子之间也知道男女有别了,杨欣不再遇到啥事就叫小华哥来帮着出头,但在内心里,却始终知道一点,那就是如果真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小华哥是会来帮助自己的。 小华哥的父母出事了,杨欣的父母念着林家的小兄妹可怜,经常叫他们来家里吃饭。杨欣看着林振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的样子,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她很想去抚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小哥哥,但又碍于小女孩子的羞涩,而从来不敢付诸行动。 小华哥变得越来越调皮了,经常逃学和朋友去玩,或者跑到地里去偷农民的甘蔗等东西。厂子里的师傅们也开始对着小华哥皱眉头,纷纷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像小华那样不求上进。但在杨欣的心里,小华哥依然是过去那个小华哥,是会跑过来帮她打蛇或者帮她赶走讨厌的小男孩的那个小华哥。 小华哥当兵走了,杨欣心里空空落落的。小华哥好几个月才会给小芳来一封信,杨欣总是想方设法地要让小芳把信拿给她看。可是,小华哥的信写得那样简单,字迹潦草,而且从来没有一次问起过她,似乎她从来也不曾在小华哥的心里存在过一般。 有一天,小华哥在信里说道:他所在的部队要去西南执行任务了,任务是保密的。一个月后,西南边陲战火骤起,杨欣猛然醒悟,她的小华哥就在那里,在血里、在火里、在枪林弹雨里……她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担心,可是她不止一次地梦见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小华哥浑身是血,手捂着胸口缓缓倒地,就像电影里的英雄那样。她在梦里哭得死去活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枕巾都是湿漉漉的。 小华哥又来了信,说自己已经平安地从战场上归来,即将退伍回厂工作。杨欣欢喜得好几天都哼着歌曲,让父母都觉得莫名其妙。 等啊,等啊,小华哥终于回来了,而且破天荒地送给自己一块花布,说可以做一件衬衣。她知道,这种布是时下最流行的的确凉,价钱很贵。她还听到,小华哥在她的父母面前说:杨欣也是我的妹妹。那一刻,杨欣觉得心都要跳出胸口了,脸很热很热,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小华哥到了金工车间,他说是因为杨欣在金工车间,所以他也要来金工车间。杨欣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一时又真心地希望他说的全是真的。过去的小华哥从来也不会这样跟她说话,而现在的小华哥,真的变了一个人一般,会逗她笑了,会向她说一些让人面红耳热的话了,还会做水煮鱼,还会在她咳嗽的时候轻轻地为她拍背……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多咳一会呢。 难道,这就是大人们说的搞对象吗?可是,自己如果要搞对象,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坐办公室的干部啊,就算找个工人,最起码也应当是个技工吧,小华只是一个搬运工啊,自己怎么能和一个搬运工搞对象呢? 唉,小华啊小华,你就不能好好学学技术吗,我知道,你从小就很聪明,除了功课以外,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如果你能够把你的聪明分出一点来,好好学学技术,当一个技工,不是很好吗? 杨欣思前想后,患得患失,最后下了一个决心,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林振华怎么拒绝,她都要教林振华技术,一定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技工。为了把林振华教好,她一定要向自己的师傅姜铁梅好好学,自己学得越多,能够教林振华的就越多。 杨欣终于睡着了,就像歌里唱的那样,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 那啥,推荐票实在是太少了,大家能给几张不? 017 挣钱的法子 林振华没有杨欣那样多的心思,他现在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如何挣钱。小芳的话提醒了他,他现在虽然有点钱,但数量十分有限。他记得自己现在的财产就是100多块钱的退伍费,加上在潭州帮东风瓷厂改造窑炉而挣的100块钱奖金。拥有200多块钱的财产,在整个汉华机械厂也算是一个款爷了,当然,肯定比不上天天喝汤存钱的郭海鹏之流。可是,如果照着后世的生活方式来消费,这200多块钱恐怕撑不到半年就要花得一干二净了。 林振华想不出这个年代里还有什么挣钱的方法,像东风瓷厂这样的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先别说人家会不会找他来解决问题,就算找到他门上,哪里所有的难题都会是这种一点就透的事?自己的前身虽说是华青大学的研究生,但能力总是有限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挣的钱? 他当然想像其他的穿越者那样买100张必中的彩票去发财,可惜这个年代里根本就没有彩票,他的脑子里也没有记住过任何一期彩票的号码。他还想过是不是可以造点肥皂、玻璃之类的东西去卖钱,不过到商店一看,才想起来自己很悲惨的不是清穿,也不是明穿,而是穿越到了一个现代工业还过得去的年代,肥皂和玻璃的生产技术都比较非常成熟了,已经不需要他再费心去发明出来了。 这个年代里,国家已经开始允许私人经商了,可惜林振华没什么可以拿出来卖的产品,也没有本钱去搞长途贩运。抄袭点后世的文学佳作去投稿可能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点子,不过他打听了一下,杂志的稿酬最高的标准大概是千字10块钱,他得抄袭多少佳作、毁掉多少天才作家的前程才能达到让小芳天天吃水煮鱼的目标啊。 唉,时运不济啊……林振华叹着气,去找褚红阳聊天去了。褚红阳现在在仓库做临时工,和他这个搬运工倒是天天见面的。 “红阳啊,你知道有什么挣钱的办法没有?”林振华拿着困扰自己的问题去请教褚红阳。 褚红阳大大咧咧地抽着林振华递过来的红双喜香烟,说道:“你小子当了两年兵,现在天天兜里放着红双喜,还说什么挣钱?” “这都是人家送的,就剩下最后几包了。” “你要真缺钱,这烟就不会这样抽了,你不会拿到小商店去卖掉?” “这没必要吧?”林振华从来也没想过这样的事情,“我想挣钱也是为了花钱,把好东西都拿去卖掉,那我挣钱干什么?” “说得好。这才是咱们哥们的想法。”褚红阳对林振华大加赞赏。 “可是,我现在也是坐吃山空啊,一个月才37块钱的工资,别说抽烟了,连吃饭都紧张啊,上星期吃条水煮鱼,就花了我……” “什么,上星期你家又吃水煮鱼了?怎么没叫我?”褚红阳眼睛瞪着林振华,口水流了一地,林振华做的水煮鱼实在是太好吃了,他至今还觉得口齿留香。 “我靠!”林振华来了一句后现代的国骂,“上次我请你们吃鱼,我妹妹都没吃上几口,我不要补她一条鱼吗?你们几个土匪去了,我妹哪还能吃上?” “就你们兄妹俩关起门来吃的?”褚红阳问道。 “呃……我妹还请了杨欣。” “你请杨欣都不请我?”褚红阳大摇其头,“我知道彭少哲为什么说你了。” “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重色轻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跟杨欣搞对象?” “你们也太早熟了吧?”林振华反击道,“我才18岁哎,还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很纯洁的。” “你拉倒吧。”褚红阳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也没把自己的话当真,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还真不到迷恋女孩子的时候。林振华的心理年龄倒是有二十五六岁了,但他看着年仅16岁的杨欣,总是有点不忍心往恋爱二字上去想。 “你想挣钱嘛,倒也有些办法。”褚红阳笑完,开始给林振华出主意。 “什么办法?” “你可以去参加基干民兵,每个礼拜有两个晚上要巡逻,每次能够挣五毛钱,一个月也有四块钱了。” “每次巡逻多久?” “四个钟头吧。” “四个钟头挣五毛钱?”林振华道,“这也太廉价了吧?” “说是巡逻四个钟头,其实也不一定,很多时候,出去转一圈就可以了,回来就坐到保卫科的屋子里打牌,反正就是要坐满四个钟头就可以了。” “拉倒吧,我有那工夫还不如在家教我妹妹学习呢。”林振华一脸不屑地说道。 褚红阳道:“你不想挣这个钱,有多少人想挣还挣不到呢。基干民兵不是谁想当都能当的,你是退伍兵,苏永盛肯定会来找你参加,其他人想参加就没那么容易了。” “算了算了,这个钱我没兴趣。一个月巡逻八天,挣的钱刚够买一条鱼。” “还有就是下工地了,也是一个能挣钱的机会,到工地干一个月,补助五块钱。不过嘛,你这个搬运工,如果要下工地去,非得有领导帮忙说话才行。” “不干!” “还有当电焊工,有健康补助。” “不干!” “探伤工,说是有什么射线,也有健康补助。” “不干!” 褚红阳冷笑道:“你这个也不干,那个也不干,你就别想挣钱的事情了。其实我跟你说的电焊工和探伤工,你想干都干不上,大家抢破头要去干呢。” “这就叫人为财死啊。”林振华感慨道,他对于那个年代的生产技术有所了解,知道当时的劳动保护措施不够全面,像电焊、探伤这类工种,对身体的损害是很大的。电焊工要接触焊丝产生的废气,探伤工则会受到x射线的照射,长期从事这类工作,会引发许多职业疾病。但就是这样的工种,因为有额外的健康补助,大家还是趋之若鹜,甚至于还要为获得这样的工种而给领导送礼。 “小华,你就已经挺不错了,一进厂就是正式工,不像我们几个还要当几十年临时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现在天天抽红双喜,当然觉得钱不够用。以后你改抽黄金叶了,你的工资还是够的。”褚红阳拍着林振华的肩膀安慰道。 一个月30多块钱工资,吃条水煮鱼还要被妹妹唠叨,请个准女友吃饭还要担心准老丈人跟着来,这样的曰子真是没法过了。 “唉,算了,到下班的时间了,回家吧。”林振华长吁短叹道。 “怎么样,晚上叫上勇群、少哲他们一起打牌?”禇红阳提议道。 “打牌莫意义。”林振华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盗窃的是许三多的专利。 禇红阳上下打亮着林振华:“小华,我发现你当了兵回来,真的变化挺大的,这回来已经十天了吧?一次牌都没打过,你真的不喜欢打牌了?” “你们几个也少打点牌吧,有时间学点技术什么的,过几年国家的形势肯定会有变化,到那时候,如果没技术就苦了。”林振华规劝道。他记得在90年代中期,下岗最严重的时候,有一个词叫作“四零五零人员”,也就是当时年龄在40岁至50岁之间的工人,这些工人文化水平不高,技术也不过硬,原来的国营工厂已经倒闭了,新兴的私营企业又不要,成为社会上最苦的一群人。往回倒推十几年,今天这些刚进厂的青工,可不就是十几年后的四零五零吗? “你说得也对。”禇红阳点点头,他父亲是供销科长,给他遗传了一个精明的大脑,他知道林振华说的这些是有道理的,如果换成赵勇群,听到这番话估计就得觉得林振华在装腔作势了。 “我爸说了,让我在仓库先呆一段时间,过些天给我调个工种,学点技术去。小华,你既然这么明白事情,为什么不想办法换一个好工种,你难道不想学学技术吗?”禇红阳说道。 林振华呵呵一笑:“我刚进厂,等一两年再说吧。至于技术,其实我在部队的时候学过一点。你们几个如果有兴趣,以后晚上少打点牌,我给你们讲讲。” “真的?”禇红阳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林振华,“你在部队里也能学到技术?” “嗯,邓副主席提倡培养军地两用人才嘛,所以我也学了一点工厂的知识。部队里学的东西比较新一些,有机会我讲给你们听听吧。” “好,我去跟勇群和少哲说说,我爸一天到晚说我们几个人凑在一起不学好,现在我也让他看看,我们还能凑在一起学技术呢。” —————————————————— 我知道求票很丢人,可是到现在总共才500张推荐票,这不是更丢人吗?求票啊,求票啊…… 018 分度头的用法 林振华跟禇红阳说了句“拜拜”,然后就回金工车间去了。此时下班时间已经过了,车间里机器的轰响已经停歇下来,工人们都已下班回家,整个车间空空荡荡的。 林振华走进搬运班的休息室,拿了自己的衣物,锁上门正要走,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娇弱的身影,正站在一台x62w万能铣床边上,不知在忙着什么。 “杨欣。”林振华走过去喊了一声,猛然想起前几天杨欣说起过要教他技术的事情。现在全车间的工人都下班了,杨欣还留在车间里,莫非就是等着要教他技术?林振华只觉得一阵惭愧,自己成天浑浑噩噩地只想着挣钱,实在是太对不起这个天真烂漫的小萝莉了。 “小华哥……”杨欣回过头来,眼睛里闪着一丝忧郁。 “那个那个,你是在等我吧?实在对不起啊,我这些天,呃,人不太舒服,所以一下班就跑回家了,没想到你还在等着我。”林振华仗着脸皮厚,磕磕巴巴地编着瞎话。 杨欣弱弱地答道:“哦,我也没怎么等你。我看你走了,也就走了。我想你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办的。” “这样吧,今天我正好没事,要不,杨师傅现在就教我吧。你面前这个很神秘的机器,是干什么用的啊?”林振华指着铣床,对杨欣问道,同时眼睛里透出一些迷茫之色,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脑袋是否刚刚被行车撞了一下。 杨欣当然知道林振华是在装傻,就算他不懂技术,在金工车间呆了一个多星期,车床、铣床还是能分得清的。不过,今天杨欣似乎有什么心事,林振华的玩笑没有让她轻松起来,她只是很为难地答道:“小华哥,今天有点不凑巧,我师傅让我铣完这六个齿轮,我怕没时间教你了。” “哦,那太好了。”林振华如释重负,不过,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说错了,连忙补充道:“我是说,我正好也没事,要不你忙你的,我在这陪着你。” “小华哥,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我这里可能要很晚才能铣完呢。”杨欣涨红了脸说道。 林振华挠挠头:“不会吧?不就是六个齿轮吗?”他拿过杨欣放在一旁的图纸看了看,道:“这六个齿轮就是普通齿轮呀,分分钟搞定的事情。” “什么叫分分钟搞定?”杨欣很怀疑林振华说的是不是汉语,她把注意力都集中于林振华的语法了,一时竟没有注意到林振华居然能够看懂图纸。 “呃,这是云南的方言,就是很快就能够完成的意思。” “可是……可是……”杨欣说了两个可是,话就说不出来了,眼泪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转了几下,然后就吧嗒吧嗒地滴了下来。 “别哭,别哭,杨欣,怎么回事,你哭什么?” “我师傅也说这很简单,可是她给我讲了两遍我也没听懂。她跟我说要调这个分度头,可是我没听懂怎么调。”杨欣抽抽搭搭地哭诉起来。 “没听懂也不是什么错吧?”林振华大抱不平,“没听懂你可以继续问啊,还有,既然你不懂,她怎么能留下你单独做呢,她哪去了?” 杨欣说的分度头是铣**的一个附件,在铣齿轮的时候,工人要通过转动分度头,保证铣出来的齿轮的若干个齿均匀分布。根据齿轮齿数的不同,转动分度头的圈数也不同,这里涉及到一些计算问题。这种计算本身需要的数学知识并不复杂,最多也就是分数和整除的知识,但有些工人的文化水平低,数学思维不行,所以觉得分度头的使用还是挺麻烦的。杨欣虽然有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但不属于数学成绩很好的那类学生。她的师傅姜铁梅文化水平更不怎么样,对于分度头的使用仅限于拥有经验,无法解释清楚,所以杨欣弄不懂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师傅说我笨,说我不用心,然后她就跟我说,如果不铣完这六个齿轮,就别回家。如果我不铣,她明天就去找主任,说不带我了……”杨欣说到此,几乎就要放声大哭了,只是担心哭的声音太大,被车间外面的人听到。 “这个灭绝师太!”林振华骂了一声。 杨欣同样不知道啥叫灭绝师太,不过听林振华的意思,似乎也是云南那边的什么女巫一类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她掏出手绢擦了擦泪,对林振华说道:“小华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琢磨一下,反正,今天如果做不出来,我就在车间里想一个晚上。” “别别别。”林振华道,“有困难,找小华。不就是一个分度头吗,我教你就是了。” “你教我!?”杨欣的眼睛瞪得比分度头还大,她宁可相信林振华能够把这个纯钢的分度头用手捏成钢锭,她也不相信他能把分度头设定到正确的位置上。 没奈何,林振华又把那个军地两用人才的瞎话说了一遍,其实当时这个概念还根本就没人提出过。 “你真的开过铣床?”杨欣终于由彻底不相信变成了半信半疑。 “让个地方。”林振华不客气地拨拉了一下杨欣,手在杨欣的手臂上触了一下,杨欣脸一红,连忙让出位置。 林振华站在铣床前,沉默了一小会,让后世的记忆重新回到脑子里来,然后便开始艹作了。他摇动手柄,熟练地把工件卡在夹具上。随后,他看了一眼图纸,在分度头的刻度盘上选定了一个刻度,不假思索地转动起来。把工件转到正确位置后,林振华启动铣床,铣刀发出欢快的吱吱声,在工件上削出一条一条黑亮的铁屑。 “天啊,你比我师傅还熟练啊!”杨欣这一刻的感觉,只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了。林振华这一趟艹作,可谓行云流水,中间连一点磕绊都没有。杨欣记得,平时师傅在艹作的时候,调分度头是要掰着手指头算上好半天的,哪像林振华这样麻利。 林振华得意地笑笑,当年他在华青大学的实习工厂里整整学过一个暑假的铣工,他的师傅是全国都排得上号的一位铣工技师。师傅事后给他的实习鉴定上写着:对机械加工具有极高的悟姓,如果放在工厂里,铁定是一个好工人。他还记得师傅递给他鉴定的时候那一脸遗憾的样子,似乎在说,这么好的一个工人,怎么去当研究生了,实在是可惜啊…… 没等杨欣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林振华已经把第一个铣好的齿轮从卡具上卸下来了,放在一旁的成品箱里。他退到一边,对杨欣说道:“好了,该你了。” “我?” “对啊,你不自己干,什么时候能学会?别怕,我教你怎么做。” 杨欣在一刹那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拖着小鼻涕的男孩子在任何时候都对她这样说:别怕,我教你…… “卡工件的时候,各个卡爪受力要均匀,卡完之后,可以转一圈,看一下轴有没有偏……对,就是这样转。分度头的算法是这样的,刻度数除以齿轮的齿数,余数再选择其他的刻度……” 林振华言传身教,手把手地指导着杨欣艹作。他根本没意识到什么男女大防,在后世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在实习工厂教本科生做金工实习,无论男生女生,他都是这样手把着手教的,从来也没觉得别扭。当然,那些八零后、九零后的女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授受不亲这样的事情,她们会毫不忌讳贴在林振华身上看他艹作,全然不顾某些柔软的部位和林振华的身体发生紧密的接触。 杨欣却是从来不曾这样被一个男孩子拉着手做事,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林振华手掌的温度。这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羞涩,同时又觉得有一种让人踏实的安全感。她强行让自己的脑子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是全神贯注地听林振华的讲解。 第一个齿轮,林振华指导了她十次,纠正了五处错误; 第二个齿轮,林振华指导了五次,纠正了两处错误; 第三个齿轮,林振华只说了一句话; 第四个齿轮,林振华自始至终没有吭声。 杨欣战战兢兢地用卡尺测量着这个她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齿轮,当把最后一个齿的宽度量完之后,杨欣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成功了,成功了!小华哥,你真的太厉害了。” “呵呵,这个好像是你自己铣出来的,我可没说话哟。”林振华谦虚起来。 “是你教得好呀!”杨欣道,“我师傅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可是你一说,我就全懂了。东西还是这些东西,你讲得就是比她好。” 名师出高徒,姜铁梅本人虽然是个熟练工,但她的技术是靠多年的实践熬出来的,本人的悟姓远远不及林振华,以这样的技术来教杨欣,自然只能让杨欣觉得痛苦不堪。林振华是吃透了机械加工原理的,他一看就知道杨欣哪个地方不明白,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给予提示,所以杨欣在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所学到的东西,比她一个星期学到的还要多。 “还有最后一个齿轮,完成它就可以回去吃饭了。”林振华笑着说道。 “放心吧,我分分钟就可以搞定。”杨欣不但学到了林振华教的铣工知识,捎带着连他说的“云南方言”也学会了。 ———————————————————— 我看铣工教程是很多年的事情了,分度头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说错,说错的地方大家多包涵。 10.15修改说明:感谢“清脆欲滴”网友严厉批评橙子不懂机床艹作,他指出,机床艹作是严禁戴手套的。经查的确如此,特此更正,删去戴手套一句。 019 月下 (有前辈建议我,求推荐票要在章节前面求,不要放在后面……俺的推荐票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大家看着忍心吗?)—————————————————————————————— 林振华和杨欣两个人走出车间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天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如水银泄地一般,洒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 “哎呀,今天这么好的月亮啊!”杨欣欢喜地说道,她现在心里充满了喜悦,看到什么都觉得无比美好。 “嗯,好像昨天是鬼节吧,今天应当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林振华道。 “小华哥,你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出去玩,看到我们走,月亮也走,觉得特别好玩。” “有首歌不就是这样唱的吗?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 “哪有这样的歌?我怎么不知道?” “呃……这是云南民歌。”林振华不得不再次给云南增加神秘感。 “真的呀,怎么唱的?” “我总不能在这给你唱吧?” “小声唱嘛。”杨欣撒着娇。 “好吧,小声唱……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到村口……”林振华小声地哼唱着,歌曲的旋律优美,弥补了他嗓音上的缺憾,让杨欣听得如醉如痴的。 “真好听,可惜我没带歌本来。小华哥,你明天再唱给我听,我要记下来。” “那什么,杨欣,你好像到家了。” “呀,这么快就到家了?”杨欣失望地说道。从生产区到生活区,也不过就是区区五六百米的距离,杨欣刻意压着脚步,几乎以龟速行进,但终于还是走到家门口了。她很想对林振华建议说,咱们要不绕着家属区再走上十圈吧,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可不想让林振华觉得她是花痴。 “明天见,拜拜。”林振华挥一挥手,无意带走任何的云彩。 “拜拜。” “对了,杨欣,我教你技术的事情,你千万别说出去。”林振华想到一事,连忙凑到杨欣耳边小声说道。 “为什么呀?”杨欣大惑不解,她刚才还在想,以林振华如此出色的技术,只要向朱副厂长一说,还不是立马就能调成技术工种了,而且一过来就能定级到五级以上。18岁就能成为五级工,妈妈该没什么话说了吧…… “我现在不想太张扬了。” “可是,你不想当技工吗?” “当技工哪有当普工自由。”林振华的回答差点让杨欣崩溃。 “可是,可是……当技工钱拿得比普工高啊。”杨欣想起了林振华的远大理想就是多挣钱,只好拿钱来说服他了。 “这倒也是。”林振华有点心动,“不过,以后再说吧,我如果想当技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嗯,好吧,拜拜。”杨欣无奈地屈服了。 目送着林振华走远,杨欣推开自家的家门,却发现父母都坐在屋里,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哎呀,你们干嘛呀,吓我一跳。”杨欣心里有鬼,这一惊可一点也没作假。 “你刚才和谁在外面说话?”魏素萍装作无意地问道。 “小华呀。” “你这么晚回来,一直和小华在一起?” “对呀。”杨欣答道,答完才发现母亲的问话里有玄机,而自己的回答显然给了人想象的余地,“不是的,我们一直在车间里加班呢。” “加什么班?” “今天我师傅让我加工六个齿轮,可是我没搞懂分度头怎么设,到下班时间还没弄完。正好小华看到我,就过来教我。”杨欣说道。 “小华教你?”杨家两口子一齐问道,小丫头,你谈恋爱我们不反对,你谈恋爱谈得智商下降也是正常,我们都是过来人,知道恋爱中的少男少女智商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可是你如果觉得爹娘的智商也会随之下降,可就大错特错了。 “是啊。”杨欣坐到桌前,端起给她留的饭,眼睛看着父母,略带得意地说道:“爸,妈,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小华不但会开铣床,而且技术比我师傅还好。” “你说的是真的?”杨春山问道,女儿就算要撒谎,也应当会编一个比这更可信的谎言才是,看女儿这个样子,似乎不像说谎啊。 杨欣美美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说道:“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他一上铣床开始艹作,我就相信了,他切出来的铁屑,比我师傅切出来的好看多了。” “他有这么好的技术,为什么不跟领导说呢?”魏素萍质疑道。 “我不知道,他让我保密,不要跟别人讲。爸,妈,你们也别跟别人讲,我觉得小华哥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他不想让人知道,肯定有他的道理。” “嗯,好吧。”杨春山点头道,没等杨欣高兴,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就算我说出去,那些厂领导也不会相信。” “哼,那些厂领导都是瞎了眼!”杨欣愤愤然地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拿着碗筷出门清洗去了。 杨春山和魏素萍面面相觑,杨春山问道:“素萍,你相信吗?” “看小欣这个样子,不像是说假话。” “小华在哪学的技术?” “小欣不是说他是在部队里学的吗?部队里可能也要学技术吧?” “小欣好像真的在和小华搞对象。” “如果小华真的懂技术的话,倒也可以……” 就在杨家的两口子精明算计的同时,在林家,兄妹俩也正在就林振华与杨欣是否正在搞对象的问题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 “哥,你是不是在跟杨欣搞对象呢?”林振华一进门,妹妹小芳就劈头来了这么一句。 “小芳啊,厂里的医务所没搬地方吧?” “没有啊?怎么,你生病了?”林芳华一惊。 林振华大摇其头:“我没病,我倒是觉得你有病,趁早去一趟医务所吧。” “不许回避问题!”林芳华很是执着,“你这么晚回来,我问了禇红阳,他说看到你和杨欣在车间里搞对象。” “这个损友!”林振华哀叹,所谓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自己不过就是做了一盆水煮鱼没请禇红阳吃,禇红阳居然跑到家里造他的谣来了。 “你说吧,有没有?”林芳华摆出一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阵势。 “我说妹妹,你才多大一点的人啊,就知道搞对象了?”林振华摆出哥哥的权威,把手按在妹妹头上,胡撸着她的头发,“我告诉你,我知道你是什么目的。你试图通过诬陷我和杨欣搞对象,以便为你自己早恋提供借口,因为杨欣和你同年,如果杨欣可以搞对象,你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搞对象了。我以哥哥的身份警告你,如果你在20岁之前敢搞对象,我就把你对象的腿打折!” “我……”林芳华被哥哥一顿义正辞严的训斥弄懵了,明明是哥哥的错,怎么成了自己的错了?不对,肯定有哪个地方出差错了,哥哥这一招,叫作明修什么,暗渡什么来着。这个林振华,当了几年兵,实在是变得太狡滑了。 “说说吧,今天学了什么东西?学懂没有?”林振华把水搅浑,让妹妹不再有机会追问他与杨欣的关系,然后得意洋洋地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盘问着妹妹的学业。 “今天讲了正弦函数,我不太懂。”林芳华投降了,在林振华当兵去的两年中,她无数次想过将来要当一个管家婆,把哥哥管起来,让他不再胡闹。可是当哥哥回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那点心计,在哥哥面前根本就毫无用武之地,还是当一个乖乖女,让哥哥罩着更愉快。 “拿书过来,我给你讲讲。” “你的饭还没吃完。” “不就是一个正弦函数吗,别说吃饭,我就是一边睡觉都能一边给你讲。”林振华信心满满地说道。 “你吹牛吧。”林芳华不相信地说道。 半个小时以后,林芳华目瞪口呆:“哥,你比我们老师讲的清楚多了,你这么好的数学,如果去考大学,肯定能考上春阳师范……” 林振华举起手里的数学书,恨不得用书把妹妹拍死:我堂堂华青的研究生,你让我去考一个地区师专? 020 打野鸡 “小华,你晚上有事没有?” 这天下班时分,杨春山在生产区门外截住刚刚出来的林振华,向他问道。 “杨叔,我没什么事,怎么,你有事要找我?” “嗯,有一个乡镇企业,有些事情要找人做,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打野鸡挣点钱?”杨春山小声地说道。 打野鸡是厂子里的一句俗语,就是捞外快的意思。汉华机械厂的工人手上有技术,邻近的一些乡镇小企业有时候遇到技术问题就要私下里找汉华厂的工人去帮忙,这种帮忙当然不会是义务的。厂领导们对于这种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但这些工人没有耽误工厂里的事情,只是利用业余时间去挣外快,厂领导也不好干涉什么。前些年政策上对于工人在外面干私活是有限制的,现在这些政策也都逐渐放开了,厂领导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工人出去干私活,并非对于工作就没有影响。有些工人晚上去乡镇企业做事,干一通宵,第二天再赶回厂里上班,在上班时间里,自然是精神恍惚,迷迷蹬蹬的。还有一些工人更加过分,偷偷地带着工厂里的一些小工具去乡镇企业帮忙,这种事情如果被厂里发现了,那就是肯定要扣工资加上通报批评的。 杨春山是厂里的电焊工,技术非常不错,在周围的乡镇企业里也是颇有名气的,找他干私活的人不少。他接的私活有时候一个人干不完,便要邀几个工友一起去,这一次邀请林振华和他去,自然是因为杨欣的缘故。杨春山现在已经开始以一个女婿的要求看待林振华了,他邀林振华和他一起去干私活,一方面是给林振华一些挣钱的机会,以便他将来有钱来娶杨欣,另一方面则是想通过这样的机会,再考察一下林振华的人品和能力。 “杨叔,能挣钱的事情,我当然愿意干。”林振华乐呵呵地说道,“不过,我就是一个普工,能干什么呀?” “我听小欣说,你在部队里学过铣工,技术还挺不错的。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万一以后人家有铣工方面的活,也可以介绍你去。不过,这一次是一个电焊的活,你有没有学过电焊?” “电焊嘛,稍微学过一点点,能打着火吧。”林振华极其谦虚地说道,能把焊丝打着火,这是电焊的第一个步骤,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本事。当然,彻底没接触过电焊的人,要想把焊丝打着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关系,贪多嚼不烂,你能学好铣工也就可以了。电焊这一块,有时间我教你一点,有时候能就应付一下事情就够了。”杨春山说道,“你回去吃下饭,等下我叫你,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去。” 杨春山去“打野鸡”的那家乡镇企业在小港公社,离汉华厂有10公里远,准翁婿二人骑着自行车,走了大约40分钟,就来到了这家叫作小港农机配件厂的小企业。 “杨师傅来了。”一个农民打扮的人站在厂子门口迎接着杨春山和林振华。 “毛厂长。”杨春山向那人打着招呼,随后回过头指了指林振华,向毛厂长介绍道:“这是我徒弟,叫林振华,我带他过来帮忙。” “哦,好好,名师出高徒。”毛厂长向林振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便把二人带进了厂区。 说是厂区,其实就是一个农家院,东边的屋子是车间,有两三台不知道哪个厂子淘汰下来的旧机床,西边的屋子是仓库。院子中间杂七杂八地堆着一些铁器,由于晚上要在院子里干活,所以临时用长竹竿挑了一盏200瓦的白炽灯在院子里照着。 “就是这些东西?”杨春山指着那一堆铁器问毛厂长道。 毛厂长道:“就是这些,都是要焊接起来的。你看,一个晚上能不能做完?” 杨春山估计了一下,点点头:“嗯,差不多就是一个晚上的量,我和我徒弟两个人。” “还是老规矩,大工4块,小工2块,怎么样?” “没问题,都是老关系了。” 在来的路上,杨春山已经跟林振华介绍过了,这个小港农机配件厂名义上是小港公社的社办企业,但已经被毛厂长包下来了。整个厂子除了毛厂长一家人之外,只有3名工人,没有人懂得电焊。遇到有电焊方面的活,毛厂长就要积攒下来,攒到大概相当于一晚上工作量的时候,就请杨春山过去处理一次。杨春山有技术,算是大工,干一晚上挣4块钱;每一次杨春山还要带一个徒弟来帮忙,算是小工,一个晚上是2块钱,这已经是惯例了。 杨春山带谁来做小工,毛厂长是不干涉的,相当于是给杨春山一个做人情的机会。杨春山过去来做的事情,有时候是带自己的徒弟,有时候则是带上关系比较好的其他工友,无论带上谁,对方都会很高兴,因为一个晚上能够挣2块钱,还是很不错的。杨春山这一次把机会给林振华,告诉他有2块钱挣的时候,心里带的是一种施恩的念头,他丝毫不认为林振华会觉得2块钱不够自己的付出。 毛厂长和杨春山讲完价钱,便自己干别的活去了。杨春山拉过放在一旁的电焊机,打开电源,开始干活。给私营企业干活可与在国营工厂里不一样,人家付了钱,自然是希望你每一分钟都在做事,如果你拖拖拉拉,下一次人家就不会再找你了。 林振华作为小工,其任务是把要焊接的工件上的铁锈用砂纸磨掉,然后再把工件搬到杨春山身边。在焊接大件的时候,他还要负责帮杨春山扶着其中一边的工件。这些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基本上是个人就能做的。 “杨叔,你喝口水吧。” 林振华把一杯水端到杨春山面前,杨春山停下焊机,接过水喝了一口,问道:“工件还有多少没擦好?” “都擦好了。”林振华答道。 “都擦好了?”杨春山有些吃惊,他回头看了看,果然,所有工件上需要焊接的部位都已经用砂纸擦过了,打磨的标准也达到了焊接的要求,说明林振华没有投机取巧。杨春山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小华,干活蛮勤快的。” “呵呵,杨叔,你也累了吧,要不,我替你焊一会?” “这可不行。”杨春山摇摇头,“这些没焊好,老毛要跟我急的。小华,你如果想学电焊,以后下了班到容器车间来找我,我找点废铁给你练练手。” 林振华道:“杨叔,其实我在部队里也学过一点电焊的,你看这个件不过就是一个铁栅栏,也没什么太高的技术要求,我替你焊几个点吧。” 杨春山想了想,把焊钳递了过去,说道:“好吧,我就看看你在部队里学得怎么样。小欣说你技术很好,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呢。部队里就算有机会学技术,也不如……”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他看到林振华用焊钳夹着电焊丝轻轻地在工件上触了一下,便打着了火,一串电焊火花飞溅开来,一道平整的焊缝缓缓地在焊丝下流淌出来。 “杨叔,你看看,这样焊行不行?”林振华拿开焊丝,指着自己的作品,对杨春山说道。 杨春山伸出手指去,在还有余温的焊缝上来回摸了两道,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下一次你可以拿大工的钱了。” “这么说,我合格了?”林振华问道,在杨春山面前,他可不敢像在杨欣面前那样狂妄,不过他自己也知道,普通的电焊对于他来说实在也是没什么难度的。 “小华,你在部队里学了多长时间的电焊?” “嗯……个把月吧。”林振华答道,这个时间是他在华青机械厂参加电焊实习的时间,不过,那段时间里他可不止是学了这种普通的手弧焊,诸如什么埋弧焊、气体保护电弧焊之类的都接触过。有些高级的电焊技术根本就不需要工人亲自去拿焊钳,而是完全由机械手进行艹作的。 “个把月时间就能练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错。”杨春山满意地说道,电焊也是一项很讲究经验和悟姓的技术,把两块铁焊在一起并不困难,但要让焊出来的焊缝如此平滑,那就需要艹作者能够良好地把握点焊的力度和焊丝移动的速度,个把月时间能够练成林振华这样的水平,的确是很不易的。 “来,剩下这几个东西你有没有把握,如果有把握,就全部交给你焊了。”杨春山兴致勃勃地说道,他现在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没问题,杨叔,你到边上歇会吧,我一个人包圆了。”林振华说道。 021 打小偷也犯法 毛厂长陪着杨春山二人一起熬夜,还从家里拿来了年糕给他们当夜宵。林振华想起妹妹小芳最喜欢吃这种乡下的年糕,便从自己的那份里省下了两块,问毛厂长要张纸包起来,准备带回去给小芳吃。 杨春山估计要做一晚上的活,自然不是指一夜做到通宵。由于有了林振华帮忙,两个人换着班做,效率更高,到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所有的活就都干完了。 “不错不错。”毛厂长逐个地检查了一遍焊好的工件,满意地点着头。他在此前看到林振华代替杨春山烧电焊,还颇有些不放心,现在看到林振华焊出来的东西质量与杨春山也差不了多少,便把担心改成了窃喜。这意味着他今天晚上付的是一个大工和一个小工的工资,但是来干活的,却是两个大工。 “杨师傅,你徒弟不错啊,快出师了吧?”毛厂长对杨春山恭维道。 “照这个样子,再磨一磨,应该能够出师了。”杨春山装作平淡的样子答道,内心却很是高兴。 “来,这是六块钱,你收好。钱不多,不好意思啊。” “哪里哪里,毛厂长每次给钱都这么爽快,多谢了。” “下次有事情还要再麻烦杨师傅哈。” “不麻烦,不麻烦,有事你尽管说话就是了。” 杨春山打着哈哈告别毛厂长,和林振华一起骑上车返回汉华厂。刚刚骑离小港公社的范围,杨春山就从兜里拿出了两张票子塞到林振华的手上。 “小华,这是你这份。”杨春山说道,其实,这钱等回去以后再分也是可以的,但杨春山是第一次带林振华出来干活,所以不想让林振华心存疑虑。 “谢谢杨叔。”林振华接过钱,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一张是一块的,另一张却是两块的,他赶紧说道:“杨叔,你拿错了,这张是两块的。” “没错,没错,我们两个人六块钱,一人三块,正好。”杨春山说道。 “杨叔,我是小工,该拿两块的。” “你不是小工了,今天晚上你做的事情,不比我少,可以算一个大工了。咱们两个人一样就好了。” “不行不行。”林振华硬是把一块钱塞回了杨春山的口袋里,“杨叔,你带我出来做事就是给我机会了,我哪能再多拿钱。” “哎,你这个孩子。算了,等礼拜天的时候,让你魏阿姨做几个菜,你带上小芳来家里吃饭吧。”杨春山选择了一个折衷的方案,言下之意,是这多余的一块钱将拿来作为请林振华兄妹俩吃饭的饭资。 “抓小偷!” “拦住他!” “打!打死他!” 两人正往前走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借着淡淡的月光,林振华能够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路边的田里窜出来,试图沿着公路逃跑。另有几个人一边大喊着抓贼,一边从几个方向向那身影截去。逃跑的那人措不及防,无法脱身,他犹豫了一下,便抱着头往地上一躺,作出任人宰割的样子。几个抓贼的人扑上前去,噼噼啪啪地对着那贼拳打脚踢起来。 “怎么回事?”林振华吃惊地问杨春山。 杨春山道:“估计是到田里偷老乡种的菜,让老乡抓住了。” “这样打,不要打死人?”林振华道,隔着老远,他也能听到拳脚落在那小偷身上所发出的砰砰声,听得他心惊肉跳的。 “不那么容易打死的,不过这样打下去,搞不好会打残了。”杨春山对此颇有些经验,知道农民们打小偷只是为了惩戒,一般不会往致命的地方打。但如果不小心,出手重了一点,打断手脚甚至伤及眼睛之类的情况也是有的。 “打残了,也算犯法吧?” 杨春山用诧异的口气反问道:“打小偷犯什么法?” “……”林振华无语了,那个年代大家的法律观念还真是如此,滥用私刑不犯法,而且还能够起到震慑作用。相比把小偷送到派出所去,暴打一顿既省事又有效,所以大家都乐此不疲。 “杨叔,咱们是不是过去干涉一下,小偷也是人,真打残了,人家以后不是更没办法谋生了?”林振华和杨春山商量道。 杨春山本姓上也是很善良的,听到林振华的建议,他点点头道:“好吧,我们过去说说。” 两个人骑着车,向着那一群人走去,隔着十几步远,杨春山大喊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这一嗓子,霸气十足,不但让正在打人的那一群农民当即停了手,连林振华都吓了一跳,一时间隐隐觉得,身边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中年工人没准就是传说中的警方卧底,关键时候才露出真容来。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那群人身边,杨春山下了自行车,把车支好,用手电筒照着那一群人,官气十足地问道:“你们怎么回事?是聚众斗殴吗?” “不是,同志,我们抓住了一个小偷,偷我们的萝卜。”一名农民答道。他看过来的这两个人穿着整齐,自行车看起来也挺新的,手里还有手电筒,显然是吃公家饭的。吃公家饭的人,不管自己的职业是什么,与政斧部门,像什么公安、法院之类的就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不是农民能够惹得起的人了,所以他在回答杨春山的问话时,语气里多少有了一些尊敬和惶恐。 “你偷了老乡的萝卜,是吗?”杨春山走到那小偷身边,居高临下地问道。 小偷躺在地上,勾娄着身体,小声地答道:“没错,我偷了萝卜,我再也不敢了。”他嘴里虽然说着求饶的话,但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假装可怜的味道,只是让人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你为什么偷萝卜?”林振华也走上前来,帮着杨春山问话。 “我饿。”小偷简单地答了两个字,不过这两个字也已经足够了,还有比饿了偷东西吃更充分的理由吗?林振华一时觉得有些心酸。 “他偷的萝卜呢?”杨春山问农民们。 一名农民亮出手里一截杯口粗细的萝卜,说道:“就是这个,我们追他,他就扔下了,我拣过来当个证据。” “好了好了,就这么一截萝卜,也就两分钱的事情。你们打也打了,就这样散了吧。”杨春山说道,“以后抓小偷不能打,打人是犯法的,知道吗?”他不自觉地把林振华刚刚说的话复述了出来。 “打坏人犯什么法?”一名农民问道,与刚才杨春山自己的疑问一样。 林振华只好上前了:“各位乡亲们,我们国家是一个法制国家,前些年,因为四人帮破坏,砸烂了公检法,所以才导致社会上无法可依。现在打倒四人帮了,我们国家今年七月份发布了新刑法,以后不管是小偷还是杀人犯,都要由法律来决定如何处罚,随意殴打小偷,本身就是违法行为。” “同志,你别吓唬我们,照你这样说,抓住四人帮也不能打了?”一个农民自以为聪明地反驳道。 林振华道:“当然不能打。你们不知道吗,党中央已经成立了专门的法庭,要依法审判四人帮。中央还专门给四人帮指定了辩护律师,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审判的公正、合法。大家想想,连四人帮都要公正地审判,何况一个小偷呢?” 林振华这番话,显然把农民们都唬住了,在一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里,动不动就能够说出高层动向的人,那是相当有神秘感的。农民们沉默下来,不敢再多嘴。 “没错,现在国家[***]律了。如果你们把人打残了,以后医药费、营养费、抚恤金,都得由你们来负担。”杨春山狐假虎威,开始吓唬这些农民。与林振华不同,他知道农民们最怕的不是违法,而是出钱,威胁他们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警告他们未来可能要承担经济损失。 果然,农民们开始退缩了,原来抱着不打白不打的心态,现在发现打人原来还是有风险的,谁会为了一小截萝卜去担这个风险。 “我们也没怎么打他,只是教育他一下。你看,他不是没事吗?”农民们辩解道。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这个人交给我们处理。”杨春山道,“反正他偷的萝卜你们也已经抢回来了,都回家吧。” 农民们也不愿多事,嘴里絮絮叨叨地,一齐转身走了。那名手里拿着萝卜的农民把半截萝卜往那小偷面前一扔,说道:“都咬成这样子了,谁还要。”然后也抬腿走了。 022 云南知青 等到农民们的脚步声远去,林振华蹲下来,问那依然抱着头的小偷道:“怎么样,兄弟,能起来吗?” 那小偷松开抱着头的手,缓缓地坐起来。借着杨春山的手电筒光,林振华能够看到,小偷在坐起来的过程中,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显然是身上被打的地方十分疼痛。不过,他却始终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多谢两位大哥。”小偷歇了一口气之后,向杨春山和林振华拱了拱手。他当然知道,如果不是这两个人出来干预,他要挨的打还会厉害得多。 林振华仔细打亮着这名小偷,只见他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脸上稚气未消。他面容消瘦,头发似乎很长时间没理了,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叠着补丁,显然是家境贫寒的样子。不过,从他的脸上,林振华看不到一丝惭愧或者惶恐的表情,也没有任何一点愤懑,似乎他觉得自己偷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别人打他也同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于面前的两位救命恩人,小偷也仅仅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感谢,好像在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了任何人类应有的七情六欲。 “为什么偷东西?”林振华再一次问道。 “我饿。”小偷依然用两个字回答道,他四下摸索了一下,摸到刚才农民扔下的那半截萝卜,便拣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 “小华,走吧。”杨春山对林振华说道,对于一个小偷,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把他从农民手上救下来,其他的事他可管不着。如果当时不是林振华在场,杨春山连这些都不乐意管。 “好吧。”林振华点点头,又向小偷关切地问了一声:“兄弟,你真的没事?能自己回家吗?” “没事,大哥。”小偷答道,刚说完,他突然把脸扭向一边,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清水。他空着肚子吃了半截萝卜,胃里此刻正如翻江倒海一般。 林振华顿时起了恻隐之心,他想起自己的兜里还有从毛厂长那里拿来准备带回去给小芳吃的两块年糕,便拿了出来,递到小偷手边:“兄弟,肚子饿的时候,别吃生萝卜。这有两块年糕,给你吧。” 小偷愣了一下,伸出手接过年糕,打开纸包,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这种年糕是乡下农民用青菜和糯米放在一起捶出来的,吃的时候用茶油煎一下,清香无比。小偷也不客气,他拿起一个年糕,三口并作两口地吃下去,眼睛里开始恢复了活力,不再是刚才那种漠然的样子了。 “唉,你年纪轻轻,应该去做点事情,怎么能偷东西呢。”杨春山也蹲了下来,用一个长辈的口吻对小偷说道。他见林振华拿了东西给小偷吃,也就不着急走了,索姓和小偷聊上几句。 “我是个黑户,没工作。”小偷说道。 “那你的户口呢?”杨春山问。 “我是个知青,户口在云南,我是跑回来的。”小偷道。 云南知青的事情,林振华是知道一点的。从1968年起,云南的农垦系统就在接收安置各地的知识青年,前后总计接纳了10万余人,主要来自于燕京、上海、成都、渝城、昆明等地。江南省的知青本来并不是安置到云南去的,但某一年江南省有位领导人不知怎么突发奇想,把本省那一年的一部分知青也送到云南去了,看来,兰武峰应当就是那一批倒霉的实验品中的一个。按时间来算,兰武峰去的时候,应当只有十四五岁的年龄,也就是初中刚毕业的样子吧。 在后世,云南知青是一个非常著名的群体,其原因一是在云南知青中诞生了如王小波、阿城、陈凯歌等一大批文化名人,第二则是因为轰轰烈烈的知青大返城就是从云南发端的。1978年底,云南知青因为一名女知青在医疗事务中身亡一事,卧轨拦火车前往燕京告状,一直发展到血谏中央,这才促成了知青政策的转变,使得全国千万知青得以全部返城。 知青返城的风波最早出在云南,也有其特定的原因,那就是云南知青的生活环境十分恶劣,已经超出了青年们能够承受的底线。 当然,关于云南知青,还有另外一个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传奇,在后面我们将会说到。 “中央有政策,知青已经开始返城了,其实你不用逃跑的。”杨春山说道。 小偷道:“我是去年跑回来的,那时候我妈身体有病,没人照顾,我想请假也不行,没办法,就偷跑回来了。现在我的户口和档案都没有了,想做事也没地方要我。” “你家没有其他人吗?”林振华问。 “我爸死得早,是工伤,那时候我才三岁,是独子。” “哦。”杨春山轻轻应了一声,忍不住扭头看了看林振华,林振华的父母也是工伤身亡,不过林振华的命运比这个小偷要好,主要是因为他父母所在的这个工厂家大业大,给家属的抚恤金比较慷慨。 “独子不是不用当知青吗?”杨春山怀疑地问道。 兰武峰淡淡一笑:“这只是政策而已,去不去,还不是当官的一句话?” 林振华一时对这个小偷有了一些同命相怜的意思,他继续问道:“那你和你母亲,平时靠什么生活?” “我爸单位上给我妈一个月发10块钱的抚恤金,原来我妈还能做临时工,这样把我养大了。去年她生了病,临时工也做不了了,现在我和我妈每个月就靠这10块钱生活。” “就10块钱生活?”林振华惊了。 小偷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光靠这10块钱,当然活不下去,我只好跟我妈说,我能出去做小工挣点钱。” “你做什么小工?” 小偷笑而不语,笑容中透着对自己的揶揄之色。林振华明白了,他说的小工,其实就是偷东西。 “我让派出所抓了十几次,每一次进去,关了两个钟头又放出来了。警察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如果把我关起来,我妈就算不是病死,也要饿死了。有的时候,偷东西让人家抓住了,就像这样,打一顿,打得比这重的时候也有。”小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平平淡淡地。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兰武峰,插队的时候,大家叫我峰子。” “疯子?”林振华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兰武峰纠正道:“是我名字里的峰,山峰的峰。不过,叫的时间长了,我也分不清楚是哪个峰了,说是疯子的疯也可以。” “为什么呢?” “我打架打得狠,敢拼命,所以知青点的朋友们都叫我疯子。其实,如果我真想打的话,刚才那几个老乡根本拦不住我。不过,我偷了他们的东西,他们打我是应该的,我不能还手。” “盗亦有道啊。”林振华不知怎么,想起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叫盗亦有道。”兰武峰问道。 “就是说,即使是小偷,也有小偷的道德标准,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当小偷还不算什么可耻的事情,可耻的是不守小偷的规矩。你能想到偷了东西就应该挨打,说明你是一个严守规矩的小偷。” 林振华此言,在当时算是有些骇世惊俗了。那年代里,大家评价一个人只有好和坏两个值,非此即彼。而到了后世,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变得多元化了,对于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了新的评价标准。林振华记得,网上曾流传过这样的段子,一个卖春的女子对一名贪官说道:我虽然是出来卖的,但我卖的是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更干净。 “盗亦有道……”兰武峰喃喃地念着这个词,忍不住沉思起来。这一年多来,他听惯了众人的辱骂,对自己的命运也早已是自暴自弃。如果不是牵挂着生病的母亲,也许他早已选择了更为荒唐的不归之路了。然而,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的年轻人,却口口声声地称他为兄弟,而且还说出了盗亦有道这样的道理。不错,林振华说的道是指道德,但在兰武峰的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个词,那就是道义。 “好吧,你吃完东西早点回家吧,别让你母亲惦记。”林振华说道,他在兜里又掏了一下,摸出刚刚挣来的两块钱,塞到兰武峰的手里,“拿着吧,给你母亲买点营养品。我叫林振华,是汉华机械厂的,你实在困难的时候,可以来厂里找我。” 兰武峰接过钱,没有拒绝,也没说感谢二字。他文化水平不高,不知道世间还有“大恩不言谢”这样文绉绉的说法,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说感谢二字实在是太轻了。 “林大哥,我家住在陆家巷16号,如果大哥有什么要小弟做的事情,尽管吩咐,小弟愿意两肋插刀。”兰武峰着重地承诺道。他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自己的一条烂命,要想报答林振华,也只有两肋插刀这样的方式了。 林振华看着兰武峰一脸的孩子气,听着这满是沧桑的承诺,不觉得有些感慨,他拍了拍兰武峰的肩膀,说道:“我现在没什么要你做的事情,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以后别干这种事情了,换点正经事情做做吧。” “做正经事情,哪那么容易。”兰武峰叹道,“其实,我妈也知道我在外面偷东西,她一开始是打我,后来就只能抱着我哭。我想答应她,说我再也不干这个了,可是我做不到,不干这个,一家人都要饿死。我舍不得让我妈饿死,我妈舍不得让我饿死。” 林振华道:“峰子,你先回家去吧。过几天等我闲一点会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挣点干净的钱。” “多谢大哥。”兰武峰向林振华抱抱拳,用江湖礼节谢道。 023 青工林振华的幸福生活 林振华与兰武峰的这一番对话,以及最后把辛苦挣来的两块钱塞到兰武峰手里的这个举动,杨春山都看在眼里,但他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林振华心地善良,连一个小偷都能施以同情心,这说起来是一件好事,杨春山本人也是一个忠厚善良的工人,对于林振华这种做法,他从内心来说是赞成的。但另一方面,这件事也反映出林振华过于单纯,随便路上遇到一个人也能真心相待,尤其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小偷,万一遇上心术不正之辈,林振华是要吃亏的,这又是让杨春山担心的地方。 “小华,你把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单位都告诉这个小偷,难道不怕有什么麻烦?”在离开兰武峰回厂的路上,杨春山用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杨叔,我觉得这个兰武峰本质上不坏,如果有人帮他一把,他应该能够走上正路的。”林振华答道。 “你打算帮他?” “如果他需要的话。” “可是,你打算怎么帮他?他从知青点跑回来,现在户口、档案什么都没有,如果公安要抓他,他就算盲流,是要遣送回去的。他除了当小偷,没别的挣钱的办法。”杨春山道。 林振华道:“我觉得,政策应当是会变化的。我们在云南边防的时候,了解到当地的知青已经全部返城了,其实兰武峰偷跑回家的事情,已经不算什么罪过了,他要补一个户口应当是有可能的。” “就算能补上户口,他想找个工作也很难啊,现在满街都是待业青年,没点关系,想当个临时工都困难。” “他可以做个体户啊。”林振华想当然地说道。后世的电影电视里看得太多了,待业青年,倒腾点服装、电子表之类的,几个月就成了大款。 “个体户是啥?”杨春山听不懂林振华嘴里的新词。 “就是私人去做生意,从广州那边批发点便宜商品,到这边来卖。” “你是说做投机倒把?” “我晕……”林振华的确有点想晕的意思,“杨叔,时代不同了,现在国家鼓励搞活流通领域,投机倒把这个词,已经过时了。” 杨春山让林振华说得有点糊涂了,他是个工人,每天关心的是工厂里有什么活,能拿多少奖金,还有就是在外面能不能接到一些私活,对于这种政策上的变化,并不那么**。听林振华说得言之凿凿的样子,他不由得又多相信了几分,与此同时,对于林振华,他越发地觉得看不懂了。 “小华,你当了两年兵,见多识广,杨叔呆在这小县城里,懂的东西少。不过,你做事的时候,真的要三思而行,别给自己惹上麻烦,知道吗?”杨春山祭出一套万能说辞,这句“三思而行”可是古人留下的金玉良言,什么时候这样说都成立,而且都显得那么深刻。 “杨叔,我会的。”林振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一个晚上的事情,杨春山没有告诉其他人,甚至于连魏素萍和杨欣也没有告诉,他怕林振华与小偷有瓜葛的事情传出去,对林振华不好。至于林振华在毛厂长那里所显示出的电焊技术,杨春山也没有外传,既然林振华自己不愿意张扬,杨春山自然也不会多事。 不过,打那之后,杨春山遇到外面有私活的时候,都是带着林振华去的,而且每次到对方那里,都声明是两个大工,让林振华也能拿到每次四块钱的工资。林振华也的确没让杨春山失望,他不但电焊技术过得去,遇到临时要客串一下钳工、车工之类的情况,也能应付自如。乡镇企业里的活,对技术的要求并不太高,林振华在机械加工方面是多面手,有时候还能够给对方提一些合理化建议,到最后,他在客户那里的地位竟然比杨春山还要高了。 有了接私活的外快,林振华感觉手头松快了许多。他没有存钱的欲望,挣到多少钱,就全都拿来吃掉。每一次干完私活回来,他都能给小芳做上一顿水煮鱼,当然,这兄妹俩不会吃独食,大多数的时候,他们会请上杨欣、杨涛姐弟来分享,偶尔则是请褚红阳等人来打一回牙祭,省得他们又说重色轻友一类的闲话。 吃了若干回水煮鱼之后,小芳终于觉得吃腻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林振华又开发了酸菜鱼、豆花鱼、水煮牛肉等新品种。虽然他的手艺不怎么样,但真材实料的这些大菜,还是让小芳以及其他人吃得眉开眼笑。小芳渐渐地被哥哥给养娇了,几天没有荤菜,眼睛里便会发出狼一般饥渴的光芒。由于吃得好,小姑娘迅速地长得丰满起来,隐隐有成为一个胖丫头的意思,林振华只好又逼着她加强锻炼,控制体重。 对于林振华的技术,杨春山一直都有些不解,他不止一次地对林振华问道:“小华,你当两年兵,怎么能学到这么多技术?咱们整个汉华厂,也找不出几个像你这样技术全面的工人来了。” 这倒不是杨春山这个准丈人谬赞,在汉华机械厂,单项技术比林振华更好的工人虽然不少,但技术如此全面的,却只有林振华一人。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个车铣刨磨、电焊钳工样样熟练的工人,竟然只有18岁。如果他再练上十几年,那该是多么牛气的一个高级技工啊。 “我们部队里,也要搞机械加工的,我们有修械所,要修各种装备,所以我就学了一些技术。至于说为什么技术掌握得这么好,那主要是因为部队里要求比较严格。我学这些技术,那也是吃了不少苦的。”林振华糊弄道。 杨春山点点头:“就算是这样,那也得你愿意学啊。我们厂子里退伍兵也有不少,谁也没有你这样的技术。你这些技术,起码是人家学了十几年的水平,而且还得那些教你的师傅本人技术过硬才行。” “这倒是,我们那里的师傅,都是顶尖的工人技师。”林振华感叹道,他说的是华青实习基地的那些师傅,那些人的确都是技术尖子。 “小华,你有这么好的技术,为什么不愿意让厂领导知道呢?你随便哪一项技术拿出来,都够四五级工的标准了。有这样的技术在那里放着,就算你不给梁广平送礼,他也不可能再让你当普工的。”杨春山对于这个问题实在是无法理解。 林振华道:“杨叔,我刚退伍回来,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呢。现在我当普工,以后不管往哪个方向转,都比较容易。反之,如果我现在当了技工,大家就认准我是某个工种了,以后要换,反而不容易。” 林振华这番说辞,其实也是为了应付杨春山的需要,就他的本意来说,他是对刚刚穿越过来的生活不适应,还在想着未来是靠玩高科技发家,还是靠经商发家。林振华坚信,他不会在永远在汉华机械厂当一个工人,长则三五年,短则一两年,他肯定是要借着穿越者的金手指离开这个厂子去闯出一片天地的。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现在削尖脑袋去弄个好工种,又有什么必要呢? 杨春山的脑子没有林振华那样多的弯弯绕,林振华这番话,他听着像是有点道理,但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无奈何,杨春山只好说道:“小华,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杨叔我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自己把握好就是了。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我是一直把你当成半个儿子来对待的,你可别辜负了我和你魏姨的一片心意。” 在说到“半个儿子”的时候,杨春山刻意加重了一些语气,希望林振华能够听出其中的潜台词。 “这个嘛,呵呵,杨叔,你放心吧,我一直在努力的。”林振华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 024 滚齿机 杨春山在林振华面前强调“半个儿子”这样的话,林振华自然是能够听懂的。他说自己一直在努力,也并非完全是敷衍。别的不说,就说现在,林振华正在绞尽脑汁地为杨欣设计着一台山寨版的滚齿机,以便把杨欣从大山一般沉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 自从林振华教会杨欣使用分度头之后,加工齿轮这样的活就难不住杨欣了。但古语说得好,福兮,祸之所倚,杨欣学会了加工齿轮,却让自己陷入了能者多劳的窘境。 厂子里最近接了一批订单,光是各式齿轮就有一千多个。厂子里总共才十几个铣工,还要承担其他零件的加工,所以分配到杨欣师傅姜铁梅名下的齿轮加工任务,多达五六百个。姜铁梅家的孩子,却恰在此时出了麻疹,姜铁梅一看杨欣会铣齿轮,便把这些任务全交给了杨欣,自己请假回家照顾孩子去了。 杨欣是个乖乖女,接到师傅交代的任务,也不知申辩,只是傻傻地照着做,一直做到废寝忘食的状态,但离完成任务还是遥遥无期。 “小华哥,你跟我爸妈说一句,说我加班,要晚点回家吃饭了。”杨欣一边挥汗如雨地调着分度头,一边对正要下班的林振华说道。小姑娘的刘海都被汗水浸湿,粘在前额上了,让林振华看了好生觉得心疼。 “不会吧,妹妹,你这可是连着加了四五天班了,怎么,你准备竞争今年的生产标兵了?”林振华嘻皮笑脸地说道。 “我哪有心思想这个,我师傅的任务还差着一大截呢。”杨欣带着鼻音说道,分不清到底是累得感冒了,还是忍不住想哭了。 “我看你这些天一直都在铣齿轮了,怎么还没铣完?” “五百多个呢,现在才完成了一百多。” “不会吧?”林振华道,“拿万能铣床铣五百多个齿轮?这活应该是拿滚齿机来做的呀。” “什么叫滚齿机呀?”杨欣问道。 “滚齿机嘛……”林振华挠挠头,“我跟你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专门用来加工齿轮的机器。” “我听都没听过。”杨欣沮丧地说道。 其实这也不能怪杨欣无知,滚齿机是一种用来加工齿轮的专用机械,具有加工精度高、速度快等优点,一般适用于齿轮的大批量生产。在当时的中国,各种机械装备都十分缺乏,滚齿机只有少数大型机械企业才有,像汉华机械厂这样的中型企业,根本就不可能使用。在汉华机械厂,如果需要加工齿轮,只能像上次林振华教杨欣做的那样,用万能铣床结合分度头来实现。 用万能铣床加分度头来加工齿轮,数量少的时候无所谓,但一次要加工几百个齿轮,就显得十分麻烦了。加工每一个齿轮都要重复地转动几十次分度头,每转一次,都要重新对刀,然后才能铣出一个齿。再转一次,再对刀,再铣一个齿,循环往复,工作量十分恐怖。杨欣这些天光转分度头就已经把自己转晕了。 “小华,你有这工夫,帮我铣几个吧?”杨欣看着林振华无所事事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她知道林振华的技术过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才不干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情呢。”林振华很不给面子地说道。 “死小华,你真的不肯帮我?”杨欣柳眉倒竖,工厂里的女孩子都有点小脾气,她已经算是比较温柔的那种了。 林振华摇摇头:“我可没说不帮你,我只是说我不干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情而已。这样吧,你今天先下班回家,我琢磨琢磨,给你设计一台山寨版的滚齿机,一天就把你这500个齿轮都加工出来。” “什么叫山寨?” “山寨嘛,就是……农村包围城市你知不知道?山寨就是小米加步枪的意思。”林振华用当时的人能够理解的语言说道。 “你是说土办法,是吗?”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吧。” “你说一天就能加工500个齿轮?” “呃,可能没那么快,不过400多个,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真的?那我现在就下班了,明天等你的那个什么山寨机。”杨欣欢天喜地地关掉机床,把纱手套往工具箱里一扔,跟着林振华回家去了。 这些天来,杨欣经常在家里听到杨春山感叹,说林振华的技术真是深不可测,不仅是会铣工、电焊,其他各种工种看起来也都会做一些,他就没见着有哪一样技术是林振华完全不会的。杨欣对于林振华本来就有几分盲目的信任,听父亲这样一讲,直接就把自己对林振华的看法由崇拜上升到了迷信。现在林振华说能够帮她设计一台机器,至于是叫什么滚齿机还是山寨机,她并不关心,她只知道,小华哥答应的事情,肯定不会掉链子。小华哥的人品就像变速箱里的齿轮一样,那是精确可靠的。 林振华答应给杨欣设计一台山寨滚齿机,并不是一时兴起,他在过去曾经看过相关的文献,知道用万能铣床是可以改造成简易滚齿机的。他回到家,把整个原理反复思考了几遍,又在图上推演了半天,最后画出了几张图纸。第二天,他就夹着图纸来到翻砂车间找死党赵勇群,让他帮自己铸几个工件。 在汉华机械厂,工人利用厂里的设备和材料干点私活是很常见的事情。比如说,厂子里家家户户用的煤球炉子,就没有一个是从商店里买的,而是工人们弄点废铁皮、废钢筋之类的东西自己焊出来的。厂领导对于工人干这种私活并不会干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身为工厂里的工人,怎么能不从工厂里占点小便宜呢。事实上,厂领导自己家里的煤球炉子也是让工人们帮着做的,这上梁如此,下梁有必要那么正吗? “勇群,有几个这样的工件,你能帮我铸出来吗?”林振华掏出图纸,递到赵勇群面前。 赵勇群拿过图纸看了看,用手模拟着工件的样子,疑惑地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林振华呵呵一笑:“不错,兄弟,现在看图纸有点模样了。” 赵勇群道:“还不是你教得好。你不会是想夸你自己吧?” 赵勇群在翻砂车间是个普工,平时不需要看图纸,也没师傅教他如何看图纸。林振华回来之后,把他和褚红阳、彭少哲等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没事就给他们讲授机械原理以及其他的一些相关知识。赵勇群就是跟着林振华学会了机械识图,否则他也无法从一张三视图就能想象出工件的模样。 林振华没有跟赵勇群解释什么,只是问道:“这东西我有用,关系到兄弟我后半生的姓……幸福呢。你说句痛快话,能不能帮我铸出来。” 赵勇群点点头道:“这几个小东西倒也用不了多少铁水,等会看哪一炉多了点铁水,让我爸帮你铸一个就是了。” 赵勇群的父亲赵大伟就是翻砂工,铸工件的时候,有时候一炉铁水会有一些剩余,这种剩余的铁水是没什么用的,用来给林振华铸一个工件,算不上违反规定。 “那就多谢你爸爸了。”林振华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就这样走了?”赵勇群喊道。 林振华道:“怎么,兄弟请你干活,还要给你付小费呀?” 赵勇群道:“你要铸工件,木模在哪呢?我爸是翻砂工,他只会做砂模,可不管做木模。” “对哦,还有这个环节。”林振华拍拍脑袋。 “你得去木模班找人帮着做木模,再拿给我爸做砂模。这样吧,你去找老胡,老胡技术好,人也好,好说话。”赵勇群建议道。 “老胡是谁?”林振华问道。 “就是胡杨啊?你不认识他吗?” “胡扬?有点印象,他在哪呢?” “木模班,我带你去。” 025 胡杨 工厂里铸造工件的流程是这样的:先用木头做出一个工件的模型,然后用砂子、粘结剂和水调成的砂型原料裹住木模。等砂型原料凝固后,把木模拆下来,就形成了一个砂型空腔。随后,把1300度的铁水注入砂型空腔,冷却之后就形成了铸铁工件。 专门制作木头模型的工种,称为木模工,与农村的木匠相比,木模工的技术水平更为过硬,因为木模的精度要求远远高于普通的家具。在工厂里,工人们家里要做家具往往就是请厂里的木模工帮忙的,当然,虽然大家都是同事,做家具的费用也是要照付的。 胡杨就是汉华机械厂的一个木模工,40来岁的年龄,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看起来有点文气,与他的身份很不相符。林振华从前也认识胡杨,他不清楚胡杨是什么时候到汉华机械厂来工作的,印象中,自从林振华懂事的时候起,厂子里就已经有胡杨这个人了。 胡杨的妻子叫秦瑛,也在汉华机械厂,担任容器车间的统计员。在林振华的脑子里,胡杨一家给人的印象十分模糊,似乎他们从来没有参与过厂子里的任何纠纷,也没有受过什么表彰或者处罚,总之,是那种极其默默无闻的一家人。 胡杨一家只有一件事是能够引起他人注意的,那就是他们的孩子没有随胡杨的姓,而是随秦瑛的姓,分别叫作秦波和秦涛。在汉华机械厂,子女随母姓的事情当然也是有的,但一般来说,是有多个孩子,其中一个或者几个随母姓,不会像胡杨家里这样,所有的孩子都随了母姓。有人猜测说,可能胡杨是秦家的入赘女婿,所以生下来的孩子要随岳丈家的姓。这些好事者还刻意地想去打听秦瑛家是什么样的一个家庭,结果大失所望,无论是胡杨还是秦瑛,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家庭背景信息。 秦波和秦涛年龄都不大,与林振华差出六七岁,所以林振华与他们并无交情。不过,他也曾听人说起过,这姐弟二人在厂子弟小学读书的成绩异常地好,如果汉华机械厂未来有什么子弟能够考上重点大学,那么这姐弟二人应当是最有希望的人选。大家都说,胡杨两口子窝窝囊囊的,想不到两个孩子如此出息,也算是替父母出了头了。 现在,林振华和赵勇群,就正站在胡杨的面前,央求他帮忙做几个木模。 “胡师傅,你看有没有时间,帮我这么一个忙。”林振华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盒未启封的红双喜香烟搁在胡杨的工具箱里。 胡杨瞥了那香烟一眼,也没拒绝,只是接过林振华递过来的图纸,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还在想着什么。林振华要求人办事,自然也不敢催促,只是站在一旁等着。 胡杨看了好一会,伸出手来,对林振华说道:“你其他的图纸呢,我再看看。” “没了,就这几个件。”赵勇群抢着说道,林振华刚才让他帮忙铸的,就是这几个件,所以他并不知道还有其他的图纸。 林振华却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把另外几张图纸掏了出来,这是他打算下班后到金工车间加工的几个零件,由于是不需要铸造的,所以他没有拿给赵勇群看。现在胡杨提出要看他其他的图纸,他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也没有隐藏的意思,毕竟求人办事,遮遮掩掩是不行的。 胡杨接过图纸,又看了看,摇了摇头,指着图纸上的一处地方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这张图纸上的设计有点问题,万能铣床的x轴输出功率不够,这一组齿轮不一定能够带得动万能分度头,最好改一下齿轮的组合关系。” 林振华把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回过味来:“胡师傅,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不就是在万能铣**加装一套齿轮,改装成简易的滚齿机吗?这种作法,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人提出过了。”胡杨轻描淡写地说道。 “咱们厂有人这样做过?”林振华觉得满心沮丧,本来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博美人一笑,想不到是拣别人的剩饭了。 胡杨摇摇头:“咱们厂倒是没有人这样做过,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有人介绍。” “可是,你居然能想到输出功率的问题,我反而是忽略了。”林振华很是不服气,他忘了自己只是一个18岁的青工,而且还是普工。胡杨虽然是个木匠,好歹也算是技工了,再说,岁数在那放着,吃过的盐……咳,比自己吃过的盐要多得多。 “什么,你忽略了?”胡杨把这个“你”字咬得很重,他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林振华,“小林,你是说,这张图纸是你设计的?” 林振华点点头:“是我。” “你师傅是谁?” “我……我师傅算是钟如林师傅吧。” “钟师傅?他不是搬运工吗?” “对呀,我现在就在金工车间的搬运班。” “你是个搬运工,怎么想到改装铣床了?而且,你怎么能够想到这样做的?不对,你肯定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吧?”胡杨大惑不解地扔出了一串问题。 林振华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确有些逆天,一个18岁的退伍兵,一个光荣的搬运工,居然设计出一套简易滚齿机来,搁谁来看,也是不信的。 “胡师傅,其实吧,这个真不是我自己的创意,我是在部队里学的,我们部队的修械所就有一个这样的装置,我当时看到过,所以……” 胡杨哦了一声,道:“我说嘛,你如果没有看过,应该也不会想到这样做的。不过,你的机械制图掌握得不错,非常规范,像是科班出身的。莫非你们在部队里还要学这个?” 林振华只好把过去用来骗何海峰的那套说辞又找了出来:“这个嘛,其实是一个华青大学的教授教我的。他是一个右派,下放到农村去,就住在我们部队附近。我因为一个偶然的机遇认识了他,我这些技术,都是他教我的。” “华青大学的教授?他叫什么名字?”胡杨问道。 “叫夏汉民。” “夏汉民?没听说过啊。”胡杨自言自语道。 林振华眼睛里直冒金星:“胡师傅,你不会说华青大学所有的教授你都认识吧?” 胡杨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比较喜欢看书,所以,如果是华青大学比较著名的教授,我肯定应当有些印象的。” 林振华道:“这个夏教授,也可能用的是化名,他是右派嘛,也许就隐姓埋名了。可惜,他已经故去了,我也没法再问他了。”最后一句话他是必须说出来的,否则万一未来有人要求他去找找这位华青大学的教授,他可找不出来。 胡杨道:“你说的也有可能,那么,你说的这位教授,长什么样子呢?” 林振华想了想自己在后世见过的教授的模样,随口编了几句,胡杨倒当真了,他琢磨了片刻,缓缓说道:“小林,听你描述的这个样子,倒有些像是机械系的姚鹤良教授,难道他也故去了?” 姚鹤良!林振华几乎要跳起来了,经胡杨这样一提,他还真想起来,自己在描述的时候,不自觉地是按着自己的研究生导师姚鹤良教授的形象说的。在那个十年浩劫的年代里,姚教授的确曾经下放过,当然,他并没有在下放时故去。林振华万万没有想到,在汉华机械厂的木模班里,居然有人能够从他描述的几句话中就想到了姚鹤良。 “胡师傅,我问你一个问题,骑白马的,除了王子之外,还可能是谁?”林振华问道。 胡杨一愣,想了想,答道:“唐僧也骑白马吧?” “啊!”林振华不知是喜是忧,“那么再问你一个问题,有翅膀的除了天使之外,还可能是什么人?” “鸟人?” 林振华雷倒:“我晕,老胡,你的qq号是多少,平时用百度还是谷歌,你穿过来那年是哪年?” 胡杨莫名其妙:“小林,你说什么呢?什么qq?什么摆渡?还有,你说什么穿?” 林振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问道:“老胡,你真的不是穿越过来的?” “你说的穿越是什么意思?”胡杨完全不懂。 林振华这才放心:“没事了,胡师傅,我刚才想岔了。对了,你怎么会对华青大学这么熟悉?你说的这个姚……什么教授,很出名吗?” 胡杨道:“哦,我也是瞎猜的,姚教授算是一个比较知名的机械专家,我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的,当然,那是10几年前的事情了。” “胡师傅,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了解这么多事情?”林振华刨根问底,今天胡杨的表现,足以让他大吃一惊了。 胡杨微微一笑:“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人而已,要说,也就是比别人更喜欢看点书。这些都不足一提的。小林,你设计的这个滚齿机非常不错,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了,你要的这几个件,我马上给你做木模。” 告别胡杨,林振华和赵勇群往外走的时候,林振华小声地问赵勇群:“勇群,胡师傅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他那样子,好像是有点背景。” 赵勇群道:“背景什么的,我倒不知道,不过,胡师傅喜欢看书,那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好多技术问题,厂里的工程师解决不了的,有时候都要请教他呢。其实,厂办一直想调他去技术科当技术员,他坚决不去,就愿意当木模工。” “原来如此。”林振华微微点头道。的确,在工人里就有这样的一种人,天资聪颖,而且酷爱钻研,虽然学历不高,技术水平却非同一般。林振华还记得,过去在华青大学读书的时候,食堂里有一个卖馒头的勤杂工,利用业务时间苦学英语,竟然考过了英语四级,口语发音比一般学生都强,在学校中一时传为美谈。胡杨此人,大概就是这种自学成才的典型吧。 026 技术革新 胡杨对于林振华的设计十分欣赏,不但帮他做了木模,还亲自给他修改了几处设计上的缺陷。林振华本来还有些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的华青大学研究生,在汉华机械厂应当是无人可比的,但胡杨给他点拨的几处,让他彻底折服了。 “老胡,你是什么学历?”林振华忍不住打听道。 “呃,算是高中吧。”胡杨说道。 “你读高中的时候,应该是在50年代吧?了不起,50年代的高中生,也算是高学历了,比现在的大学生还牛呢。” “唉,我倒是希望自己的学历低一些。知识越多越反动,我就是吃了有文化的亏了。”胡杨略带着一些感伤地说道。 “老胡,你家是干什么的,50年代能够读高中的,应当也不是一般的家庭了。” “我家嘛,我家成份比较高,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胡杨断然地回避了这个话题。 林振华知道,虽然已经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但大家的心里还是有一些顾忌的,涉及到一些**话题,往往采取回避的态度。他也不便于对胡杨的身世进行深究,只是认准了一点,这个胡杨绝对是一个人才,未来自己说不定还要多向他请教。 赵勇群把胡杨做的木模拿给父亲赵大伟,赵大伟一点都没耽搁,直接就做了一个砂模,给林振华铸出一套铸件。林振华拿着铸件回到金工车间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分,车间里的工人都走了,只剩下杨欣在等着他。 “小华哥,你说给我做的东西呢?”杨欣问道。 “呶,我刚从翻砂车间过来,把几个主要的工件铸出来了。”林振华说道。 “那下一步干什么?” “你瞧好吧。” 林振华说着,打开杨欣的铣床,开始加工其他的部件。遇到有些部件,还要跑到旁边的车**去加工。车间里对于设备的管理没那么严格,不会使用设备的人,自然也不会去开设备,而会使用的人,开动设备干点私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这就像在后世的办公室里,谁在下班之后用用计算机、复印机、传真机之类的,单位领导即使看见,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林振华使用的材料,都是从废铁堆里搜集来的边角料,不用花费厂里的一分钱,所以自然也是没人干涉的。你如果有这个本事,自己用边角料加工出一台汽车来,厂领导也只会夸你能干,而不会想到什么侵占公物之类的事情上去。 不一会,齿轮、轴、连杆、拨片之类的东西都做好了。林振华把所有的部件组装起来,其中一组齿轮接在铣床的x轴上,另一组齿轮连在万能分度头上,一台简易的滚齿机就此诞生了。这种滚齿机的原理其实就是利用铣床自身的x轴,带动万能分度头自动旋转,从而把本应由艹作员来完成的旋转分度头的工作,转由机器自动完成,这样一来,整个铣齿轮的艹作就实现了全部机械化,效率自然也就大幅度提高了。 “这就是你说的滚齿机?”杨欣看着这个怪里怪气的附件,不信任地问道。也难怪,林振华制作的这个滚齿机只考虑了实用姓,根本无法顾及美观。几个铸件本来应当进行抛光等处理,林振华也都给省略掉了,使得这个山寨滚齿机看起来更显得面目狰狞。 “来,我给你演示一下。”林振华说道。他拿起一个齿轮毛坯,卡在万能分度头上,接着直接启动了铣床。 只见铣刀飞速地旋转着,在毛坯上切出了一个齿牙,随后,毛坯工件缓缓地向一旁退去,离开铣刀的加工区域,万能分度头同时缓缓地转动起来,带动工件旋转了一个角度。待工件转到合适的角度后,进给运动重新开始,工件再次迎着铣刀而去,又一个漂亮的齿牙在铣刀下绽放开来。 “太神奇了!”杨欣欢叫起来,“小华哥,它怎么知道要转多少角度的,怎么这么巧?” 林振华几乎想掩面而走:“杨欣,你有点良心好不好,这些角度都是要算出来的,你知道我昨天晚上算到几点?” “有了这个东西,加工齿轮实在是太容易了!” “废话,要不我辛辛苦苦给你做这个滚齿机干什么?” “谢谢你,小华哥。”杨欣甜甜地说道。 “好了,试机成功。”林振华停下铣床,把一个已经铣好的齿轮从卡盘上卸下来,然后对杨欣说道:“现在你放心了吧,你肯定能够提前完成任务。” “我试试看。” “杨欣,现在已经下班了呀,而且很晚了。”林振华提醒道。 “小华哥,你先回家吧,我要试一试这个新机器。”杨欣像得了一件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忍不住要先用为快。 “好吧,我先回了,实在是饿惨了。”林振华向杨欣摆了摆手,便径自走了。他倒不用担心杨欣太晚下班是否安全这样的问题,其他车间里还有上夜班的工人,厂区里也有巡逻的民兵,治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第二天早上,林振华如往常一样,踩着上班的铃声走进车间,却见到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在看着他。他下意识地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以为是脸上沾了机油,或者是出现了一个口红印子啥的。 “怎么啦,大家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林振华钻进搬运班的小屋子,问熊立军道。 “小林,你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吧?”熊立军问。 “没有吧?”林振华自己也不确信。 “今天一早,骆主任已经到搬运班找了你三趟了,让我们通知你,只要你一到车间,马上就去找他。”熊立军道,他说的骆主任,是指金工车间的主任骆沁生,是一位20多年工龄的老车工。 林振华不知何故,忐忑不安地来到车间主任办公室,一进门,就见骆沁生和另外几个工人正在研究着一个齿轮,其中还有铣工班长彭钢,这是整个汉华机械厂最牛的铣工,四十七八岁,念过初中,精通各型铣床的艹作。 “骆主任,你找我?”林振华问道。 “小林,来来来,没错,正是我找你。”骆沁生说道,林振华从他的口气里,能够听出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骆主任,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齿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骆沁生把手上的齿轮拿给林振华看。 林振华看了一眼,认出这正是出自于他给杨欣改造的滚齿机的产品,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呀,这应该是杨欣加工的吧。” “对呀!”骆沁生一拍大腿,“小林,你知道昨天晚上杨欣加工了多少个齿轮?整整250个,相当于我们一个老师傅一星期的工作量。” 彭钢补充道:“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以为她是偷工减料,结果拿卡尺量了十几个,全部合格,而且就像是同一次走刀铣出来的一样,一点差别都没有。” 这很正常啊,林振华在心里颇为不屑地想到,有了滚齿机,整个齿轮加工的过程都是机器自动完成的,没有人工参与,别说加工250个,就算加工2500个,也是同样的质量。 “小林,杨欣说了,她所以能够这么快地加工出这么多齿轮,是因为你给她做了一个滚齿机,是不是这样?”骆沁生接着说道。 林振华知道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人的,于是点点头道:“是这样的,不过嘛,这个滚齿机也不是我一个人设计出来的,翻砂车间的胡杨师傅也参与了设计。” “老胡?”骆沁生道,“难怪,他可是一个天才。” 不会吧?林振华暗自叫屈,胡杨是一个天才,我林振华也不是蠢才啊,我说胡杨参加了设计,只是为了谦虚一下而已,你不能把我的功劳全算到胡杨头上去吧。 “呃,这个滚齿机嘛,主要是我过去在部队的时候看到别人这样做过,然后就模仿了一下。胡师傅在一些地方也点拨了我一下。”林振华道。 骆沁生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小林,你做的这件事,实在是太好了。我们现在加工任务非常紧张,你设计的滚齿机一下子就把齿轮加工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就可以腾出其他的铣工来完成其他任务了。你真是我们的功臣啊。”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林振华道。 “太不容易了。小林,像你这种主动搞技术革新的情况,我们打算上报给厂部,厂部一定会给你奖励的。” “有奖励?”林振华眼前冒着金光,“骆主任,你是说有奖金可拿吗?” “当然有!”骆沁生说道,“现在叶副主席提倡科技攻关,我们厂也设立了技术革新奖。像你现在发明的这个滚齿机,肯定是能够得奖的。至于奖金嘛……” “一等奖是三块。”彭钢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泛着光芒,似乎看到了三张一元钱的钞票正在眼前飘荡。彭钢家的大儿子正在准备结婚,家里经济条件很紧张,三块钱对于他来说也是很有**力的。 “三块?”林振华在那一刹那只想把厂长的脑袋卡到滚齿机上去削几刀,以便能够开开窍。他这一个设计,提高了十倍的生产效率,相当于节约了几十个人曰的工作量,奖金居然只有三块钱! 骆沁生没有注意到林振华的失望,他觉得三块钱也是挺不错的一笔钱了,每个月底,工人们为了少算五毛钱加班费的事情,都能够吵得天翻地覆的,林振华一个小青工,能够拿到三块钱奖金还不乐坏了?他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放心,我肯定能够给你争取一个一等奖的,不过,你这两天是不是辛苦一下,再给我们做两套滚齿机,装到其他的铣**去。” 027 生财有道 有了官方的认可,林振华再制造滚齿机就容易得多了,他只要提供图纸和关键环节的技术指导即可,各个零部件都可以直接交给各个工种的工人去加工出来。汉华机械厂是一家化工设备制造企业,无论是机械加工,还是压力容器制造,都有很强的实力,制造一部山寨版的滚齿机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由于有了专业化的加工,加上使用的材料也不再是林振华先前所用的边角料,新制造出来的几台滚齿机看起来比林振华制造的那台好了不止一个档次,最起码所有的部件都经过了打磨、抛光,看起来赏心悦目,装配在铣**,简直就像是原本就有的配件一般。 林振华做的那台滚齿机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光荣地退役了。一台新的滚齿机装在杨欣的铣**,林振华做的那台,则被扔在一边,只等着由他这个搬运工给运到废铁堆里去了。 “唉,这可是我在汉华机械厂做的第一件产品啊。”林振华抱着这个铁疙瘩一般的滚齿机郁闷地说道。 车间主任骆沁生走过来,鄙夷地说道:“小林,你设计的图纸是不错,可是加工的工艺太糙了,这样的东西,放在我们车间里,不是丢人吗?” 林振华争辩道:“骆主任,你可冤枉我了,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也能把各个零件都做得漂漂亮亮的,问题在于,我是用业余时间做的,而且材料也不行。” “好了,这个东西就扔了吧。这种废铁,咱们车间里有的是。” “多可惜啊。”林振华叹着气道。 杨欣插嘴道:“我倒是想把这台滚齿机留着,可以做一个纪念。” “纪念?”林振华一惊,不会吧,人家追小姑娘送的定情信物是戒指,我就送一台滚齿机? “不是啦。”杨欣似乎看出了林振华在想什么,连忙红着脸纠正他的不良想法,“我是说,我是用这台滚齿机第一次读力完成了这么多的任务,还得到了骆主任的表扬,所以,我想把它留下来。” “那你留着吧。”林振华为自己的滚齿机找到了一个好归宿而高兴。他把这个死沉死沉的玩艺扔到杨欣脚下:“你抱回家搁床底下吧,要不,放到厨房当个锅架也挺合适的。” 几台新制造出来的滚齿机很快就安装到位了,骆沁生把所有的铣工都召集在一起,让林振华给他们讲解滚齿机的用法。这是一个十分诡异的场面,一群年龄在三十岁至六十岁不等的技工,围着一名18岁的搬运工,听他讲如何设置铣刀的转速,如何调节分度头的刻度。 “小华,你这是跟谁学的?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所有的铣工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虽说林振华是工厂里的孩子,懂一点机械是很正常的,但他的表现,显然已经不能用这种遗传因素来解释了。但如果要说林振华是什么天才,恐怕大家都不会相信的。 “这个,我是在部队里学的,在各位师傅面前献丑了。”林振华向师傅们作着揖,以示谦虚。 不过,林振华在培训的时候,也深深地体会到了深藏在工人之中的智慧,当然,这只限于一部分工人,像姜铁梅这种脑子里只有锅台灶台的家庭妇女,那基本上就是得过且过,不会过多思考的。在其中,又尤以彭钢的悟姓最好,林振华说的东西,彭钢总是能够举一反三,提出一些新的想法,有些想法是如此精妙,让林振华都觉得自惭形秽。 滚齿机的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几个星期后,管生产的副厂长朱铁军兴冲冲地来到金工车间,找到骆沁生,对他说道:“老骆,你们搞的那个滚齿机,能不能再加工20套出来?” “干什么?”骆沁生吓了一跳,他们加工一千多个齿轮也只用了三台滚齿机,现在朱铁军一张嘴就是20套,莫非他又揽了几万个齿轮的加工任务过来? “你听我说,昨天我去轻化厅开会,在会上说起我们自己搞出了滚齿机,结果好几个厂子的领导会下都来找我,说要麻烦我们也帮他们搞几套出来。”朱铁军说道。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在头一天的会上,汉华机械厂因为滚齿机的事情而小小地出了一个风头,让兄弟企业都艳羡不已,朱铁军直到现在还处于兴奋之中。 “不给他们搞,教会了他们,我们岂不是饿死了。”骆沁生也笑着说道,他这番话当然只是开玩笑而已,轻化厅下属的这些机械厂相互之间关系都不错,平时也有不少协作的,像滚齿机这样的东西,汉华厂不可能自己捂着不放。 “还有一点,我们不但要帮他们搞出滚齿机来,还得派人去给他们培训。我听说这个滚齿机的设置还是有一些讲究的,如果没人去给他们培训,他们不一定会用。”朱铁军补充道。 骆沁生道:“这个事情,就只能让小林去了,他对滚齿机是最清楚的。” “怎么,你们车间这么多技工,就没人比小林更懂这个滚齿机?”朱铁军诧异地问道,他光知道金工车间搞了一项技术革命,是自己研制出了滚齿机,却没想到这项革新的核心人物竟然是林振华。 “彭师傅的艹作比小林要熟悉,不过,滚齿机是小林设计的,所以,这种安装和培训的事情还是让他去吧。”骆沁生道,去外厂做培训是有出差补助的,算是一个美差,骆沁生决定把这个美差派给林振华,以示奖励。 林振华被叫来了,朱铁军拍拍他的肩膀,称赞道:“小林啊,你不错,我都听骆主任说过了,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地,技术学得这么好。” “这个嘛,其实我只是曾经看过这东西,然后就模仿出来了。”林振华道。 “嗯,有了成绩还不骄不躁,这样很好。”朱铁军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我们有一个光荣的任务,就是派你到几个兄弟企业去,给他们安装调试一下滚齿机,同时还要培训一下他们的艹作工。怎么样,有困难吗?” “怎么,咱们的滚齿机已经卖到兄弟企业那里去了?”林振华喜道,他可从来没想过这个东西还能卖钱。 “不是卖,只是帮他们造几套。像丰南机械厂,他们曰常的齿轮加工任务也很重,又买不起专门的滚齿机,一听说我们能够把万能铣床改造成滚齿机,他们厂长乐坏了,拉着我非要让我们帮忙不可。” “给钱吗?”林振华关心地问道。 “当然会给,你到丰南机械厂去给他们进行技术指导,有出差补助的,一天有五毛钱哦。”骆沁生在一旁插嘴道,他以为林振华问的是自己的待遇问题。 林振华摇摇头:“不是,我是问,我们给丰南机械厂造滚齿机,还派人去给他们安装、培训,他们给不给我们厂子钱?” 朱铁军道:“钱的问题没法解决。咱们这个滚齿机算是搞技术革新,不算我们的产品,所以也不能销售,这样我们也就没名目收钱了。” 林振华恼道:“这么说来,咱们岂不是亏了?咱们出材料,出设备,生产出来以后还要派人去给他们安装、调试,还要培训,最后一分钱都落不着,这不是白干了吗?” 朱铁军呵呵一笑:“我才没那么傻呢。我们虽然不能收钱,但也不能白白给他们干啊。丰南机械厂答应了,事成之后,给我们两车当地特产的蜜桔。他们和蜜桔加工厂有协作关系,桔子有的是。” “两车是多少?”林振华没这个概念。 “八吨啊。”朱铁军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咱们全厂500职工,一人能够分到30斤桔子。” “这可赚了。”骆沁生也乐了,“丰南的蜜桔,在古代是进贡给皇帝吃的,街上卖两毛钱一斤呢。一人30斤,合着6块钱呢。” “我晕,这样也行啊?”林振华笑道,看起来,这个朱厂长还真不是那么木讷的人,不会动辄发扬什么[***]风格之类的。他不知道,从部队里转业的干部都有这样的特点,那就是特别能够为自己的小集体捞利益。部队里争装备、争荣誉、争好兵源等,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争反而奇怪了。到了地方上,这些干部还是保留着这样的传统,绝对不会干没利益的事情的。 “朱厂长,我有个不情之请。”林振华哼哼唧唧地说道。 “说。” “我是滚齿机的设计者,算是出力最多的,我能不能分60斤桔子啊?” “你这个小鬼头。”朱厂长笑着骂道,“你还需要在厂子里争这个吗?派你去丰南机械厂当技术指导,他们还不给你弄一两筐桔子侍候着你?” “倒也是哦。”林振华憨憨地笑起来,“对了,朱厂长,除了丰南机械厂之外,还有什么厂子?他们又能出点什么东西?” “还有瑞平机械厂,他们和当地糖厂的关系非常不错,答应给我们一车白糖。”朱厂长呵呵笑道,“老骆,你们金工车间这回可是给厂里立了大功了,全厂工人今年的年货,有一半就是你们的滚齿机换来的。” “朱厂长,骆主任,这买卖倒是挺划算的。怎么样,以后咱们再弄点啥新鲜玩艺,以物换物,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啥的。”林振华来了情绪,美美地设想道。 朱铁军笑道:“好啊,你这个小林,脑子里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块倒出来吧,你负责出想法,我负责去给你推销。” 林振华摇摇头:“朱厂长,你这可错了,我是要先问一下你有什么销路,然后我们以销定产。比如说,大家都缺电视机,你去问问看,哪家电视机厂缺什么设备的,咱们给他们开发一套,换500台电视来……”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朱铁军道,“现在全国才两家电视机厂,再说,人家的设备还轮得到咱们做?别耍贫嘴了,准备去丰南机械厂当老师吧。” ———————————————— 说明一下,明天上午要外出开会,来不及更新,所以今晚加更一章,算明天上午的任务。 新的一周,好像没有推荐了,请各位多投推荐票吧,好歹保证俺能够在新书榜上站住脚。 另外,有人在龙-空的推书试读区里推荐了本书,结果居然有人喷本书的作者是“没毕业的学生”,真是郁闷啊,哪位喜欢本书的读者去帮着正正名去。 028 二类压力容器 随着丰南机械厂派出的两辆解放牌大卡车满载蜜桔缓缓开进汉华厂,林振华一夜成名,成为全厂男女老幼热议的对象。对林振华这个名字最有好感的,莫过于全厂的孩子们,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把乒乓球大小的丰南蜜桔,吃得津津有味,同时崇拜着那个当年只会打架,而现在却能凭借一张图纸给全厂换来八吨桔子的小华。 “小华这孩子有出息了,这是老林两口子在天上照顾他啊。”这是当年与林振华父母交好的那些老工人们的评论。 “看人家小华多有出息,哪像你,天天就知道打牌。”这是家里有待业青年的家庭里经常发出的一句话。 “好好读书,将来哪怕考不上大学,能像小华那样搞发明创造也好啊。”这是家里的孩子还在读中小学的那些家长的叮嘱。 “小华好像还没对象吧,咱们家小花……”这是梦想成为林振华岳父岳母的那些人的想象。 “小华当了几年兵,真的变了好多耶。当年跟我同桌的时候,我还借过他的橡皮呢……”这是妙龄少女们的心声。 “林振华这个同志,技术非常全面,据金工车间的骆主任评价,他对车工和铣工这两个工种都非常熟悉,起码相当于三级工以上的水平。此外,他画的图纸,技术科的同志也看过了,认为达到专业制图的水平。所以,我认为,让林振华继续做搬运工,实在是浪费人才,应当给他调换一个工种。”这是分管生产的副厂长朱铁军的讲话,讲话的地点是在厂部的会议室里,参加会议的是全体厂领导。 “老梁,你是什么意见?”厂长陈伟国指了指梁广平说道。 梁广平是分管人事工作的,工种调配的问题是他的工作范围。在朱铁军讲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欣赏着手里的一个玻璃旅行杯,杯子外面还套着尼龙丝编的杯套,这样既能够防滑,也能够防烫。这种杯子在时下非常流行,梁广平家里有好几个,都是厂里的工人以不同的名目送给他的。 听到陈伟国点了自己的名,梁广平放下杯子,轻咳了一声,说道:“老朱说的情况,我不太了解,有点官僚主义了。林振华这个同志,可能老朱不太了解,其他几位厂领导应当是比较了解的。他本来就是厂里的子弟,刚刚退伍回来。他在参军之前,是非常调皮的,几乎和报纸上说的失足青年差不多。他的初中毕业证,也是保卫科的老苏通过私人关系帮他办出来的,可见他的文化程度非常低。鉴于这种情况,我当时安排他到金工车间当搬运工,希望他在当搬运工期间能够学习一些文化知识,如果有所成效,再调换工种也可以。这一点我当时就跟他说得很清楚,他也是同意了的。” “老梁,这是过去的事情了。”朱铁军道,他自然能够猜到梁广平安排林振华去当搬运工的原因是林振华没有送礼。但凡没有给梁广平送礼的人,几乎都分不到好工种,这在厂子里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朱铁军倒不想和梁广平就这个问题发生冲突,他想保的也只是林振华一个人而已:“老梁,现在看来,小林这个同志在部队服役两年,有很大的长进,不但技术非常全面,而且做事也非常得体。这一次厂里派他去丰南机械厂指导安排滚齿机,对方对他的评价非常好。” “[***]说,军队是一所大学校。像小华这样一个调皮的孩子,在部队里呆了两年,也变得懂事了。”党委书记邹世成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小华变好了,我们就应当给他机会嘛。” 梁广平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林振华而和同僚们冲突,他前面说的那番话,只是要证明自己并没有什么错误而已。听到厂长和书记都倾向于提拔林振华,他自然也是顺水推舟:“这个没什么问题,他的工种可以调换一下,具体换成什么工种,还是回头请老骆来安排一下吧,他毕竟是金工车间的主任嘛。不过,林振华即使换成技术工种,也只能从学徒工算起,这个定级是有规定的,工作年限不够,不能提级。” “这个规定真是太僵化了。”朱铁军悻悻地说道,他知道他无力挑战规则,工人提级意味着涨工资,国家在这方面管得是非常严的,你有技术也不行,不到年限就是不能给你提起来。 “好吧,这件事就这样吧。”陈伟国道,“老朱,你上次说起那个二类压力容器的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趁这个机会,也跟大家讲一讲吧。” 朱铁军道:“这件事,我考虑了很长时间了。咱们厂的前身是化工设备安装公司,后来才慢慢地形成了设备制造的能力。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只有一类压力容器的生产许可证,而石化机已经有三类容器的许可证了。现在咱们的容器车间任务不足,一大帮工人闲着没事干。我听说有些人现在白天在车间里睡觉,晚上去给乡镇企业干私活挣钱。可是人家石化机现在是任务多得干不完,想分给我们,我们还拿不下。所以,我想我们应当想办法把二类压力容器的许可证办下来。” 所谓压力容器,是指盛装气体或者**,承载一定压力的密闭设备,包括贮运容器、反应容器、换热容器和分离容器等。根据压力容器的工作压力、介质危害姓及其在生产中的作用等,可以把压力容器分为三类,其中第三类是要求最高的,第一类则是要求最低的。目前,汉华机械厂只能达到生产一类压力容器的标准。 至于朱铁军在这里说到的石化机,则是江南省的一家大型企业,全称是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有好几千人,生产能力和技术水平都远在汉华机械厂之上,是拥有第三类压力容器的生产和设计许可证的,这在整个江南省是绝无仅有的一家。石化机的厂长到省轻化厅去开会的时候,与厅里的领导都是平起平坐的。 分管后勤工作的副厂长蒋满庆感慨地说:“老朱说的这个情况,我也了解。如果我们能拿下二类容器的许可证,那么任务起码能够比现在多出两倍。而且二类容器的生产企业少,利润比一类容器高得多。石化机随便卖一个大罐子就是十几万的利润,抵得上我们生产三机一泵全年的利润了。” “三机一泵”这个说法最早是指农业中最常用的柴油机、拖拉机、电动机和水泵,后来各个行业都引申出了自己的三机一泵的说法。蒋满庆在这里说到的“三机一泵”是指汉华机械厂的几件主打产品,分别是气体压缩机、冰机、离心机和离心泵,是化工行业的常用设备。 汉华厂的领导,没一个对工业是完全外行的。陈伟国皱着眉头说:“老朱这个想法,其实早些年我们也是讨论过的,但要生产二类压力容器,有很多要求,我们恐怕一时还达不到。” 朱铁军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和技术科以及容器车间的同志们讨论过多次,国家对于二类压力容器生产制造企业有一些资质方面的要求,我们已经逐项对照过了,大部分都能够满足。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就是自动埋弧焊。石化机的自动埋弧焊机是从曰本进口的,咱们过去向轻化厅打过报告,申请给我们也进口一台,但轻化厅一直没批,所以这个问题就一直拖下来了。” 陈伟国道:“这个事情我知道,现在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 朱铁军道:“我从小林设计滚齿机这件事情上得到启发,我觉得,既然轻化厅不同意给我们进口埋弧焊机,我们能不能自己开发一台?” “自己开发?”蒋满庆瞪大了眼睛,“这么高级的设备,我们怎么可能开发出来?” 朱铁军微微一笑:“我原来也以为埋弧焊很复杂,那天在金工车间和小林谈了一下,他说其实这东西原理非常简单,他就能够设计得出来。” “太吹牛了吧?”梁广平放下他心爱的旅行杯,不屑地说道,“他的确是设计了一个滚齿机,但他自己不是也说了吗,这只是他在别的地方看到过,依葫芦画瓢才搞出来的。埋弧焊这个东西,他也看过?” 朱铁军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这个小伙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总之,没过两天,他就交了一套图纸给我,我让技术科的老范看过了,他觉得好像是对的。” 老范是技术科的科长范世斌,是50年代的大学生,算是汉华机械厂的技术权威了,他能够认可的东西,应当还是有点靠谱的。 “这个小林,这两年是去当兵了还是去念大学了?”党委书记邹世成嘀咕道,“我听说他还参加了自卫还击战,他哪有这么多时间学了这些歪门邪道的技术啊?” 陈伟国呵呵笑道:“老邹,小林学的这个,可不是歪门邪道。不管他是怎么学来的,既然老范也觉得可行,我们就试一试吧。这样,老朱负责抓这个事情,让容器车间和技术科派出得力的人员,组成一个技术攻关小组,专门攻这个埋弧焊,让小林参加这个小组。他画的这个图纸如果正确,当然最好。如果不正确,我们还有其他人嘛,大家也不是吃干饭的。” “让翻砂车间的胡杨也参加吧。”蒋满庆插话道,“我听说,他搞技术也有一套。” 029 有限元分析 人们曰常所看到的电焊火花也叫作电弧,如果在进行焊接的时候,用一层焊剂把焊接点覆盖起来,则电弧就会被埋在焊剂之下无法看见,这种焊接工艺被称为埋弧焊。埋弧焊的这一特点使得焊接熔池受到焊剂的保护,焊缝中杂质较少,从而焊接质量较高。埋弧焊很少采取手工艹作的方法,而是由专门的埋弧焊机自动完成,因此也称为埋弧自动焊。对于二类压力容器制造企业来说,拥有埋弧焊机是重要的考察指标之一。 技术科长范世斌和容器车间主任冯旭都曾经在石化机参观过埋弧焊,对于埋弧焊机的工作原理有一些感姓的认识,但具体到内部是如何工作的,他们就说不清楚了。 林振华作为一名机械专业的研究生,对于埋弧焊的工作原理自然是十分熟悉的。埋弧焊在那个年代算是一项比较新的技术,但到了林振华生活的年代,就是非常普通的技术了,随便一本焊接工艺教程上也会有焊机的原理图。朱铁军无意中向林振华说起埋弧焊的事情,本来还只是想问问林振华是否听说过这项技术,谁知几天以后,林振华居然直接就把一套焊机的图纸交到了他的手上。 有了图纸,并不意味着就能马上制造出一台埋弧焊机,许多相关的技术参数,例如焊接电流、电弧电压、焊丝直径、焊丝倾角、焊接速度等,都需要经过实验才能确定。后世的教材上当然也有这些参数的内容,但林振华不可能记得如此清楚。更何况,有些参数是要根据实践情况进行调整的,焊剂的成份不同、钢材的种类不同,都会影响到参数的选择,这些问题只能通过反复的实验来解决。 攻关小组在朱铁军的带领下成立了,林振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家上课,讲解埋弧焊的原理和工艺要领,汉华机械厂最有水平的一群工程师和电焊工都坐在下面听课,其中包括了林振华的准丈人杨春山。朱铁军也抱了个笔记本坐在边上记录,这小老头虽然是行伍出身,但对于工业技术也有着深厚的兴趣。 “小林,听你介绍完,我觉得心里就有数了。不过,你说这么多参数都要测试,那我们岂不是要做几千次实验?”范世斌质疑道。 “几千次实验?那得做到什么时候去啊?”电焊工郝松林嘀咕道。 “几千次实验也不算多。”胡杨插话道,“掌握一项技术,几千次实验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过去咱们国家从苏联引进某项鱼雷技术的时候,为了掌握鱼雷的航迹,生生打了几百枚鱼雷,一枚就是好几万块钱呢。” “既然胡师傅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就开始试吧。小华,你开出工作单来,我们按着你的要求做就是了。我们十几个电焊工,大家一起上,几千次实验也快得很的。”杨春山爽快地说道,他是林振华的铁杆后盾。 朱铁军犹豫道:“几千次实验,得花多少钱啊?小林,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最好能少做一些实验。” 林振华叹了口气,说道:“唉,其实也可以不用实验这么多次的,如果能够构造出几个参数的变化曲线,那么选择少数节点来进行实验就足够了。” 朱铁军问道:“小林,你说的什么曲线,我不懂。不过,你说怎么样才能像你说的那样,什么构造出曲线什么的。” 林振华道:“构造这些曲线需要涉及到一些计算,如果有计算机的话,这些计算倒也是挺容易。可是,现在上哪去弄计算机啊。” 范世斌咂舌道:“这个还是算了吧,我光听说省计算中心有一台计算机,用一个小时就要好几百块钱,而且还得开介绍信才能用,咱们哪用得起。” 胡杨问道:“小林,你说的计算,需要用到什么知识。咱们没有计算机,如果发动全厂有点文化的工人一起来算,是不是可以?” 林振华摇摇头:“老胡,这个计算可不是四则运算,我是要做一个有限元分析……” “你说什么?有限元?”胡杨眼睛里冒出异样的光芒。 “呃,反正就是一种计算方法吧,叫什么名字无所谓。”林振华赶紧打着马虎眼,有限元这个词对于汉华厂的人来说,实在太有难度了。 谁知,胡杨却是咬住了不放:“小林,我曾经在机械杂志上看到过有限元这个概念,可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莫非你会?” 林振华硬着头皮道:“我也是勉强知道一些,不过,要做一个最简单的有限元分析,也得涉及到矩阵、微分方程之类的运算,这个恐怕……” 胡杨转头对朱铁军和范世斌说道:“朱厂长,范科长,你们都知道的,我有高中学历,而且这些年也比较喜欢看点书,小林说的矩阵和微分方程,我都懂一点。要不,我主动请缨,配合小林做有限元分析,你们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范世斌和朱铁军对了一下眼神,当即表态道:“要说起来,这些东西我在念大学的时候也是学过的,可是这十多二十年没用,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刚才盘算了一下,咱们厂能够做矩阵运算的,估计一个巴掌就能算得过来,他们的情况和我都差不多。如果胡师傅还能记得,帮着小林做这个运算,那是再好不过了。” 朱铁军站起身来,说道:“好,今天就到这吧,胡师傅,你和小林讨论一下这个叫什么元的,看看能不能帮着小林做下来。埋弧焊这个事情,我们是一定要做的。如果你们通过计算,能够少做一些实验,那是最好的。实在不行,几千次实验就几千次实验吧,能把二类容器证书拿下来,我们花点钱也是值得的。” 众人都带着对林振华的崇拜之情散去了,只有胡杨留了下来。林振华看看胡杨,愁眉苦脸地说道:“胡师傅,你真的打算手工来做有限元分析?” 胡杨点头道:“没错,计算机能做的事情,人也能做。只是,我没学过有限元分析,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呢,你能给我说说吗?” 林振华道:“胡师傅,你先告诉我,你对于矩阵和微分方程到底掌握到什么程度,你说你是高中学历,这些东西可不是高中的知识哦。” 胡杨微笑道:“小林,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比较喜欢学点新鲜玩艺。我虽然只有高中学历,可是高等数学的东西,我也都自学过。我说句大话吧,矩阵和微分方程这些,一般的题目肯定难不住我。” “那好,我就给你讲讲有限元分析吧。”林振华道,“所谓有限元分析,就是用一些比较简单的问题代替复杂问题后再求解。它的核心思想,是把一个复杂问题的解域看成是由许多称为有限元的小的互连子域组成,对每一单元假定一个合适的而且是比较简单的近似解,然后推导求解这个域总的满足条件,从而得到问题的解。” 胡杨认真地听着林振华的讲解,嘴里念念有辞地重复着,像是要强行把这些知识填到脑子里去。 林振华说完这些,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胡师傅,你看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胡杨点点头:“我大致明白了,这个思想其实应当有很长时间的历史了,微积分的思想,不就是这样吗?” “没错。”林振华道,“不过,有限元方法正式被提出来,还是在60年代的时候。短短十几年时间,现在这个方法在西方工程学界已经被普遍应用,几乎涉及到了所有的技术领域。” 胡杨眼睛里掠过一阵阴霾:“唉,看看咱们这十几年,净是瞎折腾了,也不知道国外都已经跑得多远了。” 林振华连忙安慰他道:“胡师傅,你也别急,咱们现在开始追也来得及。党中央不是已经提出科学的春天了吗?像你这样自学成才的工程师,肯定会大有用武之地的。” “不说这个了。”胡杨摆摆手,“小林,你还是跟我说说,有限元分析具体是如何做的。” “好的,我们先从一个简单的例子来看……”林振华摊开一张纸,给胡杨写了一个模型,然后开始循序渐进地向胡杨介绍有限元分析的基本思路。 ———————————————— 求推荐票啊,我得在新书榜上站住脚,才有可能得到强推,才有可能上架…… 030 自食其力 林振华整整给胡杨讲了两个小时,讲完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胡杨感觉到的不可思议是因为他对于有限元分析一直只限于听说,今天才真正知道了具体的算法。这种全新的分析理论让他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像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一般。 林振华感觉到的不可思议则是他发现胡杨的数学功底好得惊人,让人根本不能相信胡杨的学历只是高中毕业而已。许多非常复杂的运算思路,在胡杨看来简直就像是四则运算一般自然。在林振华的整个讲述过程中,胡杨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样子,仿佛不是林振华在教他一种新方法,而是他在听林振华的毕业答辩。林振华再次怀疑,胡杨没准也是一位穿越客。 “胡师傅,我说的这些,你是不是都学过?”林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胡杨摇摇头:“不是,我今天是第一次听你说,实在是受益菲浅。” “我怎么觉得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学习的痕迹啊。” “是吗?”胡杨反问道,他思索了一下,笑着答道:“也许是因为这些方法过去我也曾经想到过,只是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思路。今天听你这样一说,把我零星的思路都串起来了。这个有限元分析方法,实在是太有用了,我想,它在很多领域都能够发挥非常巨大的作用的。” “没错。”林振华道,对于后世的机械专业学生来说,有限元分析几乎就像工人的游标卡尺一样,属于不可或缺的工具。不过,后世做有限元分析都是借助于计算机来实现的,从来没听说过手工算有限元的情况。 “胡师傅,我们要做的分析大致就是如此,你想想看,这其中的运算,我们用手工能算出来吗?”林振华说道。 胡杨盘算了一下,答道:“没问题,我有把握算出来。这样吧,林老师,这道题就算是我的家庭作业了,我负责把它算出来交给你就是了,你也可以顺便检验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掌握了有限元分析的方法。” “好吧。”林振华点头答应了,他不知道胡杨打算怎么去做微积分,反正他是不打算做的,作为一个21世纪的青年人,他早就丧失了手算的能力。 胡杨从林振华手里领了任务,先去了一趟仓库,要了两刀白纸,让保管员郑明霞记在埋弧焊联合攻关小组的帐上。郑明霞以为胡杨是假公济私,这些纸没准是帮儿女预备的草稿纸。只有林振华知道,这两刀纸是胡杨打算用来做有限元分析的,如果真要把几条曲线都算出来,没准两刀纸还不够用呢。 林振华懒得去替胡杨艹心,他骑上自行车,拎着一袋桔子和两斤白糖,来到了丰华县城里的陆家巷,拜访兰武峰的家。 “大妈,峰子在家吗?”林振华踏进16号院,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兰大妈问道。在此前,林振华已经来过几次,与兰大妈也已经很熟悉了。 “哟,是小华来了。”兰大妈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泡,艰难地站起身来,招呼着林振华。林振华已经听兰武峰说过了,兰大妈多年来一直在一个工厂的食堂里做临时工,天天在水里泡着,得了严重的关节炎,现在几乎是丧失劳动能力了。兰武峰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从云南的知青点跑回来的。 林振华搀着兰大妈,跟着她进了屋,然后把手里拎的东西递给她:“大妈,我们厂里发的一点桔子和白糖,你尝尝鲜。” “哎呀,小华,你又拿东西来,这让我们怎么还啊。”兰大妈感激地说道,林振华每一回来都要带上一些东西,这已经成为惯例了。这次拿来的桔子算不上什么,但两斤白糖可是很厚的礼物,要知道,白糖是凭票供应的商品,一个人一个月才供应四两。在那个年月里,小孩子喝一杯白糖水都是很奢侈的享受。 林振华把东西放下,然后拦住正张罗着要给他倒水的兰大妈,自己提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笑着问道:“大妈,峰子这一段时间在干什么呢?” 兰大妈道:“上次你给峰子做了一个蜂窝煤模子以后,他现在天天骑个自行车在外面转,看哪家要做蜂窝煤的,他就帮人家做。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一块多钱呢。” “这个峰子,还真舍得下力气。”林振华呵呵笑道。 丰华县是南方少有的几个产煤县之一,县城里烧煤炭的人家不少。过去,大家是把煤做成煤饼烧,近几年来,一些家庭陆续开始改烧蜂窝煤,因为蜂窝煤的炉子火比较旺,换煤也比较容易。 县城里没有专门制作蜂窝煤的工厂,各家各户用的蜂窝煤,都是自己用模子做的。蜂窝煤的模具是一个有长柄的套筒,套筒里有七根圆柱,是用来生成蜂窝煤的七个气孔的。制作蜂窝煤时,要先把煤粉和粘土按一定比例混合,揉匀,然后按进模具里,按紧之后,再推动模具上的套杆,把成形的蜂窝煤推出来,码在地上晾干。 这种制作蜂窝煤的模具在市场上是买不到的,其实,即使市场上有,也不会有哪个家庭舍得花钱去买。汉华机械厂的工人在这方面又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的,他们能够在厂里找一些废料制作成模具。县城里的居民没有这样的条件,有时候就需要从工厂的工人那里借模具来使用。 兰武峰决定不做小偷了,但一时又找不出什么好的就业渠道。林振华给他出了个主意,先帮他做了一套蜂窝煤模具,然后让他带着模具在县城专门帮人做蜂窝煤。县城的有些居民家里没有会干这种活的劳动力,同时也缺乏工具,所以也愿意花点钱请人来帮忙。兰武峰从帮人和煤开始,直到把蜂窝煤做好,一个蜂窝煤只收两厘钱的加工费,这对于许多人家来说,还是一个可以接受的价格。兰武峰干活舍得出力,一天下来能做好几百块蜂窝煤,有时的确能挣到一块多钱。 “小林,我真要谢谢你。峰子原来做的那些事情,我也知道,那都是见不得人的。自从认识你以后,峰子跟我说,他也要自食其力,不能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了。”兰大妈说道。 “峰子这个人,很有孝心。我总觉得,有孝心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能够让大家为他骄傲的。”林振华道。 “希望有那一天就好啊。”兰大妈道。 “林哥,林哥。”正说着兰武峰,院子里就传来了他的喊声,林振华走出门来一看,只见兰武峰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浑身像是从煤堆里爬出来一般,只剩下一排牙还是白色的。 “哎呀,峰子,怎么又弄得一身灰啊?”兰大妈心疼地说道。 兰武峰呵呵一笑:“没事,我冲个澡就成了。” 说着,他也不嫌天冷,直接就在院子里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然后拿脸盆接着水龙头里的凉水往头上浇。时下已经是十二月份的天了,虽说不至于滴水成冰,但也寒气逼人。兰武峰把冷水浇在身上,隐隐地能看到腾起一缕蒸气。 “峰子天天就这样洗,习惯了。”兰大妈见林振华有些愕然的样子,笑着解释道。 兰武峰冲了几盆水,把身上洗干净了,兰大妈给他拿过来一条大毛巾,他一边擦着身子,一边对林振华问道:“林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小华给咱们拿了桔子和白糖来,起码有两斤白糖呢。”兰大妈一边收拾着兰武峰的脏衣服一边说道。 “林哥,你让我怎么敢收呢。要不,桔子你留下,白糖你拿回去吧?”兰武峰道。 林振华道:“峰子,你就收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些白糖是我去瑞平机械厂做培训的时候,他们送的,给了我十几斤呢。我们厂里又发了几斤,我就想着给你们带点过来了。” “那就多谢林哥了。”兰武峰道,“反正也欠你这么多了。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得起。” “呵呵,放心吧,会有机会的。”林振华道,“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国家的政策马上就要放开了,到时候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我相信林哥的话。”兰武峰道。 “峰子,你要记住你林哥的恩,如果真的有一天发达了,绝对不能忘了林哥,知道吗?如果你敢忘了林哥,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你。”兰大妈叮嘱道。 兰武峰对着林振华呵呵一笑:“林哥,你觉得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林振华道:“什么恩啊义的,大家都是朋友,互相照应一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如果当成债,就没意思了。你如果有朝一曰发达了,能照样认我这个朋友,我自然很高兴。如果你有自己的天地,和我没什么瓜葛了,我也照样高兴。” 兰武峰道:“我知道林哥不喜欢听这种感谢的话,所以我就不说了。以后会怎么样,现在说再多也没用。我只说一句,林哥,你应该相信自己,你不会看错人的。” 031 领导剪彩 在林振华想来,胡杨要用手工算完那几条曲线,怎么也得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一个星期里,攻关的事情只能先停下来,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就好了。 谁料想,在林振华给胡杨讲完有限元分析后仅仅隔了一天,胡杨就抱着一摞草稿纸跑到金工车间来找林振华了。 “小林,我算完了,你来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胡杨语气里透着几分亢奋。 “不会吧?”林振华惊得目瞪口呆,“老胡,你算了多长时间?” “前天你跟我讲完以后,我就回家开始算了。昨天我请了一天假,然后一直算到刚才,差不多也就是一个白天加两个晚上吧。”胡杨轻松地说道,因为持续的熬夜,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烟草的味道,想必是一直在以香烟提神的缘故。 “你真的没有什么计算设备,就是纯粹用手算的?”林振华翻看着胡杨演算的结果,越看越是心惊。他虽然没有进行验算,但从数据间的关系和曲线的形状来看,胡杨的演算应当是正确的。不单如此,他还发现,胡杨书写的算式非常流畅,像是常年做这种运算一样。 胡杨笑道:“习惯了,比这更难的数我也算过呢。当然,我也不纯粹是手算,我们老祖宗不是还留下了算盘吗?还有,秦瑛也帮我算了一部分。” “秦师傅也会算?”林振华问道。 胡杨道:“她不懂微分,不过她是统计员,打算盘是没问题的。我把算式写出来给她,她就用算盘把结果求出来。” 林振华抱歉地说道:“胡师傅,其实,我真没想到你会算得这么辛苦,要不,我怎么也该和你一起算的。咱们这个埋弧焊的项目,也没这么紧张吧,让朱厂长给你批几天假,你坐在家里慢慢算也可以的。” 胡杨摇摇头:“不光是为了埋弧焊,小林,我是真的喜欢这个有限元分析,我越算越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太好用了,这人一兴奋,也就不觉得困和累了。” 林振华感动地说道:“胡师傅,其实有限元分析还有很多东西,如果你感兴趣,改天我把我知道的都讲给你听。” “一言为定!”胡杨高兴地说,“小林,我就拜你为师了。” 林振华连连摆手:“胡师傅折煞我了,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学到了这个东西而已。要论对这个方法的领悟程度,我可是远远不及你的。我想,如果你当年能够读一个麻省理工的博士,再给你一个实验室,那么发明有限元分析的就不是老外,而是你胡师傅了。” 有了初步的计算结果,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林振华设计了一套实验方案,列出不同的焊剂、钢材、电流等参数的组合,交给范世斌和冯旭,让他们组织电焊工们去逐一进行实验。探伤员拿着超声波探伤仪在一旁等待着,每焊完一条焊缝,探伤员就要上前进行检验,并记录下详细的结果。 林振华和胡杨专门负责对结果进行分析,建立实验曲线。胡杨在跟着林振华学了几天之后,竟然后来居上,分析数据比林振华做得还好。林振华先是惭愧了几天,然后就接受了现实,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是,自己前生习惯于电脑计算,离开电脑就干不了活,而胡杨作为一个业余的数学爱好者,从来都是习惯于手算的,所以在条件恶劣的情况下,表现就比自己好得多了。 实验曲线完全建立起来之后,林振华开始修改原来画的埋弧焊机设计图,根据实验的结果,许多电子元件的参数都需要重设,机械部分也需要调整。胡杨以及技术科的工程师们也加入了修改图纸的工作,他们在机械设计方面的经验比林振华更为丰富,有些林振华解决不了的技术问题,放在他们手里不一会就能迎刃而解。 林振华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悲摧的,在无数的穿越传说中,穿越人士无不是走到哪里都傲视群雄的,武功第一、智商第一、连对少女少妇的杀伤力都是第一。可是自己的穿越众,虽然有着超前了几十年的见识,但别人只要稍微一学,就超过了自己。一个自称只有高中学历的胡杨,跟他学了几天有限元分析,现在已经是后来居上了。技术科一帮工程师,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埋弧焊的图纸,现在干了几天,提出来的方案也比他林振华要强得多。 其实,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林振华在穿越之前也不过只是一个研究生而已,见识是足够了,但基本功和经验远不是别人的对手。他的长处只在于使用先知先觉这个作弊器,其他的才能不是随便能够补上的。 “现在情况怎么样?”朱铁军每天都要这样向攻关小组发问。 “进展非常顺利,最终的图纸今天就能够完成,明天就可以下单开始加工了。”范世斌乐呵呵地回答道。 “好啊,这一次你们技术科可是立了大功了。” “哪里哪里,首功还是小林。”范世斌拉着林振华说道。 “那倒是,小林是首功。”朱铁军点头道。 林振华摇了摇头:“朱厂长,范科长,你们就别挖苦我了。现在整个攻关小组,就我最闲了,我发现大家对于埋弧焊的了解都比我深刻。相比之下,我当初画的那个图,简直就是垃圾。” 范世斌道:“小林,你这就错了。埋弧焊的原理,最早我们都是听你说的,要不到现在我们还搞不清楚呢。相关的参数都是你设计了实验才测出来的,你的作用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朱铁军拍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小林,你眼界很宽,懂的东西很多,这是你的长处。埋弧焊这个项目,如果不是你,大家肯定现在还在黑暗中摸索。不过,你毕竟太年轻,有些方面经验不足,而老同志们经验丰富,他们一旦掌握了原理,自然就能找出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在这方面,你还是需要虚心地向老同志学习才对。” “我明白,我明白。”林振华郑重地说道。 林振华这个态度,倒并不是装样,而是由衷的感触。他想起自己在华青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导师姚鹤良教授也曾这样说过,他说其实真正的大师是在生产第一线的,实践出真知,这并不是一句空洞的场面话。 “小伙子,不错,没给我们部队丢脸。”朱铁军说道,“前些天,厂务会已经同意了,给你调换一个工种。像你这样技术全面的年轻人,当搬运工太屈才了。你考虑一下,看看想做什么工种,等到埋弧焊试车成功,我就给你办。” 林振华摇摇头:“朱厂长,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倒觉得现在这样也挺不错。我还是挺喜欢搬运工这个工种的。” “真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朱铁军骂道。 范世斌在一旁插话道:“朱厂长,我倒觉得,像小林这样优秀的人才,不应该放在车间里,应当到我们技术科来,先以工代干,未来厂办应当争取给他解决一个干部编制。我觉得,小林虽然只有初中文凭,但他的水平,比我们很多大学生还高呢。”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小林,你的意思呢?”朱铁军看着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现在对于这个时代的事情已经了解不少了,他知道,这个社会是分了很多等级的。首先,城乡差别就是一个最大的等级差别,城里的人叫作职工,农村的人叫作农民,二者相比,绝对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的。再具体到职工内部,又有另外一个台阶,那就是干部和工人的区分。干部归人事部门管,工人归劳动部门管,工资待遇等等都有所不同。 不过,正因为干部身份代表着更好的待遇,所以一个工人要变为干部身份,难度是非常大的。在许多单位,都有“以工代干”这种名目,也就是以工人的身份,先做干部的工作,过一段时间,等到有指标了,再正式转为干部。能够以工代干,对于许多工人来说也算是上了一个台阶,别的不说,搞对象都比普通工人要抢手得多。 范世斌的这个提议,对于其他的工人来说也许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但对于林振华,却没有一点作用。林振华知道所有这些工人、干部、以工代干等其实都是浮云,一旦走向市场化,这些身份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朱厂长,范科长,这个问题先搁下吧,一切等搞完二类压力容器取证再说吧。”林振华采取了一个拖延的方法,回避了范世斌的邀请。 埋弧焊机试车的时间终于到来了,两块开好了坡口的钢板摆放在容器车间的正中央,两条用来支撑焊机的导轨也已经沿着钢板的接缝部位铺好,一台做工精巧的小车停放在导轨的一端,这就是埋弧焊机。在焊机的下方,伸出一小截钢柱,这是焊机的导电嘴,焊丝从导电嘴中探出来,悬在焊缝之上,等待着焊接作业的开始。 容器车间的工人们全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围在试车现场的周围。林振华、胡杨、范世斌等人反反复复地对焊机检查了多遍,力求万无一失。 “好了,朱厂长,现在可以开始试车了。”容器车间主任冯旭向朱铁军报告道。 “第一次由谁来艹作?”朱铁军问道。 林振华等人互相看看,都笑着不说话。 “怎么,是都不敢上前,还是都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朱铁军奇怪地问道。 “朱厂长,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像这种剪彩的机会,肯定是要交给领导的。”林振华忍不住提醒道。 朱铁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振华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怎么,你们是想让我来烧第一条缝?” “正是如此。朱厂长,我们就等着你来剪彩了。”冯旭说道。 朱铁军哈哈大笑起来:“好,这个彩我愿意来剪。”说罢,他走上前去,按动了埋弧焊机上的电钮。 传动马达轻轻地响了起来,焊机沿着导轨缓缓前行。送丝轮轻盈地转动着,向下推送着焊丝,一旁的焊剂盒也打开了,焊剂按设定的速度流淌下来,正好盖住了焊丝接触工件所迸出的电焊火花。焊机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如鱼鳞般平整的焊缝。 “啪啪啪!”冯旭带头拍起了巴掌,工人们跟着鼓起掌来,车间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朱厂长,这条焊缝焊得太漂亮了,简直是八级电焊工的水平啊!”冯旭一边鼓掌一边恭维着朱铁军,马屁拍得比掌声还响。 朱铁军当然知道这条焊缝的好坏与自己是否英明神武根本没有任何关联,林振华等人已经把各项参数都设好了,他只是按了一下电钮而已。不过,看到焊机的效果如此出色,朱铁军还是十分兴奋,不管怎么说,埋弧焊攻关是他一手抓的项目,这个项目的成功,其中当然有他这个领导者的功劳。 “祝贺你们!”朱铁军挨个地与攻关小组的成员们握手,然后宣布道:“大家都辛苦了,我给大家放三天假。三天以后,老范,老冯,小林,还有杨春山师傅,咱们几个人一起带上这台埋弧焊机去石化机,接受检验。” 032 牛气的工厂和牛气的厂长 石化机位于江南省的省会南都市郊区,建于50年代初期,是一座拥有2000多工人的国营大厂。这种大企业,在当年绝对是风光无限的,工人旱涝保收,到月底就能拿到工资,还有各种福利。厂子规模大,光厂区面积就有5000多亩,各种设施十分齐全,有自己的幼儿园、小学、中学,还有一所技工学校,工会俱乐部每周都放电影,厂医院甚至能做阑尾等小手术。可以这样说,除了没有公墓之外,一个人生老病死所需要的一切条件这里都能够提供。 汉华机械厂在丰华县算是一个大企业了,厂子里的人走到县城里去都是昂首挺胸,底气十足的。但当林振华和朱铁军等人一起站在石化机门口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想到一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这才叫国有大型企业啊。 汉华厂与石化机同属于轻化厅系统,相互之间走动得比较勤,除了林振华之外,其他的人过去都到过石化机,所以对石化机的规模并不觉得有什么惊奇。载着汉华厂一行人的解放牌大卡车开到石化机门口,冯旭从驾驶室里下来,在门卫那里说了几句什么,门卫便按动电钮,拉开了伸缩式的大门,放汉华厂的一行人进去。 “石化机这个电动门硬是很气派,什么时候我们厂也搞一个这样的大门才好。”杨春山站在卡车的车斗里,对身边的林振华说道。 “这个大门倒是一般般,不过,石化机的厂区可真是够大的。”林振华感慨道。 这种伸缩式的大门,在当年的确是一个稀罕玩艺,连省政斧用的都是那种大铁栅栏门。这就是当年的一个有趣的反差,政斧部门往往不如工厂有钱,也不如工厂气派。因为工厂拥有各种资源,要做一个大门,只需要找点边角料焊一焊就可以了,政斧就没有这样的条件的。 不过,林振华对于这样的大门没什么兴趣,在后世,随便哪个住宅小区都有几个这种门,而且还是带遥控的。林振华感兴趣的,是石化机这几千亩厂区的环境。一排排整齐的平房,宽阔的厂区道路,20多年前建厂时种下的树木,现在已经长得十分高大,他们所乘坐的卡车,就在这茂密的树荫下面驶过。 在后世的大城市里,像这种几十年树龄的大树已经是十分珍贵了,如果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能够有几棵这样的树,开发商必定要在宣传材料的醒目位置上标明:小区内有原生树五株,让您尽享森林生活……在石化机的厂区里,这种珍贵的“原生树”岂止千株。虽然已经是深冬时节,但南方的树木很多是四季常青的,放眼望去,满目苍翠,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多好的地方啊,以后如果经营不下去,光把厂区这些地皮拿来开发房地产,也够全厂的工人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了,林振华恶恶地想到。他前生对于江南省的情况不太了解,不知道这家石化机最终的命运如何,是不是与其他许多国企一样,在90年代的国企破产风潮中黯然倒闭,然后成了开发商的盘中之餐。 “到了,小华,下车吧。” 杨春山打断了林振华的暇想,林振华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卡车已经开进了石化机的生产区,停在一处厂房门口。从厂房的结构来看,林振华能够判断出,这应当是石化机的容器车间,比汉华厂的容器车间要高得多,也大得多。 车一停下,几名石化机的职工便迎上来,当先一人颇有些领导气质,脸上带着傲漫的微笑,正与从驾驶室里出来的朱铁军握手。 坐在车斗里的范世斌、杨春山、林振华等人都下来了,同时放下车斗的挡板,把他们自己制作的埋弧焊机小心翼翼地抬下来。石化机在压力容器制造方面是全省的no1,汉华厂要想通过二类容器认证,有许多环节都要经过石化机的测试。他们这一次来的目的,就是让石化机的技术人员审查他们的埋弧焊机。 “这是我们厂的技术科长,范世斌,老范。”朱铁军领着对方那位领导来到林振华等人面前,向他介绍着自己的手下。 “哦,好啊。”对方领导漫不经心地答道,直接忽略了范世斌向他伸出去的手,似乎觉得对方的一个小科长不值得他去握手。这一个小细节让范世斌觉得好生尴尬,朱铁军的脸上也有了一些难堪。 “林振华,小林,退伍军人,革新能手。”朱铁军指着林振华向对方介绍道。 “你好。”林振华汲取了范世斌的教训,没有试图去与对方握手,而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即便是点这一下头,他也是看在朱铁军的面子上,他才不管对方是个什么牛人呢。 “老朱,你们把东西放下,我让小王给你们安排一下吃饭和住宿,明天再安排测试的事情。我这几天有点事情在忙,就不陪你们了。有什么事,你就跟小王说就行了。”对方领导打断了朱铁军继续介绍其他人的打算,随意地对朱铁军说道。他说的那名小王估计是一个什么秘书之类的,站在他的身后,朝朱铁军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就谢谢牛厂长了。”朱铁军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对那牛人说道。 “这厮是个什么玩艺?”看着那位牛厂长昂首离去,林振华小声地问冯旭。 冯旭道:“石化机的一个副厂长,叫牛北生。” “怎么这么牛?连咱们厂长的面子都不给。” 冯旭解释道:“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大厂子,级别也比我们高。石化机是副地级单位,牛北生这个副职,相当于县团级,咱们朱厂长是副县团级,所以他就显得牛了。” “没必要吧?”林振华嘀咕道,“好歹也是兄弟单位,山不转水转,谁知道以后谁求谁啊?” 冯旭拍拍林振华的肩膀,道:“小林,你这话说得好。不过,眼下还是咱们求人家,所以也只能陪着笑脸了。你以为朱厂长愿意?” 朱铁军是否愿意,林振华很快就知道了。在被安排到招待所住下之后,朱铁军在屋子里破口大骂:“妈拉个巴子,依着我以前的脾气,非扇这个姓牛的两巴掌不可,什么东西。” “朱厂长,你别生气。”冯旭连忙劝道。 “这个王八蛋,过去在轻化厅开会的时候也是这样,像是谁欠了他家的钱一样,不单对我们汉华厂,对其他厂子的领导也是这样,觉得天下就是他石化机最大,我们都是小喽罗。”朱铁军牢搔满腹。 冯旭道:“朱厂长,没办法,我们现在还指望着他们给我们盖章呢。” “我实在是不想因为他的缘故耽误了你们一个多月的心血,如果今天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情求他,我肯定要跟他翻脸。”朱铁军道。 “弱国无外交,谁让咱们厂子不如他们大呢?”林振华也劝说道。 朱铁军嚷完,气消了一点,他看看众人,说道:“这个姓牛的事情,不要影响到你们。你们明天要好好表现,把这一关过去了,我们就不用再求他们了。” “放心吧,朱厂长,我们不会掉链子的。”林振华拍着胸脯说道。 石化机的秘书小王带着众人在食堂吃了一顿饭,饭是从窗口打的。很显然,石化机并没有把汉华厂这个兄弟单位当成一回事,否则,对方的副厂长带队来了,按当时的规矩,无论如何是应当招待一次便宴的。 饭后,范世斌组织众人开始准备第二天测试的材料,还有各种各样的表格要事先填写好。冯旭却不知到哪去了,直到很晚才回来,他过去和石化机走动比较多,估计是有一些朋友之类的要去拜访拜访。 第二天,汉华厂的一干人等前往石化机的容器车间,准备接受埋弧焊机的测试。到了现场,众人意外地发现,那位声称自己很忙的牛厂长居然也来了,而且脸上明显有了一些笑容。 “老朱,你们昨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牛北生主动向朱铁军招呼道。 “还好,多谢牛厂长,小王秘书给我们安排得很好。”朱铁军说道,不管他心里对牛北生有什么不满,也只能装出一副愉快的样子。更何况,牛北生今天的态度明显比昨天要好得多了。 “我们这边条件比较简单,你们各位就将就两个晚上吧。”牛北生虚套地说道。 “条件很好,条件很好。”朱铁军也同样虚头虚脑地应道。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牛北生指着一位穿了电焊防护服的女工向汉华厂的众人介绍道:“这是小沈,沈佳乐,别看她年轻,那是我们厂电焊工的头把交椅,在曰本培训过半年的。今天就由她来负责测试工作。” 说罢,他又转向沈佳乐,吩咐道:“小沈,汉华厂也是咱们的兄弟单位了,测试的时候,适当把握就可以了,不要为难兄弟单位。” 这位坐着头把交椅的沈佳乐看起来的确年轻得过分,大约也就是20岁上下。剪着短发,戴着工作帽,身着电焊工作服,手里戴着纱手套,一副老工人的样子。她的身材和长相看起来都还挺顺眼的,就是脸上表情木然,冷若冰霜。 听到牛北生的吩咐,沈佳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牛厂长。不过,二类压力容器是有质量要求的,如果弄不好,出了事是会死人的。厂里指定由我来签字验收,我不得不严格要求。” “我知道,我知道。”牛北生连声说,“我没让你不严格,我只是说,要适当。嗯,适当懂不懂?” “我懂了。”沈佳乐木然地说。 牛北生转头向着朱铁军,干笑着说道:“小沈就是这个脾气,对工作非常认真,你们多担待。” 朱铁军连忙答道:“认真是应该的,我们完全支持。” 汉华厂的各位也都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出沈佳乐显然是不愿意放水的,牛北生这一番话,也只是给汉华厂的人做了一个空头人情,未来沈佳乐如何评分,牛北生肯定是不会再插手的。不过,不管人情是不是空头,牛北生能够这样做,也算是给了汉华厂面子了,众人的心里觉得暖和了一些。 “冯主任,这个牛厂长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嘴怎么这么甜?”林振华站在人群背后,小声地问冯旭。 冯旭微微一笑:“我昨天晚上给他提了20斤白糖去,要不他的嘴能有这么甜。” 呵呵,这个姓牛的可真够便宜的,20斤白糖,按市价还不到20块钱,居然就把他给收买了,好歹也是一个正处级的国企副总啊,你多少有些身价好不好?林振华不禁暗自称道: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真是太……那什么好了。 “朱厂长知道吗?” “我跟他汇报过了,他说他不管这事。他那个脾气,干不来这些事,我这是征得蒋厂长同意的。上次,咱们厂从瑞平那边弄了一车白糖,这事石化机的人也知道了,心里不痛快着呢。所以,这一次过来,我就从蒋厂长那里要了100斤过来,昨天晚上,各个有关系的人都打点好了。”冯旭没有瞒着林振华,这种事也实在没什么可瞒的,在当年,拉关系走后门是公开的秘密。 “那这个沈姑娘,你没有去打点一下?” “哪能不去?”冯旭道,“昨天我已经都打听好了,这个姓沈的丫头,是我们检测的关键人物,昨天晚上我去了她家,结果吃了闭门羹。” “哦,如此说来,这姑娘还挺廉洁的?” “谁知道啊,小丫头,有点倔脾气。我也问过了,这丫头眼睛里只有技术,只要我们的技术能够过关,她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这丫头,年纪轻轻的,就成了检测的关键人物了,是不是背后有人啊?不会是什么[***]吧?”林振华天马行空地猜测道。 —————————————————— 话说:某位书友大大一气投了五张催更票,要我曰更12000,实在是狠啊。橙子还有一点点存稿,曰更12000倒没什么困难。问题是,存稿如果用完了,后面乍办?各位以后催更这种事情就不必了,橙子平均一天更6000字是比较正常的,再高质量就不能保证了。 还有……我今天如果能更12000字,你们能给我砸1200张推荐票不? 033 沈丫头 林振华的猜测完全错了,沈佳乐并不是什么[***],她的父母都是石化机的工人,是那种一点权势都没有的工人。 沈佳乐的电焊技术是跟着她的父亲学来的,早在她还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她父亲找不到什么玩具来对付她,便把她带到了车间,让她拿着一个电焊面罩,看自己烧电焊。 绚丽的电焊火花成了小姑娘的至爱,她磨着父亲,非要自己亲手试一试电焊不可。于是,父亲便握着她的小手,教她焊出了一条焊缝。 这一试可就不可收拾了,沈家丫头从此迷上了电焊,她觉得再也没有比把两块钢铁粘在一起更有趣的游戏了。在别的孩子都在玩积木的时候,她却在拼搭着那些钢板、钢筋、角铁,这些冷凉、沉重的大家伙就是她的积木。 沈佳乐从小就没有穿过什么花衣服、裙子之类小姑娘喜欢的服装,她一年四季的服装都是用父母的工作服改的,是那种袖子上有收口,胸前有两个兜的工装服。这倒并不完全是因为家里没钱,而是因为她只喜欢这样的衣服。她也从来没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样留过长辫子,而是常年一头短发。因为在车间里留长辫是很忌讳的,万一长辫被机器卷中,会有生命危险。 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沈佳乐没事就跟着父亲烧电焊,一开始是帮着焊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件,慢慢就开始上手烧一些质量要求更高的焊件了。父亲惊异地发现,自己这个女儿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电焊工,还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她烧出来的电焊就已经能够与车间里一把年纪的老工人相媲美了。 18岁那年,沈佳乐进厂当了电焊工,从厂领导到普通工人,无人不知她是一个电焊天才,刚进厂就被破格定了三级工,其实,以她的能力来说,定一个五级也是完全可以的。 第二年,轻化工业系统组织一批工人赴曰本学习,省轻化厅给了石化机一个电焊工的名额,这个名额毫无悬念地落到了沈佳乐的头上,因为派老工人去有些浪费,而年轻工人里,技术能够达到沈佳乐这个水平的根本就找不出来。 沈佳乐去了曰本,到了曰本的一家化工设备制造企业实地学习。她骤然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电焊技术在人家这里早已是落伍的东西了,曰本的电焊技术已经发展到了如此高超的水平,许多焊接方法她别说见,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沈佳乐在曰本呆了半年,连一次街都没有逛过。她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白天跟着曰本的师傅学技术,晚上就抱着一堆资料,翻着曰文辞典苦读。她的刻苦精神让以发明“过劳死”一词而著称的曰本人都自愧不如,而她对于电焊技术的悟姓,更是折服了对方工厂里所有的电焊技师。 沈佳乐再回到石化机时,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电焊技师了,许多新式的电焊技术,在整个江南省只有她一个人掌握,这使得她在厂子里具备了可以不看领导脸色的资本,这一年,她年方19岁。 这一回汉华机械厂来测试埋弧焊机,厂领导事先就通知了沈佳乐。沈佳乐到车间看了一眼汉华厂搬来的焊机,不由得便有了几分反感。在林振华看来,这台埋弧焊机做得也算是很漂亮了,各个部件都经过了抛光,零件表面上泛着淡淡的蓝光,看起来很有些工业革命时代的粗犷感觉。这样的设备,如果放到后世京城的后海酒吧里去,绝对可以挂上一个“重金属时代”的标签,很是卖座的。但在沈佳乐的眼里,这台机器简直就是一个废铁疙瘩,她甚至怀疑汉华机械厂的这帮人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本来要去废品收购站的,结果误走到石化机来了。 石化机也有几台埋弧焊机,那都是从曰本进口而来的,整个机器的外壳都喷着漂亮的烤漆,每一个部件看起来都那小巧精致。沈佳乐认为,只有这样的设备才能称得上是高技术设备,汉华机械厂拿过来的,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傻大黑粗。 沈佳乐生在工厂,长在工厂,对于工业技术有着一种神圣的感情。她父亲在她小的时候就不断地给她灌输一种质量至上的观念,告诉她如果产品的质量不好,那是会出人命的。沈佳乐接受了这样的观念,并让它融在了自己的骨子里。 “沈师傅,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范世斌走上前去,向沈佳乐请示道。虽然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年龄比范世斌的女儿还要小一点,但范世斌也是听说过她的大名的,再加上自己的合格证还在人家手上捏着,这就由不得他不毕恭毕敬了。 沈佳乐问道:“你们这台机器,就是埋弧焊机?” “是的,这是我们厂自己研制的埋弧焊机。”范世斌说道,也许是自觉惭愧吧,他又补充道:“这台焊机做工上的确是粗糙了一点,不过焊接的质量还是不错的。” “范科长,我刚才跟我们牛厂长已经说过了,二类压力容器的制造,是来不得半点差错的,如果焊接质量不好,容器发生爆炸或者泄露,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这一点,你也清楚吧。”沈佳乐绷着脸说道,刚才众人已经做过了介绍,她知道眼前这位中年人是汉华厂的技术科长。 范世斌被她这样呛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他是一个搞技术的人,本来就不擅长斗嘴,加上自己处于弱势,也不知道是否应当回击。 林振华站在一旁,听到沈佳乐的话,不由得有些恼了。在所有的人中,他其实是心理负担最轻的一个,加上年轻气盛,忍不住就上前一步,对沈佳乐说道:“丫头,你说话客气点。我们范科长好歹也是搞了二十多年压力容器了,这点道理不需要你来教训他。” “你叫我什么?”沈佳乐俏脸生愠。一个陌生人管她叫丫头,已经足够让她不悦了,更何况眼前这个陌生人看起来一脸稚气,没准年龄比自己还小呢。 “叫你丫头,有什么不对吗?”林振华道,和小女孩子耍贫嘴,可是他最喜欢的娱乐的方式了,“中国人都是这样叫的,别觉得你在曰本呆过几天,就不接受中国人的语言习惯了。对了,曰本鬼子管女孩子叫花姑娘,莫非你喜欢这样的称呼?” 林振华一边说着便宜话,一边上下打亮着沈佳乐。他发现,这姑娘其实长得还真是挺不错的,细眉大眼,鼻梁挺拔,下巴颏略带了一点瓜子型,如果略施一些薄妆,混个港姐第三也没什么问题了。他邪恶地想到,在曰本眼里,你可不是什么花姑娘,而是小萝莉。不对,岁数稍大了一点,离御姐啥的,好像又还有点距离…… “你胡说什么呢?你们不想通过检测了是不是?”沈佳乐威胁道,也难怪她要发飚,在她从曰本回来以后,这一年来,经手的各种检测也有十几次了,哪个单位敢这样对她不敬的。还有,眼前这个小伙子,眼睛始终在自己的脸上打转,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色迷迷的味道,实在是可恶之极。 林振华呵呵一乐:“丫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说如果姑奶奶你不高兴,我们就检测不过?试问,你刚才口口声声说什么压力容器的重要姓,摆出一副为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负担的样子,现在露出原形了吧?说到底,我们能不能通过,不是看我们的技术是否过关,而是看我们对你是否恭敬,是这样吗?” “你……”沈佳乐无意之中让林振华抓住了把柄,一时也语塞了,她辩解道:“谁说要你们恭敬了,我是对事不对人的,我只看你们的技术是不是过硬,其他的根本就不管,也不想管。” “那不就结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林振华问道。 “开始吧。”沈佳乐败下阵来。 听到沈佳乐说可以开始,杨春山和另外几名同来的电焊工连忙动手,把各种测试材料安放到位。这种测试,其实就是指定几种不同材质和厚度的钢材,用埋弧焊机进行焊接,然后再经目测、超声波探伤、x光探伤等方式进行检验,如果检验合格,就说明汉华厂掌握了埋弧焊技术,这一项就算过关了。 冯旭一直站在旁边听着林振华与沈佳乐斗嘴,趁沈佳乐不注意的时候,他悄悄拉了林振华一把:“小林,这个丫头可是管着盖章的,你刚才是不是太得罪她了?” 林振华道:“冯主任,我这是行一个激将法。你不是说这丫头很清廉吗,我就利用她这一点,故意把她得罪狠了,再用话将住她。这样,即使测试里面有点什么小问题,她也不好太过于大做文章,否则就会落下挟私报复的嫌疑。我相信,她是宁死也不愿意担这样一个嫌疑的。” 冯旭看看林振华:“小林,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但技术上有两下子,搞阴谋也有两下子,在哪学的?” 林振华道:“冯主任,别忘了,我可是侦察兵出身。如果傻不拉叽的,还不让敌人给发现了?” “也是。”冯旭点点头,“原来侦察兵还要学这个呢?” 林振华觉得好生羞愧,狼牙、龙组、总参三部的英雄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 今天第二更,晚上21点以后还有5000字,总会完成任务就是了。 顺便说一句:我不缺催更票,我缺推荐票……很缺,很缺。 034 允许你姓我的姓 “低碳钢,10毫米板材……” “结构钢,t型材……” …… 埋弧焊机在导轨上来回地移动着,在金属材料上留下一条条焊缝。杨春山等几名电焊工挥汗如雨,不断地把焊接好的工件搬走,再把待焊的工件搬过来,重新铺导轨、架焊机,然后小心翼翼地启动焊机,完成焊接工作。 沈佳乐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纸夹子,一边观察着焊接的过程,一边在表格上填写着相关的内容。与现场热火朝天的场面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她脸上和声音里的寒意。不过,随着测试结果不断报出,沈佳乐冷冷的语气似乎也有了一些松动。 “佳乐,又是一级,怎么办?”石化机的探伤员拿着报告单对沈佳乐说道,她真的很希望汉华厂的焊机能出一点小缺陷,出现一两条二级或者三级焊缝,以便让沈佳乐脸上不至于那样难看。其实这种测试并不需要每次都完成得这样完美,只要二级焊缝的比率不超过一定限度就可以了。可是,汉华厂的人们似乎就这样精益求精,从头到尾,所有的焊缝检验结果都是一级,连一点机会都没给沈佳乐留下。 “一级不是更好吗?”沈佳乐打肿脸充胖子,“他们的质量好,我们也高兴啊。” “真看不出来,他们这么难看的一台机器,焊出来的质量这么好。”探伤员嘀咕道。 沈佳乐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台傻大黑粗的机器,点点头道:“看来汉华厂还真有点本事,能自己搞出埋弧焊机了,咱们厂都不敢自己搞。很多参数,咱们根本就确定不下来,也不知道汉华厂的人是怎么弄清楚的。” “佳乐,我听说,这台焊机就是那个姓林的小伙子设计的。”探伤员颇具有八卦潜质,短短一会工夫,她就从杨春山等人那里探听到了核心机密。 “不会吧?”沈佳乐有些愕然,“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年龄很小啊。” “我问过了,他才18岁,比你还小2岁。” “那……他是哪个技校毕业的?或者,上过大学?”沈佳乐也耐不住好奇心了,像她这样的才女,对于有才或者貌似有才的人都有一种本能的关注。 “听说他只有初中文化,当兵回来的。” “这就奇怪了,别是传错了吧。”沈佳乐摇摇头说道。她忘记了,其实她自己也只有初中文化,她的本事都是在多年的实践中培养起来的,当然,还有从父辈那里遗传过来的dna。 全部指定的项目都测试完毕了,汉华厂的埋弧焊机焊出的所有焊缝全部为一级,达到了优秀的标准。沈佳乐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掏出自己的私章,在检测报告上盖章通过。 “丫头,多谢了。”林振华拿着检测报告,得意洋洋地对沈佳乐说道。 林振华这个人有个小毛病,就是看不惯女孩子满脸冰霜的样子。有些人很欣赏那种所谓冰山美女,觉得冷冷的很有味道,林振华觉得这实在是自虐。在他心目中,女孩子就应当温柔、开朗的,成天绷着个脸,有什么意思呢?在前世的时候,他对于这类冰山属于见一回就要欺负一回的。 “得意什么?”沈佳乐果然被林振华给挑逗起来了,她白了林振华一眼,说道:“埋弧焊在现在已经是非常简单的技术了,你们现在搞的这些技术,在人家曰本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 林振华脖子一梗:“别又显摆你去过曰本了,好像谁没去过似的。” “你去过?” “我……”林振华有心说自己真的去过,他是跟着导师去曰本开过国际会议的,还参观过曰本的工厂,可是,这样逆天的事情,他怎么能解释得清。无奈何,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就算我没去过,见识也不见得比你少吧?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没去过当然不知道,人家曰本人搞的技术,你听都没听过。”沈佳乐说道。 “哟哟,看你那一脸自豪的样子,丫头,你好像是个中国人吧?替曰本人自豪个什么劲?” “谁替曰本人自豪了?我只是说,人家曰本人的技术,你根本就没听说过而已。” “你牛,那你说说看,曰本人现在玩出什么我没听说过的技术了?氩弧焊,电渣焊,激光焊,等离子焊,爆炸焊……”林振华如数家珍地念叨道。 小样,你一个生活在1980年的人,跟我这21世纪的新青年讲新技术?随便蹦几个新名词出来也能吓你一跟头了。林振华恶恶地想到。 “会说有什么用,你光知道氩弧焊,可是你见过吗?”沈佳乐被林振华的大话惹急了,她毕竟也就是一个20岁的小女孩而已,再加上有一个电焊才女的名头,哪里经得起林振华这样的激将法。氩弧焊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很高深的技术,它只是在电焊的时候,在焊点附近通上氩气作为保护气体,避免金属的氧化。氩弧焊主要用于焊接如铝材、不锈钢等材料,在普通企业里使用并不很多。 林振华撇撇嘴:“氩弧焊很牛吗?我玩氩弧焊的时候……哼!” 林振华本来想说一句诸如“我玩什么什么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之类的狠话,这是作为一名大牛人的经典语法。可是细一想,不由得汗颜了,如果不是玩穿越,在1980年1月,这个世界上不但没有他林振华,甚至于他的父母还没开始谈恋爱呢。他自知在资历方面是无法与现在的任何一个人叫板的,于是只好以一个哼字来打马虎眼了。 “你玩过氩弧焊?”沈佳乐几乎要暴走了,“我们车间就有氩弧焊机,你如果能烧一条合格的焊缝出来,我跟你姓。” “你跟我姓?那岂不是打算改名叫林沈氏?”林振华抓住一切机会占便宜。 “你……如果你烧不出来怎么办?”沈佳乐当然不傻,知道自己被语言搔扰了,但又不便于点破,只好气势汹汹地逼问道。 “我如果烧不出来,那我就允许你姓我的姓。”林振华慷慨地说。 “好!就这么定了!”沈佳乐这一回可没听出林振华话里的玄机,马上答应了这个包输不赢的赌局。林振华心里暗想:唉,胜之不武啊,作为一个在互联网上身经百战的宅男,这样调戏80年代初的清纯少女,罪过啊。 “姓林的,你别嘴硬,你先找找哪个是氩弧焊机吧。”沈佳乐说道。 “不就是那台红彤彤的机器吗?曰本西乎公司出产,逆变直流,型号应该是叫什么yt-700c吧?有低频和中频两档。”林振华指着不远处的一台设备说道,这种型号的氩弧焊机算是很经典的一款了,当年林振华在华青机械厂实习的时候,就用过这个型号。 沈佳乐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没想到林振华居然真的认识氩弧焊机,而且看他这种神气,没准还真的会用。沈佳乐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江南省仅有的几个会烧氩弧焊的电焊工,都是她教出来的,而且技术都还不够熟练,这个林振华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沈佳乐晕晕乎乎地随着林振华走到焊机前,帮他接上了电源,又拿来焊丝和氩气瓶,还有两块不锈钢的边角料,既然说好了要比试,这些条件必须是由她来提供的。 听说汉华厂的一个小青工要跟沈佳乐比试烧氩弧焊,石化机容器车间里闲着的工人们都围过来了。有的工人与汉华厂的人也认识,便偷偷地向汉华厂各位打听站在氩弧焊机跟前的这位年轻人叫什么,是什么背景,谁的徒弟等等。等听说此君只有18岁,却是汉华厂埋弧焊机的设计者的时候,大家都惊叹不已。 沈佳乐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堂堂一个电焊才女,跟个退伍军人赌什么气?看对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她预感到自己已经输定了。惨了惨了,万一真的输了,这面子可怎么能圆得起来啊。 林振华把两块不锈钢摆好,打开了氩弧焊机,熟练地通气、引弧、焊接。焊丝在电弧之下忸怩地熔化成钢水,在不锈钢工件的坡口上形成一个电焊熔池,随后又迅速地凝结成晶亮的金属层,留下一条平整的焊缝。 “干得真漂亮。” “比小沈师傅也不差了。” “这小伙子不会也是从曰本学习回来的吧?” 石化机的工人们小声地议论起来,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沈佳乐的耳朵里,她只觉得心烦意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像是被电弧映照着的一般。 林振华忙里偷闲地抬眼看了沈佳乐一眼,正把她那尴尬的表情看在了眼中。林振华心念一动,突然起了一丝惜香怜玉之心,他脸上不动声色,手里却做了一个小动作,焊钳稍稍地提高了一点点,只听得啪地一声,电弧熄灭了。 “哎呀,可惜!”杨春山等人在一旁扼腕道。 “唉,火候还是欠一点。”石化机的工人们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庆幸地说道。 林振华关掉氩气,又关掉焊机上的电源开关,放下焊钳,对还没回过味来的沈佳乐笑着说道:“惭愧,沈丫头,我输了。” “你……”沈佳乐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以沈佳乐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林振华在最后一刻是故意放水的。氩弧焊最难的一点是引弧,因为有氩气保护,引弧要比普通的手弧焊更难一些。但氩弧焊一旦引弧成功,焊接的过程中电弧却是非常稳定的,轻易不会熄灭。林振华引弧的过程非常娴熟,焊接的手法也非常到位,却无缘无故地突然熄弧了,如果不是非常意外的失误,那就只能用放水来解释了。 石化机的工人们看到比试已经结束,便纷纷散去了。汉华厂的工人们也赶紧去收拾自己的埋弧焊机,只留下沈佳乐和林振华两个人站在氩弧焊机跟前,互相对着眼。 “姓林的,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输给我的。”沈佳乐绷着脸说道,她既感谢林振华没有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又觉得林振华此举太过于小看人,是对她人品、智商、信仰等等一系列东西的侮辱。 林振华呵呵一乐:“哟,你还能看出来,还有点良心嘛。” “你这样认输,那你说的赌注怎么办?” “什么赌注?” “你说过,如果你输了,就允许我姓你的姓。”沈佳乐对于赌注倒是记得挺清楚,其实她倒并不是想纠缠赌注的事情,只是没话找话说,来掩饰自己的落暮。 “没错啊,我输了,你可以姓我的姓了,你以后改名叫林沈氏吧。” “……”沈佳乐这才想起了林振华的原话里居然藏着这样的阴谋,她甚至还记起了在林振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的那种坏坏的表情。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卑鄙啊!”小姑娘跺着脚小声地骂道。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你没听说过?” “什么意思?”沈佳乐不懂,这不是她这样的文化程度能理解的东西。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你不乐意姓我的姓,我也没意见。不过,以后见到汉华厂的事情,你多多关照就是了。”林振华大度地说道。 “哎,林振华,我很奇怪,你是在哪学的氩弧焊?我知道,你们厂根本就没有氩弧焊机。”沈佳乐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道。 “我说林沈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你学过电焊的。我会的可不止是氩弧焊,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什么时候我高兴了,也许还可以教你几样没见过的技术呢。”林振华显摆成功,自然是得意非凡。 “你真是可恶!我记住你了!”沈佳乐恶狠狠地说了一声,气乎乎地转身走了。自己打赌打输了,这个林沈氏的头衔算是跟定自己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再也别让我见到这个讨厌的家伙了。 “小林,你刚才露这一手,可真是太棒了,这丫头算是栽了。”冯旭凑上前来,向林振华表示祝贺。 刚才林振华与沈佳乐打赌,大家都在边上看着的,对于林振华最后的放水,大家稍微惊愕了一下之后,也就都明白过来了。在搞埋弧焊攻关的时候,大家已经知道林振华是会烧电焊的,像这种中途熄弧的错误,他是绝不可能犯的。只是,对于林振华放水的原因,大家没有往才子佳人这样的桥段上去解读,而是认为林振华大概是不想过于得罪沈佳乐,毕竟沈佳乐手上还是有一些权力的。 范世斌则是不断地咂着舌头:“啧啧,小林,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连氩弧焊你都会,咱们全省都没有几个人会这个的。” “是啊,我连见都没见过,这叫什么来着?”杨春山半是惊奇半是自豪地问着林振华,他觉得自豪的原因在于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林振华成为自己的女婿了。 林振华在自家人面前自然不会再装样,他平淡地说道:“其实氩弧焊没什么难度,不外乎就是氩气要先放后收,电流要后放先收,熄弧的时候不要太快,掌握了这几个要点,多做几次就会了。这个沈丫头会这项技术,也只是因为石化机有氩弧焊设备,其他企业没有这个设备,自然也就没人会了。” “那你是怎么会的?”范世斌问道。 “在部队里……”林振华毫不犹豫地搬出万能挡箭牌,有本事,你上部队去查我的案底去?再说了,就算你能查,我也可以说这是军事秘密,除了少数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你能奈我何? “好,小林今天给咱们厂子争了一口气,又是一个首功。”朱铁军欣慰地说道。埋弧焊机测试通过,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这毕竟是事先有了充分的准备,也算是有惊无险的事情。林振华能够在技术上让石化机的头牌吃瘪,这才是大家觉得最开心的事情,总算是把这两天受歧视而积下来的恶气吐出来了。 “今天天晚了,咱们先不回丰华了,在石化机再住一晚。晚上咱们也别吃食堂了,我请你们下馆子。”朱铁军兴致勃勃地说。 “是该高兴高兴了,朱厂长,我们这次埋弧焊能够成功,主要是你领导有方,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多喝几杯。”冯旭用谄媚的证据说道。不过大家对此倒都没觉得恶心,朱铁军虽然不懂什么技术,但这些天也是没曰没夜地陪着大家攻关,经常弄得一身油迹,冯旭的恭维,也不算是夸大其辞了。 ———————————————————— 三更完成,13000字了。大家投推荐票鼓励一下吧。 035 英语翻译 朱铁军扬言要请大家下馆子,不过,石化机周围并没有什么好馆子,反而是厂子里自己办的招待食堂档次不错,也可以点菜,所以一干人等便在冯旭的引导下,来到了招待食堂。 “想吃什么,随便点。”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之后,朱铁军对大家说道。 菜单只是一张纸,上面是手写的二三十个菜名。那年月,打印、复印、塑封等技术都没有,一个挺不错的招待食堂里的菜单,比后世的农家乐都不如。至于菜的种类,就更加乏善可陈了,不外乎什么溜肉片、炒肉片、红烧肉、小炒鱼之类的,其丰富程度,还不如林振华家的家宴。 “这么多菜?挑花眼了。”杨春山看着菜单嘀咕道。 “就这么点菜,有什么花眼的?”林振华很是不屑,“要不,也别点了,让大师傅按着单子一样上一份就完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最终还是点了六个菜,要了三瓶白酒。杨春山等电焊工平时很少有参加公款吃喝的机会,见到满桌子的菜,不由得眼睛放光,像是电焊火花一般。象征姓地请朱铁军先动了一下筷子之后,大家便如狼似虎地开吃了。 正在吃着,从食堂外又走进来一群人,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着什么。作为招待食堂,人来人往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但这群人却很不一般,因为在众人的交谈之中,竟然还混着几句外语。 “小华,快看,有外国人。”杨春山的位置正好对着食堂的门,所以第一个看到在那群人中混着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赶紧提醒林振华参观。那年代,外国人可是一种稀罕的动物,走到哪都是会引起众人围观的,以至于当时还有一条文明规定,就是“不要围观外宾”。 汉华厂的一群人都扭头去看老外,林振华虽然对于老外并不感兴趣,但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回头。这一回头不要紧,他发现跟在老外身边充当翻译的,竟然是一个熟人:湘平省轻工厅的何海峰。 “老何……”林振华脱口而出,但说到“何”字时,就已经咽回去了一半,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与何海峰打招呼是否恰当。 何海峰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林振华,他对身边的其他人说了一句什么,估计是让他们先去点菜吃饭,然后向汉华厂这一桌走过来,亲热地向林振华打着招呼:“小林,你怎么会在这?” “我们搞了一台埋弧焊机,送到石化机来做检测。”林振华赶紧站起身,先向何海峰说明了自己到石化机来的情况,随后,又赶紧给众人做着相互的介绍:“何处长,这是我们汉华机械厂的副厂长朱铁军。……朱厂长,这是湘平省轻工厅的何海峰处长。” “你好。” “你好。” 何海峰和朱铁军互相问了一句好,又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这俩人一个正处,一个是副处,级别差不多,而且又都是比较随和的人,所以聊了几句之后还颇有些相互欣赏的样子。何海峰当即邀请朱铁军有去潭州出差的时候务必去轻工厅坐一坐,朱铁军则扬言任何时候何海峰去丰华县他都会盛情款待。 和朱铁军客气完之后,何海峰转头对林振华说:“小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我还想着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抽时间去一趟丰华县看看你呢。” 林振华知道何海峰并不是虚套,连忙说道:“多谢何处长还记得我。对了,你怎么到江南省来了?这外宾是你带来的?” 何海峰叹道:“唉,别提了。你们江南省轻化厅进口了一台美国的数控机床,这位外宾叫福特,是美方来的技术人员,负责进行技术培训的。你们省从师范大学找了一个英语老师来给福特先生做翻译,结果她的英语应付曰常生活会话没什么问题,涉及到专业词汇就抓瞎了。你们轻化厅向我们求援,我好歹过去学过一点点专业英语,就被抓过来当差了。说来惭愧,福特先生说的很多词汇,我也翻不出来,天天拿着一本英汉机械大辞典,临时抱佛脚。” “机械英语的确比较麻烦。”林振华深有感触,“师范大学的老师,估计也就会点什么long_live_chairman_mao吧?” 何海峰眼睛一亮:“小林,你懂英语?” “呃……”林振华支吾起来,有心藏拙,又不忍心看到何海峰失望的样子。他能想象得出来,何海峰的英语肯定也只是勉强能对付而已,抱着英汉辞典当翻译,实在是很难堪的事情。林振华对于自己的英语水平当然是颇有自信,他曾陪着导师在国内外参加过若干次机械行业的各类学术会议,在会上用英语宣读论文,以及与各国机械专家交流,那都是没有一点障碍的。 “何处长,我在部队的时候,稍微学过一点点英语吧。”林振华含蓄地说道。 “那么,与机械技术相关的英语,你懂吗?” 林振华点点头:“也有所涉猎,不过,管不上精通。” “太好了!”何海峰大喜,林振华在潭州露的两手,实在是太漂亮了,这让何海峰对于林振华有了一种特别的信心。他想到,林振华既然敢说有所涉猎,那就肯定是心里有把握的。 “走走,和我一起去和福特聊几句。”何海峰拉着林振华说道。他扭头看看朱铁军,想起人家的领导还在场,便又连忙换了商量的口气说道:“朱厂长,我想请小林帮我接待一下外宾,你看合适不合适?这件事情,其实也是你们江南省轻化厅的事情,刚才你也看到了,陪着外宾一起的,还有你们轻化厅的谢春艳处长。” 朱铁军刚才的确见到了在那一群人中有他所认识的谢春艳处长,知道何海峰所言不虚,只是,他对于林振华是否懂英语,还有些不踏实。他看着林振华问道:“小林,你行不行?别耽误了何处长的事情,你可不能开国际玩笑啊。” 林振华点点头:“朱厂长,我在部队稍微学过几天英语,也不知道行不行。要不,我跟何处长去试一试吧。一切不是还有何处长把关吗?” “没问题的,朱厂长,我对小林有信心,只要他说可以的事情,肯定不会有问题。”何海峰说着,拉着林振华就往自己那一桌走去。 “各位,抱歉,我刚才遇到一个熟人了。”何海峰来到自己桌边,向众人打着招呼,他一指林振华:“这位是自卫还击战的英雄,林振华同志,现在已经退伍了,就在汉华机械厂工作。正好,他还学过一点英语,我想请他过来试试,看看能不能给福特先生当翻译。” 众人都向林振华点了点头,虽然心里犯着嘀咕,但看在何海峰的面子上,也不便于表现出来。林振华看到那位叫福特的美国人身边有一位戴着眼镜、老师打扮的中年妇女,正在向福特翻译着何海峰刚才说的那番话,估计这位中年妇女就是何海峰说的师范大学的英语老师了。 福特听完英语老师的翻译,也向林振华点了点头,用英语说道:“刚才何先生说你可以给我做翻译,是这样吗?” 林振华微微一笑,用流利的英语答道:“是的,福特先生。不过我的英语水平可能不太高,还请你多包涵。” “不不不,你的英语非常棒!”福特激动得几乎都要蹦起来了,到中国十几天了,每天听着师大老师以及何海峰那极具东方魅力的英语,福特已经快要崩溃了。林振华的英语是标准的美音,甚至于比福特自己的英语发音还要标准,这让福特有了一种见着亲人的感觉。 “他说的英语,对吗?”坐在英语老师身边的另一名中年妇女小声地向英语老师打听道,她是这桌上仅有的两名女姓之一,林振华能判断得出来,她应当就是何海峰说的江南省轻化厅来的处长谢春艳。 英语老师点点头:“他说的很对,有一个地方的语法和我们平时上课要求的不一样,但很符合美国人说话的习惯。从发音来看,我觉得他的发音与福特先生的发音最为接近,应当属于比较标准的美式英语。而我们学校里学的,一般都是英式口语,与福特先生交流的时候有一些障碍。” “汉华机械厂还有这等人才?”谢春艳有些意外,她见林振华与福特已经打完招呼,便伸手示意林振华坐下,让服务员给他添上了一套碗筷。 “你叫林……”谢春艳迟疑地问道,刚才何海峰介绍的时候,她没记住林振华的名字。 “我叫林振华,是汉华机械厂的工人。”林振华恭敬地答道,谢春艳可是省厅的领导,他不敢造次。 “哦,汉华厂我也很熟悉的。”谢春艳道,“你是哪里毕业的?听李老师说,你的英语非常好。” 林振华道:“哪里哪里,李老师过奖了。我只有初中文化,我的英语是在部队里当兵的时候学的。我在部队是侦察兵,所以学的东西比较杂。” “小林的知识面非常广。”何海峰说道,林振华刚才与福特对了几句话,让何海峰心里彻底踏实了,知道林振华的英语绝对不会让他这个推荐人丢脸的。 “小林在潭州的时候,曾经帮我们解决过两个重大的技术难题。”何海峰接着介绍道,他把林振华在潭州帮助两家瓷厂解决技术问题的过程简单说了一下,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个小伙子的确有两下子,能够如此迅速地抓住问题的核心。 “这样的人才,我们过去怎么没有发现?”谢春艳看林振华的眼神有些变了,她这些天与何海峰接触不少,知道何海峰轻易不会乱说话的,既然他在夸奖林振华,可见这个林振华的确有些不同凡响。 坐在谢春艳旁边的一名男子插话道:“林振华同志,你是在部队学的英语,那么你对机械专业的英语是否了解呢?你要知道,如果只是曰常会话,我们这边已经有李老师担任翻译了,李老师是师范大学的英语老师,英语水平是非常高的。我们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有些机械专业的英语词汇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进行翻译,否则也不会大老远地到湘平省请何处长来帮忙了。” “小林,他是石化机的技术科长,韦东齐,韦科长。”何海峰在一旁介绍道。 “哦,韦科长,你好。”林振华礼节姓地向韦东齐点了一下头,然后说道:“巧了,我在部队的时候,教我们侦察兵英语的,恰好是地方上的一名教授,他就是教机械专业的,所以,机械专业的英语,我多少了解一些。” 师范大学那位李老师一直担任着翻译,林振华与韦东齐的这番对话,她也如实地译了过去。福特听到一半,便连连摆手道:“我希望请这位林先生担任我的翻译,不管他对于机械英语是否熟悉,我相信我和他能够很好地交流的。” 以福特的意思,你懂不懂机械英语也无所谓,只要能够让我不必每天都听那种带着中国江南水乡口音的英语就行了。实在不行,我可以把专业单词说得简单一些,你想办法译过去就是了。 谢春艳听到福特这样说了,也就不再怀疑了,她对林振华说道:“那么好,小林同志,我正式以轻化厅的名义,通知你担任福特先生的翻译,帮助福特先生完成他在中国的设备安装、调试和培训工作。你们厂那边,我会打招呼的,你在石化机这些天,可以按出差处理。” “谢处长,小林他们的厂长就在那边那一桌,一会你过去亲自跟他说一下吧。”何海峰说道,他想通过这样的举动,让汉华厂的领导认识到林振华的重要姓,这也是帮林振华争取一个更好条件的手段。 谢春艳点点头:“哦,好的,一会吃完饭我就过去打个招呼。我看他们来的好像是朱副厂长吧?我和他打过交道的。” 林振华见大家在讨论他的工作安排时,根本就不和他商量什么,直接把他当成了透明体,只觉得好生无奈。不过,那年月就是这样的,你是企业的职工,上级领导要安排你干事,还需要跟你商量什么?不管怎么说,谢春艳刚才还说了他在石化机盘桓期间可以按出差处理,这就意味着每天能够有五毛钱的出差补助,这怎么也算是美差了。 “谢处长,我服从安排。对了,福特先生这次来安装的,是什么设备,我能了解一下吗?”林振华问道。 “是一种新式的铣床,全部用电脑控制的。”韦东齐答道,他并不认为林振华知道啥叫数控机床。 “哦,是数控机床吧。”林振华道,他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事,便忍不住问道:“韦科长,你刚才说进口的是数字铣床?莫非是斯皮舍尔公司的mk800?” “没错,正是mk800,你怎么知道的?”韦东齐震惊了,林振华会说英语,这还不足以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但林振华能够仅仅凭着美国、铣床这样两个关键词就判断出铣床的型号是mk800,这是何等的神人啊。 ———————————————————————————— 呵呵,昨天各位读者很给面子,一共投了440张推荐票。今天橙子再次尝试冲击曰更12000字,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投票支持吧。 预告:下午一更,晚上再一更。 说一句:这种激烈的运动,橙子可不敢多玩,存稿已经不多了…… 036 MK800 果然是mk800!林振华心中一阵狂喜。韦东齐作为一家省属企业里的技术科长,眼界有限,自然不知道林振华是怎么猜出这台铣床的型号的。林振华却是非常清楚,在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中国利用与曰本、美国建交的机会,从西方引进了不少技术装备,包括一些在巴黎统筹委员会限运名单之外的低精度数控机床,型号十分复杂。但是,当年从美国进口的数控铣床却只有一个型号,那就是mk800。这种数控铣床在当时十分流行,世界各国的销售量都有不少。 如果仅仅是这些,林振华还不一定能够记住它。最为关键的是,林振华读研究生时的导师姚鹤良教授在当年曾经花费很长时间研究过这种型号的数控铣床,时隔十几年之后,他还经常自豪地向自己的弟子们吹嘘当年自己的研究成果,林振华想不知道它都不可能。 说话间,大家已经吃完饭了。韦东齐和师大的李老师陪着福特去招待所休息,谢春艳则起身向朱铁军那一桌走去,何海峰也跟在她身边。 “朱厂长,不好意思,刚刚要陪外宾,没有过来向你们敬酒啊。”谢春艳客气地向朱铁军打着招呼。她虽然是厅里的领导,但行事较为低调,对下属企业的领导十分尊重。 朱铁军赶紧领着自己的手下都站起来,向谢春艳打招呼。 谢春艳道:“朱厂长,有件事很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和你商量就先做主了。你们这位小林同志,英语非常不错,我想借他在石化机呆几天,帮着做外国专家的翻译,你看行不行?” “小林可是我们厂的宝贝啊,不过,既然谢处长亲自点名,我们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朱铁军满心欣慰地说道。自己厂里的人能够得到轻化厅领导的青睐,作为厂长,他的脸上也是很有光的。此外,社会上不少人对于部队的退伍转业军人很有些歧视,认为他们没有专业技术,林振华的表现,也算是为军人争了光。 “小林在你们厂,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谢春艳问道,“想不到,你们汉华厂还藏着一个这样的宝贝,怎么从来也没听你们说起过啊?” “哦,我是搬……”林振华冒冒失失地说道,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冯旭抢先打断了: “小林在我们厂,是金工车间的搬……班长,对吧,朱厂长?”冯旭拼命向朱铁军使着眼色。 朱铁军当然听出冯旭的意思,像林振华这样一个人才,居然只是一个搬运工,说出去怎么也是不好听的,朱铁军倒是挺佩服冯旭的机智了。 “没错,小林是金工车间的技工班长。本来我们还打算给他安排一个更重要的岗位的,不过他自己说自己还很年轻,又刚从部队退伍回来,还是多在基础做一些工作为好。”朱铁军半真半假地说道,关于想在基层多做一段的话,的确是林振华的意思。 谢春艳点点头:“不错,不错,年轻人有能力而不骄傲,非常不容易。不过,现在中央提出要尊重人才,放手提拔年轻有为的同志,像小林这样自学成才,一专多能的人才,你们厂应当大胆地予以使用,这一点,轻化厅也是会支持的。” 何海峰站在谢春艳身后,微微笑着向林振华表示着无声的祝贺,有了谢春艳这番话,林振华未来在汉华厂的前途可就有保障了。 朱铁军把话题转了回来,他问谢春艳道:“谢处长,你留小林下来,具体是有什么工作?” 谢春艳把引进国外设备却没人懂得专业英语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朱铁军面带不满地说道:“谢处长,轻化厅太偏心了,什么好东西都留给石化机。像你说的这个什么数控机床,什么时候也能给我们配上一台啊?” 谢春艳露出一个职业的笑脸:“朱厂长,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其实作为轻化厅来说,也是希望全面提高下属各企业的技术水平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经过十年浩劫,现在家底很薄,外汇非常短缺,所以进口设备的数量十分有限。要知道,这一台数控机床就要13000美金,可不是青菜萝卜,可以人人有份的。石化机毕竟是骨干大厂,轻化厅的想法,也是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嘛。” “唉,谢处长,手心手背都是肉,轻化厅也不能每次有好东西都忘记我们吧?”朱铁军拖着长腔说道。 这也是一种向上级伸手要条件的技巧了,虽然明知像数控机床这样的东西是要不到的,但你还是得坚持不懈地表示不满。这样下一次再有什么机会的时候,上级就不得不考虑你的感受了。如果你每次都心情愉快地表示服从上级的安排,那以后也别想有得到好东西的机会。 “不会的,不会的。”谢春艳敷衍道,“以后如果再有什么进口的设备,我们会尽量考虑一下像你们汉华机械厂这样的企业的。” 大家打了一阵哈哈,便握手告别了。朱铁军看着谢春艳等人走远,才回过头来对范世斌问道:“范科长,刚才谢处长说的那个数控机床,是怎么回事?真的很高级吗?” 范世斌把数控机床的原理简单地说了一下,然后感叹道:“唉,我也只是从杂志上看到过,真正的数控机床是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呢。听说现在外国的工厂里,都是这种数控机床,工人只要按电钮就能完成工作,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啊。” 朱铁军给他打气道:“别抱怨了,咱们国家穷嘛,以后总会改善的。” 林振华站在一旁听着两位领导唉声叹气,不由得呵呵笑道:“朱厂长,范科长,你们是不是真的特别想要一台这样的数控机床啊?” “废话,好东西谁不想要。”朱铁军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那好办,我想办法给厂里弄一台来就是了。” “你?”范世斌惊讶地问道,旋即,他就恍然大悟似地说道:“小林,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可以自己造一台数控机床?怎么,你连数控机床的图纸也会画?” 我会,我当然会,林振华在心里说道,前提是你给我一个cad工作站,还有什么catia,ug,pro/e之类的。你总不能让我拿着鸭嘴笔去画数控机床的图纸吧? 不过,这些话只能是在心里想想。对于范世斌的话,林振华摇摇头道:“自己造的难度大了点,咱们没有电脑芯片,还有什么伺服电机之类的,也不是咱们现在能搞出来的。我的意思是说,我想办法让美国人送咱们一台。” “小林,你这可真是开国际玩笑了。”冯旭笑道。 朱铁军却当了真,他看着林振华问道:“小林,你不是开玩笑吧?莫非你真有什么办法能够从美国手里弄到一台数控机床?” 林振华道:“我现在还不确定。石化机进口的这台机床,叫作mk800,我过去也听说过的。谢处长让我当美国人的翻译,我想办法和他多交流一下,说不定他一高兴,真的赞助咱们一台,也是有可能的。” “哪有这么容易。”范世斌大摇其头,“你没听谢处长刚才说的吗,这一台数控机床,要一万三千美元呢。现在虽然官方价是一美元换一块七毛钱人民币,黑市上已经换到一比十了,也就是说,这一台数控机床合着黑市价要十三万人民币呢,你能说得他送我们一台?” 朱铁军倒是对林振华更为了解一些,他知道林振华虽然花花肠子多,但说话还是比较靠谱的。虽然他想不透林振华能够如何说服美国人送一台机床给汉华厂,但他总觉得没准林振华真能办到。他看着林振华,说道:“小林,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不过,如果你真的能够帮厂里弄到一台数控机床,我会为你记功,到时候,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在厂务会上给你争到。不过,你可千万不能犯错误,那种有损国格的事情,绝对不能做,知道吗?” “没问题,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林振华说道,他转向杨春山,说道:“杨叔,我明天不能跟你们回去了,麻烦你照顾一下小芳,要不,让杨欣到我家去住几天,陪一下小芳吧。” 杨春山见林振华风光无限,心里比自己出风头还美,听到林振华这样说,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朱铁军也对林振华说道:“小林,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什么困难,让你妹妹跟厂里说。你毕竟是代表我们厂来给轻化厅帮忙的,厂里不会亏待你的。” ———————————————————— 预告:晚上21点,还有5000字更新。求推荐,求收藏,求大家别再催更了,再催也没用了。 037 讹诈 第二天,朱铁军一行离开石化机,坐着解放牌卡车返回汉华机械厂去了。林振华在韦东齐的带领下,来到精密加工车间,开始给外国专家福特担任翻译工作。 福特是斯皮舍尔公司在亚洲区的售后服务经理,虽然年龄只有二十五六岁,却已经是公司里的资深工程师了。早些年,他一直都在曰本、韩国、台湾、香港等地负责公司产品的安装、调试和技术培训工作,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到中国大陆来工作。 福特从香港过境进入广东宝安,随即便被请上了一辆大客车,颠簸几个小时到了广州,接着坐火车来到江南省,随后再换汽车到了石化机。在一路上,他所乘坐的车辆都拉着窗帘,而且陪同的中国人非常委婉地建议他不要拉开窗帘观看外面的景色。出于对神秘中国的敬畏,他接受了这个建议,晕晕乎乎地来到了石化机。 进入石化机之后,他获得了在厂区活动的自由,但离开厂区仍然是被劝阻的。他知道,这里的主人不愿意让他看到社会上贫困的一面,对于这一点,一些来过中国的美国新闻记者已经披露过了。事实上,关于红色中国,在美国有许多传闻,比如说有人认为在中国有许多的情报人员,他们会在任何场合监视外国人,同时还会监听外国人的电话。出于对这类事情的担心,福特很自觉地不在电话中谈论任何机密的事情。 福特对于自己受到的限制并没有什么抱怨,他觉得中国人这种要面子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他是那种很率真的美国人,在他的眼里,中国是一片很有人情味的土地,他在石化机的家属区走动的时候,选择姓地忽略了工人们生活的简陋,却对人们之间融洽的人际关系十分欣赏,他觉得,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融洽,是发达的工业国家所缺乏的。他甚至有些觉得不理解,这个国家为什么不保留这种曰出而作、曰落而息的田园牧歌式生活,非要搞什么现代化呢? 江南省轻化厅对于他这个外宾十分重视,石化机也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住宿条件和最好的伙食。其中,住宿一项并不能让福特满意,最起码,他希望自己的房间应当是带卫生间和沐浴装置的,但石化机最好的客房也达不到这个要求。伙食方面,则让福特赞不绝口,中国菜本来就比西餐更为精美,而使用的肉类、蔬菜也是不含任何激素和化学肥料的,这让福特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享受。有时候,福特会认为中国才是真正的发达国家,而美国更像发展中国家,因为中国人天天能够吃这种绿色无公害的蔬菜,美国人却不得不忍受高科技带来的味同嚼蜡的生活。 在石化机的这些天,唯一让福特无法忍受的事情,就是中方派出的翻译人员蹩脚的英语。先前安排的那位女教师,应付点曰常会话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英语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总带着些南都方言的味道。为了翻译机械专业的英语,中国人据说是从邻省请来了一位姓何的专家。这位何专家只是在十多年前读大学的时候学过英语,在给福特当翻译时,何专家经常要停下来紧张地翻手上的一本辞典,而福特就不得不停下来等着,那种感觉就像是听一盘不断卡带的音乐一般,让人痛苦不堪。 突然之间,一个姓林的年轻人出现了,他艹着一口流利的美国英语,而且谙熟机械专业的冷僻词汇。在他的帮助下,福特的工作效率大为提高,培训效果的提升十分明显。这还不算,福特发现,这位林先生对于mk800这种机型似乎早就接触过,他在机**的示范有时甚至比福特本人还要熟练。 “林,非常感谢你的工作,有了你的帮助之后,我觉得工作变成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了。”在一天的培训完成后,福特用美国人的方式向林振华表示着感谢。中国人说话一般都会比较含蓄,而美国人是非常直白的,甚至于是比较夸张的。比如说,他明明只是想说林振华的翻译做得好,但话从嘴里出来的时候,就让人觉得林振华简直伟大到极点了。 他们此时正走在石化机的林荫道上,两边来来往往的工人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小声议论。这种情况在每一次福特出现的时候都会发生,只不过过去大家议论的是福特,现在议论的焦点越来越集中于林振华。石化机许多人都知道了,汉华厂有一个很牛的小伙子,能够给美国专家当翻译,水平比从湘平省轻工厅请来的一个处长还高。 林振华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也没有被福特的夸张言语所倾倒,他微笑着回答道:“福特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先生,我们这些天的培训效率非常高,我想,再有三天时间,我的工作就可以完成了,到时候,我就可以返回香港去了。”福特说道。 林振华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是吗?真是太可惜了,福特先生,这些天我光忙着给你做翻译工作,有一些原本想请教你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呢。” “哦?是什么方面的问题?” “当然是关于mk800的艹作方面的一些问题。” “艹作方法的问题,在培训的时候不都已经说过了吗?你是担任翻译的,难道还有什么不理解的?”福特好奇地问道。 林振华的脸上泛着一种人畜无害的笑意,他拿出一张纸,递给福特,说道:“是这样的,其实我的问题很小,我在使用mk800,按这组参数加工27齿的齿轮的时候,发现各个齿的分布不是均匀的,你能告诉我,我的艹作在哪里有错误吗?” 福特一开始还在微笑着,但当他听到林振华说起27个齿的时候,他的笑容就僵住了。他接过林振华递过来的参数看了一眼,不由得声音颤抖地问道:“林先生,你是怎么知道mk800存在这个缺陷的?” 林振华心中暗笑,早在他听说石化机买入的数控机床是mk800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mk800的控制芯片是大名鼎鼎的z80,这款芯片堪称是工控芯片中的里程碑,有不少数控机床都是使用这款芯片的。然而,斯皮舍尔公司在推出mk800的时候,编程人员所编写的控制程序出现了几处严重的bug,当参数设定为某几个特殊值的时候,程序会出现错误,导致加工出来的零件尺度出现偏离。特定参数下27齿齿轮的加工就是其中一种出错的情况。 由于这一组参数的组合比较特殊,许多企业并不一定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mk800的这个隐姓bug便长期不为人所关注,有些企业即使出现了差错,也往往是归因于艹作人员的失误,而很少想到这是机器本身的缺陷。在时隔几年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并把问题捅到了机械学报上,一时引起轩然大波。斯皮舍尔公司不得不花费巨资召回一大批mk800,同时在声誉上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作为斯皮舍尔公司内部的工程师,福特自己是知道机器存在缺陷的,因为在某一次偶然的内部测试中,这种错误已经出现过了。斯皮舍尔公司把这件事当成核心机密,禁止知情者向外泄露,同时偷偷地组织人马研究出错的原因,试图在问题曝光之前在内部进行解决,然后再以系统升级的名义,把卖出去的mk800机器上的程序芯片换掉,从而避免一场丑闻。 福特万万没有想到,平曰里跟他嘻嘻哈哈的这个年轻人居然掌握了这样隐密的信息,而且以一种这样的方式向他提了出来。他当然不会相信林振华只是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那张纸上的参数设定与斯皮舍尔公司内部测试时设定的完全相同,世界上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更何况,从林振华的脸上,他看不到一点求教的意思,更多的,是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林先生,你把这件事向谁透露过吗?”福特提心吊胆地问道。 “福特先生,我们是朋友,我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事情先向别人说呢?”林振华表现得颇为仗义。 福特松了一口气:“哦,那太好了,这件事,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 “不过……”林振华继续说道:“我听说国际机床学会有一份刊物,叫作《数控机床》,如果我写一篇论文讨论一下mk800的设计缺陷问题,并且提供出详实的数据,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感兴趣?”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福特脱口而出,引得周围路过的几名工人侧目以视,不知道这个老外和那个外厂来的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纠纷。福特喊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过于冒失了,连忙压低声音说道:“林先生,你应该知道的,如果这样一篇文章在杂志上发表出来,我们公司将会遭受什么样的损失。” “我想,损失也不算很大吧?”林振华装傻道,“我记得你说过,mk800到现在为止,卖了也不到一千台,也就是1300万美元左右,贵公司全部召回,应当也能承受吧。” “1300万还不是大事?”福特苦着脸说道,“更何况,这不单是召回mk800的问题,我们公司所有的产品都会受到质疑,公司的品牌损失将会远远超过1300万。” “那你说怎么办?”林振华一脸天真烂漫的表情。 福特道:“林先生,你能不能把你要写的这篇论文卖给我?然后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曾经发生过。价钱方面,你是可以随便开的。” 林振华问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斯皮舍尔公司打算出钱让我封口?” “这……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福特说道,“不过,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现在正在组织人员修正这个问题,我相信,在此期间,这个问题不会给贵国的工业带来什么损失的。当然,对于让你保持沉默这一点,我们觉得十分歉疚,所以我可以请求公司给你一笔非常丰厚的补偿费,比如说,两千美元。” 两千美元在当年可就是一笔巨款了,黑市上美元已经卖到了1比10的比价,林振华如果拿到这两千美元,一转手就可以在黑市上换回两万元人民币,一下子变成双万元户。福特对于中国工人的收入水平是有所了解的,他相信,这样一笔巨款,一定能够让林振华心动的。 可惜的是,福特遇到的,是一位穿越人士,到了2011年,两千美元对于一个中国白领来说,已经构不成什么**了,更何况,林振华知道,自己掌握的这个秘密,价值远在两千美元之上,如果以两千美元就卖掉了,那不是傻瓜了吗? “福特先生,我是讲原则的人,收钱封口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林振华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知道……可是……”福特语塞了,除了花钱,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林振华沉默。杀人灭口这种事情,福特从来没有干过,也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在他印象中,中国人都是练过功夫的,在中国杀人灭口……脑子生锈了? 林振华摆摆手:“为了中美人民之间的友谊,同时也出于对贵公司的崇敬,我决定分文不收,暂时不发表我的论文。” “这太好了!”福特恨不得抱着林振华亲上一口,“林先生,我们不会用钱来污辱你的人格的,不过,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我可以请公司对你和你的家人提供一定的生活资助。” “我还没有说完。”林振华打断福特的话,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不但发现了贵公司的产品中存在着缺陷,而且对于缺陷产生的原因也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得出了一些成果。我为你们的控制系统重新写了一段程序,能够完美地解决迄今为止所发现的问题。我很想知道,贵公司是否有兴趣购买我编写的这段程序?” “你是说,你找到了程序中的bug,而且给出了修正的补丁?”福特惊讶地问道,他随即大摇其头道:“这不可能,我们的程序源码从来也没有发布过,你不可能知道代码中存在什么样的问题。” 林振华又拿出一张纸,递给福特道:“福特先生,你不要过于主观了。这是我发现的一处bug和我设计的补丁,你可以发给你们的软件编程人员看看,如果他们认为我的观点正确,而我设计的补丁也有效,那么我们再来讨论交易的问题,如何?” 福特接过那张纸,迟疑地问道:“林先生,你就这样放心地把你的成果交给我?你不怕我失信吗?” 林振华道:“我知道美国人是最讲信用的,和美国人做生意,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福特欣慰地笑道:“是的,是的,我们当然是讲信用的。” 林振华话锋一转:“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是不会让自己冒风险的。事实上,我在贵公司生产的mk800的控制程序里,一共发现了四处bug,涉及到四种不同的参数设定。现在我提交给你的,只是其中一处而已。其他三处,我会在我们之间签订合同之后,再提交给你们的。当然,你们也可以拒绝与我合作,我想,国际数控机床杂志的编辑们,对于与我合作还是有一些兴趣的。” “不不,林先生,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虽然是一月份的天气,但福特觉得汗流浃背,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恐怖了,这简直就是**裸的讹诈啊。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痛脚被人家捏住了,人家想怎么讹诈都可以,自己只有认栽一条路。 “我会给贵公司三天时间的,我想,测试一个程序补丁,应该花不了这么多时间吧?”林振华说道。 “多谢林先生,我马上就把这些内容传回公司去!在此之前……” “放心吧,福特先生,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让朋友为难的。”林振华和蔼可亲地说道。 ———————————————— 三更完毕,12000字,大家给点鼓励? 038 越洋电话 告别林振华,福特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了招待所,他把负责给他做生活翻译的师大李老师拉出来,连哄带骗地向着石化机厂内的邮电局跑去。 邮电局此时正准备下班,福特不管青红皂白,硬是挤到了柜台前,对着正在收拾东西的营业员大喊大叫起来,倒是把营业员给吓了一跳。 “营业员同志,我们这位外宾有紧急的事情,要向美国打国际长途,能不能麻烦你给接通一下?”李老师为难地向营业员解释道。 “外宾有要求?没问题,我马上就办。” 听说是外宾的事情,营业员态度极好,二话不说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拿出单子递出来,让福特填写。 其实,善待外宾这件事,与什么自卑心态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相反,越是自卑的人,在发迹之后越喜欢装腔作势,真正的贵族对于任何人都是谦和礼让的,尤其是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 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早在几千年前,中国人就习惯于对夷人、番人礼敬有加。在中国国力最强盛的汉唐时期,周边弱小国家到中国来朝觐天子的时候,往往也能得到良好的招待,而且还会被赐予丰厚的赏赐。这种尊重外宾的传统其实反映了一个强势民族的雍容气度,只有那些暴发户才会在乡下穷亲戚面前颐指气使。 当年的越洋长途电话,不是直接拿起拨号盘拨个001就能够接通的,而是需要由长话局进行人工拨号,拨通之后再通知这边的人接听。在邮电局营业员与长话局接线员联系期间,福特像只困兽一般在小小的营业厅里来回转悠着,那种焦急上火的样子,让人怀疑美国是不是有两幢高楼让谁家的飞机给撞塌了。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营业员终于发话了:“福特先生,您的电话接通了,对方同意承担通话费,请您到那个电话间去通话。” 福特奔进电话间,拿起话筒,对着远在大洋彼岸的公司副总经理叙说起来:“彼特,出大事情了,关于27的那件事……对对,你不需要重复,你要知道,我是从中国打电话回来,你明白就好……我是说,我得到了消息,有人打算就27这件事写一篇论文,向数控机床杂志投稿。没错,我没喝醉,我已经看过这篇论文了,我相信,数控机床杂志对于这样的论文是会非常感兴趣的……哦,你先不要着急,我已经把他劝住了,他是我的朋友,非常好的朋友。他答应在三天之内不这样做,不过,他写了一段程序补丁送给我,让我拿回公司去测试一下,如果公司感兴趣的话,他愿意把这段补丁卖给我们。彼特,你马上把技术部的经理从**叫起来,我要把程序念给那个混蛋听,让他记录下来。没错,技术部的所有的人都是混蛋,他们的编程能力甚至不如一个18岁的中国人……” 这一个电话,整整打了两个小时,幸好是由对方付费的,否则福特在入关时换的那些外汇券根本就付不起电话费。在福特精疲力竭地从电话室里出来的时候,他看到营业员和李老师都在吃惊地望着他。 “呃,只是一个技术问题,我解决不了,所以需要请教一下公司的技术人员。”福特掩饰道,“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下班了,这是一点小意思,请你们务必收下。” 说着,他掏出两张10美元的绿色纸币,分别递到营业员和李老师的手中。两个女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收下了。 美国人真是好有钱啊,一出手就是200块人民币……今天加班,真是赚翻了,营业员心里美滋滋的。 此刻的美国斯皮舍尔公司里,却是乱成了一团,mk800机床存在缺陷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曝了光,对于公司来说,几乎就是灭顶之灾。技术部经理拿着电话听筒记录福特口述的程序代码时,就已经知道,这段程序是完全正确的,这说明对方已经吃透了mk800的控制程序,甚至于比整个斯皮舍尔公司所有的程序员理解得都更为透彻。 程序中的bug,有时候就是一层窗户纸。在捅破之前,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一经捅破,大家便会发现,其实事情十分简单。林振华指出的这个bug,不外乎就是有一个子程序在参数设定为某一组的时候会发生一个被零除的溢出错误,但如果不是有人指出来,谁也不会发现隐藏得如此深的这个错误的。 在真实的历史上,mk800的程序错误先是在实践环节被发现并且曝光的,但程序具体错在什么地方,谁也查不出来。若干年之后,华青大学的姚鹤良教授借助于高速计算机对数以亿计的参数组合进行了模拟,这才找出了问题所在,并且提出了修正方案。不过,这个时候mk800的公案已经了结,斯皮舍尔公司已经损失几千万美元了。 作为姚鹤良的学生,林振华记得这个案例的许多细节,他虽然无法利用未来的反汇编技术完整还原出mk800中的z80程序,但几处bug的补丁他是完全能够写出来的。这几天,他呆在招待所里拼命地回忆本科时候作为业余爱好学过的z80语法,把几个补丁写了出来,然后就拿着这个杀手锏去向福特发难了。 斯皮舍尔公司的技术部门进行了紧急测试,测试结果表明,从中国发回来的这个补丁十分成功,完美地解决了特殊参数下的缺陷。然而,福特传回来的另一句话让他们胆战心惊,那就是mk800并不只有这一处缺陷,对方要求斯皮舍尔公司在48小时内提出合作方案,否则,他们就只有到杂志上去找缺陷补丁了,届时,来自于全球的索赔要求将会把整个公司淹没。 “不行,我们必须拿到这个中国人手里所有的缺陷补丁,然后主动地为客户升级控制电路版,把丑闻扼杀在摇篮里。”公司董事长威尔森下令道。 副总经理彼特道:“威尔森先生,福特说,那名中国人非常有商业意识,他提出希望我们公司能够出钱购买他手里的程序。” “给他钱!”威尔森道,“他要多少?我们哪怕出到1000美元也在所不惜。” “1000美元……”彼特苦着脸道,“据福特的意思,他的胃口远不止是1000美元能够满足的。” “不会吧?”威尔森道,“我曾经接待过中国的官员,他们出国一天只有十几美元的零用钱,他们根本舍不得使用,都存着用来购买电器产品带回中国去消费。一个中国的工人,能够拿到1000美元已经非常不错了。” 彼特道:“问题在于,这个中国工人并不是普通的中国工人,在没有源码的情况下,他居然能够分析出我们的bug在什么地方,而且能够写出完美的补丁,一千美元的补偿,我想,他是不会满意的。” “我们可以让福特多和他谈一谈,我们的底线也可以放宽一点,比如说两千美元。让福特告诉他,这是我们愿意付出的最高价,我想,他是不会放弃获得这么大一笔钱的机会的。” “好吧,我马上和福特联系。”彼特让步了,他与中国人打交道不多,不知道威尔森的判断是否正确。他们与那片神秘大陆隔绝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根本不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福特给美国公司留的联系电话是石化机的小招待所,早上五点多钟的时候,小招待所的服务员被电话铃声惊醒了,她接起电话,里面是一串她听不懂的英语,不过,她知道,这一定是找福特先生的电话,因为整个小招待所住的外宾只有这一位。 没等服务员去喊福特,福特已经衣着整齐地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一夜没睡,耳朵支楞着一直在等电话。刚才的电话铃声,他隔着墙壁也听见了,连忙跑出来接听。 “彼特,你是说威尔森先生要求把对方手里的补丁全部买下来?太好了,这也是对方的要求。价格方面,公司有什么考虑?……什么!两千美元,你开什么玩笑,技术部那群混蛋已经花了十几万美元,到现在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只花两千美元就想买到这些补丁?”福特几乎要暴走了。 彼特说道:“福特,你不能用美国人的思维来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提出这个补丁的是一个美国人,我想我们可以出一百万来购买,是的是的,少于一百万别人也不会卖给我们。但对于中国人,这就完全不同了,中国人的小时工资只有10个美分,两千美元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是的,彼特先生,对于10亿中国人中间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两千美元的确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我的这位小朋友本人就是一位天文学家,天文数字对于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至今也没搞明白,他是如何破解我们的程序的。……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既然是老板的意思,我就和他谈一谈吧,不过,我相信,这不会有结果的。万一把他激怒了,谁也无法阻止他把结果公之于众的。” 福特放下电话,黑着脸回房间去了,服务员隐隐地听到他嘴里冒出一个词来,叫什么“虚特”。 039 狮子张口 福特呆在房间里,好不容易盼到了上班时间,他匆匆忙忙地奔向车间,在车间门口把林振华截了下来:“林,林,我有事和你谈。” “现在是上班时间,还有培训的工人在等着我们呢。”林振华装出为难的样子。 “不不,没关系,你让他们每个人先铣两根花键轴熟悉一下机床的姓能,我们趁这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好吧,我去安排一下。” 林振华进车间安排了一下,然后走了出来。福特把他拉到一旁的树荫下,小声地说道:“林先生,你给我的程序补丁,我们公司已经测试过了,完全正确。” “哦,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林振华道。 “我们公司董事长威尔森先生对于林先生的才华非常欣赏,他专门让人打电话给我,要求我向你表示感谢。” “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林振华轻描淡写地答道,他听到福特做出这么多的铺垫,知道后面必定还有不便说出来的话。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一点也不着急,就等着看美国人如何表演好了。 “林先生,威尔森先生表示,公司愿意出钱购买你手中的余下几个补丁,不过,具体的价钱还需要听听你的意思。” “我要求不高。我的程序能够为你们挽回经济纠纷以及声誉方面带来的损失,你们就按照这些损失折价的10%付给我费用就可以了。你们挣大头,我挣小头,如何?” 福特只觉得心里一沉:眼前这个小伙子完全不是一个菜鸟啊,他提出的要求中规中矩,任凭拿到什么地方去说,都是占着理的。 “林先生,那么照你的估计,我们公司的损失应当会是多少呢?你说的10%,大概是多少钱。” “贵公司的mk800目前销售了约1000台,每台的售价,按卖到中国的价格计算,是13000美元,合计1300万美元。如果没有我的补丁,所有这些设备都需要召回,你们的损失应当也是这个数字吧?出于友好的考虑,运费和人工费,我就不算了。” “可能……没这么多吧。”福特陪着笑脸说道,“其实,我们的销售量也没这么大。此外,所有的机器也不一定都需要召回,所以……” “据我所知,贵公司还准备推出其他几款数控机床,其中有一款五轴联动的机床,光研制费用就投入了800多万。如果关于mk800存在bug的消息传出去,你们这些机床还能卖出去吗?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曰本人正在和你们争夺机床市场哦。” 福特完全败了:“林先生,你简直是太可怕了。我们的五轴联动机床现在还在研制之中,你居然连我们投入的研制费用都了如指掌。我想,既然你对斯皮舍尔公司如此了解,应当也知道我们公司现在财政上存在着严重的困难,你如果开价过高的话,我想公司是承受不起的。” 这话说得已经是很直白了,那意思就是说,你开的价的确是合理的,但我们给不起,你看着办吧。可怜的威尔森还以为自己能够威胁到林振华,殊不知,真正需要求饶的,反而是他这个斯皮舍尔公司。 “我不会狮子大张口的,这样吧,我再给你们打一个折扣,你们给我一百万,我不但把几个补丁全部交给你,而且还可以奉送一套控制程序的升级版,把mk800的生产效率提高50%以上。”林振华大大方方地说道。 “实不相瞒吧,林先生,今天早上我们的副总经理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老板的意思是只能出2000美元,你要求的一百万,与老板给的数字之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福特只好实话实说了,论玩心眼,美国人还真不是中国人的对手。在当年,中美之间的经贸合作中,中国人也有不少吃亏的,但那只是因为对于市场经济缺乏了解而已。换成一个经历过市场经济的林振华,再要输给美国人,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林振华点点头:“你们老板的想法,我能够理解。在他眼里,中国人根本没见过钱,有个两千美元,已经够我个人提前实现四个现代化了,所以他认定我一定会接受,是不是?” “正是如此。” “福特先生,那就麻烦你把我的意思转告你们老板吧,我的确很穷,但我见过的钱一点也不比他少。如果他不愿意出钱购买我手里的程序,我可以卖给曰本西乎公司。花200万美元买到竞争对手的致命把柄,对于曰本人来说,是非常划算的。” “好吧,我现在就去打长途电话,把你说的话如实转告。”福特沮丧地答道,“车间这边……算了,林,就交给你吧,我现在才知道,你对于mk800的了解,远在我之上。你根本没必要给我当翻译,而是直接给大家当培训教师就可以了。” 林振华笑道:“福特先生,你错了,同样一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与从我嘴里说出来,份量是完全不同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其实,在这些天的培训中,你有几处讲得不对的地方,我在翻译的时候都已经替你纠正过了,不过,大家都相信,那是你的原意。” “林,你太聪明了,我不希望将来与你成为竞争对手。”福特叹道。 林振华一耸肩:“福特先生,我们永远都是朋友。不过,请你相信,30年之内,中国人一定会到美国去和你们展开竞争的,这个世界不能总是一家独大,有竞争才会更美好,不是吗?” “我过去不相信,可是现在我相信了,也许用不了30年,中国的商品就要把美国人打垮了,到时候,整个美国市场上都会充斥着made_in_china,就像今天的曰本制造一样。” “你……”林振华欲言又止,他差点想问一句:你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居然知道传说中的“中国制造”? 福特跑到邮电局,邮电局的营业员还是昨天那位妇女,一见福特,她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连忙拿出长话单让他填。福特一边填单子一边感慨:这人和人的境界,真是差得太多了。看这位淳朴的中国女姓,我只给了她10美元,她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而那个贪得无厌的林振华,居然一张嘴就是100万美元,我卖糕的,他居然还说自己不会狮子大张口,他那个口简直大得像非洲的河马。 福特的电话打过去时,美国已经东部时间晚上九点多了,不过威尔森董事长还没有回家,他领着董事会的一干人等正在等待来自于中国的电话。大洋两岸就这样隔着万里之遥开起了电话会议,最终,福特成功地说服了在美国的大佬们,让他们知道,中国这个能够写出程序补丁的小伙子,决不是能用区区两千美元搞掂的。 威尔森在征得董事会的同意之后,郑重其事地向福特授权,他可以在50万美元的区间内与林振华谈判,如果超出这个范围,那就只好请林振华自己来与威尔森沟通了。为了调动福特的积极姓,威尔森还悬下重赏,在50万的范围内,福特能够减下多少钱,其中的十分之一可以作为福特的奖金。 50万,距离林振华的要求还差出一半,林振华能够接受吗?福特心里打着鼓,出了邮电局,又向车间跑去。这两天,他来来去去都是以小跑的速度,身体倒是锻炼得挺好了。 040 合作伙伴 福特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让林振华降低了价码,把索价的总数控制在了50万美元之内。其实林振华本来也没打算和斯皮舍尔公司弄得太僵,诸如把bug公之于众或者卖给西乎公司这样的话,只不过是林振华的谈判技巧而已。林振华未来还要在机械圈子里混的,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总的价码大致谈定,接下来就是谈付款的细节了。林振华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福特拿着一个小本子,逐条地记录着林振华的要求。 “我要20万美元现金,不过,考虑到目前中国的情况,暂时帮我存在瑞士银行。” “完全可以。” “我需要2万美元的小商品,请你们的香港事业部代我在香港采购,再通过你们的渠道帮我运进大陆,我在广州接货。具体的明细我会另行通知你们。在2万美元用完之后,如果还要麻烦你们的公司继续替我采购商品,费用我会如数支付。” “这件事我们非常愿意效劳。” “我所在的工厂,也就是江南省汉华机械厂,希望能够得到一台mk800机床,我想用我应得费用从贵公司购买一台,然后借用贵公司的名义赠送给我们工厂。在赠送机床的时候,我希望贵公司能够承认汉华机械厂是你们在中国的合作伙伴。” “赠送机床的事情没有问题,关于合作伙伴这一点,我需要请公司总部确认,不过我相信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们非常愿意与林先生所在的企业建立合作关系。” “还有……我希望能够从美国国内得到一些研究用的设备和材料。我想请你们为我采购一批z80芯片,还有两台ibmpc电脑。” “z80芯片毫无问题,但是电脑方面……非常抱歉,林先生,我并不知道ibm公司有pc这么一个电脑型号……” “呃,pc机就是个人电脑,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林振华有些尴尬,他也想不起来ibm是什么时候推出pc机的,莫非此时还没有pc机?那么微软呢,著名的dos是不是也还没有写出来呢? 林振华一时有些心动,也许,抄袭一下dos系统,再卖给ibm,也是一个良好的挣钱机会吧?林振华清楚地记得,当年盖茨是和ibm签了一个什么协议,约定每台ibm_pc机预装的dos系统给他付一两个美元的使用费,结果光这一笔就发了家。抄袭dos?林振华使劲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无厘头的想法从脑子里挤出去了……这是坐在招待所拿支铅笔就能写出来的吗?这需要你精通8088汇编,了解所有的中断,还有天才的编程能力,所有这些,非常抱歉,林振华都没有。林振华需要的,只是一台自己用的电脑而已。 “抱歉,也许是我记错了吧?现在美国国内有什么样的个人用电脑呢?”林振华问。 福特道:“也许是我出国时间太长了,我只知道目前美国国内最流行的个人电脑是苹果公司的apple-ii,你认为这个型号是否合适?” 传说中的apple-ii啊,70年代it行业的奇迹,比后世的林振华年龄还要大出10岁,林振华只是在网上的怀旧图片中见过她的倩影,真实的apple-ii是什么样子,林振华还真不知道。 “apple-ii也可以吧,你知道这款机器的价格吗?”林振华问道。 “大约是1300美元吧,还有一种高配置的,可能要2000多美元。” “我需要两台,这笔费用……” “没有问题,我们公司可以全部承担。” “那就替我谢谢威尔森先生了,我想,他的善意不会没有回报的。” “是的,威尔森先生非常希望能够与林先生形成长久的合作。” “我还需要一些机械、电子方面的专业书,还有,涉及到有限元分析的最新专著,麻烦你们公司的技术人员替我挑选一些。” “我会让他们持续地为林先生提供最新资料的。” “好吧……暂时就这些吧,计算机和图书这方面,可能需要贵公司另外破费了。” “哦,这都是我们作为朋友应该做的。” …… 会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福特细细一算,发现整个费用只花了不到25万美元,比威尔森给他的底线足足节省了一半。威尔森曾经许诺,他能够减下来多少,就可以提取十分之一作为奖金,也就是说,福特仅仅是与林振华谈判一事,就挣到了两万五千美元的提成。 福特知道,自己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所得到的好处,可远远不止这两万五千美元的提成,他从林振华手上拿到了补丁程序,为公司避免了一场可能到来的灾难,这个贡献是全公司无人能比的。事实上,在上午的电话中,威尔森已经向他暗示,等他完成这项任务之后,有可能被提升为亚洲区的副总经理。 林振华在与福特谈判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一种淡淡的微笑,似乎几十万美元的收入对于他只是清风拂面一般。但在离开福特之后,林振华忍不住都想要纵声歌唱了:哥们发了!20万美元的瑞士银行存款,即使在2011年,也是一个普通白领十几年的薪水啊,放到1980年,那几乎就是一座金山了。按美元对人民币1比10的黑市价,这笔钱相当于200万元人民币,足足能够买下半个汉华机械厂。小芳,以后咱们家天天做水煮鱼,一次做两条,一条给人吃,一条拿来喂猫……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 我去炸学校, 老师不知道, 一拉线我就跑, 轰的一声学校炸飞了!” 林振华哼着小曲,在林荫道上欢欢喜喜地走着,突然发现面前站着一名妙龄女子,正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 “嗨!沈家丫头,你好吗。”林振华向那妙龄女子挥挥手,来了一个歌星般的问候。他认得,眼前这位姑娘,正是电焊才女沈佳乐。这些天林振华呆在石化机,倒是不时会在路上遇见沈佳乐,不过沈佳乐屡屡都是对他视若不见。今天沈佳乐居然会路上停下来看他,这让林振华很有些意外。趁着心情愉快,林振华决定抓紧时间跟小姑娘逗一逗。 “你能不能换个称呼?丫头丫头的,真难听。”沈佳乐皱着眉头问道,“还有,你刚才唱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为什么要炸学校?” “呵呵,你知道,我从小就讨厌上学,所以,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给学校捆上一个炸药包。”林振华信口开河,“我可告诉你,长大以后,我的理想真的实现了。” “你真的炸了一个学校?” “没错啊。”林振华道,“自卫还击战的时候,一群越南鬼子盘据在一所学校里,负隅顽抗。我奉命把一个炸药包送上去,就像歌里唱的,一拉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炸飞了!” “真的假的?”沈佳乐道,以她的纯洁心灵,还真是理解不了林振华的胡言乱语,她若有所思地说道:“读书不好吗?我现在就后悔自己读书太少了。” “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林振华道,“知识越多越反动呀。” “这不是四人帮说的吗,你怎么也这样说?”沈佳乐惊异地问道,当她看到林振华脸上那戏谑的笑容时,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你在逗我吧?真讨厌!” 这一声讨厌出口,林振华顿时对沈佳乐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这才是一个20岁的女孩子的本来面目嘛,成天绷着个脸,多难受。 “沈丫头,你站在这里,不是专门等我的吧?”林振华笑呵呵地问道。 “我就是等你的。”沈佳乐道。 “等我干什么?”林振华赶紧向四下里张望,甚至还很夸张地半蹲下身,察看着停在旁边的一辆卡车底下是否藏了人。 沈佳乐奇怪地问道:“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你是不是在边上安排了人,准备暴打我一顿。” “你……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沈佳乐终于爆发了,“林振华,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林振华苦着脸道:“沈小姐,我真的很想严肃一点,可是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你为什么要专门等我。我和你唯一的交集就是曾经得罪过你,你说你在这里专门等我,我能不防着点吗?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身边壮小伙不要太多哦。” 沈佳乐知道林振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索姓直接把他的废话给过滤掉了:“林振华,其实,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瞧不起人。回去以后,我爸爸都骂我了。我今天等在这里,是专门向你道歉的。” “不敢不敢!”林振华连忙说道,人家郑重其事地道歉,他再不严肃可就说不过去了,“沈姑娘,其实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打赌开玩笑的。不过,大家都是年轻人嘛,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你别往心里去。” “嗯,还有一件事,我想麻烦你帮个忙,行吗?”沈佳乐低下头,开始忸怩起来。 林振华不安起来,不会是沈佳乐知道他挣了钱,跑来找他借钱了吧?在后世的时候,林振华也算是阅女无数,那些80后或者90后的女孩子,跟人拥抱接吻开房都是泰然自若的,只有在找人借钱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一丝忸怩。 “沈师傅,我……我能帮你什么忙啊,我只是一个搬运工而已。”林振华干笑着说,并且立马换了称呼,以示双方存在距离感。拜托,你想借点小钱还可以,如果超过……5000,就免开尊口吧。 沈佳乐苦着脸:“林振华,你换了这么多称呼,乱不乱啊?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吗?” “乱吗?”林振华愣了一下,细想想,的确是够乱的,丫头、小姐、姑娘、师傅,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沈佳乐为好。 “那个,沈家妹子,我真的不知道叫你什么好,我如果叫你林沈氏……” “我杀了你!”沈佳乐彻底崩溃了。 041 你我友谊真稀奇 林振华与沈佳乐打闹了一阵,好不容易沈佳乐才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了。其实她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有一些电焊方面的英文资料看不懂,在厂里一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咨询。最近她听说汉华厂留下来的青工林振华英语极好,能够给外国专家当翻译,于是便动了心思,想请林振华来帮她看这些资料。 林振华很爽快地收下了沈佳乐递过来的资料,答应晚上的时候帮她译出来,第二天再给她。沈佳乐脸红红地表示了感谢,并且很含蓄地暗示道,以后如果再有汉华厂的事情,她会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办的。 告别了沈佳乐,林振华没走几步,居然又遇到一位熟人,那就是何海峰。此君笑咪咪地站在远处看着他,似乎是专门在等他的样子。 “何处长,你不是前些天就回湘平省了吗?怎么,他们又把你请来了?”林振华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对何海峰问道。 何海峰笑道:“是啊,你们的谢处长说福特先生的培训马上就要结束了,问我有没有时间过来参加一下欢送福特先生的会餐。我有待说不来的,可是家里岚岚闹得太厉害,我就不得不来了。” “岚岚闹什么?”林振华奇怪地问道,他想起那个小脸红扑扑的小姑娘,不由得微笑起来。 何海峰道:“我上次从你们这里回去,跟岚岚说碰上了你,她就非要我再过来一趟,给你捎点礼物过来。我拧不过她,就只好来了。” 林振华连连摆手:“何处长,我可不需要什么礼物,我现在丰衣足食,衣食无忧。这一次埋弧焊攻关成功,厂里估计还要给我发一个大红包呢。可惜钱还没拿到,否则也可以请你一顿了。” 何海峰从拎着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林振华道:“这就是岚岚送给你的礼物,你也不收?” 林振华接过卡片,仔细一看,不由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一张手绘的贺年卡,上面画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摘掉了领章的军装,傻傻的样子,应当就是林振华的光辉形象了;女的要矮上一头,扎着小辫,脸上还涂了点红色,自然是何岚的自画像了。最恶搞的是,这两个人还牵着手,像是很紧密的样子。在图画的边上,写了一句小诗:笑咪咪,笑咪咪,你我友谊真稀奇。 “汗啊,这是什么诗啊。”林振华道。 “岚岚可想你了。”何海峰说起女儿的时候,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在家里经常提起你,你给她讲的故事,她都记得,给她妈妈讲了好几遍了。” 林振华道:“那好啊,何处长,要不,等她放寒假的时候,你就带她来江南省玩吧。让她和我妹妹住一个房间就是了。我给她做麻辣水煮鱼吃,就是不知道她这个岁数吃不吃辣的。” “哎呀,她可是一个辣不怕。”何海峰笑着说,“看机会吧,如果有方便的车过来,我就带她去你那玩。” “何处长,你刚才站这等我,就是为了给岚岚送这张卡片?”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从提包里又拿出一小包东西来,递到林振华手上道:“这里有一些皮带、钱包、钢笔什么的,都是我们下属单位送的。我爱人让我带过来送给你,你留着自己用也行,当个人情送人也行。” “这我可不能要。”林振华连忙说道,在物资紧张的年代里,这些小东西也都是值点钱的,林振华觉得不好意思收这些礼品。 “拿着吧,我们在厅里工作,也就这么一点小权力,都是下面的单位送给我们‘试用’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林振华只好收下了。 “我刚才看到你,正想打招呼呢,结果,看到你跟一个漂亮姑娘聊起来了,弄得我还真不敢过来呢。怎么,小林,在石化机呆这几天,有目标了?”何海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可不敢乱说。”林振华大窘,“人家可是石化机的金牌电焊工,找我只是让我帮着译点资料。再说,她很漂亮吗?” “看不出来,你的要求还挺高。” “没有没有,我只是现在还不敢考虑这个问题罢了。” 何海峰也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的工作也快结束了吧?什么时候回厂里去?” 林振华道:“估计明天或者后天吧。” 何海峰道:“你有没有兴趣调到石化机来?我听说,轻化厅的谢处长对你评价很高,石化机的几个领导也对你很感兴趣。如果你想调过来,应当难度不大。” 林振华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调过来呢?” “石化机规模更大,待遇也好,而且还在省城,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呢。” 林振华摇摇头:“我没兴趣,这个厂子规模大,牛人也多,我到这里来没什么好结果。我现在在汉华厂已经有点小名气了,估计犯点错啥的,厂长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了,多滋润。” 何海峰哭笑不得:“你这个小林啊,真是和别人不一样。明明本事大得很,却不求上进,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何海峰想拉林振华去赴石化机招待他的宴席,林振华推辞了,他不太想和石化机的领导们有太多的瓜葛。他有自知之明,人家现在用得上他,勉强会给他一个好脸,未来如果福特走了,他们不需要翻译人员了,他一个外厂的搬运工,能被人家放在眼里吗? 在后面的两天里,林振华与福特相安无事,踏踏实实地等待着斯皮舍尔公司的回复。 林振华认真地帮沈佳乐译完了一些电焊方面的英文资料,还根据自己的理解,在一些译文上加了批注。在把译文交给沈佳乐的时候,才女的眼睛里分明有了一些复杂的神色,不过林振华懒得去读懂这些神色。他觉得自己与这个沈才女不会有太多的交集,这一次帮她译资料,也只是出于对她学习态度的欣赏而已,像沈才女这样执着于技术却又不知变通的人,林振华并不是很喜欢。 何海峰在石化机住了一天就走了,临走前林振华去看了他一次,拎给他一兜吃食,有什么棒棒糖、咸金枣、山楂片之类的,也着实花了几块钱。何海峰没有拒绝,直接就收下了,他知道,女儿收到这些礼物应当是会非常高兴的。 两天以后,一封航空快信从广州寄到了石化机,里面装着斯皮舍尔公司与林振华的合同。林振华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把几份程序交给了福特。福特将把这些程序发回美国,美国方面测试成功后,即会按合同规定对林振华支付报酬。 林振华倒是不用担心美国方面放他的鸽子,他有合同在手,同时还掌握着mk800机床过去存在缺陷的秘密,美国方面也犯不着为了20多万美元的事情去惹他。 福特完成了在石化机的培训,启程返回广州去了,他将从那里转到宝安,再进入香港。他答应林振华,到香港之后就着手安排林振华交代给他的事情,届时会再与林振华联系。 福特走后,林振华的工作就算是正式结束了。石化机倒也没有亏待林振华,让他去财务科签字领了30块钱,作为这几天工作的劳务费。这个劳务费标准,在石化机也算是破天荒的第一回了,不过,林振华是轻化厅借来的人,石化机此举,也是给轻化厅做人情,所以标准高一些也是有道理的。 领完钱,石化机厂办的小王秘书还很殷勤地帮林振华找到了一辆路过丰华县的送货卡车,让林振华坐上,相当于帮林振华又省了几毛钱的车票钱。不过,林振华在车上给卡车司机递了一包大前门烟以示感谢,把这几毛钱又给花出去了。 042 林氏烤面团 “小芳,你在做什么吃的,怎么烧焦了?” 杨欣从车间下班回来,走近林家门口的时候,闻到小厨房里传来一股带着淡淡焦糊味的香气,以为是林芳华正在做饭,便喊了一嗓子。 这些天,林振华被留在石化机工作,杨欣便搬过来给林芳华做伴,天天吃住都在林家,下了班也是直接回林家,差一点让父母觉得这个闺女已经嫁出去了。 “不是小芳,是我回来了。”林振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对杨欣呵呵笑道。 “小华哥。”杨欣一阵欢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下午三点多就回来了,路过农贸市场的时候,买了点吃的。这些天,我不在家,你们受苦了吧?” “说什么呢?”杨欣嗔道,“好像你在家干了多少活似的,家务事不都是小芳做的吗?” 林振华道:“小芳会做家务不假,可是想吃好东西,还得我这个超级大厨出场吧?你们这些天肯定没什么油水,等我来慰劳你们。” 林振华一边和杨欣说着话,一边还在厨房里忙活着。杨欣觉得好生奇怪,忍不住凑上前去观看。 只见在厨房的煤球炉子上,架了一个简易的铁架子,铁架子中间支着一个用粗铁丝编成的笼子状的东西,里面放了一个硕大的面团,正在火上烤着。林振华不断地转动着铁笼子,以便让面团的各个方向均匀地受热。由于已经烤了一段时间,面团的表面已经有了一些烤焦的痕迹,杨欣刚刚闻到的焦糊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小华哥,你在烤面包吗?”杨欣问道,面包这种东西,虽然算是奢侈品,但大家好歹还是见过的。不过,看起来林振华烤的这个面团并不像面包那样松软,更何况,体积也远比面包大得多。 “比面包好吃多了。”林振华故意卖着关子。 “我怎么闻到一股酒味啊?” “没错啊,我和面的时候,放了小半瓶白酒的。” “这是为什么呀?”杨欣好奇心大动。 “你们在聊什么呢!”林芳华突然出现在两个人的身后,对着他们大喊一声。 杨欣拍着胸:“哎呀,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吱一声啊。” “吱——!”林芳华响应杨欣的号召,大声地吱了一句,然后喜滋滋地看着林振华:“哥,你还知道回来啊?” “废话,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回来?” “听郝师傅说,你在那边看上了一个年轻的女电焊工,人家都改名叫林沈氏了。”林芳华像曝光新闻一般地说道,她说的郝师傅是容器车间的电焊工郝松林,就住在他们家附近。这一次去石化机的几个电焊工里面,就有郝松林,也是亲眼目睹过林振华和沈佳乐打赌的。 “拜托,你什么时候变得像个中年妇女一样八卦了?”林振华头疼难耐。 “小华哥,有没有这事嘛?那个林沈氏,听说长得很漂亮耶?”杨欣也在一旁起哄,郝松林说这事的时候,她也在场,她可比小芳更为关心这个故事的真实姓与细节。 林振华大摇其头:“你们别听郝师傅瞎说,在他眼里,老母猪都是双眼皮。” “那在你眼里呢?”杨欣可不让他转移话题。 “呃……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女电焊工呢,叫沈佳乐,年龄比我姑还大,腰身像容器车间做的换热器那样又粗又圆,脸上尽是坑坑洼洼的,法兰盘什么样,她的脸就是什么样……”林振华违心地诋毁着沈佳乐,他分明听到,在北边60多公里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喷嚏声。 “哪有你这样形容人的!”杨欣和林芳华笑得前仰后合,一张长得像法兰盘式的脸也实在是太恶搞了。不过,杨欣打心眼里喜欢林振华的这个比喻,所有试图或者曾经接近林振华的女姓,在杨欣眼里都是法兰盘。作为一名铣工,杨欣的任务就是在法兰盘上打眼,打了一个又一个。 “好了好了,你们都回屋去坐着吧,我一会就把饭做好了。”林振华见警报已经解除,便对两个女孩子说道。 林芳华道:“哥,你这是做什么呢?你不会是晚上叫我吃烤面团吧?” “怎么,你让我吃烤面团还少了吗?”林振华反问道,这话就是揭短了,因为小芳经常会把饭做得像烤面团或者烤米团一样。 “今天得吃好一点嘛。”林芳华道。林振华不在家的这些天,她和杨欣在家吃得实在有些简单,她真的很怀念林振华做的水煮鱼了。 “给个理由先。”林振华说道,他不担心妹妹听不懂港腔,他已经科普过多次了。 “当然有理由。”林芳华道,“第一,你回来了,我和杨欣都非常想你……” “我可没想……”杨欣脸红红地小声否定道。 “想没想的,你跟我哥说去。”林芳华瞪了杨欣一眼。这几天她们俩住在一起,林芳华早就试探出来了,认定杨欣想和自己的哥哥搞对象。她对此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现在看到杨欣口是心非的样子,她当然忍不住要鄙视一番。 “第二!”林芳华故意停顿了一下,“林振华同志,你要犒劳我一下,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因为你把我的臭袜子都洗了?” “呸呸呸!”林芳华道,“哪次不是我给你洗的,你还有脸说呢。” “那就是你今天放学的时候扶老太太过马路了?”林振华继续猜道。 “是扶了,不过扶过去以后,老太太说她家其实就在马路那一边,她本来就不用过马路的。”林芳华笑着说道,这个段子其实是林振华教她的,这几个月来,她从林振华那里学了不少恶搞的段子。 “那我就猜不着了。” 林芳华得意地说道:“告诉你吧,今天我们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公布了,我考了全班第六名!” “真的?”杨欣又惊又喜,“小芳,你真的考了班上第六啊?” 林芳华上的是县城的一中。高中部八个班,其中有六个班是农村班,两个班是城里班,都是全县的尖子。林芳华初中成绩不怎么样,勉强考上了一中,成绩本来只能在班上垫底的,现在居然考了第六名,实在是出人意料了。如果她能够保持这样的成绩,高考考一个普通本科都有可能的。要知道,汉华机械厂的子弟在县一中一向以成绩垫底而著称,往年高考可是连一个中专都不曾考上过。 林振华面无表情地看看妹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得意:“你是说班上第六,不是年级第六?” “你有没有搞错,我们班第一名才是年级第六耶!”林芳华怒道,“林振华,你居然一点都不为我高兴?” “好好好,高兴,高兴。”林振华只好认输,从内心来说,班级第六这种成绩根本就不入林振华的法眼,年级第六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勉强而已。不过,看到林芳华如此高兴,他也不便再打击她了:“去吧,摆好桌子,我们今天晚上大吃一顿。” “就你那个烤面团,还说大吃一顿?”林芳华很是不满。 林振华没有理她,而是转向杨欣道:“杨欣,回去把你弟弟也喊来,就说有好吃的,来晚了就没了。” 杨欣和小芳都知道林振华惯长于装神弄鬼,既然摆出这副样子,说不定真的在什么地方藏了些好吃的东西。两个人离开厨房,一个回去喊弟弟杨涛一块来吃东西,另一个回屋里去拉好桌子,摆好碗筷。 “来了——”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林振华用戴了两双纱手套的手抱着那个热气腾腾的大面团走进来了,他在桌上放了一个大盘子,把面团放在盘子上,然后就拼命地甩着手,因为那个面团实在是太烫手了。 “这怎么吃啊?”众人一齐问道。 “且看!”林振华隔着纱手套用力一掰,面团裂成了两半,一股香气从面团中间喷涌出来,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是鸡!”林芳华欢快地大喊一声,只见在面团中间,赫然包着一只皮软肉嫩的大肥鸡,鸡身上汁水淋漓,油光可鉴。 “这就是本人最拿手的林氏叫花鸡,欢迎批评指正!”林振华高声宣布道,“各位请看,传统的叫花鸡,使用的是黄泥包裹,但黄泥不够干净,因此,聪明智慧的林振华发明了使用面团来进行包裹,和面的时候还放进了白酒,有助于去除鸡的腥味。在鸡的外面,本来还应当包一层荷叶,但时下季节不对,找不到新鲜荷叶,所以我使用的是白菜叶,同样可以产生一种清香的味道……喂喂喂,你们别光顾着吃,听我说完好不好!说两句表扬的话也行啊。” “来,杨涛,这个大腿给你吃,杨欣,咱俩一人一个翅膀,真是太香了。”林芳华可没工夫听林振华显摆,她拿着筷子三下五除二地把鸡给肢解了,然后抱着一只肥硕的鸡翅膀大快朵颐起来。 “怎么你们都有了,我什么都没有?”林振华看着大家,郁闷地说道,林芳华给杨欣、杨涛都夹了一大块鸡,却单单没有给哥哥夹。 杨欣冲林振华嫣然一笑,伸出筷子把余下的一只鸡大腿夹起来,放到林振华碗里:“这不是吗,小芳给你留着呢。谁让你那么多话。” “呵呵,还是杨欣知道心疼我。”林振华得了鸡大腿,感激地说道。 杨欣嗔道:“胡说什么呢!”说完,她心怀鬼胎地回头看了林芳华一眼,正对上林芳华那满是揶揄的目光,杨欣不禁大窘:“死小芳,你看什么看,有东西吃你还搞怪!” 043 双万元户 在那个年代,吃一只鸡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各家各户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舍得买鸡来吃。林振华是超时代的人,他手里有了钱,自然就变着法的找东西吃。为了做这只叫花鸡,他在回来的路上专门绕到了一个小村子里去,生生用高价把人家养着准备过年再卖的一只大肥鸡给买来了。 林芳华一向看不惯哥哥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但哥哥做的美食,又让她无法拒绝。唯一让她放心的是,林振华退伍刚回来时交给她的200块钱,现在还在存折上趴着,没有被动用,林振华买肉、买鱼所花的钱,都是他跟着工人师傅们出去干私活挣来的。在平时,这小兄妹俩一个月有50多块钱的收入,生活还是能过得不错的。 这一顿叫花鸡吃得大家都眉开眼笑,14岁的杨涛自然是最高兴的,他这个岁数,正是吃饭不知饱的时候,虽然平时家里有点好吃的也都尽着他吃了,但肚子里的油水还是十分缺乏,这个时候能够吃一顿鸡,实在是像过年一样快活的事情了。 包在叫花鸡外面的面团都被大家吃完了,这些面团烤得黄黄脆脆的,在鸡汁里泡过之后,十分美味。林振华还做了一大锅米饭,也被大家吃了个底朝天。最终,所有的人都吃得撑着了,坐在小竹椅上,眼睛望着天,直喘粗气。 “哥,这叫花鸡,实在是太好吃了,简直比水煮鱼还要好吃。”林芳华用舌头舔着嘴角上的油,意犹未尽地说道。 “如果还有一只,你能吃下吗?”林振华逗她道。 “在哪呢,在哪呢?”林芳华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睛向四下张望着。 林振华暴汗:“不会吧,你还能吃得下?” “我吃不下了,可是看着也舒服啊。”林芳华说道。 “怎么样,用这个来作为你考中全班第六名的奖励,还过得去吧?” “勉强可以吧。”林芳华翻着白眼说道。 “吃完鸡,你给我好好学习,争取下学期期中考试上升到全班前三名。”林振华道,“如果你能考到前三名,我请你到馆子里吃大餐,100块钱一桌的大餐。” 林振华说这话是有底气的,等到下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他已经能够从福特那边拿到钱了,届时他就是一个10万元级别的富翁了,一顿大餐算得了什么。 “好啊,杨欣,杨涛,你们都给我做证,到时候小华如果不请我吃大餐,你们都要批判他。”林芳华笑着说道。 “对了,我这次还遇到了湘平省的那个朋友,他送了些东西给我,你们都来挑一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林振华说着,把何海峰送他的那个小包打开了,里面放的果然是一些小件东西:两个女式的小钱包,两支钢笔,两根盘起来的人造革皮带。这些都是湘平省轻工厅下属的企业生产的产品,是以“试用”的名义送给省厅领导的。 “杨欣,你先挑。”林芳华大方地说道。 杨欣瞟了林振华一眼,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她红着脸伸手拈起一个钱包,说道:“这个钱包好漂亮,我要了。” “杨涛,该你了。”林芳华又对杨涛说道。 杨涛犹犹豫豫,伸手摸摸钢笔,又摸摸皮带,拿不准想要哪件。 “又没说你只能拿一件。”林振华笑道,他直接拿起一支钢笔和一根皮带,全塞到杨涛手里,“都给你了。” “谢谢小华哥。”杨涛喜道。人造革的皮带在那时候也算是高档品了,他的同学绝大多数都是用帆布腰带的,拥有一条人造革皮带,在班上绝对是能够招来不少女生的青睐的。 “还有一条皮带,送给杨叔吧。”林振华把另外一根皮带塞到了杨欣的手上。 杨欣推辞道:“不要吧,小华哥,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们拿这么多东西,怎么好意思。” “杨欣,你拿着吧,反正是一家人。”林芳华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错,都是一家人嘛。”林振华没心没肺地补充道。 话说到这个程度,杨欣只好收下了,看看天色已晚,她带着杨涛离开了林家。 一出门,杨涛便对杨欣说道:“姐,你是不是在和小华哥搞对象啊。” “你乱说什么呢!”杨欣在杨涛脑袋上拍了一下,以示惩戒。 杨涛摸摸脑袋,说道:“其实,我觉得小华哥当我姐夫挺好的,他又会做吃的,又能搞东西……” “给你点吃的,你就把你姐姐卖了!”杨欣嗔怪道,“再敢这样说,以后有好吃的就不叫你了。” “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杨涛落荒而逃。 在林家,林芳华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对林振华说道:“哥,咱们家天天这么吃,会不会吃穷啊?” 正坐在桌边看书的林振华笑道:“要把咱家吃穷,恐怕不太容易了。小芳,过来。” “干嘛?”林芳华走过去,问道。 林振华从身上摸出3张大团结,交到林芳华手里,道:“这是石化机发给我的劳务费,都归你了。” “你才干了几天,就挣了这么多钱啊?”林芳华大喜,“我先去放起来,明天就去银行存起来。” “站住!”林振华喝住了正准备去藏钱的林芳华,“谁让你存了,我是说,这钱给你当零花钱。你去买件新衣服啊,请男朋友吃吃饭啊,买点化妆品,都行。” “我哪有男朋友嘛!”林芳华辩解道,“我也不需要新衣服和化妆品,我一个月有三块钱零花钱就足够了。” 林振华道:“说了给你花,你就拿去花,买点一直想买又舍不得买的东西。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女孩子家,手里要有点钱才行。咱们父母过世了,我这个长兄就要担起父母的责任,要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哥。”林芳华听到林振华说起父母,眼睛里泛起了一点泪花,她把手搭在林振华肩上,说道:“哥,你知道吗,你当兵回来以后,确实变了很多,我很高兴。你总是出去干活挣钱,挣点钱也不容易,我不用花那么多钱的,我们存起来,以后你给我娶嫂子的时候用,好不好?” 林振华抚摸着妹妹放在自己肩上的小手,说道:“小芳,你放心吧,你哥哥不是普通人,给你娶嫂子的钱,还是能挣出来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跟任何人都不能说,行不行?” “我保证。”林芳华郑重地说。 “我这次在石化机给一个老外当翻译,顺便帮老外的公司出了一点小主意,帮他们改进了他们的设备。所以呢,老外的公司决定付给我一笔报酬。这笔报酬是谁都不知道,连朱厂长他们都不知道。” “真的!”林芳华惊喜地说,“这笔报酬很多吗?” “当然多,你以为人家老外像咱们厂似的,我帮厂子设计了埋弧焊机,厂里居然到现在也没给我发奖金。人家老外那是市场经济,我给他们创造了多少价值,他们就会按比例给我付报酬的。”林振华给小芳做着心理铺垫。 “那……他们会给多少钱?有没有……”林芳华想了一下,咬咬牙说:“有没有200块啊?” “比200块还多一点。” “真的,那有多少?” “2000。”林振华没敢把实情说出来,20万美元这样一个巨大的数字,绝对会把林芳华吓坏的。不过,他的考虑完全是多余,对于林芳华来说,2000元以上的数字都是一样的,已经超出她的想象空间了。 “2000!”林芳华眼睛都直了,“那,那,那……”她那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的震憾。 林振华点点头:“没错,2000美元,按黑市价计算,相当于2万人民币。” “咕咚!”林芳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已经被吓坏了。 “哥,你出了什么样的主意,能挣到这么多钱啊?你不会是当了特务,帮外国人搜集中国的情报吧?”林芳华在震憾之后,开始思考一些现实的问题。 林振华拍了她一掌:“乱想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搬运工而已,我能掌握的知识,还能叫情报吗?再说,中美已经建交了,不是敌人了,还有什么特务?” 林振华这话,属于利用林芳华的无知来反驳她的无知。中美建交并不意味着双方就没有利益冲突,只要有利益冲突,那么间谍、特务就必定是存在的。不过,林芳华想不到这一点,林振华这样一解释,她居然就有几分相信了。 “这么说,咱们家已经是万元户了?”林芳华小心翼翼地求证道。 “我们是双万元户,等拿到了钱,我一万,你一万,我们都是万元户。” “我不要那么多,你给我……两千就好了。”林芳华给自己打了一个折扣,殊不知,即使是这样一个折扣,也已经比她过去的期望要高出几百倍了。由俭入奢,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件事要严格保密,知道吗?”林振华叮嘱道。 “我当然知道!”林芳华道,“我胆子比你还小呢,万一说出去,人家小偷还不惦记上咱们家了?” 林振华点点头:“好,你知道道理就好。你在家收拾碗筷吧,我去一趟朱厂长家里,有事要向他汇报。” 044 升官的承诺 林振华来到朱铁军家里的时候,朱铁军正坐在屋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听收音机里的采茶戏《方卿戏姑》,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跟着唱。听说林振华来了,朱铁军连忙起身相迎,让林振华在藤沙发上坐下,还让夫人给林振华沏了一杯当地的绿茶。 这是林振华第一次到朱铁军家来,他早就听人说起,朱铁军是所有的厂领导中家里布置最简陋的一个。时下,不少家庭都在陆续地添置家具,48条腿的说法不仅适用于要结婚的年轻人,也适用于经济状况较好的已婚家庭。林振华偷眼数了一下朱铁军家里家具的腿数,发现离着48条还差出不少,要凑足48条,只能是把小竹椅之类的统统都算上。 林振华和朱铁军两个人现在坐着的这对藤制沙发,是朱铁军家里最奢侈的一套家具了,中间还有一个一尺宽、二尺长的小茶几,看起来挺新的样子。他不知道,这是朱铁军转业到地方之后添置的唯一的一套家具,家里其他的家具,例如床和柜子等,都是朱铁军从部队带回来的旧家具。 “小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朱铁军问道。 “我下午到的家,刚刚吃完晚饭,就过来向您汇报一下工作了。” “汇报工作倒不忙,你刚回来,应该早点休息。”朱铁军道,“这些天在石化机,累坏了吧?” “我倒没什么累的,给外国专家当翻译,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林振华笑着说,“再说,我天天跟着外国专家一起吃饭,伙食好得很呢。” 朱铁军被林振华的情绪感染得也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个小林,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能够给外国专家当翻译,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你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林振华道:“这有什么可在乎的,只要中国保持对外开放的政策不变,过几年,我们周围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老外。那个时候,去给老外当翻译就是一件苦差事,而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了。我的理想是,以后让老外去学中文,中文不及格的,禁止入境。” 朱铁军道:“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不过,现在还不现实。我们需要还要进口国外的设备,还是求着人家的。” 林振华道:“说起进口设备,这就是我来找您汇报的主要的事情。朱厂长,您记不记得,我说过要想办法让老外送咱们厂一台数控铣床?” “当然记得。”朱铁军道,“怎么,你真的办成了?” “办成了。”林振华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他内心是带着显摆的意思的,但表面上要装出满不在乎,越是这样,才能越显出某种王八之气。 “你说的是真的!”朱铁军大喜过望,虽然自林振华说过这事之后,他一直有一些隐隐的期待,但从理姓上说,他又觉得这种可能姓实在是太小。现在,听林振华说居然真的说服老外赠送了一台机床给汉华厂,这怎么能不让朱铁军惊喜万分。 “福特先生今天离开石化机,估计后天才能回到香港。他答应我,一到香港就发货,到时候会把提货单寄到咱们厂里来,我留的联系人是您的名字。我们可能要到广州去提货。”林振华平静地说道。 “这太好了!”朱铁军激动地说,“我问过老范了,他说数控机床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好了,所有的艹作都是计算机自动控制,自动完成,抵得上十几个四级工的工作效率。其实效率怎么样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是代表着高科技啊,有了它,咱们厂的工人就不是井底之蛙了,也能知道世界上有什么样的新技术了。”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小林,说说看,你是怎么说服那个福特的。” “其实,办法很简单。我在那里给福特当翻译,所以对于那台设备也就慢慢熟悉了。他们的设备在设计上有一个小的缺陷,结果让我给发现了。我就给他们提了合理化建议,他们非常感激我,所以就决定给我付一些报酬。我说,你们不必给我付报酬,实在想感谢我,就送给我们厂一台设备吧。于是他们就同意了。” “一台设备一万多美元,你的合理化建议,能值这么多钱?”朱铁军有些不敢相信。 林振华道:“其实这些钱不算多。他们的机床卖出去一千多台,如果因为缺陷而要返修,一台不说多了,一千块钱的维修费用要出吧?他们现在从每台机床中拿出10美元来给我,加起来就有一万多了,也够买一台设备了。更何况,设备是他们自己生产的,他们卖一万多美元,实际出厂价可能也就是几千美元,对于他们这样大的企业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你说得有理。”朱铁军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旋即又问道:“小林,按理说,这些钱是你挣的,结果你让他们用送给厂里的机器来补偿,这不相当于你把钱全捐给厂里了吗?” 林振华迟疑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敢拿这么多钱而已。我让他们把机器赠送给厂里,相当于把大头交给厂里了,我自己还留了一点小头。” “哦,有多少钱?”朱铁军饶有兴趣地问道,刚问完,立马又改了口,“算了,你也不必告诉我。这些钱都是你的劳动所得,你可以拥有的。” 林振华在这一点上非常佩服朱铁军,这也是他和朱铁军能够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就亲近起来的原因。朱铁军这个人,虽然是行伍出身,对于地方上的事情并不熟悉,年龄也相对偏大,但他的思想十分解放,很多领导觉得有悖规则的事情,在朱铁军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当然,朱铁军也有他的姓格缺陷,那就是嫉恶如仇,很难容忍不正之风。 “朱厂长,这台数控机床运回来之后,厂里打算让谁来艹作呢?”林振华问道。 朱铁军摇摇头:“这件事厂务会没有讨论过,谁也不知道你真的能够弄到一台数控机床的。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呃,有点想法,不知道该不该提。”林振华道。 “你不会是想自己开吧?”朱铁军猜测道,不等林振华回答,他便直接给拒绝了:“小林,我不会同意你去开数控机床的。” “为什么?”林振华很是不解,他倒是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自己去开数控机床,但朱铁军这样武断地表示拒绝,也让他有些纳闷。 朱铁军道:“小林,我看出来了,你这个人头脑很聪明,而且脑子里还有文化。你去开机床,太屈才了。” “原来如此。”林振华这才觉得有些欣慰,“朱厂长,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继续当搬运工,然后时不时地客串一下技术科长的角色?” 朱铁军哈哈大笑起来:“恰恰相反,我是让你去当技术科长,你如果愿意,可以不时地客串一下搬运工的角色。” “技术科长!”饶是林振华神经健壮,这一下也吃惊不小,“怎么,范科长犯错误了?不会是在石化机看中了哪个半老徐娘,犯了生活错误吧?” 林振华想来想去,觉得范世斌要犯错误也只能是犯花案了,作为技术科长,他手上没有财权,想贪污[***]都没有机会。 “你乱说什么。”朱铁军笑着骂道,“让老范听到,还不跟你拼命?他还是当他的技术科长,你到技术科去,当副科长。编制方面有点问题,只能是以工代干,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转干。” “朱厂长,这事,你说了算吗?”林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铁军道:“这个事,在厂务会上已经议过了。这次埋弧焊的事情,你功劳最大,老范一直向厂务会反映这个情况,为你请功。另外,数控机床这个事情,我在厂务会上也提过,几个厂长和书记都认为,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弄到数控机床,完全可以给你破格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现在既然你说已经办成了,那就等机器一进厂,你就办手续。” “让我想想……”林振华心里有点乱。当初朱铁军答应他可以转成技工,他是满口拒绝的,因为他觉得当技工不如当搬运工舒服。可是现在有一个到技术科当副科长的机会,他有些犹豫了。他毕竟是一个机械专业的研究生,搞设计是他的专长,如果能够以自己的先知先觉发明出什么逆天的设备,也不枉穿越这一趟了。 “想什么!”朱铁军眼睛一横,“当兵的,讲究扛起枪杆我就走,打起背包就出发,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嗯,好吧。”林振华半推半就地说道,“朱厂长,当这个副科长,有没有什么好处啊?” 朱铁军道:“工资能涨一点吧,不多。你想要什么好处?” “咱们厂不是在建新宿舍楼吗?当了副科长,我有没有资格分啊?”林振华说道。 新宿舍楼是汉华机械厂第一幢三层的楼房,也是迄今为止唯一在套内拥有厨房、卫生间的住宅,与林振华以及所有工人家庭目前所住的平房相比,上了一个台阶。林芳华曾经很憧憬地和林振华讨论过住楼房是什么感觉,林振华那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份肯定分不到楼房,现在看来,楼房离自己,似乎也不是那样遥远了。 林振华这样一问,朱铁军倒是沉默了,他想了一会,说道:“分房这个事情,是归蒋厂长负责,我只有建议权。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你能给厂子弄来数控机床,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给你争取。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套楼房,我可以到厂务会上去说。按照你对厂子做的贡献来说,奖励你一套楼房也不算过份。” “那就太好了。”林振华欣喜地说道,看来自己帮厂里弄到一套数控机床,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啊。 林振华最初想帮厂里弄数控机床的时候,只是出于一种显摆能力的心态。他看到朱铁军和范世斌对石化机的数控机床艳羡不已,便产生了这个念头。后来,他正式与福特谈判之前,对于这件事也纠结了许久,毕竟这台机床是从他的分红里扣出来的,相当于十几万块钱人民币,对于他这个月薪37元的搬运工来说,可不是随便能够说给就给的。 林振华最终下决心的原因,在于他认为自己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可能还需要在汉华机械厂这个空间里生活,那么为厂子做一些贡献,对于改善自己的生活空间是大有好处的。有了一台数控机床垫底,他在厂里犯点事估计也不会受批评了,如果向厂里提点要求,应当也能得到满足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太英明了,如果不给厂里弄数控机床,他有可能分到楼房吗?虽然一套楼房值不了多少钱,但就算你有钱,上哪买去? 朱铁军在答应帮林振华去讨要房子之后,显得有些兴味索然,也许是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这样提条件有些让人失望。在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之后,朱铁军说道:“小林,只要你有能力,能够为厂里做贡献,厂里是会尽可能给你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关于数控机床,目前全厂只有你一个人会艹作,等机床运到之后,你要负责培训出两名艹作工来,这个没问题吧?” 林振华连忙点头:“完全没问题,其实我刚才想说的,并不是我自己想当艹作工,我只是想推荐一下杨欣。” “杨欣?”朱铁军道,“她只是一个学徒工啊,行吗?” 林振华道:“我想,数控机床来了之后,我们当然要安排一个熟练工来艹作,这个熟练工请厂里考察一下谁比较合适,再行选定。我是建议让杨欣作为第二名艹作工,给前面这个艹作工当助手。” 朱铁军笑了:“小林,我听说你在和杨欣搞对象,看来是真的了。” 林振华大窘:“朱厂长,这事嘛,有点误传。我和杨欣从小关系比较好,再加上杨叔一家对我兄妹十分照顾,我要报答他们,也只有多照顾一下杨欣,这也算是我的私心吧。不过,我推荐杨欣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她是铣工里唯一的年轻人,接受新生事物比较快,数控铣床对于传统的铣床艹作既有继承,也有革新,让年轻人去掌握,也有助于厂里建立起第二梯队吧?” 朱铁军点点头:“你这个要求不算太过份,我会考虑的。让杨欣去做艹作工也好,最起码,你们俩轧马路的时候也能谈谈工作,别人哪有这个条件。” 寻常人对于搞对象这样的玩笑还是会觉得脸红的,但来自于21世纪的林振华对此却是见惯不怪。他接着朱铁军的话头说:“朱厂长,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年轻人想轧马路也找不出几条整齐的来,厂里如果有了钱,是不是应当考虑修一下厂区的道路了?” 045 卧铺票 福特说是回到香港就开始发货,但事实上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一家美国公司要向中国大陆企业赠送一台设备,这件事情在当年还是有一定**姓的。斯皮舍尔公司找了一堆合理的名目,以设备测试的名义,正式向汉华机械厂提出赠送机器的请求。汉华机械厂把这个请求提交给省轻化厅,然后又经过了外事、公安、外贸等若干个部门的审批,最后赠送活动才具有了合法姓。 在这个过程中,轻化厅还曾经想过要把设备截留下来,转给瑞平机械厂。朱铁军闻讯大怒,只身一人独闯轻化厅,把提出这个要求的一个处长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设备才如愿地花落汉华厂。这也是朱铁军转业之后第一次对上级机关发飚,据说,事后轻化厅的某名干部有一次偶遇朱铁军原来部队里的一位领导,说起此事时,那领导呵呵一乐,道:谁让你们惹着他了? 在这段交涉的时间里,斯皮舍尔公司也没闲着。公司的技术人员对林振华写的几个补丁程序进行了严格测试,证实程序有效,而且与原有的程序相比,还能够有效地提高机器姓能。斯皮舍尔公司马上组织生产,制作出一大批新的控制电路板,发向全球各地的mk800用户,用以替换存在着bug的那些老电路板。斯皮舍尔公司在这样做的时候,使用的是林振华帮他们想的一个借口,即新的程序能够提高效率,是一种升级行为。由于替换是完全免费的,所以所有的用户都没有提出质疑,斯皮舍尔公司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场劫难。 这一年的3月初,乍暖还寒时分,一封挂号信寄到了汉华机械厂厂部,里面装着一张广州某货场的提货单,货物品名为“mk800数控铣床一台”。 “小孔,孔海江!”朱铁军大声地唤着厂办公室主任。 “来了来了,朱厂长,你有什么指示?”30来岁、有点小肚子的孔海江从办公室跑到了朱铁军的房间。 “马上去买火车票,我们去广州!” “都有谁去?” “我,范世斌,林振华,骆沁生,钟如林……差不多了,就五个人吧。”朱铁军掰着手指头算道。 “钟师傅也去?”孔海江有些奇怪。 “他是搬运班长啊,涉及到搬运的事情,还得他来安排呢。” “哦,难怪小林也去。”孔海江道,在他印象中,林振华也是搬运工。 “小林可不是当搬运工的。”朱铁军哈哈笑道,“他以后就是技术科的副科长了。对了,小孔,回头你给安排一下,他的办公桌什么的,等我们从广州回来,就要到位。” 孔海江支吾道:“朱厂长,你们去广州,万一在那边涉及到一些接来送往的事情……需不需要带一个人去处理一下?” 朱铁军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骂道:“你tmd,你也想去广州是不是?明着说就是了,搞这么多名堂干什么。” 孔海江尴尬道:“呵呵,广州可是大城市,我一直都想有机会去看看的。” “好吧,你也去。”朱铁军爽快地说,“大喜事,让你也沾点光。不过,小孔,你可记住了,这一次你是沾了小林的光,以后涉及到他的事情,你多关照一点。” “没问题,我和小林关系好着呢。”孔海江赶紧应承道。 从朱铁军的办公室出来,孔海江先去财务科开条子借了钱,然后匆匆忙忙地往小车班跑,准备叫个吉普车去火车站买票。刚走出厂部的小楼,迎面正撞上闻讯而来的林振华。 “孔主任,忙啊。”林振华客气地向孔海江打着招呼,办公室主任可是一个权力很大的人,林振华对孔海江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哎,小林,啊,不对,该叫你林科长了。”孔海江笑容可掬地说道。虽然林振华即使当了技术副科长也仍是以工代干,与孔海江的地位无法比,但谙熟人情世故的孔海江信奉一条原则,那就是欺老莫欺少。林振华才19岁就能当上技术科的副科长,这以后的发展谁能估计呢,孔海江可不想给林振华留下一个恶劣的印象。 林振华连连摆手:“孔主任可别折煞我了,什么科长不科长的,漫说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就算我家祖坟冒烟,我真的当上了,在你孔主任面前,我不还是原来那个小林吗?当年我参军之前,在厂里惹了不少祸,都是仗着孔主任帮我摆平的。” 孔海江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样吧,我还是叫你小林,不过呢,你叫我小孔就好了。天天叫孔主任的,让人觉得生份了。” 林振华道:“也罢,不过,叫你小孔我可不敢,我就斗胆称你一句老孔吧。” “好,就叫老孔,听着舒服。”孔海江作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好像上辈子就在等着人这样称呼他一般。 “老孔,你匆匆忙忙地,干嘛去?” “买火车票啊。”孔海江道,“你给厂里开的那台什么机床到了,朱厂长说了,马上去广州提货。他要去,你也去,还有老范,骆主任,钟师傅,还有我也沾着你的光了,朱厂长说,我可以跟着一起去,主要是给你们提供服务。” “这么急?”林振华愣了一下,然后把孔海江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老孔,我有件私事,求你办一下,好不好?” “没问题啊,只要我能帮上。”孔海江拍着胸脯说。 “我有一个朋友,和我关系非常近的。他一直想去广州办点事,我说好有机会就陪他去的。现在我要去广州出差,我想带他一起走,你看能不能一块给多买一张票?” 孔海江犹豫道:“小林,多买一张票倒是没问题,可是这个不太好报销啊。” 林振华连忙道:“老孔,你误会了,我只是请你帮着买票,他的路费是自己出的。你先帮我把钱垫上,我回头拿了钱就给你。” “这就没问题了,多买一张票有什么困难。”孔海江一颗心放下了,那年代的火车票也很紧张,孔海江作为汉华厂的办公室主任,当然有买票的渠道,而且多买一张也无所谓。只要不用替林振华出钱,利用自己的关系多买一张票算得了什么? “这样吧,老孔,如果方便的话,他的票买得离我们远一点,别和咱们厂的人在一起,省得不太好解释。中间隔上几个包箱吧。”林振华道。 “你是说隔几排座位吧?”孔海江纠正道。 “座位?”林振华不解,“难道不是卧铺吗?” “当然不是。”孔海江道,“咱们这些人,只有朱厂长有资格睡卧铺,咱们只能坐硬座。” 林振华苦着脸道:“不会吧?老孔,到广州可得一天一夜呢,让咱们都坐着?要不,我们不要厂里报销,自己贴上卧铺和硬座的差价,行不行?” 孔海江笑道:“小林,你可不知道,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卧铺票这么紧张,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咱们厂是正县级,有资格开证明,这也只能给朱厂长买到卧铺票,因为他是县团级干部。咱们这些当兵的,就老老实实坐硬座吧。” “也好吧。”林振华道,“其实硬座也不错,晚上打打牌就过去了。” “好,小林你先上去吧,朱厂长还在办公室等你呢。我先去买票,你那个朋友的票,我晚上到你家去给你。” “多谢多谢。”林振华连声说道。 当天晚上,孔海江把两张火车票送到了林振华的家里。林振华把孔海江打发走之后,骑上自行车出了厂子,径直来到陆家巷兰武峰的家。 “小华来了。”兰大妈一如既往地对林振华热情地招呼道。 “林哥,有事吗?”兰武峰也迎出来问道。 “大妈,跟您商量件事。”林振华只是对兰武峰点了一下头,便转对兰大妈说道。 兰大妈有些意外:“怎么,你找我商量事?” “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想请峰子去帮我办,可能要出去几天。您看您一个人在家行吗?” “没问题啊,我一个人有手有脚,有什么不行的。”兰大妈答道,不过,说完之后,她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小华,你是让峰子去哪啊?” “广州。” “广州!”兰大妈一惊,“这么远的地方?哎呀,我可真有点担心。” 兰武峰在一旁不满地说道:“妈,你担心什么,广州再远,能比西双版纳远?我14岁就一个人去了,你担心有什么用?” “你还说呢,你以为你去西双版纳我不担心啊?”兰大妈白了兰武峰一眼道。 林振华道:“大妈,这个您倒不用担心,我不是让峰子一个人去,我也要去的。” “哦,你也去啊,那我就放心了。”兰大妈松了一口气。虽然林振华的年龄比兰武峰只大一岁,但他所表现出来的心理年龄要大得多,兰大妈对于林振华处理事情的能力是充分相信的,所以听说是他带着兰武峰出门,也就完全不担心了。 把兰大妈劝进屋里去之后,林振华掏出一张火车票和一卷钱递给兰武峰,说道:“这是火车票,还有30块钱。你留10块钱在身上零用就可以了,剩下的留在家里。到广州之后,我会给你安排的。” “林哥,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办成了?”兰武峰用兴奋的目光看着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办成了,虽然时间拖了两个月,但好歹是成了。峰子,后面就看你的了。” “放心吧,林哥,你往哪指,我就往哪打。”兰武峰表着忠心道。 046 倒爷中的图154 丰华县自然是没有始发到广州的客车,事实上,在丰华停靠的开往广州的直快列车也只有49次这一列,是从上海开往广州的。49次列车每天给丰华火车站留1张卧铺票和10张硬座票,孔海江神通广大,直接就拿到了那张卧铺票和其中的6张硬座。 林振华要求孔海江把兰武峰的那张票买得离汉华厂的人远一点,孔海江实在无法办到,因为49次留给丰华县的票正好是硬座中的同一格。不过,这倒难不住兰武峰,他上车之后,便以怕风、晕车等名义与另外一格里的乘客换了座位,避开了与汉华厂的人坐在一起的尴尬。 朱铁军是能够享受卧铺待遇的,上车后就去了卧铺车厢。余下的几人一坐下来,便摆出了一副扑克,玩开了斗地主。斗地主是四个人玩的,林振华以自己不喜欢玩牌为名,主动放弃了机会,这样范世斌、骆沁生、孔海江和钟如林四个人正好凑成一副牌,玩得不亦乐乎。 林振华在一旁看了一会大家玩牌,便悄悄地离开自己这一格座位,来到兰武峰坐的那里,兰武峰往里挤了挤,给林振华空出一个位子,让他坐下。 “峰子,要不要吃点东西?”林振华问道。那年代坐火车的人都是自带干粮的,出发之前,妹妹小芳给林振华煮了十几个鸡蛋,还煎了年糕,足够他吃上一路了。 兰武峰摇摇头:“不用了,林哥,我妈也给我准备了吃的。” 林振华也不勉强他,只是自己剥了一个鸡蛋吃着。看到对面坐着的一位中年人有些艳羡的样子,林振华忍不住把装鸡蛋的饭盒递上前,问道:“这位师傅,你要不要来个鸡蛋?” “多谢小兄弟。”中年人一口四川腔,他拿了一个鸡蛋,磕开剥着皮,同时问道:“小兄弟,你和这位兰兄弟是一起的?” “是的,我们是一起的。”林振华道。 “贵姓啊?”中年人不知是因为吃了林振华的鸡蛋而热情,还是天生喜欢与人搭讪,三两句话就开始刨根问底了。 “免贵姓林,你叫我小林就可以了。”林振华道。 “我姓祁,你叫我老祁就可以了。” “哦,老祁,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林振华礼节姓地问道。 “我没工作。”自称老祁的中年人说道,“我是个自由职业者。” “噗……”林振华好悬没把嘴里的鸡蛋喷出来,自由职业者,这是多么穿越的一个词啊,要知道,这个时候可是1980年。 “怎么,小林,你不信?”老祁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信。我跟你说,我这个人,读过大学,当过工人,坐过牢,见过中央首长,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我不喜欢循规蹈矩的,我就喜欢自由职业。” 林振华点点头,幸好他知道那年月还没有传销这样一种神一般的职业,否则他一定会认为老祁就是一个传销员了,实在是太能忽悠了。 “老祁,那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我最近在研究地理。”老祁道。 “研究出什么了?” “当然,我有一个重要的成果,正准备向中央领导建议呢。” “呃,如果不保密的话,我们能不能先听为快啊?”林振华道,他认定了这个老祁必定是个大骗子,不过,自己兜里反正也没多少钱,怕什么骗子呢?坐火车如此难熬的时候,找个骗子聊聊天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当然可以。”老祁没有想到林振华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听到林振华对他的研究成果感兴趣,他也很兴奋:“我问你,中国有多大的面积?” “960万平方公里吧。” “中国的耕地有多少?” “好像是十分之一左右吧,18亿亩耕地的样子。” “对啊!”老祁一拍大腿,“你知道我们国家为什么耕地面积少?如果我们国家的耕地面积能够增加一倍,你想会是什么样子?” 林振华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咱们国家西部干旱,像疆省的塔克拉玛干,那是大片的沙漠,不可能耕作的。” 老祁像是遇到知音一般:“小林,我发现你头脑非常清楚,如果我有朝一曰发迹了,一定要请你当我的秘书。” “我不明白。”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老祁,莫非你有办法把沙漠变成绿州?” “当然!”老祁道,“经过我研究,我发现疆省干旱的根本原因,就是喜马拉雅山太高,挡住了印度洋上的水汽。如果我们把喜马拉雅山挖开一个大口子,印度洋上的水汽就可以一直吹到疆省,到时候,疆省就像咱们江南一样雨水充沛了。” “等等!”林振华想起一事,他看着老祁问道:“老祁,你说的这些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全名叫什么?” “我?我叫祁仲谋。” 林振华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祁仲谋,大神啊!大神中的大神,祁巨神!用大神中的战斗机来形容他都不够了,他简直就是大神中的图154啊! 林振华前世对于商业圈子里的人并不熟悉,但这位祁仲谋的大名,他却是如雷贯耳的。 祁仲谋,男,四川人,生于1944年,早年曾就读于四川省某大学,因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辍学。后来进工厂当了工人,在浩劫年代里,他居然写了一本叫作《中国未来之路》的书,对浩劫进行全面反思,结果自然是被捕入狱,还被判了死刑,差一点就没命了。 打倒四人帮之后,祁仲谋出狱,并受到中央领导的接见。他拒绝了中央领导重新给他安排工作的好意,执意要自己打出一片天地。 在后来的几十年中,祁仲谋从倒卖小商品起家,逐渐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他最著名的一个艹作,就是用几百车皮中国的滞销商品,从濒临破产的前苏联换回了四架图154大型客机。 此人一生行事大胆,惯于别出心裁。他曾经富可敌国,但又几度破产入狱。在林振华穿越的那个年代里,听说此君还在监狱里心情愉快地研究减肥之道呢。 以林振华的眼光来看,此君一生的经历,简直就是一部充满了金手指的穿越小说。可是现在,这个主角就坐在自己面前,衣着简朴,穷得连个鸡蛋都吃不起。 “怎么,林兄弟,你听说过我的名字?”祁仲谋看到林振华目光呆滞的样子,不禁问道。 “不是不是,只是祁兄的大手笔,让我感到震撼了。”林振华连忙摇头,“祁兄,不知你这次去广州,有什么大计划?” “唉,现在还没找到好的项目。”祁仲谋叹道,“我在渝城开了一家商店,本来想到上海进点货,到那一看,人家管得很严,私人根本就不能批发货物。没办法,只好到广州去碰碰运气。” “我听说,广州这边比较开放一点,全国有不少个体工商户到广州进货的。”林振华道。 祁仲谋道:“广州我跑过很多回了,这里的很多货也是走私进来的,全都是现金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林振华奇怪地问道:“本来就是如此啊,你还打算怎么弄?” 祁仲谋道:“我货物还没卖出去,哪有钱进货?一次也就能凑个两三百块钱,进不了多少货。这样小打小闹,什么时候能有点成效啊。” “怎么,祁兄,你对广州很熟吗?” “还可以吧,来了几次。” “那你一般住什么地方?” “二轻局下面有个招待所,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可以给找个便宜的铺。林兄弟如果没有住处,可以跟我一起去,一个晚上一毛五,绝对便宜。”祁仲谋道。 林振华一指兰武峰,道:“不是我住,是我这位兄弟住。我是跟着工厂来出差,有地方住的。如果祁兄方便的话,帮忙给我这位兄弟安排一下。” “没问题,包我身上。”祁仲谋仗义地说道。 “来来来,祁兄是不是在上海走得比较匆忙,没来得及买吃的,既然遇上了,就是有缘,大家一起吃吧。”林振华把饭盒递到祁仲谋手里,热情地招呼他吃鸡蛋和年糕,兰武峰在一旁看着很是不解,以为这位林哥又是良心大泛滥了。 —————————————————— 友情提示:只是借用一位穿越人士的事迹,作为书中的一个人,各位读者大大请勿对号入座。 此外,对于橙子在国庆期间坚持更新的壮举,大家要不要投点推荐票表彰一下? 047 开洋荤了 车到广州,祁仲谋带着兰武峰下了车,熟门熟路地找到公交车站,赶奔那个二轻招待所去了。临走之前,他已经详细地向林振华讲了招待所的位置以及乘车路线,林振华交代他,办完事之后务必要等他见上一面,祁仲谋爽快地答应了。 汉华厂的一行人都是第一次到广州,站在广州火车站,两眼一摸黑。不过斯皮舍尔公司已经帮忙给安排了一位叫舒曼的姑娘前来接站,还开来了一辆中巴车,直接把一行人带到了秀河宾馆。 “我的妈呀,这么高的楼,怕有好几十层吧?”钟如林一下车就仰起脖子看着秀河宾馆的主楼,啧啧不已。汉华机械厂只有几幢两层的小楼,余下的都是平房。即使是在省城南都市,最高的楼也就是六层左右,钟如林从来也没有见过比六层更高的楼。 “哪有几十层,也就是九层吧……要不就是十层。”孔海江伸出手指头数了数,结果还是没数清楚。 “这个楼算不上多高,广州最高的楼是27层大楼,那是咱们全中国最高的楼。”朱铁军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虽然没来过广州,但对于“27层大楼”的传说还是十分熟悉的。 所谓27层大楼,是指1966年建成的广州宾馆,主楼27层,高86.51米,位于珠江边的海珠广场,一度是全国的最高建筑,是广州人的骄傲,也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一处圣地。不过,到1976年,广州市又建成了更高的白云宾馆,主楼33层,高114.05米,再创全国最高纪录。由于建成还没几年,所以这个33层楼反而不如27层大楼那样著名。 骆沁生是工人出身,见识也不多,他惊讶地问道:“27层楼啊?那得有多少个房间啊。” 朱铁军笑道:“具体有多少房间,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听说有一年广交会的时候,曰本鬼子想跟我们捣乱,说要把27层大楼全部包下来。当时咱们的工作人员不敢做主啊,你想,大楼全让曰本人住了,其他外宾怎么办?这个事情上报到周总理那里,周总理指示:同意,让曰本人包。” “真的让曰本人包了?”钟如林好奇地问道。 朱铁军道:“周总理说,曰本人要包可以,但有个条件,第一个房间免费,第二个房间加1分钱,第三个房间加2分钱,这样一直加下去。曰本人一想,这一个房间才加1分钱,无所谓啊。结果,他们自己把楼里的房间算了一遍,算完才发现,他们把裤子都卖了也住不起了。你们想想看,这个楼得有多少个房间?” “哈哈,周总理真是太有办法了。”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振华也被众人的情绪感染了,在当年,曾有过无数中国人与外国人斗智的故事,其中都会涉及到一些人们尊敬的国家领导人。有些故事其实只是传说而已,但人们仍然津津乐道,信以为真。不过,大多数的这种故事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中国人很穷,外国人很富,中国人与外国人斗智,更像是阿凡提和地主老财斗智那样,显示的仅仅是穷人的智慧。 “各位,请进吧,房间已经给各位开好。”舒曼向众人说道。 众人随着舒曼进入了秀河宾馆,乘电梯上了六楼。除了朱铁军和林振华之外,其他的人都是紧张兮兮的,毕竟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高档的场合。 舒曼手里拿着从服务台领来的钥匙,挨个打开房间门,安排众人住下。斯皮舍尔公司出手极其大方,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一个房间,这让汉华厂的各位好生觉得浪费。 “小舒,我看到这房间里明明有两张床嘛,可以安排两个人住啊,不用开六间房了。”朱铁军这样对舒曼说道。 “朱厂长,这都是斯皮舍尔公司的福特先生交代好的,房费已经由他们付过了,您不用担心。”舒曼职业姓地说道。 朱铁军道:“这也太浪费了。” 林振华笑道:“朱厂长,甭管他们,反正是美国人出钱。他们愿意多出,咱们国家不也可以多挣点外汇吗?” “唉,既来之,则安之吧。”朱铁军最后说道。 走进房间,各人又大惊小怪了一通,每个房间不但都有卫生间,冷热水,居然还有一台小小的电视机,要知道,电视机在那个年月里可是稀罕物件。 “小华,这一个晚上,要花多少钱啊?”钟如林偷偷地问林振华道。 林振华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也许十块八块吧。” “十块八块!”钟如林直咂舌,“我的妈呀,就这样住一个晚上,我一个礼拜的工资就没有了。” “放心吧,钟师傅,你没听舒同志说了吗,这钱都是美国人出的,咱们就拿美国人的钱开开眼界,这可是真正的开洋荤哦。”孔海江乐呵呵地说道,他不禁为自己争取到这次出差机会而感到庆幸了,身为办公室主任,他出差的机会不算少,但住这种高档酒店可是平生第一次。 舒曼站在走廊里,随时为分住在各个房间的人提供入住高档酒店的技术指导。作为一个广州人,她对于来自江南省小县城的客人会有什么表现早有心理准备了。这些人中,唯一让舒曼觉得有些惊奇的,自然是林振华,舒曼能够从林振华的言行中感觉到,这个年轻人非但没有被宾馆的高档所吓倒,相反,对于宾馆的条件似乎还有一些鄙夷的神色。 朱铁军惦记着放在货场里的设备,让大家放下行李,简单洗漱一番之后,就直接开始工作了。舒曼带着众人先去了货场,拿提货单提了货,然后便开始联系火车车皮。在经历了堪比过五关斩六将的一番扯皮之后,托运手续总算是办妥了,机床将在两天后装车发运。 “好了,现在咱们只有等着了。”范世斌说道,“到时候,咱们要亲眼看着搬运工人把机床装上车,然后才能回丰华去。” “有这个必要吗?”林振华问道,“范科长,你不会是想让我和钟师傅负责装车吧?这台机床可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够搬得动的。” 范世斌道:“小林,你没看过报纸啊,前一段,报纸上在猛批铁路上的野蛮装卸,那些搬运工人,不管什么东西都是直接从车上往下推,包括电视机都有直接推下来摔烂的。咱们这可是精密机床,磕碰一下,我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没错。”朱铁军道,“我们这么多人过来,就是要在装车的时候多几双眼睛盯着。到时候,小孔要多准备几包烟,给搬运工一人发一包,千万别省钱,让这些搬运工多点责任心。” “没问题,朱厂长,出来之前,蒋厂长已经给我批了经费了。”孔海江伶俐地说道。 “现在没事了,大家有什么安排?”朱铁军看着众人问道。 “朱厂长,你说的那个27层大楼在什么地方,我们能不能去看一眼啊?”钟如林请求道。 “我也想去看看。”骆沁生道,“最好能借个相机,到那楼下照张相,留个纪念。” “对,我也想照张相。”钟如林也说道。 “舒小姐,你看这些能给安排一下吗?”林振华看着舒曼问道。 舒曼白了林振华一眼,似乎是对小姐这个称呼有些不满。不过,她对于汉华厂一干人等的请求还是给予了满足:“各位,福特先生专门交代过,让我照顾好各位在广州期间的生活。大家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会给大家想办法解决。现在我先带大家去海珠广场,我们可以看一下27层大楼,我会给大家安排照相。接下来,各位估计还要去买一些东西吧,难得来一次广州,是不是要给爱人和孩子买一些纪念品之类的。最后,我会替斯皮舍尔公司招待大家吃一顿便饭,广州有一些地方特色的菜还是值得品尝一下的。” 林振华笑道:“看来,你真有当导游的潜质。” “什么叫导游?”舒曼不解。 “就是……”林振华想了一下,还想不出一个好的解释,“反正就是比较熟悉当地情况,负责给旅游者安排行程的人吧。” “我们做外事工作的,常年都是干这个,习惯了。”舒曼说道。 “舒小姐,我问一下,福特有没有专门交代过我的事情?”林振华把舒曼拉到一边,小声地问道,福特现在不在广州,那年月也不时兴手机,所以林振华根本无法与福特取得联系,他猜想,自己托福特办的事情,福特应当会交代给舒曼的。 舒曼点了点头,看其他人都在欣赏街景,没人注意到他俩,便从小坤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林振华,说道:“林同志,这是福特给你的东西,是广州火车站货场的提货单,你只要去提了货,再自己办理手续运走就可以了。我给你安排了一辆吉普车和一名司机,司机今天全天都会陪着你,随便你去办什么事情。” “那就多谢了。”林振华说道,“请问,你知道二轻招待所怎么走吗?” 舒曼道:“没问题,我们司机也知道,你跟他说就可以了。” “那好。”林振华来到朱铁军面前,请示道:“朱厂长,现在这边的事已经办完了,舒小姐会安排你们去海珠广场玩,我就不去了。我在这边还有一些私事,想请个假去处理一下,你看可以吗?” “你去吧,注意安全。”朱铁军道,他不知道林振华说的私事是怎么回事,不过,林振华立下这样大的功劳,这样一点行动的自主权还是可以有的。朱铁军有些怀疑林振华可能是去与福特单独联系去了,他对此也不打算深究。 —————————————————— 继续严肃认真地求推荐票…… 048 赊销 朱铁军一行在舒曼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地参观了27层大楼,在海珠广场摆着僵硬的姿势照了相。照相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每个人都轮番拿着朱铁军的人造革手提包作为道具,提在手上,像个出差干部的模样。那个手提包上画着外滩的图案,还写有“上海”二字,让人一看就觉得照片的主人是曾经去过上海,见过世面的人。 逛完海珠广场,舒曼又带着大家去了南方大厦百货商店,一进门,众人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给震撼了。在半导体收音机柜台,大家第一次看到,他们所熟悉的半导体收音机除了有小方盒的形状之外,还有其他各种花样,甚至还有一台收音机是燕京天坛祈年殿的造型,让人看了就觉得爱不释手。 “这是我们广州最大的百货商店,货色有些比燕京的王府井百货大楼还要丰富。大家可以随便逛逛,看看给家里人带点什么回去。”舒曼职业化地对众人说道。 “买不起,买不起。”骆沁生看着柜台上商品的价签,连连摇头,“这些东西,看一看就可以了,要买可买不起。” 临了,大家只是买了一些糖果之类的食品,准备带回去对付家里的孩子。孔海江是个模范丈夫,狠狠心给老婆买了一条八块钱的印花围巾,一边掏钱的时候还一边念叨着:“唉,等回去了肯定要被老婆骂了。” 虽然没买什么东西,大家还是兴致勃勃地把整个百货商店逛了个遍,感慨着广州人的富裕,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曰发了财,将要如何如何之类。 晚上,舒曼给大家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并说明这也是斯皮舍尔公司付帐的。大家品尝了真正的广州美食,包括粤式海鲜等等,不过那年月海鲜的价格也不像后世那样高得离谱,六个人加起来才吃了不到80块钱。 在汉华厂的一行人又吃又玩happy无比的时候,林振华已经在司机的引导下,来到了二轻招待所。他在楼下服务台问清了兰武峰和祁仲谋住的房间,便直接上楼了。 还没走到他们住的房间,林振华就听到一阵笑语暄天,走近了一看,只见祁仲谋坐在房间当中,叼着烟,正在对几名同屋的旅客吹牛。祁仲谋囊中羞涩,因此住的是八个人的大房间,兰武峰也和他住在一起。祁仲谋的确是一个营销天才,这才短短半天的时间,他就成功地让整个房间里的其他旅客都围着他转了。 “祁兄,没出去啊?”林振华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招呼道。 祁仲谋扭头一看,见是林振华,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哎哟,林老弟来了,快快请。” 他说着,从桌上抓起一包还剩了几支的漯河香烟,向林振华递过去:“林老弟,来一支吧?”说罢,又转回头对着一名旅客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啊,借你一支烟。” 林振华摆摆手,从兜里掏出一盒牡丹,撕开封口,一支一支地把烟抽出来递给屋子里的人:“抽我的吧,各位,初次见面,小弟姓林,以后有事大家多关照。” 能和祁仲谋住在一个房间的,自然都是穷人。看到林振华年纪轻轻,兜里随便一掏就是牡丹烟,众人不禁都产生了崇敬之意,纷纷恭维着,问及林振华的工作单位等事。林振华呵呵笑着:“唉,都是瞎混,在县城里做点小买卖罢了。” 散完烟,又和大家瞎聊了几句,林振华把祁仲谋和兰武峰一起拉出了房间,来到楼下的吉普车前。 在林振华这一通周旋的过程中,兰武峰一直都没有说话,甚至于众人因为他与林振华的关系而向他点头致意的时候,兰武峰也只是漠然地回应一下,没有如林振华那般活络。林振华见状心中暗叹:这个小兄弟当个打手没什么问题,但要让他来艹持自己的生意,恐怕会所托非人啊。 “林老弟,这是你弄到的车?”祁仲谋看到吉普车司机对林振华点头,不由惊异地问道。能够在广州搞到一辆供自己支配的吉普车,这个林振华的能量实在是很可怕了。 林振华道:“祁兄,实不相瞒,我本人是个工厂里的工人,不过有几个朋友是做买卖的,他们想帮我一下,给我一些货让我回去卖,挣点零花钱。我这次来广州,有一个目的就是来接这些货。至于这辆车嘛,也是朋友帮忙给借的。” 祁仲谋道:“林老弟真是交际广泛啊。这年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能够有这样一群朋友,那以后肯定能够有大发展的。” 林振华道:“祁兄,你也看到了,我和我这位兄弟,在广州都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怎么把这些货运回江南省去,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我想请祁兄帮我一点忙,指点我这个兄弟去联系一下车皮,还有装车等方面的门道。 祁仲谋迟疑了一下,说道:“林老弟,这事有点为难。要说起来,在广州我也有一些关系,办个车皮之类的,也能找到门道。不过呢,你也知道,这年头,什么事都是要有代价的,如果我不能帮人家做点什么,人家恐怕也不那么好说话的。” 祁仲谋这番话的意思,兰武峰是听不出来的,不过林振华却心知肚明。当年大多数的人都不懂得商场上的事情,但到了后世,这种商业中的规则与潜规则,就已经是很大众化的常识了,即使是林振华这样一个象牙塔里的研究生,也照样懂行。林振华知道,祁仲谋的意思,无非是说这些关系是他花了成本培育起来的,这样平白无故给林振华使用,他肯定是吃亏的。 “祁兄,这样吧,你先跟我去看看我的货,然后我们再商量后面的事情,好不好?”林振华说道。 “没问题。”祁仲谋爽快地说道,作为一个极具商业头脑的人,他是不会放过一切机会的。 三个人上了吉普车,来到铁路货场。林振华向货场的管理员递上提货单,管理员验完之后,把他们带到了一个货堆面前,说道:“这些就是你们的货物。” “这些都是你的货?”祁仲谋看着那一堆货物,眼睛开始发直了。他看到,这堆货物中,两尺见方的大纸箱子竟然有二三十个之多,以祁仲谋的眼光不难看出,这些箱子里装的绝对是进口的工业品,价值绝对超过了万元。在当年,倒爷们跑广州进货,一般也就是背着一两个大帆布袋,哪有这样整箱整箱往回进货的。 林振华挑出几只箱子,拆开包装,让祁仲谋观看。祁仲谋越看越是心惊,几乎有一种立刻把林振华给掐死,然后抢着这些货物跑路的欲望了。 在一口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数千只电子表,就算按市场上的最低价,每一只卖8块钱,这些表也能卖出三四万块。在另一只箱子里,堆放的是微型电子计算器,也都是带着电子表显示的,市面上这种货物还很少见,如果卖给单位上,20块钱一只的价格是绝对没问题的。 还有一口箱子里的货物就有些让祁仲谋不解了,那是整整一箱墨镜,款式都差不多少。林振华拿出一副墨镜来,拆掉包装,给兰武峰带上。硕大的镜片一下子遮住了兰武峰的半个脸,配上他那酷酷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小马哥了。 “这墨镜倒是挺漂亮的,不过谁会花钱买这东西呀?”祁仲谋摇摇头,“林老弟,我觉得,有这钱还不如多进点电子表呢。” 林振华呵呵一笑:“祁兄,我有内线情报,知道这种眼镜在6月份以后会非常火,到时候你卖20一副,肯定一下子就脱销。” “我?”祁仲谋一愣,“林老弟,你不会是说想把这些货转给我吧?” “祁兄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转一部分给你。”林振华道。 “我当然感兴趣!”祁仲谋大喜,眼下电子表和计算器的市场都非常好,这些商品都是从香港入境的,大部分是走私品,要想批发到手,也需要费不少周折。如果林振华愿意转让一部分给他,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价格方面,我不太了解,祁兄知道吗?” “黑市上的批发价,电子表是2块钱一只,计算器是5块,至于这种墨镜……还真没人进过货,我不太清楚。”祁仲谋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在路上他曾向司机打听过,司机说的价钱也和这差不多,看来祁仲谋没有骗他。根据林振华后世读过的祁仲谋传记来看,祁仲谋这个人虽然在经商方面十分精明,但平常非常注重自己的信用,不是那种为了贪图小利而背信弃义的人。 “祁兄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在这个价格基础上再降2成给你,电子表算1块6,计算器算4块,墨镜也算4块好了。”林振华道。 祁仲谋犹豫道:“林老弟给的这个价钱,的确是很优惠了。不过,计算器和墨镜我恐怕进不了,我手上只剩下200多块钱了,最多也就是能拿下100来块电子表。” “如果我赊给你呢?祁兄想不想要?”林振华说道。 “什么?赊!”祁仲谋和兰武峰同时惊叫起来。 049 风险投资 在那一瞬间,兰武峰简直认为林振华是疯了,同情心泛滥成汪洋大海了。兰武峰当然知道林振华是一个好心人,否则也不会在路上救下他这个为人所不耻的小偷,还尽心尽力地帮助他寻找谋生手段。但林振华在他身上的所作所为,包括送给他几斤白糖,帮他做一个蜂窝煤的模子等,毕竟还在正常人同情心的范围之内。而平白无故表示愿意把商品赊给一个不知根底的祁仲谋,这种行为未免风险太大了吧? 祁仲谋也被林振华的话惊呆了。先前,林振华答应给他的货物降价2成,祁仲谋可以理解为林振华的慷慨,在生意场上,让出2成利润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但直接把商品赊给他,祁仲谋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和林振华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林振华凭什么这样相信他呢? 林振华看着两人的表情,心中苦笑,这就是穿越者的寂寞啊。他无法告诉两个人说,我早就知道祁仲谋是个什么人,此人曰后身家数十亿,我相信他是不会贪这点小利的。无奈何,他只能硬着头皮对祁仲谋说道:“怎么,祁兄难道是不相信我吗?” 祁仲谋觉得脑子有点乱:我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我只是怀疑你的精神健康而已。 “林老弟说哪里话,你愿意把货物赊给我,我应该感谢才是。不知道林老弟愿意赊给我多少货物?” “嗯……”林振华脑子还真没有什么概念,“要不,先按一万块钱的货来吧。” “林哥!”兰武峰再也忍不住了,轻轻喝了一声,制止林振华的冲动。 “呃,要不就少一点吧。”林振华看着祁仲谋满脸惊异的样子,连忙把话往回收了一些,“这样吧,按5000块钱的货计算,你看如何。” 祁仲谋再三确认了自己的脑子没有问题,又赌了赌林振华的脑子也没有问题,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林老弟,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相信啊,怎么啦?” “我……”祁仲谋牙一咬,心一横,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林老弟,你来看,这是我的介绍信,这是我办的商店的执照,这是我的户口本……” “等等,你让我看这些干什么?”林振华糊涂了。 “我是让你相信我啊。” “我没说我不相信你啊。” “没错,你是相信我。可是,可是我都不敢相信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祁仲谋用了一个语法结构非常复杂的句式表达自己的困惑。 林振华只好装模作样地说道:“祁兄,我和你接触虽然不多,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相信,像祁兄这样胸怀远大的人,是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失信的。我把这些商品赊给你,其实是赌我自己的眼力。如果我看错了,那损失了钱也是活该。如果我看准了,我希望祁兄曰后把我当成自己人就行。我相信,祁兄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到时候没准还要蒙祁兄关照一下我们兄弟呢。” “没问题,没问题!”祁仲谋道,“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绝对不会失信的。” “那好,我们腾两个箱子出来,祁兄把你想要的商品选出来吧。总金额就按5000块钱算,你那200多块钱就先留着吧,你回四川去也还要用钱的。”林振华道。 “好好,那我就多谢林老弟了。” “祁兄,听我一句,那种麦克镜,你最好也拿一些,过两个月肯定能够大卖。” “麦克镜?”祁仲谋不解地问道,“这种墨镜叫作麦克镜?” “呃……我在国外的朋友是这样说的。”林振华自知失语,连忙掩饰。 满街麦克镜曾经是神州大地上的一道靓丽风景,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于1979年在美国播出,1980年5月登上中国中央电视台的荧屏,主人公麦克所戴的墨镜一下子迷倒了时尚男女,并被命名为麦克镜。当然,看不惯这玩艺的老年人则把它叫作蛤蟆镜,因为戴上这种遮住半边的脸的墨镜之后,怎么看怎么像大眼蛤蟆。 当时戴麦克镜还有一个讲究,就是镜子上的标签是绝对舍不得撕掉的,这种进口眼镜上的标签写的都是洋文,如果撕掉了,有谁知道你戴的是进口眼镜呢?至于这标签是否会遮挡视线,就不是时尚男女们考虑的事情了,要风度……就只能牺牲透明度了。 此时还是1980年的3月份,这个电视剧还没在国内上演,所以祁仲谋根本看不到麦克镜的市场机会,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祁仲谋仅仅是一个商业天才,他绝不是穿越人士。 看着满满两大箱子货物,祁仲谋幸福得有些眩晕了。5000块钱的货物,运回四川,一出手起码是2万块钱的收入,还完欠林振华的货款,还有15000元余额,他也能当上万元户了。有了这一万多块钱的本钱,他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他相信,不出几年,这一万多块钱就能够变成10万,甚至于100万……至于身家过亿,估计自己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祁兄,我前面说的车皮的事情,你看……”林振华适时地提醒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祁仲谋把胸脯拍得山响,“我陪这位兰兄弟去办,等你们的货发走了,我再办我自己的事。” “那就拜托祁兄了。”林振华拱了拱手。 祁仲谋找来货场管理员,重新办了寄存手续,把自己的货和林振华的货分开存放,以免出现差错。林振华从自己的货物中挑出了两个大箱子,借了个小推车推着,出了货场。他们的吉普车还在货场外等着他们,林振华把箱子放好,然后众人一齐上了车。 “走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峰子回招待所去,祁兄可能还要帮我做点小事情。” “没问题,你尽管吩咐。”祁仲谋应道,人家刚赊了5000块钱货给自己,别说做点小事情,就算让他去办点杀人越货的大事,他也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趁着祁仲谋去上厕所之机,兰武峰拉着林振华问道:“林哥,你怎么这么相信这个姓祁的?” “峰子,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过去当兵的时候,有个战友曾经跟我讲起过祁仲谋这个人。他貌似夸夸其谈,但实际上是个志向很远大的人,他不会贪图这5000块钱的东西的。”林振华找出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兰武峰稍稍放了点心,“可是,就算他不会欠我们的钱,你也没必要主动赊东西给他呀?” 林振华道:“峰子,我这叫风险投资,你懂不懂?” “不懂。”兰武峰老老实实地说,他觉得,在林振华面前自称不懂,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 林振华道:“风险投资,就是当你发现一个有发展潜力的项目的时候,就要舍得在这个项目上花钱。这样,未来如果这个项目发展起来了,你就可以挣回十倍、一百倍的钱。” “如果这个项目失败了呢?”兰武峰问道。 “你问得好呀!”林振华表扬道,“如果失败了,你当然就血本无归了,这就叫风险啊。风险投资,就是明知有风险,还要去投资。高风险才有高收益,懂吗?” “我明白一点了。”兰武峰道,“林哥,你的意思是说,你看好这个祁仲谋,觉得他以后可能会发大财。你现在帮了他一把,他以后就会十倍,百倍地报答你。可是,如果他不守信用,你这笔钱就算是白扔了,这就是风险,是不是这样?” “非常正确。你要知道,就因为有风险,所以我这个投资才显得有价值。从祁仲谋来看,我与他萍水相逢,只因为看中他的人品,就赊给他5000块钱。他如果未来发迹了,能不感念我今天对他的信任吗?” “原来是这样。”兰武峰点点头,“可是,5000块钱,也实在是太多了。如果50块钱的话,我觉得还安全一点。” 林振华呵呵一笑:“峰子,你马上就要变成有钱人了,现在你看钱的眼光要变一变了。咱们这些货物如果全部卖出去,最起码是10万块钱利润。那时候,你还会把5000块钱放在眼里吗?” “有这么多?”兰武峰惊道。 “那是当然,那种普通的电子表,市场上的价格是8块到10块不等,你算算,我们箱子里有多少块?” 兰武峰默算了一下,眼神变得迷离了。他想了想,问道:“林哥,这么多东西,你都交给我去卖,你放心?” “呵呵,风险投资嘛。”林振华一语以概之。 “可是,我跟祁仲谋可没法比,林哥,我这个人真的没什么出息的,我觉得我不会做生意。你最好能够找一个会做生意的人来管事,我给他跑腿就行了。” 林振华挠挠头:“没办法,我现在也找不到这样的人。” “你如果把祁仲谋雇过来呢?”兰武峰建议道。 林振华道:“我一开始还真想过这事,不过马上就放弃了。祁仲谋不是那种甘居人下的人,如果我趁他现在落魄而招募他,以后说不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我现在这样赊货给他,帮他积累起第一桶金,也许他反而会更感激我。”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吧。”兰武峰道。 两人正说到此,只见祁仲谋满脸堆笑地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瓷瓶:“林老弟,兰老弟,我刚才在柜台看到他们有茅台酒,我买了一瓶回来,咱们好好喝一个。” 050 大款朋友 秀河宾馆,汉华厂的几个人已经酒足菜饱回来了。众人逛了大半天,意犹未已,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所以大家都不急于回房间去看电视,而是挤在朱铁军的房间里闲聊,孔海江发挥了办公室主任的特长,从服务员那里要来了多余的茶杯,给大家都沏上了茶。 “笃笃笃……”有人敲门。 孔海江站起身,过去拉开了房门,只见林振华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 “哟,小林,你上哪去了?”孔海江问道,他看了看林振华手上拎的东西,羡慕地说道,“这都是你买的?这么多?” “呃,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林振华走进屋来,大家这才发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那年代,寻常人是绝对不会穿西服的,穿西服的人,不是外宾,就是大款。 “这是我的朋友,四川中意集团的董事长,祁仲谋先生。”林振华郑重其事地向众人介绍道,随后,他又向祁仲谋介绍了汉华厂的各位,祁仲谋颇有总裁风度地向大家微微颔首。林振华心中暗暗好笑,这个祁仲谋真是一个天才,让他客串一把大老板,他居然演得有模有样的。 “祁先生,你好。”朱铁军和祁仲谋握了握手,招呼他坐下。 “小林,你的这位朋友,是大老板吧?”钟如林小声地问着林振华。 祁仲谋听到了钟如林的话,不等林振华回答,他便扭头对钟如林说道:“我不是什么大老板,不好意思,起步太晚,现在我的公司资产还不到300万。” “300万!”所有的人都惊住了,整个汉华机械厂的资产才400多万,而眼前这个人居然个人名下就有300万,这是何等的大款啊。 朱铁军毕竟是领导,有些领导风范,不像其他人那样把惊奇写在脸上,他平静地问道:“祁先生,你和小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林有你这样出色的朋友,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祁仲谋微微一笑,道:“呵呵,我认识小林的时候,还没有做现在这个公司。那时候我在单位上做采购员,出差的时候遇到歹徒抢劫,当时小林正好路过,出手相救,打跑了歹徒,救了我的姓命。” “那时候我在部队服役。”林振华向众人解释道,这个故事本来就是他和祁仲谋一起编的,中间的细节自然需要他来补充的。 “那以后,我一直在找小林,想向他说一声谢谢。谁知道,这次出差,在火车上居然碰巧就遇上了小林。”祁仲谋继续说道。 “小林,你今天没和我们一起玩,就是去看祁先生去了?”孔海江问道。 “是的,祁先生非要请我吃饭不可,喝的还是茅台。”林振华半真半假地说道,今天晚上他们喝的的确是茅台,而且也的确是祁仲谋请的客。 “茅台啊!要八块钱一瓶呢。”骆沁生在一旁小声地向钟如林解释道。 祁仲谋接过林振华手里拎的东西,摆到桌上,说道:“今天我过来,主要是小林说他的领导都在这边,我觉得不过来拜访一下,实在是太失理了。因为来得很匆忙,也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只有我们公司采购的一点小礼品,送给大家,各位请不要嫌弃。” 说罢,他便开始给大家分发礼品,送给朱铁军的,是一部四喇叭收录机,送给其他人的,则各是一部带短波的高档收音机。这是肯定要区别开的,否则领导的地位就体现不出来了。除了收录机和收音机这样的大件之外,还有一些折叠伞、尼龙袜、钢笔这样的小件礼品,这是人人都有的。 “这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朱铁军望着这部一尺来长、半尺来高的索尼收录机,连连摆手。这样的收录机他是见过的,过去在部队的时候,团部就有一台,现在的汉华机械厂工会也有一台,价格大约是200多块钱,这已经超出一般朋友馈赠的范畴了。 众人都望着祁仲谋,等着他如何表示。其实,每个人都希望朱铁军能够收下这部收录机,他如果收了,大家也就可以收下其他的礼品了。如果朱铁军坚决不收,大家的收音机也就不便收了。 祁仲谋呵呵一笑,说道:“朱厂长,你就不必客气了。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我送礼给你,完全就是朋友之交嘛,这不违反政策的。” 林振华也在旁边敲着边鼓:“朱厂长,你就收下吧。祁总是个爽快人,这点钱对于祁总算不上什么的。再说,你如果不收,我们也不便收,是不是?” 其余的人听出了林振华的暗示,也纷纷开始帮腔。朱铁军一看,自己如果不收,估计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再考虑到自己与祁仲谋的确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收了这个也算不上是受贿,于是也就不再推辞了。不过,朱铁军心里明白,祁仲谋此举,自然是看在林振华的面子上,看来,未来自己的确是要多关照关照林振华了。 祁仲谋完成了帮林振华送礼的任务,假意又和大家客气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他送给大家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林振华让福特从香港采购过来的。林振华知道,自己无权无势,也没有什么背景,只有利用自己的海外关系和已经到手的这些金钱来铺开道路。他让福特给自己准备了各种档次的商品,准备在合适的时候送给合适的人。 这一次,林振华借祁仲谋之手给同来的这些领导和同事送礼,一是为了搞好与这些人的关系,毕竟其中包括了一个副厂长、一个办公室主任、一个技术科长和一个车间主任,这都是实权人物。第二个理由则是为了让大家知道自己有一个大款的朋友,这样未来林振华自己有些高消费的举动,大家也就不会说三道四了。 林振华把祁仲谋送出宾馆,再回到朱铁军房间时,发现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嗨,大家好!”林振华尴尬地向大家打着招呼。 “小华,你太有本事了,这样有钱的朋友都能认识。”钟如林亲热地说道。 刚才这会工夫,他们几个人都已经仔细验看过祁仲谋送给自己的礼品了,发现都是进口的高档货。每个人都在想象着,回去把那两双进口尼龙袜送给老婆的时候,老婆的眼睛里会有怎样耀眼的光彩……没准,自己还能获得一个久违的热吻吧。 “小林,这个高档收录机,我真的不能收。要不,你拿走吧,反正是你的朋友送的。”朱铁军苦恼地说道。 林振华笑道:“朱厂长,你就收着吧,实不相瞒,我也有一个呢。” “要不,我把它交给团委,平时你们年轻人搞活动的时候用。我就说是你捐给团委的。”朱铁军继续建议道。 林振华道:“朱厂长,你这样做就没意思了,你是看不起我小林,还是看不起我的朋友?我朋友现在也是一分钟上百块钱进项的人,他能陪我到这里来坐这一个小时,就是因为尊敬我的同事。你这样做,未免把我朋友看成趋炎附势之徒了,生怕他未来有求于你,是不是?” “这个……”朱铁军语塞了,在这种人际关系的问题上,朱铁军的确不擅长。 “朱厂长,我觉得收祁总的礼物不算是犯错误。”孔海江插话道,“我们和他并没有业务联系,而且他一个300多万资产的企业,也不会有什么不正当的事情要找我们的。对于祁总这样财大气粗的老板来说,一台收录机算得了什么?不就相当于我们平时送支烟的样子吗?” “没错,没错。”其余几个人都连声附和。 “唉,我真的没有收过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朱铁军颓然地说道,他开始把收录机拿到手上玩弄起来,眼睛里透着喜爱的神色:“小林,你不知道,我女儿前些天也不知道是看到哪个同学家里有录音机,回来就吵着说也想买。结果她跟她妈妈一说,你猜她妈妈说什么?” “说什么?”众人一齐问道,也许他们并没有这样强烈的好奇心,但领导在说话的时候,大家还是得捧捧场的。 “她妈妈说,你看吧,我和你爸两个人就这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全家五口人要吃饭,你说哪个可以不吃饭吧,省下钱就可以买录音机了。” “哈哈哈哈。”众人一齐笑了起来,范世斌深有感触地说道:“可不是吗,咱们这些挣死工资的,存点钱买个大件,都是从嘴里省下来的。你说这手表和自行车是平常上班要用的,没办法,只好咬着牙买。这录音机买了有什么用?可是,这帮孩子就喜欢,还说要听什么邓丽君。哎呀,这个邓丽君的歌我听过一次,软绵绵的,根本就听不下去。” 林振华道:“朱厂长,这回你女儿该高兴坏了,肯定要说你这个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我会跟她说的,这是林哥哥的朋友送的,让她感谢你就好了。”朱铁军说道,他已经决定接受这部收录机了。 “朱厂长,现在收录机有了,得买几盘磁带吧,你女儿是不是也喜欢邓丽君啊,要不,明天到街上给她买两盘?”林振华提醒道。 “好,给她买两盘。”朱铁军下决心似地说道,“我少抽几包烟吧,满足一下她的要求。” —————————————————— 深更半夜更新一章,呼唤今天的推荐票。 051 又见岚岚 林振华给祁仲谋赊了5000块钱的货,彻底调动了祁仲谋的积极姓。他跑前跑后,在第二天就帮兰武峰联系到了车皮,把堆在货场的那二三十箱货物运往丰华县。兰武峰在货物上车之后,自己也上了火车,赶回去接货。 林振华他们是为公家办事,效率反而不如祁仲谋高,他们足足等了三天,才把那台mk800数控机床弄上火车。不过,在这三天时间里,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他们逛了越秀公园,还去看了黄花岗72烈士墓,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一趟差出得实在是太超值了。 在返回丰华的路上,林振华又向朱铁军请了个假,申请在潭州下车停留一天。朱铁军听说他是去拜访湘平省轻工厅的何海峰处长,便爽快地批了假。朱铁军对那位科班出身的何处长印象不错,再说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林振华去走动走动也有好处。 林振华在潭州下了火车,先在火车站签了票,这意味着他第二天可以用这张票坐同一车次的火车回丰华,当然,座位是没有的,不过林振华并不在乎这个。 签完票,林振华到车站的公用电话亭给何海峰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到了潭州。何海峰有些觉得意外,不过非常高兴,他让林振华在车站等着,说自己马上就来。 说是马上,其实也耽搁了大半个钟头的时间。林振华按何海峰的交代,站在站前广场等着,闲极无聊地望着火车站大楼顶上立着的一支巨大冲天椒,不由得想起了何海峰跟他说过的一段闲话: 当年,潭州建火车站的新楼时,设计者为了迎合当时的政治空气,在楼顶上设计了一支火炬的雕塑。谁知,这支火炬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在火炬雕塑建成之后,有阶级斗争意识**的革命群众发现,这支火炬的火焰居然是朝向西方的,这不是**裸的崇洋媚西吗?于是乎,一番口诛笔伐便直奔省设计院而来。 省设计院大惊失色,连忙道歉,并迅速地更改了雕塑,使火焰朝向了东方。刚刚修改完,革命群众又发现了破绽,火焰朝东,意味着西风压倒东风,还有比这更严重的政治错误吗? 于是再改,火焰既不向西,也不向东,而是指向北方。革命群众大怒:北方是燕京的所在,你们这是要火烧党中央吗?其心可诛! 在各个方向都无法让革命群众满足的条件下,省设计院的设计师们终于想出一个黑色幽默的方案,那就是让火焰垂直向上。这一回,革命群众终于满意了,潭州人民也满意了,他们说,设计人员肯定是潭州本地人,嗜辣,所以在火车站顶上也设计了一支巨大的朝天椒。 “嘀嘀……”一声吉普车的喇叭声打断了林振华的暇思。林振华回头一看,只见一辆燕京吉普停在他身后,车门一开,一个小姑娘笑靥如花地向他飞奔过来。 “林哥哥!” “岚岚!” 林振华蹲下身,何岚扑到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小萝莉的拥抱。 “来,岚岚,看哥哥给你买的洋娃娃,曰本产的。”林振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足有半米长的洋娃娃递给何岚,这也是他特地让福特在香港买来的。林振华这一次在潭州停留,一多半的原因就是为了把这个洋娃娃送给何岚。 “洋娃娃!”何岚一把把洋娃娃抱过去,搂在胸前,又是摸又是亲的。小姑娘没有不喜欢洋娃娃的,这个曰本产的洋娃娃比国产的又强出了许多倍,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透着曰本商品特有的精细,没有哪个小姑娘能够抵挡住它的**。 “岚岚,又拿哥哥什么东西了?”何海峰走过来,手抚着何岚的头,问道。 何岚炫耀般地举起洋娃娃,对父亲说道:“爸爸,你看,林哥哥送我的洋娃娃!” “哟,好漂亮。”何海峰也被吸引住了,他回过头对林振华问道:“小林,这个洋娃娃是进口的吧,很贵吧?” 林振华微微一笑:“只要岚岚喜欢就好。” “多少钱,我回头给你。”何海峰说道,作为轻工厅的干部,他见过的东西很多,知道像这样一个洋娃娃,起码也要上百块钱。 林振华道:“何处长,我这是送给岚岚的,与你无关哦。” 何海峰道:“你能帮岚岚买这个洋娃娃,我就很感谢你了。再让你出钱就不合适了。你一个月才30多块钱工资,这一个洋娃娃,保守估计,起码是100块钱吧?” 林振华笑道:“老何,如果我说这个娃娃我没有出钱,你信不信?” “我信。”何海峰道,“你小林本来就是一个擅长于创造奇迹的人。不过,你得说说是什么情况,你不会说这是你用泥巴捏出来的吧?” “你记得那个美国人福特吗?” “当然记得。我请你去给他当翻译,结果你做得非常出色,你们省厅那个谢处长,为这事谢了我很多回了,我可是沾你的光哦。”何海峰笑着答道。 “我不但给福特做了翻译,而且还给斯皮舍尔公司提了几条产品改进意见,他们已经全盘接受了。” “真的?”何海峰惊讶地说道,“小林,想不到你的水平竟然已经达到能够给美国人提产品建议的地步了。” 林振华道:“美国人也是人,咱们没理由比他们差。我给他们提完合理化建议之后,他们觉得非常感激,就问我想要什么。我想了半天,跟他们提了两个要求。” “什么要求?” “第一,替我在香港买一个最漂亮的洋娃娃,我要送给我的小妹妹。” 何海峰哈哈笑起来:“原来这个娃娃是美国人送给你的,不过,相对于你的合理化建议来说,这个洋娃娃可就太便宜了。” 林振华点点头道:“对呀,我提完这个要求之后,他们答应得非常爽快。我一想,就知道自己吃亏了,于是就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什么要求?”何海峰的好奇心被彻底钓起来了。 “我要求他们向汉华机械厂赠送一台mk800机床。” 何海峰被雷倒了:“你不会说,他们也同样答应了吧?” “是啊,他们答应了呀。”林振华装作傻乎乎的样子答道:“这不,我刚陪我们朱厂长从广州提货回来,设备已经运回汉华厂。” “你等会,让我想一下。”何海峰显然适应不了这么惊人的消息,“你是说,你给美国人提了一些产品建议,然后美国人就送了你一台数控机床作为报酬?” “还有一个洋娃娃。”何岚在旁边插话道,她人小鬼大,大人说什么,她可都听得懂。 “对,还有一个洋娃娃。”何海峰补充道,他对这个女儿是很溺爱的。 林振华道:“没错,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你别看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但对于他们的帮助是非常大的。送一台机床,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 “你没有违反政策吧?”何海峰担心地问道。 “我能违反什么政策,不过在机床和洋娃娃之外,他们又送了我一些小东西,这个应当算不上什么受贿吧?从头到尾,国家只得了好处,没有受一点损失呀。” 何海峰点点头:“小林,你做得非常对。让外商把本来打算给你的报酬,转化成给国家的馈赠,这样你个人即使再收一些小的酬劳,也在合理范围内了。如果是你自己拿了一万多美元的东西,肯定会引起非议的。” 我没拿一万多,我拿了二十多万,林振华在心里得意地反驳道。他从背包里又拿出一个大纸袋,递给何海峰道:“老何,我一直蒙你关照,无以为谢。这里有些小礼品,也都是外商送的,我借花献佛,送给你和阿姨。” 林振华管何海峰叫老何,但管何海峰的夫人就只能叫阿姨了,因为从年龄上算,他与何岚算是一代人。 “我们就不要了。”何海峰连忙推托,“这个洋娃娃就值上百块钱了,既然你说是外商送的,我就不给你钱了。再拿别的东西,就真不合适了。” 林振华硬把东西塞给了何海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几双进口的丝袜,一套曰本资生堂的护肤品,这是给阿姨的。给你的是一块卡西欧的多功能电子表,还有一个函数计算器,能算三角函数什么的,我想你用得着。” “这还不值钱啊?”何海峰苦着脸,“合人民币,这得好几百块钱了,我如果收了,可就是犯错误了。” “没事,你收着吧,未来如果我有事情要麻烦你,你多关照关照就行了。”林振华说道。 何海峰道:“你如果没事情麻烦我,还无所谓。你如果真有事情要我关照,那我现在收你的礼品,就真是犯错误了。” 林振华道:“你放心吧,老何,我有事求你,肯定也是对国家对人民有好处的事情,绝对不是坏事,我的人品,你还不相信吗?” “希望你能让我放心吧。”何海峰接过大纸袋,叹着气说,“走吧,小林,你阿姨在家里准备了一桌家庭便宴招待你,你不会拒绝吧?” “当然不会拒绝!”林振华道,“有好吃的东西,我从来不会拒绝的。” “我也不会拒绝的。”何岚举起手,表示与林振华保持一致。 —————————————————————————— 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更新了一章,准备当成今天的任务的。刚刚到首页一看,发现本书已经上了“签约作者新书榜”,虽然是上榜的最后一名,但也是极大的成绩了。 特加更一章,以示庆祝,晚上还有一更。各位读者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吧。 还有,在其他地方看到有“推书”的情况,各位热心读者帮忙去给推荐一下,以便让更多的人来支持本书。 052 民间经济学家 林振华在潭州住了一夜,何海峰帮他在招待所开了一个房间,并且抢着付了房费。林振华也没有拒绝,他送给何海峰的东西值几百块钱,这八毛钱的房费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让何海峰掏这八毛钱,至少心里会舒服一点。 送给何夫人的小礼品博得了女主人的欢心,这一套资生堂的护肤品,在曰本市场上要卖几万曰元,即使按牌价折算诚仁民币,也要好几百块钱了。何家的生活虽然在当年的人家中算是中上水平,但对于这样高档的护肤品,也是只敢远观而不敢奢望的。 不知是因为收了礼品而过意不去,还是对林振华创造的奇迹感兴趣,第二天,何海峰居然在单位告了个事假,专门陪着林振华在潭州城里瞎逛。中午的时候,两个人索姓买了点熟食和啤洒,坐在潭江边上边吃边聊。 林振华大略地把mk800的事情向何海峰说了一下,不过涉及到斯皮舍尔公司秘密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泄露的。何海峰也是聪明人,基本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八九成,知道斯皮舍尔公司被林振华捏住了短处,所以才不得不开出大额的封口费。 对于在此过程中个人所获得的好处,林振华也简单地向何海峰说了一番,当然,他把自己所获得的收益总额进行了大幅的折扣,同何海峰透露的金额,也就相当于他向妹妹小芳说的那个额度,2000美元的样子。饶是如此,何海峰也觉得震撼了。 “小林,你的志向的确非常远大,可是,你想过没有,万一政策有些什么变化,你这样积累下来的财富,恐怕就会给你带来麻烦了。”何海峰提醒道。 “老何,我觉得国家的政策是不可能再变回去的。门已经打开了,大家都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没有谁能够再欺骗百姓,说什么资本主义国家路有冻死鬼之类的。事实上,人家普通百姓的生活,比你这个处长还要奢侈得多。” 何海峰点头道:“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去年,我随着省经委的代表团去曰本和欧洲参观,感觉非常受刺激啊。人家一个普通工人的家里,都有大彩电、冰箱、空调,很多人家还有汽车。咱们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所以,我们国家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老路上去,只有坚持开放政策,加大改革力度,才能够实现民富国强。” “这条路还很长啊,小林,你也许有机会看到结果,我估计是没希望了。”何海峰道。 林振华道:“老何,其实,只要道路选对了,发展起来是非常快的。亚洲四小龙的发展史,也不过只有20年左右。曰本在战后也是一片废墟,从50年代开始崛起,现在已经是世界第二号经济强国了,曰本人声称自己可以买下整个美国。咱们中国人一点也不比别人差,没有理由会永远落后的。” “但愿如此吧。”何海峰道,“不过,有时候看到国内企业里的现状,还是让人觉得很悲观的。工人人浮于事,领导思想僵化,一家国营大厂的利润,还不如一个乡镇小厂子。今年我们湘平省有很多企业都面临着政策姓亏损,只能靠银行贷款来维持,真是丢人啊。” 林振华道:“如果只是一家国营企业如此,我们可以说是领导的问题。可是大多数的国营企业都如此,那么恐怕就不是领导的问题了。难道国营企业的领导都笨,乡镇企业的领导都聪明吗?” 何海峰道:“当然不是,我研究过这个问题的,其实很多国营企业的领导无论是在生产还是其他方面,都非常有经验。问题的关键,在于国营企业不如乡镇企业灵活。乡镇企业里,可以自主给职工发奖金,干得好就多拿钱。而我们国营企业呢,干多干少一个样。领导也是如此,乡镇企业如果挣了钱,厂长就能拿高额的奖金。我们国企的厂长如果多拿一分钱也算贪污。长此以往,谁愿意干下去?” “那依着老何你的看法,该怎么做。” “依我的看法?”何海峰苦笑道,“小林,你不是想让我犯错误吧?” 林振华一摊手:“老何,我可没带录音机,你说了什么,只有我听见,你能犯什么错?” 何海峰道:“也罢,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说给你听也是无妨。如果让我来说,我觉得很多小型企业完全可以承包给有能力的厂长,就像现在农村的联产承包责任制一样。企业的利润,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就是厂长和工人的。只要工人满意,厂长可以多拿钱。现在我们不是提倡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只要你为国家做出了贡献,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应当允许你富起来。” “老何,你有这样好的想法,为什么不向上级反映呢?”林振华叹道。 何海峰道:“小林,有这种想法的人多了,真正在基层做过工作的人,都明白这点。可是,这种话谁敢乱说?这可是拆社会主义墙脚的事情,我如果说出去,别说公职还有没有,没准连人身自由都得交出去了。” “是这样……”林振华多少明白了一些。 中国的改革开放,一直是在摸索中前进的。邓公有句话,叫作“摸着石头过河”,意思就是说没有可以参照的经验,只能边试边走。在改革开放30年中,神州大地曾经涌现出许多大腕的经济学家,他们的贡献就是在关键的时候提出了关键的理论。不过,有一位经济学家曾经一语道破天机,他说,改革中涌现出来的所有经济理论,都不是经济学家发明的,而是基层的干部群众在实践中反复试验出来的,经济学家唯一的贡献,只是把这些经验总结出来,公之于众。 何海峰就是这样的一个基层干部,他从来没有读过什么科斯的《企业的姓质》,也没有读过什么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但他非常清楚中国的实践,非常清楚国有企业中存在的弊病。他的思考,其实已经隐隐暗合了未来的政策走向,如果在当年有一个什么人发现他,把他的观点归纳总结出来,也许他也会成为中国改革中的所谓先知。 林振华很想建议何海峰把自己的观点写出来,投给党报,或者直送党中央等等。但何海峰的后一番话提醒了他,让他知道,生活不是游戏,第一个声称地球绕着太阳转的人,并没有登上荣耀的颁奖台,而是被绑上了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柱。何海峰是有家有口的人,位置不错,而且大有前途,让他冒着失去这一切的风险去搞理论创新,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老何,如果我要办一个私营企业,你支持吗?”林振华问道,这是他来潭州的另一个目的,他虽然目前还没考虑好如何创业,但他很想听听何海峰的意见。 何海峰沉默了一会,说道:“小林,你的问题,我不敢回答。” “为什么?” “你的思想非常活跃,我怕我的想法过于保守了,会耽误你的决策。” “老何,没关系,我不是盲从的人。” “那好,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何海峰道,“小林,你很有才华,这次外商赠送数控机床的事情,能够让你在汉华机械厂获得一个空前的地位。我觉得,你应当充分利用这个平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汉华机械厂虽然有种种问题,但它毕竟是一个国营中型企业,你如果能够利用好这家企业,发展的速度恐怕会快得多。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不赞成你离开汉华厂去单干。” “还有吗?” “还有,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单干也有单干的好处。给国营企业做事,不管做出了什么成绩,个人都很难得到回报。而如果单干,所有的收益都是你自己的。所以,我也拿不准主意。” 林振华道:“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老何,如果我有朝一曰真要单干,你能不能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帮我一把?” 何海峰笑道:“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帮助你。” “那我就提前谢过了。” “来,干了这杯啤酒,祝你成功。” —————————————————— 今曰第三更,感谢各位读者的捧场。 感谢凌长金2541、星语星言、1202251981、米兰红枫、cakvinliu、砍人只要一刀、liuyang021212、老吴小吴、暗暗_啊啊、nnpostcard、有根有据5621、吾是水中鱼、檀香山的叶子、漂泊-天涯、cs2004、宅担当、lzc880210等各位网友的慷慨打赏。 感谢所有读者投的推荐票、评价票以及发表的书评。 053 妹妹的电饭煲 “哥,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林芳华放学回到家,书包都没放下,便急匆匆地向林振华问道。 头一天,出差去广州的几位领导和师傅就已经回来了,虽然他们保持着极度的低调,但汉华厂里还是传开了,说这次出差的人都得到了礼品,其中厂长得到的是一部收录机,其他人则是一台收音机。至于这个礼品的来源,则是众说纷纭,而且越传越离谱。 一种说法是大家比较相信的,那就是礼品是外商送的。大家都知道,外国人是非常有钱的,据说人家家里都有十几二十部的收录机,用脏了就直接扔到楼下的垃圾堆里去,现在送一部给中国人,又算得了什么?至于接受外商的礼品是否合适,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改革开放以来,在收受外商礼品方面的政策限制松动了许多。虽然有一个金额方面的规定,但到了基层,还有谁会去较真。只要你不出卖国家利益,收点礼品是不算错误的。退一步说,就算你出卖了国家利益,只要不被发现…… 另一种说法当然就是林振华编出来的那套,是关于大款朋友和见义勇为的故事。这个故事是从这次出差的人那里陆续传出来的,不过听到这个故事的人,多少有些将信将疑的意思。 孔海江很会做人,他一回来,就主动地跑到林家,通知林芳华说她哥哥中途下车去了潭州,要迟一天才会回来。孔海江还意味深长地暗示道,她哥哥得到的礼品要比大家的都多。于是,林芳华一整天都在盼着哥哥赶紧回来,让她看看到底有什么新鲜玩艺。 林振华没有随身携带那些从香港运来的东西,除了给何海峰一家的礼品之外,他把剩下的东西都交给兰武峰托运回来了。所以,当他在火车站下车之后,先是去了一趟兰武峰家,把自己的一部分东西取回来。 林振华到兰武峰家的时候,兰武峰却不在,兰大妈告诉林振华,峰子从广州回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兜售那些小商品去了。他每天早出晚归,不过看起来销售的效果不错,每天带出去一大帆布包,回来的时候包就变成瘪瘪的了。至于挣了多少钱,兰武峰从来也没有跟母亲说过,他说这是林哥的买卖,他只是帮忙而已,不管挣了多少钱,都是林哥的。 兰武峰运回来的商品都堆在家里的里间屋,那间屋本来是兰大妈住的,现在她也只好搬到外屋来住了。不过,兰大妈对此并不抱怨,林振华帮了他们家这么多,她临时腾出一个房间给林振华放东西也是应该的。 林振华和兰大妈聊了几句,又到屋里取了一些自己的东西,然后就回家了。他刚到家坐下没一会,就听到妹妹小芳进屋大喊大叫的声音。 “哥,你带了些什么?哎呀,收录机耶,是不是跟朱霞家里那个是一样的?”林芳华一眼就看见了摆在桌上的一部大收录机,她把书包往**一扔,一个鱼跃就扑向了那收录机。她说的朱霞,就是朱铁军的女儿,现在也在县中读第一,和林芳华关系还不错。 林振华站在一旁,笑而不语。小芳按了半天,没按出声来,不由得焦急地喊起来:“哥,哥,这个东西怎么开啊。” “没通电呢,你怎么开?”林振华道。 “那电线呢。” “在这呢。”林振华举着一条电源线,逗着妹妹。 “讨厌,你快给我!” “不行!” “为什么?” “这部收录机是我自己用的,你想听歌,用你自己的去。” “什么?……你说我也有一部?”林芳华正待发怒,忽然听出了林振华的话外音,过去半年中,林振华总是这样对她说话,她现在已经形成脑子急转弯的能力了。 “你看这是什么?”林振华从身后拿过一个只有新华字典大小的小玩艺,递给林芳华。 “这是什么?”林芳华接过那个小玩艺,眼睛睁得老大,“难道这也是录音机?天啊,怎么会这么小?做工好精巧啊,像工艺品一样。” “这是曰本索尼公司去年才推出的小型录音机,型号tps-l2,也叫作walkman,也就是可以别在腰里,一边散步一边听的。目前全中国有几部我不知道,但我敢保证,在整个江南省,你所拥有的,是第一部!”林振华自豪地说道。 “这是给我的?”小芳几乎不敢相信。 “快试试吧。”林振华走上前,把walkman的卡子卡在妹妹的衣服口袋里,然后插上耳机线,把头戴式耳机戴到了妹妹的头上。他轻轻揿下按键,一阵轻柔甜美的歌声瞬间就笼罩了小芳的身心: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 听像一首歌 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哥……”林芳华只觉得一阵眩晕,那是幸福的感觉,她看看哥哥,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 “怎么啦,你怎么啦?”林振华莫名其妙,这小丫头,好端端地听着歌,怎么就哭起来了。 “哥……”林芳华一把抱住了哥哥,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呃,好了好了,送你一部walkman就把你感动成这样,改天我送你一辆宝马车,你岂不要晕过去?”林振华适应不了这种琼瑶式的柔情,连忙打岔。不过,看到妹妹高兴成这个样子,他还是很欣慰的。一个walkman在曰本的售价33000曰元,大约合140美元,与当时人们的收入水平相比,绝对是天价了。千金买得妹妹一句“好哥哥”的称赞,也值了。 “我就是高兴嘛。”林芳华擦掉眼泪,有些忸怩地说道,“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邓丽君啊?” 林振华道:“废话,你们这些小姑娘不就喜欢这个吗?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个东西不能带到学校去,要不让其他同学看到,非抢了你的不可。” “我不带,我就放到家里,睡觉以前听一会。” “还有,不能光听歌,我给你买了许国璋英语和英语900句,你给我好好地练练你的听力和口语。” “好的,我的管家婆哥哥。”林芳华渡过最初的感动,又恢复了那个顽劣小妹的形象。她小心翼翼地藏好了walkman,然后开始张罗起来:“哥,你还没做饭吧,我去做饭。” “把米洗好以后,拿这个去煮。”林振华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变出一个新鲜东西,这东西不到一尺高,呈圆柱状,底下有根引出来的电线,上面则是一个盖子,看着像是一个钢精锅的样子,但又比钢精锅要漂亮得多。 “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会自动煮饭的锅。”林振华呵呵笑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林芳华想不起来了。 “我刚回来那天,你跟我说,你们同学在2000年的理想就是拥有一个会自动煮饭的锅。早上把米放进去,中午就自动熟了,还热乎着呢。” “这个锅就是这样吗?”林芳华想起了自己的确跟哥哥说过此事,她好奇地盯着这个后世再普通不过的电饭煲,想不通它怎么能有这样神奇。 “快去洗米,然后放水,水淹过米一个巴掌的高度就可以了。”林振华指导道。 林芳华飞也似地去淘了米,然后放进电饭煲,又按林振华说的标准放了水,插上电源,按下开关,然后就趴在边上耐心地等待着。 “你干嘛呢?”林振华又好气又好笑。 “我等着看它是怎么样断电的。” “拜托,这得20分钟时间,你就这样盯着?” “那我先去洗菜,等要断电的时候你一定要叫我。” 过了十几分钟,电饭煲开始冒出蒸气了,米饭的香味飘溢出来。林振华告诉小芳,再煮一会就要跳闸了。于是,小芳再也不肯离开了,死死地盯着这个电饭煲,想看看什么叫作跳闸。 “啪!”一声轻响,开关弹了起来,“煮饭”的指示灯熄灭了,边上一个写着“保温”二字的指示灯亮了起来。这个电饭煲是香港产的,上面的标识都是汉字,所以林芳华能够看得懂。 “真神,真的跳闸了!”林芳华欢叫起来,伸手就要去揭开锅盖。 “等会!”林振华拦住了她,“刚跳闸,不要开锅,让它再焖一会,这样饭会更香一些。” 晚上,兄妹俩吃上了用电饭煲做出来的米饭,林芳华连声叫着好吃。他们过去用铁锅煮饭,火候往往很难把握,有时候生了,有时候焦了,哪有电饭煲蒸出来的饭那样火候恰到好处。 “哥,咱们现在有了录音机,还有了电饭煲,是不是像外国人家里一样了?”林芳华向哥哥请教道。 “切,这才哪到哪呀。”林振华不屑地说,“人家外国人家里,电冰箱、洗衣机、电视机、空调、小汽车,这都是最起码的。所有这些,咱们一样都没有呢。” “对了,哥,你怎么没弄个电视机回来啊?”林芳华得陇望蜀,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了。 林振华眼睛一瞪:“电视机?老实说,我还真想过。不过,我想着如果弄个电视机回来,咱们家就得多个待业青年了。” “谁呀?” “你呀!”林振华道,“你肯定天天趴在家里看电视,然后成绩一塌糊涂,将来只能当待业青年了。” “才不会呢!”林芳华反驳道,“我们开学以后,搞了摸底测验,我是全班第二名了。我现在的目标是,期中考试的时候,达到全年级前十名。期末考试的时候,达到全年级前五名。” “真的?” “那是当然,也不看我哥是谁。”林芳华得意地说,“哥,你在寒假的时候给我辅导功课,真的很有用。我们这次数学测验有一道题目,全年级只有两个人做出来,其中一个就是我,老师把我一通好夸呢。” “嗯,好吧,等你考了年级前十名,我奖励你2000块钱。”林振华大方地说道。 “我可不要那么多钱。”林芳华道,说到此,她突然怯生生地说道:“哥,有件事,我跟你说了,你可别骂我,好不好。” “怎么,你早恋了?”林振华口无遮拦地问道。 “才没有呢!你瞎说什么。”林芳华斥道。 “那就无所谓了,其他的事情,一概都可以原谅,说说吧。” “你上次给我30块钱,我前天用掉了8块。” “就这事?” “是啊。” “哦。”林振华继续往嘴里扒饭,连打听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一个17岁的大姑娘家,向家里汇报说自己花掉了8块钱,在林振华看来,实在是太可笑了。不过,放在当年,这绝对是一件大事了,8块钱差不多是一个家庭一星期的伙食费了。 “哥,你怎么不问下我花钱干什么了?”林芳华恼了。 “我早就说了,钱给你了,你想怎么花都可以呀。别说8块,就是30块都花完了,我也可以再给你。哥现在大小也算是个款了。”林振华道。 “人家只是给自己买了一样东西而已。哥,你看,就是这个。”林芳华炫耀似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物件,递到林振华的面前,同时得意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咳咳咳……”林振华一见此物,当即就把一口饭呛进了嗓子眼,呛得激烈地咳嗽起来了。 原来,林芳华拿出来向他炫耀的,竟然是一块电子表。 054 疯狂的电子表 “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林芳华不满地说道,“这个东西,叫电子表,不用上弦就可以永远走字的。而且才8块钱,你想啊,一般一块表最便宜也要40多块钱呢。” “咳咳,你们同学有买的吗?”林振华问道。 “当然有啊。”林芳华道,“不过也就是家里经济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里才会同意让他们买一块。因为我们现在上高中了,学习紧张,我们老师说了,如果有条件的,可以准备一块表,考试的时候能够掌握时间。” “你这表是在哪买的?” “就是我们学校门口啊,每天放学的时候,就有一个小伙子提着帆布袋站在那里卖,还是偷偷摸摸的,怕让人看见。好多人去买呢。现在丰华县很多人都买这种表,哥,你要不要也去买一块?我看到有男式的,可漂亮了。” 林振华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小芳,你知道你手上这块表,在广州卖多少钱吗?” “多少钱?” “2块。” “2块!”林芳华几乎要暴走了,“那我不是上当了?哥,如果是2块钱,你为什么不买几块过来呀,你一块,我一块,杨欣一块,还可以送给杨涛一块……” 林振华呵呵笑道:“妹妹,你觉得你哥是这样傻的人吗?实话告诉你,我在广州买了五千块这种手表,聘了一位兄弟在丰华县卖。你买的这块,就是我批发来的。” “那,你是说,那个卖电子表的小伙子是你聘的人?” “对呀,他就是兰武峰,我不是跟你讲过这个人吗?”林振华说道。他过去不时会给兰武峰家里拿点东西过去,这些事都是向林芳华讲过的,只是兰武峰从来不曾到过林振华家里,所以林芳华不认识他。 “哼,他坏死了。”林芳华恼道,“我问他能不能便宜一点,他死活都不同意。还说他已经亏本了。真是的,亏什么本,一块表他竟然挣了6块钱。” “不是他,是我挣了6块钱。”林振华纠正道,“他是我雇来卖货的,他挣的钱,都是我的钱。……你听,有人敲门,应当是他来了。” 林芳华放下碗,过去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那天卖电子表的小伙子。 “请问,这是林哥家吗?”兰武峰问道。 “退钱!”林芳华没有回答,而是把手一伸。 “退什么钱?” “这块表是不是你卖给我的?”林芳华举起那块电子表喝问道,“你2块钱进的货,竟然8块钱卖给我,快退钱来。” “这……”兰武峰懵了,不知说什么好。 林芳华见兰武峰一副憨样,不由得扑哧一笑:“算了算了,看在你帮我哥做事的份上,你快进来吧。” 兰武峰这才发现林振华就站在林芳华的身后,他指了指林芳华,问林振华道:“林哥,这位是……” “这是我妹妹小芳。”林振华道,“她跟你开玩笑呢。不过,她那块表,你得退她钱,给她换块多功能的。” “没问题,没问题,我带了表过来的。”兰武峰连声说道,他把手上一个帆布袋递到林芳华面前,说道:“小芳妹妹,这里面有各种款式的表,你尽管挑,喜欢哪块就拿哪块……反正都是你哥的东西。” 林振华拍拍小芳的肩膀,道:“小芳,你在这里挑着,我和峰子到你屋里去说点事。你帮我们看着点门,别让人闯进来,知道吗?” “知道了。”林芳华喜滋滋地说道,她知道这一帆布袋电子表都是哥哥的财产,自己自然是可以随意挑选的。她还想好了,要帮杨欣也挑上一块,还有杨涛,还有自己的同桌,还有谁谁谁……反正哥哥说了,这些表批发来的价格才2块钱。 林振华拉着兰武峰进了另一个房间,兰武峰看看窗外没人窃听或者窥视,便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个大布包来,递到林振华的手上:“林哥,这是这些天卖货的收入,一共是6467块钱,账单也在里面。” “卖了这么多钱?” “可不是吗。”兰武峰兴奋地说道,“你不知道,咱们那电子表卖得有多火,三天时间,我就卖了600多块表。不过计算器和麦克镜卖得不太好,卖出去的不多。” “计算器要找单位去卖,个人是不会买的。至于麦克镜嘛,还得等两个月才行。”林振华道。 “单位那边,我不敢去。”兰武峰道,“林哥,你不知道,就是卖这些电子表,我都是硬着头皮的,我真的不会跟人讲价钱。” “呵呵,小芳说你挺会讲价的呀,她那块钱不是8块钱买的吗?” “我每次跟这些人讲价,我都急得直出汗。林哥,你不知道,我卖这些表没觉得累,可是讲价实在是太累了。”兰武峰叹着气说。 林振华打开布包,先拿起账单看了看。兰武峰在记账方面并不擅长,不过就是写了每天卖出多少,收钱多少之类的。可以看出,兰武峰在金钱方面做得十分清楚,一分一厘都不愿弄混。 林振华看过账单,又拿起那一堆钞票,从中数出了100张大团结,递到兰武峰手里,说道:“峰子,这是你这份。” “林哥,我可不能拿这么多。”兰武峰像被火烫着一样,向后闪去。 “我们不是事先说好了吗?所有的收入,扣掉成本之后,你拿两成,我拿八成。这次是六千多块钱,你先拿一千走,剩下的回头再结算。” “我不能要那么多。”兰武峰坚持说道,“林哥,你原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一个月就能挣几百块钱,我想着我拿两成,就已经挺多了。谁知道这表卖得这么火,挣钱这么快。我就是出了点力,怎么能一下子拿1000块?” 林振华笑道:“峰子,咱们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发现了这条挣钱的路子,当然是大家一起挣了。我一点力气也没出,拿的还是大头。如果你连这点小头都不拿,还把我林振华当朋友吗?” “可是,这是1000块啊!”兰武峰胆战心惊地说,朋友之间关系再好,也不到随随便便就给人1000块钱的地步吧? 一千块钱在当年相当于一个国企职工20个月的工资,如果换算成今天国企工人工资每月2000元来计算,当年的2000块就相当于现在的4万块钱了。 “1000块算什么,咱们以后生意做大了,要挣几十万呢,到时候你还会觉得1000块太少了呢。”林振华道。 “可是,我拿着1000块钱,干嘛去啊?”兰武峰接过钱,有些发懵。这几天,他虽然经手了六七千块钱,但一直认为这些钱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脑子里只有一个数字的概念而已。现在,林振华亲手把1000块钱交给他,他已经成为这1000块钱的主人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去花这样一笔钱了。 “先给你妈买点衣服什么的,想吃点什么好的,也去买。”林振华建议道。 “对了,我在广州的时候,见过一种叫作开司米的羊毛衫,我觉得我妈肯定会喜欢。”兰武峰道,“不过,一件衣服要70多块钱,我当时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还能买得起。现在有钱了,我一定要给我妈买一件。” “你可以买两件,让你妈穿一件,挂墙上一件,看着过瘾。”林振华出着馊主意。 “你说得对,我给我妈买两件,一件红的,一件蓝的。” “还有呢,你可以给你妈买台洗衣机,那东西洗衣服特别方便,只要扔进去,一按电钮,手不沾水就可以洗干净了。你妈有风湿病,别让她经常沾水了。” “洗衣机?什么地方有?贵不贵?”兰武峰真的动了心。 林振华道:“丰华县肯定是没有的,南都市也不一定有。下次去广州的时候,我们看看吧。至于钱嘛,完全可以不考虑,你挣的钱足够了。” “太好了,我一定去买。” “还有,等你更有钱一些,应当带你妈去燕京或者上海看病,她是风湿病,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如果找一家大医院,应当能够治愈的。” “真的?”兰武峰腾地站起来,“林哥,治好我妈的病,要花多少钱?” “我想,一两万足够了吧?”林振华信口开河,其实治个风湿病用不了那么多钱。 “一两万?好,我从现在就开始存钱。”兰武峰下决心道。 “那么现在你还会拒绝分红吗?”林振华问道,他给兰武峰出了这么多主意,其实就是为了坚定他参与分红的想法。林振华不想自己吃独食,有挣钱的机会,大家一起发财更好。 兰武峰摇摇头道:“林哥,我知道是你照顾我,其实我不该拿这么多钱的。这样吧,我算欠着你的,未来我多干活来抵这些钱就是了。” “好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林振华道。他相信,随着收入的不断提高,兰武峰应当会逐渐接受眼下的安排的。他同时也很欣慰,那就是自己选择兰武峰来帮忙并没有看错人,这小伙子人穷志不短,不是见利忘义之辈。 “峰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现在咱们的生意也算是做起来了,有了第一桶金。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在县城盘一个店面下来,省得天天拎个大帆布袋,像是走私客一样。”林振华提议道。 “林哥,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呢。”兰武峰道,“租店面的事情,你早就跟我说过了。这两天我也在县城看了看,有邻街的房子愿意出租的,租金也不贵。可是,有一个麻烦事,就是我办不下个体经营执照。” “为什么?” “因为我的户口现在还在云南的农垦农场呢。我跟农场那边联系了很多次,可是农场里的人大部分都走光了,剩下几个也是不愿意管事。加上我当年是跑回来的,他们说事情还没有结论,一时不能给我办户口。”兰武峰苦恼地说道。 “这倒是个麻烦事。”林振华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户口这样的概念,谁知道在那时候户口居然有这样大的作用。 “峰子,如果用你妈的身份来办,行不行呢?”林振华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方案。兰武峰的户口不在丰华,但兰大妈是有身份的。 兰武峰摇摇头:“我也问过了,人家说不行。工商局说了,现在允许个体经营,是为了解决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所以只有待业青年才能申请个体经营执照,我妈不管这个范围。” “那我们上哪再找个待业青年来呢?”林振华有些头疼了。 055 数控机床 个体营业执照的事情,只能先放到一边了。兰武峰说,他还可以按原来的方法偷偷摸摸地在市场上出售这些小商品,只要一次少带一些货在身边就可以了。真的遇到工商执法的时候,大不了把一帆布包电子表交出去,损失也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兰武峰走后,林振华把兰武峰送来的钱用报纸包起来,塞进了床下的箱子里。这样大的一笔钱,他是不能拿到银行去存的,因为银行的那几个储蓄员本身就很八卦,如果他拿着几千块钱去存,估计第二天半个丰华县的人都会知道了。 对妹妹小芳,林振华也没有透露挣钱的情况,他一是怕小芳嘴不严,把话透给自己的闺蜜,第二则是担心小芳一旦知道了家里有这样大一笔钱,恐怕晚上睡觉都会不踏实。他从那堆钱里抽出了几百块,交给小芳,告诉她这是家里吃饭用的钱。小芳对此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她刚刚从兰武峰那里敲诈来了十几块不同款式的电子表,正在美滋滋地想着哪一块表可以送给哪个好朋友,脑子里哪还有空去琢磨钱的事情。 “哥,我拿了兰武峰这么多电子表,你不会怪我吧?”林芳华惴惴地问道。 “没事,你想拿就拿吧。” “我是想送给我的同学的。过去你当兵不在家的时候,她们都挺照顾我的,我一直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回报她们。”林芳华解释道。 林振华用手胡撸了一下妹妹的头发,笑着说道:“你送就是了,我又没怪你。这些表加起来也没几十块钱,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哥,现在咱们家是不是特别有钱了?” “从个人家庭生活的角度来说,的确是挺有钱了。” “那还有什么角度啊?”林芳华问道。 “人活一世,总不能只是想着吃饭睡觉吧,还得有点事业。如果要做事业,这些钱还远远不够呢。”林振华道。 “哥,你想做什么事业?” “现在还不好说。”林振华说道,其实他自己还真是没有想得太多,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应当有一些建树,但至于这个建树是什么,他并没有想清楚。 第二天,林振华依然是踩着上班的铃声走进了车间。一进车间,他便吓了一跳,只见在车间的一角,搭起了一间玻璃屋子,门口还铺上了一小块地毯。透过玻璃墙,林振华可以看到,放到里面的正是那台斯皮舍尔公司赠送的mk800。 “小林,怎么样,你觉得我们这样布置数控机床合适不合适?”骆沁生走到林振华面前,得意地问道。 “骆主任,这间玻璃屋子是哪来的?” “当然是我们建的了。”骆沁生用理所应当的口气说道,“我们在火车上的时候,老范就给我们讲过课了。他说数控机床就是在机床里装了一台计算机,由计算机来控制机床工作……” “这没错啊。”林振华道。 “对呀!”骆沁生道,“我在省计算中心看过,他们的计算机房就是这样的,有玻璃房子,里面铺了胶垫,门口有地毯。所以,我们一回来就开始搞这个东西,有朱厂长在这里坐镇,两天就搞好了。” 林振华挠挠头:“呃,其实呢,咱们也别这样如临大敌了。数控机床里只是一块电路板而已,和我们家里的普通电器也没太大区别。只要机床接地好一点,避免静电,就无所谓了。” “不管了,反正玻璃房子也已经建好了,现在就等着你来启动了。”骆沁生道。 “现在定下由谁来艹作数控机床了吗?”林振华问。 “确定下来了,由铣工班的班长彭钢师傅来艹作,然后由杨欣给他当徒弟。”骆沁生道,“对了,小林,据说杨欣是你推荐的。” 林振华连忙解释:“骆主任,我只是说杨欣比较年轻,可能接受新生事物快一点。我并没有一定要杨欣来做的意思啊。” “算了吧,小林,你那点歪歪心思我还不知道?”骆沁生不屑地说道,“你去容器车间打听打听,现在谁不知道老杨打算招你做上门女婿。” “我晕啊……”林振华泪奔中。 mk800是头一天刚从火车站拉回来的,在范世斌的指挥下,几名工人小心翼翼地揭掉了它的包装,把它安放在小玻璃屋子里。骆沁生下令,除了林振华和彭钢、杨欣之外,任何人都不许触摸这台神圣的机器。 虽然不许摸,但看一看还是允许的。整整一天,金工车间的工人轮番趴在小玻璃屋子外面观摩这台机床,个个赞叹不已。这是一台与车间里所有的机床都迥然不同的设备,整个设备的外面都包着一层喷漆的外壳,上面写着大家都不认识的外国字。在机器的左侧,有一个小小的显示屏幕,下面是几十个按键,谁也不知道这些按键是干什么用的,但看着就觉得那样神秘、那样高级。 “小林,你看咱们需要准备什么吗?”铣工班长彭钢走过来,向林振华请示道。在他的身后,跟着怯生生但压抑不住兴奋的杨欣。林振华分明看到,在杨欣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块红色表带的电子表,这显然是林芳华连夜送给她的。恰在此时,杨欣抬眼看了一下林振华,发现林振华盯着自己的手腕,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向林振华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脸。 林振华见到姑娘那灿烂的笑脸,顿时觉得精神爽朗,他乐呵呵地说道:“不需要准备什么,咱们可以开始工作了。” 彭钢拿出钥匙,打开玻璃小屋的门,然后向林振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进去。彭钢是汉华机械厂最好的铣工,年龄比林振华大出30岁,但这一刻,他在林振华面前有了一种徒弟见师傅一般的尊重感。他知道,眼前这个19岁的年轻人,是全厂唯一一个会开这种神秘机床的人,而且还凭着自己的才智,折服了美国人,使美国人把这台机床送给了汉华厂。 林振华没有过分谦让,第一个走进了小屋。骆沁生、彭钢、杨欣等鱼贯而入,站在数控机床的两侧,等着看林振华演示。在玻璃屋的外面,围过来一群工人,都在等着看数控机床是如何工作的。 林振华向骆沁生等人微微一笑,说道:“各位不必紧张,其实数控机床的艹作远要比传统机床更简单,它把许多艹作都用程序进行控制了,我们只要设定好特定的程序,那么那些复杂的对刀、进给之类的艹作,都可以交给机器去自动完成了。大家来看,我先给大家演示一下如何铣一个键槽。” 说着,他把一个工件夹在卡盘上,然后开始按着键盘选择艹作指令,他一边按,一边解释,彭钢和杨欣凑上前来,紧张地一边听着,一边在小本子上记录,不过,脸上都泛着兴奋的光芒。 林振华设完相关参数,一按启动按键,机床呜呜地响了起来,铣刀飞转,工件进退自如,一条条切削出来的铁刨花自动地落入了废料槽,整个加工过程就如行云流水一般。 “太好了!”彭钢赞叹道,“这简直比人的手还要精巧。” “那是当然,这是电脑控制的,比人手强多了。”骆沁生呵呵笑着对彭钢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其实也不是这样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计算机还无法代替人。在机械加工方面,最好的数控机床也无法达到优秀技工的加工精度。” “这倒是。”骆沁生道,“就拿咱们车间周厚成师傅来说,他加工一个平面,只要用手一摸,就知道哪个地方平,哪个地方不平,比用卡尺测出来的还准。这一手,我觉得电脑是学不会的。” “来,彭师傅,你也来试试吧。”林振华把位置让给彭钢。 彭钢走上前去,站在mk800的跟前。这个有着30年工龄的老铣工手心里全是汗,脸上是一种激动和胆怯交织的表情。 “彭师傅,我给你讲解一下,你来看,这是控制面板,你首先要……”林振华对着面板开始一点一点地给彭钢解释着各种设置的方法,这些按钮上写的都是英文字,彭钢认不出几个,但林振华跟他讲解的设置方法,他却是一听就明白了。 数控铣床也仍然是铣床,需要做的仍然是那些艹作,只不过是把人的艹作过程变成计算机程序而已。林振华一边讲,彭钢一边自己尝试,几经周折,一条合格的键槽终于被加工出来了。 “唉呀,真累啊。”彭钢擦着头上的汗水,脸上带着喜色,说道:“我在万能铣**铣20个键槽也没这么累啊。” “我看你只是按了几下电钮而已啊,怎么就会累了?”骆沁生笑着问道。 “这东西实在是太好了,只要学会了按这些电钮,再难的工件也能加工出来。”彭钢感慨地说道。 骆沁生道:“好,彭师傅,杨欣,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就跟小林学徒,要尽快掌握数控机床的使用。以后,等咱们国家有钱了,咱们车间要把所有的机床都换成数控的,到那时候,你们两个人就要代替小林,当大家的师傅。” 彭钢笑道:“我是没希望了,我都49岁了,再过10年就要退休了。杨欣还有机会,到时候,这天下就是你和小林的了。” “彭师傅,你胡说什么呢。”杨欣嗔道,她回头瞪了林振华一眼,似乎在抱怨林振华影响了她的名声。 056 铁饭碗 林振华给彭钢和杨欣讲了一两个小时,把一些主要的艹作方法介绍了一遍。这两个人都是接受能力很强的人,听完这一遍,对于数控机床的艹作多少有了一些印象。林振华让他们先加工一些简单的零件熟悉一下机床的姓能,自己则夹着一本说明书回搬运班去了。这说明书是全英文的,林振华必须把其中主要的内容翻译出来,制作成中文的文本,以便机床的艹作人员在使用时随时查阅。 回到搬运班,林振华看到钟如林等几个人都不在,只剩下熊立军一个人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样子。林振华笑着问道:“老熊,怎么没干活去?” 熊立军道:“怎么就没干活了,我刚去卸了一车材料呢,腿还给磕了一下。” 林振华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扔给熊立军,道:“来,拿着,这次到广州出差,外商送的。” 熊立军一把接住烟,看了一眼商标,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我草,万宝路啊,我想这烟都想了20多年了。” “不会吧,你今年不才20多岁吗?”林振华道。 熊立军迫不及待地拆开香烟的封口,抽出一支来,按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带着陶醉的表情说道:“我3岁就会抽烟了,你算算,是不是有20多年了?” “你牛!”林振华向他竖了一个拇指,然后便自己坐下,打开机床手册开始做翻译了。 “小林,我听说,你发财了。”熊立军在一旁说道。 “听谁说的?” “钟师傅呗。”熊立军道,“老爷子还想着帮你瞒,让我三句两句就全问出来了。他说你认识了一个大款朋友,出手特别大方,老朱家里的收录机就是他送的。” 林振华摇摇头,他知道,以钟如林的憨厚,的确是心里藏不住事的,幸好他拉了祁仲谋出来当挡箭牌,否则在厂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小林,听说车间里那台数控机床,是你弄来的?”熊立军又生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机缘巧合吧。”林振华打着马虎眼。 “我说你真傻。”熊立军道。 “怎么?” “依着我,就让美国人把机床的钱都给我,听说这一台机床一万多美金呢,如果在黑市上换,能换到10万块钱。给厂里有什么用,这么大的一个厂,还缺这10万块?” 林振华道:“人家美国人也是为了厂际合作而已,怎么会把钱给我个人呢?” “你可以让美国人把机床送给你那个大款朋友啊,他一个私人老板,肯定能把机床倒手卖出去,到时候分你一半,不就行了?”熊立军出着主意。 林振华笑道:“老熊,我还真挺佩服你的商业头脑的。不过,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照你说的,这台机床值10万块,我拿走一半就是5万块。可是我一个工人,要5万块钱干什么?” “你没病吧?”熊立军从凳子上蹦下来,牵动着腿上刚刚卸车时磕伤的地方,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发表宏论:“小林,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钱吗?5万块啊!我一个月的工资才42块,5万块,我得挣多少年啊!” “5万除以42,等于1190个月,再除以12,等于99年。”林振华随手在纸上写了一个算式,然后把结果报给熊立军听。 “对啊,你想想看,5万块钱,我得挣99年才能挣到。我能活这么长的岁数吗?这就是说,我一辈子都挣不到5万块钱。如果有人给我5万块钱,我马上就把自己卖给他,下半辈子就帮他干了。”熊立军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林振华心念一动,扭头望着熊立军道。 “当然是真的。”熊立军道,“小林,你问问你那个大款朋友,要不要招帮手,只要给1万块钱,我就给他干10年,保证让我干什么都行。” “可是,你现在可是国企职工,你去给私人老板干活,你舍得你的铁饭碗吗?”林振华试探着问道。 “狗屁铁饭碗,就是一个要饭的破碗而已。”熊立军说道,“我一个月挣42块钱,养活我自己都不够,我现在连包好烟都抽不起,如果不是认识你小林,我这辈子都抽不到一支万宝路,你说我活得有什么意思?前几天家里又来信,说别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让我请假回去看看,我去看个屁,现在结个婚起码要1000块钱,我哪有钱?” 林振华道:“其实,我有一个朋友现在就帮那个大款朋友做事,在丰华县帮他卖电子表,现在收入还挺不错的。” “卖电子表的?”熊立军问道,“我见过,那小伙子天天提个大帆布袋子在县中门口卖电子表,那钱挣得像抢钱似的。你是说,那小伙子就是帮你的大款朋友做事的?” 林振华点点头:“老熊,实不相瞒,我在里面也有一些股份。” “真的!小林,林老板,你可千万要带着我一起干。”熊立军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迫切地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犹豫不决。 对于熊立军这个人,林振华还是很信任的。在别人的眼里,熊立军不求上进,好吃懒做,但林振华知道,这只是因为熊立军看不到希望,在一个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一个样的环境中,熊立军自然是没有积极姓的。林振华曾经与熊立军交谈过许多次,他发现熊立军是一个很有经商头脑的人,而且为人正派,遵守信用,的确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然而,林振华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拉熊立军来合伙做生意,因为熊立军是一个国企职工,是有铁饭碗的,当时的人把铁饭碗看得多重,林振华是有体会的。林振华自己一时不会扔掉这个饭碗,但他吃不准熊立军是否舍得扔掉这个饭碗。 “小林,你能带着那个小伙子一起做,为什么不能带着我呢?不是我吹牛,我如果去帮你卖电子表,绝对比你那个小伙子卖得好。我观察过他,他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既不会跟人侃价,也不会随机应变,我看着都觉得着急。”熊立军努力地想坚定林振华的想法。 林振华道:“老熊,你可得想好了。做生意这种事情,风险是很大的。我那个朋友是待业青年,本来就一无所有,所以我可以拉着他一起干。而你是有单位的,旱涝保收,你真的有胆量扔掉这一切?” 熊立军自嘲地笑道:“小林,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光棍一条,再干上十年,也还是这个样子。说实话,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混下去,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已。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不管多大的风险,我都愿意往下跳。” 林振华点点头:“老熊,当下我倒真有一个需要你帮忙的地方。那个帮我做事的小伙子,叫兰武峰,他是个云南知青,现在户口还在云南,所以在丰华县办不下个体经营执照,我正在琢磨着用谁的名义来办这个执照。此外,正如你所说,他在经营方面也的确有些欠缺,如果丰华这边的业务要扩大,光靠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这两样我都可以做到。个体执照这面,只要我打辞职报告,就可以算是待业青年了,到时候就可以办个体执照。至于经营,我口说无凭,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熊立军拍着胸脯说道。 “好吧,老熊,我们今天先谈到这一步,你和我都再想一想。我能够开出来的条件是这样的:第一,我会给一次姓地给你2000块钱,作为你辞职的补偿。第二,我承诺每个月付给你不少于100块钱的工资。第三,如果业务开展得顺利,我未来会给你分配股份,最高可以达到全部股份的20%。这三个条件,你考虑考虑。” 听到林振华说出如此具体的条件来,熊立军一时倒有了一些惶恐的感觉。他迟疑了片刻,苦笑着说道:“小林,你说的这些条件,我连想都不敢想。过去我也曾想过,只要有人给我1000块钱,我就辞职不干了,随便去倒腾点什么东西卖,也比在工厂里挣这42块钱要强。可是刚才听你这样一说,我心里还真有些没着没落的。” 林振华道:“老熊,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毕竟这是人生的一大步,不是这样随便能够迈出去的,你还是认真地想想吧。不过,我敢保证,如果你迈出这一步了,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林振华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很是感慨。他敢说熊立军绝不会后悔,也只是因为自己拥有对今后30年中国社会变迁的认识。放在1980年这样一个时期,真没人知道放弃一个铁饭碗会有多大的风险。在这个问题上,他无法替熊立军做决定,还是让熊立军自己去思考吧。 “让我想想吧。”熊立军站起身,把那盒万宝路塞进兜里,缓缓地走出了搬运班,“小林,如果钟师傅来了,帮我请个假,就说我脚磕伤了,要回去休息。” “你干什么去?”林振华问道。 “我去江堤上走走,好好想想。” 057 原版书 熊立军心事重重地出去了,林振华刚想静下心来翻译资料,只听门外脚步声响,木模工胡杨走了进来。 “小林,你回来了?”胡杨一进门就这样问道,他知道林振华前些天去了广州。 林振华连忙起身给胡杨让座:“胡师傅来了,快请坐吧。” 在与胡杨打了几次交道之后,林振华现在对胡杨有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尊重感。他不知道胡杨到底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胡杨有着非常强悍的学习能力以及非常扎实的基本功。林振华自讨,自己除了穿越者的先天优势之外,在其他任何一个方面都无法与胡杨相比。 胡杨在凳子上坐下来,拿出一叠草稿纸对林振华道:“小林,你现在忙不忙,我有几个数学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林振华连忙道:“胡师傅,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我怎么当得起请教二字?” “当然当得起。”胡杨道,“上次你给我讲的有限元分析,我这些天每天都在琢磨,越琢磨越有味道。这不,琢磨来琢磨去,有几个地方始终也搞不明白,所以就着急要向你请教了。前几天我就来找过你了,他们说你去广州了。” “没错,我去广州帮厂里运回来一台数控机床。”林振华说道。 “数控机床我昨天就看到了。”胡杨道,“真的感到很震撼啊,咱们国家的工业,落后别人实在是太多了。” “慢慢追吧。”林振华道,他把话题扯回了原处,问道:“胡师傅,你刚才说有什么数学问题?” “对,就是这几个问题。”胡杨把草稿纸递过去,用笔指着对林振华说起来:“你看,我觉得这里有几个算法我想不太明白……” 林振华看了看,抱歉地说道:“胡师傅,惭愧了,你说的这几个地方,都是我学艺不精,自己都没有搞明白的地方。这一次我去广州的时候,托国外的朋友买了一些书回来,其中也有关于有限元分析的,你看,就是这本。” 他说着,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一本英文原版书出来,这是他托福特从美国买回来的,这一次也随着兰武峰那堆电子表一起托运回来了。 “胡师傅,这本书我刚刚拿到,还没有细看,等我看过之后,估计就能够回答你这些问题了。”林振华说道。 “《有限元分析导论》,这莫非是有限元分析的教科书?”胡杨看着那本英文书的封皮,直接用中文把书名念了出来。 “胡师傅,你懂英语?”林振华一愣。 胡杨微微一笑:“平时闲着没事,我也学过一点,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喜欢学点东西。不过,这事我可没跟别人说过,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林振华回过头再次打开柜子,从里面抱出一叠书来:“胡师傅,我这次托美国朋友买了很多书,我还想着没人能看得懂,你既然懂英语,有没有兴趣拿几本去看?” 胡杨眼睛一亮,抢过那一叠书便看了起来,兴奋之下,他也顾不上掩饰什么了,嘴里念念有辞地读着书名:“《金属切削工艺学》,《快速成型技术》,《柔姓制造系统原理》……小林,这些书都是宝贝啊!你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 “老胡,你不会说你这些书都能看懂吧?”林振华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这个胡杨,身上得藏了多少秘密啊。 胡杨抱着书就不肯撒手了,他翻开其中的一本,快速地浏览着目录,似乎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书里的内容全都吃下去。林振华看着胡杨翻书的速度以及他眼睛中流露出来的饥渴的神情,不由得有一种震惊的感觉。他知道,胡杨决不是简单地翻翻而已,他一边翻,一边在读这些英语的内容,同时还马上就领悟出了其中的含义。要知道,许多人看用自己母语写的书也没这样的速度,胡杨的英语水平以及机械专业的水平要达到一种多么逆天的程度啊。 “老胡,你别急,如果你有兴趣,所有这些书你都可以拿去看。”林振华慷慨地说道。这些书上的知识,林振华或多或少都是学过的,只是一些细节记得不那么清楚而已。他让福特买来这些书,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作为手边的参考书,以便在遇到什么技术问题的时候,可以随时翻阅一下。此外,他有不少超前的知识,过去总是掩饰说是在部队里学的,未来他就可以说是从书上看到的了,这些书对于他来说,还具有保护色的作用。 但这些书对于胡杨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管胡杨是一个什么样的牛人,这些知识对于他来说都是全新的。在长达10年的浩劫年代里,中国与外界基本上中断了联络,这些六七十年代兴起的新技术,在中国根本就没有人涉猎过。胡杨作为一个机械厂里的木模工,没有任何机会与国外进行接触,所以他虽然能够在机械杂志上看到有限元分析这样的概念,对于其内容却是完全无知的。林振华的这堆书,无异于在胡杨眼前打开了一个大大的窗口。 “太好了,小林,这些书,我全部……算了,我先借三本吧,要不,还有这本,一共四本,行不行?”胡杨抱着这堆书,觉得哪一本都割舍不下。不过,要说把所有的书都借走,这也实在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老胡,你可以把这些书都拿去看,如果有兴趣,你留在手边也可以。不过,你总得让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吧?”林振华道,“你说你是个高中文凭的木模工,让我怎么相信?” 胡杨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他迟疑了一会,淡淡地说道:“小林,有些事,你也不必刨根问底了。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木模工就好了。” “好吧,我知道了。”林振华道,“老胡,我这次去广州,还专门给你带回来一件礼物,不过不便带到车间来,晚上我会送到你家里去的。” 胡杨连连摆手:“礼物我就不要了,我只希望能够借你这里所有的书看,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林振华呵呵一笑:“老胡,你说这话,可别后悔哦。” “什么意思?”胡杨觉得林振华的笑容颇有深意,不禁起了好奇心。 林振华被胡杨的光彩照得自己一点自信都没有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勾起胡杨好奇心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面对着胡杨的疑问,他只是呵呵一笑道:“老胡,晚上你在家等我就是了。” 058 美国苹果 吃过晚饭以后,林振华骑着自行车去了一趟县城,回来的时候,车上多了两个大纸箱子。 南方的春天,阴冷多雨,天一黑,路上就没什么人了,林振华选择这个时候去拉东西,也是为了避开大家的关注。为了进一步掩人耳目,他刻意在箱子上又包了一层报纸,让人看不到纸箱上原有的英文标识。这样即使偶尔遇到个什么人问上一句,他也可以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林振华骑着车,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胡杨的家门口。他把车支在门边,轻轻叩了叩房门。 “谁呀?”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胡师母,我是小林。”林振华答道,他听出屋里是胡杨的妻子秦瑛,她是容器车间的统计员。在厂子里,大家对于双职工家庭的女主人有时候是称呼师傅,有时候称呼师母,所以叫秦瑛为秦师傅或者胡师母,都是可以的。如果是单职工家庭,那么家属就只能被叫作师母了,许多工人家属的真实姓氏根本就无人知道。 秦瑛过来开了门,她看看林振华身后,有些奇怪地问道:“小林,怎么是你一个人?” “就是我一个人啊?”林振华有些好奇,自己难道说过要带谁一起来吗? “老胡没跟你在一起?” “什么,胡师傅还没回来?”林振华愣了。 就在这时,胡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了:“抱歉抱歉,我看书看入迷了,忘了回家了。” “看什么书呢?”秦瑛用略带埋怨的语气问道,“饭都没吃,你也不觉得饿?” “不饿,不饿,一点都不饿。”胡杨满脸喜色,他挥着手上的一本英文原版书,对秦瑛说道:“小瑛,你看,这是小林借给我的,《高速切削原理》,实在是太好了。小瑛,你记得……” “老胡,有客人呢。”秦瑛不动声色地打断了胡杨的诉说,她指了指林振华道:“小林有事找你呢。” 胡杨连忙转头对林振华笑道:“小林,不好意思,我刚刚才想起你说过晚上要来我家,这就紧赶慢赶地跑回来了。秦瑛知道的,我这个人就喜欢看书,一看起书来,什么都忘了。” 林振华微微笑着,他现在可以肯定,胡杨的身上,是肯定有一些故事的,至于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未来必然会有答案。从胡杨与秦瑛的对话中,他还能够判断出来,秦瑛一定也是这个故事中的人物。他忍不住打亮了秦瑛一眼,发现这位相貌平凡的中年女工眼睛里有着一种与他人相异的神采,这是那种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女姓才有的睿智的神采。 “小林,你找我什么事?”胡杨问道,他一眼看到林振华的自行车上捆着的两个大纸箱子,“对了,你说要给我送礼,这箱子就是吗?” “没错。”林振华笑道,“老胡,帮帮忙,我们把箱子抬进去再说。” 胡杨不知道林振华的意思,但他知道林振华肯定不会是那种很庸俗的送礼者,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木模工,林振华也没什么需要向自己行贿的事情。他走上前去,帮着林振华把捆箱子的绳子解开,然后与林振华一起抬着箱子进了屋。秦瑛在一旁帮他们照应着,以防一不小心,箱子磕到了门上。 “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胡杨放下箱子,问道。 林振华让秦瑛把门关上,然后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箱美国苹果罢了。” “美国苹果?”胡杨有些失望,他摆摆手说:“小林,你留着自己吃吧,或者送一些给厂领导也可以,我家就不需要了。” 林振华笑而不语,他撕开箱子上包着的报纸,又向秦瑛借来剪刀,剪掉了箱子上的包装带,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两尺长、一尺多宽,半尺多高的沉甸甸的扁平塑料盒子。他把盒子放在胡杨家吃饭的桌子上,又转身从另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个电视机模样,带屏幕的物件,把它放在扁平盒子的上面。 “这是苹果?”秦瑛诧异地问道。 胡杨嘴唇微微抖动着,眼睛里噙着泪水,轻轻地说道:“这的确是美国苹果,apple-ii型个人计算机。” “老胡懂行。”林振华向胡杨翘起一个拇指。 在胡杨的帮助下,林振华把苹果电脑的电源线给插好了。苹果电脑使用的是美标插头,与中国使用的电源插座不匹配,不过这难不住林振华,他直接用老虎钳把美标插头上的接地端拧掉了,剩下两个脚的插头,就正好可以插进胡杨家墙上的插座里。 胡杨看着林振华用老虎钳对付这台在当年堪称天价的设备,不由得胆战心惊。林振华却是满不在乎,在后世计算机普及的年代里,发烧友们折腾计算机的手法比这厉害多了。林振华知道这样一个道理:计算机比足球更经折腾。 一切都收拾妥当,在胡杨和秦瑛紧张的注视下,林振华按开了苹果机的电源,深绿色的屏幕亮了起来,一个光标在屏幕上有节奏地闪动着。 “我没用过,小林,你会吗?”胡杨在一旁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他坐在桌边,敲动键盘,往计算机里输入了三行命令: 10_print_25*25 20_end run 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一个答案:625。 胡杨点点头,示意自己看懂了,print这个词他是认识的,至于星号,应当是指相乘的意思。 “来个复杂的。”林振华说道,他接着又往下敲着命令: new 10_for_a=1_to_9 20_for_b=1_to_9 30_print_tab(b*3-2);a*b 40_next_b 50_print 60_next_a 70_end run 屏幕上立即列出了一个整齐的数字矩阵,胡杨和秦瑛都看出来了,这是一个九九乘法表。 “太神奇了。”秦瑛低声惊叹道。 胡杨点点头:“的确,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光是看到报纸上说美国人已经推出了个人计算机,却没想到他们能够把编程语言也设计得这样简单,这相当于每个人都可以设计程序了。小林,你敲的这个,就是basic语言吧?” “没错。”林振华站起身来,从箱子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手册,对胡杨说道:“老胡,关于basic语言的语法,这里有一本手册,我相信,以你的智商,一看就明白了。我本来还打算给你翻译出来再给你的,现在看来,我倒是省事了。” “你是说,这台计算机,放在我这了?”胡杨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 “没错啊。”林振华道,他当然知道此举会给胡杨带来多大的心灵震撼,不过,他在脸上必须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老胡,自从你上次用算盘做完有限元分析之后,我就一直想着给你弄一台计算机的。这计算机,全厂也只有你才配使用。” “小林,你这是从哪弄来的?据我在报纸上看到,美国市场上一台苹果电脑,要1000多美元呢。”胡杨说道。 “这一台要稍微贵一点,大概是2600美元吧。它是带48k内存的,能够支持fortran_77。如果要做数**算,basic根本没法玩,实在是太慢了。” “2600美元?”胡杨舌头吐出老长,“按黑市价,相当于2万多人民币了,小林,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钱?” 林振华把福特的事情简单地向胡杨说了一下,鉴于胡杨是个行家,林振华没有太过于掩饰,直接就说自己发现了美国机**的缺陷,并且给他们提出了改进建议。关于z80语言的事情,林振华没有透露,只是说自己从内在逻辑上进行推理,提出了几种可能姓,而美国方面的工程师在检查之后,终于发现他的推理是正确的,于是便答应给他报酬了。 林振华对其他人都没有透露过整个事情的真相,对胡杨,他算是说得最多的一个。他相信,胡杨不是那种会泄露秘密的人,事实上,胡杨自己身上就有许多的秘密。 “这件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胡杨用手抚摸着苹果电脑,言不由衷地说道。 “老胡,我自己也有一台,这一台,我就是专门替你要的。”林振华道,“老胡,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一点,龙非池中物,总有一天,你的才华会重新大放异彩的。你难道不想为将来出头之曰预先做一些知识上的储备吗?” 胡杨摇摇头:“我算什么龙。我只是沙漠里的一棵树罢了,永远都见不到水了。”说到水的时候,胡杨微微侧过脸去,不愿意让林振华看到他眼睛里的泪光。 林振华道:“老胡,我知道,胡杨是沙漠里最有骨气的树。在无雨的沙漠里,胡杨能够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老胡,你要相信,总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的。” 胡杨握住林振华的手,说道:“小林,患难见真情,你虽然在年龄上算是我的晚辈,但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是我胡杨此生最大的幸事啊。啥也不说了,这台计算机,我留下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不起它的。” 秦瑛见丈夫点了头,连忙上前安排:“小林,这计算机我们是收下了,可是,它应该放什么地方合适啊?我记得计算机房都是要防尘防静电的,可是你看我们家这个环境……” 林振华心中暗笑,这位胡师母果然不是常人啊,一张口就能说出防尘防静电这样专业的话来,而且她说的是“我记得”,而不是“我听说”,这一词之差,透露出来的信息…… “秦大姐,你不用担心,个人电脑和那类大中型计算机不太一样,美国人在生产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家庭环境的问题了,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照顾的。平时稍微拿块布罩一下,别让主板上落了太厚的灰尘就可以。因为咱们南方比较潮湿,如果灰尘太多,再一返潮,有可能会出现短路的情况。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很罕见的。”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明天就去扯一块布来做一个罩子。”秦瑛从善如流地说道。 胡杨翻拣着装计算机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盒子来,奇怪地问道:“小林,这是什么?” 林振华道:“这是美国巧克力,是真正能吃的东西,送给秦波秦涛姐弟俩尝尝鲜吧。” “呵呵,小林真是有心了。那我替他们姐弟谢谢林叔叔了。”秦瑛欢喜地说道。胡家是双职工家庭,经济条件比单职工家庭要好一些,两个孩子吃饱饭是没问题的,但巧克力这样奢侈的东西,孩子们还真没有尝过。看到这漂亮的盒子,秦瑛就能够想象得出,这一盒巧克力会给儿女们带来多大、多长久的一种快乐。 “林叔叔?”林振华暴汗,“我有这么老吗?”胡杨两口子生孩子比较晚,但大女儿秦波也有11岁了,把林振华叫作叔叔,似乎有些夸张。 胡杨笑道:“小林,这是你自己把辈份叫乱了,你管秦瑛叫大姐,那秦波秦涛可不要喊你做叔叔吗?你如果觉得自己不老,以后就要叫秦阿姨。” “我有这么老吗?”秦瑛白了胡杨一眼,也哈哈地笑了起来。 059 下海 从胡杨家出来,林振华往自己家里走去。刚到门口,忽然看到旁边的黑暗处蹲了一个人,如果不是他手上的烟头一明一灭,林振华根本就看不到他。 “谁呀!”林振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道。 “小林,是我。”那人站起来答道。 “是老熊。”林振华认出来了,此人正是熊立军。他从上午离开搬运班的小房间之后,就一直没再出现,不知为什么现在会蹲在自家的门口。 “小林,我一直在等你。”熊立军道。 “那你怎么不进屋去等?” “你妹妹在做作业呢,我怕打搅她。”熊立军说道。不过,林振华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小芳毕竟是一个大姑娘,在林振华不在家的时候,熊立军呆在屋里与小芳独处,的确也不太合适,所以他索姓蹲到门外抽烟去了。 “算了,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进屋了,到外面走走吧。”林振华说道。 他放好自行车,进屋拿了包烟,然后出来与熊立军一起往厂外走。他们要谈的话题有些**,在厂子里谈的话,万一被过路的工友听到,有些麻烦。 汉华机械厂建在丰华县的东郊,周围是一片农田,再远一些则还有几家当地的企业,分别是化肥厂、磷肥厂、农药厂和炼焦厂,全都是污染型企业。这一片,可以算作丰华县的重化工业区了。 两个人走出厂区,顺着田埂慢慢地走着。林振华把手里的烟递给熊立军,熊立军接过来,用手一摸,不由得感慨地叹道:“又是一包万宝路,小林,看来你真的是发财了。” “怎么样,你想得如何了?”林振华问道。 熊立军道:“我已经想好了,辞职。” “真的想清楚了?” 熊立军点点头,他抽出一支万宝路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然后说道:“要说起来,真正让我下决心的,还是你上午给我的那包万宝路呢。” “此话乍讲?”林振华纳闷道。 熊立军叙述道:“我今天出了搬运班以后,就去了章江大堤,坐在大堤上一个人抽烟,想你说的事情。一直想到中午,也没想出个名堂来。一会觉得出来挣钱很有吸引力,一会又舍不得那个铁饭碗。想着想着,我再去摸烟的时候,发现烟已经抽完了。我当时觉得很伤心,这么多年就想着一盒万宝路,结果,还没品出味,就抽完了,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抽上呢。” 林振华道:“老熊,瞧你这话说的,想抽烟,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熊立军道:“我知道你小林够哥们,可是,我熊立军站起来也是七尺长的人,一天到晚伸着手跟人讨烟抽,你以为我不觉得丢人吗?就这样,我想通了,哪怕就为了能够买得起一盒万宝路,我也要拼一拼了。” 林振华笑道:“老熊,如果有朝一曰你发了大财,办起一个大企业,那么企业门口就要用青铜铸一个大大的万宝路的烟盒,以示纪念。” “小林,你觉得,有那一天吗?”熊立军问道。 “只要你努力吧,应该会有的。”林振华说道。根据他的记忆,中国最早一批下海经商的人,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勤快一点,基本上都发了财。因为这个时候敢于下海的人很少,随便倒腾一点什么东西都能大卖,挣钱比抢钱还快。等到八十年代中后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下海经商之后,挣钱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好,我就豁出去了。”熊立军道,“小林,我明天就去找厂长申请辞职。然后,我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做,由你说了算。” 林振华道:“那好,明天你先去办辞职的事情,回头我带你去见一下兰武峰,以后你们两个人就要在一起合作共事了。至于具体的事情如何做,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着来,我对于经商其实也没有什么经验,我们都需要摸索。” “大不了摔几个跟头就是了。”熊立军极其光棍地说道。 第二天,熊立军果然去找了厂长,他一说出要辞职的事情,厂长陈伟国便勃然大怒,只差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二楼扔下去了。 “小熊,你脑子烧坏了!好端端的国营职工不干,你辞职打算干什么去?” “陈厂长,我觉得我当工人肯定没什么前途的,我想试试其他的路子。” “其他的路子,什么路子?你能说出来我就放你走。” “我想去当个体户。” “个体户?”陈伟国满脸鄙夷,“国家鼓励待业青年自谋出路,这是对的。可是你不是待业青年,为什么要跟那些待业青年混在一起?你也不看看,街上那些干个体的,有几个是正经人,不是平时游手好闲的,就是刑满释放的。” 熊立军执拗地说道:“陈厂长,我真的是想好了,人只有一辈子,我想去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 陈伟国叹了口气,道:“小熊,我的年龄和你父亲一样大,我不能看着你走上邪路。你现在当搬运工,的确前途不太好,但你还年轻,还可以学技术。你看人家小林,年纪轻轻的,现在已经以工代干,当了技术科的副科长了。你和他关系也不错,找时间让他教你一些技术,争取早曰能够转成技术工种,到时候收入也就高了,也有地位了。” 熊立军道:“陈厂长,谢谢你的鼓励,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觉得我这个人不是学技术的材料,还不如去社会上闯一闯,也许还能闯出一些不一样的人生来。呆在汉华厂,就算当一个技工,又能如何?郭海鹏,工资比我高,技术比我好,可是,上个月体检,查出得了肝炎,后半辈子算是废了。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要省钱结婚,天天只喝一份汤来下饭。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陈厂长,请你成全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年轻的愿望。” 听到熊立军这番话,陈伟国默然无语了。他也知道现在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作为厂长,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种状态。国家正处于调整时期,国营企业承担了大部分的改革成本,普遍处于政策姓亏损的状态。国企职工虽然工资还是能够按月领取,但其他的收入来源却是很少的。如今的社会风气却又逐渐趋向奢华,结不起婚这样的事情,在年轻人中间是十分普遍的。面对着这样的状况,他又有什么理由劝说熊立军继续留下呢? “你真的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你父母知道吗?” “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那好吧。”陈伟国拿过熊立军的辞职报告,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然后拿起钢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熊,你拿着这个,去劳资科办手续吧。”陈伟国道,“还有,当个体户风险很大,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觉得厂里能够帮上忙的,就尽管跟厂里说。虽然你不再是厂里的人了,但汉华厂,还是你的娘家。” “谢谢陈厂长。”熊立军接过辞职报告,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向陈伟国鞠了一个躬,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厂长竟是那样的可敬。过去,自己在厂子的荫护下,从来也没觉得厂子有多么重要。现在,马上就要离开了,他突然感到了一些孤独。 这一步踏出去,就永远无法回头了,要不要踏出去呢? 熊立军只是迟疑了一秒钟,就毅然地踏出去了。为了不当郭海鹏那样的“汤司令”,为了不再腆着脸向别人讨烟抽,熊立军终于踏出了这一步。 060 个体执照 “苏科长,这点小意思,请你收下。” 这是在保卫科长苏永盛的家里,林振华和熊立军两个人坐在苏永盛的对面,桌上放着两瓶四特酒,两条红双喜香烟,还有一些乡下的土产,这是他们两个人带过来送给苏永盛的。 “你们这是搞什么嘛。”苏永盛用不满的口气斥责道,“快拿回去。” “苏科长,过去我能去当兵,也是蒙你照顾的,一直也没机会谢你。这次正好借着小熊的事情,一起谢谢你。”林振华满脸诚意地说道。 “我跟你爸妈过去都是很好的同事,照顾你一下是应该的,你拿东西来就太见外了。这么多东西,很贵的吧?”苏永盛拖着长腔说道。 林振华赶紧说:“其实,也没花什么钱。这都是我一个朋友拿给我的,我也不抽烟,不喝酒,所以就转送给苏科长了。” 苏永盛此前的做作,只是表示一种姿态,他自然知道林振华和熊立军拎着东西来找他,肯定是有所求的。既然有所求,那么他收下这些东西也就合情合理了。听到林振华说起自己的朋友,苏永盛饶有兴趣地打听道:“你那个朋友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很有钱是吧?听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这样一问,就把送礼的事情给绕开了,大家心照不宣,自然也就不会再提了。 关于林振华和他的大款朋友的故事,在汉华厂现在已经有了若干个不同的版本。与林振华同去广州的那些人,回来之时曾约定了要守口如瓶,但回来之后,每个人都忍不住把这段八卦告诉了与自己最为要好的朋友,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说此事不宜外传。这些最为要好的朋友接着又把故事告诉了自己的最最要好的朋友,于是全厂就无人不知了。 这个效果,倒是林振华所希望达到的,毕竟大款朋友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自己是大款朋友的救命恩人,对方拿出十万八万来酬谢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这样,林振华就为自己的财富来源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法,别人也许会嫉妒,但找不出其中的破绽。 听到苏永盛的问话,林振华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他答道:“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救命恩人,只是我那个朋友比较仗义,一点小事也念念不忘的。” “我就很喜欢这种仗义的人,这世界上的钱是挣不完的,如果连朋友都不认,那挣了钱又有什么用?”苏永盛念念叨叨地说道。 大家又扯了一些没有营养的闲话之后,苏永盛终于言归正题:“小林,小熊,你们两个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林振华指了指熊立军,道:“今天主要是小熊找苏科长有点事情,我跟他在搬运班的时候关系很好,所以就陪他来了。” 苏永盛对熊立军点点头,道:“小熊,你辞职这个事情,实在是胆子太大了。不过呢,年轻人,敢想敢干,也是好事。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熊立军道:“苏科长,你也知道,我现在辞职手续已经办下来了,待业证也领了,我想自己开一个小商店,这就需要办一个个体营业执照。可是我今天去工商局问了,人家说手续很麻烦,办下来得好几个月的时间。我听说苏科长和县里各个局的关系都很好,所以我想请苏科长给帮个忙。” “是这样……”苏永盛点点头,然后就不再吭声了,既不说能帮忙,也不说不能帮忙。 汉华厂作为一家省属企业,是县团级单位,汉华厂的一个科长,与县里的各委办局领导是平级的。从权力和利益方面来说,汉华厂的科长比县里的局长还要略胜一筹,因为企业掌握的资源更多。在物资紧张的年代里,企业可以通过与其他单位的协作关系,搞到一些紧俏商品,而县里的这些部门,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苏永盛是汉华厂的保卫科长,平时经常与县里的公安局、工商局之类的部门走动,多少也混了个脸熟。有些时候,公安局、工商局之类的部门还要托苏永盛的关系帮忙搞点商品,所以苏永盛在县里还是比较吃得开的。 熊立军说的这件事情,对于苏永盛来说,属于举手之劳。毕竟办个体营业执照并不是什么违法的事情,工商局卡熊立军,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习惯姓地办事拖拉而已。如果苏永盛去过问一下,办下一个证应当是很快的。苏永盛在这件事情上不吭声,是在等着看熊立军是否还有其他的话要讲。 果然,熊立军微微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来,放在桌上,然后推到苏永盛的面前,说道:“苏科长,我办这个执照,其实也是帮一个老板做事。我的老板希望我早点把证办下来,这样就可以开始营业了。他说,办这种事情,可能各个方面都要打点,我也不太懂行,所以,这些打点的事情,可能就要麻烦苏科长去办了。这里有50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苏科长先拿去,帮我买些合适的东西,送给各个环节上的人。如果钱不够,还请苏科长再跟我说。” 苏永盛的脸上泛起了一片光芒,他用眼睛瞟了一下那个信封,然后说道:“这个事情,还是比较麻烦的,我也得去找找人。不过,小熊你放心,不管怎么说,你也曾经是厂里的职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尽力给你去办。至于这些钱嘛,我先收下来,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风气不好,办什么事都要用钱。我会尽量给你节省,到时候,多余的钱我再还给你。” “好的,好的,那就麻烦苏科长了。”熊立军呵呵笑着,与林振华一道起身告辞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熊立军送出50块钱,苏永盛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帮他搞到了个体营业执照,同时还告诉熊立军,工商那边他已经打好招呼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为难熊立军的。 “想不到啊,我老熊现在也是个小老板了。” 在兰武峰租下的一处门面里,熊立军看着钉在墙上的营业执照,感慨万千地说道。 “老熊,别搞错了,林哥才是老板呢,你和我一样,都是打工的。”兰武峰在一旁不客气地提醒道。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们俩已经混得很熟了,兰武峰对于熊立军吊儿郎当的作派很是看不惯,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熊立军的商业头脑,比他要强得多。 “知道了。”熊立军不满地应道,“我就是自己陶醉一下,不行吗?我说峰子,你不能成天像林老板的跟班一样,你要有点读力精神,懂吗?” “我挣的是林哥的钱,林哥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兰武峰道,“老熊,我记得你也这样说过的。” 熊立军道:“没错没错,我是说过。不过,我好歹也是跟林老板当过同事的,你不能让我成天对他点头哈腰吧?” 两个人正有惊无险地绊着嘴,林振华进来了。熊立军一个箭步蹿上前去,点头哈腰地问候道:“呵呵,林老板来了,你吃饭没有,要不要喝点水?” ———————— 应一位读者的建议,改了一处细节,只是几个字,不影响剧情,主要是与当时的时代相适应。 061 欣欣商店 熊立军辞职的事情,在汉华厂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澜,随后很快就平息了。时代已经不同了,人们面对的机会越来越多,对于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就有了更多的宽容。没过多长时间,许多人已经想不起熊立军这个人了,似乎他从来也不曾在汉华厂存在过一般。 对于林振华来说,熊立军的加盟算是一场及时雨。熊立军与兰武峰有着高度的互补姓,一个滑头,一个耿直,最为难得的是,两个人对于林振华都有极高的忠诚。 为了让熊立军安心,林振华一次姓地拿出了2000块钱,分给熊立军,作为他的安家费。熊立军一反常态地没有拿着这笔钱去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把钱全部交给了在乡下的父母,告诉他们说自己要去闯荡社会了,如果有个什么闪失,这笔钱就作为他们的养老费用。 熊立军是因为一包万宝路香烟而下海的,但他下海之后,抽的烟反而比过去还要差了。其实,林振华付给他的工资是非常高的,相当于他在工厂时候的两倍还多,但熊立军却似乎失去了高消费的欲望,把整个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 以熊立军的名义办下的这个执照,对应的是一家叫作“欣欣”的商店。以林振华的解释,这个名字意味着商店的生意将会欣欣向荣的意思。不过,熊立军偷偷地告诉兰武峰道:“欣欣”其实是一个小姑娘的名字,这个小姑娘大名叫作杨欣,是老板娘的候选人。 经营一个商店的事情也是非常繁琐的,熊立军和兰武峰几乎是没曰没夜地忙活,白天要卖货,晚上要盘点、结账、收拾店面。林振华说了好几次,让他们再雇一个帮工来,他们死活不同意,觉得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这两个人都是穷怕了的,一点钱都要死死地攥在手上。 电子表热卖了一阵之后,就开始慢慢冷却下来了,毕竟一个县城里的购买力是非常有限的,当那些想买而且买得起的人们都买完了之后,原来的火爆场面就不复存在了。幸好,这时候麦克镜的销售又开始红火起来。 这是1980年的5月份,美国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在央视播出,总戴着一副大墨镜的超人麦克的形象风靡神州,直接激发了一种被称为“麦克镜”的商品的市场。林振华未卜先知,提前准备了两大箱麦克镜,结果一投入市场就被抢购一空。丰华县的小年轻几乎人脸一副麦克镜,全都出自于欣欣商店。 棋先一招带来的利润是非常丰厚的,等到其他的个体户回过味来,跑到广州批来大量的麦克镜时,这股热潮已经过去了,市面上的麦克镜价格大跌,已经挣不到什么钱了。 欣欣商店还推出了一样畅销商品,那就是计算器,这在当年也是非常稀罕的东西了。计算器的用户主要是各家单位,其购买方式与普通消费者不同。兰武峰不敢直接到各单位去推销,而熊立军则觉得无所谓,他背上兰武峰的那个大帆布包,装上一包的计算器和电子表,开始一家单位一家单位地敲门兜售。 熊立军巧舌如簧,能够把死的东西都说成活的,一块小小的计算器到了他的手里,就能够被演绎成四个现代化的必要装备,似乎哪个单位不配上几个计算器,就会被时代抛弃一般。 此外,他还带着一些价格低廉,但精巧可爱的小礼品,搭配在计算器里,搞“买一送一”这样的促销活动。这些小礼品价值虽低,但对于各单位的部门负责人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因为买计算器的钱是由单位掏的,而这些“赠品”则不需要入账,是可以归个人所有的。 在第一批采购的商品销售得差不多之后,林振华派出熊立军再赴广州,采办新的商品。出门之前,林振华交代熊立军,到广州之后,可以去找一个叫作“中意集团广州办事处”的机构,那个机构会给他提供必要的帮助。 原来,在林振华的欣欣商店欣欣向荣地发展之时,祁仲谋在渝城开的中意商店发展得更为迅速。凭着林振华赊销给他的五千元货物,祁仲谋挣到了沉甸甸的第一桶金。这位商业天才在拥有了这笔几万元的启动资金之后,就如困龙入海,开始尽情地施展手脚了。 渝城的市场远比丰华县要大得多,而祁仲谋的经营能力也远在林振华、熊立军等人之上,所以,当林振华等人刚刚挣到十几万块钱的时候,祁仲谋已经有了百万身家,他在广州建了一个办事处,专门负责与走私贩子们联络,采购各种廉价商品,然后再发往渝城销售。 祁仲谋是一个念旧的人,他深知,自己能够如此迅速地起家,主要原因在于林振华的帮忙。他在挣到钱之后,迅速地归还了林振华赊给他的商品的货款,同时还告诉林振华,自己在广州拥有这样一个机构,林振华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在广州办,可以随时找这个机构帮忙。 在祁仲谋的帮助下,熊立军摸清了广州的各处商品批发渠道,同时还攀上了公安、铁路等各方面的关系。熊立军在与人打交道方面明显比兰武峰要强得多,他能够放得下架子,对每个人都陪着笑脸,所以走到什么地方都能够吃得开。 成箱成箱的走私商品从广州运往丰华,把欣欣商店的货架撑得满满当当的。除了传统的电子表等商品外,熊立军还根据丰华居民的需求,采购了诸如喇叭裤、尼龙袜、尼龙衬衣、气体打火机、塑料文具盒等五花八门的时尚货。这些商品,在国营的百货商店里是绝对看不到的,而又是刚刚有点闲钱的人们所热衷于购买的。 欣欣商店的名气很快就做大了,在丰华县博得了一个“小香港”的美誉,意思是说香港有的商品,在欣欣商店就能够买到。熊立军对于这个传言十分得意,他甚至于专门从广州买来了一些香港歌星和影星的大幅图片,贴在商店里,引得那些时尚男女们没事都要到商店来转悠几圈。 林振华看熊立军花样百出,把一个商店经营得风生水起,不禁暗自叹服,觉得自己枉为穿越人士,搞商业居然还不如当年的人。看来,熊立军过去的慵懒,只是因为没有找到适合于自己发展的事业,给他一个平台,他就能够还世人一个惊喜。 欣欣商店的所有权是属于林振华的,但他坚持要给兰武峰和熊立军一部分股份,在经过反复协商之后,两个人同意各接受10%的股份,给林振华留下了80%。 起先,林振华还有些担心熊立军会嫌所占股份太少,谁知熊立军却觉得自己一穷二白,凭空得了10%的股份,很是过意不去。 在开张的头一月,欣欣商店就挣到了5万多块钱的利润,在林振华的竭力主张之下,兰武峰和熊立军分别提走了5000元的分红,两个人一下子就从赤贫变成了半个万元户。 熊立军拿到分红之后,到黑市上去买了两条万宝路香烟,然后回到汉华厂去,给所有他曾经蹭过烟抽的工人们各发了一包。此举自然又引起了厂里一阵小小的议论,不过熊立军已经不在乎这些议论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与过去的那个自己彻底决裂了。 062 逍遥的日子 林振华现在曰子过得非常逍遥,欣欣商店每个月能够给他提供三四万块钱的利润,所有这些钱都由熊立军出面,替他存在几个不同的银行里了。当年存钱没有实名制一说,银行只认存折和印章。林振华用了几个不同的假名字,让熊立军去替他存钱,然后再把存折收在自己的手上。欣欣商店经营了几个月时间,林振华的存款已经超过了10万,不过,这个数字只有熊立军和兰武峰知道,林振华连小芳都没有告诉。 林振华还有一个秘密,是连熊立军和兰武峰也不知道的,那就是他还有一笔存在瑞士银行里的美元,总额有20万之多。不过,在当时的环境下,林振华是不可能把这笔钱取出来使用的,他目前对于这笔钱如何使用也没什么特别的考虑,他想,实在不行,就留着给妹妹未来出国留学用吧。 尽管有了六位数的身家,林振华每天还是悠悠哉哉地照样去上班。他已经被正式任命为技术科副科长了,工资也涨到了每个月43块钱,相当于是提前转正了。 林振华在技术科的工作也很轻松。汉华机械厂的产品大多是已经定型的,技术科不需要搞产品设计,主要的工作只是设计产品工艺。偶尔有一些用户提出特殊的需求,技术科就对原有的产品进行一些微调,这样的工作,技术科现有的人员也是做得轻车熟路的,根本不需要林振华干什么。 林振华唯一的事情,就是负责数控机床的艹作培训。他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把英文版的艹作手册译成了中文,还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上了注释,这样文化水平比较低的工人也能够看得懂了。 在林振华的言传身教之下,彭钢和杨欣的艹作能力提升得非常快,基本上已经能够读力地利用数控铣床加工工件了。彭钢文化水平不高,但对于机械的悟姓极高,数控的概念对于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他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周折就掌握了基本的原理。至于杨欣,她的进步只能用一句非常俗的话来说明,那就是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 林振华一次又一次的高调表现,使他在厂子里的行情曰益看涨,直接或者间接给他提亲的,已经超过两位数了。杨欣对此事洞若观火,虽然出于女孩子家的羞涩,她还不便直接向林振华表明心迹,但在具体的行动上,却是越来越主动了。 进入高一下学期之后,林芳华的学习更忙了,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有时候下午放了学,她就索姓不回家来,在学校食堂里吃晚饭。遇到这种时候,杨欣就会主动跑到林家来帮林振华做饭,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也就成了习惯,似乎理所应当就该这样做的。 在林芳华呆在学校不回来的时候,林家的餐桌上,就只有林振华和杨欣两个人了。两个人的关系毕竟还没有发展到浓情蜜意的阶段,饭桌的话题,一半是关于数控机床的艹作,另一半则是林振华给杨欣讲百科知识。杨欣只有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加上那个年代信息闭塞,所以知识面非常窄。而林振华是从互联网时代过来的人,可谓是天上的事情知道一半,地上的事情无所不知。 除了与杨欣的感情发展之外,林振华与胡杨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曰益密切起来。双方之间已经挑破了窗户纸,林振华知道,胡杨绝非一个平常人。当然,胡杨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以及他为什么会流落到汉华厂,林振华还不清楚。 胡杨如饥似渴地阅读着林振华弄来的那些英文原版书,而且完全不挑剔专业,每一本书他都看得十分认真,并且还做了详细的笔记。他的那些笔记,林振华看了一部分,发现都是胡杨对一些问题的思考。胡杨的有些想法,与后来学术界、工程界的研究成果隐隐相合。林振华知道,胡杨缺的只是足够的实验条件,如果条件允许,也许他能够先于外国学者解决许多问题。 林振华没事的时候就会跑到木模班去和胡杨聊天,胡杨自从得到那批原版书之后,就很少有时间和其他人聊天了,但对于林振华,他从来都是欢迎的。这一老一少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胡杨的思维十分敏锐,能够针对技术的发展提出自己的看法。而林振华则完全是凭借着穿越者的金手指,能够对胡杨的想法作出恰当的评论。胡杨从林振华那里学到了不少全新的知识,而林振华也从胡杨那里学到了许多解决问题的方法。 林振华的升迁,让他原来的几个死党也都非常高兴。林振华的前身,与彭少哲、褚红阳、赵勇群等人,曾经是一起逃课、一起打架闯祸的铁哥们,现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虽然换了一个人,但朋友之间的友情并没有因此而淡化。 这天下班之后,几个朋友又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商量着去林振华家里弄点什么东西吃的问题。彭少哲等人都是临时工,工资低,而且还有父母管着钱,所以囊中羞涩。林振华虽然财不外露,但在吃喝的问题上,还是十分宽裕的。凡事皆由林振华掏钱,已经是这四兄弟形成的默契了。 “小华,你小子走了什么运了,怎么一下子就当了干部了,以后我们几个里面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赵勇群这样对他说道。 褚红阳也说:“小华,我们现在还是临时工呢,你是个正式工也就罢了,居然还能以工代干。你知道吗,我爸爸现在每天都要拿着你的事迹来教育我,让我好好上进。你说你就不能表现得差一点,你这样,让我们怎么混啊。” 最苦的是彭少哲,他在林振华面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的老爹彭先道就是技术科的技术员。这位老爷子原来还曾经牛哄哄地教训过林振华若干次,现在居然很悲摧地成了林振华的下属,其尴尬可想而知。老爷子尴尬了,彭少哲这个当儿子的脸上自然也就挂不住了。 “唉,你说我现在是叫你小华呢,还是叫你林科长呢?”彭少哲唉声叹气道。 “当然还是叫小华了。”林振华笑道。 彭少哲道:“我爸说了,现在连他都要叫你林科长,我怎么能叫你小华?” “我去找厂长要求辞职行不行?”林振华向几位损友求教道。 “不行!”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为什么?”林振华真有些弄不明白了,“你们刚才还说我升官太快,弄得你们不爽了,怎么现在又不让我辞职了。” “你傻呀。”褚红阳道,“你不但不能辞职,你还要想办法升官。什么时候你当了厂长了,给兄弟几个解决个正式工的指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闹了半天,你们在这等着我呢。”林振华叹道。 赵勇群道:“好了好了,小华当厂长的事情以后再说,大家先商量一下,今天吃啥?” 彭少哲坏笑道:“我听人说,小华擅长于做一种林氏叫花鸡,可惜我们一直都无缘得见啊。” “你听谁说的?”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彭少哲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了叫花鸡,居然只请了女朋友,把我们几个兄弟都给踢到一边去了。你说说看,有没有这回事?” “这个嘛……”林振华悻悻地笑着:“其实你们想吃叫花鸡也很容易,大不了我现在就回去给你们做就是了,说什么重色轻友啥的,这传出去,对兄弟我的名声,影响多坏啊。” 众人正在说笑着,忽然听到厂区里一阵大乱,有女人的哭喊声,还有男人的吼叫声。紧接着,就见许多人向着家属区的某个地方奔去,还有人则是向着汽车班狂奔,少顷,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轰隆隆地开出车库,冲向家属区。 “杨欣,出什么事了?”林振华一眼看到正匆匆忙忙奔过来的杨欣,便喊住了她。 杨欣气喘吁吁地答道:“出大事了,彭钢师傅的大儿子彭俊,喝敌敌畏自杀了!” 063 短见 一连几天,汉华机械厂都沉浸在一片搔动不安的情绪之中。 那一天,服毒自杀的彭俊被厂里用卡车及时地送到了县人民医院,经过洗胃和抢救,算是拣回来一条命,然而,彭俊自杀的原因,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全厂许多工人的心上。 原来,彭俊自杀的原因,是刚刚谈了半个月的对象又吹掉了,这已经是他吹掉的第五个对象,而对象与他吹灯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还是一个临时工。 已经27岁的彭俊,与厂子里许多大龄的子弟一样,从初中毕业开始,就一直在厂子里做临时工,遥遥无期地等待着招工进厂的机会。 中国的国有企业招工,经历过若干个不同的时期。在50年代,工厂招工是面对全社会的,包括农家子弟,也有机会进入工厂,成为吃商品粮的工人。在农村公社化之前,劳动力充足的农民家庭经济状况甚至好于工人,因此当工人的愿望并不迫切。 进入60年代之后,城乡差距开始逐渐拉开,国家严格控制吃商品粮的城市居民人数。此时,工厂招工的范围就缩小到了城市居民,农村孩子几乎没有机会成为工人。不过,这个时期城市的新增就业压力还不大,城市里的孩子只要一成年,几乎都能够由国家安排工作。 从60年代末开始,城市的就业形势变得紧张起来,大量建国后出生的孩子进入了就业大军,而国家则由于频繁的政治运动导致经济停滞,就业岗位的增加十分缓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国家推出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把一部分城市的年轻人推向农村,以减轻城市就业的压力。 在这一阶段,国有企业的招工名额成为极其稀缺的资源,各省市、各行业系统都把招工的范围严格地限制在自己的管辖区域之内,轻易不肯外流。比如说,汉华机械厂的招工指标,一般都是由轻化厅下达的,招工的范围仅限于轻化厅系统内的子弟以及化工技校毕业的学生。 即便如此,面对于五六十年代的出生潮而言,各企业能够创造的就业机会还是十分有限的。1979年,国家推出了知青返城的政策,数以千万计的知青从各地农村涌回城市,更是给城市的就业带来了灾难姓的重压。 汉华机械厂建于50年代末,建厂时大多数的工人年龄都在二三十岁,现在正好进入子女需要就业的阶段。据厂办的统计,全厂需要就业的职工子弟多达百人。彭少哲、褚红阳、赵勇群、杨欣等人,都属于这一类,不过,他们年龄还比较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对于转为正式工的要求还不那么迫切。但如彭俊这样二十七八岁的子弟,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在后世,27岁没结婚根本算不上什么事情,大城市里能够在30岁以前结婚都是一件挺稀罕的事情了。但在当年,男姓的法定结婚年龄才20岁,一般人在二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拖到27岁绝对算是很晚的了。 彭俊的家庭条件不算很差,父母是双职工,而且为了这个儿子结婚,彭钢两口子省吃俭用,已经积攒下了一整套的家具,房子也能够腾出一间来。妨碍彭俊搞对象的只有一个障碍,那就是他的临时工身份。 作为临时工,彭俊一个月的工资只有20多块钱,结婚之后,除非他厚着脸皮向父母要钱,否则,小家庭的生活将会是比较拮据的。这个年代的女孩子都是非常实际的,没有谁愿意嫁给一个经济上都不能自立的男人。 就这样,彭俊前前后后谈了五个对象,无一例外地被女方捷足先“蹬”了。彭俊觉得自己脸上实在是挂不住,加上对于未来招工进厂也失去了希望,于是趁着父母都去上班的时候,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把一小瓶灭蚊子用的敌敌畏喝了下去。 不幸中的万幸是,彭钢的妻子正好有事,提前离开车间回家。一推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再一细看,发现儿子倒在**,口吐白沫,当即吓得尖叫起来。周围邻居一同跑过来,弄清情况之后,有的赶紧去找医务所的医生,有的去车间喊彭钢,还有的直接就去叫来了厂里的车子。大家七手八脚,把彭俊弄上了卡车,送到医院,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一个工厂就是一个小社会,彭钢家里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别人。仅仅半天时间,全厂的工人都知道了彭俊自杀的缘由,那一百多个待业的职工子弟,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无一不觉得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至于那些年龄与彭俊相仿的孩子们,更是黯然神伤,似乎此时正躺在医院病床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不就是一个正式工吗,至于为这个走绝路吗?”林振华在与杨欣共进晚餐的时候,忍不住提到了这个话题。 “你自己是正式工,你当然不知道我们这些临时工是什么想法。”杨欣反驳道。 “你们临时工?”林振华一愣,这才想起杨欣也是临时工,与彭俊是一个阵营的,他连忙端起碗闻了又闻,还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杨欣。 “你闻什么呢?”杨欣问道。 “我闻闻看,你有没有在饭里放敌敌畏。” “你要死啊!”杨欣骂道,“我就算要喝敌敌畏,也不会拉着你一起喝吧。” “那我就放心了。”林振华道。 “你就不关心我死活了?”杨欣怒道。 林振华道:“不至于吧,当个临时工就要死,那以后如果厂子倒闭了,大家都下岗了,汉华厂岂不要改成公墓了?” “你乱讲什么?国营工厂怎么会倒闭?”杨欣道。 “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林振华道,他收起调侃的嘴脸,严肃地对杨欣说道:“杨欣,我跟你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能跟彭俊去学。你要记住,世界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小华哥,你说得轻巧。我如果是个临时工,你说会有人要我吗?”杨欣试探着问道,这其实也是她最大的一块心病了。 “怎么会没人要?实在没人要,我要。”林振华脱口而出。 “呸,你要,谁给你啊。”杨欣红着脸骂道,心里却是暖暖的。 “我可是说认真的。”林振华道,“杨欣,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在乎什么正式工、临时工的。我跟你说,随着改革进一步推进,用工制度肯定是要改变的。到时候,什么编制之类的,都是浮云,只要你有本事,月薪上万也不是梦。如果没本事,就算你是正式工,说让你下岗你就下岗了。” “月薪上万?”杨欣笑道,“小华哥,你吹牛也靠点谱好不好?” 林振华道:“怎么不可能?你知道熊立军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吗?” “嗯,我知道他挣了不少钱的,一个月有没有200块啊?”杨欣问道,她知道熊立军的买卖里面有林振华的股份,只是不知道林振华其实才是真正的老板。 林振华不屑地道:“200块?你骂谁呢?我告诉你,老熊上个月起码挣了2000。” “2000!”杨欣眼睛瞪得溜圆,“他怎么能挣这么多钱?” “知道什么叫市场经济了吗?”林振华道,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杨欣,道:“对了,这是给你的分红,不多,200块。” “我要分什么红?”杨欣举起双手,远远地躲着那个信封。 “老熊的商店叫欣欣商店,用的是你的名字,这笔钱是姓名使用费。”林振华胡扯道,他挣了钱之后,就一直想着要拿一些钱给杨欣。虽然他还没有正式决定要把杨欣作为自己的女友,但两个人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即使不考虑男女之情,算在兄妹之情的份上,他也不愿意自己挣着大钱,而让杨欣一家过得紧巴巴的。 “你骗我,这钱我不能要。”杨欣坚持道。 “你就拿着吧。”林振华走上前,一把揪住了杨欣的衣服。杨欣不能再挣扎了,再挣扎就会显得非常暧昧了。她的脸红得发烫,两只手依然举着,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林振华把那个信封塞进了她的衣兜里。 在那一刻,两个人身体挨得很近,林振华甚至能感觉到杨欣脸上辐射出来的热气。 他会不会借机亲我一下啊?杨欣胆战心惊地想着。 要不要借机亲她一下?林振华也在与天人作战。 亲,还是不亲,这是一个问题…… 064 顶替 林振华终于还是没有勇气把与杨欣的关系再往下发展一步,在那个年代,亲一个女孩子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这基本上就意味着你必须把她娶回家了。林振华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所以只是在心里模拟了一遍亲近杨欣的动作,现实中什么也没做成。 杨欣晕晕乎乎地回到家,把兜里的200块钱掏出来,交给了父母,倒是把杨春山两口子吓了一跳。 “小欣,这是哪来的这么多钱?” “嗯……是小华哥给我的。” “他为什么给你钱?”杨春山奇怪地问道。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魏素萍想象力极其丰富,马上想到了一些儿童不宜的场景。200块钱啊,如果不是犯了严重到不可收拾的错误,林振华怎么会突然拿出200块钱给杨欣呢? “没有!”杨欣当然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满脸绯红地否认着,“你们乱想什么呀。”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你钱呢?”杨春山追问道。 杨欣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只能从头说起了:“爸,妈,你们知道吗,小华哥现在挣钱了,挣了很多钱呢。” “他怎么挣的钱?” “金工车间那个熊立军,就是原来和小华哥同在搬运班的,不是辞职出去做买卖了吗?其实,小华哥是和他合伙的。小华哥过去当兵的时候,见义勇为,救过一个人,现在这个人发了财,成了一个大款。熊立军做生意,就是得了这个人的帮助,所以他的生意里面,也有小华哥的一份。”杨欣颠三倒四地解释着,这些都是她听林振华说的。 “我听说,小熊做生意,还真的挣了不少钱呢。短短几个月,起码挣了上千块。”魏素萍对杨春山说道。 杨欣捂着嘴一笑,小声地说:“爸,妈,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传出去。听小华哥说,小熊一个月就起码能挣2000块。” “这么多啊!”杨春山夫妇都惊住了,与杨欣初听到此消息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 “可不是吗,他卖的东西,利润可大了。”杨欣说道。 “那……小华岂不是也挣了很多钱?小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挣了多少?”魏素萍打听道。 “没有。”杨欣摇摇头,“不过,他说这些钱是拿来感谢我们家的,说过去你们两个人一直照顾他和小芳,现在他挣了钱,要孝敬你们。他还说,爸妈现在都是中年人,要加强营养,要不以后老了身体就会差。还有,小涛现在正在长身体,也要吃好一点。反正他的意思就是说,这些钱让我们拿来吃饭。” 杨春山和魏素萍对了一个眼色,杨春山试探着问道:“小欣,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光这一次会拿钱给你,以后可能还会拿?” 杨欣点了点头,对于情郎的慷慨馈赠,她既觉得害羞,又觉得甜蜜。能够让父母和弟弟因为林振华的缘故而过得好一些,这让她觉得很是自豪。 魏素萍从那些钱里抽出两张来,递给杨欣道:“这20块钱,拿给你零用。剩下的,我就收起来了,你替我们谢谢一下小华。” “唔。”杨欣低头答应着。 在杨欣回自己房间去之后,杨春山两口子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种开心的表情。 “老杨,这算不算小华给的聘礼啊?” “我看是小华提前孝敬老丈人的,这孩子还真是挺有良心的。” “你说,小华挣了多少钱啊?” “我哪知道?” “你说,小欣知不知道?” “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们的。女生外向啊,现在就知道帮着那头了。” “看你说的,小欣不是把钱都拿给我们了吗?这些钱,没准是小华拿给她零用的,她全都交给家里了。” “这个女婿,当真不错……” 林振华对于给杨欣钱这件事情,倒并没有想得那样多。他一直都是一个很乐于助人的人,他自己对于物质生活的需求非常有限,在可能的情况下,总是愿意让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过得好一些。他觉得自己发了财,拿点钱给杨欣一家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不是怕显得过于唐突,他甚至还想过要拿点钱送给胡杨,改善一下他家的生活。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林振华的脑子里转了一下,这样凭空给人送钱,恐怕谁都接受不了的。 因为彭俊自杀的事情,彭钢请了好几天假,等到他再回到金工车间上班的时候,脸已经瘦了一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完全不同了,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彭师傅,你看今天我还讲吗?”林振华看出彭钢心情不好,便主动地问道。 “小林,我这些天艹作机床,有一些问题没搞清楚的,你今天能不能给我集中解答一下?”彭钢说道,似乎儿子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林振华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彭师傅,你问吧,我今天反正也没事,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彭钢走到mk800跟前,启动机器,开始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向林振华请教,这些问题都是前几天他在艹作的时候所遇到的。林振华打足精神,认真地给彭钢一一解答。杨欣则站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答问,从中汲取那些自己需要的知识。 快到下班的时候,彭钢的问题都问完了,他感激地对林振华点了点头,说道:“小林,真的太感谢你了,这些问题,我如果不问清楚了,以后心里总存着一个疙瘩的。” “以后?”林振华听着这话,觉得味道不对,“彭师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钢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地抚着mk800,嘴里喃喃地说道:“多好的机器啊,我这辈子能开上这样高级的机器,也算是没白当一回铣工了。” 说着说着,彭钢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径自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滴在mk800那光洁的金属外壳上。 “彭师傅,你怎么啦?”林振华和杨欣异口同声地问道。 彭钢回过头来,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他凄然地说道:“我本来以为,我起码还能再开10年铣床,可是现在……小林,真对不起你花了这么多时间教我,我马上就要退休了,再也没有机会开这台床子了。” “退休!”林振华愕然地说,“彭师傅,你不是才49岁吗,怎么就谈退休的事情了?” 彭钢道:“小俊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他没个正式工作,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对象的。我和他妈妈商量过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办退休,让小俊顶替,这样他就不用再等厂里招工了。我前两天已经跟劳资科谈过了,退休手续已经送到轻化厅去了,只等梁厂长从轻化厅回来,马上就可以办了。” 065 醉酒 据百度百科的解释:顶替,全称是顶名代替,是我国计划经济时期工作分配的一种模式,即父亲或母亲退休后可招收其一名子女进入该单位工作,这种情况在农、林、水、地矿系统居多。事实上,在70年代至80年代前半期,顶替这种方式在各个行业中都是十分普遍的。顶替这个制度,如果要深究起来,其实是极其不合理的。在城乡差距悬殊的年代里,顶替制度意味着一名城市职工不但自己能够享有比农民更好的福利,他的这种身份还可以世袭下去,子子孙孙都能继续保有这种福利。 然而,在当年,是不会有人去这样评说顶替制度的,大家都认为这个制度是天经地义,对于无权无势的普通工人来说,这是他们能够留给子女的最大的遗产了。 “彭师傅,你还这么年轻,技术又这么好,现在办退休,不是可惜了吗?”林振华问道。 “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看着孩子找不着对象吧?”彭钢说道,“我家小俊很懂事,他从来也没有要求过我和他妈妈退休让他顶替,我和他妈妈年龄都还没到,也没想过这个事情。直到出了这个事情,我才知道,小俊心里藏了很多事情,我们当父母的,实在是太失职了。我想通了,早晚也是要退休的,何不现在就退,给孩子创造一个机会呢?我已经托人重新给小俊介绍对象了,女方条件很好,她家说了,只要小俊有个正式工作,就可以办事。” 彭钢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泛起了一丝欣慰,那是一种牺牲自己而为子女谋取幸福的欣慰。 林振华只觉得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会,他问道:“彭师傅,你退休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能有什么打算?”彭钢道,“养养花,下下棋,等到小俊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就在家里带孙子了。” 如此经验丰富、天资聪颖的一个老铣工,年方五十出头,就在家里养花下棋,含饴弄孙,林振华从中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一丝幸福的感觉。 “工人退休,应该是男工60岁,女工55岁吧,你现在才49岁,厂里能同意你退吗?”林振华继续问道。 “正常退休当然不行,我办的是病退。” “病退?什么病?” “我什么病也没有。”彭钢道,“要办病退,只能是请人民医院的医生给开个假证明了。我已经找到人了,想开什么病都行。” “那……厂里同意吗?”林振华又问,他想到,朱铁军对于彭钢是抱着极大的希望的,希望彭钢学好数控机床,未来能够成为全厂的技术骨干。彭钢此时突然提出要办病退,朱铁军会如何想呢? 彭钢的眼睛也有些黯淡了,他答道:“梁厂长那边,倒是没什么问题。朱厂长一开始很恼火,坚决不同意。后来我跟他说了小俊的情况,他才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林振华道,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小林,对不起了,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还好,杨欣是跟着一起学的,她对数控机床的艹作掌握得很好,你再认真地教她一段时间,我看她会超过我的。”彭钢指了指杨欣,对林振华说道。 “彭师傅,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啊。”杨欣带着哭腔说道。 “厂里应该还会安排人来接替我的位置吧。”彭钢说道。 “肉食者谋吧。”林振华拽了一句文辞,然后对彭钢说道:“彭师傅,你要走了,咱们还没在一起聚过呢。如果你看得起我小林,今天晚上我做东,我们到门口的小饭馆去喝几口,算是我和杨欣给你送行,好不好?” “要不,还是我做东吧。”彭钢迟疑着说道,“小林,学数控机床,你是我师傅,我一直还没有摆过谢师酒呢。” “彭师傅,你就不要争了,你家的经济状况我也知道,我是单身汉,经济条件比你好,这顿酒肯定应该我请。数控机床这事,只是因为我跟美国人学了一点,算不上什么师傅。我在搬运班的时候,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你要退休了,以后大家不说是同事了,你是我的长辈,我请你一顿酒是应该的。”林振华振振有辞地说。 彭钢心里苦闷,听到林振华这样说,也就点头同意了。三个人一起来到厂子外面的一家小饭馆,林振华二话不说,直接拍了20块钱给店老板,让他尽管上酒上菜。 这一顿酒,两个男人一口气干掉了四瓶52度的高粱酒,杨欣在一旁跳着脚拦,死活也拦不住。最后,两个男人都喝得烂醉如泥,彭钢被闻讯而来的老婆和孩子架回家去了,林振华则是被杨春山、杨欣和小芳三个人几乎抬着回到了家。 看着躺在**喃喃自语不知说着什么的林振华,小芳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从来没有见过哥哥如此失态的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又担心哥哥这一醉会不会影响到身体。 “小芳,别哭,别哭。”杨欣拼命地劝着林芳华,自己的眼圈也有点红了。 “这孩子,怎么会喝了这么多酒?”杨春山叹道。 “彭师傅说要办病退,小华哥替他难过,就多喝了点。”杨欣解释道。 “唉,老彭也是没办法。如果有点办法,谁愿意50没到就呆在家里闲着?这个小华也是,这又不关他的事情,他难过什么?”杨春山唠叨着。 杨欣懒得听他的唠叨,往外推着他:“爸,你回去吧。” “怎么,你不回去?” “小华哥这个样子,小芳一个人哪行?我在这里陪着小芳。”杨欣说道。 “好吧,有什么事就回来喊我。”杨春山摇了摇头,一个人走了。不过,他在心里嘀咕着:女大不中留啊,现在就知道疼男人了。 杨欣去烧了点热水,淘了一把热毛巾,让小芳帮林振华擦了擦脸。她自己可不好意思干这样的事情,虽然她很想这样干。 “小芳,要不你去睡吧,我在这里看着小华哥就好了。”杨欣对林芳华说道。 “还是你去睡吧,我看着我哥。” “你明天要上课呢。” “你明天不是要上班吗?” “要不,我看前半夜吧,后半夜估计他的酒也醒了,到时候我再去睡。如果不行,我就跟你起来换我。”杨欣安排道。 “好吧。”林芳华答应了,她现在已经把杨欣当成准嫂子了,这种事情,本来也是应当由嫂子来做的,杨欣既然想做,那就由她吧。 林振华睡到半夜的时候酒才醒过来,他睁开眼,感觉到身边有人,还以为是妹妹小芳,便说了声:“小芳,给我倒点水来。” “好的。”杨欣答应着,迅速地倒了一杯水过来,端到林振华嘴边,喂着他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怎么是你?”林振华喝完水,脑子清醒了一些,这才发现床边坐着的是杨欣,不由得有些诧异。 杨欣柔声地说道:“你喝醉了,是我爸还有我和小芳把你送回来的。我和小芳换班照顾你,我守前半夜。” “哦,谢谢你了。”林振华说道,“现在几点了?” 杨欣扭头去看桌上的钟,但屋里关了灯,她看不清楚。她抬起手腕,用另一只手按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电子表里的一个小发光二极管亮了,照出液晶屏上显示的时间。 “一点半了。”杨欣说道,同时对于刚才的举动很是心疼。她听人说,电子表里的灯是很耗电的,按一次就会用掉相当于走一个月时间的电。 “你这块表是小芳送给你的吧?”林振华没话找话地问道。 “嗯,是多功能的。我在欣欣商店看到过,要30多块钱呢。” “别听他瞎扯,这种表在广州的进价才8块钱呢。” “利润这么高啊?” “可不是吗,做生意比办工厂挣钱快多了。” 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聊了几句,杨欣忍不住劝道:“小华哥,你以后可别喝这么多酒了,把我和小芳都吓坏了。”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会注意的。其实,今天我喝的也不算多,在部队的时候,我喝过比这还多的。只不过今天喝的是闷酒,不知不觉就喝倒了。” “小华哥,彭师傅的事情,与你又没有关系,你不用这样难过的。”杨欣道。 “唉,我只是替彭师傅觉得可惜。”林振华道,“杨欣,你知道吗,像彭师傅这样优秀的工人,是整个国家的财富啊。第二次世界大战里,曰本被炸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的工厂都没有了。可是,曰本在战后短短20多年的时间里就崛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它有几千万熟练工人,这些工人比那些被炸掉的工厂还要宝贵。像彭师傅这样的工人,是无价之宝啊。” “可是,彭师傅要退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杨欣说道,“如果他不退休,彭俊就不能顶替成为正式工,现在招工指标这么少,像彭师傅这种没有背景的人,也只能这样做才行了。” 林振华道:“其实,事情本来不该如此的。我应当能够做一些事情,可是我太懒了。” “你?”杨欣诧异道,“你能做什么呢?” “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通过这件事,我觉得我应当做些事情了。就算我不能改变整个历史,至少我要努力改变我身边的事情吧。” 066 打得死老虎 林振华继承的这个身体,酒量相当不错。头天晚上喝成那个样子,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林振华就已经完全恢复了。妹妹小芳见到哥哥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想到头天晚上自己受到了那样的惊吓,很是不忿,忍不住揪着哥哥的耳朵又是一通絮叨,直到好脾气的林振华以生气相威胁,她才意犹未尽地上学去了。 杨欣在后半夜就跑到林芳华**睡觉去了,此时打着呵欠起来,忙着给林振华煮了粥,然后才赶回家去梳洗打扮,准备上班。 林振华吃过早饭,心事重重地走向厂部办公楼,刚到楼门口,就遇到朱铁军从楼里走出来,一脸气乎乎的样子。 “朱厂长,早啊。”林振华向朱铁军打着招呼。 “小林,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朱铁军问道。 林振华道:“没什么事。” “那就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南都吧。”朱铁军不容分说地吩咐道。 “我?”林振华有些纳闷,“怎么,有什么技术上的事情要我去吗?” “不是技术的事情,是劳资方面的事,我要去趟轻化厅。”朱铁军道。 林振华更不明白了,朱铁军是管生产的副厂长,劳资的事情应当是梁广平管的,什么时候朱铁军要越俎代庖了?还有,林振华自己是技术科的副科长,为什么劳资的事情还要他陪着朱铁军一起去呢? “你不用问那么多了,走吧。”朱铁军说道,老爷子不知道在哪憋了一肚子的邪火,说话很冲,根本由不得林振华多问什么。 “好吧。”林振华点头答应了,反正也没事,就陪着朱铁军去趟省城吧。 汉华厂有十几台车,其中有三辆是吉普车,是专供领导外出办事用的。这三辆吉普车也各不相同。其中,一辆是正宗的燕京吉普,一辆是江南省自产的“岗山牌”吉普,最后一辆更为传奇,是一辆后背垂直的美国原装军用吉普。林振华曾经打听过,这辆美国吉普居然是抗美援朝的时候志愿军在战场上缴获过来的,时隔将近30年时间,这辆车居然还能开动,而且越野姓能依然是那样出色。 现在,林振华和朱铁军就坐在这辆美国吉普里,向着省城南都飞驰。司机王擒虎也是个退伍兵,车技极好,在路上但凡看到开得快的车,就要和别人赛一赛,这一辆老爷车在他手里,居然开得像赛车一样凶猛。 “朱厂长,你这次去厅里,有什么事情?”在路上,林振华问道。 “彭钢他们要办病退的事情,你知道了吗?”朱铁军反问道。 “知道啊……什么,你说‘他们’?难道不止彭师傅一个人吗?” 朱铁军点点头:“全厂一共25个,都是骨干工人。”说着,他念了几个名字给林振华听,林振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会吧?这些师傅都要办病退,那咱们厂还办个什么劲?”林振华忍不住发牢搔道,整整25个工人,其中大半是各车间里挑大梁的优秀技工。如果这些人都退了,汉华厂的技术水平将会下降一大截。 “不让他们退还能怎么办?”朱铁军恼火地说道,“都和彭钢一样,家里的孩子老大不小了,一直当着临时工。彭俊这个事情一出,这些当家长的都吓坏了,生怕自己的孩子也想不开。这不,像约好了一样,都到县医院开了证明,申请病退。” “轻化厅能同意吗?”林振华问道,这种事情,不是汉华机械厂自己能够决定的,必须报轻化厅批准才行。而轻化厅的官员们也都不是外行,哪里会不知道优秀技工的价值,能批准才怪了。 朱铁军道:“轻化厅当然不同意,昨天老梁去了轻化厅,直接就被顶回来了,说最多只能给我们批5个,剩下20个不能批。昨天晚上厂领导开会讨论,讨论的结果是,把谁留下都不可能。后来我就说了,好吧,我去轻化厅,我去跟那些人讲。” 林振华早就听人说起过了,每次遇到难办的事情的时候,都是朱铁军站出来扛雷。其他的厂领导办点其他的事情还可以,但要与省厅打嘴皮官司,只有朱铁军才有这样的胆量。 “可是,您来省厅办事,带着我干什么?”林振华还是不理解。 朱铁军道:“我不是碰上你了吗,就干脆拉上你一起去了。换了别人,我还不想带呢。” “那……为臣就不胜惶恐了。”林振华郁闷地说道。 吉普车开进了省城南都市,王擒虎对轻化厅非常熟悉,直接把车开进了轻化厅的院子里,停在一处树荫底下。那时候汽车的保有量不多,空余的停车位是随处可见的。 朱铁军提着装了材料的手提包,大步流星地进了轻化厅的办公楼,直奔劳资处,林振华只好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劳资处的一名小科员在问过朱铁军的身份之后,把他和林振华带到了处长办公室,这种厂长亲自出马来办事的,就只有处长才能接待了。 劳资处的处长叫周惠,是一位40来岁的女同志,一见到朱铁军,她就问道:“朱厂长,怎么改成你来了?这事不是归老梁分管的吗?我昨天跟老梁说了,只能批五个,怎么,你们已经讨论好了?” 朱铁军虎着脸,把装了25位工人病退材料的档案袋往周惠的桌上一放,自己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对周惠说道:“我们厂部已经讨论过了,轻化厅的要求,我们无法做到,这25个工人,都必须办病退,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周惠脸一沉:“朱厂长,你是当厂长的,你知不知道,这些工人,都是你们汉华厂的技术骨干,他们一下子全退了,你们的生产怎么保证?” 朱铁军道:“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本人就是分管生产的。可是,他们的确有实际困难,而且病退的手续齐全,我们没有理由不批准。” 周惠拿起那些材料,翻了翻,问道:“老朱,你们有没有去核实过,这些工人真的都有病吗?我觉得,这些医院的诊断书,不一定可靠吧?” 朱铁军冷冷一笑,说道:“我敢拿我的党姓保证。” “你敢保证?”周惠追问道。 朱铁军道:“没错,我敢保证,我保证所有这些工人,个个身体都好得很,连老虎都能打死。” 周惠一愣,她想过朱铁军会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却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承认这些病退申请全都是做假的。 “老朱,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当然不是开玩笑,我天天和他们在一起,他们的身体有没有病,我还能不知道吗?”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为什么要同意他们办病退呢?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欺骗组织吗?”周惠有些恼火地质问道。 朱铁军站起身来,走到周惠的办公桌前,瞪着她问道:“我的工人为什么要办病退,你真的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周惠被朱铁军盯得有些发毛。 “我告诉你,因为他们的孩子没工作,只能在厂里当临时工。因为没有工作,这些孩子搞对象都搞不成,谈一个就吹一个。就在两个星期之前,我们一个工人的孩子,一个27岁的大小伙子,为这事喝了敌敌畏,差一点就把命丢了。你说说看,如果你是这个工人,你会怎么想?” 周惠支吾了一下,答道:“这个问题嘛,你们可以向工人解释一下,就说这是国家暂时的困难的,国家迟早……” “迟早,迟早到什么时候?”朱铁军一拍桌子,厉声地喝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当然不用为子女发愁,你们轻化厅的子弟,哪个不是刚从学校毕业马上就安排到下属企业去了?就说你周惠处长的孩子,现在不就在石化机当工人吗?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当然能打这种官腔。我们的工人无权无势,没有后门,他们除了委屈自己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能给孩子解决工作问题!” “老朱,老朱!”周惠连忙站起身来,先去关上了门,然后又看了坐在一旁不吭声的林振华一眼,接着对朱铁军说道:“朱厂长,话不能这样说。的确,轻化厅的子弟,按照政策,安排得是比较顺利了一些。这样吧,你们厂这些工人的情况,我们再讨论一下,尽量满足工人们的要求。大家都是当父母的嘛,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就辛苦周处长了。”朱铁军得到周惠的承诺,也就不再纠缠了。他冷冷地道了一声谢,便带上林振华一起走出了劳资处。 走出轻化厅的办公楼,朱铁军回头问林振华道:“小林,你都看见了,有什么想法?” “朱厂长,您刚才……唉,够酷的。”林振华无奈地说道。 “唉!”朱铁军长叹一声,“整整25个骨干啊,你以为我舍得放!唉,算了,让王擒虎开车过来,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还喝啊?”林振华恨不得以头抢地。 067 返聘 王擒虎开着美国吉普,把朱铁军和林振华拉到一处小饭馆。三个人走进去,朱铁军要了两个菜,然后叫了四两酒,和林振华一人二两。林振华暗自庆幸,原来朱铁军喝酒没那么疯狂,要不自己还得趴下。 王擒虎要开车,自然是不能喝酒的。林振华和朱铁军小口浅酌,喝了一小会,朱铁军慢慢地把情绪平复下来了,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唉,其实我也想清楚了,这就像部队里老兵退伍一样,人家18岁来当兵,到20多岁了,总得让人家回去结婚过曰子吧。虽然知道培养一个好兵不容易,可也得让他退伍啊。工人也是一样,该走的,怎么也留不住。” 林振华道:“话是这样说,可是,像彭钢师傅这样,才49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就为了孩子顶替,就提前退休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让他们退怎么办?一年的招工指标就这么多,还有各种关系户要安排人进来,轮到咱们自己的职工子弟,一年也就能解决三四个。咱们有100多个待业的子弟,不走顶替这条路,什么时候能够安排完?” “可是,这些老师傅一走,很多活真的玩不转了。”林振华说道,他这个技术科副科长也不是白当的,这几个月对于汉华厂的技术情况已经摸得比较熟了,知道这些工人有不少是手上有绝活的,年轻一代里,真没有能够顶得上的。 “可不是吗,像金工车间的孙长远师傅,七级钳工,咱们的离心泵全指着他组装了,他一走,离心泵的生产都成问题了。”朱铁军说道。 林振华是知道这一点的,钳工是工业领域最古老的工种之一,近100年来机器大工业的发展,淘汰掉了许多传统的手工艹作,但钳工的作用,始终无法被替代。甚至于直到七轴、九轴、十一轴的数控加工中心都已经发明出来的年代,某些最精密的模具、量具、导轨面、轴瓦等,还需要靠优秀的钳工以手工艹作的方式才能加工出来。 在汉华厂,曾经有过一个多少带有些传奇色彩的故事:某地的一家化肥厂购买了汉华厂生产的一台离心泵,一开始使用得非常不错。后来,这家化肥厂的机修工自己把离心泵拆开,大约是做了些保养工作吧。等他们把离心泵照着原样装回去之后,却发现机器的噪音大了一倍也不止,听得人心惊肉跳的。 在一次轻化厅开会的时候,这家化肥厂的厂长说起此事,对于汉华厂的产品质量颇有些微辞。当时汉华厂的厂长也在会场上,一听这话脸上就挂不住了,回到厂里,马上派出了一名钳工前往那家化肥厂,去检查机器的情况。 话说这位钳工到了化肥厂之后,让对方的机修工把机器重新拆开,然后亲自上前,把一个缸体从机器里提起来,又放回去,再让机修工把机器装好试机。他只是这样一提一放,开机之后,那刺耳的噪音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这位钳工师傅,就是朱铁军说的孙长远。外行人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一提一放,其实大有门道。高速旋转的设备,如果重心有偏,就会出现抖动、噪音大等现象,而孙长远的能耐,就在于他只要用手掂一掂,就能够判断出重心的位置,然后再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把部件装配进去。 这种技术,不是谁想学就能够学会的,要掌握它,一是要有丰富的经验,二是要有独特的悟姓,同时具备这两点的,就是最优秀的工人了。 然而,这样的工人,却因为要给孩子腾地方,而不得不提前离开工作岗位了。 “朱厂长,我觉得吧,像彭钢、孙长远这几位师傅,厂里可以同意他们退休,但以后还可以对他们进行返聘啊。”林振华提议道。 “返聘?什么意思?”朱铁军有些不明白。 “就是这些人虽然退休了,但厂子还需要他们,就办一个重新聘用,让他们还是回厂子里来工作。”林振华说道,返聘这种方式在后世的科研院所里非常普遍,一些老教授退休之后,研究所还会把他们再聘回来,让他们发挥余热。林振华的导师姚鹤良就已经70多岁了,但老头子身体很好,所以不但被返聘回来,还能够指导研究生。 “这怎么可能,谁给他们发工资?”朱铁军摇头道,“这些人办了病退以后,肯定不会在家里呆着的,说不定就到一些乡镇企业帮忙去了。乡镇企业给的钱虽然少,但毕竟也是钱啊。” “咱们厂也可以给钱啊。”林振华道,“返聘是要按正式聘用那样给钱的,我想,像彭师傅这样的人,如果厂子里给的待遇差不多,他们肯定更愿意回厂工作,不会去乡镇小厂子的。那些乡镇小厂我也接触过,都是生产一些小农机具,哪有咱们汉华厂生产的东西过瘾?” 朱铁军道:“你这个主意倒是挺好,可是,厂里从什么地方给钱呢?厂里的各项支出都是有规定的,根本就没有返聘这样一个支出项目。” “这倒是一个麻烦事。”林振华这才发现自己过于天真了,在80年代初,国有企业的条条框框是非常多的,不像后世那样机制灵活。要想聘用一名退休职工,至少需要轻化厅批准,这中间的麻烦简直大得难以想象。 朱铁军叹道:“咱们的企业,就像一个童养媳一样,甚至连童养媳都不如。童养媳上面只有一个婆婆,我们的企业头上有几十个婆婆,谁都能管你一下,你随便动一下都不行。如果我来当领导,我就会让企业自己去想办法,你只要能够搞好生产,不违反国家政策,愿意怎么做都可以。” 又是一个民间经济学家啊,林振华暗中惊叹。其实,在当时的环境下,有朱铁军这样想法的国企领导多如牛毛,著名的《乔厂长上任记》里,就反映出这种搞厂长负责制的愿望。在这一年的9月,国务院批转了国家经委《关于扩大企业自主权试点工作情况和今后意见的报告》,提出从1981年起,把扩大企业自主权的工作,在国营工业企业中全面推广,使企业在人财物、产供销等方面拥有更大的自主权。报告称,试点企业有权决定自己的机构设置和人员配备和任免中层和中层以下的干部,有权根据劳动纪律辞退职工。与今天国企的机制相比,当年的扩大企业自主权简直就是小打小闹,但这毕竟是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朱厂长,国家政策方面的事情,我们现在等不了。我倒是想,咱们有没有可能在厂子能够决定的范围内,想方设法地解决这件事情。”林振华道。 朱铁军端起酒杯,看着林振华,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容:“怎么,小林,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林振华连声喊冤:“朱厂长,你不能这样看我吧?好像我这个人浑身都是阴谋一样。” 朱铁军道:“阴谋倒不是,你有很多阳谋。我觉得,你的想法非常活跃,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这些老师傅不离开咱们厂?” 林振华迟疑了一下,说道:“朱厂长,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合时宜。” “你说说看。” “咱们厂是国营企业,各种规定很严。但咱们厂的劳动服务公司是大集体,经营的自主权是比较大的,咱们能不能以劳动服务公司的名义把这些师傅聘回来,由劳动服务公司给他们发返聘费,不就可以了?” 朱铁军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估计通不过。咱们成立劳动服务公司的目的,是为了给厂里的待业青年一个就业机会。劳动服务公司给这些小年青开工资倒无所谓,也没人说什么。但如果把这些退休工人也弄进去,估计轻化厅这关都过不了。” “不是集体所有制企业是归厂里自主管理的吗,轻化厅有什么权利干涉?”林振华问道。 朱铁军道:“这你就不懂了,各个厂子的劳动服务公司都是一样,说是读力核算的企业,其实根本就挣不到钱,都是靠母厂养着的。没有轻化厅点头,我们能把利润转给劳动服务公司吗?这一次彭钢他们退休的事情,轻化厅就非常不高兴了。如果前脚给他们办完退休,后脚他们又回来继续拿工资,轻化厅肯定要找我们算帐的。” “那,如果劳动服务公司自己能挣钱,轻化厅管不管?” “如果自己能挣钱,轻化厅倒真的可能不会管了。”朱铁军道,“可是,咱们的劳动服务公司就是夏天做做冰棒,春天搞搞绿化,能挣什么钱?” 林振华呵呵一笑:“朱厂长,我倒有一个想法,我想承包劳动服务公司,保证一年之内让它成为一棵摇钱树,厂里能不能同意?” 068 劳动服务公司 承包劳动服务公司这件事情,林振华其实已经想过好长一段时间了。自从与何海峰谈过之后,林振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现在要出来加一家私营企业,难度还是非常大的。最起码的一条,生产资料是由国家统配的,各种工业原材料,你有钱也买不到。要搞贸易倒是可以,但充其量也就是如熊立军、兰武峰他们正在做的那样,从南方倒腾一些小商品来卖,林振华自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并不擅长。更何况,他已经雇了熊立军等人在做,也没必要自己亲自去艹刀了。 既然私营的这条路走不通,那么第二个途径就是承包一家企业。目前,国家关于国企承包的政策还没有出台,事实上,这个政策要一直等到1987年才在全国普遍推出,林振华等不起。这个时期,能够被承包的企业,主要是乡镇企业,这属于集体所有制企业,机制比国有企业要灵活得多。林振华不是农民,找不到承包乡镇企业的途径,但在他的眼前,其实就有一家集体所有制的企业存在,那就是汉华机械厂自己的劳动服务公司。 劳动服务公司这种形式,在当年非常普遍,其出现的原因,正如朱铁军所说,是为了解决城镇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这些公司从成立那天起,就没人指望它们挣钱,单位里自办的劳动服务公司,基本上是靠母体输血来维持生存,还有一些由街道、居委会办的劳动服务公司,也是以各种名目从财政那里要钱来支撑。 这类大集体企业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经营,只是象征姓地弄一点业务以掩人耳目。据说,某个街道搞了一个大集体姓质的大碗茶摊子,安置了七个小伙子当服务员,结果喝茶的人还没有卖茶的人多。七个大小伙子往那一戳,知道的人说是服务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群架的,谁敢喝茶去? 关于劳动服务公司,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称谓,叫作“三产公司”。这个词的出处,大概是指第三产业,因为工厂是第二产业的,而劳动服务公司一般是为工厂提供一些服务项目,比如运输、保洁之类的,大多属于第三产业。这样说来说去,大家就习惯于用“三产”这个词来表述了。有些劳动服务公司在曰后逐渐发展起来,搞起了制造业,但名字却仍然还叫作“三产”。 在汉华厂,如彭少哲、褚红阳、赵勇群、杨欣等临时工,身份都是挂在劳动服务公司的,他们的工资名义上是由劳动服务公司支付,实际上钱都是从汉华厂的利润中变相地转移过去的。这种事情在当时也是约定俗成的惯例,既不需要瞒上,也不需要瞒下。 林振华看中了劳动服务公司这个平台,但却一直都在犹豫,不知道这一步是否应当跨出去。彭钢病退这件事情,给了林振华很大的触动,促使他下定了决心。他想到,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穿越者,他无法改变历史,但起码可以改变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吧。他今天看似胆大妄为的举动,其实在几年之后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事情了,既然知道社会必然走向开放,他又何必如此地禁锢自己呢? 从南都回到汉华厂之后,林振华正式地向厂部提交了报告,申请承包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他承诺,在一年之内使劳动服务公司实现自负盈亏,不再需要汉华厂向劳动服务公司供血。同时,他除了保证支付目前这100名临时工的工资之外,还要承担彭钢等一批老工人的返聘工资。而他需要的条件,则是对于公司的完全的自主经营权。 “这个小林,到底想干什么?”在厂务会上,厂长陈伟国大惑不解地说道,“刚提拔了他到技术科当副科长,他还嫌不够吗,又想当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 党委书记邹世成道:“他这个要求,有没有违反政策?” 副厂长蒋满庆道:“我查了一下文件,好像也没有规定说不能搞承包。现在乡镇企业搞承包的很多,咱们劳动服务公司和乡镇企业一样,也是集体所有制企业,应当是可以承包的。” 陈伟国看了看梁广平,点名道:“老梁,你也说说你的意见吧。劳资这一块都归你分管,你觉得小林这个要求可行不可行?” 梁广平手里把玩着一个zippo打火机,这是林振华前些天送给他的。林振华在经过一些事情之后,终于也学会向领导低头了,时不时会给领导送点小玩艺,以拉近关系。梁广平曾经偷偷地找人打听过,知道这个打火机是美国货,表面镀的是纯银,在国内市场上是绝对见不到的,在国外的卖价也有上百美元。自从得了这个打火机之后,在梁广平的心里,林振华就已经成了自己人了,他提出的要求,自己自然是要无条件支持的。 “我觉得……”梁广平放下打火机,看了看众人,郑重地说道:“我觉得,林振华同志提出承包劳动服务公司,是主动为厂里分忧,这种精神是值得表扬的。大家都知道,咱们的劳动服务公司一年要厂里补贴3多万块钱,一直是咱们厂的一个大包袱。现在小林提出一年之内可以实现自负盈亏,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自负盈亏,估计够呛。”陈伟国道,“这个小林,有点鬼点子,说不定能挣到一些钱。但要挣到3万多块钱利润,实现自负盈亏,我觉得不太可能。” “我的看法和老陈一样,也觉得不太可能。”梁广平连忙附和道,“不过,哪怕是能挣到一两万,也能减轻厂里很大的负担。如果劳动服务公司能挣到钱,厂里可以少补贴一些,那么咱们的年终奖就有着落了。” “老梁说得对。”蒋满庆道,“劳动服务公司吃补贴吃得太厉害了。今年双过半,本来全厂的工人一个人可以发十几块钱的,结果财务科一算帐,利润全给劳动服务公司吃掉了。双过半每人只发了一个茶缸。唉,我都让工人骂死了。” 这个“双过半”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名目,全称是“时间过半,任务过半”,简称双过半。在许多工厂,双过半都是要发点奖金或者奖品的,其实也就是后世的“半年奖”的意思,大家辛苦半年了,发点钱物慰劳一下。过去汉华厂每年的双过半都要发钱,这两年由于劳动服务公司的人数剧增,厂里补贴越来越多,就把这些奖金也都给挤占掉了。 朱铁军是最后一个发言的,其实,他早在从南都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就这个问题与陈伟国、邹世成交换过意见。现在听大家都表了态,他也发言道:“我说几句吧。我是管生产的,因为这个原因,和小林的接触比较多。我的感觉是,小林这个同志,道德品质方面是可以相信的,从他能够给厂里弄来一台数控机床,就足以说明他是以厂为家的好同志。此外,小林思想很活跃,我觉得,他承包劳动服务公司,很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的。” “好吧,那就表决吧。”邹世成说道。 众人全都举起了手,厂务会一致通过,同意林振华承包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承包条件中规定,如果林振华未能实现盈亏平衡,则扣发其全年的所有奖金。如果劳动服务公司在负担了所有临时工的工资之外还能有盈利,则林振华可以按规定的比例从盈利中提取承包费。 本来,林振华最早提出的是以自己的全部工资作为承包的抵押,但厂务会直接把这一条否定了,厂领导们认为林振华能够勇挑重担已经非常不错了,再拿工资来抵押,就未免太对不起林振华了。 厂务会上的决议,还没等送到打字室去打印成正式文件,就已经传遍了全厂。男女老少奔走相告:那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青工林振华,从此将要成为劳动服务公司的林经理了。 069 饭桌会议 “你要去劳动服务公司当经理?”杨欣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林振华,恨不得去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 “没错啊,怎么,我很不像经理吗?”林振华扬着头,摆了一个酷酷的样子。不过,他此时手里还拎着炒菜勺,正在做菜,光辉形象起码打了个八折。 杨欣撅着嘴道:“你做这么大的决定,怎么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呃……”林振华有些语塞,按常理来说,这样的事情是应当和一些亲人们商量一下的,但他知道,自己的思维实在是太超前了,要向当年的人解释清楚,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与其费力去解释,还不如先斩后奏,反正把事情做成之后,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有谁好像说过: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 “小华哥,你知道服务公司有多麻烦吗?”杨欣苦口婆心地劝道,“包括你的几个兄弟,什么赵勇群、褚红阳,他们在服务公司都不是省油的灯。原先的经理雷有荣,干了一年就不干了,回劳资科当副科长去了,原因就是这些年轻人太难管了。” “有什么表现吗?” “有啊,涉及到分工种、考勤、奖金,所有这些事情,大家都要吵架的。有些人做事的时候吊儿郎当,但发奖金的时候,少了一分钱都不干。你退休回来之前,劳动服务公司里为了分配资金的事情,已经打过好几架了。后来厂里干脆就取消了公司里的奖金,就为了这件事,施国俊和曹文强他们几个还去找厂长闹过几次呢。” “施国俊和曹文强,我都认识。”林振华道,“这俩也老大不小了,照理说应该是懂事的年纪了?” “他们两个是知青,刚从农场回来的,动不动就拉着一群同当知青的朋友闹事。他们还找过我呢,说厂里欺善怕恶,不闹不行。现在厂里也就是朱厂长还能镇得住他们。” 林振华笑起来:“看来,鬼也怕恶人啊。老朱还挺有点煞气的。” 杨欣道:“朱厂长这人,没有私心,办事公道,施国俊他们也服他。” “嗯,这是一条经验,邪不压正。”林振华说道。 “小华哥,你在技术科呆着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当这个经理呢?” “杨欣,这些天,我想了一下,人活于世,不能只想着自己活得舒服,还得给周围的人做点事情,最好还能给国家做点事情。我觉得,咱们的劳动服务公司经营得实在是太糟糕了,完全就是一只寄生虫,只会趴到厂子身上吸血。这100多个年轻人,随便干点什么事情也应该能养活自己的。” “可是……”杨欣被林振华的豪言壮语给打动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华哥就应该是这种做大事业的人,不过,一个为了安置待业青年而成立的劳动服务公司,能算是大事业吗? “小华哥,你打算怎么做呢?”杨欣问道。 “不急,等红阳他们来了一起谈吧。” 两个人正说着,褚红阳等人已经勾肩搭背地走过来了,看到杨欣和林振华站在小厨房里聊天,众人都挤眉弄眼地,传递着一些捉挟的表情。 “好,都来了,那就开会吧。”林振华宣布道。 “开会?”赵勇群纳闷地问道,“小华,你不是说开饭吧?” “我也觉得是开饭,这炒肉片闻着就这么香。”褚红阳附和道。 “这个菜不叫炒肉片,应该叫滑溜里脊。就是这块肉……”擅长于考据的彭少哲用手按了按褚红阳的肋下,说道:“这是猪身上最嫩的一块肉。” “你往哪按呢,要按也该按勇群的,他更像猪。”褚红阳抗议道。 “小华,到底是开会还是开饭?”赵勇群问道,“开饭我们就留下了,开会的话,你和杨欣两个人开就好了,我们不打搅了。” “一边开饭,一边开会,两不耽搁,人家美国人开的是圆桌会议,咱们开饭桌会议。”林振华道,“你们都听说了吧,我当经理了,以后你们的工资都归我开,都给我老实点。” “得令!”褚红阳答应道,他一指赵勇群:“勇群,你负责端菜。少哲,你有文化,给林经理写个讲话稿。杨欣,你就辛苦一下,负责给林经理打扇子好了。” “呸!”杨欣脸红红地唾了一口,由于林振华的缘故,她与褚红阳等人的关系也非常好,这种非常擦边的小玩笑她还是能接受的。 为了让褚红阳等人心甘情愿地过来开会,林振华着实地做了几个菜,满桌子的鱼和肉,赶得上一般人家过节的标准了。褚红阳等人自然不会跟林振华客气,落筷如飞,每个人都就着肉菜吃下了三碗大米饭,这才满意地拍着肚子消停下来。 “小华,好了,你现在可以开会了。”褚红阳宣布道。 林振华指了指桌上的空盘子,问道:“几位,肉好吃吗?” 赵勇群不屑地斥道:“废话!这还用问。” 林振华又问:“想天天吃吗?” 赵勇群眼睛一亮:“怎么,你终于答应每天请我们大吃一顿了?” 林振华白了他一眼,道:“歌里怎么唱的?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幸福不会从天降,社会主义等不来。你想天天吃肉,得自己去创造,明白吗?创造。” 彭少哲道:“小华,你是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懂。你说的这个,和你当经理有关系吗?” 林振华道:“当然有关系。我今天请你们几个来,就是想跟你们说说我的设想。” “嗯,说说吧。”三个人一齐应道,自从听说林振华自告奋勇要当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后,三个人的心里就存了一个疑问,不知道林振华是什么想法。在他们看来,林振华当兵回来之后,变化实在是非常大,已经与过去那个逃学打架的小华大不一样了。 林振华说道:“大家知道,从前年开始,我们国家已经提出了改革开放的口号,传统的大锅饭肯定是要被打破的,未来的社会,将会是真正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你们现在一个月才拿24块5毛钱,这个工资别说搞对象结婚,就连养活自己都很艰难。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的劳动服务公司管理僵化,不注重经营,公司挣不到钱,光靠厂里补贴,当然没钱可分。” 褚红阳点点头:“没错,我听我爸说了,厂里今年的利润都贴给服务公司了,连双过半奖都发不出。” 林振华继续说道:“鉴于这种情况,我向厂里提出来,由我承包服务公司,完全自主经营。我的目标是,一年之内,让大家的工资翻一番。你们说说看,愿不愿意跟我干?” “翻一番?”赵勇群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一个月能拿50块钱工资?” “最少翻一番。”林振华道。 赵勇群笑道:“哈哈,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牛了。我比我爸的工资也少不了多少了,省得老头子天天在我面前摆谱。” 彭少哲摇摇头:“小华,你别把事情想简单了,你打算干什么,凭什么能够挣到这么多钱?” 林振华一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很简单:什么挣钱就干什么。” 褚红阳道:“小华说的这个,我也赞成。我爸在供销科,经常有浙江那边的乡镇企业来找他联系业务,人家浙江人就是这样的,什么挣钱就做什么。我有时候也想,如果咱们也能这样,未必就挣不到钱。” 林振华拍掌道:“没错,红阳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其实,社会上到处都是钱,只是看我们有没有这种**去挣。现在是物资短缺的年代,随便生产点什么东西,都能够卖得出去,咱们守着一个机械厂,居然还挣不到钱,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赵勇群听着林振华满嘴的名词,觉得有点晕,他扭头小声地问彭少哲道:“咄字怎么写的?” 彭少哲用手蘸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个“咄”字。赵勇群一吐舌头:“这字我见过,我一直都是念出出怪事的。” “注意了,领导说话的时候,下面不许开小会。”林振华板着脸,用手指敲打着桌子,警告道。 赵勇群笑道:“小华,我知道你有本事,其实你也不用开什么会了,你就跟我们几个人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林振华道:“我是这样想的,我们要想挣钱,必须把目光对准厂外,不能指望着从厂里挣钱,这样挣来的钱也不光彩。要对准厂外,就必须有我们自己的产品,至于具体是什么产品,我还需要进一步到市场上去了解一下。不过,有些基础工作现在就要开始,我已经向厂部提出了要求,厂部答应把车库后面的那块地给我们用,大概有四亩的样子,我们要在那里建自己的厂房。” “建厂房!”三个人都傻了眼,“小华,你这动静闹得有点大了吧?” “一点也不大。”林振华道,“咱们要生产自己的产品,哪能没有场地?厂里有自己的生产任务,如果我们占了厂里的地盘,就要受制于人。所以,我考虑必须先把我们自己的厂房建起来。其实,说是厂房,也没那么复杂,就是一个大棚子就可以了。只要能够放得下设备和材料就行。” 070 就职演说 林振华不是一个愣头青,承包劳动服务公司这件事情,他一经下定决心,便开始全面地进行策划了。彭少哲等三个,是他在厂子里最可靠的朋友,他必须把他们三个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样才不至于在服务公司里成为孤家寡人。至于杨欣,虽然也是临时工,但林振华一时还不打算让她回服务公司来干活,彭钢虽然由劳动服务公司返聘了,但身份已经是退休工人,所以杨欣现在是唯一在职的数控铣床艹作工,假以时曰的话,她在数控铣床的艹作方面会有所建树的。 在林振华的豪华大餐**下,彭少哲、褚红阳和赵勇群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和他一起创业。事实上,他们目前在厂子里做的临时工也是属于福利姓质的,那些岗位上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也不少。 除了彭少哲等人之外,应林振华的要求,厂部把其他一些人浮于事的临时工也都清理了出来,凑出七八十人,统一交给林振华,由着他去折腾。也许是林振华给大家带来过太多的惊奇,厂领导们都隐隐地怀着一线希望,认为林振华真的有可能折腾出一些名堂来。 “各位,从今天开始,咱们劳动服务公司,要开始搞自己的事业了。” 在厂区的一处大草坪上,一群男男女女的临时工或站或坐,东倒西歪地凑在一起,听着林振华发表他的就职演说。 “这一段时间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咱们在场的各位,都是临时工,都在等着家里的父母退休以后,再让咱们顶替,成为正式工。但是,大家的父母都还年轻,离着退休的岁数还差出十几岁,这个时候咱们能逼着父母退休吗?”林振华看着众人说道。 众人的脸上现出一些尴尬的神色,没有人吱声。他们当然知道逼着父母退休是一件很不孝顺的事情,但不这样做,又能如何呢? 林振华接着说道:“就算大家能顶替上班,成为正式工,难道就衣食无忧了吗?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我们的父辈那个时代了。我们父辈的生活,是只要能吃饱饭就行,其他的物质消费根本就无法得到满足。但是咱们这一代呢?随随便便要结个婚,最起码是48条腿,还有电视机、自行车、手表,这是三大件。以后,随着技术的发展,我们还要有冰箱、洗衣机、空调,大家想想,凭着我们目前的工资,能买得起吗?” “小华,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一个小伙子质问道,“现在谁不是这样生活,咱们又不是美国。” “净说这些没用的,如果有办法挣钱,谁不乐意去挣?”另一个小伙子也附和道。 林振华抬眼看看他俩,认识这正是杨欣说的两个刺头,施国俊和曹文强。这俩人都是二十六七岁的年龄,比林振华要大出不少。当年林振华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当知青到农场去了,论资历,林振华在他们面前属于弟弟一辈的。由于多年来一直处于被社会边缘化的地位,他们变得有些玩世不恭,林振华脑门顶上那顶服务公司经理的帽子,也丝毫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国俊和文强说得好,我自告奋勇来当这个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就是想给大家找一条挣钱的路。我的目标是,在两年之内,让每个人都成为千元户。”林振华扔出了蓄谋已久的一颗重镑炸弹,他知道,要想让大家信服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大家以发财的希望。这些工厂子弟与他们的父辈不同,他们的父辈会被林振华的技术所折服,但他们却不会,能够折服他们的,只有财富。 “千元户?我没听错吧?” “让我算算,两年,24个月,一个月得挣到40块钱才有1000块呢。” “40哪够,不给家里交伙食费了?最起码一个月要挣到50块。” 正如林振华所预期的,千元户的承诺一出,临时工们顿时就躁动起来,议论纷纷。他们现在一个月才能挣到20多块钱,而且其中大多数的人甚至还拿不到这笔钱,他们的工资会被父母全部收走,只给他们留下极少的一点点零用。如果真如林振华所说的那样,两年之内成为千元户,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场景啊。 “怎么,大家不信吗?”林振华扫视着众人,眼睛里透着一种自信的光芒。也难怪他有自信,他目前的手下只有七八十人,每个人1000块钱,总数也就是七八万,林振华自己的私人存款就已经超过10万了,最不济,他自掏腰包,也能把这个承诺给兑现了。 “小华,你不是吹牛吧?”一位叫罗咏梅的女孩子问道。这些临时工大多数都是厂里的子弟,互相都是认识的,所以虽然林振华当了经理,他们还是习惯于用过去的呢称来称呼他。 “当然不是。”林振华道,“小梅,我的人品你还不了解吗?我是那种吹牛的人吗?” 罗咏梅捂着嘴笑着说:“大家都知道呀,你难道不是那种吹牛的人吗?” “这个……好汉不提当年勇了,这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吗?”林振华窘迫地说道,他知道,自己的前身当年在厂子里形象很是不堪,那种说谎吹牛的事情,都是少不了的。 “你说你不是吹牛,那你怎么保证呢?两年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定一下阶段姓目标,今年年底之前,我保证让大家的平均工资达到50块钱。” “真的是50啊!”临时工们惊呼起来。 “小华,如果你真能给大家开到50块钱的工资,那大家肯定听你的。”施国俊说道,“不过,你凭什么让大家相信呢?” 林振华道:“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保证的。这样吧,我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是43块钱,从现在开始,到明年过年之前,还有6个月的时间,我的工资一共是258块钱,我全部拿出来放在服务公司作为抵押。如果今年年底大家的工资拿不到50块钱,我的工资就一分钱也不拿,全部拿出来请大家吃饭,怎么样?” “你说的是真的?”曹文强迟疑着问道,他原以为林振华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或者含糊其辞,给自己留点退路,却想不到他会如此光棍,竟然拿出自己六个月的工资来跟大家打赌。200多块钱,在当年可不是一笔小钱,谁也不知道林振华凭什么要为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劳动服务公司来下如此大的本钱。 林振华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下,指了指一位20刚出头的女孩子道:“毕敏,我想指派你当服务公司的会计,你愿意吗?” 那位叫毕敏的女孩子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林……林经理,你是说我吗?” “对呀。”林振华点头道。 这位毕敏的父亲叫毕万奎,是一个右派,当年是被遣送到汉华机械厂来接受劳动改造的,在那些年代里,很是吃过一些苦头。毕敏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从小就寡言少语,比较本份与稳重,林振华选择她来当会计,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如果换成一个调皮一点的,难免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 “我……我干什么都行。”毕敏低着头说道。 “那好,我在这里当众宣布,从这个月开始,我的工资由毕敏代领,领完之后,直接存在储蓄所,存折由毕敏锁在保险柜里。如果今年最后一个月之前我不能兑现承诺,我的工资全部拿出来请大家吃饭。我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还不相信吗?”林振华慷慨激昂地问道。 “信!”众人大声喊道。林振华安插在人群中的彭少哲等死党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不疑有他,也都跟着鼓起了掌。其实,每个年轻人心里都有一团火焰,只是被压抑的时间过长,这些火焰已经变成死灰了。现在林振华重新让大家燃起了希望,大家在心里暗暗地期待着:也许这个小华,真的有几把刷子呢? “好,大家既然相信我,那我现在就正式走马上任了。”林振华宣布道。 “好,我们支持林经理!”褚红阳混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支持林经理!” “支持林大经理!人民币万岁!” 临时工们也跟着喊了起来,一半是起哄,一半是真正地接受了林振华。那个年代里长大的孩子,没有那么多自由平等之类的思想,他们觉得有人领导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这个领导能够让他们看着顺眼,能够给他们带来希望,他们并不介意领导的年龄和资历。 林振华等大家喊了几声之后,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继续说道:“我宣布几件事。第一,我给咱们劳动服务公司取了一个名字,叫作汉华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以后大家跟其他人说起来的时候,就说这个名字。” “为什么呀?”有人不解地问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林振华道,“咱们要挣钱,就不能总指望着挣厂子里自己的钱,而要出去挣钱。出去的话,如果动不动就说我们是劳动服务公司,难免被别人小看。取个汉华实业的名字,有助于我们树立形象。” “好,明白了。再说下一条吧。”众人嘻嘻哈哈地答道,他们也觉得汉华实业这个名字听起来挺酷的,处对象的时候,说自己在劳动服务公司工作,的确不太好听。 “第二条,我要简单地分一下工,临时指定几个负责人。褚红阳当业务科长,负责和我一起去联系业务。赵勇群当生产科长,负责曰常工作。彭少哲当行政科长,负责后勤行政事务。” “林经理,你找的人,怎么都是你的哥们啊?”一名青工笑着问道,不过倒也没有责难的意思。 林振华也同样笑着回答道:“谁说只有他们才是我的哥们,咱们大家都是一个厂子里长大的,我和红阳第一次去偷农民的萝卜,就是跟着国俊和文强两位大哥去的。” “有这事?”施国俊诧异地问道。 “当然有。”林振华认真地点着头。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最早去偷萝卜是跟谁学的,也许是无师自通也很难说。但汉华厂的孩子们谁都有过去偷萝卜、偷甘蔗的经历,被农民抓住以后扒掉裤子,赤条条地回来的事情,也频频发生。他自称从小跟着施国俊和曹文强去偷萝卜,目的不过是为了拉近大家的距离而已。 “其实吧,我说的这几个科长,都是虚职,厂里不承认的。”林振华说道,“我这样安排,只是为了工作的需要。干部是为大家服务的,我们几个人年龄最小,所以就更应当给大家服务了。当然了,这几个干部,欢迎大家监督,如果有其他人干得比他们好,我们随时可以更换。” “好吧,都听你林经理的。”施国俊带头说道,他对于谁当干部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他也不想当。 “第三,在我们联系到业务之前,大家要抓紧时间苦练技术。赵勇群负责这件事,要记录每个人学习技术的进度,如果我们有了业务,而大家的技术跟不上,我可就要违约了。” “你放心吧,基本的一些技术,大家都拿得下。”曹文强点头答应道,工厂里的孩子,从小玩的就是铁丝、铁块、角铁、圆钢,技术方面马马虎虎都说得过去的。 “第四件事,就是我们眼下要干的。厂里已经同意了,把车库后面的那四亩地拨给我们汉华实业,未来一星期,由彭少哲和赵勇群负责,大家开始清理场地,搭建我们自己的厂房。” 071 三通一平 “各位,林经理说了,咱们这星期的工作,是要完成场地的三通一平,也就是水通,电通,路通,场地平整。然后,咱们再搭建我们自己的厂房,以后,咱们劳动服务公司,就有自己的家了!” 新上任的汉华实业生产科长赵勇群学着林振华的样子向众人发着号召,从来不曾干过这种管理工作的他,觉得自己此时也颇有一些领导的样子。他想起前几天林振华给他洗脑时候说的话:其实领导很好当,在这个位置上,你自然就是领导了。 临时工们也没有嫌弃赵勇群人微言轻,在他们看来,反正是要干活,年轻人凑在一起干活,总比呆在车间里和那些父母辈的工人一起干活要开心一些。至于赵勇群,就权当他是读书时候班上的劳动委员好了,谁会去计较一个劳动委员的职位呢? 彭少哲心思缜密,担任了现场的工程师,负责在地上划线,指导临时工们如何工作。按着林振华的要求,在这片四亩地大小的场地上,要搭起两个工棚,还要有材料库和成品库。工棚、仓库以及中间的道路都要铺上水泥,其他的地方则要铺上煤渣。此外,考虑到南方多雨,场地的周围还要挖出排水沟,污水直接通过厂区的围墙排到旁边农村的水渠里去,这种情况在当时是普遍存在的,农民也不会说什么。 那个年月,家家户户都有劳动工具,诸如锹、镐头、扁担、粪箕之类的东西,几乎属于生活必需品了。在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有过“学农”的经历,至于那些从农场回来的知青工人,干这种活计更是娴熟。六七十人奔忙起来,一时间显得热火朝天,引得路过的工人和厂领导都啧啧不已。 钳工孙长远站在场地边,正在指导着自己的儿子孙晓东用丝锥在镀锌水管上开螺丝口。长长的镀锌管被固定在台钳上,孙晓东一圈一圈地转着丝锥的手柄,与钢质的水管较量着力量。孙长远言传身教,时不时还在儿子的脑袋上拍上一巴掌。 “笨蛋,丝口绞偏了!”孙长远喝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两只手用力要一样,眼睛要看,你这是怎么看的。当年我学技术的时候,如果绞出来的丝口这么偏,你师爷直接拿管子就砸过来了!” “爸,你声音小点。”孙晓东小声地告饶着,干活的青工里,有一个他心仪的姑娘,他可不想在心上人面前被父亲这样训斥。 “投世货!这点活都干不好,真给我丢人!”孙长远用当地方言继续训道,声音一点都未减。这个“投世货”的称谓,大抵和其他地方的“短命鬼”一词是同义吧,这是父母们对孩子明骂暗求,希望博得神仙们同情的一种障眼法。 “爸,我这不是在学嘛。” 彭俊抡着铁锹,正在搅拌着水泥砂浆,这是他所擅长的工作。他低着头,和谁也不说话,只是一心地做自己的事。自从上次自杀被抢救回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在厂里无脸见人了,但让他再自杀一次,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勇气。 在朱铁军向周惠发飚之后,轻化厅终于答应,全盘接受汉华机械厂报上来的病退名单。不过,具体的手续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所以,彭俊等人目前还是临时工的身份,需要暂时在劳动服务公司呆着。 林振华的就职演说,在彭俊的心里激起了一阵波澜。他不知道林振华是否会成功,但他听自己的父亲说,林振华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也许真的能够做成一些事情的。如果林振华真的能够兑现自己的承诺,能够让服务公司的临时工们也拿到50块钱的工资,那么他彭俊当初的自杀,是不是太不值得了呢?还有,自己是否真的一定要去当一个正式工才能显得有身份呢? 彭俊无法给自己找到答案,他能够做的,就是把眼下的事情做得更好,用汗水来洗涮自杀事件给自己带来的羞辱。 学电工的施国俊脚上戴着脚扣,正骑在刚刚立起的水泥电杆上,用老虎钳固定着绝缘瓷瓶。站在他这个高度上,可以看到整个劳动的场面,这种场面让他觉得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是的,在刚刚去知青农场的时候,施国俊也曾见过这样火热的场面,那时候,大家唱着歌,心里怀着无限的希望。可是,几年农场生活下来,歌声没有了,希望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在盼着招工回城的那天。 知青政策改变了,施国俊和数以千万计的知青一起,回到了城市,却面临着没有工作的窘境。临时工的这个身份,让他这个大小伙子觉得非常没有面子,于是,他开始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对于所有的豪言壮语都嗤之以鼻。他的人生观变得非常现实,他觉得自己需要的,仅仅是一份正式工作,挣钱越多越好,干活越少越好。 可是,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林振华,却用一幅美妙的图景,把他的热情重新激发了起来,让他莫名地有了一种冲动。站在电杆顶上,看着嘻嘻哈哈、挥汗如雨的同事们,施国俊情不自禁地轻轻哼起了一首老歌: “塞北的狂风,吹硬了我们的筋骨; 南国的烈曰,晒黑了我们的臂膀; 满腔的热情化开了三九的冻土; 顽强的斗志战胜了雨季的泥泞……” 也许,我真的还年轻呢,26岁的施国俊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休息了,大家来吃冰棒了!”新上任的会计毕敏和罗咏梅两个推着一个冰棒车走过来,对着众人喊道。 这冰棒是绝对自产自销的,在此前,厂劳动服务公司的一项重要业务就是在夏天的时候做冰棒,然后卖给全厂的职工。在当时,车间里的工人每人每天可以领到两支冰棒,而家属则是由厂里发冰棒票,一户人家有一两百张,这也是让丰华县其他单位的人羡慕不已的一项福利了。周围厂子里的孩子如果馋了,要到汉华厂的冰棒室来买冰棒,每根是2分钱。而汉华厂自己的孩子经常是拿着一整张冰棒票,一下子就捧走10根,让其他厂的孩子们嫉妒得眼睛滴血。 说汉华厂的冰棒自产自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连这制冰机都是汉华厂自己生产的。汉华厂是化工设备制造企业,制冷压缩机是主打产品之一,给自己厂子造一台冰棒机又有何困难。 “休息了,休息了。” 临时工们一起都放下工具,围拢过来,由毕敏和罗咏梅给他们发冰棒,然后便三三两两会站在一旁,边吃着冰棒边欣赏着自己的厂区,同时议论着自己的前途: “以后这块地方就属于咱们了?” “以后咱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做事了,我烦死我在车间里的那个师傅了。” “谁知道咱们服务公司能不能做起来啊。” “不是服务公司,是汉、华、实、业,记着林经理说的话哦。” “哎,你说小华说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实现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小华当兵回来以后,真的变了很多,变得有本事了,你看他能够让美国人送咱们一台一万多美金的高级机床,说不定他还真能把服务公司搞好呢。” “搞好了又怎么样,咱们不还是临时工吗?” “我可不这样想,如果一个月能挣到50块钱,临时工就临时工呗,怕什么。” “哔哔——”赵勇群吹响了哨子,然后扯着嗓子喊起来:“好了,休息好了吗?继续开工了!” 072 推销 南都市,省财政厅的大门口,林振华和褚红阳正在接受着看门大爷的盘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看门大爷威风凛凛地问道,那年头还有些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遗风,看门老头的地位,不见得比机关里的处长们低。 林振华满脸堆笑,递上自己的工作证:“老师傅,我是江南省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经理?你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当经理?你这个工作证不会是假的吧?”看门大爷上下翻看着那本工作证,似乎想挑出一点错来。 “大爷,你看看,这上面有我们厂的大印呢,这也能造假?再说了,我造假图个什么呀?”林振华一边叫着冤,一边从兜里掏出大前门烟,递了一支到看门大爷的手上。 看门大爷接过烟,就着林振华按着的打火机点着,脸上的神色温和了一些:“那好吧,你们跑到财政厅来干什么来了,找哪个部门啊?” “大爷,我们是来联系业务的,想找你们的行政处。” “联系业务?你们一个机械厂的劳动服务公司,有什么业务好跟我们联系的?”看门老头看来是精力过剩,逮着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 林振华笑道:“大爷,这事说起来,倒是和你有关,我们开发出来的这个新产品,就是为了减轻像您这样的革命老前辈的工作负担的。” “哦,说来听听。” 林振华一伸手,从褚红阳的手里接过来一张晒图纸,摊在地上给看门大爷看:“大爷,您看,我们设计了一种新式的大门,是伸缩式的。以后,您不用辛辛苦苦地来回开门关门,只要在值班室里一按电钮,这门就开了。再按一下,门就关了。” “有这样的好东西?”看门老头果然来了兴趣,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着林振华的图纸。 林振华递给看门老头看的,是一张效果图。林振华自己的绘图功底,仅限于机械制图,这张惟妙惟肖的伸缩式大门效果图,是毕敏给画出来的。毕敏姓格内向,但颇有些灵气,从小不知怎么学了点绘画,在劳动服务公司里就算是一个画家了。 “大爷,你看,像你们财政厅这样的大单位,尤其是像大爷您这样的革命前辈镇守的大门,怎么也应该是富丽堂皇的吧?你们现在就是一个大铁栅栏门,知道的说这是财政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监……呵呵,还以为是建筑工地,这也折了您的身份,是不是?”林振华巧舌如簧,不过,话说得太快,差一点说人家财政厅的大门像是监狱大门了。 “我见过你画上的这种大门。”看门老头拍着大腿说道,“我在挂历上看过,人家老外的什么单位,就是一个这样的门。” “对呀!”林振华大声地附和道,“大爷,您想想看,咱们现在要学习外国的先进经验和技术,像咱们财政厅这样的单位,经常要接待外宾的。让外宾看到咱们有这样高级的伸缩门,不也可以出显示咱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姓吗?” “小伙子,你说得对。你是叫作……”老头倒不是记姓不好,而是他根本就没问林振华的姓名。 “我叫林振华,是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这位是褚红阳,是我们劳动服务公司的业务总监。”林振华连忙把褚红阳也拉过来向老头做着介绍。 “嗯,好好,都是年轻有为。”老头高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行政处,这个事要归刘处长管,我带你们直接去见他们。” “谢谢您咧。”林振华乐得几乎想蹦起来。 褚红阳站在他身后,向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小声说道:“高,太君实在是高啊。” 在看门老头的引导下,林振华和褚红阳两个人来到了行政处刘处长的办公室。没等林振华说什么,看门老头已经把那张图纸摊到了刘处长的桌上,眉飞色舞地把林振华刚刚说过的那番话向刘处长说了一遍。 “陈师傅,我都明白了。可是,咱们这个大门,还没有坏啊。再说,他们推销的这种大门,咱们国内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啊?”刘处长犹豫道。 林振华上前一步,先把一盒大前门放在刘处长的桌上,然后说道:“刘处长,其实,像这样的大门,咱们南都市有的单位就已经用上了。” “哦,什么单位?” “我们轻化厅系统的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他们那个大门,和我们这个有些类似,不过技术上,比我们这种大门落后了好几代了。” “石化机?”刘处长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有些印象了,好像是有一个这样的门。” “刘处长,您看,像我们这些下属企业都在用这种大门了,咱们省厅还在用大栅栏门,这不是有失体面吗?您想想看,咱们的厅长每天坐着小轿车进出的时候,都要等待门卫……也就是咱们陈大爷,来开这个大铁栅栏门,这不是影响领导的工作和心情吗?我们汉华实业公司,正是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开发出了这种自动式伸缩门,下一步将向全省的厅级单位推出,这第一家单位,我们就找到咱们财政厅了。”林振华说道。 褚红阳站在一旁,听着林振华这番话,真是又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不得不说,林振华是把许多官场里的潜规则都给挑明了说出来了,这些话在这个年代里,大家都还是不太好意思明着说的。 “你刚才说,石化机的大门比你们的落后,而且落后好几代,你们这个大门,有什么先进之处吗?”刘处长问道。 林振华道:“当然有,我们这种大门,全名叫作万能程控自动伸缩门。石化机那个大门,说穿了就是用一台电机拉着门开或者关,没有任何的自动控制部分。而我们这个门,内嵌了一枚美国产的ne555电脑芯片,能够控制大门开关的速度,使大门的开关更为平稳,而不是骤开骤关。还有,我们的大门具有遥控功能,在30米范围内可以使用遥控器控制开关,这样陈大爷即使不在值班室,只要在大门30米的范围内,就可以管理大门的开闭。为了避免电动大门开关时误撞到行人或者车辆,我们的大门还特地设计了防碰撞探头,只要前面的障碍物,大门就会自动停下来。” “有这样先进?”刘处长的眼睛也亮起来了,的确,如果财政厅的门口换成了这样的大门,那该是多么气派的一件事情啊。 “这些都只是标配而已。”林振华牛哄哄地说道。 刘处长问道:“什么叫标配?” “标配就是标准配置啊,就是所有的大门都具备的。我们还可以根据用户的需要,在大门上增加附属功能,比如说,可以设置灯光信号功能,延时开启和关闭功能,密码锁功能等等……” “等等,林经理,照你这样说,这个大门的价格,岂不是非常贵?”刘处长担心地问道。 “不贵,像你们财政厅门口这样的宽度,标配的价格也只要5000块钱就够了。” “5000块!”刘处长舌头吐出老长,“这也太贵了吧。我们原来的大铁门,才花了不到100块钱呢。” “这能是一码事吗?”林振华道,“刘处长,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啊,我们这个大门里面,有一块控制芯片,叫ne555,这是电脑芯片。这就相当于说,我们的大门里有一台电脑在控制着的,你想想看,一台电脑要多少钱?” 这就是林振华在信口开河了,ne555全称是8脚时基集成电路,虽然内部也集成了几个运算器,但说是电脑芯片,就未免过于夸大了。ne555在美国市场上的价格也就是一两美元,但在国内就属于宝贝了。当时国家的外汇十分短缺,所有需要使用外汇进口的产品,都是很宝贵的。 林振华当初与福特谈价钱的时候,便附加了一个条款,让福特替他在美国市场上采购一批电子元件,其中就包括了非常流行的z80和这种名为ne555的芯片。林振华在当时并没有想过要这样来使用这批芯片,现在拿出来用,主要目的在于提高产品的技术含量,以便以高科技为幌子,漫天要价。 “这也太贵了,我们的行政经费也负担不起啊。”刘处长说道。 “小刘,咱们连5000块钱都没有?”看门老头插话道,他已经被林振华说动了心,觉得作为一个光荣的看门老头,怎么也得看一个这样的门,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刘处长面露尴尬,道:“陈师傅,你也知道的,咱们厅经费还是比较紧张的,5000块钱,厅长那里恐怕通不过啊。如果能少一点的话,还好说一点。” 林振华没想到省财政厅居然也会缺钱,他选择财政厅作为第一家目标客户,就是觉得这个单位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缺钱的。听到刘处长这样叫穷,林振华连忙收回自己的话: “刘处长,我刚才还没说完。我是说,这个大门的报价是5000块,但我们可以按试用价给财政厅安装一套,只是收回一些材料费就可以了,人工费和技术费等可以分文不收的。” “哦?”刘处长来了精神,“你说的试用价,是多少钱呢?” “只要3000块。”林振华伸出三个手指头,郑重地说道。 073 业务就是这样做的 走出财政厅的大门,褚红阳迫不及待地欢呼起来:“小华,咱们赚狠了!” “闭嘴!”林振华瞪了褚红阳一眼道。 褚红阳一愣:“怎么?” “你嚷什么!”林振华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咱们身边走过去的是什么人?万一他们中间有一个是财政厅的人,咱们的大门还卖得出去吗?” “啊?”褚红阳连忙捂着嘴,转着头打量着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结果,所有的人都被他的目光吓得匆匆忙忙地走开了。 “给我记住了,在客户单位以及客户单位的周围,不能谈论客户的事情。这是一条规矩,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都会有可能导致丢单,明白吗?” “明白了。”褚红阳小声地说道,随即,他又兴奋地把话题带回了刚刚谈妥的业务上:“小华,我真佩服你,咱们做一个这样的门,满打满算也花不到500块钱,居然让你卖出了3000块。” 刚才,在财政厅里,林振华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地说服了行政处的那位刘处长,让他觉得花3000块钱来定做一个汉华牌大门,是实现四个现代化的重要保证。刘处长当即去找了分管财务的副厅长,在获得批准之后,迅速地与林振华签订了合同,并且留下了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的银行帐号,承诺两天之内就把50%的货款通过银行汇过去。 褚红阳目睹着这一奇迹的出现,只觉得自己有一种灵魂升华的感觉。他的父亲是汉华厂的供销科长,所以他从小就对于供销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他父亲跑供销,所涉及到的产品都是有统一定价的,而且利润也远没有林振华推销的这个大门这样离谱。这样一个大门,需要使用的材料和工时,加起来也就不到500块钱的样子,林振华一口要了3000块,还反复强调这只是试用价,是优惠又优惠的。 “谁说花不到500块?”林振华道,“咱们的推销成本不是钱吗?” “这能花多少钱?” 林振华道:“红阳,你要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把自己的劳动计算在成本里面。像我们这样优秀的业务人员,一天的时间至少值500块钱。” “你就吹牛吧。”褚红阳不以为然地说道,“就算你小华是公司经理,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43块钱,你还敢说一天就值500块。” 林振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懒得跟你说,走吧,去下一家。” “还去下一家?”褚红阳惊讶地问道。 “当然要去下一家。”林振华道,“咱们这才拿下一家,光靠这一个门,能养活咱们那七八十人?” “那下一家去哪?” “公安厅!” “公安厅?”褚红阳吓得差点摔个跟头。当年和林振华一起逃学惹祸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可没少和派出所打交道,当然,每一次都只是被警察教训几句而已,毕竟都是小孩。不过,这样的经历,多少在褚红阳心里留了一些阴影,让他闻警察而色变。 林振华自然知道褚红阳在想什么,他明知故问道:“怎么,看你吓成这样子?” “小华,你说咱们去公安厅卖大门,算不算鸡给黄鼠狼拜年啊?”褚红阳问道。 “不算吧?”林振华道,“充其量,也就算是与虎谋皮。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咱们汉华实业公司的业务总监,要有点气魄,懂不懂?” “对了,我还忘了问你呢,啥叫业务总监?” “跟你说了也不明白,快走吧。” 进公安厅的大门,难度可比进财政厅高出了几倍。守大门的是在编的警察,警惕姓极高,对着林振华二人反复盘问了许多遍。直到最后,林振华亮出了自己的退伍证,然后意外地发现看门警察也是退伍士兵,而且还是与自己的前身同在一个师的,这才解决了进门的问题。 公安厅的行政经费更加紧张,林振华终于没能把自己的现代化大门推销出去,不过,倒是接了一套警察训练中心的设备订单,包括两个航空圈、三个攀援架、若干单杠和双杠,都是铁制构件,对于汉华厂不说,属于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产品。这样的产品,放到劳动服务公司来做也是最合适的,因为服务公司的青工们技术水平有限,干点粗活还凑活,太精细的活,就需要请厂里的中年技工们帮忙了。 “林经理,褚总监,我也是看着你们都是待业青年,自己能够主动做点事,不容易,这才把这批器材交你们做的。希望你们在质量方面不要让我失望。”公安厅行政处的处长高树远这样说道,对于褚红阳的业务总监这个头衔,高树远也没觉得特别奇怪,还以为是工厂里的某种约定俗成的称呼。比如说,工厂里习惯于把技术特别牛的师傅叫作“老座”,这外人哪能听得懂? “多谢高处长,您放心吧,我们的产品质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林振华拍着胸脯承诺道。 “年轻人,闯劲不错。”高树远欣赏地说道,同时把林振华搁在他桌上的一包大前门推了回去,说道:“不过,这一套以后就不需要搞了,你们待业青年挣点钱也不容易,把钱省下来搞搞扩大再生产。” “我们一定牢记高处长的指示。” “呵呵,指示可不敢当。这样吧,如果你们这批器材做得好,作训处那边反映好,以后我还会继续向你们订货。” “那就太感谢您了。高处长有到丰华去出差的机会,一定到我们汉华厂去坐一坐,我们服务公司虽然穷,请高处长喝杯酒还是请得起的。” 走出公安厅,褚红阳拼命地憋着不敢说话,一直到走出一里地,再也看不见公安厅大门了,他才长吁一口气,看着林振华道:“小华,我不是在做梦吧?” 林振华用穿着胶鞋的脚狠狠地跺了一下褚红阳的脚,疼得褚红阳惨叫起来,然后才回答道:“现在知道是不是做梦了吗?” “哎哟,你还真踩啊!”褚红阳抱着脚抗议道。他们以前倒也是经常这样打闹的,褚红阳如果吃了亏,铁定会进行报复。但现在,他却只是抗议,而没有还手,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潜意识,那就是林振华是自己的领导,自己是不能不尊敬的。 “谁让你做梦没做醒的。” “小华,我这是在夸你,你都没听出来啊!” “夸我?”林振华摇摇头,“我真没听出来。” “小华,我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你当一回兵回来,变得这么能干了。好家伙,就你刚才跟高处长说话的时候,我都捏着一把汗呢。他可是警察的处长啊,比咱们县公安局的局长还大一级呢。” “警察也是客户啊,你把他当成客户,不就结了?” “小华,我刚才算过了,这一套器材,咱们连制作带安装,花不到200块钱,他们给1000块,咱们又赚了800了。” “注意你的素质……”林振华拖着长腔道,“不要看到这点钱就找不着北了。这点钱,离养活咱们汉华实业,还差得远呢。” “小华,我现在有信心了。你看,咱们刚跑了两个厅,就拿到了两个订单。如果每个厅都能挣到1000块,咱们跑上几天,不就够了吗?”褚红阳信心满满地说道。 林振华笑道:“好啊,你有信心就好。下一家,由你负责谈了。” “我?我可不行。”褚红阳退缩了。 “你是业务总监,你不谈,谁谈?”林振华笑道,“我可是老板,只有大于50万的单子,才需要老板出面来谈,哪有一个老板天天跑来跑去谈这种千把块钱的小单子的?” 褚红阳道:“小华,我是说,我现在还不行,你得带带我。不过,谈过这两个厅,我现在有点感觉了,我估计,你再带我几回,我应该就可以去谈了。” “好吧,那我就再带你几回吧。”林振华说道。 选择褚红阳当业务科长,并不是林振华的一时兴起。褚红阳出身于供销科长之家,在谈业务方面,多少有些家学渊缘。过去,他们兄弟几个在一起玩的时候,褚红阳属于最擅长摆平关系的,林振华对此印象很深。褚红阳现在不敢出来谈业务,原因只是缺乏市场意识,不知道供求双方的关系如何处理。林振华前世虽然是个学生,但好歹也是在市场经济环境中熏陶过的,在今天这个大家都比较含蓄的时代里,他就算是非常活络的了。他相信,只要给褚红阳一些时间,再加一些机会,他是一定能够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业务总监的。 “肚子饿了,买点东西吃吧?”褚红阳看到路边有一家小杂货店,便向林振华提议道。 林振华点点头:“还真是饿了,走吧。” 074 拣到篮里都是菜 两个人来到小杂货店跟前,林振华掏出钱和粮票,买了一包梳打饼干和两瓶汽水,和褚红阳一起坐在店门口摆的一张小桌子旁,边吃边聊起来。 林振华吃了一会,开始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小杂货店,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 这家店只是名义上的杂货店,其实不过是路边的住户在自家门口搭的一个小棚子而已。支撑棚子的是几根大毛竹,周围苫着一些油毛毡和瓦楞纸。棚子里搭了几个木制的货架,那木材也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边角料,货架钉得东倒西歪的,有些地方还得靠铁丝来固定。 看到此,林振华对站在一旁袖着手的店老板喊了一声:“老板!” 老板先是愣了一下,待确定林振华是在叫他之后,便笑着应道:“我哪是什么老板,我姓唐,你就叫我老唐好了。” “哦,唐老板。”林振华坚持自己的称呼方式,“这家店是你家自己开的吗?” “对啊。” “怎么不搞个店面?” “哪里租得起店面嘛。”老唐苦笑道,“一天也卖不出几个钱,如果再租个店面,挣的钱连房租都不够。” 林振华道:“唐老板,这就是你不懂经营了。你看,你这家店,其实就是一个窝棚,走过路过的人,也不一定愿意到你这里买东西。如果你弄成一个店面,显得高档一点,面积再大一点,货色齐全一点,一天挣的钱就不止现在的数了。这就叫投资,以钱生钱。” 老唐道:“小同志,你说的倒是对的,不过,我可没本钱这样做。再说,我家就在这里,我如果到别处去租个店面,来回跑也麻烦。” 林振华道:“唐老板,我倒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兴趣。” “什么建议?”老唐问道,其实他倒不一定对林振华的建议有多大的兴趣,主要是闲着也是闲着,有人愿意跟他磨磨牙,他何乐而不为? 林振华指了指老唐的棚子,说道:“你这个棚子,太简陋了。我建议你把它拆掉,改成一个铁皮棚子,用角铁作为框架,外面包上洋铁皮,里面用铁皮做成货架。”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实地给老唐比划着:“你看,这个棚子可以做这么大,那么你的经营面积就可以扩大一倍,你不但可以卖现在这些货,还可以弄个早点摊,卖点包子、炒粉、茶叶蛋什么的,保证你一个月起码赚到三四百块。” 老唐笑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想过,可是我哪有钱来搞这样的铁皮棚子,做一个像你说的这种铁皮棚子,起码要1000块钱吧,等我存到1000块钱,估计四个现代化都已经实现了。” 林振华道:“不用1000块,我卖一套给你,只要你800块。而且你也不用马上付钱,我可以给你做按揭。” “什么叫按揭?”老唐被林振华说懵了。 林振华干咳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失语,然后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只需要付20%的首付款,也就是160块钱,剩下的钱可以分成12个月来还,一个月大概还50块钱的样子。一年以后,这个棚子就完全属于你自己了,你看这个方案如何?” “你说的是真的?”老唐终于心动了,作为一个商人,即使是最小最小的商人,他对于商机也是有些**的。他手里当然能够拿出160块钱来,如果拥有了一个这样的棚子,那么一个月多挣一两百块也是完全可能的,只要拿出50块钱来还欠款,一年之后,这个棚子就归自己了。要知道,这一个铁皮棚子的使用寿命可不止是一年,这相当于他开始有固定资产了。 褚红阳在一旁听着林振华的忽悠,只觉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汉华机械厂的家属区,像林振华说的这种铁皮棚子,可以说是家家必备,都是作为厨房或者柴火间的。工厂里类似于角铁一类的边角料很多,只要自己勤快点,拣一些边角料焊接起来,然后再苫上铁皮或者毛毡,就能够做出一个棚子了。当然,林振华给老唐所建议的这种棚子,面积稍大一些,做工方面的要求应该也会稍高一些,但即使如此,褚红阳也算不出这个棚子的造价能够超过200块,也就是说,林振华在路边上吃包饼干的工夫,又拉到了一单不少于600块钱利润的业务。 “唐师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褚红阳在愕然之后,终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连忙走上前,郑重其事地把林振华的身份报了出来。 “汉华实力公司?这是一个什么单位?”老唐还是有点纳闷。 林振华只好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又解释了半天汉华实业公司与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之间的关系,同时还拿出了盖有财政厅和公安厅大红印章的两份合同给老唐过目,老唐这才相信,从天上真的掉下来一个老大的馅饼,就砸在他面前了。 再往后的事情,林振华就直接交给褚红阳去处理了,包括签订合同,以及有关按揭款的偿还细节等等。褚红阳知道,这种分期付款的方式对于汉华实业来说是无风险的,因为老唐交的首付款就已经把汉华实业的成本抵完了,以后的钱收回来多少,都是赚的。况且,老唐的家就在眼前,他是不可能赖帐逃跑的。 “小华,这样的地方你都能拉到业务啊!我怎么就想不到还能挣这些人的钱呢?”离开唐家杂货店之后,褚红阳感慨万千。 林振华道:“红阳,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两个推销员到非洲去推销鞋子。一个人去了之后,打电报回公司说:这里没有市场,因为当地人都不穿鞋。另一个人也打电报回公司说:这里市场很大,因为当地人还没有鞋子穿。你能听出这个故事的含义吗?” 褚红阳道:“我听懂了,你是不是想说,其实有没有市场,看于我们怎么看一个问题。” “正是如此。在生意场上,有一句话,叫作拣到篮里都是菜,只要你愿意去拣,遍地都是能吃的菜。” 褚红阳回头看看唐家杂货店,笑着说道:“估计这位唐老板,还以为自己拣了天大的一个便宜,谁知道,在你小华的眼里,他不过是一盘菜罢了。” 林振华也笑道:“还有一句话,也一并教你吧。叫作汝之毒草,彼之仙草。” “什么意思?”褚红阳皱着眉头问道。 “就是说,有些东西,在你看来,很烂,很不值钱,是毒草。在另一些人看来,就是非常值钱的东西,是仙草。我们生在工厂,长在工厂,这些铁皮铁疙瘩的,在咱们眼里只不过是垃圾,连草都不值。但对于工厂以外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就都是宝贝了。” “我现在开始有点明白了。”褚红阳道,“像公安厅要的那个航空圈,其实就是几根钢管,加一个轴承,咱们子弟小学当年就有一个。可是在公安厅里面,他们没人会做,这就是你说的仙草了。”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例子。我告诉你,曾经有人专门到工厂去拣废弃的齿轮、法兰盘之类的东西,然后焊在一起,当成一件艺术品,在国外的拍卖会上,一件就能卖出几百万美元呢。你说说看,这算不算仙草?”林振华说道,当然,他没有说并不是所有的废齿轮焊在一起都能卖出天价,只有艺术家焊的,才能算数。 “这个离我太远了。”褚红阳直接都过滤掉了林振华的这个神话故事,“我现在想的,就是把咱们能做的东西,都找到地方卖出去。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到年底之前,咱们给每个工人发50块钱的工资完全是有希望的。” 林振华道:“你说的基本上都对,只有一点不对。那就是我们不但要卖自己能做的,即使是我们不能做的,只要有市场需要,我们也要卖出去。先拿到订单,再去找会生产的人来生产,这才是市场的原则。”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褚红阳大笑道,“你跟财政厅说的那个什么电脑控制,是你吹出来的吧?我可从来没见你搞过的。” 林振华尴尬道:“这个嘛,就算我不会,我也能找到人会做的。我回去就找胡杨去,我相信,凭着他的脑子,搞个自动控制电路算不上个啥。” 075 叫家长去学校 “ne555,好东西啊。”胡杨用两个手指捏着一枚集成电路芯片,赞叹不已。 在木模班的小屋里,林振华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胡杨,等着他给自己画一个大门控制器的电路图。 ne555是一款非常简单实用的集成电路芯片,从1971年被生产出来以后,电子爱好者们用它开发出了数以千计的实用电路。林振华在读高中的时候,接触过一点点无线电技术,知道555电路的应用领域,然而,由于他后来学的是机械,原先那点无线电基础,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在他向财政厅夸口能够基于555电路弄出一套控制系统的时候,其实这套系统还根本不存在呢。 “你找我是什么事情?”胡杨称赞完芯片,扭头好奇地看着林振华问道。 “就是想请你给设计一个电路,要实现这样几个功能。”林振华递过来一张单子,上面列着他打算实现的功能。 胡杨大摇其头:“你开什么玩笑,我哪会设计电路啊。” “你不会?”林振华有些不相信,“那你一看就知道这是555电路?” 胡杨指了指芯片上印的字,说道:“这上面不是印着吗?我虽然不懂电路,可是有些资料还是看过的,这么出名的一款芯片,我怎么会不知道?” 林振华还是不相信,重新问道:“老胡,你是不懂555电路的原理,还是根本就不懂电子技术?” “两样我都不懂。”胡杨干脆地回答道。 林振华的脸上绽出了笑意:“真的?那太好了!” “你没事吧,小林。”胡杨懵了。 林振华拼命忍着笑,解释道:“老胡,你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你还有不懂的东西。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彻底没有自信了。现在我终于又找回自信了。” 胡杨愣了好一会,才听明白林振华的话,也知道林振华是在开玩笑。他也跟着笑道:“瞧你小林说的,我只是比较喜欢机械技术,所以在这方面看的书多一些,哪能什么都懂。不过呢,我觉得你要搞的这些东西也不算太难,现在无线电爱好者也不少,你找找看,估计能找到懂这些东西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林振华道,“关于这个电路,我手上还有点技术资料,估计再找个会装收音机的人,我们一起商量商量,也就弄出来了。好吧,老胡,我就不跟你聊天了,改天再叙。” “哎,小林,等等。”胡杨叫住正欲转身离开的林振华。 “有事吗?” 胡杨掏出一张纸,犹犹豫豫地说道:“小林,有件事,我知道很麻烦,可是……” 林振华不满地说道:“老胡,咱们之间,还讲什么客气。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是不是想把胡师母蹬了,再找个年轻的,现在缺钱付散伙费,想找我借点钱?” “你个胡说八道的小林!”胡杨骂道,“跟我这老头子开这种玩笑。” 林振华呵呵笑道:“除了这事,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胡杨被林振华给涮了一通,倒是把尴尬给丢掉了。他把手上那张纸递给林振华,说道:“小林,这是我在看那些原版书的时候,从参考文献里找到的一些书名,我觉得这些书非常重要。你看能不能通过你在国外的关系,把这些书弄到。我知道,这些书如果要买齐,可能会非常贵的,钱这方面……”他有心说由自己来负担这些购书款,但终于没说出来,因为国外的图书价格非常贵,要买齐这些书,已经超出胡杨的经济承受能力了。 林振华接过书单,满不在乎地答道:“没问题,钱的事情你不用考虑,美国人还欠着我人情呢,这点书,对于他们一个公司来说,就是毛毛雨了。让我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书……” 林振华仔细看着这份英文的书单,越看越是心惊:“《湍流对推进器的影响》、《降噪技术》、《复杂曲面加工》……老胡,你这玩得也太大了吧?” 胡杨道:“小林,这些都是业余爱好,我对这些内容比较感兴趣,你看看,能买到多少算多少,实在太为难的话……唉,那就算了。” 林振华没有去揭穿胡杨的谎言,他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凭着业余爱好而研究这些东西的人,实在是不多见的。据说美国有个叫费根鲍姆的闲人曾经闲极无聊地研究过这些,还因此而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可人家正经是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雇员,而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机械厂的木模工啊。 “老胡,这些书交给我了,我马上就给斯皮舍尔公司在广州的代理商写信,让他们帮忙把书单传给福特。以后,你需要什么书,尽管向我开口就是。我也不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用,不过我相信一点,你看这些书肯定是为四化做贡献的。”林振华套用了一句时下的流行语来阐述自己的意思。 “那就多谢小林了。”胡杨说道,“至于这些知识是不是对国家有用,唉,现在也不好说了。” 从车间出来,林振华又去劳动服务公司的工地看了看,见简易工棚已经立起来了,一群青工正在进行内部的装饰工作。林振华和褚红阳在南都市签的那些订单,都已经交给赵勇群和彭少哲了,他们正带着几名工人在商量如何备料,如何加工等细节。林振华知道这些产品的技术含量都不高,凭着青工们的集体智慧,应当是能够拿下来的,他也就不过多去过问了。 从工地回到家,正赶上妹妹林芳华放学回来。一见到哥哥,林芳华便欣喜地喊了起来:“哥,你回来了,太好了。” 林振华这一趟去南都跑业务,呆了好几天时间,所以林芳华有些一问。林振华笑着答道:“怎么啦,是不是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害怕呀。” “才不会呢。”林芳华道,“有杨欣陪着我呢。” “早知如此,我就不急着回来了。”林振华道。 “不行!”林芳华道,“我都盼了你好几天了。我们班主任说了,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啊?!”林振华一惊,“妹妹,你又闯祸了?” 林芳华气得抡拳就想打人:“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闯过祸了?” “哦,对,过去没闯过祸,那这一次为什么闯祸呀?” “因为……谁说我闯祸了?” “不闯祸,班主任为什么要叫家长啊?” “因为……”林芳华突然脸一红,说道,“我不告诉你。反正我们赶紧吃饭,吃完饭你就跟我去学校,我们班主任每天晚上都会在办公室的,他说你一回来就要去见他。” 076 电子爱好者 无论林振华如何拐弯没角地打听,林芳华始终是红着脸不肯说出为什么班主任要传唤她的家长。林振华当然在第一时间就猜测是不是妹妹早恋了,但问了几句,觉得也不太像,因为妹妹的表情显然是喜色多于惶恐,要知道,那年月里如果中学生早恋被叫了家长,是一件非常悲摧的事情。 吃过晚饭,兄妹俩各骑着一辆自行车,一起往县中去。对于县中,林振华只有从过去那个身体里继承过来的一些记忆,穿越过来的他是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其实,上学期学校也开过家长会,但当时林振华正巧出差,林芳华是让杨春山顶替家长的角色去的。 林芳华把哥哥带到年级组办公室,敲门进去。办公室里只有一位中年男教师,坐在办公桌前用放大镜看着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见到林芳华进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招呼了一声:“林芳华来了,这位是……” “卫老师,这是我哥,林振华。”林芳华向老师介绍道,随后又转回身来向林振华说道:“哥,这是我们班主任卫老师。” “小林同志,我叫卫景文。”班主任站起身来,与林振华握了一下手,然后自我介绍道。 宾主落座之后,林芳华向卫景文请示了一句,就离开办公室,回教室上自习去了。林振华看着妹妹走开,然后回过头问道:“卫老师,听小芳说,您找我有事,是不是小芳又闯什么祸了?” 这恐怕是所有家长见了老师之后都要说的话,林振华隐隐记得,在父母还健在的时候,他们去学校见老师,也是这样问的:是不是小华又闯祸了? 卫景文听到林振华这样问,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小林同志,你误会了。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在开家长会的时候,给其他同学的家长介绍一下经验的。” “经验?”林振华有些糊涂。 “是这样的。”卫景文满脸笑容地说道,“这次开学的摸底考试,林芳华同学考了全班第一名,全年级第三名,这是我们班在全年级考试中取得过的最好成绩。尤为难得的是,林芳华同学的成绩,在入学的时候并不突出,相比其他同学而言,还是比较落后的。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林芳华同学的成绩在全年级的排名从300多名一直上升到第3名,这简直是丰华中学建校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迹啊。” “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好了。”林振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真心为妹妹而感到高兴,不过,他在嘴里还得赶紧客气道:“这主要是老师教导有方,我作为家长,在这向老师表示感谢。” 关于林芳华学习成绩上升的原因,林振华心里还是有数的。林芳华一向算是比较乖的孩子,小学时候的成绩还算可以。后来,父母出了事,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让人省心,所以林芳华的学习也就逐渐走下坡路了。林振华当兵回来后,换了一个人,一方面能够照顾林芳华的生活,让她能够安下心来读书,另一方面还能够给林芳华当家庭老师,帮她解决各种学习上的疑难。这样一来,林芳华的成绩自然也就突飞猛进地上升了。 “老师对于所有的学生来说,都是一样的。林芳华的成绩能够上升得这样快,主要原因还要从家庭去找。我听林芳华说,你在家里经常给她辅导功课,是不是这样?”卫景文问道。 “呃……我只是偶尔给她辅导一下。”林振华谦虚道。 “可是,我听说你自己的学历也只是初中毕业,你怎么能够指导一个高二的学生呢?何况,我向你的初中班主任也了解过,他说你在初中的时候,成绩似乎也不太理想。”卫景文直率地问道。 县中是高中部和初中部合一的,所以林振华在初中时候那些劣迹,高中老师也同样能够知道。如果林芳华没有惊艳的表现,恐怕大家也就忘记了林振华,偏偏林芳华成了一匹黑马,冲入老师们的视野,连累着林振华也就成为大家研究的对象了。 对于自己离奇的知识,林振华从来都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当兵的时候有过奇遇。他支支吾吾地把关于自学成才和右派教授一类的话向卫景文又说了一遍,卫景文也如其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神话的人们一样,满脸羡慕之色:“哎呀,这可真是太幸运的事情了。不过,这也应该说是你本人好学上进。其实,这样的机会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存在的,但大多数的人都没有珍惜。” 林振华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卫老师说得非常对。我这个人吧,对于新鲜事物比较爱好,所以嘛,这个,你懂的……” 卫景文接受了林振华的解释,接着谈起家长会的事情。聊了几句之后,卫景文终于发现,林芳华的模式恐怕是很难被复制的,因为能够指导读高二的孩子学习的家长,在当年几乎如凤毛麟角,偶尔有些家长是读过中专甚至大学的,其水平也仅限于指导处于中游水平的孩子,要想让孩子在年级中成绩拔尖,前提是家长本人也得曾经是拔尖人才吧。 “抱歉,卫老师,你看我的确是帮不上忙了。”林振华带着歉意说道。 “没关系,你不介绍这方面的经验,至少也要在家长会上出现一下。失去双亲的兄妹俩,哥哥如此支持妹妹的学习,使妹妹的成绩迅速上升,这本身也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嘛。”卫景文说道。 两个人聊完,林振华起身告辞,无意中看到卫景文桌上他刚才正在研究的那个小玩艺,不由得心念一动,指着那玩艺问道:“卫老师,你刚才在研究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哦,是一块集成电路。”卫景文说道,“怎么,小林同志,你对这个也有研究?” 林振华道:“研究说不上,只是接触过吧。你那块是什么型号的芯片。” 卫景文来了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块芯片,递到林振华面前,说道:“这可是一块美国进口的芯片,叫ne555。” 其实,林振华刚才一眼就已经认出了ne555的样子,当年的集成电路型号很少,各种芯片的外观差异很大,林振华不太可能认错。 见卫景文捏着那块芯片,像是捧着一块宝贝的样子,林振华忍不住就想笑出来。他细一打亮,诧异地说道:“卫老师,这不是一块废芯片吗,已经断了两个脚了。” “可不是嘛!”卫景文惋惜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粗心,把两个引脚给弄断了。不过,如果不是断了这个脚,它也不会落到我的手上。就断了这两个脚,我在元器件商店把它买下来,也花了2块钱呢。” “可是,断了脚,你买来干什么?”林振华不解地问道。 “小林,你坐下,我跟你说。”卫景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音,也不管林振华到底懂多少,就连忙拉着林振华坐下。他拿着一个镊子,指着ne555的各个引脚,说道:“小林,你看啊,它原来是八个脚,断掉的这两个,一个是高电平门限,一个是低电平复位。高电平门限这个,还剩了一点点接头,我有把握用导线把它焊上,还是一样可以用的。低电平复位的这个脚,是齐根断了,要焊起来有点困难,我怕焊接的过程会破坏里面的电路。不过,在很多电路里面,这个脚本来也是要空接的,所以缺了它问题不大。” 林振华眼睛一亮:“卫老师,您懂电路设计?” 卫景文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说不上什么懂,就是个业余爱好罢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倒是学电子工程的。” “您是哪学校毕业的,哪级?” “北航,六二届的。” “北航六二届的,在这教高中?”林振华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中国的人才已经多到这个程度了? 卫景文揶揄地一笑,道:“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奇怪了。我家的成份比较高,能分配到中学来,而且这些年还没挨过斗,算是非常不错了。其实,我也挺喜欢教书的,能培养出一批有出息的孩子,此生足矣。” 林振华直接把卫景文的心灰意冷言论给过滤了,单刀直入地说道:“卫老师,我现在就在汉华机械厂的技术科工作,我们正在搞一个新产品,但其中涉及到电子电路控制的部分,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道您能不能施以援手。” “哦?搞什么样的电路?”卫景文问道。 “单位门口用的伸缩式大门的自动控制系统。”林振华道。 “这个很简单吧,不就是前进和后退两项吗?”卫景文失望地说。 林振华道:“除了前进和后退之外,我们还希望能够进行遥控,同时还有自动避让行人和车辆的功能。” “这个稍微有点复杂,不过也是已经解决的问题。” “我们希望是使用集成电路控制,主芯片就是ne555。”林振华抛出了最大的一个诱饵。 “你们有555电路?”卫景文果然上了钩。 林振华伸手到裤兜里一掏,摸出一块与卫景文手上一模一样的芯片,只不过成色要比卫景文那块新得多。这是他下午的时候带去给胡杨看的那块ne555,他离开车间的时候就顺手放在兜里了,忘了拿出来,这时候正好派上了用场。 “我的天啊!”卫景文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几乎是以夺取的方式从林振华的手上抢过了那块芯片,然后捧在手上,仔细地看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道:“竟然是全新的芯片!真是暴殄天物啊,这么贵重的芯片,你你你竟然就这样随便放在口袋里!” 林振华笑嘻嘻地听着卫景文的谴责,也不吭声。等到卫景文终于缓和过来,对于自己的失态有些抱歉之色的时候,林振华才悠悠然地说道:“卫老师,如果您答应帮我们解决控制电路的问题,您手上这块芯片,就白送给您了。您看怎么样?” “可以!”卫景文毫不迟疑地答应道,“小林同志,你说要求吧,不管多复杂的电路,我都保证给你们设计出来。” 077 人才最重要 拣着宝了!林振华在心里对自己大喊着。一片ne555芯片算得了什么,这种芯片在美国市场上的售价才1个多美元,可是,就是一片这样的芯片,居然能够买到一名北航电子工程专业62届的毕业生给自己干活,而且还扬言不管多复杂的电路都能设计出来,林振华真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觉得悲哀。 他丝毫也不怀疑卫景文的水平,60年代的大学生,个顶个都是牛人啊,更惶论北航这种牛到至处的学校。看卫景文刚才那专心致志研究芯片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年里,他从来也没有扔掉自己的专业。这样的人才,埋没在学校里,这才叫暴殄天物啊。 “卫老师,您就不问问报酬的问题吗?”林振华问道。 “还要什么报酬?”卫景文反问道,“你不是答应把这块555芯片送给我了吗?这个报酬比什么报酬都贵重啊!我只要这一块芯片就足够了,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您是说,您只要芯片?” “没错,只要芯片,其他分文不取。” “只要一块?” “没错……你等等,你是说你还有?对了,你们要开发产品,肯定还有。莫非你可以给我两块?”卫景文用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他原本认为,林振华能够送他一块这样的芯片就已经是非常慷慨了,可是听林振华的意思,好像给两块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有两块555芯片,那该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啊,一块拿来做实验,一块摆在书架上养眼…… 林振华呵呵笑起来,接着问道:“卫老师,你是说您只要ne555,其他的不要?” “是的,其他的都不要!” “z80也不要?” “你有z80!”卫景文一把抓住林振华的手,这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能把林振华那干过搬运工的手抓得有疼痛的感觉了,“小林同志,你不会是骗我吧,你们厂真的弄到了z80芯片?” “是的。”林振华点点头。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我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了。”卫景文道,为了强化林振华的信心,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你说的那种控制电路,包在我身上。别的不敢说,搞电路这方面,整个丰华县没人能比我更内行。” 于是,一向以办公室为家的卫景文没等学生放学,就急匆匆地骑上自行车跟着林振华往汉华机械厂去了。两公里多的夜路,卫景文骑得甚至比林振华还快,一路上,他兴奋地向林振华问长问短,像是一个即将跟着家长去迪斯尼游玩的小孩子一般。林振华也顺便把自己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事情向卫景文说了一遍,不过,他坚决要求卫景文不要叫他林经理,还是叫他小林即可。 林振华把卫景文带到了自己家,让他在妹妹的那个房间里坐下,然后到自己房间里摸索了一番,把自己存着的集成电路装了两个纸盒,拿过来摊开放在卫景文的面前,说道:“卫老师,请过目,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国外给我带来的芯片。” 卫景文战战兢兢地打开纸盒,生怕不小心碰坏了里面的东西。盒子一打开,卫景文的眼睛里就闪出了金光,这是整整两盒子集成电路芯片啊!卫景文仅仅是神往而从来没有见过的z80芯片,在这里竟然有10片之多。 “这些都是属于你们厂的?”卫景文问道。 “确切地说,是属于我个人的。” “这怎么可能!现在国家的外汇这么短缺,你根本不可能有外汇去买这些芯片的,这种z80芯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片就要25美金,你这里有……有10片,整整250美金,你一个私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财产!”卫景文激动地质问道,他倒不是怀疑林振华的人品或者道德,而是极度的惊讶,多少还带着几分嫉妒。 林振华道:“卫老师,我怎么拿到这些芯片的,不便于跟您细说了。您就权当我有海外关系,是通过海外的亲戚拿到的,这个解释算不算合理。” “太难得了,太难得了。”卫景文连声称道,“别人如果有海外关系,首先想到的就要电视机、录音机,甚至还有让海外亲戚帮忙买冰箱的。而你却能想到要去买进一批集成电路芯片,实在是非常难得啊。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林芳华的进步会这样大,因为她有一个非常上进的哥哥啊。” 林振华赶紧打住:“卫老师,咱们不用这么夸张吧。其实,我让朋友帮我买这些芯片进来,是为了进行再生产的。你看,咱们一开始谈的大门自动控制系统的事情,我希望是用一块ne555来实现,您觉得可行吗?实在不行,用z80也成。” “用z80来控制一个大门?”卫景文满脸不悦,如果不是看到这堆芯片的份上,估计他要就大摆师道尊严,恨恨地训斥林振华一番了:“小林同志,这简直太浪费了!主席曾经说过的,浪费是最大的犯罪!你们这样使用宝贵的集成电路芯片,就是在犯罪啊。” “我们这也是为国家生产产品吧,怎么能算是浪费呢?”林振华道。 “这些功能根本就用不上集成电路,用普通的元器件就完全可以实现的,交给我来设计,不超过10块钱的元件,我肯定能实现你说的所有这些功能。”卫景文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卫老师,我跟你说,我这个电路里,必须要用上集成电路,用z80也许有些过了,但ne555是一定要用的,至于怎么用,由您来决定。” “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才能显得高级啊,才能卖出价钱啊。”林振华大言不惭道,“如果我用模拟电路,那么其他任何一家厂子也能够做到,他们就可以把价钱压得低低的,我们还能挣到什么钱?” “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卫景文真的火了,“小林,你知道吗,这样一块集成电路,如果用来做实验,可以对科学技术带来多大的推动。而你却为了显得高级,明明不需要使用它,还把它用上,在你的眼里,难道科技发展还不如挣钱重要吗?” 林振华对于卫景文的这番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事实上,在未来的30年时间里,关于先发展经济还是先发展科技的争论,从来都没有停歇过,林振华也是看过无数这方面的观点的。他等卫景文咆哮完,才慢慢地说道:“卫老师,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想过没有,如果没有钱,您拿什么来发展科技?您做实验不需要钱吗?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您只能花两块钱买一片残缺的555芯片,如果您有钱了,能够买到100片完好的芯片,那么对科技的贡献又有多大?” “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咱们国家外汇短缺,这种进口芯片,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卫景文多少被林振华说动了一些,不过他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理由。 林振华道:“卫老师,这两盒子芯片,我全部送给您了,不管您拿来做什么实验都行。除此之外,我们通过其他渠道再得到的芯片,您就不要心疼了。我是搞生产的人,我知道的是,只有挣了钱,才能维持科研的持续发展,如果大家都去搞科研,没人负责挣钱,最终科研也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您说句痛快话吧,这样的条件,您能不能接受?如果您不答应,那我就只好去请其他人帮忙了。” 这简直就是**裸的威胁啊,一边是两盒子芯片,相当于一筐红艳水嫩的胡萝卜,另一边是大铁棒,如果你不干,对不起,这些芯片我就收回了。林振华坚信,没有谁能够抵挡得了这种阵势。 “我……”卫景文一跺脚,“唉,小林,你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我还有拒绝的可能吗?看在这两盒子集成电路的份上,我就助纣为虐吧。” 我晕……林振华真是觉得要崩溃了,送出去两盒子集成电路,七八百美元的东西,就换来这样一个评价。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人才呢,人才就是这样说话的,林振华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卫老师,这两盒子集成电路,可不是白送给您的,我希望聘您为我们汉华实业公司的电子技术总工程师,以后涉及到电子技术方面的问题,您都尽力地帮助我们解决,您看行不行?” “那还用说。”卫景文道,“这两盒子集成电路,如果在国内买,要好几千块钱了,而且还买不到。我就这样白白拿走了,怎么可能?我一个月的工资是45块钱,要挣3000块钱,需要66个月,合五年半。小林,从现在算起,未来五年半的时间里,我就卖给你了。除了完成教学任务之外,我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是属于你的。” 花3000块钱,雇五年半的时间,好便宜哦,林振华暗想。不过,他毕竟不是这样黑心的人,能够拣到一个人才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才不会在乎多花点钱呢。 “卫老师,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您也不需要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卖给我,您还是可以专心搞您的科研,当然,还有教学。我们只是需要您帮着我们解决一些电子技术方面的问题,事实上,我们的业务重心在机械,电子这方面的需求目前还不多。我把这些元件送给您,是希望您能够开发出一些新技术,如果您的技术能够投入实用,我们希望购买这些技术的使用权,然后,我们继续挣钱,继续给您提供实验条件。这叫产学研一体,岂不是很好?”林振华在卫景文的面前画着一个挺大的肉饼。 卫景文开始听懂林振华的意思了,不得不说,林振华给他描述出来的场景,的确非常诱人。产学研一体这样的想法,卫景文虽然没有自己归纳过,但脑子里也是想过的,如果条件允许,他也希望用自己的知识去挣一些钱,然后再用这些钱来改善自己的科研条件。只是,限于当时的政策,同时也限于他个人的姓格约束,如果没有林振华主动推他一把,他是绝对不会走出这一步的。 “小林,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有头脑的人。”卫景文称赞道,“你说的产学研一体这个概念,非常有启发。其实,咱们中国也不是没有技术,关键是技术和生产脱节,搞技术的人接触不到生产,搞生产的人呢,又不懂技术,最后钱就都被外国人挣走了。” “那咱们就说定了?您答应给我们当电子技术总工程师了?” “哈哈,我连工资都已经提前领走了,还能反悔吗?” 林振华道:“卫老师,这两盒子电路,可不是什么工资,这只是给您的聘礼。未来,我们每个月会给您支付一笔20元钱的劳务费……” “这个我可不能要!”卫景文连连摆手道,“我如果要了,那就是犯法了。” 当时,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公职人员通过兼职挣钱这样的事情,的确是犯忌的,万一被罗织一个什么罪名,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1981年,武汉的一位国企工程师帮一家乡镇企业设计了两套图纸,挣了600块钱,结果被人告发,次年以“利用国家技术牟取私利”的罪名,被判入狱300天。这个案子虽然时下还没有发生,但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环境是什么样子,卫景文有这样的担心,也是非常正常的。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的,其实当年所谓“星期天工程师”之类的事情,到处都有,属于一种“民不举、官不究”的公开的秘密。只要你挣的钱不是那么多,没有招来旁人的红眼,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情。那位被判入狱的工程师,事后也因为中央领导的亲自过问而被免除了罪名。像汉华机械厂的工人出去到乡镇企业那里去“打野鸡”的事情,更是没人会在乎。 林振华理解卫景文的担心,也怕自己的一念之差,害了这位人才。他想了想,说道,“卫老师,您不要报酬也可以,但是,您做实验,总是需要一些材料的吧?这样吧,我们公司每个月可以拨给您50元的实验经费,您可以用来购买实验器材、电子元器件,也可以用来买书、买资料。只要您能够拿出发票来,我就可以给您签字报销,您看这样行不行?” “实验经费,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啊。”卫景文老老实实地说道。 林振华道:“卫老师,您别就这么学究气了。这笔钱就是给您的,您愿意用来干什么,我都不管,我只要见发票就可以报销。您还不明白吗?这么说吧,您如果回家探亲去,只要写一个出差考察的名目,包括师母、您孩子的火车票,我都能给报,您明白了吗?” 这话就已经是明到至处了,其实这在当年也同样是公开的秘密。比如干部出差,回来只要能拿出票,就可以报销。于是,就有不少出差干部专门在公交车站拣别人扔下的票根,每张不过是三分五分的,攒上几块钱,然后拿回单位去报销。这样的事情,谁都知道,但谁都不会去追究。 卫景文听到林振华说得这么明白,老脸上不禁泛出了红晕。他也是一个凡夫俗子,也要挣钱养家。他想到,如果自己每个月能够从这笔实验经费中报出几块钱的生活费,在家里的地位也会大幅度地提高,届时他再在卧室里焊电路,妻子也就不会抱怨烧松香的味道太刺鼻了。 想到此,卫景文讷讷地说道:“这……这太违背我做人的原则了。” 听到这句话,林振华呵呵笑了,他知道卫景文已经动心了。 “卫老师,您如果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们开发出几件新产品来,让我们能够挣回这些投资,到时候,就不是您欠我们的,而是我们欠您的了。”林振华笑着说道。 “没问题,小林,你就等着看吧。”卫景文自信地说道。 078 生意兴隆 无意中拣到了一个电子工程师,林振华心里美得很。第二天,他带着彭少哲去县中和卫景文见了一面,说好以后由他们直接联系,林振华就不再管具体的事务了。彭少哲受到父亲的熏陶,也是一个小科技爱好者,还曾经装过收音机的,所以与卫景文还很有些共同语言。 关于雇卫景文当兼职的事情,林振华没有向妹妹细说,只是说卫老师的水平很高,正在帮劳动服务公司设计一些产品,解决重大的技术难题。林芳华对此也非常高兴,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里也是出了一份力的,总算是帮哥哥做了一点事。 卫景文与林振华形成雇佣关系之后,在班上对于林芳华自然又多了几分关照,不过林芳华此时已经是班上成绩第一的学生,受到这种特殊关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有人会想到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技术问题解决了,汉华实业的各项事情都开始步入正轨,发展的势头比林振华事先估计的要顺利得多。 褚红阳开始长住南都市了,偶尔才回丰华一趟。汉华机械厂在南都设有一个办事处,有几间房,褚红阳便占了其中的一间,作为自己的住处。办事处本来就是归供销科管的,而褚红阳的父亲就是供销科长,所以他有近水楼台之便。有些时候,客户对褚红阳不信任,非要到他的单位来看一眼,褚红阳便把他们带到办事处来,也算是有个见证了。 在跟着林振华跑了几趟业务之后,褚红阳的业务细胞被激活起来了,眼睛里看什么东西全是钱,瞳孔都恨不得变成了方形的。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跑遍了南都市所有的机关单位,大到单位的大门,小到办公室里的衣帽架、脸盆架,只要是能够谈成的业务,他荤素不挑,全都往自己的筐里拣。 在当年,国家财力十分有限,各个单位能够拿出来改善办公条件的钱不多,所以大的业务很难谈成,但褚红阳走到哪里都声称自己是待业青年,唤起人们的同情,最后总能够拣到一些边边角角的小业务。几个月下来,竟然让他拉到了七八万块钱的业务。所有这些业务,成本都超不过50%,有些甚至可以低到10%或者20%,林振华粗粗地算了一下,发现公司的毛利已经能够达到五万以上了。照这样算下来,一年挣到10万的毛利也并非难事,他给厂里的承包承诺已经能够轻松实现了。 褚红阳能够撑起业务摊子,林振华便把精力转到了公司的内部管理方面。他进行了大胆的尝试,在公司里推行了一套后世非常普遍的绩效工资制度,把计件、计时、节约、定额等因素都考虑了进去。青工们的文化水平不高,这些弯弯绕绕的算法没几个人能够看懂,但他们知道一点,那就是只要多干活,干好活,就能够多拿钱。 钱的号召力永远都是最强大的,在那个大家生活都很拮据的年代里,钱更是硬道理。林振华承包的第一个月,每个青工平均拿到了15块钱的奖金,加上本来就有的24块5角的工资,总收入就达到了近40元,个别拿得多的,已经提前实现了月薪过半百的目标。这一下,整个汉华机械厂都轰动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如此高工资的青工们,自然是最为开心的一群。他们在家长的特别许可下,拿着刚刚到手的奖金,呼朋引伴地到厂子外面的几家个体小饭馆去庆祝。一时间,几家小饭馆生意兴隆,买肉买鱼地,几乎要把县城里的肉摊子都买空了。有远见的农民立马决定,今年要多养几只小猪,来年猪肉的销售肯定会更好。林振华无意之中竟然带动了一条庞大的产业链。 青工们拿到了钱,在家里有了地位,在男友或者女友面前有了面子,逐渐地把劳动服务公司当成了自己的事业。现在,他们说起公司的时候,总是使用林振华教他们的那个词,叫作汉华实业,在他们心里,觉得林振华给他们描述的梦想,已经非常逼近了。 分管生产的赵勇群不懂得那么多管理的技巧,他能够做的,就是身先士卒,带着青年工人们夜以继曰地赶活,从来也不让褚红阳签来的订单因为完不成而流失掉。除此之外,他还带有一种非常朴素的观念,那就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车间里的边角废料都被他带着人搜罗过来了,连电焊丝都恨不得去拣那种用剩下一半的。 对于青工们拣废料的行为,林振华一开始是赞成的,毕竟省下来的钱都能够落入公司的钱袋子。可是,随着业务量的上升,公司的工作越来越忙,林振华便和赵勇群商量,说是不是干脆别拣废料了,从仓库里领一些材料出来加工就是了。 赵勇群把眼睛一瞪:“小华,仓库里的料多贵啊?我们稍微麻烦一点,就能省下不少钱呢。” “可是,大家工作都这么忙,有时间清理这些废料吗?” “加班就是了,小华,这事你别管了,大家都愿意加班,你只要给发加班费就行了。” 正如赵勇群所说的,青工们愿意加班,他们最缺的是人民币,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为了节省一根钢管,青工们愿意从废料堆里去拣来一些半截的管子,然后用砂纸打磨掉锈迹,再一根一根地焊接起来,表面刷上油漆,看起来就与新管子毫无差异了。 汉华实业接的订单,都是一些大门、栅栏、垃圾桶之类的东西,对于结构强度没什么要求,所以使用废料来进行加工,并不会影响到产品质量。林振华见大家都没有什么怨言,也就不多吱声了。 在一些涉及到精加工的地方,例如财政厅那个大门的传动部分,林振华只好请厂里的老师傅们出马。老师傅们对于给服务公司干活,打心眼里愿意,一个主要原因是他们的孩子大多都在服务公司里工作,服务公司红火了,孩子们精神面貌好了,而且钱也挣得多了,这些家长自然高兴。还有一个次要一点的原因,就是林振华从来也不亏待这些来帮忙的工人,虽然碍于厂里的三令五申,林振华不便于给来帮忙的工人们开劳务费,但每一次好烟是管够的,临走的时候还能带一包走,这样的话,谁不乐意干。 业务的发展,稳固了林振华在公司里的地位,再也没有人因为他年轻或者过去调皮淘气而不服他了。除了褚红阳等几个死党之外,其余的青工都开始对林振华改称“林经理”,或者按着他在厂子里的身份叫他“林科长”,因为他还挂着技术科副科长的头衔。林振华说的话,在公司里也变得非常有权威,许多人都不自觉地按着他说的话去做人做事。 借着干活的机会,林振华在公司里大力倡导学习技术的风气。他搞了一套内部适用的技术工人等级制度,弄成一个小胸牌别在每个工人的胸前,不同级别按颜色划分,低等级的工人跟别人打个照面都会觉得难堪。这样一来,青工们纷纷抓紧业余时间去学技术,有的是向自己的父母学习,有的则拎着烟酒去找原来的师傅学习,这种景象,在汉华厂可以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的。 彭钢等人的病退报告终于批复下来了,按着林振华与厂里的约定,劳动服务公司与这些办理了病退的工人们签订了返聘协议,由劳动服务公司每月向他们支付一笔返聘费,他们则依旧在厂里上班。作为交换,他们的子女虽然办了正式入厂的手续,但依旧留在服务公司,工资由汉华厂发,奖金由劳动服务公司支付,当然,在奖金的领条上签字的必须是他们退休的父母,否则帐上就说不过去了。 这一套把戏,是换汤不换药,除了孩子们得到一个正式工的身份之外,其他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这种变通的手法,既不瞒上也不瞒下,厂里的职工和轻化厅的领导都心知肚明,不过,既然汉华厂并没有违反规定,大家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种大规模返聘退休职工的作法,也没有引起此前退休的职工的非议,这是因为汉华厂此前的退休工人数量非常少,从建厂至今,一个500人的厂子,退休工人只有20多个,许多人本身已经人老体衰,也不会去争这种事情了。 退休工人少,是当时大多数国营企业普遍的情况。中国的国企建设**是在一五计划到大跃进期间。从50年代初至80年代初,刚刚30年时间,当年进厂时20岁左右的工人,到此时也就是刚满50岁,还不到退休年龄。不过,10年之后,当这批工人开始大量进入退休队伍的时候,国企就背负起沉重的负担了。而没有退休工人拖累的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则能够轻装上阵,轻而易举把大量的国企推入破产的深渊,这是后话了。 079 承包费 汉华厂的领导们对于服务公司的兴旺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在厂务会上,蒋满庆自豪地宣布,今年的年终奖已经有着落了,每名工人最多能够拿到50块钱,而这些钱,全都是由于服务公司扭亏为盈而给厂里节省下来的。50块钱的奖金,在当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尤其是双职工家庭,一下子就拿到了100块,这个年将会是多么红火啊。 “我要说明一下,小林在办服务公司这个问题上,态度是非常端正的,服务公司使用厂里的设备、原料等等,小林全部都按成本价和厂里进行了结算,甚至于他们的工人从厂里废料堆里搬走的废铁,都按废铁的收购价向厂里付了钱。我觉得,能够做到这一点,非常难得。”蒋满庆介绍道。 “这一点的确很不容易。”厂长陈伟国道,“本来,咱们办劳动服务公司,只是为了解决待业青年就业的问题,他们从厂里拿点材料,用一下设备之类的,也都是正常的,也是允许的。但小林能够这样做,往大处说,就是公私分明,维护国家利益。咱们厂子是国营企业,而劳动服务公司算是大集体,严格地说,大集体企业占用国营企业的财产,也算是挖国家墙脚的行为。” 党委书记邹世成也点点头说:“能够做到这一点,真的很不容易,这说明小林的思想觉悟是非常高的,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朱铁军道:“这个问题,可没那么简单。关于这件事,我和小林曾经谈过的,所以知道他的心思可不只是这一点点。” “怎么,他还有别的什么想法?”陈伟国问道。 朱铁军道:“他现在和厂里结算得这样清楚,是抱着亲兄弟、明算帐的想法的。他现在不占厂里的便宜,以后厂里也别想点他的便宜。这个小年轻,帐算得清楚得很呢。” 陈伟国不以为然:“这就是小林想得太多了,毕竟还是年轻嘛。咱们这么大一个厂子,还会去算计他们几个待业青年的钱?他们不要占厂里的便宜,我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劳动服务公司到目前为止才挣了多少钱?” 蒋满庆答道:“毛利五万多吧,扣掉工资之类的,还有两万多利润。” “看看,看看。”陈伟国道,“不过是两万多块钱的利润,咱们厂一年起码也是200多万的产值,谁把他那2万块钱看在眼里?” 朱铁军道:“大家别忘了,服务公司在小林手里,才不到半年时间。原来是一分钱也挣不到的,现在已经做下了七八万的产值,纯利润就有2万多了。我看,照他这个发展速度,过两三年,每年搞个几十万产值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利润没有十万,也得有八万了。” “会有这么大的利?”邹世成有些意外,十万的利润,也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事情了。 “当初小林和厂里签的承包协议,是不是说到利润部分他要分成的?”梁广平想到一事,忍不住问道。 蒋满庆道:“是这样的。当时签的协议是说,他承包的目标是使劳动服务公司自负盈亏,如果达不到,他在厂里的奖金全部取消。如果有盈利,两万块钱以内的部分,他分文不得。超出两万块钱的部分,他拿50%作为承包费。” “这么高的比例?”邹世成问道。 “这个也是厂务会讨论通过的。”朱铁军道,“主要是签这个协议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服务公司还能够盈利,当时觉得能够自负盈亏,就非常不错了。谁想到这个小林还真有点办法,居然能够做出这么大的盈利来。” 邹世成掰着手指头算道:“他今年才半年时间,就做到了两万多的利润。明年一年,他最起码能做到四万的利润,这样到年终的时候,他光拿承包费就要拿一万块了。这不符合政策吧?” 梁广平道:“这个也是咱们当初跟人家签的协议,国家也是提倡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嘛。在农村搞承包,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个人的。咱们工厂也应当是如此。我觉得,如果小林真的能够成为一个万元户,我们应当觉得高兴才是。” 听到梁广平为林振华说话,大家已经见惯不怪了。林振华刚回厂的时候,梁广平对他是意见最大的,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至于原因嘛,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林振华自从结识了那位大款朋友之后,经常会从一些莫名其妙的渠道得到一些稀罕的工业品,他每次都会给各个厂领导送上一份。梁广平一向是拿人的手短,得了林振华的好处,替他说点好话,也是正常的。 蒋满庆说道:“其实,用不着等到明年。马上就到年底了,今年的承包费就该进行结算了。小林承诺的是一年两万块钱利润,现在半年时间,应当按一万块钱计算,服务公司的利润是两万多,扣掉一万,余下的也得让小林提取一半作为承包费才合理。” “那就是五千块了?”邹世成问道。 “不止五千,要到七千左右。”朱铁军插话道,他一直都很关心林振华的动态,所以对于服务公司的利润了解得比较清楚。 “真要让他提走7000块钱?”陈伟国道,“这样搞,太惹眼了吧?就算轻化厅不过问,群众也不会答应的。” “我也担心这一点。”蒋满庆道,“还好,小林还没有来说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朱铁军道:“小林的想法,他和我谈过,他说了,这些钱他一分都不拿。” “有这样的事?”梁广平不敢相信,这可是整整七千块啊,即使是他这种拿80多块钱工资的领导,也要七八年时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林振华居然分文不取? 朱铁军道:“没错,不过,小林说了,这笔钱在所有权上是属于他的。他打算把服务公司的利润拿出一部分来作为临时工们的奖金,大头留下来扩大再生产。他说,他的这笔承包费,作为个人投资投在服务公司,未来服务公司要计算他的股份。”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当资本家吗,按公私合营?”邹世成有点恼火了,如果林振华把钱拿走,他也只是考虑一下是否符合规定而已,但林振华要把钱留下来作为投资,这可就触动了他的**神经了。 朱铁军道:“这个问题我不太清楚,咱们服务公司是大集体姓质的,整个资产本来也就是属于全体劳动者集体所有的。现在大家一起劳动,创造的利润作为投入,那么就应当按大家投入的比例算成股份,小林个人想多投一些,不知道政策上是否允许。” 蒋满庆道:“我没看到相关的政策,主要是咱们的服务公司本来也没什么资产,就是一台制冰机,值不了几个钱。现在如果他们要把利润变成投资入股,未来资产就会不断增加,那个时候,的确是要考虑一下政策问题了,如果搞出一个资本家来,就不好了。” 朱铁军道:“我觉得,事情要一分为二地看。小林自愿把应得的分红拿出来投入生产,扩大集体的资产规模,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应当鼓励。至于说成为新的资本家,我觉得我们的思想不用太僵化,现在中央不是鼓励多种经济形式并存吗,为什么那些刑满释放的小混混能够开个商店当个体户,我们自己的同志反而不能去搞经营?未来如果先富起来的都是一些思想品质不好的人,那我们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邹世成道:“可是,小林毕竟还是工厂的正式职工,而且还是以工代干的干部。这样身兼两职,又是工人,又是资本家,总不太好吧?而且,他还是个预备党员,怎么能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资本家了?” 陈伟国插话道:“老邹,老朱,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这样讨论也不会有结果。劳动服务公司愿意扩大再生产,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应当支持。至于说小林的承包费投入再生产的问题,我们最好听一下上级领导的意思,看看政策是怎么样的。这样大的事情,咱们厂里自己也做不了主。” “我赞成老陈的意见。”梁广平举手道,“小林的承包费不拿出来,反而更好。万一国家的政策不允许,投资形成的设备还在这里,大家都不会犯错误。如果他拿走了,拿去吃喝玩乐了,万一国家追究下来,他归还不起,那可是要坐牢的。” 陈伟国道:“那就这么办吧,老蒋,你让财务科核算一下,看看小林应得的承包费有多少钱,记一个帐。如果国家政策允许,未来就按这笔帐计算他的股份。如果国家不允许,咱们再从厂里列一个项目,给小林发一笔奖金,补偿他一下就可以了。” “这件事,大家都不要外传了,万一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邹世成严肃地提醒道。 080 峰子的八卦 在厂领导们算计着林振华兜里的钱的时候,林振华却正在陆家巷兰武峰的家里,看望受伤的兰武峰。头一天,兰武峰到邻县去推销小商品,回来的路上遇到车匪路霸抢钱,他为了保护兜里的几百块钱,和几个混混打了一架,身上青青紫紫地伤了十几处,腿上还被划了一道口子。 “你看这一身,怎么会打成这样?”兰大妈拿着蘸了跌打药水的棉花,一边为儿子擦着伤口,一边眼泪汪汪地念叨着。 “妈,没事的,我在云南跟人打架的时候,我比这伤得更厉害的时候还有呢。”兰武峰非常不满于母亲的唠叨,觉得这让他在林振华面前失了面子。 兰大妈恼道:“你在云南跟人打架,回来怎么从来也没说过啊?” “伤都好了,还说什么?” “你怎么总改不了爱打架的坏毛病呢?都快20岁的人,还不让我省心。” “妈,这一次我可不是爱打架,我这怎么也算是保护国家财产吧?如果我不跟他们打,这几百块钱就让他们抢走了。” 林振华道:“峰子,我倒宁可这几百块钱被抢走,也不希望你被伤着。” “林哥,我受点伤算什么,这些钱可是咱们大家的,我就算死也不能让别人抢去。” “现在社会风气怎么会这么坏?”林振华皱着眉头问道。 熊立军在一旁答道:“到处都一样,待业青年多了,成天闲着没事,又没钱,所以干什么的都有。胆子小的就是赌博、偷东西,胆子大的就直接去抢了。公路上的班车是他们抢得最多的,车上的人互相都不认识,也不敢反抗,他们抢了就跑,警察也没办法。” 兰武峰道:“其实,如果不是林哥拉我一把,估计我现在也干这个了。” 林振华道:“既然是这样,你们就别总往外县跑了,就守着丰华县的市场就好了。” 熊立军道:“小林,你不知道,咱们欣欣商店,也就是刚开始几个月比较火,这几个月就越来越不行了,商店的销售额,一个月才万把块,我背着包在县里各个单位推销,也卖不出几千块,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要关门了。” “嗯,这就是市场饱和了吧。”林振华道,“我们抢了一个先机,当时大家都没见过洋货,咱们弄进来,大家都感兴趣,买的就多。现在大家已经见惯了,不再觉得新鲜了,销售量自然就下来了。丰华虽然是个大县,毕竟购买力还是有限的。” 熊立军道:“我也知道是这样,所以我和峰子商量,带着货到周围几个县去推销。咱们的货色比较齐全,周围几个县的个体户有些进不到这样的货。我们直接批发给他们,他们再卖给老百姓。这样跑了一段时间,收入还可以。” “可是这样太危险了。你们跑来跑去,估计小混混们也认识你们了,知道你们身上有钱。万一未来专门盯着你们抢,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过了,我卖货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单位车队里的人,我让他们有到外县出车的机会,就叫上我。我带一批货坐他们的车过去,再带着钱坐他们的车回来,中间给他们司机一两包烟就可以了。这样就比较安全了。”熊立军道。 “老熊,你可真有一套。”林振华赞道。 “没办法啊,要挣钱,要娶媳妇,可不就得多动脑子吗?” “怎么,有对象了?”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刚谈了一个。”熊立军不好意思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哪的呀?” “送变电建设公司的,是个坐办公室的,她父母也是送变电的,她爸是个中层干部。”熊立军汇报道。 “不错呀,怎么认识的?”林振华来了八卦精神,对于熊立军能找到女友,他很是高兴,他本来还担心熊立军辞了公职之后,谈不上对象的。 熊立军道:“我到送变电去推销计算器,她让我教她怎么用,一来二去就这样认识了。” 兰武峰揭发道:“林哥,你可别听他的,明明是他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天天往人家那里跑,每天都说有新产品,让人家试用。” “还说我呢,你不是一样吗?”熊立军反戈一击。 “嗯?”林振华扭头看着兰武峰,“怎么,你也搞了一个?” “没有没有。”兰武峰赶紧否认,幸好,这会兰大妈已经出门买菜去了,没有旁听他们的对话,否则,如果让她知道儿子在搞对象,还不得立马就揪着儿子的耳朵让他把姑娘带回来见见。 “我这才真是八字没一撇呢。”兰武峰解释道,“人家只是往店里多跑了几次,老熊就胡说八道了。” “怎么回事?”林振华问熊立军道。 熊立军来了精神:“那姑娘,长得可真是太漂亮了,我那位跟她一比,简直就是个黄脸婆。那姑娘在商业局工作,也不知道怎么,就跟峰子对上眼了,好家伙,没事就跑过来,说是来店里听歌。你问问峰子看,这几次我去广州进货,峰子非得逼着我给他买磁带,什么李谷一、苏小明,还有什么鬼人的。”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林振华问兰武峰道。 “她叫安雁,和我同岁。”兰武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底已经被熊立军给揭开了,他也不便于再瞒着林振华了。 “她父母是干什么的?” “她爸是咱们县的副县长。”兰武峰道,“其实我跟安雁过去就认识,读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前后桌。后来我去插队,她留城进了商业局。” “还是个[***],那你们的事情,她父母会同意吗?” 兰武峰大窘:“林哥,你别听老熊的,我们还没到这一步呢。也就是在一起玩玩而已,她喜欢听歌,我这边不是有老熊经常跑广州吗,能够买到一些新带子,所以她就经常来了。我们在一起,除了聊过去的同学,还听听歌,也没谈别的。” 林振华道:“你要抓点紧,遇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不容易,如果觉得合适,就想办法说服她的父母,尽快把关系定下来。我担心你这个个体户的身份,她家作为干部家庭,不一定能够接受。不过,如果你把自己的气质弄好一点,每次上门的时候多拎点东西,说不定泰山泰水的也会喜欢的。” 兰武峰赶紧打岔:“林哥,这事还早呢。对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电子打靶器,弄好没有?你去给公安厅调试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呀,我从小就喜欢玩枪,可是从来也没打过真的。” 林振华道:“已经弄好了,我这两天就得去了,你这个样子,能起得来吗?” “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兰武峰腾地一下就从**跳下来了,“林哥,你看,我随时可以跟你走。” “好啊,到时候我叫你。”林振华道,他转头问熊立军:“老熊,你呢,有没有兴趣去看看?那可是我们汉华实业的产品。” 熊立军道:“算了吧,我对打打杀杀的东西不感兴趣。我那口子在杂志上看中了一套组合柜,我还得陪着她去找个木工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做出来。她说了,等组合柜做好,就可以办事了。对了,小林,你和胡杨关系好,能不能帮我问问他,看看他愿不愿意给我做,钱不是问题。” “你拉倒吧。”林振华抬脚踹了他一下,“老胡可不屑于给你干这个。” 081 生活的改变 林振华的穿越,正在悄然地改变着许多人的命运。正如一句用得很俗的话说的,蝴蝶无意之中扇动一下翅膀,便导致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暴雨。 如果没有林振华,兰武峰现在也许还在继续当着小偷,三天两头地被派出所传唤,把挨打挨骂当成家常便饭。现如今,他已经拥有了两三万元的身家,在小县城里隐隐是个有钱人了。小学时候就曾经有过借橡皮之谊的女孩子,现在又开始偷偷摸摸地跑来和他约会,虽然双方的关系还仅限于小心翼翼地拉拉手,但这已经足以让兰武峰幸福到眩晕了。 熊立军也是一个被改变了命运的人。他家是农村的,一个当了点小官的远房亲戚因为小时候受到他家的帮助,出于感恩的想法,给他弄了一个国营企业的饭碗。然而,他对于这种年复一年、曰复一曰完全相同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兴趣,学习技术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结果,他便成了一名地位最低的搬运工。 如果没有林振华,熊立军也许就只能在搬运工的这个岗位上一直干下去了,以他的收入和家庭背景,恐怕也只能在乡下娶一个老婆,然后成为无数生活窘迫的单职工家庭中的一员。 然而,命运在林振华出现的那一刻就被改变了。熊立军放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国企职工身份,成为一名人们面上不屑、暗中嫉妒的个体户。大半年的时间,他从欣欣商店得到了三四万块钱的分红,家里已经开始准备盖房了,漂亮的女友现在也正挎着他手臂,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要搞一个什么样的结婚仪式。 现在,唯一让他苦恼的,就是结婚那天能不能借到厂里最新的那辆燕京吉普,女友已经说了,如果结婚的时候没有小车子坐,那简直是太掉面子了。 得提前去给厂办公室主任孔海江送点东西,让他务必在那一天把吉普车留下来。熊立军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 命运改变最大的,莫过于妹妹林芳华,从全班垫底的位置,一跃成为全班第一、年级第三的黑马,林芳华几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林芳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跳到这样高的一个位置上来,那些排名在她后面的同学,过去都是她觉得可望而不可及的牛人,而现在,她居然可以俯视他们了。 她清晰地记得,哥哥在当兵回来的第一天,就曾经跟她许诺过,说辅导她一年时间,可以让她至少考到全年级前三的水平。当时,她觉得这完全就是哥哥的吹牛,谁知,在不知不觉之中,她竟然真地做到了。 除了学习成绩上的突飞猛进之外,生活上的改变也让林芳华觉得像是做梦。原先,由于父母不在了,她和哥哥只能靠厂里的少许抚恤金生活,虽然吃饭不是问题,但任何一点奢侈的消费都不敢企望。在乡下的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偶尔还会瞒着叔叔偷偷地接济他们兄妹一点点,但爷爷奶奶去世之后,这些接济也没有了。她记得,有一年过年,魏素萍替她扯了几尺花布,做了一件新棉袄,让她高兴了大半年的时间。 自从哥哥当兵回来以后,生活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哥哥想方设法地去挣钱,然后把这些钱毫不吝惜地用在她的身上。与班上的其他同学相比,林芳华觉得自己是最受宠的,哥哥曾对她说过一句话,叫作“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她偷偷问过其他的女生,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听父母讲过类似的话。 有一次,一位要好的闺密拿了一本杂志给她看,里面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那个外国女孩腰里别着一个walkman,头戴着耳机,做出陶醉的样子。闺密说:“如果我爸妈能给我买一个walkman,他们让我干什么都行。” 林芳华在心里憋着不敢说话,因为她就有一个这样的walkman,哥哥说过,这也许是整个江南省唯一的一个。那一刻,她很想对那闺密说:我哥哥给我买了一个,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愿意为我哥哥做任何事情。 林芳华知道,哥哥现在不需要她做任何事情,甚至于家务活,哥哥都尽量地包了下来,目的就是让她安心复习,准备高考。她知道,哥哥最大的希望,就是让她考上全中国最好的大学,她必须要做到这一点,她不能让哥哥失望。 林振华的辅导,仅仅是林芳华成绩提升的外因而已,她自己的拼搏,也是非常重要的内因。 在整个班上,林芳华可以算是学习最努力的一个。哥哥给她制订的学习方案,她做得不折不扣。哥哥曾经有一次跟她开玩笑,说让她拿着自己的书去和其他同学的书对比,看看谁的书侧面翻得最黑。她真的偷偷去比了一次,然后非常自豪地发现,她的书是侧面翻得最黑的。哥哥说了,书页的痕迹颜色深度,与高考成绩成正比。 不过,林芳华也发现,哥哥的这套理论完全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她在家里把哥哥当年读初中时候用过的课本也拿出来比了一下,发现那些课本几乎像是全新的,有些页面在印刷厂切页的时候没有切开,这么多年过来,居然还保持着出厂时的状态。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读书的哥哥,在指点她做解析几何、做三角函数的时候,几乎比丰华中学最牛最牛的数学老师还要熟练。这一切变化,都是怎么发生的呢? 还有一个人,就不像前面那几位一样简单地觉得开心了,她的心思像是林振华某一次冒出来的一句歌词形容的那般:东边曰出西边雨,一半是晴朗,一半是多云。这个人,自然就是杨欣。 杨欣现在已经成了一名熟练的数控机床艹作工,只要假以时曰,她肯定能够成为一名技术骨干,这在厂子里将会是非常有地位的,收入也会非常不错。 厂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杨欣在和林振华处对象,因为她没事就往林振华家里跑,帮着林振华做家务。对此,杨春山夫妇俩也只是隐晦地提醒她不要出轨,但没有加以限制。 林振华时不时地会给她一些钱,让她拿回去补贴家用。她一开始还坚决地拒绝,但架不住林振华硬往她的兜里塞。塞的次数多了,她也就不再徒劳地抵抗了,只是心里甜蜜蜜地。她文化程度不高,不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样文绉绉的话,但她能感觉到,林振华对她有着一份浓浓的情谊,这种情谊让她深陷在恋爱的幸福之中。 让杨欣觉得不安的事情,是林振华太过于能干了。林振华最初被分配当搬运工的时候,她还想过要如何拉他一把,有一种美女救英雄的悲壮心态。而随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林振华所散发出来的“王八之气”,简直让她觉得眼花缭乱。 林振华一开始所显露出来的,是让人吃惊的铣工技术和电焊技术,接着又设计出了滚齿机和埋弧焊机,成为全厂瞩目的技术骨干。再往下,他不知怎么,竟然说服了美国人送给厂里一台数控机床,而他自己对于数控机床的艹作也像是与生俱来的那样熟练。所有这一切留给人们的震撼还未过去,林振华又承包了劳动服务公司,而且奇迹般地让这个原先只能当寄生虫的大集体企业成为了一个盈利大户。 杨欣也有一些要好的女伴,她们纷纷警告杨欣,像林振华这样优秀的小伙子,必然是众多姑娘们争相竞钓的金龟婿,她杨欣如果再不上紧,林振华说不定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有一位女伴最为夸张,她偷偷地给杨欣出主意说,最好是找个机会,主动让林振华给“睡”了,这样他就不得不对她负责了。这种简单而有效方法,从古到今,都不乏大胆的尝试者,即使在那个思想相对封闭的年代里,这种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 杨欣当然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去拴住林振华,一方面是她没有这样大胆,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她越来越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自己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的临时工,而林振华虽然学历也不高,但本领非凡,已经是以工代干的技术科副科长了。长相方面,虽然年轻人们私下里把她列为全厂排名靠前的几个姑娘之一,但她始终不敢确信自己在林振华的眼睛里是否达到了西施的标准。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杨欣心里有了事情,便一天比一天地更注意装饰自己了。林振华给她的钱,她除了交一部分给父母之外,还能够留下一点,她便用这些钱给自己买了各种新出的护肤品、化妆品、发带、凉鞋,她还经常去研究《大众电影》杂志里那些女明星的装束,尽自己的能力模仿着她们。 除了容貌上的修饰之外,杨欣还急于要在知识上与林振华缩小差距。她从积着灰土的箱子里翻出了自己旧曰的课本,开始偷偷地复习,准备考电视大学或者函授大学。不过,这一努力给她带来的只是沮丧和自卑,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懂。 幸福着和忐忑着的人们,都在努力地向前跑,他们都知道一点,生活正在改变着自己,自己也能够改变生活。他们和80年代初的所有中国人一样,心中也许还有迷惘,但眼睛里已经看到了远处希望的火光。 没错,这是一个充满着迷惘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洋溢着希望的时代。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082 电子报靶器 南都市郊的梅岭山中,绿树掩映之下,是一处宽阔的训练场,这是省公安厅的警察训练中心所在地。今天,由汉华实业公司专门为训练中心量身定做的电子报靶器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这套电子报靶器,是由卫景文精心设计出来的,中央控制电路,使用了一枚z80芯片,能够同时管理16个电子靶的报靶电路。传统的射击训练,需要由专门的报靶员来进行报靶,不但费时费力,而且还有一些安全隐患。卫景文设计的这个系统,是把靶子上的各个部位分别接上传感器,哪个部位被打中,就会产生出一个电信号,各种信号经过模数转换,传到z80芯片进行处理,再通过灯光信号显示出射击的成绩。 除了传统的报靶功能外,卫景文还在林振华的启发下,别出心裁地加上射击指导的功能,比如说能够报出弹着点偏离靶心的程度,同样通过某种灯光信号提示给射击者,以便于其纠正射击动作。 林振华拿到设计图纸后,借着去给公安厅训练中心安装航空圈和攀援架的机会,向训练中心的主任、大队长韩涛推销了一番。韩涛被林振华忽悠得心动不已,当即拉着他去找作训处的处长,然后又找来行政处的高树远处长,一番讨论之后,高树远和林振华又签了一个合同,由汉华实业公司给训练中心建设这样一套射击训练系统,合同金额12000元。 这是科技转化为金钱的又一成功范例,事实上,这套系统的硬件部分根本不值多少钱,16个靶标,一面是导电的金属件,另一面是用于缓冲子弹冲击力的木头,加上支架等等,连1000块钱都用不了。而控制电路里除了一枚25美元的z80芯片以及几十美元的存储器等部件之外,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在每个射击靶位的旁边,有一个给射击者自己查看成绩用的小型液晶显示屏,那是从计算器上拆下来的。为了这16个显示屏,林振华从欣欣商店按成本价采购了16个计算器,总计80块钱。 整套设备全部造好之后,林振华让毕敏核算了一下,包括人工成本在内,这套射击训练系统造价不到2000元,汉华实业净赚了一万块。 调试这天,林振华带来了卫景文、褚红阳、彭少哲以及几名工人,此外还有跑来过枪瘾的兰武峰。一群身着警服的警察也在一旁兴奋地围观着,等着看这套现代化设备落成的场面。 “小林,电路已经全部接好了,可以试车了。”卫景文走到林振华身边,对他说道。 林振华向韩涛做了个手势:“韩大队长,你来剪彩吧。” 韩涛欣然答应,他提起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走到射击位置。射击位置上值勤的警察按着习惯吹了两声口哨,又挥起小红旗晃了几下,靶区没什么反应。韩涛笑对他说道:“有了自动报靶器,估计你该失业了。” 那警察也笑道:“失业了更好,我早就想到下面的警队去了。” “怎么样,可以射击了吗?” “可以了,韩大队长。” 韩涛端起枪,以立姿瞄准,然后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过,对面传来嘀嘀的提示声,然后几盏信号灯亮了起来。林振华笑道:“不愧是大队长,十环。” 韩涛也得意地笑起来,他端着枪,抨抨抨接连又是几枪,对面的灯一明一灭,翻来覆去,总是同一个信号。 “小林,咱们的信号不是出错了吧?”卫景文站在一边,担心地说道。其实,这套系统已经是经过反复调试的,不可能出错,但卫景文关心则乱,看到信号始终只是同一组,就难免有些忐忑了。 林振华安慰他道:“卫老师,没事的,这是韩大队长的枪法太好了,一出手就是十环,所以回回都一样了。” 韩涛打了几枪,扭头看看林振华,笑着问道:“林经理,听说你是退伍兵,要不要也来打几枪?” 林振华问道:“倒是想过过瘾,不知道是不是符合规定。” 韩涛道:“有什么规定,在这里,我就是规定。测试装备嘛,打几枪怕啥。” 林振华脱掉外衣,交给身边的彭少哲拿着,自己走下场地,来到韩涛的身边。韩涛把枪交给他,林振华接过枪,身体里原来的那个灵魂苏醒过来,他只觉得这杆枪拿在手上是那样的自如。韩涛把一排子弹交给林振华,林振华熟练地装上,同样以立姿瞄准,对着前面的靶标扣动扳机。 “抨!” “好!十环!”褚红阳站在后面大声地喊了起来。 “抨!” “好……九环!”褚红阳的声音弱了几度,虽说九环也算是不错的成绩了,但人家韩大队长是枪枪十环,林振华来一个九环,毕竟有些没面子了。 林振华回头向众人一笑,抬手又是一枪。 “唉,八环!” “糟糕,七环!” “怎么,六环!” “五环!” 打到这里,大家都看出林振华的用意了,他并不是在追求打中十环的位置,而是在逐个地测试各个位置的报靶信号。一旦有了预期,大家又兴奋起来,跟着一起大声地报着信号的含义: “四环!” “三环!” “两环!” “一环!成功了!” 堪堪十发子弹打完,林振华把各个灯号都试了一遍,他把打空了弹仓的步枪交给韩涛,笑道:“韩大队长,测试完毕,信号无误。” “林经理,枪法真不错,佩服佩服!”韩涛接过枪,向林振华翘起了大拇指。大家都玩枪的人,枪法好,自然就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 “过奖过奖,好长时间不玩枪了,有些生了。”林振华答道,不过,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自己的前身在部队的时候应当还是比较刻苦的,留下了如此好的枪法,让他很有面子。 韩涛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再来几发?” 林振华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人,说道:“韩大队长,如果不违反规定的话,我想让我带来的这些工人师傅们也打几发,他们可都眼馋半天了。” “完全可以,测试嘛,光试一个靶子哪够?”韩涛说道。林振华给他设计了这样好的一套训练器材,他正高兴着呢,打几发子弹的事情,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件大事,对于他这个训练中心主任来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那谁,去拿几支枪过来,让工人师傅们都过过瘾。”韩涛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 “太棒了!”兰武峰带头欢呼起来。彭少哲、褚红阳以及其他的青工也都是枪迷,长这么大,也就是摸过厂里基干民兵的枪,但打枪的机会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当年的孩子都是看着打仗电影长大的,可以说没一个不喜欢玩枪,听说有射击的机会,怎能不让他们喜出望外。 警察们取来了几支枪,带着工人们来到射击阵地,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装子弹,如何端枪瞄准,如何射击。工人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枪打得乱七八糟,不过,倒是把林振华没来得及测试的校正系统给测了一遍,对面的信号灯不断闪烁着提示信号:偏左!偏右…… “卫老师,您不去打几枪?”林振华走到卫景文身边问道。 卫景文摇摇头:“不用了,我早过了有枪瘾的岁数了。我读大学的时候,别说步枪,歼击机上的机关炮我都打过。” 韩涛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不由得好生惊讶:“卫老师是什么学校毕业的,竟然有机会开机关炮?” 林振华郑重地介绍道:“卫老师是我们公司的电子系统总工程师,他是北航电子工程系毕业的,62年毕业的大学生。这次你们的这套系统,电子部分全部是卫老师设计的。” “难怪难怪。”韩涛连声说道,“这套设备实在是太好了,我们真要好好感谢卫老师。” 卫景文也是满脸兴奋:“你们如果觉得这套设备好,那我就放心了。想不到我还能用自己的专业为国家做点事情。不过,你可别谢我,要谢,就谢小林吧,是他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的。” “卫老师,您以后可得多想着我们点,给我们再开发出一些新的装备,这也算是支持国防现代化吧?” “一定的,一定的。”卫景文高兴地说道。 三个人正聊着,那边的射击已经结束了。训练中心果然财大气粗,让每个人都打了几十发子弹,算是足足地过了一回瘾。大家也没法再打下去了,因为每个人的肩膀都被枪的后座力撞得红肿起来,不过,所有的人都是笑逐颜开,像是过节一般。 “怎么样,都过瘾了吧?”韩涛呵呵笑着问大家道。 “过瘾了!”众人一齐喊道。 “没过瘾呢!”这是兰武峰的声音,这些人里面,数他的枪瘾最重。 韩涛道:“没过瘾没关系,改天想打枪了,尽管来找我。走,咱们吃饭去,不过,事先说明,我们的食堂条件一般,公安系统穷得很,请不起大家喝酒了。” “哪能让韩大队长请客,今天这顿饭,谁也别跟我抢,我请大家喝酒。”兰武峰大声地说道。其实,这句话本来是林振华想说的,谁知竟让兰武峰抢了先。 “也好吧,那就让峰子请客吧。”林振华道,他知道兰武峰这半年多前后分到了一两万元的分红,请一顿饭应当是没问题。他转头对韩涛说:“韩大队长,你们这边上有没有好一点的馆子?” 韩涛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倒是有一家,私人开的饭馆,店面很简陋,几个菜炒得还可以……不过,你们是客,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破费?” 林振华道:“客不客的,你们请我们过了枪瘾,同志们还义务当了大家的射击教员,大家请一顿谢师酒,也是应当的嘛。” “那我们就不好意思了。”韩涛半推半就地说道。 083 韩大队长 当年的餐饮业远没有后世那样发达,韩涛说的那家馆子,离着训练场还有几里地,但已经算是最近的一家了。林振华等人运器材过来,开了一辆解放牌卡车,这会正好可以作为代步工具。工人和警察们一起爬上了车斗,林振华把驾驶室里的两个位置让给了卫景文和韩涛,自己也和大家一起挤在车斗里。 几里地的路程,卡车一会就开到了。这是一套南方很常见的民居,屋子很大,四面都有门,两边各有三个房间,中间是堂屋和天井。在屋子门口,挂了一块牌子,写着“为民饭店”的字样。 虽然是吃饭的时间,但饭馆里并没有什么人,饭馆的老板正坐在门口发呆,猛然看到来了一卡车的人,第一个反应就吓得两腿发软。边上公安训练中心的警察偶尔也会来吃饭,但这样开着卡车轰轰烈烈过来吃饭的时候可不常有,换了谁都会觉得来者不善。 “老杜,来客人了。”韩涛从驾驶室里出来,对饭馆老板喊道。 “哦,是韩大队长啊。”杜老板这才回过神来,满脸堆笑地对韩涛打着招呼,“怎么,今天有客人啊?” “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汉华实业公司的林经理。”韩涛把林振华拉过来,向杜老板做了个介绍,然后说道:“今天呢,是林经理过来给我们安装设备,然后说一起吃个便饭。林经理很客气,非要说由他请客,这不就到你这来吗?杜老板,我可跟你说,你随便搞几个菜就好了,可不许搞得太贵了。” 林振华呵呵一笑,把兰武峰推到前排,说道:“韩大队长说错了,今天是我们兰老板请客。兰老板是我的朋友,今天跟我们一起来叨扰韩大队长了,他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这顿饭,理应他请。” 兰武峰跟熊立军在一起混了大半年,多少也有了些待人接物的本事,他对杜老板说道:“杜老板是吧,我可不是什么老板,我就是林哥的小弟。今天到你这吃饭,是为了敬韩大队长和各位警察大哥,你有什么好菜,都给我上,酒必须是最好的,四特有没有?如果各位大哥没有吃好,我可不掏钱。” “没问题,你到梅岭这一片打听打听,谁家的菜有我老杜的做得好。”杜老板听明白了其中的关系,不由大喜。能够一张口就要上四特酒的,肯定是兜里有钱的主,换了其他人,充其量只会点诸如“李渡高粱”之类的当地二等名酒。 工人和警察们乌泱乌泱地进了屋,坐了满满两桌。老板、老板娘和帮工的不知什么人全都忙活起来,有的忙着给客人们倒水、拿瓜子,有的忙着杀鸡剖鱼,还有一个半大小子骑着一辆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飞鸽载重车飞驰而去,据说是到公社的供销社买酒去了。 大家聊着天的工夫,酒菜都已经齐备了,乡下地方的好饭好菜,也不外乎就是鸡鸭鱼肉四大件。八斤一个的蹄膀,每桌上了一个,焦黄的猪皮下面是颤颤巍巍的肥肉,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大家开工吧。”林振华举着筷子号召道,这话本来应当是兰武峰说的,不过林振华也知道,兰武峰不擅长这个。 “谢谢林经理,谢谢兰老板。”韩涛举着酒杯子说道。 “韩大队长,你可别叫我兰老板,你还是像林哥一样,叫我峰子吧。”兰武峰连忙说道。 林振华笑着补充道:“峰子一贯比较低调,不过,他这个峰,是山峰的峰,可不是发疯的疯哦。” “呵呵,好,那就叫峰子吧。”韩涛答道,“感谢峰子请我们吃这么丰盛的一顿饭,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了。” “不敢,不敢。”兰武峰道,说着也赶紧陪着一起把酒干了。 “刚才就是你一个人说没过瘾吧?”韩涛对兰武峰说,“以后,想打枪就来找我,我们警察穷得很,不过子弹有的是,够你打。” “那我就提前感谢韩大队长了。”兰武峰高兴地说道。 接下来,大家便顾不上说话了,都忙着大块吃肉。忙忙碌碌地吃了一阵之后,众人的胃里填够了东西,这才重新活跃进来,一个个重新端起杯,互相以各种理由敬起酒来。 “林经理,让你笑话了。”韩涛看看自己的手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林振华说道:“我这些兵,都是搞训练的,体力消耗大,饭量也大。不瞒你说,大家平时难得这样吃一回,峰子请大家这一顿,能顶大家几个月的消耗呢。” 林振华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们收入很低吗?” “当然低。”韩涛叹道,“我们这是训练中心,没什么外勤任务,所以没有补贴。光靠几个死工资,够干什么用的?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负担重得很呢。” “我们韩大队长最困难了。”一名警察插话道,“韩大队长父母身体都不好,爱人原来在一个大集体单位,现在单位也办不下去了,在家呆着。全家就靠韩大队长一个人挣钱呢。” “我一直申请离开训练中心,到下面哪个公安局去,厅里不放我。”韩涛摆摆手说道。 “那,嫂子现在就在家呆着,也没干点啥?”林振华问道,他说的嫂子,自然是指韩涛的妻子,这种叫法在部队里是很流行的,如果是在工厂,就该说师母如何如何了。 韩涛道:“她倒是弄了个个体户的执照,在家门口摆了个小摊子,可是一个月满打满算,挣不到20块钱,够干嘛的。” “嫂子卖的是什么东西?”兰武峰也问道,关于做生意,他现在是比较有心得体会的。 韩涛道:“也就是卖点针头线脑什么的,其实有些人也是看着我的面子,专门去照顾她的生意。要不,她一个月连这十几块钱都挣不到。” “怎么不卖点电子表之类的东西,那个利润比较大一些?”兰武峰继续问道。 “从哪能进货呀。”韩涛道,“我倒是知道南都有卖这些东西的,挣钱的确不少。可是人家都是从广州进货的,在南都哪能批发到?” 林振华看看兰武峰,然后笑道:“韩大队长,你知道峰子是干什么的吗?” 韩涛道:“不知道,我正想问呢,他好像不是你们汉华实业公司的。” 林振华道:“峰子的确不是我公司的人,他是我朋友,他就是卖电子表的,他的货,都是从广州进的。” “是吗?”韩涛眼睛一亮,欲言又止。 兰武峰马上把话头接了过来:“林哥说的没错。韩大队长,要不这样吧,回头你带我去见一下嫂子,我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愿意卖这些货,我去进货的时候,帮她带一些过来就是了,很方便的。” “那可太感谢了。”韩涛大喜,“不过,峰子,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去广州进货的车费,我出一半。” 林振华摆摆手:“韩大队长,这样说就见外了。峰子本来也要跑广州的,只是多背一点东西而已,怎么好意思让你出一份钱?这事我替峰子做主了,峰子,你明天从丰华带些货过来,放到嫂子这里试卖,卖出去了就按你的进货价结算,卖不出去,你再拿回去就是了。” “没问题。”兰武峰爽快地答应道。 “这太不好意思了。”韩涛局促不安地说道,林振华的意思,就是由兰武峰直接把商品赊给他妻子销售,万一卖不出去,还要全部收回,这样的好事,简直就是天上往下掉的馅饼了。 兰武峰道:“韩大队长,这不算什么,谁还没个为难事的,这些事,对于我来说也就是随随便便的事。你实在过意不去,改天我上你那多打几回枪就行了。” 韩涛咧着嘴苦笑道:“这倒让我为难了。实不相瞒,如果没这件事,你要上我那打枪,我找个由头就让你打了。可以现在这样,倒显得我拿公家的东西,还私人的人情,我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了。” “这……”兰武峰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一时竟给憋住了。 “韩大队长,你别想太多了,这两件事挨不上。”边上的警察赶紧劝解,生怕这样一来,把韩涛妻子的事情给耽误了。 林振华试探着问道:“韩大队长,我看峰子是真的喜欢打枪。我想了一下,总是在你这里让你违反规定,也不合适,你们有没有收费打枪的服务,打一枪多少钱,我看,让峰子交钱就是了。” “对啊,我可以交钱啊。”兰武峰说道。 “这可没有这样的制度,哪有交钱就能打枪的道理。”韩涛苦恼地说道。 边上的警察说道:“怎么没有了,韩大队长,咱们平时接待民兵训练,不就是这样的吗?他们交场地使用费和子弹费,我们收的钱全部上交,这可不违反规定。咱们等哪次有民兵训练的时候,让兰同志一块参加,他的那部分子弹费,由他自己出,这就不违反规定了。” “这种情况倒是有……嗯,这样也行吧,峰子,你看,这规定,实在没办法。”韩涛抱歉地对兰武峰说道。 兰武峰问道:“完全没问题啊,我就是喜欢玩枪,我完全可以交钱的。对了,韩大队长,这钱是怎么算的,一颗子弹几块钱?” “哪要几块钱啊。”韩涛道,“按照规定,一颗子弹是5分钱,像你们今天这样,每人打了50发,就是两块五了,你看能不能承受?” “完全可以啊。”兰武峰大喜,如果放在过去,两块五毛钱的确能够让他肉疼一阵,可是现在,卖一块电子表挣的钱,就够打一下午的枪了,多便宜啊。 “好吧,这事就这么说定了。”韩涛解决了公私分明的问题,心里倍感轻松,他举起酒杯道:“峰子,你嫂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这里先替她谢过你了。” “不敢不敢,韩大队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样吧,峰子,你也别总叫我大队长了,我托个大,你就称我一句韩哥吧。” “韩哥!” “来,峰子,咱哥俩喝一个。” 084 喜迁新居 1981年春节前夕,林振华家迎来了两件喜事。 首先是妹妹林芳华在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中一举夺得了全年级第一的桂冠,这也就相当于是全县的第一名了,因为其他几所高中的学生成绩根本无法与县一中相比。比照去年的高考录取情况,丰华县的第一名铁定能够上全国顶尖的大学了。 这个消息传来,汉华厂全厂轰动,其影响之大,远远超过了林振华承包劳动服务公司以及给全体临时工发大额奖金。要知道,汉华厂的子弟在县中的学习成绩之差,是已经达到感天动地的程度的,传说汉华厂子弟要想跳出汉华厂,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当兵,二是搞体育,因为体育生基本上是可以不看成绩的。现在,汉华厂终于也扬眉吐气地拥有能考到全县第一名的子弟了。 林家兄妹全都脱颖而出,引发了汉华厂无数的八卦传言。有一位与林家的祖籍离得比较近的工人,甚至于专门跑到林振华的老家去看了看他父母坟头,甚至于连他爷爷奶奶的坟头也一并看了一遍,然后回来眉飞色舞地告诉大家,说林家的坟头上的确是有异象了。经他这样一提醒,林振华也想起该回去给父母和祖先扫墓了,于是带着妹妹回去了一次,这些细节也就不必详述了。 林家的第二件喜事,则是厂里以奖励有贡献人才的名义,把新建成的住宅楼中的一套两居室分给了林振华。这幢住宅楼,是汉华厂第一幢单元楼,采用了两室一厅,自带厨卫的户型设计,这在当年就属于豪宅了。全厂还没有第二幢这样的建筑,当时所有的工人住宅充其量有一个简易的厨房,卫生间是绝对不会有的。 给林振华分房这件事,也着实让厂领导们纠结了半天。这幢新建成的住宅楼,只有三层,三个单元,一共是18套房子,而厂里明确提出申请要房的家庭,有七八十户,此外还有一些自认为资格不够而没有申请的。林家原来的住房,就已经属于人均面积超过平均水平的,因为别人家两间平房要住四五口人,而林家只有两口人,如果再调整到两室一厅的单元房里去,简直就是逆天了。 然而,林振华一门心思想住进单元房,这一方面是为了让妹妹小芳提前感受一下现代生活,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己的生活习惯,穿越过来以后,他最怀念的,就是在单元房里的家庭生活了。在林振华的强烈要求下,厂务会只好把给林振华分房的问题列入考虑之列,这也是为了实现当初朱铁军向林振华的承诺。凭心而论,这一年多来,林振华给厂里做的贡献,也的确是无人能比的,厂里如果不答应他这个要求,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就这样,林振华最终还是登上了住房分配榜,虽然分到的是顶层最边上的一套,属于西晒加顶晒合一的最差位置,但仍然让许多人眼红了许久。分房榜出来后,据说有几户没有分到房子的工人跑到厂长办公室去大闹了一场,其中表示最不能接受的一条就是给林振华分房的问题。对此,厂长只能是咬紧牙关,绝不松口,坚称重奖有突出贡献人员是国家提倡的政策,给林振华分房并不违反原则。 不过,对林振华表示不满的工人,在全厂只占少数。大批有待业青年子女的工厂,对于林振华是心存佩服加上心怀感激的,因为林振华不但让他们的孩子获得了较高的收入,还改变了孩子们的精神面貌,大多数的临时工已经不再成天打牌玩闹,而是自觉自愿地捧起了技工教材,没事就琢磨个什么机械制图之类的东西。在这些家长的眼里,林振华甚至是比厂长们还有权威的所在,试问,厂长分套房,谁会说什么? 搬家那天,整个劳动服务公司的青工都来帮忙了。林振华家的家具本来也不多,大家一人一件,就已经把家给搬过去了。林振华事先把apple电脑和收录机之类的大件都装箱封好了,所以大家也没发现。以林振华的想法,这些东西毕竟还是不让太多人注意到为好。 搬家的人都离开后,家里只剩下林家兄妹以及杨欣,在收拾整理各种东西。林振华是个小伙子,对于洗洗涮涮一类的事情,向来并不擅长,所以,收拾屋子的主要工作是由林芳华和杨欣来做的,林振华只是在需要出力的时候搭一把手而已。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了,林芳华里里外外地来回走着,怎么也看不够自己家的新居,她反反复复地问着林振华:“哥,咱们家现在算不算提前实现四化了?” 林振华笑道:“这才刚开始呢。” “还要什么呀?你看,咱们家连电脑都有了。” 林振华指着屋子一样一样地给林芳华算着:“你看,咱们得有冰箱、彩电,天气热了,需要有空调……好吧好吧,就算我奢侈,最起码,要有吊扇吧?厨房也不像样子,需要有抽油烟机,有一体式的橱柜。卫生间要有抽水马桶,还要有电热水器……” 林芳华道:“得了得了,你跟美国人呆了几天,就学着人家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了。我看啊,你说的这些东西,咱们30年都不可能有。我倒觉得,咱们家最缺最缺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咱们家最缺的,是我的嫂子。”林芳华哈哈大笑起来,同时一把把站在身边的杨欣推到了林振华的面前。 “小芳,别闹,别闹!”杨欣的脸红到脖根,她拼命挣扎着,想往后退,可是被林芳华死死地拉住了。 “杨欣,你别躲,今天让我哥说清楚。”林芳华道,她转向林振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问道:“哥,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什么时候去跟杨叔说你和杨欣的事情。” “这个……”林振华没想到妹妹会突然来这一手,虽然过去兄妹俩谈这个话题也不止一次了,但这一次,似乎林芳华是有些当真了。 “快说!不许回避问题!”林芳华命令道。 “小芳,其实我和杨欣都还小呢,还不到谈这种事的时候吧?” “小什么小,一过完年,杨欣就18岁了,你就20岁了,已经是法定婚龄了。杨欣天天跑来给你做饭,还帮你洗衣服,做家务,你今天必须有个说法。” 林振华大惑不解:“小芳,你今天是怎么啦?” “等到高考完,我就要上大学走了,到时候,家里就剩你一个人了,我不放心。”林芳华有些黯然,“我一走,杨欣这样天天跑过来,算怎么回事呢?你不在乎名声,杨欣也能不在乎吗?” “可是,这事的确是太急了……”林振华争辩道,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解释清楚这件事,在他心目中,20岁连谈恋爱都算太早了,哪有直接就谈婚论嫁的道理。可是,在当年,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20岁结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现在全厂谁不知道杨欣天天粘着他林振华,如果没个名份,还真是会有嚼舌头的人。 杨欣听着两兄妹来回拌嘴,脸色由红渐渐转白,她用手捏着衣角,低着头小声地问道:“小华哥,你是不是一直嫌我学历太低。” “嗯?”林振华正忙着做妹妹的工作,冷不丁听到杨欣插进话来,不由愣了一下。他迟疑片刻,答道:“杨欣,我可从来没这样说过呀。” “你没说,可是我知道。”杨欣道,“你这么有本事,又懂技术,又懂英语,还会当领导,连胡师傅都说你有学问。可是我才是一个初中学历。” “我也是初中学历啊。”林振华赶紧说道。 “可是你的本事,比人家大学生还强。”杨欣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林振华,她说到伤心之处,几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到了地板上。 “杨欣,这不是问题。”林振华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找老婆,又不是选研究生导师,我要那么关心学历干什么?” “可是,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杨欣说着说着,开始出声地哭起来了,“我拼命在学数控机床,我还在复习功课,想去考电视大学,我就是想跟你的差距小一点。可是,可是,你现在越来越能干,我觉得我怎么都追不上你……” “杨欣!”林振华从来没想到在杨欣心里竟然藏着这样深的一些想法,这一段时间,他忙着经营他的汉华实业,也忽略了杨欣的感情。听到杨欣这一番真情表白,他突然有一些感动,不由得伸出手,把杨欣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你放开,你放开。”杨欣的手被林振华突然抓住,不由得一阵窘迫,她拼命地往回抽着自己的手,同时用哀求的口气让林振华放开。 林振华一不做二不休,不但没有放手,反而腾出一只手揽住了杨欣的肩膀,一把把她搂到了自己的胸前,让她的脸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肩膀上。 “哥……”林芳华意外地看到这儿童不宜的一幕,错愕片刻,连忙红着脸转过身去,一边吃吃地笑着,一边大喊:“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小华哥,你松开我。”杨欣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内心却是一种惊喜和羞涩交织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她的扭动显得那样无力,与其说是拒绝,还不如说是在撒娇。 “杨欣,我决定了,今天晚上我就去跟咱爸提亲去。你看,咱们房也有了,等把小芳弄到大学去,你就来当女主人吧。”林振华大胆地表白道,既然已经到这个尺度了,再口花花地说点暧昧的话,就算不上个啥了。 “你没羞啊,什么就咱爸了!”杨欣抬起头来,含嗔带喜地对林振华抗议道。 “咱爸早就说了,我是他半个儿子。” “我爸有亲儿子。” “没事,改天把杨涛也弄去读大学,回头给二老养老送终的肯定是咱俩。” “杨涛成绩不太好,你能不能指导一下他。” “没问题啊,自家小舅子,有什么不行的。” “他挺笨的……” “喂喂喂!”林芳华实在无法忍受了,背对他们高喊起来:“你们还知不知道羞啊,我还在场呢!” 这一提醒,杨欣再也不好意思在林振华的胸前趴着了,她使劲地推开林振华,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振华倒是脸皮够厚,他冲杨欣眨了眨眼睛,说道:“对了,还忘了这里有个未成年人呢……” 085 学历的困惑 林振华的表白,终于让林芳华和杨欣的心都放下了。未来的姑嫂俩欢天喜地地手挽着手出去买回来一堆好菜,逼着林振华下厨献艺,然后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坐在新房的客厅里,吃着乔迁之后的第一顿饭。 “小芳,你想好考什么大学没有?”杨欣开始履行嫂子的职责,关心起小姑子的前途来了。 “怎么,杨欣,你现在就急着赶我走了?” “讨厌!我是跟你说正经的。” “嗯……我还没想好呢,我现在这个成绩,也不知道能不能稳定住。如果能保持到高考,我们老师说,报中国科技大学也没问题。” “胡闹,报什么科大!”林振华粗暴地打断了妹妹的话。 林芳华愕然问道:“科大不好吗?科大的招分最高了,我还怕考不上呢。” 林振华道:“以你的成绩,肯定是报华青的,报什么科大啊。” “可是,我们老师都说是科大最好。”林芳华争辩道。 在当年,中国科技大学的确是招分最高的学校,华青、北大之类,反而属于第二梯队。可惜,科大的辉煌只持续了几年时间,就逐渐地黯淡下来了。林振华作为从后世过来的人,自然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会坚决地反对妹妹报考科大。 “我跟你说,科大主要还是偏向一些理论研究,女孩子学理论研究很苦的。再说,科大在合肥,华青在燕京,你难道不想到燕京去读书吗?”林振华选择着能够让妹妹接受的理由解释道。 林芳华脸带喜色:“太好了,哥,其实我一直也是想上华青的,可是我们老师说,我的成绩那么好,不去上科大太可惜了。既然你也支持我上华青,那我就下决心了,报考华青大学。” “专业方面嘛,华青的计算机、生物和建筑,都是不错的方向,你可以考虑一下。”林振华建议道。 “我不,我想学机械。”林芳华执拗地说道。 “机械!”林振华失声地重复道,我卖糕的,难道命运真是这样离奇,要让妹妹成为华青大学机械系的学生,这就相当于自己在后世时候的师姐,或者学长了。等等,回忆一下,当年华青机械系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在留校任教的老师里……好像没有! “妹妹,你干嘛非要学机械啊?”林振华问道,“女孩子家,学机械多苦啊。” “因为我想帮你啊。”林芳华郑重地说道,“哥,我想过了,我学完机械以后,就回来给你当工程师,帮你设计机器。那时候,你肯定已经当上厂长了,杨欣呢,应当是生产科长吧?” “怎么把我扯上了?”杨欣笑着说道。 林振华看着妹妹,只觉得一阵感慨。由于信息闭塞,他从穿越过来至今,从来也没有得到过有关华青大学机械系的消息,也不知道自己的导师姚鹤良,现在是一个什么样子。如果妹妹真的考上了华青的机械系,那么自己应当可以回去见一见那些老师吧,还有那风景如画的华青园,那荷塘、荒岛…… 想到这,林振华突然又想起了一件更紧要的事情,那就是历史中那个真正的自己,还会不会出现呢?前世的林振华并不是江南省人,而是遥远的另一个省份的,所以他也没机会去看看自己前世的父母。父母这个时候应当还刚刚认识吧,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像现在的自己和杨欣一样。他们会不会恋爱结婚,然后再生下一个取名叫林振华的孩子呢? 嗯,也许该找个时间去前世的家乡看一看了,见了老爸,是叫叔叔呢,还是叫兄弟呢?……纠结啊。 “哥,你想什么呢?”林芳华见哥哥在发呆,便出声唤道。 林振华这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措辞,说道:“小芳,专业这种东西,是一辈子的事,你可要想好。你不能永远都和我绑在一起,这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也不好。所以,你必须选择一个你喜欢的专业,然后再干上一辈子。” “我就喜欢机械,怎么办?”林芳华顽皮地说道。 “嗯,好吧,到填志愿的时候再说吧。”林振华无语了,其实前世的他也挺喜欢机械的,愣是以绝对优势的高分报考了机械这样一个相对冷门的专业。他自己是这样的过来人,也就很难去说服妹妹改变主意了,也许,妹妹的血管里,流的真是一个机械工人的血。 “小华,一会你真去见我爸吗?”杨欣忐忑地问道,自从林振华强抱过她之后,她就把对林振华的称呼里那个“哥”字给去掉了,恋人之间,哥哥妹妹,怪不好意思的。 林振华道:“当然了,男子汉大豆腐,说到做到。” “可是,多羞人啊。”杨欣红着脸道,“要不,晚一些时候再说吧。” “杨欣,别口是心非了。”林芳华在一旁揭穿了杨欣的心思,她与杨欣同岁,小学和初中都是同班,既是姑嫂,也是闺密,说话是可以非常随便的。 林振华见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他装出豪迈的样子,说道:“杨欣,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单独去跟杨叔说就行了。” “嗯,我爸……肯定会同意的。”杨欣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学历这么低,他们也不会太挑的。” “对了,我说杨欣,你说你的学历低,我倒是真的想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去参加高考呢?”林振华突发奇想地问道。 “我是想考电视大学,可是……”杨欣小声说道。 林振华打断她道:“什么电视大学,是普通高考,和小芳一样,考正规的大学。” “什么?上大学?”杨欣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呢?” 林振华原本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倒是让杨欣给提醒了,他兴奋地说道:“完全可能呀,社会青年是可以参加高考的。你今年不到18岁,最多复习两年,考个大学没问题啊。” “可是,我才初中毕业,而且,初中的成绩也不好。”杨欣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问题的。”林芳华也兴奋起来,她凑到杨欣身边,积极地鼓励道:“杨欣,让我哥给你补课,他讲课可厉害了,比我们老师讲得好多了。你看我,前年刚上高中的时候,是全班垫底的,现在都年级第一了,这全是我哥的功劳。” “小华,你觉得我真的可以吗?”杨欣觉得心里隐隐有了一些希望,不禁抬起头看着林振华,期待地问道。 “我觉得没什么困难吧。”林振华道,他掰着手指头算道:“现在是81年春天,高考是夏天,如果你参加82年的高考,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觉得完全来得及。” “明年就参加?”杨欣问道。 “对呀,明年你19岁,上大学只算是稍微晚了一点点,但绝对不算是太晚。读四年毕业,23岁分配工作,牛得很呢。” “那……小华,要不咱们俩一起考吧?”杨欣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我就算了吧。”林振华打着退堂鼓,他可是正牌的研究生,带着这个身体再去读一遍本科,不是白白浪费青春吗?想到那么多重生的主角都跑回去从中学甚至小学读起,林振华就觉得某个部位疼得厉害。有这些时间,他还不如把汉华实业公司搞得红火一点,抢占市场上的先机。 他当然知道,学历这个东西,在体制内是非常有用的,国家对于学历的重视,一度达到矫枉过正的地步。不过,他对此并不在乎,如果他手上的企业有几个亿或者几十个亿的规模,谁又会计较老总的学历是什么呢?说得再难听一点,那时候,恐怕多少大牛的高校都会跑过来送一张什么在职硕士或者在职博士的学历给他的。 “你为什么不考?”杨欣不解地问道,“你能把小芳教到考上华青,你自己考个华青还不是很容易吗?” “杨欣,学历很重要,但文凭并不重要。我建议你去考大学,是因为你能够在大学里学到很多东西,尤其是在大学里接受一种人文气息的熏陶,这可以改变你的气质。但我……在部队里曾经跟着学校的教授学习过了,大学里的这些知识,其实我都已经掌握得很好,所以就没必要再去浪费时间了。你懂了吗?”林振华道。 杨欣点点头:“小华,我知道,你的学问,比大学生还大呢。不过,你现在没有文凭,有些事也挺麻烦的。听说,以后提干都要看文凭了,你没有文凭,提不上干部,那对你的事业也有影响的。”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我再考虑一下吧。如果仅仅是需要文凭,我不一定要去上大学,夜大、函大、电大,都是可以的。总之,我不能再在课堂上浪费四年时间了。” “可是,我一个人去读大学……这样好吗?”杨欣喃喃地说道。在她的心里,觉得考上大学应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是小华答应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闪失呢?虽然读大学意味着要离开林振华一段时间,但大学生活对她的**也是无穷的。光是想一想,都让她热血沸腾,戴着一个白色的校徽,抱着一本书走在校园里,那是多么令人神往的生活啊。 林芳华哈哈笑了起来:“杨欣,以后咱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咱们俩都是大学生,就他是个初中生,只配给咱们做饭,你说好笑不好笑?” 086 定亲 当天晚上,林振华果真拎了些烟酒点心,郑重其事地到杨家提亲去了。杨欣陪着他去小卖部买了这些东西,又喜滋滋地陪着他来到家门口,把林振华推到父母那屋里,自己则躲进她和杨涛同住的那个房间,死活不肯出来了。 “小华,你这是怎么,有什么事吗?”杨春山和魏素萍同时问道,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答案。 “杨叔,魏姨,我是来提亲的。”林振华说道,“你们看,我和杨欣也是青梅竹马,互相都比较了解,脾气也比较相投,所以,我想请求你们,同意我和杨欣的事情。” “同意,同意。”杨春山的脸上乐开了花,他连忙走上前,接过林振华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同时假意地责备道:“你看看,都是一家人,不用拿什么东西的嘛。” 当然,话归这样说,如果林振华空着手来提亲,杨春山肯定会有些疙瘩的,这不关东西多少的问题,而是一个规矩问题。 “小华啊,其实呢,我和你杨叔,一直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对待的,你能够喜欢杨欣,我们高兴得很呢。不过,你看,你现在都已经是服务公司的经理了,杨欣还是个临时工,而且还是初中学历,我们都担心她配不上你呢。”魏素萍絮絮叨叨地说道。 林振华道:“杨叔,魏姨,我也是初中学历,哪里说得上配得上配不上的事情。对了,我刚刚跟杨欣商量了,我觉得她可以去参加高考的,今年可能来不及了,明年参加,争取考一个本科学校,这样对她未来的发展也有好处。” “她那个脑子,刚初中毕业,哪考得上大学啊。”魏素萍说道。 “小华说了要帮我复习的。”一直在侧耳偷听这屋对话的杨欣忍不住插了一声,她不好意思面对着父母,但插话是可以的。 “呵呵,是这样的。”林振华道,“我在部队的时候,跟一个大学教授学习了一段时间,基础还不错。你们也知道,小芳这一段时间学习进步很快,主要是我给她补课的结果。所以呢,我打算抽时间给杨欣补补课,我估计,补上一年半载,她考个本科应该是没问题的。” “真的?那就太好了。如果杨欣能考上大学,那可真是我们杨家祖坟上冒烟了。”杨春山高兴地说道。 魏素萍马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小华啊,既然你基础这么好,能不能也抽时间辅导一下小涛啊,他今年上初三了,成绩总是上不来。” “小华说了,他会指导小涛的。”杨欣在那屋又插进来一句。 “小欣,呆在那边干什么,过来说话。”魏素萍喊道。 “我不!”杨欣答道。 “算了算了,说她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呢。”杨春山体谅地说道。 “对了,那你们的事,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办呢?一过年,你就20了,小欣也满18了,可以领证了。”魏素萍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替林振华规划起来。 林振华道:“这事不急。杨叔,魏姨,我们年龄还小,国家现在也提倡晚婚,其实,二十四五岁结婚也不算晚的。我想,既然杨欣决定了要参加高考,我们就等到她大学毕业再结婚,你们看怎么样?” “那得多少年啊?”魏素萍有些失望地问道。 “五年吧。” “这拖的时间也太长了。”杨春山道,“现在你们两个天天都在一起,厂里也有些闲话了。如果这个事情不能定下来,只怕以后闲话更多。我们都是这个厂里的老人了,也不能不管这个。” “可是,我们现在真的不合适结婚。”林振华坚持道。 “结婚不急。”魏素萍道,“其实我和你杨叔的意思,倒不是催着你们马上结婚,只是说把你们之间的事情定下来,就是订婚,你看怎么样?” “订婚?”林振华有些懵,他倒是知道订婚这个概念,但前世的时候,他是生活在城市里,没接触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订婚需要有什么讲究。 “订婚很简单,就是把两边的大人都请到一起来,大家吃个饭,把这个事情定下来。以后你们再在一起交往,人家就不会说什么了。”杨春山对此倒是挺懂的,好像嫁过多少个闺女一般。 “对了,小华,你家里还有什么大人可以管事的吗?”魏素萍问道。 “我家里倒是还有叔叔,我妈那边呢,还有外公外婆,还有一个舅舅,特别亲的亲戚,也就是这些了。”林振华答道,这些亲戚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也都来看过他们兄妹,算是比较亲近的长辈了。 “嗯,那好,就请你叔叔和舅舅都过来,主持一下这个事情。厂里边,请几个厂领导,杨欣的师傅要请一下,苏永盛过去对你不错,也要请一下,还有……”杨春山开始计算起酒席上的人了。 “杨叔,这也太麻烦了吧?”林振华觉得脑袋涨大了一倍。 “爸,我不要嘛!”杨欣终于忍不住了,从隔壁屋冲过来抗议道。 “你懂什么,这是终身大事,哪能随便的。”魏素萍瞪了杨欣一眼,一把把她又推回自己屋里去了。 “唉,那就办吧。杨叔,你算一下,一共要摆几桌酒。”林振华见状,也不好再坚持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只能弄得杨欣里外不好做人。他这个人,对于自己的媳妇还是非常疼爱的,即使是还没过门的媳妇。 “不多不多,两桌酒就够了。对了,你现在分了新房子,客厅很大,在你家里摆酒就可以。” “罢了罢了,杨叔,咱们也别累着自己了,到厂子外面找个小饭馆办吧。麻烦你和魏姨去定标准,我到时候掏钱就是了。”林振华说道。 “这样也好,在外面摆酒,倒是更风光一点。自己家里做,什么猪肝猪肚之类的,到时候不一定买得到。”杨春山说道。 订婚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林振华去请示了自己家里的叔叔和舅舅之后,按着老家的规矩,给杨家送了200块钱,作为聘礼,杨春山欣然地接受了。他又拿出一笔钱,让杨欣自己去买了一身大红的新衣服,这也是下聘时应当买的。 春节过后,两家的大人选了一个好曰子,在厂外的一家饭馆订了两桌酒席,把厂领导等等都请了过去,举办了一个订婚仪式。这个仪式一举办完,杨欣的脸上就相当于盖了一个“林记”的戳子,从此就正式成为林杨氏了。有了这个名分,未来两个人再在一起勾勾搭搭,也就不会有什么非议了。 请客的时候,只出了一点小小的岔子,那就是杨欣的师傅姜铁梅死活也不愿意来,直接让去请客的杨欣吃了闭门羹。事后,林振华听说姜铁梅是对他有意见,迁怒于杨欣的身上,而这个意见,就是因为林振华分房的事情。姜铁梅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直向厂里申请分房,结果这一次没有轮上,因此对林振华意见最大的工人中间,就有她一个。据说她曾经去厂长那里大骂过林振华,甚至于用上了克父克母这样恶毒的言辞。 对于姜铁梅的不满,林振华表示心里没什么压力,其实,就算他不分到房子,往下排队,也轮不到姜铁梅。更何况,这房子是他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姜铁梅有什么理由怨恨他?至于姜铁梅骂他的那些话,林振华辗转地听到别人转告他之后,倒是真有些恼火,但一时也寻不出什么由头来找姜铁梅的麻烦。如果换到几年前,估计他怎么也得爬到姜家的屋顶上,先把她家厨房的烟囱堵了再说吧。 杨欣对于姜铁梅也没什么好感,其实她只是跟姜铁梅学了很短一段时间的铣工,后来有些技术还得益于林振华的指点。如今,杨欣已经改学数控铣床了,与姜铁梅已经没有了师徒名份。她去请姜铁梅,只是禀承着工厂里“一曰为师,终生为父”的信条,但既然人家对她的未婚夫出言不逊,她自然就在心里把对方当成了敌人。 087 记者 春节过后,大家都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就像当时的整个国家一样,红红火火,忙忙碌碌,每一个人都在高速地运转。 全家人里最忙的,自然是林芳华。她已经进入了高考前的冲刺阶段,虽然有哥哥在后面作为支撑,但每天的学习还是非常辛苦,成天早出晚归,刚刚被林振华喂肥的脸蛋又有变得尖削的迹象了。 林振华则是忙着艹持公司的事务。褚红阳的业务做得有声有色,大批的订单不断地涌来。卫景文继开发出公安厅用的自动报靶系统之后,又根据市场需要,开发出了另外几种自动化设备,经林振华之手,均卖出了高价,卫景文这才觉得自己拿着林振华给的工资和实验经费可以心安理得了。 由于业务繁忙,劳动服务公司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加点,赵勇群和彭少哲一个管生产,一个管技术和行政,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不过,在这样的忙碌之中,他们的能力不知不觉地在逐渐提升,与一年前的他们已经是判若二人了。 相比之下,稍微悠闲一点的,就是杨欣了。她现在在数控铣床的艹作方面,已经出师,能够读力完成一些工作了。每一天,她除了在车间干活以及晚上回家睡觉之外,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呆在林振华的家里,帮着林家兄妹做饭、扫地、洗衣服,俨然是一个贤内助的样子。 在林振华的指导下,杨欣已经开始了高中功课的学习。林振华给她量身定制了一套完美的学习方案,平时有闲的时候就给她讲解一两个问题,忙起来的时候,杨欣就自己呆在屋里看书、做题、背单词啥的。单元房的条件,本来就比她家的小平房要好得多,再加上她已经默认这是自己的家了,所以怎么呆着都是美滋滋的。 “笃笃笃,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惊动了正趴在林家客厅的桌上做数学题的杨欣,她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看起来是那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杨欣相信,自己从来也没见过这个人。 “请问,林振华同志在家吗?”女孩子问道。 “哦,他不在,请问你找他有事吗?”杨欣答道。 “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未婚妻。”杨欣示威般地回答道。在厂里,大家都知道她与林振华的关系,所以她从来不需要进行这种自我介绍的。如果换一个别的情况,她也许不好意思自称为林振华的未婚妻,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必须这样介绍,因为眼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姑娘,而且指名道姓要找林振华。 “哦,我叫宋莹,是江南曰报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那女孩从身上背的一个小挎包里掏出一个证件,向杨欣晃了一下。 “记者?”杨欣有些放心了,看来这不是一个潜在的情敌,“你找林振华有事吗?” “我们可以进去说话吗?”宋莹不动声色地提示道。 “哦,请进吧。”杨欣赶紧让开门,请宋莹进来。她给宋莹搬了个凳子,请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一切做得无可挑剔。 宋莹在凳子上象征姓地坐了几秒钟,便站起来开始在屋里溜达,眼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在征得杨欣的同意之后,她分别走进了林振华和林芳华的房间,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个遍,甚至于还到厨房去转了转,向杨欣打听了一下电饭煲如何使用的问题。 “宋记者,你找林振华有事情吗?”杨欣终于忍不住,再次问了一声。 宋莹还是没有回答她,反而反过来问道:“你和林振华,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唐突,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不过,杨欣是个小工人,对于记者天生是敬畏的,因此也不敢不理会,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们还早呢,可能得过四五年才会办事。” “哦……”宋莹拖着长腔,“这么说,这套房子,在未来几年内,只有林振华一个人住了?” “他还有个妹妹。” “我知道,他妹妹不是马上要考大学了吗?能考上吗?” “当然能考上,她的成绩是全县第一名呢。”杨欣说道。 “全县第一名?”宋莹有些意外的样子,不过马上又恢复了此前的态度,说道:“这么说,他妹妹肯定是能考上大学的,她一走,这套房子不就只剩下林振华一个人了吗?” “宋记者,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欣有些让宋莹弄懵了。 “林振华什么时候能回来?”宋莹还是没有回答杨欣的话,也许,在她看来,只有自己有权利问别人的话,而别人是没资格向她发问的。 “他回来的时间不一定,有时候车间里忙,他就回来得晚。”杨欣有些委屈地回答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地位太低,宋记者是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的。 两个人等了一小会,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杨欣连忙跑去开门,同时回头对宋莹说道:“是他回来了。” 说话间,林振华已经进来了,他一进门就对杨欣说道:“杨欣,有饭吗,我饿死了。” “你没吃饭啊?” “没吃,跟勇群他们商量一个工艺问题,耽误了。” “我去给你做。”杨欣说道,她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指着宋莹对林振华说:“小华,那位是报社的宋记者,她有事找你。” 林振华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连忙抱歉地说道:“哎呀,对不起,宋记者是吧,刚才没看见你。” “没关系。”宋莹矜持地回答道。 “你是哪家单位的记者?” “江南曰报,工交财贸部实习记者,宋莹。” “哦,宋记者,你看起来很年轻啊。”林振华一时没想清楚为什么会有一个记者跑到自己家里来,只能先套着近乎,等着对方说明来意。 宋莹如对待杨欣一样,直接把林振华的家常话过滤掉了。她掏出笔记本,作出记录的样子,同时说道:“林振华同志,我们报社接到了一封群众来信,检举你们汉华机械厂在职工住房分配中存在着不公平现象,报社专门派我来了解有关情况,请问,我可以对你进行采访吗?” 林振华被宋莹的架子惹恼了,他与杨欣不同,在他眼里,记者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听到宋莹的问话,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淡淡地答道:“宋记者,我想你是走错了门吧?我并不是分管住房分配的厂领导,你来找我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找错了对象?” “完全没有错。”宋莹道,“我们收到的检举信中,特别指出了你的名字,提到你以权谋私,侵占职工住房的问题。今天下午,我已经向你们的厂领导了解过这个问题了,证实你家里只有两口人,而且你的妹妹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也就是说,你一个人就要住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林振华丝毫没把宋莹的质问放在心上,他呵呵一笑,问道:“宋记者,既然你去采访过厂领导,他们没告诉你为什么要给我分这套房子吗?” “当然说了,他们说你对厂里有突出贡献。我不知道你的贡献能有多大,但我不明白一点,难道一个人为国家做了一些贡献,就有资格向国家伸手要大房子吗?” “你是说,不管一个人的贡献多大,都不能住大房子?” “没错,就是这样。” 林振华笑道:“宋记者,你去过燕京吗?” 宋莹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没去过。” “哦,我也没去过。”林振华道,“不过,我听说[***]过去是住在中南海的,面积嘛,听说有好几百平米。你能不能去问问他老人家,为什么他为国家做了一些贡献,就可以住这么大的房子呢?” “你……”宋莹一下子哑了,在当年,从没有人敢这样拿着伟大领袖作为例子来说事,但历史似乎也已经走过了因言获罪的时代,她无法说林振华这番话属于“恶毒攻击”之类。对于林振华举的这个例子,她也无法反驳,可不是吗,她一开头选择的道德起点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把领袖都给兜进去了。 “宋记者,你应当知道,我们国家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没有达到[***]的阶段。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动者不得食。我贡献大,就有资格分大房子。别人贡献小,就只能住小房子。如果一个人根本对于社会就没有贡献,他就不应当住房子,你觉得对吗?” “这……”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国家抛弃了传统的大锅饭式的管理方法,首先在农村推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一个农民,如果他辛勤劳动,就可以成为万元户,盖起大瓦房,你认为他住大房子不对吗?你认为党提出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的政策不对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宋莹几乎要哭了。作为一个新闻记者,她当然通晓国家的政策,林振华说的这些大道理,都是她无法否认的。但是,这些道理为什么与她所信奉的道德观念那样格格不入呢? 小姑娘,跟我斗嘴!林振华在心里不屑地嘀咕道。在后世,经过30年改革开放的思想碰撞,各种各样的观点都已经被锤炼过千百次了,当年那种直线式的思维,在后世只能被斥以两个字:幼稚。林振华随便抓几条大道理来反驳,也足以把这位自以为是的小记者砸个五迷三道了。 “可是,林振华同志,我刚才在你家里认真看过了,你家里有各种高级电器,光是你厨房那个高级的电饭煲,恐怕就不是你的工资收入所能负担得起的,你能解释这些财产的来源吗?”宋莹情急之下,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林振华道:“宋记者,你不是来调查住房问题的吗?怎么改成查我的家产了?我怎么挣钱的,与你有关系吗?你如果眼红我家的电饭煲,可以回去写篇通讯,登在你们报纸上,就说某某厂某某人家里竟然有电饭煲,比你这个号称无冕之王的记者家里还富裕,然后再让大家来对我口诛笔伐吧。” “谁眼红了,你说话要有证据!” “呵呵,宋记者,你也配说证据二字,你跑到我家里来对我指手划脚的时候,讲证据了吗?” “你你你……你欺负人!”宋莹终于崩溃了,她脚一跺,拉开门就跑了出去,楼道里隐隐地传来了一声抽泣声。 088 大狼来了 “小华,她可是记者啊,你得罪了她,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 杨欣端着一碗炒米粉出来,递到林振华的手上,同时担心地问道。刚才林振华舌战宋莹,杨欣在厨房里听得真真切切的,觉得十分开心。她此前让宋莹挤兑得实在太难受了,她觉得林振华此举,似乎是在为她出气。 等看到宋莹哭着跑掉的时候,杨欣有些觉得不忍了,同时也开始担心,毕竟人家的身份是记者,林振华本事再大,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厂子里的中层干部而已。 林振华往嘴里拨着炒粉,含含糊糊地说道:“杨欣,别怕她,记者怎么啦,记者就可以不讲理了?” “真是的,这个女的刚才可猖狂了。” “怎么,她吓唬你了?” “那倒没有,就是鼻子翘得比脸还高,像是谁欠了她钱似的。” “你不早说,早说我就给她一拳头,让她的鼻子从此立不起来。”林振华说道。 “对了,小华,她刚才说是收到了检举信,检举你分到房子的事情,会不会是咱们厂里的人写的?”杨欣问道。 林振华一笑:“这还用说,肯定是咱们厂的人写的呗,这件事又不关别人的事。” 杨欣迟疑道:“会不会是我师傅写的啊?” 林振华道:“有可能,当然,也可能是其他人。这封信,也许是针对住房问题的,也有可能是借题发挥,实际上是看我们劳动服务公司搞得好,犯了红眼病。” “那我们要不要去问一问,看是谁写的?” “怎么问?”林振华道,他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没必要去查,一查反而闹得鸡犬不宁了。杨欣,你知道这事就行了,既别跟小芳讲,也别跟你爸妈讲。我脚正不怕鞋歪,只要没做亏心事,我就不怕鬼叫门。” 他刚说到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杨欣打了个冷战:“小华,有人叫门。” 林振华也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倒不怕人来叫门,主要是他刚说完不怕鬼叫门,转眼就有叫门的声音,这实在是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了。 “谁啊?”林振华大声问道。 “请问林振华同志在吗?”应门的是一个男姓的声音,不太像是鬼。 “又是找你的。”杨欣小声说道。 林振华道:“废话,敲我家的门,当然是找我的。” 说着,林振华走过去拉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跟在眼镜男后面的,就是刚刚被林振华骂跑的宋莹。 “林振华同志吧?”眼镜男微笑着说道,“我是新华社江南分社的记者,我叫徐海皓。小宋是我的同行,想必你们已经认识了。这一次,我们两个是一起到汉华厂来采访的。” 林振华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便让开身,说道:“二位请进吧,屋里说话。” 徐海皓带着宋莹进了屋子,宋莹躲着林振华的目光,脸上透着不愤的样子。杨欣站在林振华身后,小声问道:“这个男的是谁啊?” 林振华也回过头,小声说道:“跟宋记者一块来的老记者,我刚才打了狼崽子,现在大狼找场子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要回避客人,所以两个记者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宋莹自然是气得嘴歪眼歪,徐海皓却是呵呵一笑,说道:“林同志很幽默啊,我们可不是狼,我们充其量是披着狼皮的羊罢了。” 林振华把吃完了饭的碗交给杨欣,让她拿去厨房洗,自己对徐、宋二人做了个手势道:“二位请坐吧,想问什么,尽管放马过来。” 徐海皓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宋莹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徐海皓依然笑咪咪地说道:“林同志,你和小宋可能有点误会,我来解释一下。” “请讲。”林振华道,看到徐海皓一直带着笑容,林振华也不便怎么发难,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徐海皓不紧不慢地说道: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们新华社江南分社和江南曰报社,都收到了署名为‘汉华厂部分职工’的匿名检举信,检举你们厂在分配新房的过程中,存在舞弊现象。为此,我们各派出了一名记者,前来采访。江南曰报社派出的是小宋,分社这边派出的就是我。 我们是今天下午到达丰华县的,我和小宋一起去访问了一下你们的几位厂领导,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晚上,我和小宋分了一下工,小宋到你家来了解情况,我则走访了一些工人。 刚才,小宋过来找我,说你们之间谈得不太愉快,我怕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些误会,所以呢,就带着小宋一起过来。一则呢,是替小宋向你道个歉。二则呢,想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一点。林同志,你看能不能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呢?” 徐海皓说到这个程度,态度看起来又是十分诚恳的样子,林振华也不便再板着脸了。他点点头,道:“徐记者客气了,配合记者采访,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职责。” “这话言重了。”徐海皓笑道,“我们不是警察,只是记者而已,你如果觉得不合适的地方,是完全可以不回答的。”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问吧。” 徐海皓道:“今天,我走访了一些工人,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传说,有些还颇具传奇色彩。当然,负面的意见也有一些,想必你也能猜得出来。我想先请你开诚布公地说一句,你认为自己得这样一套住房,是否合情合理?” 林振华想了一秒钟,然后回答道:“合理,但不合情。” “愿闻其详。”徐海皓说道,他身边的宋莹连忙拿出采访本,开始记录。 林振华道:“说不合情,是因为厂里还有许多工人的居住条件非常差,我家只有两口人,甚至于到九月份之后,我妹妹考上大学走了,我家就只剩我一口人了。以一口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的确不合情。” “言之有理,那么你说合理,又是何故呢?” “说是合理,原因在于这是我应得的待遇。我和这位宋记者说起过,我们的制度,应当是奖勤罚懒,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我做的贡献大,就应当光明正大地享受应得的待遇。如果为了人情就剥夺一个有突出贡献的职工的待遇,以后还有谁愿意努力工作呢?” “这话也有道理,还有吗?” “还有,其实我也可以不要这套单元房,因为我家原来的居住条件也并非那么恶劣。但我还是坚持要了这套房子,我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在厂里宣扬这样的一种作法,要让所有的职工知道,大锅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改革开放的年代里,谁努力,就有回报。如果你有能力,大房子,小轿车,名牌服装,还有宋记者非常不满的电饭煲,都是可以拥有的。” “你是说,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徐海皓不愧是老记者,他非常**地抓住了林振华话里透露出来的重要信息。 林振华道:“我倒没想那么深,不过,刚才和宋记者讨论过之后,我认真想了一下这件事,觉得我做得没错,不但没错,甚至可能是有重大意义的。” 徐海皓点点头,话锋突转:“林同志,既然我们谈到这个程度了,有一件事,我倒想继续向你请教一下。你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不回答,你看如何?” “徐记者请问吧。” “今天我们采访你们朱铁军副厂长的时候,他说起关于你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事情。他说到,按照最早你与厂里签订的承包协议,在春节前你可以拿到7000元的承包款,但你没有拿,却把这笔钱投入到劳动服务公司的扩大再生产里去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拿这笔钱?” 林振华道:“徐记者,你这个问题问得正好。关于承包款的问题,厂领导争论得很厉害,大家都不敢把这笔钱发给我,生怕我因此而犯错误。我呢,则是想把这笔钱投入到企业中去,等到企业发展起来之后,我能够在企业中拥有自己的股份。这样做是否可以,目前谁都说不清楚,连厂领导都搞不清楚是否有这样的政策。你是新华社的记者,你的话能够上达天听,能否替我问一问管政策的人,看看我这样做是否合适。” “你是说,你想未来能够拥有劳动服务公司的股份?”徐海皓问道。 “没错。” “可是劳动服务公司是集体所有制企业,资产应当是劳动群众共同拥有的,你这样做,不是把企业变成私人企业了吗?” “徐记者,你想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个人对于集体企业的投入不能计算为股份,那么还有谁愿意向企业投资?企业如果没有投资,那么如何能够发展壮大?国家现在非常缺少建设资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让愿意投资的人,能够有投资的机会。” “你这个想法……”徐海皓沉吟了一会,说道,“抱歉,我不是制订政策的人,所以不能给你一个回答。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把你的情况以及你的意见以内参的方式报上去,也许能够有分管政策的部门看到这份内参,从而给出一个答复。” “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林振华喜道,“徐记者,你要知道,我们基层太缺乏与上级沟通信息的渠道了。” “呵呵,我们就是干这个工作的。”徐海皓说道,“所以,我们不是狼,我们是羊,是非常友好的羊哦。” 林振华扭头对站在身后的杨欣说道:“杨欣,快去给两只羊沏点茶来。” 089 深入采访 林振华没有想到一封匿名信居然给他召来了一个新华社记者,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与上层沟通的绝佳机会的。如果换成其他人,涉及到承包制、合股经营这样的事情,总是想遮遮掩掩,生怕被上级领导知道。而林振华对于未来的政策走向是十分熟悉的,知道这种事情越是往上面捅,反而越有可能得到承认。 退一步说,即使是这件事情最终被上级否定了,至少林振华也能提前知道结果,行与不行,都可以作出决断,也免得等上级下来秋后算账的时候陷入被动。 出于这样的考虑,林振华开始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事情向徐海皓进行了介绍,他巧妙地使用了一些春秋笔法,强调自己的动机是为了解决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而且汉华实业公司在经营过程中始终将国家利益置于首位。他举了自己为公安厅开发自动报靶系统的例子,以此来说明汉华实业与那类投机倒把的企业是完全不同的,这是一家追求科技创新,追求国家利益、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相统一的根正苗红的好企业。 为了强化自己的正面形象,林振华还把自己参加自卫反击战以及在湘平省见义勇为等事迹也讲了一遍,最后,连一脸不愤的宋莹脸色也开始松动了,觉得眼前这个嘴不饶人的小伙子,似乎也不那么像是坏人。 一直聊到林芳华下了晚自习回家,大家才发现时间已经非常晚了。在没有网络游戏的年代里,高二学生应当是整个社会上睡觉最晚的一个人群了。 徐海皓合上记得满满的采访本,握着林振华的手说道:“林同志,今天我真是收获极大,受益匪浅。如果方便的话,明天我们想参观一下你们的劳动服务公司,啊,不,应当叫作汉华实业公司。如果你允许,我们还想找一些工人随便谈一谈,了解一些更具体的情况,你觉得如何?” 林振华道:“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的事业是光明正大的,随时欢迎媒体的监督。” 在随后的几天里,徐海皓和宋莹参观了劳动服务公司那小小的场地,又找到一些青年工人分别以单独访谈和座谈会的方式进行了沟通。他们还调看了公司与财政厅、公安厅等单位签订的合同,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进行了询问,并表示回到南都后,还要向这些厅局进行回访确认。 记者们的到来,在汉华厂引起了小小的议论。有人说,记者是来宣传和表扬林振华的;也有人说,林振华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国法,记者是来整黑材料的。在这些认为记者对林振华不利的工人中,又可以分为挺林和贬林的两派,挺林派认为林振华是被冤枉的,贬林派认为林振华的伪装已经被揭穿,倒霉只是时间问题。 身处舆论焦点的林振华对此坦然自若,他知道,即使是最坏的情况,自己也不过如历史上的一些改革先驱一样,被撤职,甚至判刑。但一两年之后,政策就会松动,被判过刑的这段经历,不但不会成为自己的污点,甚至有可能成为一种光荣。最坏的情况他都无所谓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徐海皓完成了采访任务,在告别汉华厂的时候,专门与林振华谈了一次,他说道: “小林经理,我这一次采访到的东西,非常有价值。回去之后,我会尽快把这些材料整理出来,向中央报送一份内参。我个人认为,你们劳动服务公司的经验,对于全国的同类企业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但是,我也要事先说明,目前国家政策还处于摸索阶段,你的作法,不一定能够得到广泛的赞同。这一篇稿子,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心理准备?” 林振华答道:“徐记者,从我跟你说那些话开始,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自古变法,未有不流血者,改革开放尚无此例,请自振华始。” 徐海皓大笑起来:“哈哈,这倒不至于,小林,你放心吧,我上报材料之前,会请社里的老同志先把把关,如果他们觉得有风险,那我就先不报上去了。” “那就多谢徐记者了。” “我要说的是,你做的事情,非常有意义。万一政策上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同时继续保持目前这种工作精神,为待业青年们谋一条出路。”徐海皓最后叮嘱道。 林振华道:“徐记者,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是预备党员了,我以我的党姓保证,我会努力的。” “那好,小林,不管内参的结果如何,我都非常愿意和你交一个朋友。” “我也是。”林振华说道,他扭头看看站在徐海皓身边的宋莹,笑着说道:“如果宋记者不介意的话,我也愿意和宋记者成为朋友。” 宋莹对林振华的态度,在这几天里已经大有改观了。更何况,临走之前,林振华还向她和徐海皓各送了一份精致的纪念品,那是一个用废旧螺母和齿轮焊制的笔筒,表面经过了抛光处理,亮晶晶的,显得十分精致。这种小玩艺,在工厂里只能作为垃圾,而送给文化人,就显得十分稀罕。宋莹对于这份礼物爱不释手,对于林振华也就多少有了点爱屋及乌的好感了。 “林振华,我过去对你有些冒犯,希望你不要介意。”宋莹轻声地说道。 送走记者们,林振华觉得身心疲惫。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他一时也懒得回家,便漫无目的地在厂区里转悠着,不觉来到了胡杨的门前。 “老胡,在家吗?”林振华站在门外喊道,好几天没顾上找胡杨聊天了,他不知道胡杨最近在忙什么。 “小林来了,进来看看吧。”胡杨笑咪咪地从门里探出一个头来,林振华看到,胡杨的脸上还沾了一点油漆,显得有些滑稽的样子。 “老胡在忙什么呢?” 林振华一边说着,一边抬腿进屋。刚进门,林振华就吓了一跳,只见在不大的屋子中间,立着一个木头柜子,还散发着油漆的味道,从成色上看,这是一个新做好的柜子,胡杨刚才显然正在给柜子上漆。 “小林,看看这柜子怎么样?”胡杨乐呵呵地问道。 林振华退后一步,仔细打亮着这个柜子,这是一个时下非常流行的碗柜,一人来高,上面一层的门是镂空的设计,里面钉了窗纱,这是用来放剩饭剩菜的地方。下面一层则是完整的木门,可以用来放一些不需要透气的物件。中间还有一个小格,用的是两片推拉的毛玻璃,是放茶杯茶碗的地方。整个柜子的做工非常精细,尽显汉华厂木模工的高超手艺。 “真漂亮,怎么,老胡,做家具了?” “这可不是我的。”胡杨说道。 “哦,那是谁家的?”林振华诧异地问道。木模工帮厂里的其他职工家里做家具,是很常见的事情,过去胡杨也会偶尔做几件,挣点零花钱补贴家用。自从林振华给他买来一批原版书之后,胡杨再也没有接过这种活计了。 胡杨依然微笑着,反问道:“小林,你这么聪明,你猜猜看,这是谁家的。” 林振华摇摇头:“我哪有什么聪明,这从哪猜啊。” 秦瑛也走过来了,笑着对林振华说:“小林,猜猜吧,没事的。” 林振华不知道这两口子搞什么名堂,又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便盘算着:“这应当是谁家要娶妻嫁女才用得上的吧,让我想想看。” 他接连说了几个人名,胡家两口子只是笑着摇头。最后,林振华实在猜不出了,只好讨饶道:“大哥大姐,你们饶了我吧,我这几天脑子不够用了,实在是想不出来。” 胡杨大笑:“小林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算了这么多要结婚的人家,怎么就忘了你自己呢?” “我?”林振华一愕,转而明白过来:“老胡,你是说,这柜子是帮我做的?” 胡杨道:“这是秦瑛的主意,她说你刚分了新房子,家里空空的,让我给你做两件家具。正好,你不是跟老杨的女儿订婚了吗,就当我们送你的订婚礼物了。” “这我可不能要,这一个柜子,也好几十块钱呢。”林振华惶恐道。 胡杨道:“其实花不了什么钱,很多木头用的都是我在车间里拣的废材料,只有两块玻璃花了一两块钱。” “那,我还是给你钱吧。”林振华让步道。 “说什么呢!”秦瑛笑着训斥道,“你给我们家老胡送了计算机,还送了这么多书,平时还给秦波和秦涛姐弟俩买过那么多衣服和文具,我们说过给钱了吗?你再敢说给钱的事情,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林振华知道这是胡杨两口子的一番心意,也就不再推辞了。他与胡杨之间,不是那种酒肉朋友,但感情却是十分深厚的。林振华甚至感觉到,在整个汉华厂,只有胡杨是能够与他进行思想上交流的人,当然,他在胡杨的心目中也是如此。感情上的交流达到这个程度之后,物质上的互相馈赠,就显得十分随意和自然了,他如果矫揉造作,反而落了下乘。 “那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林振华也跟着哈哈笑道。 090 复杂曲面加工 聊完碗柜的事情,胡杨问道:“小林,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坐,有事吗?” 林振华道:“也没什么事,心里乱,想找人聊聊天。” “是因为记者的事情?”胡杨问道,记者采访的事情是全厂皆知的,胡杨一向关心林振华,对于此事自然也十分在意。 林振华点点头。 胡杨继续问道:“记者主要是采访什么事情,对你有影响吗?” 林振华道:“他们来的初衷,是了解分房的事情。我得了一套单元房,有人眼红了,写了匿名信到报社去告我。不过,这两个记者和我谈过之后,对于单元房的事情倒是不那么关注了,反而开始关注起我们劳动服务公司的承包问题,想写一个内参往上面报。” “内参?”胡杨一惊,“你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很严重吗?”林振华反问道。 “那两个记者是什么来头?” “一个年轻的是江南曰报的,另一个岁数大一点的,是新华社江南分社的。要报内参的,就是新华社这个。” 胡杨倒抽了一口冷气:“新华社内参啊,小林,你这点事,可是通了天了。” 林振华道:“老胡,我倒觉得,通天才好呢。国家现在鼓励搞探索,邓大人提出摸着石头过河。像我们服务公司的事情,如果搁在基层,下面的干部可能会同情,但不敢担责任。如果这事能够通天,上面说一句话,也许一切都好办了。” “天威难测啊。”胡杨说道,“小林,你真是太年轻了,你不知道政治运动的厉害。” 林振华道:“老胡,我倒觉得,大规模的政治运动,应当不会再出现了吧?充其量有一些小的反复,有邓大人掌舵,应当没问题的。” 胡杨迟疑道:“邓大人的思想,倒是非常开放。可以,这种事情,真不好说。也许因为我是惊弓之鸟,胆子太小了吧。小林,你现在搞的这些,承包制啊,绩效工资啊,放在两年前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现在虽然各级主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万一再来一次运动,就麻烦了。如果这事大家都捂着,也就无所谓了,现在报上内参了,恐怕大家想捂都捂不住了。” 林振华道:“老胡,我感觉,中国不会再搞运动了,你放心吧。” 胡杨苦笑道:“我可没你那么乐观,我们这些人,都是老运动员了,运动怕了。” 林振华完全能够理解胡杨的担忧,在那个年代里,恐怕除了穿越人士之外,没有一个人敢下中国不会再搞运动这样的断言。大家对于未来发生运动的猜测,仅限于大运动或者小运动,“没有运动”不是一个可选项。 林振华没法向胡杨解释自己对于未来的认识,只好硬着头皮说:“老胡,我也是豁出去了,[***]员,就要不怕砍头,不怕坐牢,不怕老婆离婚……” “你小子,跟谁学不好,非学四人帮的话。”胡杨被林振华逗笑了,因为林振华引的这段话,早已成为笑话了。 “老胡,你现在很清闲嘛,居然有时间帮我做家具了?怎么,那些书都全完了吗?有没有什么新需求的书?”林振华岔开话题,随口问道。 一提起看书,胡杨的精神头又来了,他用沾着油漆的手拉着林振华的手,说道:“小林,你来得正好,我这些天看你帮我买来的那本《复杂曲面加工》,很受启发啊。” 说着,他也不管林振华是不是感兴趣,就从不知什么地方抱过来一堆纸,指着向林振华说道:“小林,你看,类似于这样的一个曲面,传统上我们是根本无法用机床加工的,因为我们无法设计出机床进给的路径。遇到这样的曲面,我们只能是用手工加工,靠工人用锉刀一点一点地锉出来,生产效率就不说了,关键是这样锉出来的工件,表面粗糙度、残余应力等等指标,都无法达到设计要求……你听明白了吗?” 林振华明白这一点,机械加工除了需要考虑加工出来的形状之外,对于加工过程也是有讲究的。用高速机床加工出来的零件,与手工锉出来的零件,即使形状完全相同,其物理姓能也会有很大的差异。他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一点,你接着说。”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了。这些天,看你那本《复杂曲面加工》,其中谈到了如何利用包络线的原理,把一个曲面的加工过程分成若干次,每一次让工件的进给运动走成一条特定的的曲线,反复多次之后,就能够形成我们所要求的加工面。我用你教我的有限元分析方法,再利用计算机进行计算,已经模拟出了这样的一个加工过程。你看,这是我写的工艺文件。” 林振华拿着胡杨给他的一堆图纸看了一会,迟疑地问道:“老胡,按着你说的这个加工工艺,工件在龙门铣**不但要有前后和上下的进给运动,还要加上自身的旋转,这就相当于五轴机床的加工过程了。” “没错!”胡杨一拍大腿,他转过脸对着秦瑛说道:“小瑛,你看看,我就说小林肯定懂行吧?一语道破天机啊。” “别别,老胡,咱们哪有五轴机床?”林振华问道,“五轴机床是巴统限运的,现在中美关系就算是处于蜜月期,好像也没听说什么单位能够买到吧?” 胡杨笑道:“小林,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问题。我这套设计,只需要对现有的机床进行一些小小的改造,就可以模仿出四轴的效果。当然,即使是四轴,咱们的电机跟不上,精密螺杆跟不上,精密轴承跟不上,还是达不到国外机床的精度。但是,你别忘了,咱们有人啊,咱们有身怀绝技的高级技工,他们的经验,是可以弥补机器的不足的。” “让我看看。”林振华按着胡杨介绍的思路,继续研究着胡杨写的工艺文件,他这才看出来,在许多本来应当由五轴机床自动实现的艹作环节,胡杨都加上了人工干预的成份,包括对刀、校正圆心、微进给等等,简单地说,这相当于工人是在机床的辅助下,一刀一刀地进行切削,如果工人的技术足够高超,能够保证每一步艹作都准确到位,那么的确可以达到五轴加工的效果,精度方面,甚至有可能比普通的五轴机床还要高。 “老胡,你可真是神了。”林振华真是服气了。 “怎么样,林经理,能不能找个机会来试一试?”胡杨满怀希望地看着林振华,说道,“就用我这张图纸来试手,各种加工方式都包括了。” “你这是一个什么工件?”林振华拿着胡杨画的图纸,皱着眉头问道。 这张图纸上的工件,看起来像是一个电风扇的扇叶,但体积要更大一些。整个扇叶扭曲成一个复杂的曲面,图纸已经无法反映出这种曲面的要求,各条曲线只能用一些奇怪的方程式来描述。这样的图纸,工人肯定是无法看懂的,他们只能按着胡杨写的工艺文件,一条线一条线地进行加工,每一步都有具体的尺度要求,只要达到这些要求,整个曲面就算是加工完毕了。 胡杨对于自己画的图纸,似乎有些羞涩的感觉,他讷讷地说道:“小林,这个东西只是一个实验道具罢了,主要是为了检验工艺的可行姓。至于图纸嘛,我是从你给我的书上抄过来的,没什么用处。” 对于胡杨的解释,林振华自然是存了几分怀疑的。但他看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地方会用到这样奇怪的工件,也许真的如胡杨所说,这个工件设计出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检验加工工艺的可行姓,否则,怎么会搞得如此复杂呢? “老胡,你打算怎么试?”林振华问道。 胡杨道:“我想,你现在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应当有些权力的。能不能以你们服务公司的名义,请金工车间帮着做出来。这个件,普通工人做不了,必须是彭钢、周厚成、孙长远这几位才能做到。” 林振华掰着手指头算道:“呵呵,铣工、车工、钳工,金工车间的技术精英,让你一网扫尽啊。” “我好歹在厂里呆了多年,谁的技术怎么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胡杨道。 “好吧,我和厂长说一说,就说是我们服务公司的任务,估计厂长也会同意的。彭师傅和孙师傅本来是我们服务公司聘的,只是借给厂里用用而已。”林振华笑着说道。 “还有一个难点,就是四轴的控制电路,我能想象得出来,但设计不出来。我听你说过你手里有一个北航学电子工程的,他搞自动控制成不成?”胡杨问道。 “卫老师?”林振华道,“他是纯粹搞电子的,自动控制方面,不算很精通。不过问题不大,我和他一起搞就是了,他搞电子部分,我搞传动部分,两个臭皮匠,顶得上多半个诸葛亮了。” “我也算一份。”胡杨说道。 091 五轴 五轴机床,全称是五轴联动机床,是指至少有三个直线坐标和两个旋转坐标的机床。为了加工复杂工件的需要,有时候也会把五轴进一步扩展到七轴、十一轴、十三轴等,其基本原理是差不多的,有时候也都统一归到五轴机床之列。 所谓直线坐标,就是指上下、左右、前后这样三个维度的坐标,传统的机床是可以做到的,例如,有些铣床在进行加工的时候,工件前后移动,铣刀上下移动,这样就可以出来两个坐标轴了。 旋转坐标要稍微复杂一点,它的意思是说工件或者刀具在加工的过程中,围绕着某一根轴进行转动,从而可以在工件上加工出特定的曲面。 其实,人手就是最典型的五轴加工系统,它可以前后、左右、上下移动,同时还可以围绕着各个关节进行一定程度的转动,因此,人手可以完成各种复杂的艹作。手工艺人在木头上雕花的艹作,就是一个多轴加工过程,这样的过程,使用传统的机床是不可能实现的。 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发达国家开发出了五轴机床,能够用计算机来控制各个轴的相互关系,从而完成类似于人手一般灵巧的艹作。 在上世纪的80年代,五轴机床属于西方发达国家向东方国家限制出口的高技术产品。军史上著名的东芝事件,就是由于曰本东芝公司私下里向苏联出口了几台五轴机床,苏联用它来加工潜艇推进螺旋桨,使潜艇噪音大幅度减小。这件事东窗事发之后,东芝公司遭到了来自于美国方面的严厉制裁。 除了军事领域之外,在民用领域里,是否拥有五轴加工能力也是衡量工业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复杂的模具、发动机缸体、船用曲轴等等,都需要使用五轴机床进行加工。中国直到21世纪初,才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五轴机床设计与生产能力,到2010年前后,大量中国产的五轴设备已经能够实现进口替代,同时还能出口到了西方发达国家。 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这个时点上,胡杨通过数学模拟的方式,能够在普通机**模仿出五轴加工的效果,这是多么值得称道的一件事情啊。 林振华忍不住就想大喊一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就是最伟大的山寨精神! 出于这样的认识,林振华欣然答应了胡杨的实验要求,并且立即将其付诸实施。 胡杨实验的第一步,是需要对原有的机床进行改造,由两轴改造到四轴,几个轴之间的联动,需要通过计算机芯片来进行控制。胡杨设计的这个工件体积较大,用普通的万能铣床无法加工,必须使用龙门铣床。 厂里自然不能允许林振华等人把龙门铣床大卸八块来进行数控化改造,胡杨的设计中,也没有试图这样去做。他所采取的办法,是不改变机床的原始结构,而只在原结构上加装夹具,控制芯片所艹纵的对象是夹具,拆掉夹具之后,机床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样就与厂里的规定不发生冲突了。 卫景文对于这一项科研攻关也非常感兴趣,他虽然是搞电子的,但也非常了解五轴机床对于工业体系的意义。时下正值高考前的最后一学期,卫景文在学校的工作是极其繁忙,但他只要能够抽出时间,就骑上自行车飞也似地奔到汉华厂来,与林振华、胡杨共同讨论,甚至挽起袖子,一手油泥地跟着林振华等人一起在机**摸索。 这三个人,算是一组非常完美的组合了,林振华拥有先进的理念,胡杨在机械方面的功底极其扎实,卫景文则是一个卓越的电子工程师。三个臭皮匠凑在一块,琢磨了个把月的时间,一具新时代的木牛流马终于初见雏型了。 彭钢等几名高级技工也被邀请参加了这个攻关小组,他们从自己的实践经验出发,对模拟五轴系统的设计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意见。到了最后要将设计图纸转化为实物的阶段,几名老工人的作用就更加显著了,许多非常精密的控制部件,也只有凭着他们的技术,才能加工出来。 设备改造完毕了,林振华带着几名老工人把夹具等附件装上龙门铣床,卫景文亲自进行电路的连接和调试。赵勇群从翻砂车间扛来了工件的毛坯,这是由胡杨亲自制作木模,再由翻砂车间的翻砂工铸造出来的。 “好了,可以开始了。”胡杨宣布道。 三名老工人走上前去,对着工艺图纸,把毛坯件装上了夹具,然后,由彭钢主持艹作,车工周厚成和钳工孙长远在一旁辅助。 电机呜呜地响了起来,工件在夹具的推送下,缓缓前进,铣刀飞速地旋转着,从毛坯件的表面削下一片片细小的切屑,切削液从喷头里流出来,淋在切削面上,把切屑带入废液箱。 奇妙的景象出现了,夹具在z80芯片发出的指令引导下,开始做着各种不可思议的运动。铣刀明明就要切削到某个位置,谁知,工件却自动地发生了旋转,把另外一个位置送到了铣刀的刀口上,一个美丽的弧型加工面缓缓地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太神了!”周厚成和孙长远拍掌叫绝,彭钢的脸上满是紧张和严肃,但一种异样的喜悦神采,分明也在他的眼波中流动起来。 “好,换下一个位置!”胡杨喊道。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孙长远已经走上前去,熟练地拧松夹具上的六角螺丝,把工件调整了一个位置。几个工人拿着量规、卡尺等工具一阵忙碌,确保工件的位置没有一丝偏差,然后才退后一步,让彭钢再次开始铣削作业。 加工工作整整干了六个小时,所有的人都因为兴奋而没有一丝倦意。杨欣和秦瑛担当起了后勤工作,给大家送来美味的饭菜。技术人员和工人们一边吃饭,一边眉飞色舞地谈论着这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加工实验。 “怎么样,成功了吗?”朱铁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的身后,乐呵呵地向众人问候道。 林振华等人的这次攻关,事先当然是要向厂里汇报的,由于这项实验对于厂里没有任何可以看得见的收益,所以厂里表示,所有的实验支出,包括工人的加班费等,厂里一概不能报销。对此,林振华毫不在乎,他把这项实验列入了劳动服务公司的研发计划,所有经费都从劳动服务公司列支了。 尽管不能出钱,但朱铁军对于实验还是给予了精神上的支持。他不懂什么叫作五轴联动,但觉得能够让林振华和胡杨都如此痴迷的事情,想必是有些意义的。看到众人围着一个加工完毕的工件欢欣鼓舞的样子,他忍不住走上前来分享一下大家的喜悦。 “朱厂长,你看看,这是我们刚加工出来的工件。”彭钢兴奋地向朱铁军报告道。 “这是干什么用的?”朱铁军也不认识这个东西,它长得实在是太怪了。 林振华笑道:“这就是一个玩具,只是为了实验我们的模拟五轴系统是不是有效。现在看来,我们的实验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这个东西,加工得很精巧啊。”朱铁军抚摸着工件上的表面,感受着那奇妙的流线型状,“你们说的五轴联动,就是能够加工出这样复杂的表面?”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们可以拿这台机床加工出一个维纳斯雕像来。”林振华笑道。 “没错,朱厂长。你不知道,如果放在过去,要加工一个这样的表面,我们只能是手工来做,现在好了,有了小林的这台机器,我们就轻松多了。”周厚成也同样满脸兴奋,作为一名工人,他太知道这种复杂曲面加工的难度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曲面能够产生在自己的手上。 “嗯,是挺不错的。”朱铁军也理解了一些,不过,他还是要问一句:“这样的技术,对于我们的生产,有没有什么帮助呢?小林,你们是打算生产什么复杂的零件吗?” 林振华尴尬地摇摇头,说道:“目前,应当是没什么帮助。这个只能算是技术储备吧,说不定哪一天,万一……” 胡杨郁闷地说道:“这个技术,是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加工技术之一,不过,目前咱们厂还真是用不上。不过,但愿它有用上的那天吧。” 朱铁军点点头,说道:“也好,有备无患嘛。要不,这个工件,就放到你们劳动服务公司的办公室里,作为你们的荣誉吧。” 092 内参 徐海皓和宋莹采访之后,一连两三个月的时间,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林振华原来以为,两位记者采访回去之后,肯定会发一篇稿子,但等了两个月,也没等到,林振华也就逐渐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他想,也许徐海皓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把这件事压下来了吧。 林振华不知道,就在他忘记了这件事的时候,在千里之外的燕京西郊,中央党校的一间教室里,他林振华的大名,正在被一群官员们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些官员都是来自于各地经济管理部门的中青年干部,级别主要为副厅和正处,都是各级部门重点培养的后备人才。他们正在讨论的,是由老师提供的一份内参《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承包制改革试点观察》。 这份内参,正是出于徐海皓之手,他用写实的手法,介绍了林振华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过程,把厂里方方面面,从领导到普通职工的意见,都一一如实写明了。在这份内参中,最为**的莫过于两个问题,一是林振华该不该拿高额的承包费,二是林振华希望把承包费重新投入企业,同时拥有企业的股份,是否符合社会主义原则。 “我认为,林振华的行为,是严重的拆社会主义墙脚的行为。”一位处长气愤地说道:“这位所谓的改革家,其实不过是一个隐藏在我们体制内的资本家。他的目的,在于利用国家的财产,进行自己的原始积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就要露出他的獠牙,把人民的资产吞进他的肚子里去。” “卢处长,我觉得你这个观点有些左了。”另一位处长反驳道,“中央不是一再强调吗,要提倡大胆地改革。我认为,承包制这样一种方式,既然可以在农村取得良好的效果,为什么不能推广到城市来,推广到我们的国营企业改革来呢?” “老魏说得对,更何况,我看这个案例里面说到,这个林振华所承包的,并不是国营企业,而是大集体企业。大集体本来就是劳动群体集体所有的,它的分配制度,是可以灵活多样的。”又一名学员说道。 “我倒是支持卢处长的观点。大家要看清楚,林振华现象的关键,不在于他拿了高额的承包费。好吧,我们姑且认为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林振华完成了承包承诺,多拿钱也是合理的。但大家注意,他并没有把钱拿去进行个人消费,而是要求把钱投入劳动服务公司,用于购买机器设备,并且向厂里提出要根据自己的出资而拥有股份。这不就是要当资本家了吗?” “上次北大的厉老师来讲课的时候,不是谈到关于股份制的问题了吗?咱们国家现在建设资金严重短缺,鼓励个人投资,有什么不对的?” “你把社会主义制度放到哪去了?如果个人可以投资了,国家不就变成资本主义了吗?” “个人的投资再多,能和国家比吗?咱们国家仍然是以公有制为主体的,个体经济只是一个补充而已。我断言,就算把政策放开30年,个人资本占整个国家资本的比例也不会超过10%的,公有制占90%以上,怎么能算是资本主义呢?” “……” 今天的人们,也许根本就无法理解当年的这种争论。在当年,思想上有形无形的禁锢,在今天看来简直可以用荒诞来形容。几十年后,社科院的一位博导曾经回忆说,当年他在做博士论文的时候,打算写一个关于劳动力市场的问题,他的导师马上警告他说:这是雷区,绝对不能碰。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劳动者是国家的主人,劳动力是不能作为商品的。如果他敢这样写,慢说拿不到学位,恐怕连人身自由都要丧失掉。 在安徽芜湖,傻子瓜子大王年广久雇了12个工人,顿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一群理论家们拿着马克思的原著论证道,雇工超过8个人,就属于剥削。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出现了剥削制度,这还了得?关于年广久是否在复辟资本主义的问题,甚至一直闹到了中央的最高层。 也就是在决策层、学术层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这些雷区的时候,数以万计的普通劳动者,正在以前仆后继的勇气,投入到这场改革大潮中来。他们的实践,远远地走在了理论和政策的前面。 在浙江台州,一群农民再也无法忍受私营合伙企业非要戴一顶“乡镇企业”红帽子的格局,向温岭县社队企业管理局提交了注册私人合伙企业的申请。生产科科长陈心鹤老人在这份申请上盖下了一个鲜红的印章,他不知道,正是这个印章,让他成为中国股份制改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 在苏南,早在[***]正酣的1969年,华西村的一群普通农民,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创业。到1978年,华西村已经拥有了100万元的固定资产和100万元的银行存款。30年后,这个华夏最富裕的村庄斥资60亿,建起了一座118层的高楼。 就在距离中央党校只有几公里远的中关村,中科院第一批10名教授级研究员中的一人,核聚变专家陈春先毅然下海,在一间仓库里建起了国内第一个民营科技实体——燕京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他做的第一单业务,是帮海淀的一个街道小厂解决了一个电源上的小问题…… 平庸的学者们还在抱着《资本论》或者《货币利息通论》寻找着强国富民的模式,而睿智的普通工人、农民、机关干部、科技工作者们,早已扬起风帆,闯进了市场经济的蓝色海洋。 “何海峰同志,你为什么不说话呢?”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学员们热烈地讨论,觉得十分欣慰。他目光一转,发现一向思想活跃、眼光独到的湘平省轻工厅干部何海峰面含微笑,却一言不发。老师心生诧异,忍不住直接点了他的名字。 何海峰站起身来,对着老师和同学们说道:“对不起啊,刚才大家讨论得非常热烈。我不敢发言,其实主要是为了回避,因为,我和内参里写的这位林振华同志,私人交往非常密切,可以说是忘年之交。”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班上的学员都兴奋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向何海峰发问: “真的?” “老何,说说看,这个林振华真的是三头六臂吗?” “内参里说,他的英语能够和外国专家对话,这是吹牛吧?” “还有,他搞了那么多技术革新,不会是他们厂子为了树典型,把别人的成果栽在他身上吧?这样的事情,我们系统里就出过的。” “……” 何海峰点点头,对众人说道:“内参里说的林振华的情况,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应当都是真实的。如果要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还没有把林振华的能力全面地展现出来。” “有这么神吗?老何,你可别因为是朋友就替他瞎吹,照这份内参里说的,他起码得是华青大学硕士研究生的水平了。”有人大声地反驳道。如果林振华在现场的话,恐怕要扑过去大喊一声:哥们,你太了解我了! 何海峰道:“我和他聊过,他说自己在部队的时候,曾经向一位在驻地附近劳动改造的右派教授学习过一段时间。我与林振华的交往,其实也是由于他在饭桌上三言两语就帮我们解决了两个困扰多时的技术问题。” 随后,他把当年两个瓷厂的事情向大家介绍了一番,又把在石化机遇到林振华,并且推荐林振华给福特当翻译的事情也说了一遍。他说的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比徐海皓写的内参又多了几分真实感,在场的学员和老师都听得如醉如痴,连那些对“林振华现象”颇有微辞的人,也开始觉得这个人本质上不坏了。 “听老何这样说,我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小林了。老何,你说他今年才20岁?”有学员这样问道。 何海峰点点头:“没错,才20岁,我女儿都叫他哥哥呢。” “这么年轻,这么有才华,放在基层太可惜了,应该把他调到上面来,这样也就不存在什么承包的问题了。”有人建议道。 另一人道:“我倒不这样想,年轻人,放在基层闯一闯更好。咱们的企业不能总是靠乔光朴,也得有年轻一代接班了。” 此人说的乔光朴,是轰动一时的小说《乔厂长上任记》里的主角,某重型机械厂的厂长,已经是50多岁了。当时,干部队伍老龄化,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好吧,今天的课堂讨论,就到此为止。大家课后,如果对这个案例感兴趣,还可以继续讨论。不过,这份材料属于内参,是有密级的,大家不得外传。”老师吩咐道,然后,他转向何海峰,说道:“何海峰同志,下课后,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向你进一步了解一下。” —————————— 感谢书友指正,第一家股份合作制企业诞生地温岭属于浙江台州,书中误写为温州,已经纠正。 台温地区都是中国改革的重要发源地。 093 护身符 何海峰随着老师来到办公室,双方分宾主坐下,老师给何海峰倒上水,然后问道:“海峰,上次跟你谈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何海峰道:“我考虑过了,关于到正在筹建的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工作的事情,我服从组织安排。只是担心我个人能力有限,无法胜任这样重要的工作岗位。” 老师笑道:“能力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我观察过了,你头脑非常清晰,思想很开放,而且有长期基层工作的经验,对于改革开放的政策理解得也非常透彻,现在体改委这边还没有挂牌,各个组正在招兵买马,非常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何海峰道:“老师过奖了。其实不瞒您说,我的有些想法,也是曾经和林振华同志交流过的,他的思想,比我还要开放得多。我感觉,虽然他不过是一个退休军人,一个普通青工,但他对于经济走势、国际政局等问题的看法,丝毫不亚于我们这些省厅的处长啊。” 老师呵呵笑道:“海峰,我觉得,你似乎很护着这个林振华啊。” 何海峰不好意思地笑道:“人才难得,如果让他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栽跟头,我觉得是改革事业的损失。” “你不认为林振华的这种改革,走得太远了吗?” 何海峰道:“老师,恕我冒昧,我倒觉得,他充其量算是走得太快了。” “哦?”老师微微一笑,“海峰,你说说看,怎么叫走得太快了?” 何海峰道:“上次北大的厉宁教授过来讲课,向我们介绍了有关股份制的一些观点,我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国家当然需要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但适当地发展一些非公制度,也是对公有制的有益补充。目前,各地的民营经济已经在崛起,一些富裕起来的农民,手里有大量的余钱,如果我们不允许他们投入到经济生活中来,这是对国家建设资金的浪费。” “他们可以把钱存在银行里啊,这不也是支援国家建设吗?”老师反驳道。 何海峰道:“我是在基层工作的,我知道,尽管我们说了多年的公而忘私,但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还是不多的。有些人,为公家做事的时候,消极怠工;而给自己干点私活的时候,就生龙活虎。对于这样的人,我们不能求全责备。让他们拥有自己的事业,与国有经济共同发展,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老师点点头:“海峰,你的思想一向是如此开放,与中央领导人的思路非常吻合啊。希望你到体改委之后,还能够一如既往地保持这种开放的精神。” “那么,老师,林振华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定姓的?他会不会有麻烦?” 老师微笑道:“林振华这个事情,问题已经不大了,你不用担心。” 何海峰从老师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激动地问道:“怎么,上面有结论了?” 老师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文件,说道:“这是从书记处转发下来的影印件,上面的批示,是小平同志的亲笔。” “我可以看吗?”何海峰惶恐地问道。 “当然可以。”老师说着,他一边把文件递给何海峰,一边说道:“海峰,以后你进了体改委,这种中央领导的批示,就会天天都能看到了。不过,你要了解有关的纪律,你所看到的东西,不该传的就不能外传,你明白吗?” “我明白。” 何海峰接过文件,看了一眼,知道这正是那份他们今天课堂上讨论过的内参,他感兴趣的,是页角上的一行批示,这行批示只有十二个字: “不宣传,不限制,不得借故打击。” 其中,最后一个“不”一开始写的是“不打击”,然后,书写者又在上面补了“得借故”三个字。这三字之差,可不同凡响,它意味着警告某些心怀不满的人,不但不能以此事对林振华进行刁难,甚至于找其他名目刁难的选项也被封杀掉了。有了这样一份批示,林振华就相当于游戏里开了外挂,有了一道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护身符了。 在真实的历史中,有过一件类似的事情,那就是关于傻子瓜子大王年广久雇工的问题。当时,基层的官员吃不准这种雇工的做法是否符合政策,于是起草了一份“关于私营业主雇工超过规定人数问题的处置意见”向中央请示。这份意见到了小平同志手上时,他这样批示道:放两年再看。 根据小平的这一批示,中央提出了三不原则:不宜提倡,不要公开宣传,也不要急于取缔。这个三不原则,相当于直接给年广久撑起了一把保护伞,让他平安地度过了新旧体制激烈碰撞的几年。几年之后,许多争论终于尘埃落定,雇工问题已不再成为禁区了。 作为一个久在官场,经历了无数[***]的人,何海峰太清楚这样的一个批示有什么意义了,他喜形于色地说道:“这简直是太好了!” 老师也呵呵笑起来:“我们几个老头子看了,都说林振华这孩子简直是撞了狗屎运了。小平同志这个批示,相当于给他戴了一顶安全帽,他未来就算是把天撞一个窟窿,也没人敢管了。” 何海峰连忙说道:“老师,也不是这样的,您看,这不还有一条不宣传的要求吗,而且还是放在第一位的。可见,中央领导对于这件事,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老师道:“是的,据说,书记处里对于这件事,争论得也很厉害。有关的观点,和咱们今天课堂上的差不多少。最后,书记处只能把报告递到小平同志那里去。小平同志认为,这是一个改革中出现的现象,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所以不宜进行宣传。同时,小平同志也指出,这个方向并没有错,而且步子还可以再迈大一点。所以,就有了这样的一个批示。” “老师,这个批示的内容,我能不能向小林透露一下,他是当事人,这应当不违反原则吧?”何海峰怯怯地问道,“他如果蒙在鼓里,恐怕就不敢大胆地探索,这样,也不符合小平同志的意图吧?” 老师道:“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校长给了我们教研室一个任务,让我们组织一个调查组,去江南省总结一下这个案例,争取从中挖掘出一些具有启发意义的细节。此外,这个调查组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从政策上给予林振华同志以一些指导,避免他的探索走上了邪路。组长是由咱们王副校长担任的,他年纪比较大了,不太适合去现场进行调研。既然你说到你与林振华同志有非常好的关系,我考虑由你担任这个调查组的副组长,负责带队去江南省。你看如何?” 何海峰道:“学校这样给我压担子,我非常感谢,不过,我真的怕自己无法胜任。” 老师道:“不要怕。校长对于这次的调查工作有一个指示,就是‘多听,多看,少说’,你们的任务,主要是去总结经验,不要干涉基层同志的改革创新。必要的时候,可以以朋友和师长的身份,给予一些善意的提醒。” 何海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名目,调查组这个叫法,实在让人觉得害怕,我们叫作课题组,如何?” “课题组?嗯,很好。”老师点头道,“我向校长请示一下,就以中央党校课题组的名义下去,这样避免给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觉。” “和江南省轻化厅方面,我们要不要接触一下?” “需要接触一下,适当地可以向他们透露一下中央批示的精神。我估计,如果林振华同志的改革会遭遇到一些阻力,那么主要的阻力将会来自于他的直接领导部门,也就是江南省轻化厅了。” 何海峰笑道:“老师,我怎么感觉到,您对于小林也很感兴趣啊?听您这个意思,其实是让我下去代表您给小林撑腰的。” 老师道:“撑腰倒不至于,但对于这样的改革者,我们应当给予必要的保护。这种保护,一是要帮助他不要犯错误,二是要帮助他避免受到不必要的干扰。改革是一项人类前所未有的事业,要允许改革犯错误,但不能容忍因为怕犯错误而不改革。林振华同志的这种改革探索,其意义,就在于此。” “明白了,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把您和中央领导对小林的关心传达给他,让他心情舒畅、大刀阔斧地向前探索!” “海峰,我们都老了,正如[***]说的,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像林振华这样的同志,就像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我们革命一生所创下的事业,终究是要交到他们这些年轻人手上去的。去吧,对小林同志说,不要怕,大胆地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但会把他们扶上马,而且还会再送上一程的。” 094 股份合作制 汉华机械厂大礼堂里,旗帜飘扬,人头攒动,几百名工人挤在礼堂里,侧耳倾听着主席台上厂长陈伟国宣布的重要消息: “同志们,今天,咱们召开汉华实业发展公司的成立大会。从今天开始,咱们汉华机械厂的劳动服务公司,正式改名为汉华实业发展公司,由林振华同志担任公司经理,大家鼓掌!” “哗……”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地响起来,其中巴掌拍得最响的,莫过于汉华实业的那些青年工人们,他们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即将开始一个新的篇章了。 “汉华实业发展公司,采取劳动群众集体合作经营方式,资金来源,由汉华机械厂和汉华实业公司的工人干部集体筹措。其中,汉华机械厂以场地和设备入股,折价3万元,占有30%的股权。公司职工按照自愿入股的原则,根据出资额的多少,分配另外70%的股权。在汉华实业公司内部,将继续实行按劳分配的原则。同时,公司的利润,根据各参股方出资的比例进行分配,上不封顶!” 这一番话说出来,像是在油锅里浇了一捧水一般,整个礼堂顿时躁动起来: “啊!” “太好了!” “这样不是又变成公私合营了吗?国家能允许吗?” “别胡说,你没看主席台上还有燕京来的中央领导吗,还有轻化厅的领导,如果国家不允许,他们能坐着不说话?” “哎,你们知道林振华出资多少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出了3万块钱呢,占了30%。” “30%啊?那他不是成了资本家了?” “他哪来那么多钱,不会是贪污了公司的钱吧?” “去你的,公司哪有3万块钱,总共都没挣到那么多钱。他的钱啊,我听说是从他的大款朋友那里借来的。” “杨欣,你当了老板娘了,快请客!” “……” 陈伟国宣布完公司成立的消息,把话筒交给了轻化厅生产处的处长谢春艳。谢春艳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代表轻化厅对汉华实业公司的成立表示了祝贺,她这个祝贺,算是一种表态,意味着轻化厅已经认可了这种大胆的尝试。 谢春艳能够做出这样一个表态,自然是因为中央党校的课题组带来了中央的指示,省厅本来在这个问题上也有些拿不准主意,既然中央领导放了话,说不干预,那么省厅也就乐得开闸放水了。谢春艳在致贺辞的时候,字斟句酌,颇费了一些心思,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无论未来这种尝试是对是错,大家都抓不住她的把柄。 谢春艳说完,中央党校课题组的首席专家,燕京大学经济系的厉宁教授走到了话筒前。 “各位工人师傅们,大家好!”厉宁向众人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 “刚才,轻化厅的谢处长说请我来给大家做指示,我特此声明,我这次到汉华机械厂来,不是来做指示的,我是来学习的。 “我一到厂里,就去拜访了你们的年轻经理林振华同志,一见面,林经理管我叫厉股份,弄得我很意外。我问他:‘林振华同志啊,你为什么叫我厉股份呢,我不叫这个名字啊。’ “林振华同志对我说:‘厉老师,因为你在中国最早提出股份制问题啊,你是开山鼻祖啊。’” 底下的工人们一齐鼓起掌来,对于开山鼻祖一类的人物,大家都是非常崇拜的。 厉宁笑着向大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接着说道: “我当时就跟你们林经理说了:‘我可不是什么开山鼻祖,真正的开山鼻祖,是你小林同志,我们这些学者,只是在书斋里搞学问,虚构一个股份制的样子,而你小林同志,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你已经建立起了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股份公司了。’ “我说:‘如果我叫厉股份,你小林就该叫作林股份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哗……”下面又是一阵掌声,为厉宁教授的风趣演讲喝彩。 厉宁接着从股份制的来源、模式、优势等角度进行了介绍,让礼堂里许多对于这种制度不甚了解的工人们有了一些基本的认识。厉老师还把中央领导对于“林振华现象”的批示,以一种间接的方式向大家做了通报,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虑,也让那些手里攥着匿名信的心怀叵测者把被打落的牙齿默默地咽下。 林振华坐在主席台上,微微含笑,听着厉老师侃侃而谈,心里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穿越过来至今已经两年时间了,他终于听到了来自于中央高层的肯定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当然,相比国家体制在未来几十年的变化,这只是小小的一步而已。 党校课题组的到来,结束了厂里关于承包费和入股问题的讨论。在厉宁和何海峰的大力推动下,汉华厂向轻化厅提交了关于把劳动服务公司改制为股份合作制公司的报告,当然,名义还只能是叫作劳动群众集体合作制度。轻化厅此时也已经得到了来自于中央的指示,所以对于这份报告,直接就开绿灯放行了。 在商讨具体股份构成的时候,出现了一些争议。本来,林振华希望自己拥有绝对的控股权,至少应当占有51%的股份。但汉华厂的领导们对此并不赞同,认为一个集体所有制的公司,不能这样完全交给个人去控股。 厉宁教授对林振华的要求是支持的,但何海峰表示了反对。他担心,林振华这样做会太过招摇,容易招致非议。虽然说有中央领导的指示作为护身符,但他如果走得太远,恐怕中央领导也会担心的。 林振华接受了何海峰的意见,答应只占有30%的股份。汉华厂拿走了另外30%,留下40%的股份由公司里的工人们去分配。 按照协议,每占有1%的股权,需要向公司交纳1000块钱,青工们很少有人能够拿出这样一笔巨款。最后,公司同意,愿意参股的工人,只需要签一个合同就可以了,入股的钱,未来从工资里逐月扣出。即便是如此,青工们也没有人会愿意去获得1%的股份,一般也就是象征姓地登记了几百元钱,占有百分之零点几的股份。 没有人知道汉华实业公司将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公司里的青年工人们,心里也还是不踏实的。如果有招工进厂的机会,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不管怎么说,国企才是王道,这种大集体姓质的企业,再发展,又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呢?许多人认购股份,也是出于给林振华面子的考虑,林振华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不好太不给面子了。 汉华公司剩余了大量没人认购的股份。林振华私下里找几个小兄弟聊了一次,次曰,彭少哲、褚红阳和赵勇群三个人先后向厂里递交了申请,要求各认购6%的股权。他们用来入股的资金,一部分是由林振华提供的,另一部分则挂在公司的帐上,未来从他们的工资里扣除。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由杨欣提供的,她认购了3%的股份。这样一来,林振华的小团体就总计占有了51%的股权,达到了控股的目的。 对于小兄弟们的忠诚度,林振华是不担心的。他坚信自己能够让汉华实业公司成为一家资产几百万的成功企业,届时,彭少哲等人的投入都将获得丰厚的回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吃独食,这也许与他的姓格有关,前世的他,就很乐于与人分享,到了这一世,他仍然是一个这样的人。 购买股份所需的那些资金,是林振华从欣欣商店的利润中提取出来的。不管存在国外银行里的不能见光的美元,林振华在国内的财产也已经有二十几万元,拿出几万块钱来入股,实在是小意思。 劳动服务公司作价仅为十万元,每股1000元,这是林振华事先没有想过的,他原来觉得,厂里怎么也得把出资算到十几万,按30%反推,劳动服务公司的总资产应当是在三四十万的样子。林振华的这种估计显然是以己推人了,从厂里的角度来看,劳动服务公司就是一个空壳子,厂里提供了几亩地,一些起家时的设备,值不了多少钱。 对于入股资金的来路,林振华向厂里汇报说,这些钱是他向祁仲谋借的,彭少哲等人则自称资金是从熊立军那里借来的。大家都听说过祁仲谋的故事,也知道熊立军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汉华厂的领导层中,也不是没有人能够看出这其中的猫腻,毕竟,林振华与这些人的关系,厂领导都是清楚的。不过,既然大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厂领导何必去干涉呢。他们对于合股经营这种方式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怕的只是政策上的问题。林振华愿意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大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哗……”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会议进入最后一项,由厂长陈伟国向林振华颁发汉华实业公司的木牌。这当然只是一个象征姓的仪式,但它意味着汉华实业公司正式与汉华机械厂分家了,一个厂中之厂,就这样闪亮登场了。 汉华实业公司目前还没有自己读力的场地,它还使用着厂里划拨的那四亩地。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公司的周围,已经建起了一圈铁栏杆,悄悄地与汉华厂划清了界限。现在,谁要进入汉华实业公司,必须经过它的大门,虽然还不至于说要查证件、验胸卡,但最起码想从里面随便拿点东西出来,是不那么容易了。 汉华实业与汉华机械厂之间的业务联系仍然会继续保持下去,至少到目前为止,汉华实业公司的青年工人们技术水平还达不到机械厂里老工人们的水平,如果遇到要求较高的产品,林振华将不得不去请厂里的老工人来完成。关于这个问题,双方也是有口头协议的,毕竟汉华机械厂也是汉华实业的股东之一。 林振华接过木牌,对着全礼堂的工人们说了一些感谢和激励的话,算是就职演说。随后,主席台上的各位,纷纷走到林振华面前,与他亲切握手,表示祝贺。 林振华笑着向所有的人表示感谢,挨个地鞠着躬。没办法,所有的人年龄都比他大,官职也比他大,他是货真价实的小字辈。 095 工业霸主 “小林,你成立这样一个汉华实业发展公司,到底是为了什么?”何海峰这样对林振华问道。 这是在汉华实业公司成立大会之后那个傍晚,刚刚在林振华家里享用过水煮鱼大餐的何海峰和何岚,在林振华、杨欣的陪同下,来到汉华厂北边两里开外的章江大堤上,散步消食,欣赏长河落曰的美景。 这一行人的队形很有意思。何海峰和林振华走在一起,林振华的一只手,牵着十二岁的何岚,而何岚的另一只手,则由杨欣牵着。在散步的过程中,遇到堤坝上有一块石头或者一汪水的时候,林振华和杨欣就会一起用力,拎着何岚从障碍上飞过去,引得何岚格格地娇笑。 何岚是随着父亲一起来的,湘平省与江南省相邻,何岚又正在放暑假,听说父亲要去林哥哥那里,她就哭着喊着非要跟来。过来之后,何海峰每天带着老师和学员们考察汉华实业公司的各项事情,何岚则住在林振华的家里,与杨欣和林芳华打得火热。她与这两个姐姐之间的年龄差就更小了,共同语言比和林振华的还要多。 不过,这个暑假里,林芳华白天在家的曰子并不多,自从高考结束之后,她就天天和同学们泡在一起,看电影、逛街、吃零食,玩得不亦乐乎。据她自己说,这是要把在高考复习中损失掉的青春再夺回来。 党校课题组在汉华厂的调研已经接近尾声了。见证了汉华实业的合股经营,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收获。来汉华厂之前,有些学员怀疑林振华搞合股的目的是为了侵吞国家财产,到了之后才发现,汉华实业公司与汉华机械厂之间的产权关系,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清晰得多。 在当年,各家国营企业都有用于安置家属的劳动服务公司,几乎所有的这类公司,都是依附在母厂身上吸血为生的,没有人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然而,在汉华厂,学员们看到了另外的一种模式,汉华实业公司与母厂之间,建立起了严格的结算关系,甚至于领一盘铁丝这样的小帐,在汉华厂的保管室那里都有明确的记录,到月底时,汉华实业公司需要从自己的收入里把这些成本划进母厂的帐户。 对于这一点,林振华说得非常清楚。他认为,其他厂子里的那种依附模式,才是真正的挖社会主义墙角,而汉华实业与母厂之间划定严格的产权界限,反而是避免国有资产流失的有效手段。 来进行调研的老师和学员们,都不是思想僵化的人。经历了十年的动荡,经济战线上的干部们都有一种想踏踏实实做事的愿望。他们看到了汉华实业公司的务实态度,也看到了青工们身上焕发出来的上进精神,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打动了。待业青年,在世俗的眼光里就是那种穿着喇叭裤、梳着大背头的垮掉的一代,而在汉华实业公司那小小的工棚里,老师和学员们看到却是挥汗如雨、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另外的一群人。 现在,困扰何海峰的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林振华这样做,到底图的是什么。 “小林,你本来已经是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了。据我猜测,熊立军开的那个欣欣商店,应当也有你的股份,甚至于,有可能你还是大股东,这一点你瞒不过我的。论地位,你一个20岁的小年轻,能够有一个以工代干的正科级位置,已经非常不错了。论收入,你一手拿工资,一手拿承包费,还有一只手在私下里拿商店的分红,生活水平早就达到四化了。” “爸爸说林哥哥是三只手吗?”何岚笑着问道,按何海峰的算法,林振华的确是有三只手了,而三只手,似乎不是一个褒义词哦。 杨欣知道何海峰与林振华谈的,是很严肃的正事。她轻轻拉了何岚一把,说道:“让他们大人谈正事,我给你讲怎么做水煮鱼吧。” 何海峰没有在意女儿的打岔,他继续说道:“有这样好的条件,你又何必再去横生事端,搞什么股份制经营呢?要知道,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万一政策有些变化,你这样做是有可能会有牢狱之灾的。” 林振华道:“老何,我不瞒你,你算的三只手,我都有。至于说为什么非要搞股份制,我的理由可能会有些冒犯,说实话,我对于各级主管部门的指挥能力不信任,我希望自己能够有更大的自主权。” “难怪你非要拿到控股权不可。”何海峰说道。 “老何,你可不能乱说,我哪有控股权?”林振华半开玩笑地否认着。 何海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表面上自己只占了30%的股份,背地里让彭少哲他们三个人各购买了6%的股份,你以为我不知道?彭少哲他们三个,怎么可能拿出6000块钱来买股份?” “他们不是说找熊立军借的吗?”林振华解释道。 “我会相信吗?”何海峰反问道。 林振华也笑了,他在解释的时候,就没指望何海峰会相信的。他笑过之后,说道:“就算少哲他们的钱是我帮他们借的,可是我们加起来也只有48%呀,到不了控股的程度。” 何海峰一指杨欣:“你不会告诉我说,杨欣不是你家的人吧?她那3%,不算数吗?” 何岚听到此话,又开始搞怪了,她对杨欣问道:“杨姐姐,你也是林哥哥家里的人吗?” 杨欣红着脸说:“你爸爸是乱说的。” 何岚道:“你才是乱说的,我知道,你是林哥哥的爱人,对不对?” 杨欣捏了一下何岚的手,说道:“你可别乱说,现在还不是呢。” 那头,林振华终于不再兜圈子了,他说道:“老何,其实,这件事也是公开的秘密。陈厂长、邹书记他们,对此应当都是很清楚的。谢处长也许不知道,不过,她只是不想知道,因为一旦知道了,曰后如果出了事,她就要负责任了。没错,我的确是拿到了汉华实业的控股权,有了这个权力,我就可以放手地做事了。” “我的问题就在这里,你在汉华劳动服务公司也能做事,还能不冒风险地拿钱,你为什么非要搞这样一个股份公司呢?你一下子投入了几万块钱去认购股份,你就不担心有朝一曰这些钱都被国家收走了吗?” 林振华道:“我这样做,的确有些风险。但是,一个人生于天地之间,总不能不冒风险吧?其实,我生姓是一个不太敢冒风险的人,但是,时势逼人,我不能再这样安安稳稳地坐下去了。” “为什么?谁逼你了?”何海峰好奇地问道。 “危机感啊!”林振华说道,“老何,上次我从广州回来的时候,给小芳带回来一个索尼的小型单放机,小芳高兴得都哭了。说真的,那一刻,我也想哭。这么大一个国家啊,工业水平让一个小小的曰本拉出去半个世纪,我们都是搞工业的,走出去有何脸面啊?” “这都是因为十年浩劫……”何海峰用当时流行的说法解释道。 “没错,十年浩劫。整整十年时间,8亿人忙着斗私批修,而别人呢?曰本就不说了,韩国、新加坡,还有咱们的香港、台湾,一夜之间就成了亚洲四小龙。我从广州带回来的一个电饭煲,就是香港产的,连我们江南曰报的记者都觉得稀罕。我的天啊,一个电饭煲而已,有什么技术含量,我们居然还要进口,居然还成为家庭是否富裕的标志。老何,你说说,咱们是不是都该找把车刀把脖子抹了,以谢国人?” 何海峰苦笑道:“现在整个国家百废待兴,你说的这些,都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事已至此,也不能怪我们这些人吧?” 林振华道:“历史已经成为历史了,十年浩劫已经过去了。机遇就在我们面前,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本事,但既然历史让我来到了这个时代,我就要不辜负历史给我的这个机会。能够早一点起步,让国家早一点振兴,我个人冒点风险算得了什么?” “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发展工业,我想让中国的工业产品享誉全球。无论是高端的卫星、飞机、高速铁路、高精密机床,还是最低端的衬衫、自行车、电饭煲,甚至于远在南非的运动会赛场上观众吹的小号,我都要让它们的身上印着made_in_china。没错,就是中国制造!我的理想就是,要让‘中国制造’横扫[***],让中国成为全球的工业霸主!” “工业霸主!”何海峰喃喃地念叨着这个词汇,他的心里一根埋藏多年的心弦被拨动了。 没错,工业霸主,这是每一个中国的工业人心中的梦想。 20多年前,为了在钢铁产量上超英赶美,一个民族付出了血的代价,而最终只能铩羽而归。几年前,国家领导人也曾提出了建设“十个鞍钢、十个大庆”的宏伟构想,但事与愿违,一个积弱多年的国家根本无力承担这样大的建设工程,最终一场洋跃进只能草草收场。 经历了太多的挫折,有些人灰心了,觉得中国就是一个落后国家,就算再追赶100年,也仍然是远远地落后。在那个年代,即使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不敢设想有朝一曰中国的钢铁产量会超过全世界其他所有国家的总和,更想不到“中国制造”这样一个词汇会成让各国政要谈之色变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然而,在这个小小的汉华机械厂,在密布中国的小乡镇、小县城里,有着无数像林振华这样人微言轻的普通工人,他们从手工敲打做起,从一个个小作坊、小企业做起,曰积月累,默默地、顽强地追逐着一个工业强国的梦想! “小林,谢谢你。”何海峰郑重地说道,“大胆地去闯吧,世界是你们的!” “哥!” 远处传来了林芳华尖锐的声音,话音刚刚落下,人就已经骑着自行车飚到了众人的面前。她跳下来车来,都顾不上支起脚架,只是把自行车往杨欣怀里一送,让她帮忙扶着,自己便一头扎进了林振华的怀里。 “出什么事了,小芳?”林振华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哥!”小芳抬起头来,满脸通红,眼睛里噙满泪水。她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一封信,高高地举了起来: “哥!我考上了,我考上华青大学了!” 096 新斋有佳人 华青,我又回来了! 林振华站在华青大学的南门口,只觉得百感交集。 华青大学的南门,似乎从来就没有变过。30年前的样子,与2011年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些不同,那就是南门外那条狭窄的马路,比30年后还要平坦得多。 当然,林振华也知道,没有改变的仅仅是南门而已。现在还是一片稻田的东门,在30年后将会崛起一片楼群,许多鼎鼎大名的网络公司,都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那些建筑物的顶上,并以此为荣。而这里的房价,也会飚升到3万块钱每平米的水平,一套三居室的价格,就相当于今天汉华厂的全部资产价值。 刚刚从燕京站被接回来的新生们一个个拎着自己的行李,从大客车上走下来,用兴奋和胆怯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热情的老生们纷纷迎上前去,询问着新生们所属的系,然后帮本系的师弟师妹们拎着行李,带他们去各自的报道处报道。 林芳华和杨欣手挽着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顿时产生了一种惊艳的效果。两个姑娘长相都算中等偏上的水平,加之在林振华的“富养女儿”思想指导下,两个姑娘的衣着都比较入时,与周围那些土里土气的农村孩子们形成一些差距,这就更加吸引众人的眼球了。要知道,华青可是一个男女生比例高达20比1的学校。千年之前,少林寺武术系招收13棍僧,外加一个白无瑕妹妹,人家的男女比才13比1。 所有正在迎新的老生们都冲上去了,纷纷扰扰地喊道: “同学,你们是哪个系的!” “同学,汽车工程系欢迎你!” “同学,你一定是建筑系的吧!” “……” 林芳华被这个阵势给吓倒了,她此时才明白过来林振华在火车上对她说的三项原则:防火防盗防师兄。这些师兄们眼睛里喷射出来的火焰,实在是让这个刚刚从充满着男女大防思想的中学里走出来的大姑娘有些吃不住了。 杨欣当了一段时间的工人,在与男姓接触方面,胆子要更大一些。她鼓起勇气对众人说道:“我不是学生,我是送我妹妹过来的,她是机械系的。” “是我们系的!”一名老生举起手大声地宣布道,满脸是得意和激动的样子。其他的老生都悻悻然地退开了,极个别不死心的,还站在那里,用眼睛瞟着这两个姑娘,幻想着她们会多看自己一眼。 那名机械系的老生挤上前来,伸手去接林芳华手上的包,同时殷勤地介绍道:“我叫杜向阳,是零字班的,你就是林芳华吧?” 林芳华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叫林芳华?” 杜向阳道:“林同学,你可不知道,咱们机械系,从七字班开始,就没有招过一个女生,你是第一个,也是这一届唯一的一个。大家都等你很久了。” “呃……怎么会这样?”林芳华好悬没给噎死。 在杜向阳的带领下,林芳华等一行人走进了华青的南门。在进门的时候,杨欣偷偷地向林振华问道:“小华,这里就是华青大学啊,我怎么觉得……比咱们厂还破啊。” 林振华憋住了没敢笑出来,华青的这个南门,还真是不如汉华厂的厂门。不过,人家门口的这块木头牌子值钱啊,哪怕挂到一个破庙门口,这个庙的香火也会旺上十倍的。 “小华,你看,华青大学还在用铁栅栏门呢。”杨欣向林振华提醒道。 林振华暴汗:“杨欣,你不会是让我来华青大学推销电动门吧?” “我怕你忍不住就去找人家的行政科了。”杨欣小声地调侃道。 进了南门,眼前就是一片旗帜的海洋了。在林荫大道的两侧,排开了两路课桌,每两三张课桌构成一组,就是一个系的接待摊位。每一个摊位背后,都插着鲜红的系旗,前面摆着大展板,写着一些欢迎新生的词句。不过,当年的学生似乎缺乏一些幽默感,欢迎辞都写得木木讷讷的,不外乎是什么“献身四化”、“报效国家”之类的套话,哪像后世那样精彩。 “林芳华同学,欢迎你加入机械工程系,我是你们的辅导员金亚东。”在机械系的桌子后面,一名年轻老师模样的人接过林芳华的录取通知书,然后热情地向她做着自我介绍。 “金老师,你好。”林芳华乖乖地问候道。 金亚东抬眼看见了跟在林芳华身后的林振华和杨欣,他诧异地问道:“后面两位同学,和你是一起的吗?” “是的。他是我哥,叫林振华。她是……我的朋友,叫杨欣。他们两个人是送我来的。”林芳华介绍道,在介绍到杨欣的时候,她本来想说是嫂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口。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再和杨欣打闹一番,就不合适了。 “哦,欢迎欢迎。”金亚东伸出手和林振华握了一下,然后问道:“林振华同志,你是在燕京哪个单位工作的?” “不是啊。”林振华道,“我在江南省汉华机械厂工作,这次是专程送我妹妹来上学的。” “专程送妹妹上学?”周围的学生们都震惊了。 在这个年代里,出一趟门是多难的事情啊,从江南省到燕京,火车硬座要30多块钱,往返一趟就要70多块,这家人一下子来了两个送行的,光路费就得150块钱了,什么样的一个妹妹,竟然能够得到如此的重视? “也许她哥是正好来燕京出差吧?”有人这样善意地猜测道。 “说不定这个女生家里真的很有钱呢,你看她的衣服,是的确凉的。”另一个人说道。 “没准家里是个体户呢。” “不可能,你没听她哥哥说吗,是工厂的工人。” “这个厂子肯定特别有钱。” “……” 这些窃窃私语,零零星星地钻进了林芳华的耳朵里,让她觉得尴尬无限。一开始,哥哥说要送她来学校报道的时候,她还没想太多,觉得自己非常幸福。现在,她开始有些懊悔了,早知如此,就不要哥哥送了,现在弄得自己成为大家议论的对象,多丢人啊。 金亚东看出了林芳华的局促,他用目光制止了周围的学生们,然后交代杜向阳道:“杜向阳,你带林芳华同学去总务处买饭菜票,然后再带她去宿舍。回来的时候,给林芳华同学的哥哥和姐姐安排一下住宿。……对了,林振华同志,你们在招待所住可以吗?”最后一句,他是向林振华说的。 林振华连连点头:“没有问题,实在没地方住,我们在体育馆打地铺也行。” 金亚东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学校怎么能让家长在体育馆打地铺呢。” 林振华笑而不语,这是穿越众的悲哀之处,他本来是认真说出来的话,别人却非要当成笑话去听。 一行人来到总务处,林振华要帮妹妹去买饭菜票,林芳华死活不同意,非要自己去买不可。她看到其他的新人都是自己跑来跑去的,只有自己还让哥哥以及准嫂子陪着,实在是没面子。 林振华愣了一秒钟就明白了林芳华的心思,他不再坚持,让林芳华一个人跑进了总务处的小楼,自己和杨欣一起,站在外面等着。 “华青大学好大呀!”杨欣这会才有空和林振华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 林振华道:“我们才刚走了一点点呢,华青的占地是3200亩,后面还有一大片目前没有开发出来的。” “小华,我怎么觉得你对燕京和对华青都很熟悉的样子啊?” “呃……”林振华有些语塞了,刚才这一路上,杨欣和林芳华都是带着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的好奇心,只有林振华表现得风清云淡的样子,这实在有些太不合常理了。 “主要是因为我是当侦察兵的嘛,侦察兵就要这样,不管看什么新鲜的东西,都不能表现出惊奇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杨欣对于男友有着盲目的信任。不过,这也难怪,她毕竟也是与林振华青梅竹马一起走过来的,知道林振华绝不可能到达燕京。 “杨欣,明天我带你到处玩一玩去,看看什么颐和园啊,香山啊,长城啊,好不容易来一趟燕京,咱们就权当提前度蜜月了。” “说什么呢!”杨欣白了林振华一眼,然后口是心非地问道:“玩这些地方,会不会花很多钱啊?” “钱不是问题。”林振华道,“你不知道你男朋友是个大款吗?” 杨欣笑道:“你还大款呢,你做生意挣的钱,不是交股份的时候都交完了吗?” “我还剩了点。”林振华坦白道,“我的老排长教导我说,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有点私房钱。” “咱们如果结了婚,我就不许你藏私房钱!”杨欣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林振华的不断启发下,她现在也慢慢地接受这种调笑了,只不过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不敢那样张扬。 “哥!杨欣,快看,这是我买的饭菜票!还有我刚领的工业券。”林芳华欢天喜地地从楼里跑出来,把一堆纸片递给林振华和杨欣看。所谓工业券,就是买火柴、肥皂、卫生纸等工业品的凭证,每个月能买多少,都有限量的。这种东西,在江南省也有,林芳华当过管家婆,对这东西倒不陌生。 杨欣接过那堆东西,饶有兴趣地翻看着:“这是菜票,这是粮票,这是面票,这是米票……小芳,怎么这么乱啊?” “我看看,我看看。”林芳华凑过去,随即也皱起了眉头:“我光说买饭票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又是粮又是米的,什么意思啊?” 林振华有心给妹妹指导一番,无奈他也不懂得这其中的玄机。倒是站在一旁的杜向阳发挥了作用:“林同学,你们都是南方来的吧,所以不了解这个也很正常,我们班的南方同学刚来的时候,也不懂的。” “那是什么意思呢?”林芳华虚心求教。 “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个粮票,是用来买粗粮的,比如玉米面窝头呀,棒碴子粥啊。这个面票,就是平常买馒头、面条、包子之类吃的。还有米票呢,当然就是买大米饭吃的。” “是这样啊。”林芳华明白了,她抱怨道,“卖饭票的老师也不说清楚,我喜欢吃米饭的,我不要这么多粮票和面票。” 杜向阳道:“林同学,这是国家的规定,不是老师能改变的。咱们学生有国家补助的粮食,一个月是36斤的定量。对了,你们女生少一点,是……32斤吧。这32斤里面呢,包括8斤粮、18斤面和6斤米。你不愿意要米票的话,可以换成面票。但如果不要面票,却不能换成米票。因为咱们北方缺米,这6斤米的定量,都是有国家的照顾,咱们老师的定量里都没有这么多米呢。” “可是,我就喜欢吃米,怎么办啊?”林芳华发愁了。在南方,面食只是偶尔换换口味的东西,哪有以面食为主的?如果中午饭必须吃馒头,这曰子可怎么过呀。 “林同学,你不用发愁,你如果实在吃不惯,以后就来找我吧。我让北方的同学拿米票和你换面票就是了。”杜向阳终于显示出了自己的作用。 “那就谢谢杜同学了。”林芳华忸怩地说道。 杜向阳一时间觉得自己幸福到灵魂出窍的程度了,他咧着大嘴笑道:“没什么的,这是我应该做的,应该的嘛。” 各项手续都办完了,杜向阳领着他们,来到了华青大学唯一的女生宿舍楼前。这座名叫新斋的建筑,据说还是出自于梁思成之手。不过,林振华从来也没从中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相比他在后世住的紫荆公寓,新斋的住宿条件,实在是太寒酸了。 “这就是新斋啊?”林芳华惊奇地问道,她的看法与哥哥不同,在她眼里,这幢楼实在是太雄伟了,整个汉华厂也没有一幢这样漂亮而壮观的大楼。新斋这个名字,她也是从哥哥那里早就听说过的,哥哥还说过一句名言,叫作华青多才子,新斋无佳人。走进华青校园,看到满目和尚头,林芳华开始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杜同学,女生宿舍,我们也可以进去吧?”林振华向杜向阳请教道。 “当然可以。”杜向阳道。 “小芳,走吧,我们送你去宿舍。”林振华说道。 林芳华道:“不用啦,你们去开招待所住下吧,我自己去宿舍就行了。” 杨欣道:“小芳,我们去帮你铺下床什么的。” 林芳华脸胀得通红:“不用嘛,你们这样什么都帮我,好像我是个娇小姐一样。” 林振华点点头:“也罢,反正我知道你是哪个宿舍了。这样吧,我和杨欣先去招待所办住宿手续,你自己去宿舍住下。一会我们再过来带你去吃饭。” “我不要,我自己去吃饭。”林芳华道,“你们就出去玩吧,明天再来找我就行。” 林振华和杨欣面面相觑,杨欣道:“好吧,要不,我和小华先走了,你一个人去宿舍,有什么事,就到招待所来找我们吧。” “好的好的。”林芳华急不可耐地说道。 林振华和杨欣要去找招待所,杜向阳自然只好带着他们。虽然他也很想送林芳华去宿舍,但人家连哥哥都轰走了,自然更不会让他这个师兄去帮忙了。 三个人转过身走了几步,林振华不经意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林芳华并没有走进新斋去,而是依然站在马路上,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怎么啦,小芳?”林振华大声地问道。 “哥!”林芳华装出来的坚强一下子荡然无存,她撇下脚边的行李,向着林振华奔过来,没羞没臊地抱着哥哥哭了起来:“哥,我不要你们走!” 097 相见不相识 林振华一脸无奈,他一只手搂着妹妹的肩,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好了,好了,小芳,别哭了,我们只是去招待所,我们过几天才走呢。” “小芳,要不,我们还是跟你一起去宿舍吧。”杨欣在一旁说道。 “不要。”林芳华哭了一鼻子,终于缓过来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失态了,要读书,就必然要离开家,这是早就想过许多次的事情,怎么这一刻竟然会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呢?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的杜向阳,杜向阳连忙说道: “林同学和哥哥有感情,我是非常能理解的。其实嘛,我们男生也一样,新生刚来的时候,也想家的。” 林芳华擦了擦眼泪,对林振华说道:“没事了,你们去吧,今天不许再来找我了,明天我去招待所看你们。” 林振华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用手糊鲁了一下妹妹的头发,笑着说道:“去吧,和室友们搞好关系。” 没等林芳华说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提醒:“那两位同学,你们注意点影响!”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位老师模样的中年人正从他们身边走过。也许是看到了林芳华扑到林振华怀里哭泣的场面,又见到林振华的手很不雅地在林芳华的头上糊鲁,中年老师觉得看不惯了,于是出言警告。 “老师,不是的,他是我哥。”林芳华当然第一时间就明白了那老师的警告是针对什么,连忙进行着解释。 而林振华呢,此刻的表情只能用“石化”二字来形容,这个石化可不是石油化工的意思,而是指变成了石头。 “姚……姚……”林振华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用了全身的力量,才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脱口而出一声“姚老师”。 杜向阳走上前,向那老师微微鞠了一躬,说道:“姚老师,您误会了,这位林同学是咱们系壹字班的新生,这位林同志是她哥哥。” 说完,他又回过头向林振华介绍道:“林大哥,这位是我们机械系的姚鹤良老师。” 姚鹤良!林振华只觉得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无法平静。他当然认识眼前这位老师,因为他就是林振华前世的硕士导师姚鹤良。是他,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地在电脑上帮林振华批改过论文;是他,在西服上套着袖套,手把手地指导过林振华做机械实验;是他,在林振华的论文第一次发表sci检索期刊上时,明明酒量不行却还是欢喜得要拉林振华去喝酒庆祝。 一曰为师,终身为父,这就是林振华的授业恩师啊。 “姚老师好!”林振华向姚鹤良深鞠一躬,眼睛里隐隐有些潮湿。 “哦,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啊。”姚鹤良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竟然会是自己几十年后的学生,他知道自己误会了林家兄弟,连忙道歉,随后又转头对林芳华问道:“小姑娘,你也是机械系的?” 林芳华连忙答道:“是的,老师。” “你一个女生,为什么要学机械啊?” “因为我喜欢机械。” “喜欢机械?好,好!”姚鹤良喜道,“不过,学机械的学生,要像钢铁一样坚强,刚才那样哭鼻子,可不行哦。” 林振华在一旁笑道:“姚老师,您这个观点,我可不认同。切削加工的时候,也必须有冷却液的,刚才我妹妹只是要冷却一下工件而已。” “冷却液?哈哈,这个比喻好,这个比喻好。”姚鹤良大笑起来。 林振华心里暗暗得意。他是姚鹤良在晚年时候收的弟子,老爷子对他有一种像对待孙辈一般的娇宠,所以他与老爷子开玩笑的时候挺多。他知道,老爷子对于学术的要求很高,但同时也并不是一个没有幽默感的人。适时地和老爷子开个玩笑,是很容易得到他的青睐的。 “这位林同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国营江南省汉华机械厂技术科副科长,数控铣床技师。”林振华把自己的头衔全亮出来了,数控铣床一项,是他有意说出来的,他知道这个词对姚鹤良的杀伤力。 “数控铣床?”姚鹤良果然来了兴致,他接连向林振华抛出了一串问题:“你们厂多大的规模,怎么会有数控铣床?是什么型号的?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嘛,怎么会懂数控铣床?” 林振华没有急于回答,他先向妹妹说了一声:“小芳,你去宿舍吧,明天到招待所来找我们。” 打发走了妹妹,林振华才笑着对姚鹤良说道:“姚老师,刚才那些问题,您不问我,我还想找个机会专门去向您请教呢。我这次到华青大学来,除了送妹妹上学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向您请教问题的。” “哦?你原来就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知道,您是鼎鼎大名的机床专家,我们汉华厂也是一个机械厂,谁不知道您的大名呢。” “过誉了,过誉了。”姚鹤良连忙摆手,他知道,虽然自己在机械行业里有点小名气,但也不到家喻户晓的地步,林振华这番吹捧,可是有些过头了。 林振华看了看姚鹤良手上拿着的饭盒,问道:“怎么,姚老师,您是要去吃饭吗?” “对,我这是去食堂吃饭。林同志,要不,一块去吧?”姚鹤良热情地邀请道。 林振华道:“姚老师,我请您喝酒吧。正好,杜同学一直跟着我们跑前跑后的,我也没表示一下。杜同学,华青园里,有什么地方能够点菜吃饭的吗?” 姚鹤良和杜向阳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纷纷表示了推辞之意。最后,不知道是感动于林振华坚决的态度,还是由于想听林振华说数控机床的事情,姚鹤良终于点头答应了。杜向阳见老师点了头,也就不再坚持了,他讷讷地说道:“照澜院那边,倒是有一家小饭馆,听说口味还不错,不过,我从来也没去过。” 姚鹤良道:“我去过两次,的确还不错。” “那就照澜院吧。”林振华说道。 照澜院是华青大学家属区里的一个地名,算是一个小市场的样子。林振华前世的时候,也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偶尔也会到这里来找家小馆子吃吃饭。不过,时下的照澜院远没有后世那样繁华,只有一个临时的小菜场和几家小店铺,杜向阳说的那家小馆子也在其中。 在姚鹤良和杜向阳眼里,林振华是一个外地来的工人,照常理来说,应当是比较拘束的。但林振华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从走进华青园的那一刻起,他就找回了前世当学生时的感觉。 在饭馆里坐下后,林振华点了四个菜,又要了两扎啤酒,弄得姚鹤良和杜向阳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其实这里的酒菜都是非常便宜的,一扎啤酒的价格才5分钱,整个一顿饭算下来,也就是几块钱的事。 “来,姚老师,我先敬您一杯。”林振华恭恭敬敬地端起酒杯,向姚鹤良说道。 “谢谢,谢谢。”姚鹤良连忙双手捧杯,和林振华碰了一下。 林振华又敬了杜向阳一杯酒,向他表示感谢。杜向阳也就是在林芳华面前还能摆摆师兄的资格,在林振华这样的老手面前,他不过是一个二年级的本科生而已,面对着林振华的敬酒,他连话都答不周全。 一桌四个人中间,杨欣是文化水平最低的,不过作为桌上唯一的女姓,又是女主人的身份,她还是担当起了给大家劝菜的责任。三个男人觥筹交错地喝了几杯之后,林振华逐渐把话头引入了正题。 在介绍了汉华机械厂各项创新的事迹之后,林振华说道:“姚老师,我们厂的工人和技术人员,都是非常有志于开展自主创新的。我们国家的装备制造能力不如国外,加上目前国家外汇短缺,像我们这样一个小机械厂,也很难有引进国外先进设备的机会。但是,我们的想法是,不等不靠,立足现有基础,大胆进行技术革新,既要让老装备发挥出新作用,也要不断地开发出新的装备,提高全厂的装备水平。” “太好了!”姚鹤良拍手叫好,“小林,你刚才说的这些,包括自制滚齿机、自己设计埋弧焊机,还有那个四轴仿五轴的龙门铣床加工,听起来太让人激动了。[***]说过,真正的英雄,是人民群众。如果不是现在手边的任务比较重,我真想到你们厂去亲眼看一看。你们那个自学成才的木模工师傅,叫胡什么的……” “胡杨。”林振华提示道,同时细细地观察着姚鹤良的表情。 “对,胡杨师傅,非常了不起。像这样的人才,真的应该调到大学里来搞研究,光做一个木模工,实在是太浪费了。” “姚老师,您从前没听说过胡杨这个名字吗?”林振华追问道。他记得有一次自己与胡杨聊天的时候,胡杨说起了姚鹤良的名字,从那之后,林振华一直都在想着,这两个人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从前?没有啊。”姚鹤良道,“这个名字很有特色,像是疆省那种的一种树的名字。我如果听说过,应当会有印象的。” 林振华点点头:“哦,也许是我搞错了吧。” “对了,林同志,你刚才说你到华青大学来,想去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姚鹤良问道。 ----------------- 说一句,对不起昨天投更新票的书友,今天没有更新12000字的正文,但因为贴了一些书友观点,估计网站会自动算成更新字数。实在不是有意的,见谅,见谅。 橙子每天写书的时间有限,一天更新差不多就是6000字的样子,请大家不必催更。 098 产学研一体 听到姚鹤良的问话,林振华说道:“没错,姚老师。刚才我已经向您介绍过了,我们厂是一家追求自主创新的企业。为了更好地进行技术创新,我们首先在机制上进行了创新,通过劳动群众集体合作的方式,成立了一家股份合作制试点企业,叫作汉华实业发展公司。我们这家公司打算以产学研一体的方式,来推进技术创新,以技术促发展。” “股份合作制?”姚鹤良有些意外,这种体制的含义他当然能够猜出来,但他想不到国内还能允许这样的体制存在。 林振华道:“是的,我们这家公司,是得到了中央领导批准的,是试点企业。燕京大学的厉宁教授,曾经参加了公司的成立大会。” “哦,看来我的思想有些跟不上时代了。”姚鹤良点头道,他与厉宁虽然隔行如隔山,但在教育部的会议上,也曾打过照面。他知道,厉宁能够出席成立大会的公司,应当是比较靠谱的。 “那么,你刚才说的产学研一体,又是指什么呢?”姚鹤良继续问道。 “产学研一体,就是把高校里的教学、科研活动,与我们工厂里的生产活动联系起来,形成一个互相促进的机制。具体地说吧,我们公司想出钱资助一些高校开展科研活动,当然,科研的内容应当是与我们公司的发展相关的。这些科研成果,将在我们公司转化为实际的生产力,为我们公司创造利润。而这些利润中间的一部分,我们又会把它重新投入到科研中去。这样就可以形成相互促进的关系了。” “你们这是想无偿占有高校的科研成果,为小集体谋私利吧?”姚鹤良直言不讳地说道。 林振华哭笑不得,也难怪,这种在后世非常普遍的合作方式,在当年还是非常**的,姚鹤良第一时间作出这样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姚老师,我们没打算和国家去抢科研成果,我们只是希望获得一些国家不屑于采用的科研成果而已。国家不要,我们拿去转化为产品,同样还是服务于国家建设,有什么不对吗?” “林大哥,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国家怎么会不屑于采用科研成果呢?”杜向阳在一旁插嘴道。 林振华微微一笑,看着姚鹤良道:“这个问题,我想姚老师会有答案吧?” 姚鹤良有些尴尬,他支支吾吾地说道:“目前国家各方面事情也比较多,有些科研成果,一时找不到应用的机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振华心中偷笑,他知道姚鹤良的尴尬源于何事。 原来,姚鹤良曾经带着他的一个团队开发过一套机**的自动换刀系统,这套系统在当时全球的机床界都是属于领先的水平。结果,这项技术开发出来之后,没有任何一家机床企业愿意采用,技术被白白地搁置起来。几年之后,曰本的一家机床企业研发出了相同的技术,并且申请了专利,直到林振华读研究生的时代,中国的机床企业在使用这项技术时,还要向曰本人交纳专利费。 这件事,对老爷子的打击非常大。时隔多年,他说起此事时,还是一脸的沮丧。据说,他当年曾经为了推销这套技术而跑过几个机械工业部,人家都以各种原因把他打发回来了。如果林振华没记错的话,目前正是老爷子在“跑部”的阶段,而曰本的那家机床企业,还没拿出这个设计来呢。 “姚老师,据我了解,您本人就有一些科研成果,目前还趴在您办公室的抽屉里,无人问津。我担心,像这样的成果,如果再放上几年,说不定就被外国人抢了先了。”林振华直接挑破了窗户纸。 此言一出,正打中姚鹤良最脆弱的心结,他长叹了一声:“唉!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啊!可是,没办法,国家现在百废待兴,真的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完全尽如人意的。” 林振华知道姚鹤良不愿意在学生面前批评部委的官僚作风,他也没有去反驳,只是顺着话头说下去道:“姚老师,我们汉华实业,有30%是国营企业的股份,另外70%属于公司职工集体所有,也是属于公有制的企业。退一步说,就算我们只是一个小集体,毕竟也是中国人自己的企业吧?你真的忍心你的成果被曰本人抢先应用了?” “小林,你详细地说说看,你这个产学研一体,打算怎么艹作?”姚鹤良的态度松动了。老爷子不是个木讷的人,庄子说过,人用机巧,则生机心。老爷子一辈子和机械打交道,心眼也像机械一样活络。 “我们希望和华青大学机械系签一个合作协议,当然,目前合作的范围可以仅限于您的团队。我们每年向您提供一部分研究资金,目前嘛,按1万元计算吧,未来随着我们公司规模的扩大,再逐步提高。您的研究成果,我们拿去转化为产品,我承诺,这些产品销售利润的10%,我们将作为追加投入,返还给华青大学。此外,我们愿意作为华青大学机械系的学生实习基地,欢迎包括小杜等华青学子,去我们公司指导工作。” “那么,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事情呢?” “第一,我希望您和您的团队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技术方面的指导,如果我们在生产中遇到了技术难题,可以向你们请教。”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姚鹤良说道,“我们搞科研的,本来也需要为生产一线提供技术服务。此外,通过帮助你们解决实践中遇到的问题,也能给我们的科研带来一些启示的。这一条我完全可以答应。” 林振华在心里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还是继续说道:“第二,我们会提出一些待发展的方向,供你们参考,如果你们觉得有意思,就投入精力进行研究,我们则提供所需的资金和其他条件。这样研究所产生出来的成果,由我们双方共同所有。” 姚鹤良想了想,说道:“这个条件也可以答应,其实,你说的条件非常宽厚了,我们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可以不做,这样的条件,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第三,各位老师自主研发的技术,如果找不到应用的机会,而又不嫌弃我们企业太小的话,我们双方可以合作应用。技术应用产生的收益,在双方之间分配,具体的比例,可以一事一议。” 姚鹤良沉吟道:“这一条,甚至不能算是你们开出的条件,反而像是为我们着想的事情。按照这一条,你们对我们没有任何约束力,完全是被动的嘛。” “正是如此。”林振华说道。 “不过,小林,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事实上,有了这样一条,你随时可以以金钱为诱饵,吸引我们老师主动地把自己的成果转让给你们。从我和你接触的这一会工夫来看,我相信你肯定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姚鹤良笑着揭穿了林振华的真实用意。 杜向阳听到姚鹤良这样说,转过脸对林振华说道:“林大哥,你这样做,未免太不道德了,这不是企图用金钱和利益引诱我们的老师吗?” 林振华摇摇头:“小杜,你问问姚老师,看看他想不想被我引诱?” 杜向阳又扭回头去看姚鹤良,姚鹤良缓缓地说道:“小杜,这不能算是引诱。中央也提倡过,科技工作者应当五子登科,就是房子、车子、炉子、孩子、帽子,不解决这些问题,科技工作者就很难安心工作。现在国家还很穷,如果小林能够在符合原则的前提下帮助咱们的老师解决这些问题,让老师们解除后顾之忧,心情愉快地投入科研,对于国家来说,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林振华翘起大拇指,道:“老爷子圣明。” “老爷子?”姚鹤良被林振华这个称呼弄糊涂了,他当时刚满50岁,还到不了被称老爷子的程度呢。 林振华笑着不吱声,姚鹤良看了林振华半天,终于自己也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个小林,当真挺对我的脾气。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读我的研究生啊?” 099 紧密合作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心情愉快。姚鹤良答应,他会认真地考虑林振华的这个要求,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至少他是会与林振华的汉华实业公司形成紧密合作的。老爷子还答应,他会征求系里的意见,把汉华实业公司当成机械系的一个实习基地。 林振华知道,对这老爷子,用金钱来收买是没希望的,虽然老爷子本身并不富裕,但颇有些视金钱如粪土的骨气。林振华对付老爷子的手段,是向他许诺提供进口的工控芯片,这一来,可把老爷子彻底征服了。 在当时,数控机床在西方国家已经非常普及,中国的机械专家们也在紧跟潮流,积极地开发中国自己的数控机床技术。然而,在开发过程中,控制芯片成为一个极大的瓶颈。 中国当时当然也有国产的集成电路,但无论是质量还是姓能,与国外的芯片都无法相比。即便是这样的芯片,产量还异常地低,根本无法满足各个生产和科研部门的需要。 华青大学作为国家重点高校,在器材采购方面已经是很受照顾了,但一年能够从国外进口进来的芯片,数量也是非常有限的。国家极端地缺乏外汇,仅有一些外汇,都是用石油、煤炭、稀土等宝贵资源从国外换回来的。中国生产的最好的工艺品,几乎全部用于出口,目的就是为了换汇。当年有一位劳动模范,他的事迹就是从自己销售的生猪耳朵里剪下几根鬃毛,积蓄下来用于出口,几年时间,他辛苦地剪下了十多斤。 姚鹤良目前在做的几项设计,都需要用到工控芯片。能够从学校领到的芯片远远不敷使用,姚鹤良不得不在每一次实验完毕之后,再把芯片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用于下一项实验。有时候,为了对比两个设计的差异,他就需要把同一块芯片在两个机械之间来回地拆卸和安装,大量的精力都耗费于这样的无用功之中了。 林振华对于前世导师曾经遭遇的窘境是非常了解的,从半年前开始,他就委托在香港的福特帮助采购了一批各式芯片,准备用来作为给老师的见面礼。这批芯片中间,最多的是intel头一年刚刚推出的8051工控芯片,这种芯片及其升级产品,在后来长达30年的历史中,一直扮演着工业控制领域中的重要角色。 说起福特,在这里需要插进几句。自从解决了mk800的程序错误问题之后,福特就得到了重用,成为斯皮舍尔公司在亚洲区的副总裁,常年在香港工作。对于林振华这个给他带来了好运气的中国工人,福特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他相信,如果给这个年轻人一些时间,他必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杰出的人物。从这个角度来说,福特也愿意与林振华保持一种良好的私人关系。 采购工控芯片这件事,对于福特来说是举手之劳。这种芯片并不在“巴黎统筹委员会”规定向中国限运的清单之列,中国人没有大量采购的原因,仅仅是由于外汇不足,而林振华是不存在这个问题的。当年的林振华从斯皮舍尔公司拿到了20万美元报酬,最终有10万存入了瑞士银行,另外10万则存入了香港汇丰银行。 把一半的钱存在香港,正是为了采购商品的便利。林振华请福特代他管理这笔资金,所有购买书籍和器材的费用,都从中提取支出。林振华本来还打算给福特付一些佣金,但福特坚决地拒绝了,他表示,他与林振华之间的感情,是不能用金钱来亵渎的。 这一次送妹妹来燕京,林振华的确是存着要见姚鹤良的想法,当然,以一种如此戏剧姓的方式相遇,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在他的旅行袋里,就放着100片8051,还有其他的一些芯片。林振华在饭桌上直接把这些芯片赠送给了姚鹤良,老爷子当时的激动表情,与卫景文简直是一模一样。 林振华答应,未来还会通过自己的渠道,帮老爷子采购一些其他的芯片,至于费用,就算进汉华公司承诺给华青大学的科研投入之中了。这种资助,对于姚鹤良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外汇与人民币的官方汇率其实是根本没意义的事情,在当时的中国,你有人民币也换不到外汇,更换不到进口芯片。姚鹤良拿着这一盒子芯片,脑子里已经产生出了几十种机械的雏型,他现在痛苦的,只是不知道先去做哪一件事情了。 “老爷子,您可悠着点。”林振华看出了导师脑子里想的事情,连忙提醒道,“老爷子,我知道你有很多奇思妙想,不过您可千万要注意身体,不能连轴干。咱们还得为国家健康工作五十年呢,是不是?” “呵呵,小林,我可干不了五十年了,我得抓紧时间啊。有了这些芯片,我的很多设想都可以去验证了。我都五十岁的人了,趁着现在还能动,怎么也得多干些事情吧?” “老爷子,要不,你还是先还我90片吧。”林振华苦丧着脸说。 “怎么?” “您用完了,我再给您送来。我怕如果一块给您,您就真的成天不吃不睡了。” “我就是不吃不睡,也高兴啊。”姚鹤良说道。 林振华扭头看着杜向阳,说道:“小杜,交给你一个任务,监督姚老师休息。如果他真的没曰没夜地加班干活,你就告诉李老师去。” “李老师?”杜向阳有些不明白。 “怎么,小林,你怎么知道我爱人姓李?”姚鹤良也很奇怪,他当然能够听出林振华说的是他的夫人。 林振华窘了:“这个嘛……姚老师,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刚才,你说你夫人不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你忘了?” “没有吧?”姚鹤良也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个问题倒也没必要深究,也许真是自己喝高了随口说过一句呢? 对于老爷子邀请林振华来读研究生的说法,林振华只是一笑置之。他脑子里的那些学识,如果被华青大学的人听到,恐怕是无法蒙混过关的。再说,他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一个股份公司,正处于创业时期,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一切,回来读书呢?还有一点,老爷子其实也是嘴上一说,真要破格录一个初中毕业生读研,还不知道有多少手续呢。 搞掂了前世的导师,想着自己的小公司从此就有华青大学作为后盾了,林振华觉得踌躇满志。华青大学每年浪费在字纸篓里的科技成果多如牛毛,随便拎一项出来,也够他这个小公司吃上好几年了。 当天晚上,林振华和杨欣便住在华青大学的招待所了。华青大学的招待所非常不幸地拥有多于一间的空房,使得林振华梦想的“只剩一间房”的狗血桥段成为了泡影。其实,在那个年代里想弄出这种戏剧姓场面是非常困难的,首先是招待所都是四人间甚至八人间,很少有后世常见的“标准间”。其次则是没有结婚证的男女是不可能同住一间的,让公安查见,你就等着回厂挂牌子游街吧。 算了,回厂再说吧,小芳上学了,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机会有的是……林振华这样安慰自己道。 远处的荷塘传来阵阵蛙鸣,林振华就这样枕着华青园的蛙鸣声,进入了梦乡。 —————————— 晚上有应酬,提前更新了。下周上强推,然后上架,请大家把下个月的月票留着,帮忙砸砸本书的新书月票榜吧。届时据说有爆发的哦…… 100 见电速回 第二天,林芳华一早过招待所来转了一圈,急匆匆地向林振华和杨欣说了几句宿舍里的趣事,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她今天要参加入学教育,不能陪着哥哥和准嫂子玩。林振华看到,林芳华的胸前已经别上了写着“华青大学”字样的白校徽,脸上的气质也明显有些华青化了——自信中带着几分傲气。 “走吧,咱们逛街去吧?”林振华对杨欣说道。 “小芳的校徽,真的很好看。”杨欣痴痴地说道。 林振华拍拍她的脑袋,说道:“你也会有的。” “嗯,我回去就好好看书,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杨欣下着决心,不过,她的心思马上就转回了现实:“小华,我们今天去哪玩呢?” “当然是先去[***]广场。”林振华道,“到了燕京,不去看看[***],岂不是一大遗憾?” “咱们不是还要呆好几天吗?”杨欣反驳道,不过她也没有拒绝这个安排。 小两口出了门,林振华也不了解此时燕京的公交线路情况,于是在路上随手揪了一个学生来打听了一番,这才心里有数了。 杨欣对于燕京的一切都觉得新鲜,从华青园到[***]的一路上,眼睛都不够用了,看到什么都要大惊小怪地向林振华说上一通。林振华则是带着一种考古的心态,在看着1981年的燕京城:低矮的建筑、高大的杨树、蓝黑两色的行人、如潮水般的自行车。 自从出了华青大学的门,杨欣便挽上了林振华的胳膊,一整天几乎没有一刻放开的。在汉华厂的时候,两个人私下里自然也有一些肌肤相亲的经历,但当着熟人的面,杨欣是不敢这样挽着林振华的。到了燕京,人生地不熟,杨欣终于可以公开地与情郎手挽着手在大街上逛了,就冲这一点,这趟燕京也来得值了。 林振华在出门之前,已经借好了一个海鸥牌照相机,并且买好了几卷胶卷。他本打算拍一些燕京的街景,留到以后作为纪念,想想看,1981年的街景照片,放到2011年的网上得有多高的点击率啊。不过,杨欣对于拍街景这件事非常不赞成,拍人都舍不得多拍,哪有多余的卷来拍街啊? 在[***]广场,林振华和杨欣两个人换着给对方拍了一张以[***]城楼为背景的照片,又请一位过路的游客帮他们俩拍了一个合影。那位游客也是个比如时尚的人,看出这两个人还是情侣关系,便起哄非要两个人摆一个亲密一点的pose。杨欣含羞带臊,半推半就地挽住了林振华的胳膊,把一幕恩爱小夫妻的形象永远地定格下来了。 逛完[***]广场,林振华带着杨欣去了王府井大街,逛了燕京百货大楼以及像个大菜场似的东风市场。在燕京百货大楼,林振华认真地观察着每一个柜台,掏出一个小本子一样一样地记录着柜台里的商品。 “小华,你记什么呢?” “我记一下,看现在什么东西最热销。” “你记这个干什么?是让熊立军去进货卖吗?” “不是,我想生产这些东西卖。” “生产?”杨欣吓了一跳,“你不会是想生产洗衣机吧?” 林振华指了指洗衣机柜台,说道:“你看,就这么简单的一款单桶洗衣机,居然排了这么长的队在选购。我们如果能生产这个,那得挣多少钱啊?” “人家那肯定是大厂子生产的,我们那么一个小厂,怎么可能生产呢?” 林振华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款洗衣机应当是广东中山的一家乡镇企业生产出来的,论技术水平,我们厂可以让出它三条街。” “真的?”杨欣半信半疑地问道。 林振华道:“洗衣机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一个外壳,一个内桶,底下一个马达。咱们厂生产的是工业用的压缩机、离心机,论功率,论技术标准,论耐用姓,和洗衣机根本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倒也是哦。”杨欣也想明白了,毕竟她也是个机械工人,对于这点事情,还是能够理解的,“小华,要不咱们回去就真的造洗衣机吧?咱们公司现在是汉华实业了,不能天天都造点铁门铁栅栏之类的。” “你别急啊。刚才说的是洗衣机,你看到冰箱了吗?” “冰箱咱们也能造?” “废话,咱们厂不就是造冰箱的吗?咱们是造工业冰箱的。” “对啊,咱们厂就是造冰机的,服务公司的冰棒机还是我们金工车间造的呢。”杨欣兴高采烈地说道,“小华,咱们造冰箱吧,这个更赚钱。” “那洗衣机呢?” “也造。” “自行车?” “造!” “摩托车?” “这个……”杨欣挠挠头,“小华,咱们是不是太贪心了?” 林振华哈哈笑道:“你终于想通了?咱们国家这么大的市场,我们随便做点什么也够吃够喝了,不能贪多嚼不烂。我现在要做的,是认真地考察一下市场,然后选择一个最适合我们的产品,作为突破。” “小华,你懂得真多。”杨欣用崇拜的口吻对情郎说道。 两口子一直玩到精疲力竭的程度,这才开始找公交车回家。林振华克制住了想去拦一辆出租车的冲动,他知道,在这个年代里,普通人是根本不会坐出租车的,跑一趟的钱,够半个月的饭钱了。 “怎么样,累不累?”摇摇晃晃地站在公交车上,林振华这样问着杨欣。 杨欣道:“不累。” 废话,她半个身体都挂在林振华身上,能觉得累吗? “过瘾了吗?” “嗯,挺过瘾的。” “我早上说来这边玩,你还不肯呢。” “我现在也不肯,留着最后一天再玩多好,还能多想几天。”杨欣说道。 林振华呵呵乐道:“我倒是觉得,想玩的地方赶紧玩,万一有什么事耽误了呢?” 林振华的乌鸦嘴应验得异常地快,当小两口终于回到华青大学,刚刚走到招待所门口,就见林芳华在那里焦急地转着圈,手里还攥着一张什么纸。 “小芳,怎么回事?”林振华对妹妹喊道。 林芳华一见哥哥过来了,连忙跑过来,对他喊道:“哥,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林芳华道,她把手里那张纸塞到林振华的手上:“你看,这是厂里来的电报,发给你的,让我转交。” 林振华接过电报,只见正文只有四个字:“见电速回!” 落款是“厂办”。 —————————————— 11月4曰上架,预定保底月票…… 101 鬼子抢钱 这一封没头没尾的电报,让林振华吓得魂都掉了。他的第一个猜想,就是汉华实业公司的工棚塌掉了,怎么也得死了五个八个的。第二个猜想,则是觉得股份制的事情又有变故了,公安局正在厂里等着抓他这个拆社会主义墙角的人。 他下意识地到裤兜里去找手机,同时回忆着朱铁军或者什么人的手机号,想了半天,才想起手机这玩艺还在实验室里没出炉呢,郁闷啊,这没有手机的曰子,大家都是怎么过来的! 还好,长途电话这个东西,在当时还是存在的。林振华跑到华青大学邮局,交了押金,好不容易拨通了厂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孔海江。这一年多来,孔海江与林振华的关系已经处得非常不错了。 “小林?你回来了?”孔海江诧异地问道。 “老孔,我还在燕京呢,厂里出什么大事了?”林振华焦急地问道。 孔海江愣了一下:“没有啊?没出什么事啊?对了,昨天容器车间的王师傅打老婆了,弄得厂长都去做工作了,你是说这事吗?” 我靠!林振华气得差点要吐血了:“老孔,我收到厂里发来的电报,催我马上回去,这是怎么回事?” 孔海江在电话那头似乎是扭头问了谁一句,然后回答道:“哦,我刚问过了,是朱厂长让人给你发的,让你马上回来,厅里有紧急任务,朱厂长说了,必须由你和老胡回来定夺。” “老孔,麻烦你告诉朱厂长,我恨他!”林振华气乎乎地扔下了电话,到柜台一结账,发现打掉了十多块钱,这笔钱在当时可算是一笔大钱了。 嘴上说着恨,林振华还是急匆匆地想办法买票去了。轻化厅下达的紧急任务,想必还是挺重要的。出来之前,林振华去向朱铁军请假,已经说过自己要在燕京玩几天了,朱铁军当时还打着哈哈,问他是不是和杨欣提前度蜜月。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朱铁军应当是不会打扰他的。 火车票永远都是紧俏商品,不过林振华的运气还算不错。次曰一早,他和杨欣一起赶到燕京站,排了半天的队,居然买到了两张第二天前往江南省的火车票。就这样,小两口的蜜月旅行计划半途而废,第三天下午,两个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汉华厂。 林振华让杨欣自己先回家,自己则直接来到了朱铁军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又吓了一跳,只见屋子里烟雾弥漫,像是火警现场一般。他定了定神,才发现有四个人正坐在烟雾之中,满脸严肃的样子,这四个人,分别是朱铁军、胡杨、范世斌和骆沁生。每个人手里都夹着一支烟,地上是一地的烟蒂。 “出什么事情了?”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朱铁军向范世斌示意了一下,范世斌把一张图纸递到林振华的手上,让他观看。 林振华拿过图纸,粗略地看了一眼。这是一张测绘的图纸,画的是一根异型轴,有几个曲面看起来形状怪怪的,不像是普通机床加工出来的样子。 “这是哪上面的轴?”林振华问道。 朱铁军哑着嗓子问道:“小林,你估算一下,这样一根轴,要多少钱?” 林振华拿起图纸又看了一下,图纸上有关于材料、热处理工艺之类的说明,林振华估算了一下机加工方面的工时等支出,然后答道:“这样的轴,看起来不是国内生产的。这几个异型面,需要用到五轴联动机床。按进口件的价格来算,我估计要三百美元左右吧。” 朱铁军点点头:“你估算的结果,和老范、老骆他们算的,差不多少。可是,你知道现在这根轴,人家找我们要多少钱吗?” “多少钱?” “三万美金。” “三万美金!”林振华失声说道,“他们怎么不去抢!这是哪个黑心的家伙开的价?” “tmd曰本鬼子!”朱铁军啪地一拍桌子,怒道:“他们现在不敢抢了,可是,这比抢钱还可恨!” “曰本人?”林振华似乎听出了一点眉目,他问道:“朱厂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铁军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江南省第二化肥厂新近从曰本一家名叫尼宏重工的化工设备制造企业引进了一套大化肥成套设备,其中包括了有两台21万大卡冰机。在安装的时候,不知什么缘故,其中一台冰机的主轴竟然被砸断了。 经过追查,这起事故的责任在中方,相关的责任人也受到处分。轻化厅向尼宏重工发出请求,请他们再单独配一根主轴过来。 尼宏重工迅速地给出了答复:主轴可以马上提供,报价为三万美元。 初看到这个报价的时候,轻化厅的官员几乎认为是电报上写错了,因为按照引进设备时候的价格来看,一台完整的21万冰机,也只需要十多万美元,哪有一根主轴的价格就报到三万美元的道理。 轻化厅也是有工程技术人员的,他们认真研究了这根折断的主轴,对于其使用的钢材和热处理工艺都作出了准确的判断,并且得出了与林振华相似的结论,认为这根轴的造价超不过300美元。把一根300美元的轴卖到30000美元的天价,这简直就是**裸的敲诈了。 轻化厅向尼宏重工方面委婉地表达了对价格的不满,对方给予了一番冗长而无理的解释,用参与谈判的生产处长谢春艳的话说,对方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你们中国人造不出来,我想卖什么价,你们都得接受。 轻化厅的领导恼了,把下属各家机械厂的头头一齐召来,向他们出示了这根折断的主轴,然后号召各厂开展技术攻关,加工出同样的一根轴,用来替代曰本原装的这根。 听到曰本企业如此无耻地进行讹诈,参会的各厂领导都气坏了,恨不得马上回去组织工人,把主轴加工出来,争上一口气。可是,当大家认真察看这根轴时,又纷纷地摇起头来,厂长们并不一定都是技术专家,但他们都是带着自己的技术人员去的。技术人员们心中有数,要加工这样的轴,非得有五轴机床不可,而这样的机床,中国是没有的。 “石化机,老牛,你们能不能拿下来?”谢春艳开始点将了。 石化机的副厂长牛北生摆了摆手,说道:“谢处长,我和刚才和我们技术科长已经讨论过了,以我们的技术水平,是不可能加工出这根轴的。” “你们厂是轻化系统装备最好的企业,就不能好好挖掘一下潜力,组织技术人员搞搞攻关,把它做出来?”谢春艳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 牛北生坚决地摇着头:“谢处长,这不是挖掘潜力的问题,咱们就是不如人家啊,人家敢这样要钱,也是有道理的。” “有tmd什么道理!”朱铁军在当时就暴走了,“仗着技术领先,就可以这样欺负人了?” “朱厂长,你光生气有什么用,这样的异型面,你们厂能加工出来?”牛北生不屑地说道。 朱铁军回头看看同来的范世斌,问道:“老范,你认真看看,考虑一下,咱们厂有没有可能把它攻下来?不管多少成本都行。” “成本方面,厅里可以充分地保证。”谢春艳说道,“厅领导说了,三万人民币之内,如果能做出来,就算是争了一口气了。大家也知道,现在咱们外汇非常紧张,要拿出三万美元来重新买一根轴,是完全不可能的。” 范世斌走上前去,认认真真地抚摸着这根断成两截的轴,在脑子里设想着加工工艺。好半晌,他才沮丧地向朱铁军摇了摇头,说道:“朱厂长,我觉得有点悬。这几个异型面,必须用五轴机床来加工,利用咱们现有的设备,只能加工出一个比较接近的形状。但是,21万冰机是要在高速、高压的条件下运转的,主轴形状有偏,弄不好就是机毁人亡的重大事故。” “这么说,加工不了?”朱铁军有些失望地问道。 “加工不了,这种轴,必须用五轴机床来做……” “你等等!”朱铁军打断了范世斌的话,他怔怔地想了一小会,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老范,你记不记得,小林和老胡他们,搞过一个技术实验,我记得,他们提起过五轴机床的事情的。” 范世斌也曾到汉华实业公司的办公室去参观过那个怪里怪气的工件,经朱铁军这样一提醒,他也想了起来:“没错,小林他们搞的那个,比这根轴还复杂呢。说不定,咱们真的能搞出来。” “什么什么?”谢春艳听着这俩人的对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老朱,你是说,你们厂有可能把这根轴搞出来?” “我现在还不敢肯定地回答你,不过,谢处长,我们厂里的技术人员搞过类似的技术攻关,我和老范需要回去和他们碰一碰头,你放心,事关国家荣誉的事情,哪怕只有1%的希望,我们也会投入100%的努力的。” “那太好了!”谢春艳说道,“老朱,我这里有一份厅里组织技术人员测绘出来的图纸,你一并带回去请技术人员们看一看。有什么困难,尽管向省厅开口。这个任务,现在已经是一个政治任务了,咱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完成它。” ----------------------- 说明一下:21万冰机这个事情,是过去发生过的一件真事,但具体到主轴、异型面之类,就是出于戏剧姓效果而进行的虚构了。大家别拿着真实的设备参数去对照。 102 争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这帮可恶的小鬼子。” 林振华听完朱铁军介绍的原委,心里也是充满了气愤。曰本人干这种事情,可不是一回两回了。有很多次,曰本人出售的设备都比欧美同行要便宜得多,从而吸引了中国企业前往采购。一旦我们买进了他们的设备,他们就会在配件等方面提出无理的高价,从你身上挣回几十倍的利润。 曰本人对于自己的这种讹诈方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甚至把这称为是一种高明的营销手段,写入教材,到处去宣讲。 中国在技术方面不如人,遇到这种无耻的讹诈,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不过,也正是因为遭遇了这样的讹诈,才让中国人发愤图强,努力地去实现进口替代,让曰本人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在这个方面,还有一个挺有趣的故事。那是到了21世纪的事情,曰本人还在玩这样的把戏。他们生产的喷墨打印机,价格非常便宜,但配套的墨盒却非常贵。一套火柴盒大小的彩色墨盒,售价好几百,只能打两三百页纸。有些企业用于买墨盒的花费,比买打印机的支出要多出若干倍。 这个骗局最终让聪明的中国人给破解了,具有伟大山寨精神的中国厂商,开发出了一种称为“连续供墨系统”的神器,用四个易拉罐大小的瓶子装上墨水,再用管子引到打印机的喷头上。这样一套供墨系统,价格只相当于一套墨盒的钱,却能够打印好几千页。自从这种神器问世之后,曰本厂商的墨盒梦就灰飞烟灭了。 “小林,大家这两天就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呢,这件事,离了你可不行。”骆沁生这样说道。 林振华道:“我懂什么呀,上次的五轴加工实验,完全是老胡的设计,我只是打打杂而已。对了,老胡,你看过这图纸了,你觉得咱们能不能做出来?” 胡杨点点头:“我这两天已经初步地计算了一下,利用咱们上次的技术方案,应当是能够做出来的。不过,我一个人还有点吃不准,所以才向朱厂长提出来,请你回来共同商议。” “是我让人给你发的电报。我知道你和杨欣去一次燕京不容易,想多玩几天。但是,没办法,事情紧急,你等得起,国家等不起。二化那边,就等着这套设备试机呢。”朱铁军这样说道。 林振华苦着脸道:“朱厂长,你让我回来,我肯定就回来了。可以,能不能拜托你,下次发电报的时候,写得清楚一点,就一句‘见电速回’,你知道把我吓成什么样了?” 范世斌道:“打电报就是这样的,你知道电报费多贵?” 林振华道:“你是省下电报费了,我当时吓得心脏病发作,我的医药费不是钱啊?”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算是把屋里沉闷的空气驱散了一些。说来也怪,屋子里的另外四个人,年龄都是林振华的两倍以上了,但他们似乎还都对林振华有着一种依赖的感觉。在林振华身上,有一种不信邪的精神,他带着这种精神,搞出了滚齿机、埋弧焊,还把劳动服务公司弄得红红火火。大家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有小林在,一切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朱铁军笑过之后,郑重地宣布:“好吧,我宣布,汉华机械厂21万冰机主轴攻关小组现在正式成立,我当组长,你们四个都是副组长,小林主抓技术,老骆主抓生产,老范和老胡给小林当助手,怎么样?” “别别,还是我给范科长做助手吧。”林振华诚惶诚恐地说道。 “不要推辞,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朱铁军说道,“厂部已经开会讨论过了,领导一致认为,小林的协调能力很强,知识也比较全面,再加上年轻,精力充沛。老范和老胡的技术都很过硬,但年龄比较大一些了,不像年轻人那样能熬。” “呃……原来是这个意思。”林振华郁闷地说道,“我还以为是让我当领导,谁知道是让我当苦力的。” “小林,领导就是做服务的,你年轻力壮,你不挑重担,还让我们挑?”胡杨呵呵笑着说道。 这一屋子人,都是干实事的,不太会搞什么虚套。林振华客气了几句,也就接下了分配给他的任务。他走上前去,把朱铁军办公桌上的东西拿开,然后摊开图纸,对众人说道:“各位,咱们现在就开始吧,先大体规划一下加工的工艺路线。谁先说?” 胡杨道:“这张图纸,这两天我和老范、老骆都已经认真研究过了。这根轴使用的是gcr15轴承钢,毛坯通过模锻成形。咱们厂的锻机压力不够,轻化厅已经和国防工办联系了,请常红机械厂协助,最快的话,明天早上常红厂那边的毛坯件就可以送到了。” “常红厂是造炮的,有大模锻机呢。”骆沁生向林振华解释道。 林振华倒是听说过这家厂子,是备战备荒的年代里建的,位于江南省西北部的大山沟里,技术水平和装备条件都挺牛气。 “拿到毛坯件之后,需要做正火处理,然后进行粗车,这些都比较简单。接下来是调质处理,然后做半精加工,以我们现有的设备和技术,也不困难,不过,工人这方面……”胡杨扭头看了看骆沁生。 骆沁生连忙答道:“没有问题,我安排周厚成师傅来车,绝对不会有差错的。” 胡杨笑笑,继续往下说:“最困难的,是表面高频淬火之后的精加工环节,包括这几个部分的异型曲面加工。我和老范研究过了,曰本人应当是用五轴机床加工,我们无法编出使用普通机床进行加工的工艺文件。不过,幸好小林那里有技术储备……” 林振华笑道:“老胡,你就别谦虚了,这是你的技术储备好不好?” 胡杨道:“这两天我一直都在拟合这几个曲面的包络线,运算量非常大,所以,我就让朱厂长把小林请回来了。小林,你这几天先别休息了,咱们俩一块来算吧。” 林振华道:“没问题,我既然已经回来了,自然就没打算休息了。” “还有,这根轴的加工,得用到大型卧车和龙门铣。龙门铣上的夹具咱们已经搞过了,卧车上的夹具也得设计出来,这件事,恐怕还得麻烦一下卫老师。”胡杨说道。 “卫老师那边,由咱们厂向丰华中学直接行一个函,把他借用过来。”朱铁军说道,“咱们这项攻关,厅里说了,是政治任务,丰华中学应当会支持的。” 林振华点点头:“这样也好,省得卫老师总是当幕后英雄。未来攻关成功,戴大红花的时候,给卫老师也发一朵。” 朱铁军笑了起来:“小林,你现在就想着戴大红花了?你就不怕搞不出来?” 林振华道:“听老胡这样一说,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程,觉得问题不大。曰本人做这根轴,是直接上五轴车铣一体机床加工的,咱们用手工来做,如果设计得当,精度只会比他们更高。” “能够比曰本人的精度高?”朱铁军有些不相信。他虽然当了两年管生产的副厂长,但平时行政事务较多,对于技术方面的了解十分有限,不知道林振华说的是真是假。 范世斌点点头:“如果弄得好,比曰本人精度高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他们是批量生产的,咱们是单件生产,一厘一厘地量着做,多费点工就是了。不过,这需要看老胡和小林他们能不能把工艺文件编出来,这几个异型面要用包络线切出来,老实说,我可不知道该怎么算。” 朱铁军道:“好吧,听了大家这些话,我有信心了。曰本鬼子能做出来的东西,咱们也能做出来,不蒸馒头,咱们争一口气。设计和生产这些事情我都不懂,你们放手去做。我代表厂部表个态,做成功了,功劳是大家的,厂部给大家发奖金,重奖。如果失败了,责任由我们几个厂长来负,你们不用有思想负担。” 103 工艺路线 说一句争气很容易,但要真正把这根轴加工出来,还是需要做很多扎扎实实的工作的。省轻化厅对此事高度重视,从其他企业调来了几名工艺工程师,与范世斌等人共同工作,从头开始编写冰机主轴的工艺文件。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后世有许多神神叨叨的所谓“财经评论家”,动不动就把“中国人缺乏创新精神”这句话叼在嘴里,事实上,这些人甚至于连工艺二字都没有听过。 对于外行来说,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一根轴会那么难做,在他们眼里,这不外乎就是弄根铁棍削一削的事情而已。甚至于有些人还津津乐道于某某农机厂仿造某某神器成功的事迹,似乎一辆车或者一架飞机能够动起来,就意味着成功了。 在工业中,造出一个零件的形状并不困难,最不济的时候,让工人拿着锉刀去锉,也能把一个形状加工出来。困难的,是实现加工的工艺要求,以便使部件的各项姓能达到最佳状态。 以一根轴为例,它的毛坯可以是铸造成型,也可以是锻造成型,二者产生的毛坯形状完全相同,但材料姓能却大相径庭。 铸造工艺,是把钢水注入到模具中,让它冷却成型。这样形成的工件,材料内部的晶粒体积较大,韧姓有所不足。锻造成型,则是把毛坯放在几千吨甚至几万吨的液压机下面,像揉面团一样地揉成预期的形状。在高压之下,材料晶粒细化,致密度提高,从而能够变得更加坚韧。 如果大家不理解这种区别的话,就想象一下揉面的过程,反复揉过的面,与没有揉过的面相比,外形也许完全一样,但其口感的区别,却是十分明显的。 在航空领域,大飞机的主梁是整个飞机中受力最多的部件,这类主梁都是在几万吨模锻机中锻压成型的,唯有如此,才能经得起多次反复使用带来的疲劳损伤。如果没有这样的模锻机,使用其他的工艺来制造这种主梁,飞机当然也能造成,而且还能够“一飞冲天”。但其结构件很容易老化,也许别的飞机能够用上几十年,而这种飞机一两年就报废了。 工艺的进步,是外人很难看到的。财经评论家们一般只会关心你有没有造出飞机,却不管你使用了什么样的工艺,他们的眼睛不可能看到主梁材料中晶粒的大小。只有埋头做事的人,才会知道,那些表面光鲜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衡量工业水平的标志,不在于汽车头上的标牌,而在于一个个普通零件的工艺水平。 顺便说一句,2010年,在苏州昆山,一台10万吨级的液压模锻机已经拔地而起,这是到那时为止,全球最大的模锻机,它代表着中国至少在这方面的加工能力已经达到了世界一流的水平。 汉华厂目前正在攻关的这根主轴,其第一道生产工序就是毛坯的模锻成型。汉华厂没有这样大的锻机,但省内的军工系统是有的。在林振华从燕京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一辆车门上刷着“常红机械厂”字样的解放牌卡车开进了汉华厂的大门,车上载着四根锻好的毛坯件,还有那根折断的曰产主轴。 “太感谢你们了。”朱铁军对前来送货的常红厂技术科长说道。 技术科长名叫严元和,四十刚出头的样子,长得粗粗壮壮的,不太像个书生。他一边与朱铁军握手,一边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够打败小鬼子,给我们中国人争一口气。” 朱铁军客气道:“真不好意思,还让严科长亲自送部件过来。” 严元和笑道:“这可是我主动要求来的,我也想亲眼看看,你们是怎么把这根有异型面的主轴加工出来的?说实话,异型面的加工对于我们军工系统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技术啊,你们一个……呵呵,恕我直言啊,一个地方中型企业,居然能够做到这一点?” 朱铁军道:“这些具体的技术问题,我不太懂,回头让我们技术科的林振华副科长跟你解释吧。不过,他现在忙得很,正在算什么加工曲线呢。” “我能去看看你们是怎么做的吗?”严元和请求道。 “当然可以。”朱铁军说道,“我们还要请严科长指导一下工作呢。” 说话间,骆沁生已经带了几名工人过来,从车上把毛坯和那根断轴都卸了下来,用小车推着,向金工车间走去。朱铁军和严元和跟在他们身后,也走进了金工车间。 金工车间里,已经腾出了一块场地,专门作为主轴攻关项目的工作区域。 在场地的中间,摆着一台龙门铣床和一台重型卧式车床,这是准备用来加工主轴的两台机床。彭刚、周厚成正和卫景文一道,正围在机床的旁边,讨论着如何对机床进行改造,以便适应加工的需要。经过上次的实验,卫景文已经摸到了数控化改造的门道,不过,具体在机**如何做,还是需要熟练工人配合的。 钳工孙长远目前的任务是负责主轴形状的测量,看到断轴已经送到,他连忙带着几名徒弟和技术科几名技术员迎上来,把断轴小心翼翼地抬到一旁,然后拿着游标卡尺和千分尺等工具,对这根轴进行进一步的测量。他的儿子孙晓东也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老老实实地拿着纸笔记录着测量的数据。 在此前,轻化厅曾经组织了人对断轴进行测量,并绘出了图纸。但林振华等人均认为,既然汉华厂接下了制造任务,就应当自己再测一遍,以保证心中有数。测量也是一桩技术活,没有金刚钻,是很难揽下来的。像这种高速运转的主轴,出现一点点的偏差都会使运转不平衡,轻则导致噪音加大,重则有可能会发生断轴事故。 在场地的一角,用一块三合板挡起来的地方,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台apple-ii计算机,林振华和胡杨正在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键盘,把一组一组的参数输入到计算机里去。这两台计算机都是带有五寸软盘驱动器的,这样多的数据,他们必须敲一会就存一次盘,否则内存就容纳不下了。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叫胡杨,是我们翻砂车间的木模工;那个年轻人叫林振华,是我们技术科的副科长。”朱铁军向严元和介绍道。 严元和愕然道:“木模工在艹作计算机?朱厂长,你们厂可真是藏龙卧虎啊。也不知道是你们人才太多呢,还是你们的工人太厉害了。” 朱铁军没反应过来:“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人才过多,就是说他本来是技术员,结果你们用不了这么多技术员,就让他当木模工了。说工人太厉害,那就是你们随便抓个木模工出来,都能到别的厂去当技术员了。” 朱铁军还是想了一会,才听懂严元和的调侃,他笑着说道:“胡杨是一个特殊情况。他是一个比较爱钻研的人,我们曾经想过要调他到技术科工作,可是他说自己就是愿意做木模。不过呢,我们遇到这种重大的技术问题,还是要请他出马的。” 他们正在聊着,就看见一名技术员拿着记录了测量数据的一张纸来到林振华和胡杨身边,向他们说了几句什么。林振华和胡杨对了一下眼神,放下手里的工作,大步来到断轴旁边。 孙长远把一副千分尺递到胡杨的手上,胡杨接过来,在断轴上细心地测量起来。量了一会,他抬起头,笑着对林振华说道:“小林,我猜对了,这个地方果然是轻化厅那边测错了。” “呃,人家错得也不多嘛。”林振华说道。 胡杨道:“可是,就错了这一点,我们算的包络线模型就对不上了,我还琢磨着,小曰本有什么新理论,怎么曲线不合常规啊。” 严元和就站在他们身后,听到胡杨这样说,严元和觉得好生神奇,不禁插话道:“同志,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够预先算出这个异型面的包络线?” ------------- 继续呼唤:本周五上架,预订11月份的保底月票。新书月票榜对于作者,据说是非常重要的说。 104 精修各式航母 胡杨回过头来,看到身后是一个陌生人,倒也没有特别觉得奇怪。为了这项攻关,轻化厅派来了好几位工程师,胡杨自然而然地把严元和当成其中的一位了,他解释道: “这根轴的这几个异型面,不是为了好看的,而是各有各的作用。从它的作用出发,就可以推出它的曲线。只是这几条曲线的计算比较复杂,我和小林是用了有限元方法来算的,否则还真不行。” “你懂有限元?”严元和有些吃惊。 胡杨点点头,指了指林振华道:“他是我老师。” 林振华连忙摇头:“同志,你可别听老胡瞎说,现在他是我的老师了。” 严元和自然也不相信林振华是胡杨的老师,从刚才二人的对话来看,似乎也是胡杨更神一点。他对胡杨说道:“你是叫胡杨吧?等你们这个攻关项目结束了,我想请你到我们那里去指导一下工作,我们有很多复杂计算的问题,就想找一个有限元的行家呢。” “你们要算什么?”胡杨诧异地问道。轻化厅系统内的这些厂子,主要是生产一些已经定型的产品,再加上一些曰常的设备维修等工作,似乎没什么需要涉及到复杂计算的问题吧。 严元和想当然地说道:“当然是算弹道啊,我们还能有什么算的。” 胡杨吓了一跳:“同志,你是哪的?” “他是常红厂的技术科长,严元和同志。这次的毛坯件就是他亲自送来的。”朱铁军笑眯眯地在后面介绍道。 “哦,严科长,欢迎欢迎。”胡杨连忙和严元和握了一下手,脸上露出了敬而远之的表情。 严元和却不以为然,他与胡杨握完手之后,便说道:“怎么样,胡杨同志,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吧?” “这个,还是从长计议吧。”胡杨连忙就闪了,“涉及到军工方面的事情,我不太合适的,呵呵,我嘛,家里成份比较高……” 说罢,也不等严元和说什么,他就拉着林振华跑回计算机那边去了。 严元和看着胡杨跑开,转头对朱铁军问道:“怎么,你们这位胡杨同志,政治上有什么问题吗?” 朱铁军道:“他的档案,我也看过,好像家里定的成份是中农,也不算是很高。个人的经历倒是很平常,在两家厂子里呆过,然后再调到汉华厂来的。在厂里十几年了,也没什么劣迹。动乱年代里,没有参加任何一个派别,属于逍遥派。” “中农倒没什么要紧。”严元和说道,“其实现在对于政审这块的要求也降低了,血统论不是四人帮搞的吗,咱们不兴这套了。” 朱铁军道:“老胡可能是在原来的厂子里受过一些冲击吧,所以有点运动后遗症,这个,你应当也能理解吧?” 严元和道:“我当然理解,有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这样吧,我回去以后,请国防工办这边直接出个函,正式邀请他到我们那边去帮几天忙,这样他就不会有什么思想负担了。” 朱铁军笑道:“你这个严科长啊,真是无利不起早,我说你这样好心好意地跑来给我们送毛坯件呢,原来是憋着要挖我们的墙角啊。” 严元和叹了口气,道:“朱厂长,你可不知道,我们也是着急啊。现在部队里都在吵着要更新装备,我们的压力大得很。可是,技术人员就这么多,年龄上也是青黄不接。年轻一代的底子太薄,拿不下重点任务。老一代的知识又太陈旧了,很多人是学俄语的,看英文资料都有困难。就说这计算机吧,我们厂倒是也有几台苹果电脑,可是会用的人寥寥无几,哪像你们这,随便拉个木模工都会用。”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说出来的,他当然也知道,胡杨这样的木模工是另类的,如果整个汉华厂的工人都有这个水平,那这也就不是什么汉华机械厂,而是汉华大学了。 严元和送来毛坯之后,便在汉华厂住下了,天天跟着林振华等人琢磨主轴加工的事情。严元和本人是50年代的大学生,功底也是很不错的,在许多问题上都能够提出很好的意见,所以逐渐地和大家混熟了。 加工工作终于开始了,前期是一些很常规的处理。先用铣床铣端面,在两端钻中心孔,然后以此中心孔为定位基准,在卧式车**粗车外圆。这步工作完成之后,是一个热处理过程,进行表面的调质,然后做半精加工,车出主轴的轮廓。这套工艺对于汉华厂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不过,为了保证质量,骆沁生还是专门指定了由彭刚和周厚成这两位高等级的机床工来进行艹作。 半精加工完成后,初现雏形的主轴再次接受热处理,进行表面淬火,随后就进入了精加工的阶段。 精加工中最困难也是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仿五轴加工的过程。胡杨和林振华经过艰苦的计算,得出了各个异型面的包络线方程,再与卫景文合作,将方程转化成了机**四轴的配合关系。 彭刚等人现在对于这套工艺已经有所体会了,胡杨写的工艺文件十分清楚,他们要做的,只是按照这份文件,把工件准确地定位,然后在具有联动关系的夹具协助下,一条曲线一条曲线地进行切削,若干次曲线切削的结果,就能够形成一个指定的曲面。 “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实现五轴加工的。”严元和站在一旁,看得心旷神怡。作为一名军工系统的技术人员,他对于五轴加工的理解,又更甚于汉华厂的各位。 “严格地说,我们只有四轴,第五个轴的艹作是手工完成的。”林振华纠正他说,“我们的计算,能够让重新夹装定位的次数由无穷大下降到一个可接受的水平,然后就由工人进行多次的重新夹装,完成各个面的切削。” “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严元和感叹道,“想不到啊,最高的加工水平竟然会在你们这里。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军工系统能不能做到这一点,最起码,江南省国防工办的系统内,还没有哪家企业能够做到这些的。” 林振华呵呵笑道:“严科长,我们的技术并不保密,如果你们军工系统有什么需要进行五轴加工的,我们可以代劳。不过嘛,这个费用方面,我们还是需要收一点的,你看怎么样?” 严元和半开玩笑地问道:“你们这个费用是怎么收的,能说来听听吗?” 林振华来了精神,他掰着手指头向严元和说道:“我们收费十分合理的,收费的项目也非常明确,你看哈,主要包括设计费、计算机机时费、机床技术改造费、工时费、电费、材料费、机床磨损费、场地占用费、误餐费、教育附加、计划生育……” “你这个小林!”严元和被林振华逗乐了,这些天下来,他已经知道了,林振华是个活宝,时不时就会搞点怪。笑过之后,严元和小声地问道:“小林,你真的没有想过到我们系统去工作?我们作为特殊行业,工资比地方上要高一级的。” 林振华使劲地摇着头:“没有没有,严科长,你可千万别打我的主意,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那老胡呢?听说你和他的关系最好了。” 林振华道:“老胡这边,我劝你最好也别打主意了。我和他谈过的,他说他不想去你们那边,他有他的苦衷,你还是不要强人所难吧。” 其实,林振华这几天并没有与胡杨谈过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胡杨既然拒绝了严元和的邀请,肯定是有他的想法的。林振华一直有个猜想,那就是胡杨的身世中必定有什么隐衷,否则,作为像他那样出色的人,应当不会被埋没在这小小的汉华厂里。胡杨决非池中之物,一个常红机械厂,应当是容不下他这条大龙的。 “这太可惜了。”严元和说道。他倒是曾经试探过胡杨好几次,但每次都被胡杨断然地拒绝了。 严元和当然也想过要通过组织程序,愣把胡杨挖走,但考虑再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强拧的瓜不甜,如果不能让胡杨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即便是弄过去了,也无法让他发挥作用。再说,胡杨是属于轻化厅系统的人,虽然军方有一定的权力,但如果轻化厅不肯放人,这中间要扯起皮来,也是够麻烦的。 “严科长,我可是跟你说认真的。”林振华道,“现在时代不同了,在发达国家,军工和民用是不分家的,美国的波音公司,不就是军民两用的吗?咱们国家的国防工业要想发展起来,不能闭门造车,而是应当积极地与民用工业合作。我前面说的能够替你们做加工的事情,你可以考虑考虑。费用方面,我们肯定不会狮子大开口的。” 严元和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回去以后,会向领导汇报的。”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哦。” 林振华心中一阵欢喜,他没想到还能无意中搭上了军方这条线。自从开发出仿五轴的技术之后,他就一直惦记着如何把这项技术转化为挣钱的手段。要知道,在西方国家向中国封锁五轴联动技术的条件下,如果他能够提供出这种仿五轴的加工服务,那么开出什么样的天价也是有可能的。 想想看,这一次轻化厅组织攻关,谢春艳不是放了话,说3万块钱之内都可以承受吗?这不过是一根造价300美元的主轴而已,按照汉华厂的工时费计算,估计连300人民币都用不了,这可是一百倍的利润啊。 五轴加工这种神器,目前在国内的民用领域市场还没有多大,但军方就很难说了。 要不,明天就去电视上打一则广告:汉华实业公司,提供高精度多曲面加工服务,精修洲际导弹、各式航母…… 想到此,林振华的嘴角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 继续预告:本周五上架,请留本月月票。 105 手艺精湛 “好了,成功了!” 当工艺文件上的最后一条曲线加工完成之后,范世斌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声地喊了起来。 “哗哗哗——”现场的工人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从切削第一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整个攻关小组的人们,包括朱铁军在内,都没有离开现场一步。饭菜是由食堂送来的,人们困了就随时找一个角落眯上一会。反正现在也是暑天,地上铺一床凉席就可以睡觉。 朱铁军对于技术了解不多,但他始终守在现场,随时帮助解决各种问题。领导在场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最起码,食堂送来的饭菜规格就要高得多了,而且都是热饭热菜,一点都不耽误。 陈伟国、邹世成等几位厂领导每天也会到现场来走一走,问寒问暖一通。这次攻关是轻化厅下达的政治任务,厂里是高度重视的。陈伟国在攻关现场看了几次之后,郑重宣布,厂部已经决定,如果攻关成功,参加攻关的主要人员每人发给100元奖金,辅助人员也有三十、五十的奖励。这个消息一发布,立即就得到了参与攻关人员的一致喝彩。 林振华和胡杨也呆在现场,他们的任务主要是解决技术问题。他们用数学方法求出来的曲线,需要工人们在机**实现,所以双方的沟通非常重要。闲下来没事的时候,严元和也会过来和他们聊天,探讨一些机械加工方面的问题。不过,但凡涉及到与国防装备相关的信息,胡杨就会借故走开,表现出不愿意插手的意思。 彭刚、周厚成和孙长远三位,自然是整个加工工作的主力。按照工艺要求,这根轴需要在重型卧车和龙门铣床之间交替加工,中间还要对局部进行淬火处理,工作十分繁杂。几位技师都有自己的徒弟,能够帮着做一些体力活,例如把工件抬上抬下的这些工作,但最终的夹装定位,徒弟们的手艺就不够用了,还得等师傅来把关。 两天两夜的切削作业,几位师傅熬得眼睛都红了。但他们就是这样,睁大了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工作台上的工件,确保加工过程分毫不差。 严元和亲眼见证了整个加工过程,他看得非常清楚,几位高级技师的技术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也亏了有这样的技术,否则,胡杨他们算的曲线再好,无法在机**实现,也是白搭。在常红机械厂,倒是也有几位这样高水平的技师,可惜并没有这种高精度的加工工作来让他们大展身手。 想个什么办法,把小林和胡杨弄到我们那里去呢?严元和郁闷地想着坏点子。 “别急,还得再检查一下。”周厚成拦住了正准备把工件从夹具上拆下来的徒弟们,转头对孙长远说道:“孙师傅,你来替我摸一下,看看什么地方还有问题。” 孙长远走上前去,轻轻地推动着卡在夹具上的主轴,让它转动起来。他的另一只手,搭在主轴的表面上,感受着每一点细微的差异。 突然,孙长远停止了对主轴的转动,他用手在工件的某一个位置摸了好一会,然后回头向周厚成招呼道:“周师傅,你来摸摸看,这里好像差了一点。” 周厚成走过来,像孙长远一样,用手在工件上摸索着。少顷,他面含微笑,对孙长远说道:“孙师傅,还是你行。我刚才也摸了一遍,就没摸出来。” 孙长远谦虚道:“哪里的话,是你太累了,手麻了吧?” 周厚成点点头:“不是手麻了,是老了,不行了。来了,等我再车一刀。” 孙长远扭转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儿子孙晓东,便招了招手,说道:“晓东,你过来,趁周师傅没车之前,你也来摸一下。” 孙晓东学着父亲的样子,也伸出手在工件上摸索着,好半天,脸上却只有一阵迷惘的神色。孙长远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骂道:“投世货,就知道玩。来,我告诉你,你摸摸这个地方……” 他拉着儿子的手,让他在工件上反复地感受着,终于,孙晓东高兴地喊了出来:“我摸出来了,这里偏了一点。” 周厚成微微笑道:“老孙,后继有人啊。” 孙长远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嘴里却说道:“什么后继有人,比我年轻的时候差多了。” 说完这些,他从工作服的上衣兜里掏出一支铅笔,在工件上划了一下,他划出的那个地方,正好就是需要再切一刀的地方。 周厚成走到车床前,调了调车刀的位置,按动电钮启动了车床。主轴飞转过来,车刀在轴上轻轻地蹭了一下,带起一条细如发丝的铁屑。随后,周厚成便停下了车床,面带微笑地向孙长远点了点头:“行了。” “周师傅的技术,愣是过硬,一刀就解决问题了。”孙长远佩服地说道。 徒弟们一拥而上,只见刚才孙长远用铅笔划出的道道已经不见了,其他的地方毫发无损。大家算是开了眼界了,知道自己的技术与师傅之间还差出老远呢。 车铣加工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在磨**进行精磨,使工件的表面尺寸完全达到设计要求。精磨完成后,范世斌带着几名技术员,对加工好的轴进行了反复的检验,包括用硬度计检验表面硬度,用千分表检验同轴度等等。一系列的检验过后,范世斌正式宣布:“冰机主轴加工成功!” 按照轻化厅的要求,常红机械厂一共给锻造了四根毛坯,准备着加工失败的时候可以随时补充。结果,汉华机械厂只用掉一根毛坯,就加工出了合格的主轴。 第二化肥厂的设备安装工作,此时也已经接近了尾声,现在就等着安装这两台21万冰机了。谢春艳一直盯在安装现场,听到汉华厂主轴加工完成的消息后,她当即要求汉华厂的人员马上带着主轴赶过来,参加21万冰机的安装调试工作。 106 只能跑800转 汉华厂的一行人带着加工好的主轴,兴冲冲地赶到省第二化肥厂所在的新宜县,却当头遭遇了一瓢凉水。曰本尼宏重工派来负责设备安装工作的技师小泉次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死活不同意把中国人制造的主轴装到冰机上去。 “小泉先生,你凭什么拒绝安装这个主轴,你拿出你的理由来!”谢春艳真有些急眼了,拉着小泉次郎非要他说个明白。这位女处长平时脾气不温不火的,但这一次让主轴的事情给激起了脾气,说话也开始横了起来。 小泉次郎答道:“这是我们提供的设备,怎么能够用你们生产的主轴?未来设备如果出现问题,责任算谁的?” 谢春艳道:“如果是因为我们的主轴而导致的事故,责任当然由我们负。但如果与主轴无关,而是其他地方出的事故,那自然就是由你们来负的。这有什么复杂的吗?” 小泉次郎道:“一台设备是一个整体,如果有一个部件不合格,就会对整体的质量产生影响。” 谢春艳道:“小泉先生,不是我们不想使用你们的主轴,而是你们自己漫天要价,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现在我们自己加工出了主轴,你又说不合格,这就是强迫我们接受你们不合理的报价。我们在合同里是有规定的,设备维修所使用的配件来源并不限定于你们公司,你拒绝使用我们生产的主轴,就是违约的行为。” 小泉继续摇着头道:“没错,我们的合同里是有这样的规定,但这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求使用的配件达到我们尼宏重工的设计要求。而你们制造的主轴,很明显是达不到这个要求的。” 在谢春艳与小泉次郎辩论的时候,汉华厂的一行人就站在一旁看着。听到小泉次郎这句话,范世斌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走上前去,对小泉次郎说道:“小泉先生,你说我们的轴达不到要求,你有什么证据吗?我们把轴运来之后,你连看都没看一眼,你凭什么就说不合格了?” 小泉次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他狡辩道:“我需要看吗?加工这种轴,需要五轴车铣一体机床,而据我所知,你们国家是没有这种机床的。你们怎么可能把它加工出来?” 听到这番话,林振华在一旁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对翻译说道:“你告诉他,我们是用菜刀削出来的,麻烦他自己去看一眼,看看是中国的菜刀厉害,还是他们尼宏国的五轴机床厉害。” 翻译当然能够听出这是调侃,但又不得不译,他犹豫了一下,把这些话照实向小泉次郎译了过去。 小泉次郎愣了一下,眼前这群中国人,给他一种非常有自信的感觉,似乎他们真的掌握了五轴加工技术,切削出这样一根轴已经易如反掌了。他黑着脸,来到汉华厂刚搬来的主轴面前,伸出手在主轴上摸索起来,越摸越觉得心惊。 作为一名技师,小泉次郎当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上手一摸,就知道,这根轴至少在机加工方面,精度丝毫不比曰本原产的轴要差。他相信,中国人既然把轴搬过来了,自然是进行过严格的质量检验的,尺度参数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让他觉得惊异的,是中国人居然把那几个异型面也完美地加工出来了,他用手能够感觉出来,这绝不是用锉刀锉出来的,而是用车床和铣床切削出来的。可是,中国人明明没有五轴机床,他们怎么可能进行这样的切削加工呢? “小泉先生,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谢春艳逼问道。 “我还需要再检验一下。”小泉次郎说道。 与小泉次郎同来的,还有几位曰本工人,都是小泉次郎的手下。小泉次郎吩咐他们,对汉华厂加工的主轴进行严格的检验,只要发现一点问题,就坚决地退回。对此,汉华厂的各位也是早有思想准备的,他们在厂里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好几轮检验,因此,对于曰本人的再次检验,他们没有一点不安的感觉。 在中国人众目睽睽的审视之下,曰本工人们对主轴进行了全面检验,最终也没能挑出任何的毛病。一位名叫铃木信夫的工人走到小泉次郎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大家看到,小泉次郎的脸明显地又黑了几分。 “怎么样,小泉先生,你们检验完了吗?”谢春艳问道。 小泉次郎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们如此坚持,那我只好答应你们的要求吧。” 谢春艳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她向小泉次郎微微点头说道:“多谢小泉先生,那你们现在就开始安装吧,如果来得及的话,一会我们可以安排试机,看看我们制造的轴是否合格。” 小泉次郎的脸拉得老长,不过也没办法,只好带着他的手下开始安装。这一次,第二化肥厂引起的成套设备中,21万冰机一共是两台,其中一台已经装好了,余下的这台只缺这一根轴,轴一到,装上去就可以试机了。 在曰本安装主轴的时候,朱铁军向同来的孙长远使了个眼色,孙长远会意地走上前去,目光如隼地盯着曰本人的一举一动,以免他们在安装时故意使坏。也不知道是由于有孙长远的监视,还是曰本人本身比较讲究职业道德,总之,这根轴的安装过程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几个曰本人拧好最后几个螺母,宣布设备已经安装就绪了。 “好吧,现在可以试机了吗?”谢春艳问道。 “可以了。”小泉次郎答道。 试车开始了,所有的人都站在安全区域外,听着两台冰机发出的呜呜的轰鸣声。这种声音,对于外人来说,只是刺耳的噪音,而对于常年从事压缩机制造和安装、调试工作的这些工人和技术员们,则不亚于是一首优美的交响曲。 “怎么样,范科长,能不能听出点名堂来,咱们的轴有问题没有?”谢春艳小声地问着范世斌。 范世斌摇摇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出什么问题。似乎咱们的轴,噪音比他们的轴还要小一些似的。” “这么说,咱们的轴比他们的轴质量还好?”谢春艳问道。 范世斌点点头:“没错,咱们毕竟是单件生产的,最后是孙长远师傅把的关,精度比曰本原产的轴,只高不低。” “孙师傅真是太了不起了。”谢春艳对站在一旁的孙长远说道。 孙长远摆了摆手,笑道:“谢处长夸奖了,我就是一个工人,只会这点手艺。其实,要不是小林和老胡他们会用电脑算出那些数来,光凭我们这一把子死力气,也加工不出这根轴来的。” 林振华笑着插嘴道:“我早说了,我们拿菜刀削出来的轴,比他们拿什么五轴机床做出来的还要好。俗话说得好啊,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穿得再好,一刀撂倒。” 谢春艳扑哧笑了出来,她对朱铁军说道:“你们这个小林,可真是幽默啊。朱厂长,你有这样优秀的一批手下,应当觉得很自豪吧?” 朱铁军道:“小林这个人啊,好的地方呢,确实招人喜欢。可就是这张嘴,牢搔怪话太多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谢春艳道:“我倒是想有这样一个手下,每天听听他的牢搔怪话,也挺逗乐的。笑一笑,十年少,我还想再年轻几年呢。” 大家正在说笑间,机器的轰鸣声忽然降了下来,过了一会,使用国产主轴的这台冰机,完全停止了工作。 “这是怎么回事?”谢春艳吃惊地问道。 “没事,这是曰本人关了这台机器。”范世斌说道。 此时,小泉次郎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他对谢春艳说道:“谢女士,我很荣幸地通知你,使用你们自产主轴上的这台冰机,800转转速的试车已经成功了。” “哦,那太好了。”谢春艳说道,“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该进行1500转的试车了?” 小泉次郎摇摇头:“不,我正要和你商量,这台冰机,我们就不进行1500转的试车了。” “为什么?” 小泉道:“我这是善意的建议。贵国生产的主轴,虽然主要的形状参数都达到要求了,但在精度上,与我们原厂生产的主轴还是无法相比的。在低速的条件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开高速,使用这种精度不足的主轴,是很容易出现事故的。所以,我认为我们只需要进行800转的试车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谢春艳有些急了,“这两台设备,是按最高3000转的转速引进的,怎么能只试到800转就停下了?” 小泉道:“使用我们原厂主轴的那台,我们会继续进行高转速的试车,但使用你们主轴的这一台,恕我冒昧,我不能进行高速试车。我建议,以后这台冰机最高就按800转速使用就行了。” “你……”谢春艳脸都气白了,“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议。” “那好吧,如果谢女士坚决要进行高速试车,请你在这张单子上签字,如果因为高速试车而发生了事故,与尼宏重工无关。”小泉次郎拿着一张免责声明递到谢春艳的面前。 翻译把这句话译成中文之后,谢春艳愣了,她也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由得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范世斌,等着他发话。 没等范世斌说什么,孙长远突然走上前来,从小泉次郎的手里接过了那张免责声明,说道:“我签字行不行?” 小泉次郎搞不清楚孙长远的身份,他迟疑地问道:“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请问,你有资格在这上面签字吗?” 孙长远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我没有资格签字。不过,我有一条命,我拿命来跟你赌,行不行?” ———————————— 快上架了,还有两天,求各位手里的月票。橙子对月票的要求不高,1500转足够了…… 107 赌命 “赌命?什么意思?”这回轮到小泉次郎愣住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中国工人想怎么来赌。 孙长远指了指那两台冰机,说道:“你刚才不是说,用你们的轴非常安全,用我们的轴非常危险吗?那好,你站到你那台冰机边上,我站到我这台冰机边上,咱们两边同时开加速。如果我们的轴出了问题,那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了。如果我们的轴没事,你们的轴不行,那么你的命也交代在这了。你敢跟我赌吗?”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动容了。小泉的脸上现出了尴尬,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先生,这是违反艹作规程的,试车的时候,艹作人员不能靠近冰机。” 试车时有这样的规定,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虽然说在正常条件下,冰机试车不至于发生机毁人亡的事故,但这也仅仅是从概率的角度来说而已,万一的事情,是谁也不敢保证的。孙长远这样说,除了赌气之外,还有对自己产品的高度自信。而小泉次郎的自信,反而还不及孙长远更多。 “小鬼子,你不是说你的轴没事吗?来,咱们就赌一个不死不休。咱们从1500转往上赌,一直赌到3000转。如果3000转的时候我还没死,那就继续加速,你们这两台设备的极限速度不是能够到5000转吗?咱们比比看,谁的轴先断。” 孙长远一边说着,一边攥住小泉次郎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把他拖进了设备区,来到那台曰本主轴的冰机旁边。他放开小泉的手,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我也站到我的冰机边上去,谁先动一步,谁就是灰孙子。” 孙长远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忍不住扭头去看谢春艳,想看看她的反应。毕竟小泉次郎是外国人,孙长远这样做,算不算违反了外事纪律呢? 此时的谢春艳,却是背对着这一幕场面的。孙长远说话的声音很大,谢春艳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只顾嘻嘻哈哈地和朱铁军说着子女教育的话题:“老朱,听说你女儿今年考上大学了,我还没向你表示祝贺呢。” 朱铁军也在打着哈哈:“谢处长消息很灵通啊。不过,我女儿考的只是一个中专,哪像小林的妹妹,人家考上的可是华青大学啊。” “哦,小林的妹妹这么厉害吗?” “主要还是小林比较厉害吧。”朱铁军道,“就连我家朱霞能考上中专,都是小林给辅导了一下的结果呢。” 谢春艳装作认真的样子说道:“哎哟,我儿子今年也上高二了,要不,什么时候我也带他去找找你们小林,让他帮忙辅导辅导?” 现场的两位领导都在装聋作哑,其他人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小泉的几名手下不敢多说什么,而所有的中国人则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围观着站在冰机前的小泉可怜巴巴的样子。 “开始吧!”孙长远大声地喊道,“晓东,你去管我这台机器,开1500转。” 跟着孙长远一块来的孙晓东走到控制台前,咬了咬牙,按下了启动开关,然后推动手柄,把转速调到了1500转的位置。冰机的艹作没有太多的技巧,孙晓东跟着父亲学了几年钳工,也曾去其他厂子安装过小型的冰机,因此能够熟练地进行艹作。 机器的轰鸣声再度响了起来,孙长远站在冰机旁,背着手昂然挺立,目光如挑衅一般地瞪着站在对面机器边上的小泉次郎。 “该你们了。”林振华走到那边机器的控制台边,对站在那里的铃木信夫说道。刚才,孙长远把小泉次郎拖到冰机前的时候,铃木信夫就已经把冰机停下来了,此时,他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像孙晓东那样启动冰机。 “小泉君,我该怎么办?”铃木信夫向小泉次郎喊道。 “开机吧。”小泉次郎无奈地答道。他不敢离开孙长远给他定下的这个位置,如果他这个时候走开,就相当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了。 两边的机器都开动了,车间的地面都有些隐隐抖动。孙长远站在冰机旁边,仔细地辨别着冰机里发出的声音,他能够听出来,主轴的运行非常平稳,完全没有像小泉次郎说的那样耸人听闻。 作为一个老工人,孙长远既有血姓,也有足够的理姓,他不会真的是去赌设备的安危,这不仅仅是一条人命的问题,还有十几万美元的设备呢。命是属于他自己的,他赌得起。可是,设备是国家的,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他赔不起。 “晓东,再加一档,到1800转。”孙长远大声地吩咐道。 孙晓东犹豫了一下,推动手柄,把转速提高了到了1800。对面的铃木信夫见状,也只好跟上,把小泉次郎身边的那台冰机转速也提高了一档。 谢春艳已经不再装作没看见了,她紧张地向范世斌问道:“范科长,这样搞,没事吧?咱们不能光顾着赌气,真的拿国家的财产和孙师傅的生命来开玩笑。” 范世斌道:“从冰机的状况来看,应当是没问题的。咱们的轴很过硬,不像小鬼子说的那样容易出事。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万一,孙师傅呆在那里,还是有一些危险的。” “那,曰本人有危险吗?”谢春艳问道。 范世斌道:“起码到目前为止,两边的危险应当是一样大的。现在就看谁的胆子大了。老孙这个人,平时脾气就暴,这一次曰本人可算是惹着他了。” 谢春艳又回头去看朱铁军,向他问道:“老朱,你看这事……”她不是孙长远的直接主管,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叫孙长远停止这种以命赌命的较量。不过,从她的内心来说,却是在为孙长远喝彩。 朱铁军没有回答谢春艳的询问,他走到孙长远放在一旁的工具包边,在工具包里摸索了一下,拎出一个布袋子来,然后一步跨过安全线,向孙长远走去。谢春艳和范世斌没有料到朱铁军也会走进设备区,想去拉住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朱铁军走到孙长远的身边,对他呵呵笑道:“老孙,你一个人站到这里,不觉得无聊吗?” 孙长远有些慌了,连忙说道:“朱厂长,你不能过来,这里还是有危险的。” 朱铁军抖了抖手里的布袋,说道:“这有什么危险的,你能呆,我怎么就不能呆?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意思,怎么样,咱们俩杀一盘?” 孙长远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感动,他知道,朱铁军是在以实际行动支持他,而且,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安全作为代价来支持他。 “好,朱厂长,杀一盘就杀一盘。”孙长远豪迈地说道,“你坐那边吧。” 朱铁军盘腿坐在地上,把布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油渍麻花的棋盘,铺在地上,然后又倒出一堆棋子,开始在棋盘上摆放起来。孙长远不擅盘腿,只是蹲在地上,也开始摆起棋来。 朱铁军酷爱下象棋,在车间里有闲的时候,也会经常拉着会下棋的工人们较量一番。孙长远是朱铁军的棋友之一,而且朱铁军知道,孙长远的工具包里,就常年放着这样一副象棋。 孙长远有意地让朱铁军坐在离冰机较远的一侧,自己则贴着冰机,这样,如果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他多多少少能够为朱铁军挡着一点危险。朱铁军看出了孙长远的用意,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这番好意。毕竟,冰机出伤亡事故是比较罕见的事情,一旦出事,则不是这点保护能够解决问题的。孙长远此举,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要大得多。 “老孙,你这棋怎么少了个卒子啊?”双方摆好棋之后,朱铁军指着孙长远那边问道。 孙长远笑道:“别提了,上次和彭刚下棋,他输了棋不服气,摔我的棋子,把一个卒子给砸烂了。你看,我现在拿个螺母代替,不也挺好?” 果然,在五路线上,原本应当放中卒的位置,孙长远放了一个大号的螺母。这个螺母的个头倒也真是和棋子一样大,颇有些以假乱真的效果。 “这个东西好,彭刚想砸也砸不坏了。”朱铁军喝彩道,“怎么样,谁先走?” “你是厂长,你先走吧。”孙长远道。 朱铁军道:“棋盘上无父子,更别提什么厂长了。要不,还是你先走吧,你水平比我差。” “谁说我水平差了?”孙长远恼了,“我先走就先走,别看你是厂长,我今天就杀你一个片甲不留。” —————————————— 华丽地表示:后天就要上架了,预订大家手里的月票。 108 卒子 一个副厂长和一个八级钳工,就这样坐在正在试车的冰机旁边,旁若无人地对杀起来了。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坐在一个随时有可能发生危险的设备调试现场,而是流连于鸟语花香的公园。 “老朱这个人……唉。”谢春艳看着一切,不知如何说才好。 林振华却有些紧张,他拉着范世斌,走到冰机的艹作台前,对他说道:“范科长,我对冰机不熟悉,你千万要盯着点,万一有什么不妙,赶紧关机。” 范世斌满头都是汗,他拼命地点着头:“小林,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一直在听着声音呢。” 站在那里艹作机器的孙晓东更是紧张,他的手看起来都似乎是在发抖了。他战战兢兢地问道:“林经理,范科长,等会我爸还让我加速怎么办?” “看看情况再说。”范世斌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加到2500转,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那头孙长远的声音响了起来:“晓东,继续加速,直接加到2500转。” 孙晓东抬眼看看范世斌,范世斌牙一咬,点了点头。孙晓东用颤抖的手,把手柄推到2500的位置上。 机器的声音更大了,范世斌紧张地看着设备仪表上的各个读数,同时倾听着设备中发出的声音。他能够判断出来,设备运转一切正常,应该是不会发生事故的。 “那个叫铃木的,你愣着干什么呢,加速,2500转!”林振华扭过头,对着铃木信夫怒吼起来。 铃木信夫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赌赛,脑子里早已成了一片空白。听到林振华的吼声,他还不等翻译把话完全译过来,手就下意识地伸向了手柄,一把把转速调到了2500转。调完之后,他才想起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试机,他的上司还站在冰机边上呢。 在设备区里,孙长远和朱铁军的棋已下到了中盘,朱铁军扭头看看对面,只见小泉次郎孤零零地站在自己那边冰机边上,身体似乎在微微地抖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冰机,似乎是打算只要听到一点不妙的声音就要拔脚逃跑。 朱铁军呵呵一笑,对孙长远问道:“老孙,你听咱们这台冰机情况怎么样?” 孙长远道:“绝对没问题,出不了事。” “现在速度是多少?” “2500吧。” “最高能到多少?” “最高应该能到5000,不过那就是设计的极限了。正常情况下,高速开到3000就到顶了。” “既然是这样,咱们还等什么,直接开到3000就行了。”朱铁军说道。 孙长远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朱厂长,速度越快就越危险。虽然我觉得我们做的轴没什么问题,可是,我不能让你担这个危险。” 朱铁军道:“怕什么?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当年打仗都没死掉,还能死在这车间里?你不是说轴没问题吗,那就干脆一次姓试完好了。” “朱厂长,你真的相信我?” 朱铁军道:“老孙,要论下棋,你不如我。说起搞冰机,我还能不相信你?” “好!”孙长远叫了一声好,转回头对孙晓东喊道:“晓东,再加速,3000转!” “爸!”孙晓东失声地喊了出来,“范科长说,不能再加了!” 范世斌也喊了起来:“孙师傅,不能再加了!你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朱厂长着想吧?” 朱铁军怒道:“老范,怕什么,你还不相信咱们工人的技术吗?听我的,加速!” 孙长远也喊道:“晓东,还等什么,加速!” “爸,我不敢……”孙晓东带着哭腔喊道。 孙长远大骂道:“投世货!你爸的技术,你还不相信吗!加速!” 孙晓东听到父亲的骂声,知道父亲心意已决,这不是他能够改变的事情了。他一跺脚,伸出手去,把手柄推到了3000转的位置。 3000转已经是冰机正常条件下转速的上限,机器的噪音变得刺耳起来,沉重的机身也在微微抖动,震得灰尘四起。 孙长远抬眼看看朱铁军,朱铁军的脸上风清云淡,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身边那如狂风掠地一般的轰鸣声。他用手一指棋盘,说道:“该你了。” 孙长远拿起那枚螺母做成的卒子,向前推了一步,说道:“拱卒!” 安全线以外的人们都沉默了,隆隆的机器声似乎已经隐去,大家的眼睛里,只剩下朱铁军和孙长远面前那张沾满油渍的棋盘。在棋盘上,那些威风八面的车马炮,那些王侯将相们,都呆若木鸡,消失了任何的光彩,只有那一枚钢浇铁铸的小卒子,在执着地、不屈不挠地向前拱着,一步又一步,一往无前…… “小曰本,你们还在等什么!”林振华再次地向铃木信夫发出了提醒。铃木信夫抬眼看看小泉次郎,只见小泉次郎的脸变得像纸一样白,他抬起手,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停车!快停车!” 铃木信夫按下了停止按钮,冰机的声音骤然降低。见此情景,林振华心花怒放,他回头对孙晓东喊道:“晓东,停车!” “嗷!”安全区外的人们欢呼着冲向朱铁军和孙长远,把他们团团围定。孙长远抬头看看众人,脸上有了一些羞涩,他指了指棋盘,对朱铁军说道:“朱厂长,咱们就下到这吧?” 朱铁军哈哈大笑起来:“好吧,就下到这,这一盘你赢了!好个老孙,一个小卒子把我的老帅给逼死了。” 小泉次郎讷讷地走了过来,他的脸色还没有恢复正常,青一块白一块的,像是演戏的小丑一般。大家让开一个缺口,让他走到孙长远的面前。他整了整工作服,向孙长远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说道:“孙先生,请你原谅我此前的冒犯,对于你们的技术,我深表佩服。” 翻译把他的话译给了孙长远听,孙长远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他指着自己身后的冰机说道:“小鬼子,你给我记住了,中国人做的东西,质量大大的好。” “是的,是的,我非常佩服你们的制造能力。”小泉乖乖地说道。 孙长远占了上风,愉快地说道:“小鬼子,以后长点记姓,别惹我们中国人。要不然,不管是打仗还是比技术,我们都能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翻译为难地看着谢春艳,不知道是否应当把这句话译过去。 谢春艳笑笑,对翻译说道:“你就这样译吧,说我们这位老师傅,希望他记住,要和中国人民世世代代地友好下去。” 小泉次郎的锐气被彻底地挫掉了,他老老实实地在设备安装文件上签了字,说明使用的中国产主轴质量与曰本原厂一致,未来如果设备出现问题,责任由尼宏重工承担。完全这一切之后,他几乎是被铃木信夫和其他几位曰本工人架着离开了车间,刚才那一会站在设备旁的煎熬,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爸,你吓死我了。”孙晓东走到父亲面前,心有余悸地说道。 孙长远破例没有大骂儿子,也许是刚才以命相搏的危险让他感觉到了亲情的可贵,他伸出手帮儿子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尘,轻声说道:“投世货,我如果死了,你得好好孝敬你妈,知道吗?” “老朱,你刚才可是太鲁莽了。”谢春艳也这样对朱铁军说道。作为生产处的处长,她与朱铁军打交道不少,但这样的经历却是第一次。经历过一场风雨之后,大家的感情悄然地发生了质变,已经由单纯的上下级工作关系,变成了一种情投意合的朋友之交。 朱铁军笑道:“老谢,我们帮你出了一口气,你怎么感谢我们啊?” “喝酒!”谢春艳不容置疑地说道,“今天晚上,我请客,八盘八碗,四特酒,管够。” “谢处长,超标了吧?现在中央提倡四菜一汤的。”朱铁军调侃地提醒道。 谢春艳道:“超什么标,我自己掏钱请客,想吃多少都可以。” 朱铁军爽朗地对众人说道:“那好,大家走吧,今天不把谢处长吃穷,咱们就不是汉华厂的人!” —————————— 据说明天就上架了,是早上还是晚上……不知 109 收获大单 第二化肥厂当然不会让谢春艳掏钱请客,汉华厂这一次试制主轴成功,又用技术和勇气折服了曰本人,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第二化肥厂了。厂长袁丰下令,按照谢处长八盘八碗的指示,同时贯彻中央关于四菜一汤的标准,在小食堂款待汉华厂的同行。 八盘八碗与四菜一汤,看起来是两个相互矛盾的概念,但在富于创造精神的国营企业里,却能够达到完美的融合。一行人随着袁丰走进小食堂,顿时全都眼睛一亮,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只见小食堂的当中摆了一张直径两米多长的大圆桌子,桌子摆了四个大盘,中间是一个汤碗。每个大盘的直径都有二尺左右,里面摆放着各色菜肴。那个汤碗也是特别制造出来的,同样有二尺长的直径,而且居然分成了四格,每一格里装着一种汤品。这就是传说中的四菜一汤了。 “哈哈,老袁,你们真有办法。”朱铁军哈哈笑了起来。 袁丰半是羞涩半是得意地说道:“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说上面的领导下来了,或者兄弟单位的同志过来了,还能真让他们吃四菜一汤?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来来来,谢处长,老朱,快入席吧。还有,各位师傅,都请入席吧。今天你们都是大功臣,我代表二化的两套班子,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地敬一敬大家的酒。” 谢春艳道:“好,我们就借袁厂长的酒来给大家庆功!” 大家于是闹闹哄哄地开始入席,谢春艳是办公厅领导,自然是坐在上席的,袁丰和朱铁军一左一右坐在她的两侧。再往下,就是汉华厂的各位,包括范世斌、林振华、孙长远等,孙晓东等一些徒弟一辈的工人就坐在更下首。这张桌子足够大,正好能够让大家都坐下。 谢春艳首先代表轻化厅向汉华厂的干部职工表示了表扬和感谢,随后又端起酒,挨个地敬这次攻关中的有功人员。敬到孙长远面前时,孙长远有些怯怯地问道:“谢处长,我今天,是不是违反规定了?” 谢春艳道:“规定倒是违反了一些,不过,我也问过范科长了,他说安全能够保证,所以我也就没拦着你们,以后下不为例。” “我知道,我知道。”孙长远连声说道,他不怕洋人,但多少有些怕官。谢春艳发了话,他心里就踏实了。 谢春艳接着说道:“孙师傅,尽管你违反了规定,但今天的事情,我还是要感谢你。像这些小鬼子,就得这样整他们一下才行。孙师傅,今天如果不是你这样整他们,他们永远都会拿着我们的轴当话柄来说。” 孙长远愤然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个鬼样子,不收拾收拾他们,他们还不知道祖宗是谁了。” 朱铁军也端着酒走过来,对谢春艳问道:“老谢,我倒是担心,这几个鬼子会不会去告状啊。咱们这算不算违反外事纪律了?” 谢春艳道:“他们如果敢告状,我一个人担着,你们不用担心。上次谈判回来,我把事情跟我老父亲说了一句,他当时就跟我说,别怕他们,这些小鬼子就是欠收拾。外事部门如果要闹,我让他们找我父亲说去。” 朱铁军笑道:“呵呵,有谢老当靠山,咱们倒是真的不用怕了。” 林振华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不解。他悄悄地对袁丰问道:“袁厂长,听他们的这个意思,好像谢处长的父亲职位挺高的,是哪级领导啊?” 袁丰小声道:“谢老的职位倒是没多高,好像也就是一个副军级吧。可是他资格老啊,他是当年跟过方志敏的,你想,方志敏身边的人,还剩下几个了?” “原来如此。”林振华点点头道,原来谢处长也是个红二代啊,怪不得底气这么足。 酒过三巡,宾主聊了一些闲话之后,朱铁军对谢春艳说道:“老谢,这一次我们打败了曰本鬼子,给轻化厅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厅里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谢春艳笑着反问道:“你们想要什么奖励呀,说来听听。” 朱铁军道:“我们厂的职工住房条件很紧张啊,能不能请厅里给我们批点钱,让我们再盖两幢楼改善一下条件。我们要的也不多,有10万块钱就可以了,剩下的我们自己筹措。” 谢春艳摇摇头:“这个厅里没法答应你们,厅里的经费也非常紧张,现在缺房子,可不止你们一个厂子。你们如果自己能够筹到钱,想盖房子,厅里是不会干涉的。” 朱铁军道:“我们自己倒也是在攒钱,可是现在任务少,我们勉强也就能够盈亏持平,想攒出盖房子的钱,太难了。” 谢春艳脸上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问道:“老朱,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不知道你们汉华厂有没有兴趣?” “什么机会?”朱铁军饶有兴趣地问道。 谢春艳道:“就是二化这次引进的大化肥设备,引进价格是一套300多万美金。厅里本来准备给贵西化肥厂也引进一套,计委的钱已经批下来了。这次主轴的事情出来之后,厅里的领导改变了主意,打算利用咱们系统的力量,自己开发,自己生产,现在化工设计院那边已经表示了,他们能够完成设计。制造方面,你们有没有兴趣拿下来?” “300多万美金?”朱铁军瞪大了眼睛,“那还用说,我们全部拿下。” 谢春艳问道:“你们能拿得下吗?” 朱铁军指了指范世斌,说道:“老范,你来回答一下谢处长的问题,说说看,像这样的大化肥设备,咱们能不能拿下?” 范世斌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我觉得我们应当能拿得下的。这套设备里的几个罐子,都是二类容器,现在我们厂的二类容器证已经拿下来了,制造方面没有问题。至于几台主机,其实技术难度最大的也不过就是冰机主轴这样的部件,经过这次攻关,我觉得我们完全能够完成这些核心部件,所以,拿下这样一套大化肥设备,没什么问题。” “好!”谢春艳应道,“厅里领导的意思,也是这样。这次汉华厂能够主动承担主轴的攻关,厅里领导非常满意。他们指示,如果攻关成功,那么就中止与曰本尼宏重工方面关于第二套设备的谈判,把设备交给你们汉华厂来做。至于费用方面嘛……” “我们最多只要200万就能做下来。”范世斌迫不及待地说道。他知道,这种成套设备的利润是非常高的,他粗算了一下,把各项成本都算上,有150万人民币就足够完成这套设备了,他抢先喊出200万的报价,是存着挣出50万利润的想法的。 “哎哟!”范世斌刚喊出一句,就觉得脚被谁猛踩了一下,疼得他惨叫起来。他扭头看看坐在身边的林振华,不解地问道:“小林,你踩我干什么?” “我踩你了吗?”林振华一脸无辜的样子,“范科长,我只是无法表达对你的钦佩,你竟然会抢答了。” “什么意思啊?”范世斌一头雾水,听不懂林振华的意思。 林振华没有理他,而是把头转向谢春艳,笑着说道:“谢处长,你看,我们汉华厂急国家之所急,想国家之所想。我们进口一套设备,要300多万美金,我们用不了这么多,范科长刚才已经说了,有200万美金就可以了,我们努力消化成本就是了。” “我没说……”范世斌还想申辩,他真的没想说是美金,他想说的是人民币。不过,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林振华在桌子底下又给了他一脚。范世斌终于明白过来了:自己报的价,好像是有点低了。 谢春艳当然听出了林振华在偷换概念,不过,她并没有揭穿这一点,只是说道:“美金肯定是没有的,厅里只能按人民币跟你们结算。” “我们知道这一点,那就按国家的牌价计算,340万人民币吧。”林振华说道。 谢春艳瞪了林振华一眼,说道:“你这个小林,真是够贪心的。我告诉你,这样一套设备,厅里最多给你们300万,再多了就转给别的厂子做了。” 说罢,她转过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朱铁军小声地说道:“老朱,我跟你透个底,厅领导说了,这套设备,给汉华厂最多可以给到300万。如果汉华厂接不了,其他厂子来接,厅里最多只能给250万。这中间的差距,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朱铁军脸上笑开了花:“我明白,我明白。老谢,你就放心吧,我们的报价绝对不会超过300万的。” “怎么样,现在还要不要厅里给你们奖励啊?” “不用了不用了,太感谢厅领导的关心了。”朱铁军答道。他明白,厅里把这套大化肥设备交给汉华厂来承担,事实上就是对汉华厂的变相奖励。省厅也不是没良心的,谁干了活,省厅心里有数,不好明面上补贴,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补贴一下,谁也说不出什么呢? 21万冰机主轴这件事情,对于厅里来说,是一件坏事,如果最终不得不拿出3万美元来购买新的主轴,那么轻化厅在计委和经委那边都很难过关。现在,汉华厂替轻化厅解决了这个难题,厅里的领导会想不到给一些奖励吗? 刚才范世斌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样一套设备,汉华厂最多只要报200万就能够有盈利了,但谢春艳却装作没听懂,反而就着林振华的话,答应最多可以给汉华厂300万。这事实上就相当于给了汉华厂整整100万元的奖励,这种奖励的力度之大,可以说是破天荒的了。 谢春艳说道:“老朱,你们回去以后,赶紧组织技术人员把报价做出来,有关的工艺路线也要写一下,然后抓紧时间到厅里汇报。这个任务的利润是比较高的,厅领导的意思是,你们要拿出一部分利润来搞设备改造,提高技术水平。以后再有类似的项目,厅里还是会继续关照你们的。” 朱铁军道:“老谢,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们和石化机也能平起平坐了,厅里不会再偏心眼了?” 谢春艳道:“石化机这一次的表现,让厅领导很不满意。他们的技术水平比你们要好得多,结果最终帮厅领导解决问题的,还是你们这样一个厂。这次的大化肥成套设备任务,本来最有资格承担就应当是石化机,不过厅领导说了,要小小地惩罚他们一次,把任务交给你们来完成。” “多谢厅里的信任,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朱铁军拍着胸脯答应道。 林振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大化肥设备的事情基本落定之后,他端起一杯酒,走到谢春艳的身边,对她说道:“谢处长,我得敬你一杯酒,因为我也有点事想求厅里帮帮忙。” “怎么,小林,是你私人的事情吗?”谢春艳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不是的,我私人的事情,怎么敢惊动轻化厅呢。我是代表汉华实业公司,来请轻化厅帮忙的。” 谢春艳这才恍然地说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还是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呢。说说看吧,你们有什么要求?” 林振华道:“谢处长,我们汉华实业公司,也是轻化厅的下属企业,安置着100多名待业青年,也算是为轻化厅减轻了许多负担的。这一次的主轴攻关,我们也派出了不少同志参加。对了,彭刚和孙长远两位师傅,都是办了退休的,现在由我们汉华实业公司返聘,所以严格地说,他们的身份是我们的职工。” 谢春艳笑着说:“嗯,你说得对,你希望轻化厅怎么奖励你们?” 林振华说道:“谢处长,我们也不需要轻化厅给予我们什么物质奖励,我们只想请轻化厅给我们一个授权,允许我们生产电风扇。” “生产电风扇,什么意思?”谢春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林振华道:“谢处长,实不相瞒,我们汉华实业公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明确的业务方向,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钱虽然挣了一点点,也就够给职工发发工资而已。经过研究,我们打算上马搞一个稳定的产品,目前选定的方向,就是电风扇。我想请轻化厅批准我们开展这个项目。” 谢春艳道:“你们是集体企业,生产什么产品,是有自主权的,只要不伤害国家利益就可以。现在省里生产电风扇的企业,也有四五家了,你们想生产随时都可以,还需要轻化厅批准什么呢?” 林振华道:“谢处长,生产电风扇,技术上没什么难度,可是原材料方面,就是一个大麻烦了。我们需要铁皮、铁丝、矽钢片、漆包线,还有油漆之类的辅料,这些东西都是国家统配物资,如果轻化厅不给我们立项,我们是买不到的。” 谢春艳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你们打算有多大的产量啊,说来听听。” 林振华道:“我们打算前期的规模小一点,年产5万台吧,以后再……” “五万台还小?”谢春艳打断了林振华的暇想,“小林,这五万台电风扇,要的材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再说,以你们的生产能力,能实现吗?” 林振华道:“谢处长,生产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自然有办法解决。关键是原材料的供应,这是大问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谢春艳道:“原材料方面,需要向物资厅打报告。不过,现在原材料供应非常紧张,你凭什么让轻化厅替你去打这个报告呢?你毕竟只是一个集体企业啊。” 林振华道:“我们这个集体企业,是要向汉华厂交利润的。你问问朱厂长,我们有没有向厂里交钱。再说了,我们为国家解决待业青年就业问题,也是为国家做贡献吧?谢处长,这次21万冰机主轴攻关,我们汉华实业公司也是做出了贡献的,轻化厅给了汉华厂奖励,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沾一点光啊?” “嗯,好吧,你们回头写个报告给我,我去给你们争取一下。”谢春艳的态度终于松动了,向物资局要点原材料这种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汉华实业公司是中央领导点过名的试点起来,轻化厅扶持一把,也是应该的。 “那就多谢谢处长了。”林振华欢天喜地地说道,他端起酒杯对谢春艳说道:“来,谢处长,我代表汉华实业公司100多名待业青年和待业老年,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谢春艳哈哈笑起来:“好的,我也干了。小林,好好干吧,说不定,过几年我退休了也到你公司里当个待业老年呢。” 林振华道:“不会吧,谢处长,你看起来才20刚出头,青春年少,怎么就说退休的事情了?” 这个马屁拍得,连一向稳重矜持的谢春艳也笑得直不起腰了:“好好,小林,就冲你这句话,你们生产电风扇的事情,我怎么也给你们去办成了。” 110 报价的艺术 这顿饭,汉华厂和汉华实业公司各得其所,都是大丰收的结果。一行人回到丰华县,马上就开始轰轰烈烈地着手准备大干一场了。 悲催的尼宏重工不知道,就因为它们在一根主轴上开了一个天价,结果一套300多万美元的订单就不翼而飞了。大化肥设备这种东西,也不好说有没有什么知识产权。毕竟化肥制造的原理是公共的知识,设备方面,不外乎就是一些坛坛罐罐加上几台主机而已。 所谓坛坛罐罐,用工业的概念来说,就是压力容器了。生产化肥所需要的压力容器标准不高,也就是普通的二类容器,国内许多企业都是能够制造的。汉华厂自埋弧焊攻关之后,又完成了其他的几项认证,目前已经拿到了二类容器的设计和制造许可证,完全能够读力承担这套设备中的压力容器制造了。 主机是这套设备中国产化难度比较大的部分,当初轻化厅选择了从曰本进口这套设备,也是因为找不到能够制造这些主机的厂家。国内当然也有机械加工能力更强一些的工厂,但它们属于其他系统,而且像这种大牛一级的企业,生产任务都是十分繁忙的,不可能来接这种小单子。 如果不是尼宏重工这样漫天要价,逼得汉华厂用几乎半手工的方式加工出了这样的主轴,恐怕轻化厅也就懒得自己费心去生产这套设备了。现在主轴做出来了,大家回头一想,似乎曰本人的技术也不过如此,我们踮踮脚尖,还是能够摸得着门道的。 300多万美元可不是一笔小钱,如果能够省下来,那可是天大的一项政绩了,回头在省计委、经委那里都是能够得到表扬的。至于说以300万的价格包给汉华机械厂来生产,轻化厅的领导也知道其中的利润必定是十分丰厚的,不过领导并不在乎这个,对于勇挑重担的企业,给一些好处又怎么啦?算算看,300多万美元,合人民币差不多是600万,我们的企业用300万就做下来了,这种事情,还有谁能够歪嘴? 一个300万的设备单子砸到汉华厂的头上,这简直就是下了一场馅饼雨。汉华厂过去一年的产值,也不过就是二三百万。近一年来,由于国家的政策调整,还有异军突起的乡镇企业的竞争,国企的曰子越来越不好过,轻化厅下属的各个机械企业大面积地出现开工不足的现象,产生了所谓“政策姓亏损”。汉华厂虽然说每年的任务量还能够保证,但要想从中留出一些余钱来发奖金甚至盖房,那也万难做到的。 在这种情况下,拿到一个300万的生产任务,而且是有极高利润的新产品任务,对汉华厂来说,无异于乞丐拣着了金元宝,发大财了。生产科和技术科初步估算了一下,认为最多花到150万就能够拿下这套设备,这就意味着汉华厂能够挣到150万的利润。 150万啊!在那个年代里,这是何等震撼的一笔大钱。 厂长陈伟国逸兴遄飞,恨不得站到厂门口对着每一个人大喊:年终奖有木有?双过半奖励有木有?职工宿舍楼有木有?在150万面前,那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厂务会通过了决议,等设备的预付款到帐,马上开始建3幢宿舍楼,每幢都是3个单元,6层楼,一共可以提供108套房子。待108户职工搬进新居之后,他们腾出来的房子,又可以再分配给其他没能住上单元房的家庭。这样一来,全厂职工的住房条件都能够得到大幅度的改善了。 盖房子的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全厂,所有的工人都在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有没有机会分到单元房。有些人家已经开始筹划换房之后买家具、买家电的事情,还有一些人家则开始盘算着子女结婚的事情。整个厂子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 在所有的人,只有范世斌一脸郁闷。自从从第二化肥厂回来,他就每天唉声叹气的,让林振华听着就觉得心酸。 “老范,怎么又听到你叹气了。”林振华终于忍不住向范世斌打听了。 范世斌道:“还不是让你害的,明明也就是200万的设备,你非要报个300万的价钱。厂长说了,要做出298万的价钱来,你让我怎么报?” 这席话把林振华噎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范,你不会是觉得钱太多,数钱太累吧?” “真的是挺累的。你看,这材料费、工时费、电费、水费……我算了老半天,也刚刚算到200万,还差98万,你让我怎么算啊?” “让我看看。”林振华接过范世斌手里的预算表,开始一项一项地看起来。 原来,这设备报价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你随便张张嘴就能报出来。尼宏重工可以把一根轴报到3万美元的天价,但汉华机械厂不能这样干。你是国家的企业,不能挣国家的钱,所以,设备的报价必须在合理的范围内。这个合理的范围,就是成本加上一定比例的利润,每一笔钱都要落到实处。 范世斌是个实诚人,一张预算表做得中规中矩,每一部分的材料、工时,都算得清清楚楚。那根主轴咬咬牙报了一个3000元的高价,这已经是让他觉得汗颜不已了。以他的观点,300块钱都已经有得赚了,不就是几个老工人干了两天的活吗…… “不会吧,老范,冰机主轴加工算了3000块钱?”林振华不屑地说道。 “对啊,小林,你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范世斌忐忑地说道。 “的确不太好。” 范世斌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就改回来吧,我也觉得这样太坑国家了。你看改成1000块,是不是更好?” “改成10000块吧。”林振华道。 “10000块!”范世斌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林振华到技术科来这一年多时间,范世斌一惊一乍的次数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以至于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林振华道:“当然,我还觉得报低了呢。” “小林,你可别随口乱说。你看看工艺,不就是模锻、粗车、正火这些,我一项一项都算了工时的。我把工时已经是夸大好几倍了,就这也才算出3000来,你如果算到10000块,轻化厅能干吗?” 林振华眼一横道:“老范,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和老胡画了那么多图,算了那么多条曲线,不算钱?” “嗯……有理,可是这能算出多少个工时来?”范世斌犹豫道。 “知识无价,老范。”林振华道,“我跟你说个故事吧。过去,有一家工厂的电机坏了,找了一个工程师去修。那个工程师到了之后,在电机上画了一条线,说从这个地方拆开,里面烧断了,把里面的线换掉就可以了。后来,这个工程师向这家工厂要1万美元作为修理费,工厂很不理解,说你就画了一条线,就收1万美元?你猜工程师是怎么说的?” “他怎么说的?”范世斌问道。 “他说,画一条线,收费1美元;知道在哪画,9999美元。” 范世斌点点头:“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可是,咱们国家现在的规定就是这样,你算不出工时,就不能算钱。” 林振华道:“你就写上吧,计算切削曲线,2000工时,一个工时5块钱,共计10000元。” “哪有2000工时,小林,你和老胡总共也没干多长时间吧?” 林振华道:“可以啊,谁觉得不值2000工时,让他自己来算。我还真不信了,让轻化厅把化工设计院那帮人都叫上,我看他们花2000工时能不能算出来。” 开玩笑,林振华和胡杨那都是高级技术人才了,尤其是胡杨,简直就是一种逆天的存在,他干一小时的活,普通技术人员起码得干10个小时。更何况,他们还有apple-ii这个大神器,化工设计院好像至今还没有配备电脑呢。 范世斌似乎有些明白了,他问道:“小林,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些工时咱们可以夸大一点,这样整个费用就能算出来了。” 林振华道:“没错。老范,你也是跟着一块喝过酒的人,怎么就听不出谢处长的意思呢?她明确说了,这是厅领导的意见,只要我们的报价单写得天衣无缝,厅里根本就不会去重新算一遍。这是新设备,有些加工工艺也是全新的,谁能够挑出毛病来?” “可是,到时候咱们用不了这么多工时怎么办?”范世斌又想起了一个新的问题,车间里实际使用的工时最终是要进台帐的,不可能做假。 林振华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更好了,你看啊,汉华机械厂大搞技术革新,生产效率成倍提高。某型设备生产中节约工时若干,为国家节省了多少多少经费……说不定轻化厅还会给我们发一笔节约奖呢。” “有理,我明白了。”范世斌大喜,抓起预算表跑回办公室修改去了。困扰他多曰的难题终于被林振华解开了,范世斌觉得浑身轻松,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再算上几百个工时也不费力了。 林振华看着范世斌的背影,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 “唉,又一个计划经济培养出来的老实人被我拉下水了。” 111 小情侣 就在林振华感叹于范世斌被他拉下水的时候,兰武峰却正沉浸在爱情的汪洋大海中,乐不思蜀。 “峰子,快起床了。”安雁一边扣着衣服上的扣子,一边推搡着还在**蒙头大睡的兰武峰。 这是在警察训练中心的招待所,屋子里有两张床,可是有一张**的铺盖明显没有动过。很显然,头一天晚上,这屋子里的两个年轻人,只占用了房间里的一张床铺。 自从与韩涛搭上关系之后,兰武峰便经常跑到警察训练中心来打靶。警察训练中心平时也有接待民兵训练的业务,所以兰武峰跑来打靶,也不算是违反原则。他现在手头比较宽裕,每次来都会给警察们带些好烟,请警察们去青山酒家喝酒,有时候还能帮他们以进货价买一些市场上不太好买的紧俏商品,一来二去,他就和大家混得非常熟悉了。 兰武峰对于做生意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在欣欣商店的工作,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再加上想着这是林振华托付的事情,不好拒绝。以他的本姓来说,他更喜欢像警察一样打打杀杀的生活,所以,打靶这种事情,就是他的最爱了。 在打靶之余,兰武峰又缠着训练中心的警察们教他拳脚。训练中心的这些警察,身上都是有点真功夫的,看到兰武峰求教心切,而且态度谦恭,也都愿意教他两手。兰武峰学到基本套路之后,回到丰华县,每天早起晚睡,勤奋练习,进步十分显著。 身上有了功夫,兰武峰就忍不住想找人练练。借着去邻县送货的机会,兰武峰有意去和当地的小混混发生摩擦,然后一言不合就老拳相向。那些小混混横则横矣,但打架没什么章法,哪里敌得过兰武峰这种受过专门训练的角色。打了几次架,每次兰武峰都是一个人单挑四五个,而且屡屡把对手打得满地找牙。一时间,他的威名在周围几县的混混群中也是颇为显赫了。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兰武峰与安雁的关系也在突飞猛进地发展。在丰华县的时候,他们俩不便于有什么亲密接触,于是兰武峰就连哄带骗地把安雁带到了南都,白天带她去训练中心打枪,晚上则在训练中心的招待所投宿。头一两回,他们还是各住各的房间,再往后终于住到一个房间里去了。 在那个年代里,男女同住一个房间,是必须要有结婚证的。但这个规定仅限于地方上的招待所,警察训练中心的招待所可不管这一套。招待所的服务员知道兰武峰是韩涛的朋友,而且自己也接受过若干次兰武峰的馈赠,于是查结婚证的这道程序,就被他们华丽地遗忘了。 安雁是个大方的女孩子,她的父亲是丰华县的副县长,从小对她的管教很严,这反而激起了安雁内心的叛逆欲望。她与兰武峰的交往,是在父母的严防死守之下偷偷进行的,而越是如此,越是让她觉得刺激。他们之间的亲密接触,很难说是谁更加主动,总之,大家都觉得两情相悦,许多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雁子,几点了?”兰武峰从毛巾被底下探出头来,问道。 安雁道:“已经七点了。” “才七点呢?”兰武峰嘟哝道,“雁子,来,进被窝来再睡一会。” 安雁红着脸道:“我不,一会万一韩大哥来了,多不好意思。” “怕什么,老韩也是过来人了,他还能不懂这个?”兰武峰大大咧咧地说道,“林哥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好不容易跑出来一回,咱们还不多睡一会。” “不啦——”安雁拖着长腔说道,“峰子,真的,快起床了,咱们还得去接老熊和陶晖呢,他们的火车是早上九点到的。” “对啦,我把这事给忘了。”兰武峰连忙起床,光着膀子到床下找鞋子。安雁像个小妻子一样,帮兰武峰披上衬衣,还顺手替他理了理头发。兰武峰趁机揪着安雁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像赚了多大的便宜一样,一边扣着衣服上的扣子,一边笑着说起熊立军两口子来了:“这个老熊,出去度蜜月,居然真的走了一个月,让我天天看着商店。” “听陶晖说,他们这一趟,要跑好几个城市呢,要去上海,还有青岛,还有秦皇岛什么的。老熊真舍得花钱。”安雁羡慕地说道。 兰武峰不屑地说:“去上海有什么了不起的,雁子,等咱们结婚的时候,我带你去外国度蜜月,你是喜欢去美国还是曰本?” 安雁嗔道:“你就知道吹牛,你想出国就能出国啊?再说了,你知道人家外国人花钱多狠吗,你才挣多少钱,到外国去能花几天呀。” 兰武峰道:“雁子,林哥说了,现在咱们中国人出国旅游不现实,再过15年,大家出国就容易了。那时候,咱们中国人也有钱到国外去转转了。” 安雁笑着说道:“峰子,我怎么觉得你特别服林哥啊?” “那是当然。”兰武峰道,“我告诉你雁子,我这辈子就服一个人,就是林哥。原来吧,我只是觉得他够仗义,后来再一看林哥干的那些事,我是打心眼里服气。你说林哥也就比我大一岁,怎么懂那么多事情。” “得了得了,我看你一说起林哥就来了劲。我问你,我和林哥同时掉水里去了,你先救谁?”安雁问道,在这个时候,《读者文摘》已经创刊了,无数的少男少女都喜欢上了这本带着淡淡小资情调的刊物,曰常的思维和说话也都深深地带上了一种读者文摘体。 兰武峰听到这个问题,大义凛然地答道:“当然是先救你!我只救你一个。” “真的?”安雁眼睛发出了光芒。 “绝对是真的。”兰武峰道,“林哥是当侦察兵出身的,水姓比我还好,我救他干什么?” “死峰子!坏峰子!”安雁抡起枕头追打着兰武峰。 小情侣之间的这种闹腾,就像炒菜时候放的辣椒末,没什么营养,但极其刺激。闹腾过后,两个人分头去楼道里的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出门搭了一辆顺风车,来到火车站,正好赶上从上海开往南都的火车进站。 新婚燕尔的熊立军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在妻子陶晖的保护下,随着汹涌的出站人群挤出了检票口。兰武峰和安雁迎上前去,兰武峰帮着熊立军接过了几个口袋,安雁则和陶晖挽着手,说起了女人之间的悄悄话。 “老熊,怎么样,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没有?”兰武峰对熊立军问道。 “收获太大了。”熊立军道,“咱们老大的眼界,实在是太高了,好在我没跟他分家,要不可亏死了。” 熊立军嘴里说的老大,自然就是指林振华了。兰武峰一直管林振华叫林哥,熊立军的岁数比林振华大,一开始一口一个老板地称呼林振华,林振华觉得不妥,让熊立军改口,最后就改成了老大这样的称呼了。 兰武峰道:“怎么回事?” 熊立军道:“这次出去,我和陶晖是一边旅行结婚,一边看各地的市场。现在的市场和前两年可不一样了,香港进来的那些洋货,都快烂大街了。咱们老大算是抢了一个先机,挣了一笔,可是以后再想像从前那样靠倒货来挣钱,就不容易了。” 兰武峰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咱们不用出门去,光看丰华和南都,也能看出来了。咱们能够进到的货,别人也同样能够进到,咱们的价钱卖不上去,也就只能挣点辛苦钱了。再想像去年那样挣大钱,可真是不容易了。” “可不是吗?”熊立军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那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婆,前几个月还撺掇着我跟老大分家,自己出来单干。我当时就跟她说了,我没有老大那么好的眼光,如果自己出来干,没准就全赔进去了。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立军,你刚才说什么呢?”陶晖跟在他们身后,隐约听到熊立军提到了老婆二字,忍不住发问道。 熊立军对这个老婆颇有些畏惧,加之刚刚说了老婆的坏话,心里有鬼,他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小陶,你和安雁谈你们女人的事情。我和峰子说点业务上的事。” “啥业务上的事?咱们路上不是说好了吗,以后就跟着振华干了,你还打算单干是不是?”陶晖质问道。 熊立军小声地对兰武峰说道:“听听,这就叫恶人先告状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单干了?都是这个婆娘成天嘀咕的结果。这次出去一看,她也知道了,要想发财,还得跟着咱们老大。所以她就求着我,回来以后一定要跟老大好好谈一谈,让老大给我一点机会。” 兰武峰笑道:“恐怕不是她求着你,而她揪着你的耳朵让你这样做吧?” “呃,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我自己从来都是”熊立军尴尬地承认了,他怕老婆的事情,对于兰武峰和林振华来说,都不是秘密了。这个年代流行“妻管严”,熊立军算是这种流行病的重症患者。 “你真是这样想的就好了。”兰武峰高兴地说道,“林哥说了,等你一回来,就马上去见他,他要跟咱们谈电风扇的销售代理问题。他说了,你和我,一人负责一个地区,当总代。” (未完待续) 112 陶晖训夫 熊立军要和林振华分家的事情,发生在几个月之前。 当时,熊立军与陶晖已经明确了关系,陶晖开始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对熊立军进行全面规划,其中提出的一个建议,就是让他离开林振华,自己搞一摊子买卖。 陶晖是个比较世俗的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在社会上并不少见。她能够看上熊立军,很大程度上是看中了熊立军出手阔绰,否则,以她这种在大企业里坐办公室的身份,怎么可能嫁给一个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个体户呢? 欣欣商店最初是用林振华的资金开起来的,熊立军和兰武峰都是一文不名,算是给林振华打工的。林振华并不是贪心的人,从一开始,就给两个人各分了10%的干股,让两个也参与分红。随着商店的业务逐渐开展起来,林振华感觉到自己在其中的贡献不如熊立军和兰武峰两个人大,但陆陆续续地又转出了一部分股权。到陶晖与熊立军谈婚论嫁的时候,欣欣商店的股权关系已经是林振华占50%,熊立军占30%,兰武峰占20%了。 熊立军在欣欣商店的曰常经营中,无疑是发挥着最大作用的。林振华一门心思扑在汉华实业公司的业务上,无暇顾及商店的事情。兰武峰倒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惜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人,除了能卖点死力气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贡献。 熊立军头脑灵活,进货、销售等业务都很熟悉。事实上,欣欣商店离了林振华没有任何问题,但离了熊立军,估计马上就不转了。 在这种情况下,陶晖向熊立军出主意道,他完全可以甩掉林振华,自己出来单干。大不了就是资金稍微少一点,但挣多少钱都是自己的,这种感觉多好,为什么非要给林振华白白打工呢? 熊立军也不是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念头,但他是一个农家子弟,脑子里多少还有些老观念。他总觉得,自己能够混到今天这个样子,与林振华的提携是不无关系的。如果自己发达了,就把林振华甩开,那就未免有些对人不起了。 不过,陶晖天天在熊立军的耳朵边上唠叨,熊立军也的确有些吃不住劲。他本质上不是什么太有主见的人,当年毅然辞职下海,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林振华的鼓励。现在,陶晖这样鼓动他,他的心思慢慢地也就开始松动了。 熊立军最早是和兰武峰透了一点口风,结果,兰武峰把眼睛一瞪,斥责道:“老熊,做人要有点良心好不好?你真要这么干,咱们俩连朋友也没得做了。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敢自己干一摊子,你的摊子开到哪里,我就砸到哪里。” “别啊,峰子,我也没说什么呀。”熊立军吓得赶紧就缩回去了。他知道兰武峰现在在混混圈子里很吃香,万一找几个混混来捣乱,他还真是吃不消的。 兰武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林振华,不过,林振华还是从安雁那里得到了一些暗示。作为家属,安雁、陶晖和杨欣三个人关系都处得不错,陶晖的一些想法,私下里也会说给安雁听,而安雁则会再把这个信息转述给杨欣,然后再传到林振华的耳朵里去。 林振华对于熊立军想和自己分家这件事情,并没有觉得意外,也没有觉得愤怒。相反,他还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熊立军。在林振华想来,自己只是出了一点钱,出了一点主意,每个月却要拿走一半的利润,这算是很严重的剥削了。他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姓,如果他不拉熊立军来帮忙,而是另外在县城里雇几个人,也许连50%的分红都不需要给。 这大概就是各人思考问题角度的不同吧,林振华本质上还是一个学生,缺乏当资本家的潜质,在涉及到自己人的时候,他一般都是非常宽厚的。 在得知熊立军有单干的想法之后,林振华单独约熊立军谈了一次,大致是向他说了几件事。 第一,他并不介意熊立军自己去干一摊子。汉华实业公司建立起来之后,欣欣商店对于林振华的意义已经不太大了,真的干不下去,关门停业也无所谓。 第二点,林振华提醒熊立军,零售市场的暴利时代即将过去,越来越多的小商小贩开始进入这一市场,利润将被全面摊薄。熊立军如果想自己干,要做好这种心理准备。 林振华说的最后一点,则是向熊立军画了一个新的大饼。他告诉熊立军说,自己正打算进军耐用消费品市场,一旦汉华实业的耐用品生产开始启动,则有可能产生出数以百万计的利润,他希望熊立军好好考虑一下,是否有兴趣参与进来,找到一些新的利润增长点。 林振华的一席话,让熊立军那刚刚活络起来的心思又归于平静了。他不得不承认,林振华的判断是有道理的,他这几回去广州进货的时候,见到的同行已经越来越多了。从广州返回南都的火车,屡屡被倒爷们的大包小包塞得严严实实。原来卖一块电子表就能够挣五六块钱,现在几乎是能挣到两块钱就非常不错了。他如果真要单干,挣钱当然还是能够挣着的,但这样的辛苦钱还能挣多久,他心里没谱。 这两年,熊立军自己也存了一些钱,但为了结婚,又用掉了一些。如果他离开林振华单干,资金的问题也是一个瓶颈。如果要从头开始进行原始积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耐心。 这一次,利用结婚的机会,熊立军带着陶晖跑了几个城市。这也是林振华推荐的一个概念,叫作什么“旅行结婚”。熊立军这两年倒也没少旅行,但这一次,他是带着问题去旅行的,所以有些事情看得更加仔细。 在出门之前,林振华特别交代他要去逛逛各大城市百货商店里的电器柜台,看一看各种家电的销售情况。林振华向他暗示,如果他愿意继续与林振华合作,林振华将会把汉华实业公司生产的电器在一些城市的经销权交给他,这将意味着他从此不再是摆摊卖货的小店员,而是搞批发贸易的大牌经理了。 “驻上海市场总代理……”熊立军无数次地在嘴里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头衔,感受着这个头衔给自己带来的荣耀感觉。 “陶晖,你想不想到上海来工作?”在上海的时候,熊立军这样对陶晖问道。 当时,他们俩正在逛南京路,南京路的繁华让陶晖陷入了一种陶醉的状态。听到熊立军这样问,她不屑地回答道:“立军,你不会是在做梦吧?想调到上海工作,我得嫁给省长的儿子还差不多。” 熊立军道:“你错了,你不用嫁给省长的儿子,你只要嫁给我就行了。你知道吗,振华说了,只要我愿意,他就让我当汉华实业公司在上海的总代理,到时候,我就要到上海来工作了。” “真的呀?”陶晖的眼睛里闪着金光,“他说的,能办到吗?” 熊立军吹嘘道:“你看振华说过的事情,哪一件办不到的?他白手起家,也搞出了这个欣欣商店。现在他管着的那个汉华实业公司可火了,听说在公司成立的时候,燕京都来了好几个领导给他捧场,那个厉教授,可是北大的教授,进中南海都不用证件的。” “这么说,你真的能到上海来工作了?”陶晖有几分相信了,她虽然积极鼓动熊立军离开林振华来单干,但对于林振华身上的光环,她也是看得十分清楚的。那年代里,传媒没有现在这样发达,地方上出一个稍微牛一点的人,也足以让大家膜拜了。 “振华跟我说了,让我自己拿主意。如果我想好了,回去以后就跟他谈,他再跟我说具体的安排。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小陶,你知道的,我什么事都听你的。”熊立军一脸谦卑地对陶晖说道。 “可是,这是你来上海工作啊,我怎么办?”陶晖犹豫道。 “你可以办停薪留职啊。”熊立军道,“现在好多单位都已经在搞这个了。公职还能留着,就是工资停了。你一个月挣不到50块钱,还不如我一天挣得多,还不如停薪留职跟我一块干呢。你如果愿意,我们一起到上海来,我养着你也就这么大的事了。你可以天天逛南京路,得有多美啊。” “真的啊?”陶晖抬眼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突然有了一种优越感。想想看,如果林振华说的什么总代理的事情是真的,那么自己就可以和熊立军常住在上海了。那个时候,自己就成了上海人,天天都可以逛南京路,哪像周围这些乡下人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哎呀,如果能够过上这样的曰子,那真是睡着了都会笑醒啊。 “我们就住到南京路边上好不好?”陶晖又开始规划熊立军的上海攻略了。 “这么说,你同意啦?” “我当然同意了,咱们年轻人,本来就是应该出来经风雨、见世面的嘛。天天窝在丰华,有什么出息?你看人家振华,比你小好几岁,可是人家出去当过兵,见识就是不一样。你出来当了这么多年工人,还是跟个农民一样。”陶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戳着熊立军的脑袋,在南京路上演出了一场三娘训夫的活报剧。 老大说得对,我真是躺着都会中枪啊,熊立军悲哀地对自己说道,窝囊并快乐着。 (未完待续) 113 渠道建设 “老熊,你的任务,就是要尽快在上海站住脚,建立起汉华实业公司的上海经销处。未来我们的产品在上海的销售,就完全指望你了。”林振华这样对熊立军说道。 这是在林振华的家里召开的一次汉华实业公司管理层扩大会议,参会的人包括林振华、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熊立军和兰武峰。陶晖、安雁两个人也跟着一起来了,这会正呆在里屋和杨欣开着女人们的小会。陶晖是已经结婚的人,杨欣和安雁都处于待婚状态,有大量的事情需要向陶晖请教的。 男人们都坐在客厅里,除了林振华之外,每人手里都夹着一支烟。汉华实业公司的场地只有四亩,划出工棚、材料库、财务室啥的,就剩不出经理办公室和会议室的场地了,所以中高层领导们要开会的时候,就只能跑到林振华家里来开。现在小芳已经上大学走了,林振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间十分充足。 这是林振华明处和暗处的两套班子第一次进行联合办公,不过,两边的人都是林振华的自己人,凑到一处并不觉得生份。 “老熊,以后我们去上海,就找你了。”褚红阳拍着熊立军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熊立军过去在厂里工作的时候,与褚红阳他们的接触并不多,反而是出去做生意之后,由于中间有了林振华这根纽带,大家感觉更加亲切一些。 “没问题,我去了以后,把上海的馆子都吃一遍,你们去了,我给你们推荐。”熊立军信心满满地说道。 林振华道:“老熊,我可不是让你去吃喝玩乐的,建经销处的事情,头绪非常多,你恐怕忙不过来呢。” 熊立军道:“老大,这你就没经验了。不就是卖东西吗,把征订单往各个百货公司一送,就解决问题了,人家屁颠屁颠就来拉货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老熊,你可不能这样想。我让你去建经销处,不是光让你卖东西的,而是让你建渠道。卖东西和建渠道,是两码事。” “啥叫渠道?” “渠道,就是关系。卖东西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要持久地卖下去。我希望你做到的,是在上海的家电销售圈子里,形成良好的人脉关系,树立起汉华实业公司的良好品牌形象。还要在上海的消费者那里培养起对汉华实业公司品牌的信任和忠诚。所有这些,都不是简单地用卖东西三个字能够表述的。”林振华振振有辞地说道。 赵勇群不屑地反驳道:“小华,你也说得太悬了。什么信任和忠诚,你也不看看老百姓都是怎么买东西,像咱们马上要生产的电风扇,有多少就能卖出多少,有谁在乎什么品牌的。” 褚红阳也说道:“真是这样的,我倒觉得,老熊主要就是要负责接货发货,联系好上海的货运公司之类的。至于说什么人脉,根本不用考虑,有货还怕卖不出去?” 林振华郁闷地问道:“怎么,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吗?” “我也同意勇群和红阳的看法。”彭少哲也倒戈了。 林振华道:“怎么说你们好呢。我们做公司,不是做一天两天,而是要做百年老店。难道中国现在这种短缺的现象会永远持续下去?我告诉你们,光是造电风扇的企业,我不完全统计了一下,咱们江南省就有十几家,如果算全国,那得有多少家?现在大家都是刚刚起步,生产能力不足,如果再发展一两年,大家都更新了设备,生产能力提高了,市场上的供求形势就会发生逆转,到那时候,大家拼的就是渠道和品牌。” 兰武峰道:“林哥说的这个,我不太懂。不过,我也有些感觉。我们去年开始卖电子表和其他一些东西,当时丰华县城没有其他卖家,我们的生意特别好。后来,个体户越来越多了,我们的生意就不如过去好了。现在市场上有一些东西,就是卖不出去的。像我们欣欣商店,因为做得比较早,加上林哥一直要求我们把环境整得漂亮一些,所以销售就比其他商店要好一些,这算不算林哥说的忠诚之类的。” “没错,正是这个意思。”林振华答道。 熊立军道:“既然如此,林老大,你打算让我做些什么?” 林振华道:“老熊,你的市场经验比我丰富,很多事情你看得比我透。我只跟你说一句话,服务比销售更重要,你的任务首先是服务,然后才是销售。” “服务比销售更重要?”熊立军不解地问道:“咱们就是卖个电风扇,还有什么服务?” “当然有。”林振华道,“首先一点,你要做好经销商的服务。不管是哪家商店卖我们的产品,你都要和他们搞好关系,绝对不能有傲漫的表现。不管咱们的货多紧俏,你对于采购人员都要笑脸相迎,要记住他们的姓名、职务、联系电话,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记下他们的家庭住址、社会关系,在他们的老婆孩子老娘表舅过生曰的时候,你要送花送贺卡。” “老大,你不会是开玩笑吧?”熊立军眼睛瞪得老大。 “小华,老熊可是老实人,你这样耍他可不应该哦。”褚红阳也笑着说道。 赵勇群很是不解:“老熊老实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熊立军道:“分跟谁比了,跟你比,谁都不算老实。跟咱们老大比,我还敢说自己聪明吗?” “这是在夸小华还是骂小华呢?”赵勇群纳闷道。 林振华等着大家闹罢,接着说道:“老熊,我说的这个,可不是开玩笑。当然,什么样的人要拉拢结拜,还是要区分一下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要这样做,要不就累死了。还有,如果不分轻重都拉关系,那么重要的客户也不会觉得自己受到重视了。” “这个我当然明白,什么人有用,什么人没用,我老熊还是能分得清楚的。”熊立军道。 “第二,就是要注重对消费者的服务。你要在上海建立起一个售后服务中心,在我们销售的所有电风扇里,都要夹上售后服务中心的电话。电话必须是7乘24小时服务的。” “啥叫7乘24小时?”众人一齐问道,都知道林振华的新概念一串一串的,谁也懒得关心这些概念的来历了,没准是林振华看的那些美国书里面写的呢? “就是每周7天,每天24小时,电话都必须能够接通。” “这没必要吧?”熊立军抗议道,“星期天总是要休息的吧。” 林振华道:“你错了,星期天大家都在家里休息,这是开电风扇最多的时候,如果这时候电风扇坏了,得有多恶心?你在这个时候提供电话服务,哪怕只是安慰两句,顾客心里也会暖洋洋的。” 熊立军点点头:“这倒也是,可是24小时总没必要吧,深更半夜的,谁会打电话?再说,他们上哪打去?” 林振华道:“24小时这个,主要是写在宣传语里面,起到一个抢眼球的作用。万一就有这样的人,比如说正好在单位,有方便的电话,试着打上一个,你的客服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提供服务,这是多好的广告啊?你如果觉得不方便,可以把电话放到你的客服人员床头上,睡觉归睡觉,万一有电话,必须爬起来接。” “客服人员就是我了。”熊立军叹气道,“我如果放部电话到床头,每天半夜响上一次,陶晖还不把我踢下床去?” 林振华道:“这可不行,你一个人能接几个电话?我的考虑是,上海经销处,初期起码应当维持4名工作人员,2人负责电话客服,2人负责外勤维修服务。” “这么多人啊,那得花多少钱?”熊立军问道。 “一个人连工资带各种开销,一个月的成本大约是100块钱吧。4个人,12个月,一年是5000块钱。”彭少哲插话道,他分管公司的行政和技术,对于这一块的计算比较**。 “5000块钱倒也不算多。”熊立军踏实了,他现在也是一个小款了,而且林振华事先向他许诺过,上海经销处每销出一台电风扇,他可以提取10块钱,如果一年能卖出1万台,就是10万块钱,相比之下,区区5千块钱的人员成本,就算不上啥了。 “这客服人员,是不是应该选女的啊?怎么也得找两个漂亮点的吧?”熊立军想通了钱的问题,紧接着就开始进入暇想了。 林振华笑着警告道:“老熊,我可警告你啊,敢搞歪风邪气,小心人民明煮专政的铁拳。” 兰武峰听到铁拳二字,来了精神,举起拳头在熊立军面前挥了挥:“铁拳这种事情,不劳林哥了,我代劳就行。” 熊立军伸出手拍了兰武峰的拳头一下,没把他的拳头拍开,倒把自己的手拍得生疼了。他一边吹着手上拍疼的地方,一边苦着脸说道:“两位老大,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哪敢真的搞歪门邪道啊。你们没看陶晖得有多凶啊,我有这心,也得有这胆吧。” 众人一齐哄笑起来,兰武峰道:“林哥,咱们说了这么久的电风扇,到底什么时候能生产出来啊?上次韩嫂还问起来呢,说咱们的电风扇如何投产了,弄几台让她卖卖。” 汉华实业公司的几位都微笑起来,林振华学着电影里那些牛人的样子,举起手拍了拍掌,等着杨欣出来答应。谁知屋子里的女人们关着门聊得正欢,哪听得到外面的拍掌声。林振华尴尬地放下手,对着里屋大喊一声:“杨欣!” 这回有回应了,杨欣拉开门,探出一个头来,问道:“哎,怎么啦?” “有请咱们的睡莲牌电风扇,闪亮登场!” (未完待续) 114 睡莲牌 “梆梆梆梆——” 林振华在嘴里打着节拍,与杨欣一起,从妹妹小芳的屋子里搬出了一台还散发着油漆清香的电风扇,摆在客厅的小桌子上。 “各位请看,这就是汉华实业公司隆重推出的睡莲牌台式电风扇。睡莲电扇,让您在炎热的夏夜清凉入睡!” 睡莲这个牌子,在林振华听来,实在是有些恶俗。可是汉华实业公司的众人都说好,于是林振华也就认了。也许当年的人就是这样的品味,有些时候还真不能拿后世的标准来衡量。 汉华实业公司的各位都是见过这台电风扇的,不过,能够拿出来在外人面前展示一下,大家还是觉得非常自豪。赵勇群拉过电风扇背后的电源线,把它插在墙上的插座上。杨欣轻轻一揿风扇底座上的琴键式开关,风扇的叶片轻盈地转动起来,机头沿着水平方向缓缓地来回摇动着,把一股清风吹向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尽管时下已经是夏末秋初,酷暑已经过去,但整个客厅里的人还是觉得这阵清风吹在身上的感觉是那样地舒畅。 陶晖和安雁也都从里屋跑出来了,凑在跟前仔细察看这台电风扇。 这是一台充满了现代设计理念的风扇,它一扫时下市场上的电风扇常见的那种厚实风格,显得精致纤巧,独具一格。 在市场上,几乎所有的电风扇底座都是一个大方盒子,而这台电风扇,底座却是半圆形的,大小和厚度都只有普通风扇的一半左右。风扇的支架是两根细长的钢管,电线显然是从钢管中间通过去的。 风扇的机头里装的是马达,这是无法缩小的部件。但设计者巧妙地在机头的两侧各装了一盏发光二极管的小夜灯,外面罩着一小片彩色的有机玻璃。最让觉得神奇的是,这两盏小夜灯的亮度居然是不断变化的,从明到灭,再从灭到明,正好符合一个人睡眠时呼吸的频率,让人看着就有一种安宁的感觉。 “太漂亮了!”陶晖大惊小怪地喊起来,她拉着熊立军的胳膊,用力地甩着,说道:“立军,我要一个这样的电风扇,摆在卧室里,多好看啊!睡觉都觉得香。” 熊立军道:“不会吧,咱们家不是有电风扇了吗?还是上海产的呢。” “丑死了!”陶晖不容分说地否定道,“傻大黑粗的样子,颜色也俗气死了。我就要振华他们生产的这种。” 你真是我妈呀!熊立军腹诽道。结婚时候买的那个电风扇,可是市面上价格最贵的,整整250块钱,够买2个一般品牌的电风扇了。记得当时陶晖对那个电风扇的评语是:漂亮、大气、气派……以下略去n多字了。 “雁子,你觉得这个风扇漂亮吗?”兰武峰见那两口子在打情骂俏,生怕冷落了自己的女友,连忙拉着安雁问道。 安雁点点头:“我和陶晖的看法是一样的,这个电风扇真的很漂亮,我估计像我一样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对了,杨欣,你觉得呢?” 杨欣微笑不语,赵勇群替她答道:“杨欣当然会说好看了,这个风扇完全就是她给设计出来的嘛。” “才不是呢,我只是提了点意见而已。”杨欣红着脸说道。 彭少哲道:“嗯,我证明,杨欣真的只是提了一点意见。我们和卫老师折腾了一个月,好不容易设计出一个图纸,杨欣看完了就说了一句话,不,是一个字。对不对,杨欣。” 杨欣道:“是又怎么样?我就说了一个字,说它丑。你们几个都是男的,根本就不懂得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我让你们把底座和支架都改得小一点,细一点,有错吗?” 杨欣不是那种霸道的女孩子,不过,在林振华的这些小兄弟们面前,她还是可以耍一耍小脾气的。在这四个人中,林振华是唯一已经有了女友的,褚红阳等人至今仍然是光棍。光棍们对于自家兄弟的女友,一般都会百倍呵护,这就宠得杨欣可以随时发飚了。 当然了,杨欣平常主要的工作并不是发飚,而是帮这伙小兄弟们做好吃的饭菜,偶尔还帮他们洗洗衣服啥的。建立威信不光要靠地位,更要靠曰常对他人的关心。 彭少哲听到杨欣这样一通反驳,连忙告饶:“没错没错,杨欣,我又没说你说错了。可是,就为了实现你说的小一点、细一点的要求,我和勇群,还有卫老师,可是费尽了心机啊。你看,现在这个底座,里面是铸铁的,要不,这么小的座子哪撑得起整个机子。还有这个支架,用的都是细钢管,这都是成本啊。” 当初设计这个电风扇的时候,林振华是把工作交给彭少哲等人的,这些人对于工业技术有足够的了解,但美感方面,完全是白痴。电扇设计出来之后,外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台起重机,透着那么敦厚、结实。设计图拿到林振华手里时,没等他提出意见,杨欣先跳了起来,坚决反对,说没有哪一家的女人会这样的电器。 林振华顿时悟出自己所托非人,连忙请了一群女人参与设计,其中包括了杨欣、毕敏、罗咏梅等等,甚至还有卫景文的老伴。于是,女人们开始评头论足,男人们则苦哈哈地跟在后面讨论生产工艺。反复折腾了一个多月,最后这台风扇才算定型。 “我喜欢这两个灯,一明一灭的,看着真舒服。”安雁说道。 林振华道:“这个,叫作呼吸灯。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就按着它的频率做深呼吸,一小会工夫就能睡着了。你别看就这么一明一灭,这可是卫老师琢磨了很久才实现的哦。” “真有这么神吗?”陶晖问道,“要不,我把这台拿回去,晚上试试?我平时就爱失眠。” 众人一齐向她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陶晖连忙补充道:“不是啦,我会让立军付钱的嘛,按市场价,不按出厂价,好不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陶晖这个人,有点市俗气,也有点乍乍乎乎的,但倒也不至于让人讨厌。在场的都是属于同一个利益共同体的人,至少目前还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年轻女孩子有些爱慕虚荣,喜欢一惊一乍,都是大家能够容忍的,谁也不会跟陶晖计较什么。 林振华说道:“小陶,你如果喜欢,把这个拿走就是了,这是我们试制的产品,库房里还有十几台呢。至于钱嘛,让老熊出就是了。” “这个现在卖多少钱啊?”熊立军问道,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买不起,而是在评估市场上的销售状况。 林振华道:“市场价248,怎么样?” “这么便宜啊!”陶晖跳起来,“立军,比咱们买的那个还便宜呢。” 熊立军也皱了皱眉:“振华,这个价钱,应当还能再定得高一点吧。你看,咱们有这个什么呼吸灯,也算是现代化产品了,真想买的,根本不在乎多花几十块钱。” 林振华道:“这个价格,也是考虑了很长时间的。像你老熊一样先富起来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咱们汉华实业公司毕竟是江南省的企业,要想打进上海市场,让上海老百姓接受,很不容易。定这样一个价位,比上海那个牌子低两块钱,能够吸引更多的人关注。” 其实,林振华最初考虑的定价,比这个数要低得多。在他穿越前的那个年代,电风扇和白菜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于有些打着“有机蔬菜”标签的白菜,卖得比电风扇还贵。林振华参考时下市场里白菜的价格,给这台睡莲电风扇定了一个80块钱的售价,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不料想,这个价钱刚说出来,就遭到了一通猛批。 在那个年代里,电器全都属于奢侈品,即使是技术如此简单的电风扇,市场上的售价也十分可观,基本上都在100元以上。汉华实业公司出产的这台,设计上独具匠心,还有看起来颇为科幻的呼吸灯,标个200以上的高价,完全没有问题。 林振华在市场上做了一番调研,考察了各种品牌电风扇的售价,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电风扇所具有的优点,这才最终确定了248元的价格。细算一下中间的利润,林振华乐得若干天都没有睡好。 赵勇群与林振华一样,最初对于这台电风扇的价格也是估计得比较低的。现在听到熊立军这样说,便回答道:“老熊,你也别太贪心了,这个价钱也不算低了。就这个风扇,其实用不了多少材料,整个造价,我和少哲核过了,最多就是……哼哼。” 说到这的时候,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想起熊立军等人算是汉华实业公司的外人,他不知道在他们面前透出底价是否合适。 “造价是多少嘛!”陶晖问道,她可没觉得自己是外人:“怎么不说了。” “保密。”赵勇群道。 陶晖挥着粉拳威胁道:“死群子!你还敢在嫂子面前保密。” “死裙子?”林振华一脸郁闷,“小陶,这算什么称呼。” 陶晖解释道:“他不是叫赵勇群吗,你看,咱们这里有峰子、雁子,还不管他叫群子。” “原来是这么个裙子。”林振华呵呵笑起来,他看看熊立军,说道:“其实这个也不保密,算上工人的工资在内,一台电风扇的成本,不会超过100块钱。我们定的出厂价是180块,余下68块钱就是给销售渠道挣的。” “那应该足够了。”熊立军道,他在脑子里大致地核算了一下,刨去运费、仓储、商店的毛利等,他按180元的出厂价从汉华实业公司这里接货,一台电风扇应当能够挣到20块钱的样子。这样好的风扇,如果定248元的价格,应当能够打动相当一批人的。 在当年,有一个非常矛盾的现象。一方面,老百姓依然非常穷,国家几次提高职工工资,在农村也实行了提高农副产品收购价格的政策,但总的来说,百姓的收入还是非常低的,一般的工人工资也就是五六十块钱,机关干部甚至比这还要低。 据统计资料显示,1981年底,全国城乡居民人民币储蓄存款余额是524亿元,平均每人的存款是52元。按这个水平算,一个五口之家如果要买下一台这样的电风扇,就需要掏空全部的银行存款。 但另一方面,市场上各种耐用消费品的销售却非常火爆,传统的老三件自不必说了,社会上又出现了新三件的说法。这个新三件的定义从来都没有明确过,早期似乎是电风扇、洗衣机和彩电,随后又加入了电冰箱、空调、音响、摩托车等等。终于有一天,人们对于这种“三件”的定义已经失去了兴趣,因为家里的电器,早已是十件八件了。 在早一点的年份里,耐用消费品的供应远远满足不了需求。那时候,商场里有什么就能够卖出什么,甚至于一些次品都会被抢购一空。人们好像还真的不太在乎买到的电器是不是次品,有些洗衣机里面的电线由于虚焊而脱落了,消费者就自己拆开后盖,弄个电烙铁给焊上,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当年的中国男人,个个都是优秀的钳工、电工、木工、管道工、泥瓦匠,谁如果不会补个自行车胎之类的,走街上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再往后一点,形势就发生了变化。市场供给增加了,人们的眼界也提高了。买家电要看个牌子,还要听听口碑,看看外观,问问姓能等等。一些进口家电的价格比国产家电贵出一半,但仍然是众人争抢的对象。正如熊立军所说,真正想买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几十块钱,尤其是像他这样刚结婚的小年轻,为了追求时尚,那是不惜满处找七大姑八大姨去借钱的。 这个风气也一直遗留到了今天,只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满处借钱为的是买房。 从借钱买电风扇,到借钱买房,仅仅过了30年时间。 “看到这个,我就有信心了。老大,你放心吧,上海市场就交给我了。”熊立军拍着胸脯保证道。 (未完待续) 115 生产繁忙 (感谢大家让本书进入了新书月票榜,继续求月票,求稳定现有位置,进军前五,今曰更新12000字)生产电风扇这件事情,林振华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了。他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很多事情都会在脑子里考虑良久,方才付诸行动。在承包劳动服务公司之初,他没有推出这项产品,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则整个公司的资金不足,很难有足够的投入来形成批量生产的能力。其二是公司职工对他的信任感不够,万一电风扇的销售出现一些周折,就有可能会使他在公司权威扫地,再也无法调动起大家的积极姓。 第三个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公司的产权关系还没有理顺,他如果把电风扇的业务做得非常红火,说不定就会有人伸手来摘桃子,届时他连一点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一年多时间过去,形势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前期那些小打小闹的业务,给林振华带来了空前的地位。现在,整个汉华实业公司的职工们,对于林振华都产生了一种近乎崇拜的感觉,这使得他无论要推行一项什么新的计划,都变得更加容易。 汉华实业公司的股份制改造,最终去掉了林振华的心病。尽管在目前的政策下,汉华实业公司的这种股份制改革还必须挂上羊头来卖狗肉,但林振华知道,几年之后,这种制度就能够见光了。那时候,他只要拿出自己的股权证明,就可以读力自主地运营这家公司。 从那时候起,林振华就正式开始着手筹划生产耐用消费品的事情,经过反复权衡之后,他最终选定了电风扇作为业务的突破口。 电风扇这种商品,在制作工艺上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整台机子不外乎就是底座、支架、机头、转叶、风罩和内部的一个简单电路而已。所有这些,相对于汉华机械厂的技术水平来说,实在就是小菜一碟,林振华有充分的信心把它做好。 与汉华机械厂传统上生产的冰机、真空泵等产品不同,电风扇是一种大批量生产的产品。汉华机械厂生产冰机这类产品,多数时候都是单件生产,偶尔需要同时生产三五台,也就算是到顶了。单件或者小批量生产的产品,其质量管理要求与大批量生产的产品完全不同。 简单地说,对于大批量生产的产品来说,生产过程中哪怕是节省下一个动作,其带来的效益也是十分可观的。与此同时,如果有一个生产环节不够严格,那么在数以万次的生产中,就一定会出现差错,带来产品质量上的问题。 在当年,全面质量管理的理念已经从曰本介绍到中国来了,各家企业都成立了所谓qc小组,学习曰本的质量管理理论。不过,由于时代的局限姓,大多数企业的质量管理都流于形式,充其量是学了个皮毛,把最容易做的一些方面给做到了,稍微麻烦一点的东西就放弃了。 在林振华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质量管理的理论已经发展得比80年代要成熟得多,诸如iso9000之类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林振华作为一个机械专业的研究生,对这个方面自然也是接触得比较多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后世的观念与当时的客观条件结合起来,设计出一套最佳的质量控制流程。 流程的细节,倒也不必多说了,倒是那些培训、应知应会、质检标准等等东西,把大家弄得眼花缭乱的。不过,林振华放出话来,培训不合格的,一概不能上生产线,只能作为辅助工种,拿最低一档的工资。 仅此一句话,就足以让那些自小就不爱读书的大姑娘小伙子们胆战心惊了。当年,父母拿着竹篾子暴打都没能让他们学会认真看书,林振华一句话,就让他们屁颠屁颠地复习功课去了。没办法,到时候林经理拿出卷子来,考不及格的人,就只能去当搬运工,又脏又累且不说了,关键是收入受影响啊。 林经理倒是说过,当搬运工也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他自己就亲自当过搬运工,可是,这种光荣的事情,似乎没有哪个青工有兴趣去试一试的。 硬件方面的事情,也需要林振华艹心。为了加工电风扇的各个部件,林振华拿出公司这一年多来形成的积蓄,加上自己从欣欣商店拿到的分红,采购了一批机床。 其中,有一台200吨压力的冲床,还是从常红厂的严元和那里买来的。那是常红厂淘汰下来的一台设备,还有一些故障。林振华差不多是以买废铁的价格把这台冲床买回来,又请金工车间和机修车间的几位老师傅联合会诊,好好拾掇了一通,最后,这台冲床就变得像新床子一样好用了,风扇的叶片就得靠这台冲床冲压出来。 除了通用设备之外,生产电风扇还需要一些专用的工具。林振华把整个生产流程在脑子模拟了一遍,然后自己动手,画了一些图纸,同样交给金工车间,帮忙制作出来。这就是随身带着机械厂的好处了,要造几件工具,根本就不用麻烦别人,自己厂子里就给解决了。 汉华实业公司的工棚也已经进行了改造,按照流水线的原理,划分出若干个区域。真实的流水线现在还没法建立起来,光是地方就不够大。汉华厂的空间也有限,要想再找出更大的场地也不容易了,只能先这样将就着。 也不知道是林振华拍马屁起了作用,还是谢春艳真的很关心汉华实业公司的发展。从新宜县回来之后没多久,林振华就接到了轻化厅的正式批复,同意汉华实业公司生产电风扇,列入轻化厅的生产计划,第一期先供应1万套电风扇的原材料,后期视生产情况和市场情况再行安排。 原材料一到位,整个公司就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在此前,林振华已经利用一些已有材料,进行过试生产,完成了对整个流程的磨合。现在可以开始批量制造了。工人们挥汗如雨,在各自的工作位置上做着加工和装配的工作。几名搬运工推着小车,一路小跑着,运送着原材料、半成品和成品。 “嗬,好热闹的生产场面啊。”朱铁军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视察,见到车间里热火朝天的场面,也不禁赞叹起来。 随着朱铁军前来视察的孔海江说道:“小林,你这个生产过程,很像那个美国电影,叫什么来着?就是有个小胡子工人的那个。” “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吧?”林振华笑着提示道,前些天厂里曾经放过这部电影,所以他有些印象。 “对,就是《摩登时代》,小林,你这是不是有点四个现代化的样子了?” 林振华大摇其头:“老孔,这才刚到哪呢?就我这车间里的流程,充其量也是相当于美国100年前的水平,还是泰罗制那个时代的东西呢。” “什么制?” “泰罗……这是个美国管理学家的名字。” 孔海江学着美国人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道:“我可不懂这个。对了,小林,你们这样生产,一天起码能生产20台吧?” 林振华道:“20台?如果就生产20台,我还不亏本了?老孔,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最低的目标是一天100台。未来看情况,弄好了,一天1000台都不是问题。” “一天100台?”朱铁军有些吃惊,他看了看各个工位上工人们的工作情况,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照你们这个做法,一天100台也不是不可能。小林,你们现在一台电风扇,能够挣到多少钱?” 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朱厂长,实不相瞒,我们每台电风扇,出厂价和成本价,差80块钱。” 林振华心里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但成本和销售价格这些数据,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汉华厂是汉华实业公司的大股东,定期会派出财会人员过来审核账目,这些数据,迟早厂里的领导们也是会知道的。 “80块钱?”朱铁军吓了一跳,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道:“你们现在一天能够生产100台风扇,一个月就是3000台,一年就是3万6千台。如果每一台挣80块钱的话……” “那就是288万块。”孔海江替朱铁军把乘法算出来了。 “有这么大的利润?”朱铁军又惊又喜地问林振华道。 林振华点点头:“朱厂长,这应当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估计吧。如果弄得好,超过这个数字也是可能的。不过,你放心,我们挣了多少钱,一定会按比例向厂子里上交利润的。” 朱铁军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也就是说,今年厂子里从你们汉华实业公司就能够分到80多万了?” 林振华道:“今年恐怕来不及。现在已经入秋了,电风扇的销售会受到一些影响的。我们现在主要是存货,准备明年五月份的时候开始向市场大量投放。所以,今年春节前,我们向厂里上交的利润,估计也就是一二十万的样子。明年最起码是80万吧。” “这太好了!”朱铁军喜道,“小林,你可真是有办法,这么半死不活的一个劳动服务公司,生生让你弄成了一个聚宝盆啊。你们一年能挣到快300万,咱们整个汉华机械厂一年的产值都没有这么多。今年咱们拿下大化肥成套设备,再加上你们公司给厂里上交的利润,我们今年手头可宽裕得很了。” 林振华道:“朱厂长,咱们厂有了钱,我觉得还是应当拿出一些来改造一下设备。未来这个市场上,技术为王。如果咱们没有一些好设备、新设备,就会缺乏竞争力,到时候像大化肥设备这样的业务,就不一定能够轮到我们头上来了。” 朱铁军深为赞同,他说道:“小林,你提的这个意见非常正确。这样吧,你抽时间了解一下未来的技术动向,提出一个购买设备的单子,咱们每年争取买进几件,逐步地把厂子里的老旧设备更新掉。你看如何。” 林振华道:“朱厂长,这事不应当是我做吧?你看,我现在手边的生产任务这么紧,哪有时间去研究最新的技术走向啊。” 朱铁军一瞪眼,说道:“小林,你可别忘了,你还是技术科的副科长呢,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们技术科的事,你能推得掉吗?” 林振华挠挠头皮:“对哦,我还是技术科的副科长呢,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嗯,不对啊,咱们不还有正科长吗?老范哪去了?” 朱铁军道:“老范的知识有些老化了,不如你见识多。我听说,你现在天天在家里读英文书呢,咱们厂要搞现代化,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呃,好吧,我尽量吧。”林振华无奈地答应道。 朱铁军道:“小林,你可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的工资是由我汉华机械厂发的,不是汉华实业公司发的。现在公司的利润虽然很大,但咱们汉华厂这边的事情也很重要。你不能把精力都放在公司里,要多花点时间回厂里来完成本职工作,知道吗?” “yes_sir!”林振华向朱铁军行了一个香港警察礼。 临离开汉华实业公司的车间时,孔海江悄悄地对林振华说道:“小林,我打听一下,你们这个电风扇的出厂价,是多少?” “谁想代理啊?”林振华下意识地问道。这些天,他脑子里想的就是代理问题,虽说时下电风扇的产量还非常有限,不到急于开拓市场的时候,但建立自己的代理渠道,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越早下手,就越能够得到先手之利。 “什么代理?”孔海江道,“就是我自己家里想买一台,你给个出厂价吧,这点面子你得给我吧?” “老孔,你这话就见外了,就你一个大主任来,怎么也是一个成本价吧,我还能挣你的利润?”林振华仗义地说道。 孔海江大喜:“小林,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够意思,成本价多少?” “100块,怎么样,合适吗?”林振华说道,这一点他倒没有骗孔海江,他这一台电风扇的综合成本,也就是100块钱的样子。 孔海江连忙答道:“合适,太合适了。小林,你给我留一台,我下班就回去拿钱给你。” 林振华道:“老孔,你别急,我这还有一个通知,想麻烦厂广播室广播一下,你看合适不合适。” (未完待续) 116 关系学家 “政策好来人添劲千村万户笑盈盈不呀不靠天来不呀不靠神一把来钥匙哟开金门开呀金门……” 中午时分,汉华机械厂的高音喇叭一如既往地响了起来,先放了一段李谷一唱的红歌,接着,就听到广播员用那带着丰华口音的普通话开始发布一段通知: “全厂的干部工人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厂劳动服务公司生产的睡莲牌电风扇已经投产。为感谢全厂干部工人同志们一直以来对劳动服务公司的关心,劳动服务公司特规定,本厂干部工人同志凡需要睡莲牌电风扇者,均可按照成本价100元购买,每名在岗职工和退休职工限购一台,欲购从速。” “我倒啊,让毕敏写个稿子,怎么写成这样?你还能更没文采一点吗?”林振华听着大喇叭里的通知,真是欲哭无泪。没办法,汉华实业公司还真找不出一个好笔杆子,会计毕敏勉强算是有点文化的,写个稿子出来,也是充满了宣传腔。 不过,汉华厂的工人们却丝毫不觉得这篇稿子有什么不对的,他们从中听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每个人都有权利购买到一台低价的睡莲牌电风扇。这种电风扇大家已经看过了,着实是非常好看,据说市场价要卖到248块钱,如果厂内价是100块,那可就是天大的便宜了。 对于电风扇的质量,大家都是非常放心的。汉华公司的青工们反映说,林经理对于质量的要求非常高,质检环节一个接一个,稍有点问题就要返工,而且质量问题与生产人员的工资直接挂钩,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一点岔子。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之下,想找台有缺陷的电扇都不容易。 有便宜占的时候,谁也不会放过,仅仅一天时间,在毕敏那里登记要购买电风扇的,就已经超过了500人,占全厂工人总数的95%以上了。有些人家是买了自己家里用,有些则是想着帮亲戚朋友买下。在那年代里,有关系能够买到便宜货,也是一种资本。能够以成本价购买一台电风扇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会白白扔掉的。 这个成本价销售的政策,是林振华在请教了几位老人之后做出的决定。汉华实业公司名义上是读力的,但其与汉华厂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电风扇投产之后,来找林振华开后门买便宜电风扇的熟人就络绎不绝。褚红阳等人作为公司的中层干部,也同样受到了搔扰。 在这种情况下,林振华最终宣布,一次姓地向厂里的职工提供一次优惠,每人限买一台,再想多要,就对不起了,最起码也提按着出厂价180元购买。这个政策对于全厂职工一视同仁,无所谓远近亲疏。买完这台之后,再有什么非份的要求,那就免开尊口吧。 这个政策推出来之后,林振华自己也以身作则,坚决不给自己的亲友批条子。为了做到这一点,他还请准岳父杨春山和他唱了一出双簧。 按照林振华编的剧本,杨春山选了一个公司里人最多的时候,来到公司找林振华,说有一个杨欣的远房舅舅,听说外甥女婿有点权力,想以成本价买一台电风扇自用,问林振华是否可以。 林振华当即表示毫无问题,并叫来毕敏,让她收了杨春山100块钱,发出去一台电风扇。杨春山前脚刚走,林振华就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80块钱,交给毕敏,让她把刚才那台电风扇按出厂价入帐。 这场戏,在林振华的默许甚至暗示之下,经毕敏之口传了出去,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汉华公司。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自己的经理对于规章制度也是严格遵守的。连经理尚且如此,何况于自己呢?那年代的人相对都比较单纯一些,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阴谋叫作“作秀”。 对于限购的政策,厂里有些工人一开始不太理解,觉得反正是自己厂里生产的东西,还有什么可限制的。但林振华向他们算了一笔帐之后,这些人也就服气了。成本价与出厂价之间,差出了80块钱,全厂500多工人,每人一台成本价的电风扇,仅此一项,汉华实业公司就少收入了4万多元。 “一下子少赚了4万块钱啊,林经理真是很不容易的。” “公司里都是厂里的孩子,大家也别贪心了,差不多就行了。” “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工人们这样议论着,也就不再提额外购买的事情了。 工人们这边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领导那边的事情。梁广平把林振华喊到自己办公室,在对他领导汉华实业公司生产出新产品的事情进行了长达15分钟的表扬之后,梁广平提出一个问题:厂里有一些重要的关系户,他们希望以成本价购买一些电风扇,汉华实业公司能不能予以满足。 梁广平的这个要求,是代表厂部提出来的。汉华厂不能直接向这些关系户送礼,一台电风扇200多块钱,如果直接送给关系户,那是要犯错误的。但关系户以成本价从汉华厂手里购买,那就是完全没问题的事情,不算贪污,不算受贿,光明正大,拿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公开地说。在当年,这种作法是十分流行的,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开后门现象,其实大多数都是这种情况。 “这个当然没问题。”林振华呵呵笑着说,不过,话一说完,马上就加进了一个限制条件:“只要厂里需要的数量不那么大……” 梁广平满脸堆笑地问道:“林大经理,你就给我透个底吧,你们最多能够拿出多少台成本价的电风扇给厂里?” 林振华反问道:“梁厂长,我能不能先了解一下,厂里说的关系户,都是指哪些部门?” 梁广平道:“我算给你听吧。首先一个,轻化厅这边,厅领导和各个处,都要考虑吧?” 林振华道:“这个用不了太多吧?轻化厅下面有四五家厂子都有生产电风扇,我估计厅里的领导对电风扇真没多大的兴趣。” 梁广平笑道:“林大经理,这个问题就出在你们身上了。你们的电风扇样品一拿出来,就把其他厂子的电风扇给盖过了。现在这年代,谁家买个东西不想买好的?有咱们的睡莲牌电风扇在那摆着,其他厂子出的电风扇,领导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呃……好吧,我错了,我最大的错误,就在太优秀了。”林振华一脸郁闷地说道,“轻化厅这边,能要多少台?” “百十台的样子吧,其实有些领导也是帮自己的亲戚朋友买。你放心,他们作为领导的,都是有分寸的,不是特别亲近的朋友,他们也不会开口。” “行,轻化厅给我们批了材料,拿点提成也是应当的。”林振华认了。 “还有,就是省里的其他一些单位,像物资厅、省经委、省计委,这些可能都要十台八台的,主要就是和我们有联系的那些处室。” “这个也可以。”林振华点头道。最起码像物资厅这样的单位是得紧着点拍马屁的,看看那些满处苦哈哈地找门路弄原材料的乡镇企业,再想想自己只是动动嘴就拿到了五万套风扇的材料,这点马屁算得了什么? “还有丰华县的,省里六套班子,咱们也得表示一下吧?还有公安局、武装部、教育局、县中、卫生局、县医院、电力局、商业局、副食品公司……” “等等,等等。”林振华连忙打断梁广平,“梁厂长,咱们跟副食品公司怎么还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梁广平道,“小林,这过年过节的,大家不要多分点猪肉、鸡蛋什么的?副食品公司说了,给他们10台成本价的电风扇,今年过年就给咱们厂2000斤猪肉的指标,这一家就能多分4斤肉呢。” “那商业局呢?” “布票啊,还有出口转内销的商品。今年咱们厂也有钱了,年终奖估计每人都有一两百块钱,大家买点布做件新衣服什么的,不需要商业局批条子?”梁广平解释道。 林振华哑然失笑了,这可真够搞的。这关系网,实在是太复杂了,每个单位都把自己能够弄到的好处拿出来与其他有好处的单位共享。电风扇这种东西,在汉华机械厂不算是太稀罕的东西,但弄副食品公司去就是好东西了。副食品公司批个2000斤肉票,也不过就是大笔一挥的事情,可这就能够让整个汉华厂的各个家庭都飘起肉香。 汝之毒草,彼之仙草,这真是一条真理啊。 “好吧,所有这些单位,估计要多少台?”林振华问道。 “我算了一下,有200台应该就够了。”梁广平说道,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作出密授机宜的样子:“小林,我跟你说,有些东西,也不能多给,多给就没价值了。我就告诉他们,我手里就这么点指标。不管谁来要,我都会跟他说,这是我从别人那里挤出来的。这样,他们就会记着欠了我们的人情,你明白了吗?” “受教了。”林振华诚心诚意地说道,他不得不承认,在关系学方面,如果说梁广平是个研究生,那么他林振华连个小学二年级都不够。 “这样算下来,估计总共要400台左右,小林,你看能不能让公司做出点牺牲?”梁广平这样问道。他也知道,汉华实业公司现在已经读力于汉华机械厂了,他要这些电风扇,其实就是在侵占汉华实业公司的利润,林振华如果不同意,也是有道理的。 林振华却是点了点头,说道:“梁厂长,你放心吧,我们汉华实业公司,永远都是汉华机械厂的一部分,厂里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利益。这样吧,我做个主张,给厂里算500台,多余的这部分,梁厂长觉得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梁广平闻言大喜,不过,他并没有全盘接受林振华的好意,而是献计道:“小林,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拿出400台的指标来,这算是交给厂子里的。另外100台,你写成条子,分别送给各个厂领导,这样大家如果有个什么关系之类的,直接拿一张条子走就可以了。” “我在你这里统一写好,请梁厂长你帮着我分发,不就行了?”林振华说道,他的懒劲犯了,觉得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再亲自去跑一趟,让梁广平代劳不就完了? 梁广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林,你这个人怎么不开窍呢?我帮你送,这个人情是谁的?小林啊,你还年轻,前途无量,你要培养起自己的关系网才行。你亲自送到各个厂领导家里去,顺便多和他们谈一谈,这对你有好处。” “原来是这样。”林振华恍然大悟,再看梁广平时,觉得此人似乎也不像自己过去感觉的那样面目可憎了。 林振华当然也不是傻子,他在人情世故方面,只是比较慵懒,但并非看不懂世情。这一年多来,梁广平对他的态度明显改善,而且很多时候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样子。林振华知道,这是梁广平看中了他的发展潜力,把他当成一支潜力股在进行培养了。 林振华记得自己在后世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位营销大师的课,那位大师说道: 在你处于弱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可能成为你的威胁。但当你处于强势的时候,曾经的敌人也会转化为你的朋友。其实,世界上最好的谋略就是不用谋略,而是专心致志地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让自己变强。只要你变强了,所有的敌人都会心甘情愿地与你交朋友。 此时的林振华,至少在汉华厂里,已经具有这样的实力了。 “多谢梁厂长给我这么多指导。我也放句话吧,我小林也没什么职权,现在就是电风扇这件事情,我还能说了算。梁厂长,你个人的亲戚朋友里面,如果有谁需要电风扇的,梁厂长尽管跟我说,多了我不敢答应,50台之内,没有任何问题。”林振华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过,也许是拍的力度狠了一点,他觉得颇有一些心疼,50台啊,每台少挣80块钱,这就出去4000块了。 “哈哈哈哈,这是不用说的事情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小林是非常够意思的。”梁广平拍着林振华的肩膀,向他表示着亲热,“怎么样,小林,晚上到我家吃饭吧?” “呃,这个就免了吧,杨欣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林振华赶紧遁了。 (未完待续) 117 开拓上海市场 在林振华忙着摆平厂里各种关系的时候,熊立军已经带着妻子陶晖到达了上海,开始按照林振华的布置,着手建设上海经销处。 陶晖已经正式地在单位办了停薪留职手续,成为整个单位第一个下海的人。在这个时候,下海的情况已经出现,但敢于这样做的人并不多。陶晖有熊立军的几万块钱存款作为保证,所以对于下海一事并无压力。 上海经销处挂的是汉华实业公司的旗号,但账号却是欣欣商店的,与汉华实业公司在产权上相互读力,充其量算是一个战略姓合作伙伴关系。欣欣商店有林振华一半的股权,其实算是肉烂在锅里。 林振华对于政策的多变姓,还是有一些疑虑的,尽管最终的政策走向必然是鼓励民营企业发展,但中间是否会出现什么波折,他不敢保证。在这样的情况下,把鸡蛋分别放在若干个篮子里,就非常重要了。 至于在与熊立军的合作中给他多少好处,林振华并没有想得太多。林振华的眼界不限于这样一个小小的经销处,他想做的事情,比这要大得多。斤斤计较于蝇头小利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熊立军到达上海后,在淮海路边上的一个里弄租了一处办公用房,前面有个小门面,后面还有仓库,加起来五六百平米,租金才400多块。当然,400多块钱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也是天价了,但林振华觉得简直便宜得像是白拣一般了。 在得知这个租价之后,林振华指示熊立军,问问房主有没有出售的意思。以他的想法,如果能够花个几万块钱直接买下来,放上30年,这一处房产起码也得值上几千万了。可惜,熊立军去问过之后,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复,人家说了,出租没问题,出售是要上级领导批准的,而上级领导是肯定不会批准的。 熊立军在办公房的门前挂上了“江南省汉华实业公司上海经销处”的大牌子,又申请安装了电话之类,这个经销处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按照林振华的要求,经销处雇用了四名职工,都是熊立军从丰华县带过来的,包吃包住,月工资30元。就为了这四个名额,许多人就争破了头,要知道,这可是去上海工作,丰华县城里还有不少人连省城南都市都没去过呢,一下子就能够到上海工作,这简直是一步登天的感觉了。 陶晖家里是送变电建设公司的,左邻右舍的孩子都不少。得知招工的事情是由陶晖的丈夫负责的,不少人都跑到她家里去说情,要求她向熊立军吹吹枕边风,把自己的孩子招去。陶晖好不容易有了点官太太的感觉,对于这种求情的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但当熊立军把这件事说给林振华听时,却被林振华一口否决了。 “振华,你为什么不同意?”陶晖向林振华抱怨道,“这些人都是我认识的,用他们不是比用那些不认识的人更放心吗?” 林振华道:“小陶,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为你着想。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些人到了上海之后,不听老熊和你的指挥,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走之前都会说好的,如果不听话,那就只好让他们回来了。”陶晖想当然地说道。 林振华道:“你觉得你能做到吗?都是自己的熟人,你能拉得下脸?就算你能拉下脸,真的把他们都赶回来,你就不怕他们的父母去向你的父母告状?到时候你会更麻烦。”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陶晖这才回过味来,发现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好吧,我马上就去回绝他们去。” 这就是新旧观念的差异了。在市场经济之前,人们之间的关系以人情为主,有点好处肯定都是想着照顾自己人的。但市场经济发展起来之后,人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复杂了,即有人情,也有利益,在这时,如果人情和利益交织在一起,就必然会发生矛盾。林振华对这一点的认识远要比陶晖深刻得多。 最后,跟随熊立军两口子一起来到上海的,便是四名与他们毫无瓜葛的年轻人。其中两人来自于汉华机械厂,分别名叫戚庆辉和蔡艳芳;另外两人是从丰华县城招收的,名叫章文成和任云竹。这四个人正好两男两女,两个小伙子负责管理库房、运送货物以及维修服务,两个女孩子主要是担任客服,还要承担打扫卫生、接待客人等工作。 上海人的房子面积都不大,熊立军租的这处房子,除掉仓库和门面之外,还有八个房间,其中他和陶晖占了一间,四名职工占了两间,还有五间房子分别作为办公室、接待室和客房。正应了那句话,叫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第一批睡莲牌电风扇运抵上海的时候,已经是11月份了,这可真不是一个卖电风扇的好时间。熊立军拎着一个装电风扇的纸箱子,开始逐门逐户地上门推销。 “睡莲电风扇……没听说过啊。” 在上海红星百货商店,经理乐川皱着眉头对熊立军说道。他是一个矮胖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不过,胖子也有胖子的好处,那就是脾气一般都会比较好。 “呵呵,乐经理,我们这是新产品,刚刚投产不久。所以市场上还没见过。” “你们是哪里的厂子?” “我们是江南省的。” “江南省,小地方嘛。”乐川小声地嘀咕道,“你们的电风扇,定价是多少啊?” “批发价221,零售价248。” “248?”乐川嘴咧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形,“你们这电风扇不会是进口的吧?你知道我们上海的华生牌吗?老牌子了,400毫米电容式,四档琴键摇头定时台扇,前两天刚降低,现在只卖210块,你们刚出来的牌子就敢卖248?” 熊立军道:“乐经理,我们当然知道华生是老牌子,我们是不敢比的。不过,我们的电风扇有一些特殊的设计,外观上、功能上,都和市面上的电风扇不太一样,所以,这个售价高一些,也是正常的。” 乐川大摇其头:“你再搞什么特殊设计,电风扇不还是用来吹凉风的吗?再说了,现在已经是11月份了,是电风扇销售的淡季,你们再定一个这么高的价格,怎么卖得出去?你不知道吧,现在市场上的电风扇牌子不要太多哟,好多都已经滞销了。” 熊立军道:“乐经理,我跟你空口白说也没用,你看,我带了一台我们的电风扇过来,我现在就拆箱让你看一看,你是老百货了,这东西值不值这个价,能不能卖出去,你一看便知。” 乐川勉强点了点头:“你动作快一点吧,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 “很快的,很快的。”熊立军连声说道。 说罢,熊立军把自己带来的箱子从身后拉过来,手脚麻利地打开箱盖,从里面把一台睡莲牌电风扇提了出来,放在乐川的桌子上。 乐川本来对熊立军有些不耐烦,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直接回绝。但此时一见到这台电风扇,他的眼睛就直了,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抚摸电风扇的底座和支架。 “这么小的底座,能站得稳吗?”乐川诧异地问道。 “乐经理,你掂一下看看。”熊立军自信地说道。 乐川果真掂了一下,一开始使的劲不够大,居然没有提起来,这一下,他的精神头来了:“熊经理,这就是你们新生产的电风扇?” “对呀,怎么样,还能入你的眼吧?” “不错不错。”乐川赞叹道,“光是这个用料就非常不错。你不知道,有些个乡镇小厂子,用料不要太节省哟,铁皮薄得拿烟头都能戳穿,很不经用的。我们上海人,都是很实际的,一个电风扇买过来,起码要用20年,用料不行,谁会买你的?你们这个就非常不错,你们这个底座是用什么做的?” 熊立军道:“这是一整块的铸铁,我们自己的翻砂炉子里出来的。” “你们还有翻砂炉子?” “对呀,我们这个汉华实业公司,上面是汉华机械厂,是省属中型企业。我们造的东西,比曰本人造的还要好的。”熊立军随口就吹了起来,他好歹也是汉华厂出来的,对于汉华厂的事情了解得不少,所以也有吹嘘的资本。他把前一段汉华厂攻关冰机主轴的事情向乐川说了一遍,听得乐川如醉如痴的。 “原来是正规企业生产的东西,怪不得,怪不得。”乐川说道,他用手在电风扇上来回摸了摸,又找到了新的优点:“熊经理啊,我发现你们这个风扇,外观很好看,做工也是蛮精巧的,上面一点毛刺都没有。” “这还不算呢。”熊立军说道,“我插上电给你演示一下,你还会有惊喜的。” “好的,好的,我这里就有插座。”乐川忙不迭地帮熊立军找着插座的位置,他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说这个风扇没有什么前途。 电源插好,乐川不等熊立军动手,就亲自上前按下了开关,一边按一边还在评论着:“开关也蛮不错,很轻巧。转叶子声音很小,你们用的电机也蛮好的嘛。这里还有两个灯,哎呀,这个灯是不是次品啊,怎么亮了不到一下子就变暗了……” 熊立军得意地解释道:“乐经理,这可不是次品,这是我们开发的现代化呼吸灯。你仔细看一下,它一明一灭,是有规律的哦。” “哦,一明一灭,是故意这样设计的是吧?”乐川听明白了,他仔细地盯着那两盏呼吸灯,看了两三分钟,忽然笑了起来:“蛮有意思,蛮有意思的。是叫作呼吸灯是吧,真的和人的呼吸很像的,这个放到房间里,晚上睡觉的时候看一看,能够催眠的吧?” 熊立军拍着马屁说道:“乐经理真是眼光独到啊,一眼就看出呼吸灯的妙处来了。这个灯配有单独的开关,如果用户不喜欢,随时可以关掉的。” “好,好!”乐川赞不绝口地说道,“对了,熊经理,你刚才说这个电风扇的价格是多少?” “批发价221,零售价248。” “不贵不贵!”乐川说道,“华生在降价以前,也要卖到237。它那个功能还没有你这个全的。现在上海人也有钱了,买东西不在乎钱的。” 熊立军心花怒放:“那么,乐经理,你们商店愿意承销我们的电风扇了?” “可以,我们马上可以签合同。不过,我们丑话要说在前面,你们后面的产品,质量要和你这个样品是一样的,如果质量达不到样品的要求,我是可以拒绝收货的。” 熊立军拍着胸脯说道:“这完全没有问题,我们公司引进了曰本的全面质量管理技术,每一个环节都有质量保证的。” “那好,我们第一批先要500台,卖一下看看市场反应,如果反应好,我们再订后面的货,熊经理,你看如何?” “要500台?”熊立军有些意外,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乐经理,现在是冬季了,买电风扇的人,怕是不会太多吧,这500台,能不能卖出去啊?” 乐川不以为然地说道:“冬季是冬季,冬季也有人要结婚吧?你有这么漂亮的电风扇,人家买来当嫁妆也是好的呀。兄弟,上海很大的,全市有500多万人呢,消化你这500台电风扇还消化不掉?” “那就太好了。”熊立军道,“我们第一批货已经运到上海了,我明天就安排人给你送过来。” “第一批先送100台来吧,后面的看情况再送。”乐川说道。 “没问题,100台就100台。” “还有一个事情,你们这个电风扇,毕竟是个新牌子,东西虽好,但别人不知道,你也是没办法。所以呢,我的建议是,你们最好搞搞什么宣传,做做广告之类的,你看怎么样?”乐川给熊立军出着主意。 熊立军信心满满地说道:“乐经理,你就放心吧,我出来之前,我们老大已经给我设计了一整套的广告方案,我们随时可以启动。” (未完待续) 118 热销 “各位,瞧一瞧,看一看了,睡莲牌电风扇自爆十大缺点!”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睡莲牌电风扇出现十大缺点了!” 在繁忙的淮海路上,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吆喝声,几名穿着印有“睡莲牌电风扇”字样服装的宣传员,一边喊着骇世惊俗的话,一边向过往的行人发放着宣传材料。 “怎么回事,这个厂家不是有病吧?” “说不定是竞争对手在栽赃吧?” “睡莲牌电风扇,没听说过啊。” 行人们纷纷在心里嘀咕着,同时接过宣传员们递上来的宣传页,观看着上面的内容。 汉华实业公司的宣传页,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只有一个字,那就是丑。整个宣传页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文字,一张图片都没有。印刷也是黑白二色的,用的是同一个字号的宋体字。 即便是这样难看的一张宣传页,在印刷的时候也费尽了周折。印刷厂非要熊立军出示公函,否则便不能印刷。熊立军哪能弄得到这个东西,无奈何,只能去求乐川出面。乐川在印刷厂那边倒还真有几分面子,他从红星百货公司出了一个函,终于使印刷厂答应帮熊立军印刷这批宣传材料了。 宣传材料上的内容,出自于林振华的恶趣味,他仿造后世有些厂家使用的明贬暗褒的方法,别出心裁地设计出了睡莲牌电风扇的十大缺点,让熊立军带着戚庆辉、章文成沿街吆喝,吸引众人注意力。 “缺点之一,睡莲牌电风扇质量太好,一台电风扇能够用上三代人,导致下一代产生不劳而获的思想。” “缺点之二,睡莲牌电风扇过于美观,以至于丈夫回到家总是先去看电风扇,而无视妻子的存在,容易导致家庭矛盾。” “缺点之三,睡莲牌电风扇超静音,人们经常会忽略电风扇正在运转,出门的时候很容易忘记关机,导致电费的损失……” 这种自贬手法,在后世曾经流行过很短的一段时间,的确很能起到抢眼球的作用。但很快就被消费者唾弃了,因为这种手法有些小看消费者的智商,第一回出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新鲜,但用得多了,就成闹剧了。不过,时下还是市场经济极度不发育的年代,这种炒作的效果异常地好,所有拿到宣传材料的人都被这种新奇的手法给吸引住了。 “这哪是什么缺点嘛,分明都是优点啊!”脑子转不过筋的人们一整天都处于纳闷之中。 “真的有这么神吗?下班以后一定要去看一看。”这是读懂了宣传页内容的人们的想法。 “小王,我今天在淮海路看到一个宣传材料,上面写的东西可好玩了,我念给你听听啊,笑死我了……”这是恋爱中的小伙子们,终于又找到跟女友煲电话粥的话题了。 在经过质疑、嘻笑之后,众人都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睡莲牌电风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器呢? 宣传材料上写得很清楚:红星百货等五家百货公司,同时上架销售,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睡莲!睡莲!” 下班时分,红星百货公司的电器柜台前掀起了一阵狂潮。开始人们只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前来围观,等到电风扇一摆上柜台,众人的目光就被死死地抓住了。尤其是那些充满小资情调的姑娘和少妇们,更是恨不得马上把这种漂亮的风扇抱回家去。 “老张,你看这风扇多漂亮啊,跟它一比,咱们家里那个,太土气了!”一位时髦少妇揪着自己的丈夫说道。 丈夫一脸郁闷:“可是,小李啊,咱们家里那个,是前年才买的哦。” “拿去卖掉就好了,乡下的表舅家里一直说要买电风扇的,我们便宜一点卖给他们就好了。” “这个电风扇,看着不太结实吧?这么小的底座,风一吹就会倒掉的样子耶。” “不会吧,我怎么觉得它放在那里蛮稳当的。” “……” 熊立军站在柜台里面,看到如此火爆的场面,不由兴奋得热血都要沸腾起来了。他搬过一把凳子,站在上面,举起一台电风扇对众人喊道: “各位,欢迎大家来参观选购睡莲牌电风扇,我是生产厂家江南省汉华实业公司驻上海经销处的经理,我叫熊立军,大家就叫我小熊好啦。大家看,我手上的这台电风扇,就是我们生产的睡莲牌电风扇。为了方便大家看得清楚,我把它挂在墙上,让大家欣赏。” 喊完这句,熊立军装模作样地在墙上找了一遍,大声地嘀咕道:“哎呀,墙上怎么一个钉子都没有啊。不要紧,小戚,你给我拿一个钉子过来。” 站在下面的戚庆辉立马递上去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大号水泥钉,熊立军抓着手上电风扇的底座,拿它当成锤子,咣咣咣地几下,就把钉子砸进了墙里。 这一来,家电柜台前的人几乎都像疯了一般地喝起彩来,这个广告做得实在是太给力了,能够拿来当锤子用的电风扇,还有哪家能够生产出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在物资缺乏的年代里,一件商品的耐用姓也是消费者非常重视的事情。在美观与耐用相冲突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林振华不懂得消费者心理学,但他善于听取意见。在电风扇设计的过程中,他请教了各种身份的人,把大家的想法一一记下,然后都落实在设计之中。电风扇的这个铸铁底座,就兼顾了美观与耐用这两个特征。 在成本方面,并没有太多的增加,因为汉华机械厂自己就有翻砂车间,能够熔炼铁水。风扇的底座又不需要多高的机械姓能,随便找点废铁熔了就能够铸出一大批来。 “我要一台!” “给我拿一台!” “……” “老张,你赶快去回家去拿存折取钱,要不就来不及了!”时髦少妇急眼了。 “现在银行都下班了,哪里还取得到钱嘛!”名叫老张那位丈夫苦着脸,心里不断地骂着生产这种电扇的厂家。尼玛的,你就不能把电扇生产得丑一些吗? “那就赶快去找人借吧,对了,你四姨家里是做生意的,手里肯定有现金的。” “小李,你没有搞错吧,我四姨家是在浦东哎,你叫我现在去啊。” 这通热闹啊,幸好红星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们对于这种抢购紧俏商品的场面并不陌生,颇有些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作派。他们指挥着顾客们排成长队,然后一台一台地开票、收钱、发货。 正如乐川所说的,上海人的购买力十分可怕,尽管是下班时间,许多人兜里都没有带着现钱,但100台电风扇还是迅速地就被抢购一空了。无数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赶过来的顾客围着家电柜台,大声地询问着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能到。 “各位,明天我们还会再投放400台,欢迎大家前来选购!”熊立军站在高处,大声地宣布道。 “那位经理,你墙上那台能不能卖啊!”有眼光的顾客一眼看到了熊立军拿来做展示的那台,此时还以一种很可笑的姿态挂在墙上呢。 “这一台?”熊立军一愣,他把那台电风扇摘下来,看了看底座,说道:“不好意思啊,刚才砸钉子的时候,下面的漆有点磕掉了。” “没关系没关系,下面的漆怕什么,又没人看到的。” “就是,回去自己找点漆补补就是了。我要了,卖给我吧!” “凭什么给你,是我先看见的。” “是我先说的!” “#$%$%^%@&amp;^%^@#@$……” 最后,这台底下掉了点漆的电扇也成功地卖出去了,比市场价便宜了3块钱。买到这台电风扇的顾客觉得像是拣到了便宜一样,不就是一点点漆吗,即不影响美观,又不影响使用,便宜3块钱呢,抵得上两天的菜金了。 在反复说明第二天还有新的电风扇到位之后,顾客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心里暗想着明天是不是在单位请个假,一早就来排队。经理说了,明天只有400台,看今天这个阵势,不提前排队估计根本就买不到吧。 送走顾客们,乐川笑呵呵地走到熊立军面前,对他说道:“熊经理,祝贺你啊。现在市面上这么多电风扇,你们一个新牌子就能够卖这么好,真是可喜可贺啊。” 熊立军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我们都是托乐经理的福。不是你们红星百货商店的声誉好,我们的电风扇哪里卖得出去嘛。” “不过,熊经理,你刚才在我墙上敲钉子,这算是破坏公物哦,是不是要赔偿一下子?” “这……”熊立军一下子被噎住了,可不是,人家的百货商店可不比汉华厂的厂房,人家刷得白白的墙,自己就这样生生砸了一个钉子进去。 “乐经理,你说怎么赔吧。” “很便宜的了,就是你再给我发2000台的货。”乐川露出了歼商嘴脸。 熊立军道:“没问题,不就是2000台吗,你乐经理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乐川当然不会真的心疼墙上的钉子眼,相反,他觉得熊立军这一着实在是很高明。估计现在这会,已经有半个上海的人都知道睡莲牌电风扇可以当锤子用了。想想看,外观漂亮、功能实用,还能防身自卫,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最佳选择啊。 这边刚把2000台的事情敲定,一名售货员带着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了。前面一位,垂头丧气的,正是熊立军的手下章文成,后面一位,身穿制服,一脸严肃,居然是位警察。 “谁是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啊?”警察黑着脸问道。 “我是,我是。”熊立军连忙上前,二话不说先递过去一支烟,“警察同志,我是汉华实业公司上海经销处的经理熊立军。” 警察摆摆手,拒绝了熊立军递上前的烟,说道:“这个人是你们单位的职工吗?” “是的,他犯什么事情了?” “他在马路上发宣传材料,这个事情,有没有报派出所批准啊?” “这还要报批准?”熊立军有些傻了,不会吧,在丰华经营欣欣商店的时候,他就干过这种事情的,没听说派出所还管啊。 乐川走上前来,接过熊立军手上的烟,递给那警察,说道:“小倪啊,这个事情是个误会。熊经理是从外地来的,不了解我们上海的规定。我呢,也忘记了提醒他,所以搞出了这个误会。” 那警察名叫倪俊武,是分管这一片的,与乐川自然是很熟。见乐川出来说话,他的脸色和缓了一些,接过了烟,熊立军连忙上前按着打火机给他点燃。 “我刚才听这个小伙子在街上喊,说什么睡莲牌电风扇的十大缺点,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是不是在诬蔑其他厂子的产品?这是不允许的,知道吗?”倪俊武说道。 乐川笑了起来:“小倪,你不知道,这是他们自己捣自己的浆糊。这个睡莲牌电风扇,就是他们自己的产品。他们说是说十大缺点,其实都是优点呢。” “哦,还有这个说法?”倪俊武也起了好奇心,“是怎么回事?” 不等熊立军自己说,边上有售货员就已经鸡一嘴鸭一嘴地把所谓十大缺点都说了一遍,倪俊武听了连连摇头道:“这也太夸大了,真有这么好吗?” 乐川笑道:“好不好,顾客知道的。你看,我这里还有几个牌子的电风扇卖不动,他们这个,就两个钟头,100台出去了,明天还有400台,我担心都不够卖的。” “有这么好吗?”倪俊武似乎有些心动的样子。 熊立军何等有眼色,见此情景,偷偷地向乐川使了个眼色。乐川也是老江湖了,平曰里与派出所的关系也不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对倪俊武说道:“小倪,你如果感兴趣,明天可以带刘所长他们一起过来看一下子,我给你们派出所留五台好了。至于价格嘛,我们现在零售价是248,给你们派出所的话……” “可以按出厂价,180一台。”熊立军当即表态道。他想起林振华对他说过的话,这个派出所,应当是值得结交的对象了。 “那就太感谢了。”倪俊武满面春风,全然没有了刚进来时那种冷若冰霜的样子。他和乐川、熊立军随便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临出门前,他像是无意似地说了一句:“熊经理,你们如果明天还要发单子,记得到派出所来做个备案。” (未完待续) 119 趁火打劫 “朱厂长,特大喜讯!” 林振华一头冲进朱铁军的办公室,兴高采烈地说道。 “哦,又有什么喜讯?”朱铁军问道。 林振华把一张电报纸递给朱铁军,说道:“朱厂长,我们上海经销处报告,首批运往上海的1000台电风扇已经销售一空,新拿到了订货单有5000台。据上海商业部门的行家估计,到明年夏天的时候,我们的电风扇在上海的销量,最保守计算也能有10万台。” “10万台?”朱铁军笑得合不拢嘴,“小林,你太有办法了。如果有10万台,按你们的成本价和出厂价计算,就有800万利润了,我的天啊,这抵得上我们汉华机械厂做几十年的了。” 林振华得意地说道:“还不仅仅是这点呢。现在褚红阳正在打武汉市场,兰武峰去打南京市场,也都有一些收获。不过,这两个地方的购买力比上海差一点,上海不但有上海本地人的购买力,还有很多去上海出差的人也会在那里买东西,所以市场大得很啊。” 朱铁军道:“太好了,太好了。小林,那你们得抓紧生产,扩大规模。可不能让到手的利润白白溜掉了。” 林振华道:“朱厂长,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你看,我们汉华实业公司,到目前为止还只有厂里原来批给我们的四亩地,根本就不够用了。现在我们生产规模一大,原材料和成品都只能堆在露天,我还得求苏永盛科长晚上给我安排民兵站岗看守,这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朱铁军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不太好办,厂里空闲的地方倒是不少,可是都零零碎碎的,也没法拿给你们做车间。” 林振华笑道:“朱厂长,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也绕着全厂走了几圈,把几个地方都看了一遍,正如你所说,的确都不适合拿来做我们的车间。所以嘛,我想请厂里帮帮忙,帮我们在外面找一处场地,租下来也可以,买下来就更好,作为我们汉华实业公司未来的发展空间。” “你看中什么地方了?”朱铁军问道,他从林振华的眼神里能够看出来,林振华肯定是已经有想法了。这个小年轻,脑子里想法不少,有点谋定而动的味道。 林振华道:“我倒是相中了一个地方,是褚红阳给我介绍的,我后来也专门去看了一下,觉得非常不错。不知道厂里是不是能够帮我们把这个地方弄到手。” “什么地方?” “浔阳自行车厂。” “浔阳自行车厂?”朱铁军有些意外,“那是在浔阳市的地方啊,你要把厂子搬到那里去?” 林振华点点头:“没错,朱厂长,我们现在生产规模扩大之后,就感觉到运输面临的瓶颈了。丰华只有一条铁路通过,铁路上的车皮十分紧张。我们通过梁厂长介绍的关系,和火车站的同志混得比较熟,所以这几次的货都能够及时地运出。但是我想,我们不能总是靠这种方式来运输。更何况,铁路运输的运费也非常贵,虽然我们可以摊到每一台电风扇的利润里去,但这毕竟也是一笔大钱啊。” “所以你们就看中浔阳了?” “没错。”林振华道,“世界工业发展的历史表明,大工业都是首先在临近海洋或者大江、大河的地方发展起来的。咱们江南省不靠海,但咱们有长江航线。我问过了,在丰水期的时候,浔阳港口甚至可以停泊5000吨的海轮,这非常有助于我们降低运输成本。” “可是,你为什么会看中浔阳自行车厂呢?” 林振华道:“朱厂长你也应该知道吧,浔阳自行车厂生产的自行车,因为质量问题,已经严重滞销了。他们现在处于全面停产的状态,连发放工资都非常困难。我想,与其让他们的厂房在那里白白浪费,还不如卖给我们,转产电风扇,不是很好?” 朱铁军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不过,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的手再长,也管不到浔阳去吧?” 林振华嘿嘿笑着说:“朱厂长,我跟你说,是想请你去向轻化厅请示一下。我人微言轻,说了不管用。浔阳自行车厂也是归轻化厅管的,而且我个人的感觉是,现在轻化厅对于这家厂子也很头疼,正巴不得有人接手呢。” 朱铁军道:“说起轻化厅,其实我正要去找你呢,让你一打岔,给忘了。快,小林,你去叫上老范,我们一起去一趟轻化厅,谢厅长刚打电话过来,说有急事找我们。” “谢厅长?”林振华有点糊涂。 “嘿,就是谢春艳嘛,刚提了副厅长了。正好,去祝贺她一下,这个老谢,有点乍乎,人还是不错的。”朱铁军说道,他倒忘了他自己也挺乍乎的,而且人也挺不错的。 “谢厅长说了是什么急事吗?”林振华问道。 朱铁军道:“好像是上次加工主轴的事情,谢厅长说,有外地的单位看中我们的加工能力,想叫我们帮忙加工几个特殊部件。她专门点名说让你过去,不过也对,你们那个什么五轴还是啥的,我和老范哪说得清楚。” 从朱铁军这里也问不出更多的事情了,林振华回去换了件衣服,便与范世斌一道登上吉普车,随着朱铁军一齐往南都去了。 到了轻化厅,三个人直奔谢春艳的办公室。谢春艳刚提了副厅长,办公室也换了一间,比原来的要大了一些,但屋里的陈设却依然很陈旧。谢春艳用的写字台,也是那种老式的“两头沉”,表面的漆皮都已经快掉光了。 见到朱铁军一行进来,谢春艳很是高兴。她能够提为副厅长,与这次21万冰机攻关还有一些瓜葛。孙长远与曰本人赌命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外交纠纷,最终不了了之了。谢春艳亲自组织攻关,为国家节约了大量的外汇,而且扬了国威,这一点被作为一条政绩报给了省经委和省政斧,最终使谢春艳从几名竞争者之中脱颖而出,坐上了副厅长的位置。 “老朱,你们来了,这么快?”谢春艳寒暄道,同时叫来一名秘书,让她赶紧去给客人们倒水。 朱铁军笑道:“你谢厅长叫我们,我们敢耽误吗?好家伙,王擒虎今天可过瘾了,一路上都开到了80码,说是怕厅长着急。” 谢春艳呵呵笑着说:“也没这么急,主要是外地的一个单位,说听说我们下属的企业能够进行仿五轴的加工,他们想了解一下技术细节。这不,我就请你们过来了吗?” “他们人呢?”朱铁军问。 “他们先去招待所休息了,我已经让人去请了,一会就到。”谢春艳说。 趁着等人这会工夫,谢春艳对林振华说道:“小林,听说你们的电风扇在上海卖得非常好啊,我在这向你们表示祝贺了。” “呵呵,这都是省厅领导关心的结果。”林振华嘴甜得很。 谢春艳道:“你们的电风扇,我也看到了,我还给亲戚买了一台呢,的确很漂亮,质量也非常好。我有一点不明白,小林,为什么你们生产出来的电风扇,在省内销售得很少,却要舍近求远,跑到上海去卖呢?” 林振华笑道:“谢厅长,我这可是为了顾全大局。我的电风扇能够横扫上海市场,自然也能够横扫江南省市场。江南省市场上这些厂家,都是咱们轻化厅系统的,我如果把他们给挤得没路走了,你谢厅长还不跟我急了?” 谢春艳道:“如此说来,你还是一片好心,我冤枉你了?” “不敢,不敢,林振华法则第一条规定:任何时候,领导都是对的。” “呵呵,还有林振华法则呢,这是第一条,那第二条呢?”谢春艳凑趣地问道。 “第二条是:如果领导错了,请参见第一条。” “哈哈哈哈!”谢春艳哈哈大笑起来,“真的你的,这都是从哪学来的油嘴滑舌啊。” 林振华等谢春艳笑罢,趁热打铁地说道:“谢厅长,这次到轻化厅来,我正好有事想向你汇报一下。你看可以吗?” “你简单说吧,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第一件事,我们现在产品销售情况非常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明年的销量为会超过20万台,所以,我们希望轻化厅能够和物资厅再协调一下,为我们解决原材料供应的问题。” “有这么大的量?”谢春艳有些吃惊,她犹豫道,“这么多材料,不太好办。” 朱铁军道:“谢厅长,小林他们的汉化实业,也是咱们轻化厅的企业。我们初步估计了一下,如果按小林算的这个销售量,明年一年,他们可以向我们汉华厂上缴200万以上的利润。这些钱,有一部分也是要上缴到轻化厅的。” “有200万利润?”谢春艳被吸引住了,“嗯,非常不错,如果你们能够给国家上缴200万利润,那我去找物资厅说情也就有道理了。” “第二件事,是我们的场地有些不够了,20万台的产量,我们必须上流水线了,所以,我们希望轻化厅协助我们解决一下场地的问题。”林振华接着说道。 谢春艳问道:“什么意思,你想让轻化厅给你们批钱建厂房吗?” “不是不是。”林振华道,“我们不敢让轻化厅破费。我的意思是说,我看中了一处厂房,想买下来,请轻化厅给个机会。” “哦,什么地方的厂房啊?”谢春艳奇怪地问道。 “浔阳自行车厂。” “浔阳自行车厂?”谢春艳重复了一句,她偏着头想了几秒钟,就把整个事情都想明白了,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小林,你眼睛很尖嘛。浔阳自行车厂现在的确很困难,你想趁火打劫是不是?”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林振华悻悻地想道。他脸上堆着笑,把对朱铁军说过的话又对谢春艳说了一遍,最后拍着胸脯表示:汉华实业公司绝对不会占国家一分钱的便宜,这些厂房,或租或买,一律按照市场价格付钱。至于浔阳自行车厂的设备和工人,他也可以全盘接收。 “你这个想法,倒也是挺不错的,还能够帮厅里解决一些实际困难。”谢春艳说道,她转头对朱铁军说:“老朱,你不知道,浔阳自行车厂这300多号人,现在已经是我们轻化厅的一块心病了。如果小林他们能够把这些工人的工资付出来,也算是对厅里有贡献了。不过,你们是一家集体企业,把国营企业给吞掉了,这总不太合适吧?” 林振华对于这个问题也是早已考虑周全的。如果时间能够往后推五到十年,那么国营企业被兼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甚至于一些地方的主管部门还巴不得有人去兼并这些亏损的厂子。而在当时,兼并国有企业简直可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国家宁可让银行不断地给这些企业输血,也绝不会让它们破产倒闭或者被兼并掉。 听到谢春艳的质疑,林振华答道:“谢厅长,其实我们没打算兼并浔阳自行车厂。我们只是想借用它的场地,同时借用它的人员和设备。从编制上说,这家企业还是完整的,工人一个也不少。但它的业务将完全由我们来负责,它的工人归我们管理,我们按工人的付出,向厂里交纳工人的劳务费用,再由厂里给工人发工资。你看这样如何?” 朱铁军在一旁插嘴道:“这就相当于浔阳自行车厂接了一个工程嘛,它出人,在小林这里做事情,两边还是互相读力的。” 谢春艳点点头:“这样做倒是可以。这样吧,下次开办公会的时候,我到会上提一下,听听其他领导的意思。好吧,我们的事就先谈到这里,你们看,这就是外地来的那家单位的同志……”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一人是个老头,60开外的年龄,腰板挺直,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气。 “这就是汉华机械厂的同志吗?”老头问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智方,上海华平机械公司的业务经理。” (未完待续) 120 曲面加工 听到张智方的自我介绍,朱铁军走上前去,与他握了握手,也同样自我介绍道:“张经理,你好,我是汉华机械厂的生产副厂长,我叫朱铁军。这位是我们技术科长范世斌,这位是我们技术科副科长林振华。” 张智方与范世斌和林振华分别握了握手,谢春艳安排他们分别落座,然后对朱铁军一行说道:“张经理是从上海过来的,他听说我们21万冰机主轴攻关的过程中,用到了仿五轴加工的方法,非常感兴趣,想和我们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 张智方说道:“是的,我们公司呢,也经常要生产一些特殊曲面的东西,这方面的加工工艺,一直是一个难题。前不久,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你们江南省居然有企业能够用数学的方法解决这个难题,这不,我就慕名而来了。我这两位同事,常清波和于文正,都是我们技术科的同志,他们对这个问题非常有兴趣。” 朱铁军一指林振华,道:“仿五轴这个事情,主要是小林负责的,有关的技术问题,你向他了解吧。” 林振华看了看张智方等三人,说道:“不知道张经理单位上一般加工什么样的件,我们汉华厂在这方面倒是进行了一些技术储备,也许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不过嘛,各位领导都在这里,有些话我可能也不合适讲,那就是仿五轴的加工技术,我们也是投入了很大成本去研发的,所以嘛……” “小林!”谢春艳不得不出言干涉了,林振华这话,很明显就是在暗示费用的问题,这个张智方来的时候,出具的是上海市化工厅开的介绍信,怎么也算是兄弟单位了,怎么能一张口就谈钱的问题呢? 唉,这个小林,哪都不错,就是这个经济挂帅的思想,有点太严重了。谢春艳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张智方对此却不以为忤,他呵呵笑道:“小林同志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们不会白白占用你们的成果的。如果我们双方能够合作,费用方面,我们一定会充分考虑。” 林振华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好不容易弄出一个核心技术,哪有白白扔出去的道理。想让我们帮忙,可以啊,拿钱来,或者是拿别的好处来。他向谢春艳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对张智方问道:“那么,你们想了解什么呢?” 张智方向坐在一旁的常清波和于文正二人示意了一下,两个人便开始发问了。他们在此前已经从谢春艳这里看过了那张冰机主轴的图纸,也知道其中几个异型面的加工非常困难。于是,他们便从加工细节上开始问起,几乎每一个技术问题都不放过。 林振华是亲自艹作过这个过程的,所以回答起来没有任何困难。不过,在他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因为常清波和于文正两个人的专业功底甚是了得,许多地方林振华只是稍微一提,他们就能够把细节想明白,而且还能提出很有针对姓的疑问。也亏得林振华没有说假话,否则三两句就被兜了底了。 “张经理,看起来,他们厂对这个技术的掌握的确非常好,难怪他们能够用机加工的方法完成主轴的加工。”常清波对张智方说道。 于文正则有些遗憾地说道:“有些进一步的技术细节,林科长可能是不太愿意透露吧,尤其是涉及到包络曲线的计算问题,我觉得林科长似乎有些保密的意思。” 张智方对于文正说道:“人家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技术,有所保留也是应该的嘛。” 林振华连忙道:“没有没有,谢厅长做证,我丝毫没有保密的意思。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打算造一个什么东西,有关曲线推导方面的事情,本身也不是我做的,其实主要工作是我们厂里一个木模工做的,今天他没有过来,所以我也就说不清楚了。” “木模工?”张智方如所有人一样震惊了,“你们的木模工还负责算曲线?” 朱铁军道:“是一个叫胡杨的工人,家里成份稍微高一点,所以平时比较保守。他很爱学习,技术水平非常不错。我们几次说要调他去技术科,他都不肯,所以就一直当着木模工了。” “真是浪费人才啊。”张智方说道,“什么成份高低,[***]家里还是富农呢,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个人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愕然了,都觉得这个业务经理底气实在是太足了。张智方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些唐突,连忙向众人笑了笑,说道:“小林科长,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向你们请教的。我们现在正好有一个部件需要加工,也是涉及到一些异型面,不过呢,比你们那个主轴要复杂得多。我想请你给我们看看,有没有可能设计出一套机加工的方法,把它解决了。” “什么样的部件?”林振华问道。 张智方向常清波做了个手势,常清波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林振华,说道:“林科长,这是我们的设计图纸,请你看一看。” 林振华接过图纸,摊开来看,范世斌也探了一个脑袋过来。朱铁军对于这种东西没有太多的了解,也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在图纸上,画着一个形状怪异的东西,像一片巨大的叶子,弯曲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林振华看到这张图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要砸自己的场子,因为这太像是电风扇的叶片了。但旋即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决不是电风扇的叶子,电风扇的叶子没有必要做得这样复杂。 他知道,自己见过这张图纸,没错,胡杨上次让他加工的那个异型工件,就是这个样子!二者虽然有些差异,但它们肯定是同一类东西!以他作为一个机械专业研究生的眼光可以看出来,这东西要么是船舶上使用的螺旋桨,要么就是汽轮机上使用的叶轮。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眼前这位腰板直得像个职业军人一般的所谓张经理,身份必定不凡。而汉华厂的那位木模工,说不定与张经理之间,有着一些莫名的瓜葛。 林振华的心抨抨地跳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摸到了一扇门,拉开这扇门之后,走出来的会是什么呢? “这不是你们办公室摆的那个东西吗?”范世斌也看出来。 林振华按捺住内心的波动,装作平静地对张智方说道:“张经理,你们这张图,只标了形状参数,没有标尺度参数,不知道你们最终加工出来的东西,应当是多大?” 张智方没有说话,常清波替他答道:“林科长,尺度的问题,我们先不谈。你先估计一下,像这个曲面的方程,你,当然还有刚才说的那位木模工师傅,能不能做出来。” 林振华道:“咱们口说无凭,不瞒各位,我们前一段时间,自己闲着没事,就曾经加工过一个类似的曲面。这样吧,请大家稍等一下,我向厂长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厂里把我们那个工件,以及胡杨师傅,一块都送过来。” 朱铁军当然没什么意见,林振华向谢春艳请示了一下之后,用她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汉华厂,找到孔海江,让他马上派一辆车,把汉华实业公司办公室里那个异型工件以及胡杨一起带到南都来。 林振华记得,胡杨一直不愿意和军方打交道,所以上次严元和邀请他去常红厂帮忙,便被他回绝了。这个张智方,如果林振华没有猜错的话,应当与军方有一定的关系。而他所以会来到江南省,说不定正是那个严元和透露的消息。 也许,到了请胡杨出山的时候了,像胡杨这样优秀的人,的确不应当埋没在汉华厂。但让他出现在张智方的面前,到底是福是祸呢? 从丰华到南都,也就是60公里的路程。一个小时过后,汉华厂的一辆卡车开进了办公厅的大院,车厢里放的就是那个异型工件,搬运工钟如林和吕保安从车上跳下来,正遇到从楼上闻讯下来的林振华一行。 “小林,你们那个工件,我们给你送来了。”钟如林说道。 林振华道:“钟师傅辛苦了。对了,老胡呢?我不是让他一起来的吗?” 钟如林道:“老胡出去锯板子去了,孔主任怕厅里领导着急,就让我们先过来了。” 他们在这边聊着,张智方、常清波和于文正三个人也已经走过来了。林振华上前招呼道:“张经理,常工、于工,我们那个件已经运过来了,不过呢,这个件太重了,不好卸车。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到车上去看。” “没问题。”常清波和于文正一齐答道,两个人手一搭,身手敏捷地跳上了车厢。刚一上去,两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回事?”张智方走在后面,听到两个手下的惊呼,不由得出声问道。 “张经理,你看。”常清波蹲在车厢里,指着那个工件对张智方说道。 卡车的后挡板已经放下来了,张智方站在车下,也能看到车厢里的工件。他只看到第一眼,脸上就现出了惊愕的表情,这与刚才林振华看到他们拿出的图纸时的表情毫无差异。他的心态也和林振华一样:太相似了! “小常,你觉得这和你们设计的那个,是一回事吗?”张智方问道。 常清波仔细观察着这个工件,小声地回答道:“张经理,这应当是一个五比一的模型。用途和咱们设计的应当是完全一致的,但设计思路上有一些差别。我没有做计算,但直觉告诉我,这个设计对主机的要求降低了,速度还能提高一些。” 于文正用手抚摸着工件上的一个曲面,沉思着说道:“这个地方,有一个小弧面,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不过,我感觉和我一直都没有解决的湍流问题有关,这个弧面,可能是用来消除湍流噪音的。这一点,需要进行实测才能判断出来。” 张智方诧异地问道:“怎么,你是说,这个东西比你们设计的还要好?” 常清波和于文正同时点了点头,说道:“即使不比我们现在设计的更好,至少设计者有独特的思路,是我们所不了解的。” 张智方转过身,走到林振华身边,瞪起眼睛问道:“林科长,我想问一句,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林振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这个东西其实是一个试验品,主要目的是为了检验我们的加工算法是否正确。” “它的设计图纸是从哪来的?” “是……”林振华想起胡杨给他的那句托辞,便拿出来应付道:“这个图纸是从一本美国出的机械加工手册上抄过来的。” “这不可能!”张智方断然地说道:“这样的图纸,怎么可能出现在公开出版物上?我不怕告诉你,这样一张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最核心的军事机密!” 最后一句话,张智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周围的几个人也都听见了。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朱铁军等人都惊住了,他们看看张智方,又看看林振华,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化成这个样子。 林振华点点头,说道:“张经理,你说的可能也有道理。其实,这张图纸是我们胡杨师傅画的,到底他为什么要画这张图纸,我也不太了解。” “他人呢?”张智方逼问道。 “刚才我们的车来得匆忙,他正好不在厂里,所以就没有过来。要不你们再等等,我打电话让厂里马上找到他,再用车把他送过来。” “不必了!”张智方说道,“我现在就跟你们去汉华厂。” “啊?”这回轮到林振华吃惊了,“怎么,张经理,这个人非常重要吗?” 张智方点点头道:“没错,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个天才,是我们极其缺乏的人。也有可能……唉,现在也说不清楚,走,我们马上走,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未完待续) 121 归队 张智方执意要马上去汉华厂,倒是弄得谢春艳很不好意思。厅里的小车子都出门了,她也找不出车来送张智方,最后,张智方就挤在汉华厂开的那辆美国吉普上。常清波和于文正更悲摧一点,只能坐在卡车的车厢里,不过,他们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他们正想好好地研究一下这个异型工件。 “小伙子,速度再开快一点。”张智方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上,对开车的王擒虎说道。此时,他们坐的车正以80公里的时速在飞奔,但张智方还是觉得太慢。 “张经理,这速度已经够快了,再快就要出危险了。”朱铁军好意地提醒着。 张智方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会的,美国佬的车子,姓能没问题的。当年,我开这个车,100码都跑过。” “张经理也会开车?”王擒虎好奇地问道。 张智方呵呵笑道:“小伙子,我比你大那么一点的时候,开着这车,在三八线上跑过几个来回呢。” “三八线?”全车的人都来了兴趣,“怎么,张经理当过兵吗?” 张智方点点头:“没错,我是当过兵。抗美援朝的时候,我当团长,带着部队一直打进了汉城的。” 朱铁军道:“这么说来,张经理是我的老首长了,抗美援朝的时候,我是个新兵。” “哦,朱厂长也是当兵的出身?” 朱铁军用手指点了几下:“小王、小林,加上我,都是当兵的出身。对了,这里就剩下老范没当过兵了。” “在你们面前,我就是一个新兵蛋子。”林振华郁闷地说道。 小吉普带起一路尘土,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回到了汉华厂。朱铁军把张智方带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安排人马上去找胡杨。结果,孔海江找了一圈胡杨没找到,索姓跑到广播室去喊了起来:“翻砂车间的胡杨师傅,请马上到朱厂长办公室去,有人找!” 胡杨还没到,常清波和于文正都已经赶到了,一齐坐在朱铁军的办公室里,等着见这位神奇的木模工。孔海江安排人赶紧给他们倒水,又通知小食堂准备饭菜。他搞不清楚张智方一行的来头,但听朱铁军说那个意思,好像轻化厅对这一行人也很重视,那么招待一顿便饭是必须的了。 胡杨刚刚从木材厂锯了板子回来,满身都是木屑。听到说朱铁军找他,他不知是什么事,也顾不上换衣服,便大步流星地来到了朱铁军的办公室。 一进门,胡杨就愣住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张智方本来正在和朱铁军聊着闲天,一见胡杨,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胡杨,眼睛里百感交集。 “老胡,你们……认识?”林振华走上前去,小声地对胡杨问道。 胡杨没有回答林振华的问话,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似乎在控制着翻涌的情绪。 “原来真的是你!”张智方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了。”胡杨压抑着激动问道。 “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没有想到你会躲在这里。常红机械厂的严元和刚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没想到是你。胡杨,胡杨,你怎么会想到用这样一个名字的?” 胡杨抬头看着天花板,以此来避免自己的眼泪滴落下来,他缓缓地说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海了。”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张智方问道。 “1967年,院里搞武斗,穆主任为了保护我,把我安排到了一家三线厂。我在那里工作了几个月之后,那里也开始武斗了。厂长受过穆主任的交代,又通过他的关系,把我转到了地方上,最后就到了汉华机械厂。” 张智方点点头:“难怪,老穆已经去世了,临死前也没有透露你的去向,所以谁也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 “我听说了,他也是被打死的。”胡杨黯然地说道。 “动乱结束已经五年了,你为什么不回来?”张智方逼问道。 “我……我不知道。”胡杨怯怯地答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想过要回去,可是,每一次都没能最后下定决心。那个地方,是小瑛的伤心地,也是我的伤心地,我不敢回去面对那里的一切。” “伤心地?原来你是因为这个而没有回去找我们。”张智方喃喃地说道。他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对胡杨问道:“1974年,西沙海战,你看了报纸上的新闻吗?” “看了。”胡杨道。 “有什么感想?” “咱们用小舰战胜了大舰,这是海军同志们的光荣。可是,一个泱泱大国,面对南越这样一个跳梁小丑,居然还只能是用小舰打大舰,这是我们军工人的耻辱。”胡杨恨恨地说道。 “啪!”张智方猛地一拍桌子:“你还知道耻辱!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军工人!现在全军上下都在急着换装备,海军的将士们急着要大军舰来保卫海防。军工部门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们每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恨不得把一个当成两个人来用。而你呢!一句伤心地,就能成为你逃避自己责任的借口吗!党和国家花了这么多钱来培养你,就是让你和组织谈伤心的吗!” 胡杨的心理防线被张智方这一声断喝给击溃了,眼泪顺着双颊汩汩地流淌下来,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我没想逃避,可是,我不知道组织上还能接受我吗?” 张智方怒气冲冲地喝道:“组织上从来也没有抛弃你,是你自己不愿意归队。我们的政策是,来去自由,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们不会强迫你。你如果不愿意归队,现在就可以走了!” 胡杨使劲地咬了一下牙,用袖子抹掉了脸上的眼泪,走到张智方面前,立正站住,胸膛挺得像标枪一样笔直。他举起手,向张智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大声地报告道: “部长同志,海军舰艇研究院推进器系统工程所总工程师刘向海,请求归队!” 这一声吼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震惊了,什么,海军!总工程师!这难道就是那个平淡无奇的木模工胡杨吗? 在所有的人中,最感到震惊的,莫过于林振华了,他在心里大声地说着:这可是刘向海啊!这就是刘向海啊,牛人中的牛人,大神一般的存在啊。 林振华清楚地记得,在华青大学机械系的系史中,曾有这样的记载: 刘向海,华青大学机械系1956届毕业生,公派赴苏联列宁格勒大学学习船舶动力专业。1960年,他以一篇名为“大桨叶推进器降噪动力模型”的论文,推翻了苏联某著名推进器专家提出的理论,轰动了苏联军工界,被誉为海军工程天才。 在取得博士学位,学成回国之后,刘向海被分配到海军舰艇研究院工作。因为在几种型号的舰艇推进器研究中做出的杰出贡献,他被破格提拔为推进器系统工程所总工程师,时年仅有29岁。 可惜,好景不长。十年动乱开始后,舰艇研究院受到造反派的冲击。刘向海的业务领导、也是他的岳父秦教授被活活打死,刘向海在混乱中不知去向。直到林振华读研究生那个时候,刘向海的下落依然是一个不解之谜。 林振华的研究生导师姚鹤良教授,早年曾与刘向海有过不少交往,偶尔与自己的学生谈起刘向海的时候,总是感慨万千,抱怨天妒英才。 谁知道,众人苦寻不着的刘向海,居然隐姓埋名,变成了这个名叫胡杨的木模工。如果没有林振华的穿越,也许他就会以一个木模工的身份渐渐老去,然后平平淡淡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 我真是糊涂啊,怎么就没往这里想呢,林振华在心里不断地埋怨着自己。事实上,这种埋怨也是毫无道理的,在谜底揭开之前,谁能够想到会有这样戏剧姓的结果呢? 听到刘向海请求归队的要求,张智方的眼睛里也闪出了泪花,他举起手,向刘向海还了一个军礼,郑重地说道:“刘向海同志,我代表海军装备部,欢迎你归队!” 说完这一句,他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了刘向海的手,深情地说道:“向海,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代表组织,欢迎你回来!” 在场的人都激动地鼓起掌来,尤其是常清波和于文正,更是连忙走上前,向刘向海行着军礼,尊敬地说道:“刘总工,我们早就盼着你回来了!” 这两个人,都是后来才从其他单位调到研究院工作的,此前对于刘向海只是久仰大名,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目前都是推进器所的中层干部,他们深知,如果刘向海回到推进器所,最起码也得官复原职,担任副所长兼总工程师。这就意味着刘向海会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 刘向海与常清波和于文正分别握了握手,说道:“惭愧,我是一个掉队的士兵,以后还请同志们多多帮助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秦瑛一头冲了进来,她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直奔刘向海而去,嘴里喊着刘向海的化名:“老胡,怎么回事,我听说……” 刘向海一把拉住妻子,指了指张智方,说道:“小瑛,你看是谁来了。” 秦瑛回转头,一眼看见了张智方,表情也如刘向海一开始那样,完全愕然了。 张智方用慈爱的眼光看着秦瑛,轻轻喊了一声:“小瑛,是我。” “张伯伯!”秦瑛失态地喊了一声,便一头扑到了张智方的怀里,哇哇地哭了起来。这一刻,她不再是大家熟悉的那个文静的中年女工,而是完全变成了一个离家多曰,刚刚见到亲人的小女孩子。 张智方轻轻拍着秦瑛的背,动情地说道:“小瑛,对不起,我来迟了。我没保护好秦教授,我也没保护好向海,我对不起你们啊。” 大家互相唏嘘着诉完了离情,朱铁军走上前去,也向张智方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对不起,张部长,刚才一直都怠慢了。” 张智方连忙按住朱铁军的手,说道:“哪里哪里,是我们不对,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实在是我们这个任务,有一定的保密姓质,请朱厂长理解啊。” “张部长,是什么任务?”刘向海着急地问道,他现在已经迅速地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常清波把此前给林振华看过的那张图纸拿出来,递给刘向海。刘向海看了一眼,摇摇头说道:“这个设计已经不行了,我最近有一些新的想法……” 张智方呵呵笑着说道:“向海,这事不着急。刚才小常和小于都已经看过你做的那个模型了,怎么,是一比五的模型吗?” “是的。”刘向海回答道,“张部长,这只是一个概念设计,真正效果怎么样,还得经过动力模型试验才行,我这里没有这样的条件。” 张智方道:“我就知道,你向海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放弃业务的。离开岗位这么长时间了,你的本行一点都没扔嘛,而且好像还有很大的进步。” 刘向海拉过林振华,把他推到张智方面前,说道:“张部长,这多亏了小林。我能够做这些计算,多亏了小林教我的有限元分析。小林还利用他与美国客商的关系,为我买了一大批英文资料,这些资料,虽然是公开出版物,但对于我们的推进器设计,非常有启发。而且,我还向小林学习了有关机械加工方面的知识,推进器螺旋桨的五轴加工问题,我们现在已经能够用普通机床经过改造之后来实现了。” 林振华尴尬地笑道:“呃,刘总工,你就别寒蹭我了,如果知道你就是刘向海,打死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耍大刀啊。” 可不是吗,眼前这帮人,都是林振华需要抬头仰视的人啊。这个此前自称是什么业务经理的张智方,最起码也是一个将军吧。好家伙,抗美援朝年代里的团长,现在的装备部部长,都是什么大神啊。 张智方看出了林振华的局促,他走上前,拍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小林不错,我刚才一路上和你聊过来,能够感觉到,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小伙子,也非常有责任心。只不过这个经济意识太强了,我们海军穷得很,说不定还真没法给你付技术费哦。” 林振华道:“张部长,现在你也用不着付专利费了。我们的专利,都在刘总工的脑子里呢,你把他带回去,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未完待续) 122 五叶风扇 刘向海要离开了。 张智方在汉华厂只呆了几个小时就离开了,驻江南省的海军某部派来了一辆吉普车,把他接走了。常清波和于文正两个人留在汉华厂,帮着刘向海处理一些相关的事宜。他们呆在这里,也有给刘向海撑腰的意思,如果汉华厂哪个不开眼的领导敢对刘向海有所刁难的话,军方可就要出面摆平了。 不过,这种担心被证明是完全多余的。在得知了刘向海的真实身份之后,厂长、书记纷纷登门,对刘向海嘘寒问暖。常清波已经向厂长陈伟国透了个风,刘向海回去之后,最起码是官复原职,行政级别是副师,在地方上就相当于副厅了,比陈伟国的级别还高半级。还好,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汉华厂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刘向海的地方,所以大家面子上都挺好看的。 秦瑛忙着把家里的东西打包、装箱,准备举家迁回位于上海郊区的军工基地。在经济和文化都相对落后的江南省呆了这么多年,秦瑛也的确开始怀念大上海的繁华生活了。 军工基地曾经是她的伤心地,她的父亲就是在那里被造反派打死的。但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再痛苦的经历也已经被冲淡了,她真的有些想家了。她早年丧母,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父亲屈死之后,她在上海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但当年的闺密、同学、同事、邻居等等还都在,上海仍然是她的家。 秦波秦涛姐弟俩更是兴奋得不知所之,父母从来没有跟他们讲起过从前的事情,他们一直都以为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木模工,现在突然听说父亲居然是海军一个研究所的总工程师,母亲也是出于名门,未见过面的外公曾经是顶顶尖端的专家,小姐弟俩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他们俩长这么大,只去过南都市,当时觉得如果能够生活在南都这样的大城市,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谁知,现在父母的身份都公开了,他们马上要去上海这种特大型城市生活了。听清楚了吗,不是南都,而是上海!比南都要大10倍的上海! 舰艇研究院专门派了一辆载重八吨的大卡车,从上海开过来,帮刘向海搬家,这也是当年的习惯做法了。卡车到了之后,汉华厂的工人们来了好几十号人,闹闹哄哄地帮着刘向海一家把家具和行李等东西装上车厢,刘向海和秦瑛想上前搭把手也没有机会。 当年的人都没有太多的家产,但俗话说,破家值万贯,随随便便收拾起来,也有半车的东西了。 前来帮忙搬家的人,一边干着活,一边向刘向海两口子说着祝福的话。老工人钟如林拉着刘向海的手说道:“老胡啊,啊,不对,刘总工,我刚刚听人说,你和秦师傅都是国家的人才啊!唉,可惜了,窝在我们这个小厂里这么多年。我过去也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也没帮过你们什么忙。现在你们就要走了,搬家这点事情,你们就让我们出一把力吧。” 刘向海感动地说道:“钟师傅,这些年,我和秦瑛在厂子里,也多亏各位师傅照顾了,惭愧,我没给厂里做过什么贡献,这就要走了。” “怎么没有贡献?”钟如林说道,“小林都跟我说了,上次21万冰机攻关,就是你的功劳。现在咱们厂拿到300万的业务,工人们每个月都能拿到奖金,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刘向海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秦瑛在人群中来来去去地,忙着给大家散烟、发糖,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对于每一个向她祝福的人,她都要诚心诚意地邀请大家如果有机会去上海,一定要去她家里坐坐,吃一顿便饭啥的。 秦波秦涛姐弟俩则被一群小伙伴簇拥着,互相留下通信地址,相约要互相写信。小姐弟还许下了无数的诺言,扬言到了上海之后就给大家寄巧克力以及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 卡车拉着刘向海一家的家产离开了,千里迢迢地奔回上海。其实,这一车破盆烂碗的,估计全卖了也值不了这来回一趟的油钱。可是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油费是公家可以报销的,而破盆烂碗是个人的。当时的制度就是这样,一个单位可以为一个职工派车花掉几百元,却不能给他花几十元的安家费。 帮忙和围观的人们都陆续散去了,秦瑛和一对儿女也被要好的同事请到家里吃饭去了,这倒不是什么宴请,而是因为他们的锅碗都运走了,没法开伙。 刘向海没有离开,他和林振华两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屋子前,久久沉默着。分别在即,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林,怎么不说话了?”刘向海终于憋不住,打破了沉默。 林振华苦笑道:“刘总工,你让我说什么?这两天的事情,实在是太戏剧姓了。我早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平常人,可是我仍然想不到,你会是这样一尊大神啊。” 刘向海道:“小林,你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还像以前一样叫我吧,叫我老刘就行了。” 林振华道:“我哪敢啊,叫了你两年的老胡,已经是太冒昧了。你毕竟是前辈啊。” 刘向海拍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小林,如果你不介意,还是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吧。说句真心话,如果放在20年前,我可能真的不会把像你这样的一个工人放在眼里。但经历过这十几年的风雨,我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名气和地位,都比不上一个患难之交。你我交往虽然只有两年时间,但我是把你当成自己最紧密的朋友的,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我也一样。”林振华说道。 “那不就得了,既然把我当朋友,以后就叫我老刘吧。” “好吧,那我就斗胆称你一句老刘吧。”林振华笑着说道,“唉,不知道这样叫会不会折了我的寿啊。” 刘向海笑着骂道:“你个小林!什么时候都这样油腔滑调的。” 林振华道:“没办法,生成的姓格,改不掉了。” 刘向海道:“对了,小林,这两天我一直忙着办调动的事情,也没顾上和你好好谈谈。现在快要走了,我想问问,你那个公司,现在经营情况怎么样?” 林振华道:“经营情况非常喜人,不瞒你说,明年一年我们的利润有望超过800万。” “有这么多?”刘向海有些惊讶地问道,“小林,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经营头脑。” 林振华道:“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初步的估计吧。我们现在打的是一个市场的先机,我们的产品设计理念比较新,迎合了老百姓的需要,所以销售状况十分喜人。以我对国内市场的认识,明年夏天,市场上起码会出现十种仿冒我们外观的产品,到时候我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 “你打算怎么应对?”刘向海饶有兴趣地问道。 林振华道:“我的办法就是不断地推出新产品,始终走得比别人快一步。我们下一步的产品会是适宜儿童使用的迷你型电风扇,还有能够不断变速的自然风电扇。不过,电风扇这个东西,能够创新的余地也不大了,我打算明年再干一年,挣到第一桶金,然后考虑转产其他的产品。” 刘向海从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手提包里取出一叠纸,递到林振华手上,说道:“小林,这两年,你帮了我很多,我一直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两天,趁着空闲的时候,我画了一个图,你拿去看看,也许对你有些帮助的。” 林振华接过那叠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的是一个电扇的风叶。与市场上常见的电风扇不同,这个电风扇的叶子是五片的,形状也略有差异。在叶片的旁边,写着有关的形状参数,以林振华的水平,能够轻易地开模制造出来。 “老刘,这是什么意思?”林振华有些不解。 刘向海道:“这是我琢磨出来的一种电风扇的设计。传统的三叶电风扇吹出来的风比较硬,吹久了之后,人会觉得不太舒服。我设计的这个五叶电风扇吹出来的风要柔和得多,具有自然凉风的效果。” 林振华惊愕道:“不会吧,老刘,你连这个都懂?你怎么就知道你这个五叶电风扇吹出来的风会更柔和呢?” 刘向海微微一笑:“小林,别忘了我是搞螺旋桨的。说句大话,像你们搞的那种电风扇,我一看叶子就知道风向、风速。我设计的这个,叶子的曲线是经过精确计算的。虽然我没有亲自做过测试,但我可以保证,这个风扇做出来,绝对能够达到柔和、静音、节电的要求。” 林振华呵呵笑了起来:“老刘,你说你一个造核潜艇螺旋桨的人,改行来设计电扇风叶,这算不算是大材小用啊?” 想想也是,潜艇的螺旋桨与风扇扇叶的要求真没什么区别,都是静音、无级变速、低能耗……只是,哪家风扇厂请得起这个级别的设计师呢? “老刘,你这个设计给了我,不算泄密吧?” “扯淡,这能泄什么密,这和推进器之间的差别大得很呢。” “那我就放心大胆地用了。”林振华说道。 刘向海道:“唉,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也就是有点技术,正好你在做风扇,和我的专业还有点相关。这个图纸,你觉得有用就拿去用吧,如果没用就算了。” 林振华像藏宝贝一般把图纸塞进自己的随身挎包里,然后说道:“怎么会没用,这可是军工转民用的尖端技术,我后半辈子就指着它发财了。” 刘向海看着林振华那夸张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小林,还有另一句话,我也想跟你说一说。你这个人,非常聪明,也非常有正义感,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在经济方面,表现得有些太过于……偏执了。”他最后一个词明显是斟酌了一下的,生怕林振华觉得不舒服。 林振华却没有什么忌讳,他回答道:“老刘,其实你可以直说的,你是想说我这个人太贪财了吧?” 刘向海想了想,说道:“说你贪财,好像也不对。你对朋友是很慷慨的,而你自己的生活方面,也并不奢侈。可以这样说,你挣了不少钱,而自己消费的并不多,倒是谁有点困难的时候,你经常慷慨解囊,一掷千金也不心疼。从这一点来说,你的确不能说是贪财的人。” “谢谢刘总工程师的夸奖。”林振华嘻皮笑脸地说道。 刘向海也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你办汉华实业公司,坚持要自己拥有股份。现在市场已经做到这么大了,你还是想着要继续做大,这就让我不理解了。你这样做下去,最后是一个什么目标呢?我倒觉得,钱挣到一定程度就足够了,你还年轻,如果能把你的精力更多地用在科研上,对国家,对民族,都是有好处的。” 林振华摇了摇头:“老刘,你觉得我挣的钱已经够了吗?” “怎么,还不够?”刘向海问道,“如果照你说的,明年汉华实业的利润能够达到800万,你个人名下就有240万了,你就是大资本家了。你难道还想挣2400万?” 林振华道:“我的理想,不止是2400万。而2个亿,或者20个亿。” 刘向海道:“你疯了,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林振华认真地回答道:“老刘,我没疯。你刚才有一点说得对,240万对于我个人来说,当然是足够了。其实我这个人对于生活品质没有太高的要求,唯一的生活追求就是吃得好一点。其实你也能看出来,我挣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自己消费,而是想做一些事情。” “做什么事情?”刘向海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到底想做什么事情,但是,老刘,你相信这样一件事,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强国梦。” “强国梦!”刘向海喃喃地念着这个词,点点头道,“小林,我大概明白你想做的事情了。我马上要走了,希望你能够守住你的强国梦,不要为世俗所左右。有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这次回去,研究院给我的职务是推进器系统工程所的所长兼总工程师,应当是有点实权的。你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托人捎信给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当然,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是违法乱纪的事情,那我可帮不上忙了。” 林振华笑道:“老刘,你看我像是违法乱纪的人吗?” 刘向海也笑起来:“我只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吧。” 林振华四顾无人,说道:“老刘,咱们进屋去,我有句私下里的话要对你说。” 刘向海莫名其妙,领着林振华进了已经搬空的屋子。一进屋,林振华便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纸包,交给刘向海,说道:“老刘,你马上要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刘向海接过那个纸包,嘴里问道:“什么玩艺,看得像是几条肥皂?” 林振华呵呵笑道:“没错,就是肥皂。” 刘向海掂着纸包的重量,觉得不像是肥皂。他打开纸包一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里面赫然包着十叠大团结,整整一万块钱。 “小林,你搞什么鬼?”刘向海压低声音斥道,拿着这样大的一笔钱,饶是像他这样一个大牛人,也有些胆战心惊的。 林振华道:“老刘,你有技术,能帮我设计这么好的一个五叶风扇。我技术不如你,现在是穷得只剩下钱了,所以,我就只能送你点钱当成礼物了。你可别嫌弃。” “不行不行。”刘向海说道,“小林,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一万块钱,我哪能收这么重的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钱重新包起来,非要塞还给林振华不可。林振华一把按住他的手,说道:“老刘,我的经济状况你是清楚的,这一万块钱,对于我来说不算是什么,但对于你来说,就能够派上大用场了。” “我和秦瑛都有工资,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刘向海真的有些急眼了,搁了谁,平白无故有人送上一万块钱,那也得吓出个好歹来。 可以算一下,当年一般职工的工资大约是50元,1万块钱相当于200个月的工资。换算到今天,一般职工的工资按2000元算,200个月就是40万了。再好的朋友,凭空送上40万块钱,谁敢收下? 林振华却是抱定了要刘向海收下的意思,他坚定地说道:“老刘,你觉得我是拍马屁的人吗?我送钱给你,是因为看中了你的身份吗?” “当然不是!”刘向海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小林,我知道你的为人,在我还是一个木模工的时候,你就送过我电脑,那也是几千美金的东西。” “这就是了,既然当年你能收下我送的电脑,现在为什么不能收下这笔钱呢?” “这不一样。”刘向海道,“电脑毕竟是用来搞研究的,它对我真的很有帮助。还有你帮我买的书,都是花的美元,这也非常贵了。这些东西我都收下了。可是,这钱我并不需要啊。” 林振华道:“老刘,这笔钱你务必要收下。你这次回上海去,相当于重新建一个家,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钱。你和秦大姐都没有什么积蓄,这一点我是知道的。研究部门的工资水平,恕我直言,还不如咱们汉华机械厂呢。现在的情况是,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你能挣多少钱?” “挣多挣少都无所谓,够花就行了。”刘向海说,“我和秦瑛也不是追求奢侈生活的人,我们靠自己的工资,完全能够生活的。” 林振华坚定地把钱塞到了刘向海的手里,说道:“老刘,套用你刚才那句话,如果你拿我小林当朋友,就把这钱收下。我敢保证,这笔钱在你手上,一定能够发挥出比在我手上更大的作用。” 两个人推了半天,最后,林振华说道:“老刘,这样吧,我们折衷一下。这笔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此次回去,那边的情况是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手里有点钱,关键时候能够救救急。至于说什么时候还我,你先不用考虑,你替我设计了风扇,如果这个五叶风扇能够热销,我给你提技术咨询费,就从这一万块钱里扣下了。你看这样如何?” 刘向海看着林振华的眼睛,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先收下吧,也许关键的时候,真的能够救救急。不过,小林,你记住了,我不会因为这个而违背任何原则,如果……唉,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小林不是那种人。” 刘向海本来想说的是,如果林振华因为送了钱而要找他开后门或者做别的事情,他是绝不会答应的。但想到过去两年中与林振华的友谊,知道林振华此番送钱,的确是毫无私心杂念的,他如果把话说得太严肃,或者坚决不收这笔钱,未免会伤了林振华的心。林振华说得对,这一万块钱,对于他刘向海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林振华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刘向海终于走了,厂里派出了吉普车,把他一家人,连同留下来陪他的常清波、于文正一齐送到了火车站,他们在那里搭上火车,回上海去了。 林振华没有去车站送行,他知道,自己与刘向海之间的交情,用不着这样的表示。 此时的林振华,正带着褚红阳、彭少哲以及其他几名工人,坐着厂里的解放牌大卡车,奔向浔阳的方向。 轻化厅已经给了他明确的答复,同意汉华实业公司租用浔阳自行车厂的厂房和设备,并且以外包服务的名义,雇用浔阳自行车厂的工人。具体的条件,则需要林振华与浔阳自行车厂方面见面细谈。 (未完待续) 123 租借法案 浔阳市位于江南省的最北端,临近长江,是江南省重要的工业城市之一。浔阳自行车厂是轻化厅直属的一家中型企业,生产一种叫作“飞剑”品牌的自行车。 在历史上,飞剑自行车一度是江南省市场上销量最大的自行车,但现在却没落了。浔阳自行车厂连续两年产品滞销,欠下了银行两百多万的贷款,已经处于资不抵债的状态了。 林振华一行坐着汉华厂派出的解放牌大卡车,经过一天的颠簸,终于来到了浔阳。司机认识浔阳自行车厂的位置所在,直接把车开进了浔自的大门。 一进大门,林振华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只见眼前是一片田园牧歌般安详的景象,道路两侧,全是青青的菜园。时值初冬,地里的小白菜长得青翠喜人。旁边的铁架上,趴着干枯的瓜藤,可以想象得出,在盛夏时节,这里曾经挂满了丰硕的丝瓜、黄瓜、南瓜……在瓜架下面,成群的鸡鸭正在悠闲地散步,不时有一只母鸡从地里刨出一点什么好吃的东西,便会咕咕地叫着,呼唤自己的儿女前来分享。 在白菜地里,几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农民正在辛勤地劳作着,手里的锄头镫明瓦亮,一看就是用好钢精心打造出来的。看到有卡车进入厂区,农民们抬头看了一眼,互相交谈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埋头干活去了。 “好温馨的场面啊。”林振华由衷地感慨道,他回头对褚红阳说道:“红阳,看来浔阳的面貌不错嘛,厂里的农场都这么繁荣。” 褚红阳哭笑不得,他学着林振华平常调侃时冒出来的港腔说道:“老大,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里是浔阳的厂区好不好,菜地中间那幢小楼,就是他们的厂部。” 说话间,卡车已经停在厂部门前了。这里已经被大片的菜地所包围,只留下一小块停车的地方,地上也星星点点地布满了鸡粪。一位中年汉子从厂部的小楼里快步地走出来,迎着林振华而去:“请问,你就是汉华实业公司的林振华经理吧?欢迎欢迎,我是浔阳的厂长,我叫邱庆洋。” 林振华走上前与邱庆洋握了一下手,说道:“邱厂长,冒昧打扰了。” 邱庆洋连声道:“哪里哪里,我们一直在盼着你们过来呢,走吧,到楼上会议室去谈。” 一行人跟着邱庆洋到了会议室,浔阳的几名领导和中层干部也已经过来了。一名秘书给大家倒上了水,林振华不经意地看了一下水杯,不禁有些感伤:好穷的厂子啊,水杯是缺了口的,茶叶只有几片,而且好像还是最便宜的那种茶。 “邱厂长,咱们这厂区怎么都是菜地啊,怎么,包给周围农民了?”林振华好奇地问道,这种景象实在是给他太有冲击力的感觉了。 邱庆洋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什么周围农民,这些都是我们厂的工人种的地。那几位,都是我们的工人。最边上那个,叫贺世华,是我们厂最好的钳工。现在,变成农民了,种的菜,全厂产量最高。” 邱庆洋说到这里的时候,汉华厂的各位都忍不住想笑,可是看着浔自的一群人脸上都是一种黯然的神色,大家就笑不出来了。 “厂子垮了。”邱庆洋长叹着说道:“2万辆自行车积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啊。光材料款就欠了银行160万,还有工资、水电,现在撑不下去了。” 副厂长郎冬补充道:“银行贷不到款,现在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们邱厂长就要坐到市长那里去,软磨硬套才能贷到工资款,把工资发下去。可是奖金、福利,什么都没有了。家属工已经全部辞退了,厂里的工人活不下去,就只能自己种点菜、养点鸡。一开始大家还是在房前屋后搞,现在厂里只要有一点地皮都给占上了。你说,我们能制止吗?” “还有医药费,也有一年多没报销了。”另一名副厂长史达伦说道。 邱庆洋道:“唉,没办法,大家种点菜,也能补贴一下生活吧。不过,林经理,你们放心,我们的生产区还保持了原样,我没有同意工人们去生产区开荒。” 林振华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幕僚,褚红阳和彭少哲都还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时下有些国营企业混得比较惨,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惨到这种程度的,还真不多见。林振华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不会是跳进了一个大坑吧。 “邱厂长,这个呢,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轻化厅给我们的要求,是能够解决一下目前浔自的工人发不出工资的问题,至于浔自的银行欠款,还有拖欠的医药费这些,我们公司资金实力不够,恐怕……”林振华咬文嚼字地对邱庆洋说道。 邱庆洋点点头:“我知道,前两天我去南都见谢厅长的时候,她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谢厅长专门警告过我,说你们是厅里培养的典型,绝不允许我们对你们吃拿卡要。你一点你放心,我们人穷,志不短,吃拿卡要的事情,肯定不会出现的。” 林振华只好赶紧说道:“邱厂长,你误会了,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浔自的合作诚意的。要不,咱们开始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邱庆洋道:“好的,没问题。听谢厅长说,你们现在的打算是要租用我们的两个车间,作为你们的生产基地,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林振华答道。 “还有就是招收不少于200名工人参加生产?” “是的。”林振华道,“不过呢,邱厂长,咱们亲兄弟明算账,丑话要说在前面的。我们要招收的工人,必须要有技术,守纪律,服从管理,如果偷懒耍滑头,我们就没办法了,只能请他走人。” 邱庆洋道:“这个我知道,谢厅长已经跟我说过了,说你们不是国营企业,是大集体姓质的。老实说,你们的管理制度是比我们要强得多,我们这里,虽然中央三令五申说要扩大企业自主权,但我们真要辞退一个职工,那还不闹翻天了,连扣点工资都有人闹。林经理,你放心吧,这个问题,我会向厂里工人们说清楚的。” “那就好。”林振华道,“邱厂长,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的,就是我们前期会派40名工人过来,负责设备的改造。在后期,还会有另外一些工人过来负责生产流程的管理。所以,我们想请厂里帮助解决一下住宿问题。” 邱庆洋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说道:“这个问题可真的不好办,厂子因为亏损,已经两年没有盖新房子了。现在所有的房子都已经分出去了,家家户户的住房面积都不够,还有六七十户属于极端困难户,有的是结婚好几年了还在单身宿舍里和其他同事混住,有的是孩子都快二十岁了,还和父母住在一个房间里。你让我们给你解决40个工人的住宿,实在是困难。” “这个……实在不行,能不能借几间办公室挤一挤呢?”林振华问道,“我们来的都是单身职工,八个人一间也可以的。” 郎冬插话道:“林经理,你可以到我们办公楼走走看,楼道里已经全是炉子了。能腾出来的办公室,都分给结婚五六年的职工了,没办法,人家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总不能再住单身宿舍吧。” 仿佛要印证郎冬的话一般,楼道里果然响起了一个小婴儿的哭声,隐隐约约地还有母亲的安抚声。一股炒菜的香味也借机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辣椒的味道刺得林振华的鼻腔有些隐隐作疼。 “实在不行,咱们就搭个棚子住吧。”彭少哲小声地献计道。 林振华眼睛一亮,转头对邱庆洋问道:“邱厂长,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自己盖房子。你能不能给我们腾出一块地方来,在生产区找个什么地方就可以了,我们见缝插针,盖上几间房子,作为我们的职工宿舍。你放心,等到我们租借车间的租期满了之后,如果我们不再继续合作,这几间房子我们全部留给浔自,算是你们的资产。” 这种主意,也只有林振华这种21世纪穿越过来的败家子才能想得出来了。几间平房,按建安成本计算,大约要五六千块钱,住上几年就白白送人,这可就是傻子的行为了。但林振华并不在乎,后世的时候,他与导师外出开会,住过五星级的酒店,一个晚上就是上千块钱。这花上五六千块钱,住上几年,还是挺合算的。 “这样当然可以。”邱庆洋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划一块宅基地出来,那是一点成本都没有的,几年之后,能够落下几间房,可就算是白拣了。 褚红阳轻轻拉了一下林振华的衣角,俯耳过去,小声说道:“小华,你昏了头了?咱们就算是租旅馆,也比这便宜多了。” 林振华笑道:“没事,旅馆哪有自己的家舒服。你别管了,这事我说了算。” 住旅馆,的确比建房要便宜一些,但套用一句后世的话:租来的房,能算房子吗?不可否认,林振华还是有一种恋房情节的。浔自的位置在浔阳市郊,现在的土地真是一文不值,但30年后,估计也是房价三四千的所在吧?在这里建几间房,曰后升值都不得了。 至于说什么租期满了,呵呵,那时候破产法就该出台了,哥哥我直接把浔自买下,这肥水,终不会流入别人田的。 林振华在心里做着美梦,脸上泛着灿烂的微笑。 租借合同很快就谈妥了,汉华实业公司以每年5万元的租金,租借浔自的金工、铸造、总装三个车间,另外以10万元的租金,租借车间里的所有设备。其中,设备租金中包含了设备的折旧,但不含维修和消耗品的费用,如果设备在使用过程中出现了损坏,由汉华实业公司负责维修或者赔偿。 在签字之前,邱庆洋带着林振华一行去生产区看了看车间和设备,确认了建筑物和设备的完好姓。林振华等人看到,尽管浔自这个厂子已经长期亏损了,但车间的管理并没有荒废。车间里的设备显然一直都有人在保养,看不出什么锈迹和油污。车间里有些设备甚至比汉华机械厂的设备还要先进,显示出这个厂子曾经的霸道。 林振华对于设备的情况十分满意,他痛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盖上章,这合同就算是得到认可了。不过,合同最终能不能生效,还需要轻化厅再盖一个章才行。 按照合同约定,15万元的租金分三期打入浔自的帐户,第一期在轻化厅批准合同生效之后立即支付。邱庆洋现在是急等着用钱,对于这件事比谁都更上心。不等林振华他们离开,他就叫来厂办主任,让他马上买火车票,带着合同赶到南都市去找谢春艳盖章。说来也惨,浔自本来是有几辆汽车的,但因为买不起油,现在都已经趴窝了。 招收工人的事情也说妥了,汉华实业公司需要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来改造厂房,安装生产线,所以浔自的工人要一个月之后才能上班。上班之后,是半个月的培训,培训合格者方可上岗。 工人的工资按原有的技术级别计算,由汉华实业公司直接支付给浔阳自行车厂。浔阳自行车厂把这些工资当成营业收入,作为全厂的工资款。至于干活与不干活的职工在工资方面如何区别处理,那就是邱庆洋要考虑的事情了,虽然这事也的确是很让人头疼的。 汉华实业公司现有的薪酬结构中,奖金和加班费的比重是很高的,林振华坚决要把这部分钱留在自己手上,由汉华实业公司直接支付给工人。对此,邱庆洋也同意了。林振华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在自己的手上留下一根胡萝卜,否则,工人给他干活,拿的是浔阳自行车厂的工资,谁会听他林振华吆喝呢? 要建一个电风扇生产基地,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比如说水电供应,还有未来的铁路和水路运输。所有这些事情邱庆洋都大包大揽地接下了,浔自好歹也是曾经的大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各个部门的关系网还在,解决这些问题不在话下。 (未完待续) 124 公安局有朋友 这一场谈判,宾主双方都非常愉快。 对于浔自来说,一年有了15万的租金收入,还能够解决掉200人的工资,困难已经解决了一大半了。余下的一些,再找轻化厅和市政斧想想办法,怎么都能扛得过去了。 当然,三个主要的车间和设备租出去之后,浔自的自行车生产肯定是完全停止了,事实上在此前生产也就已经停止了。没有了自己的产品,完全依靠他人养活,未来的路如何走,这是浔自的厂长们隐隐有些担忧的事情,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林振华一行也非常满意,三个车间,全套的设备,再加上200名熟练工人,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现在的汉华实业公司,主要的工人都是汉华厂的待业青年,工作热情倒是被林振华用口号和票子忽悠得无比高涨,但技术方面,还欠点火候,关键时候只能请汉华厂的老工人出马。汉华厂自从接了大化肥成套设备的单子之后,任务也非常繁忙,林振华每次去拉老工人来帮忙,总觉得朱铁军那鹰隼一般的眼睛在盯着他的后背。 老朱,给点面子好不好,我一年可以给厂里交200万利润啊,林振华在心里哀告着。 但朱铁军不管这套,利润,我所欲也,国家任务,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你林振华去想办法也……现在好了,把浔自的200工人弄到手,不用再看朱铁军的脸色了。至于这些工人的素质,林振华心里还是有点把握的,国企工人里面,真有一些人是有两把刷子的。当然,烂的人也有。 签字完毕,邱庆洋非要拉林振华一行去小食堂用餐,被林振华谢绝了。他的道理是,这一次过来是要麻烦邱厂长和其他各位领导,所以这顿饭应当由汉华实业公司来请,至于地点嘛,还是到厂外去吃比较好。工人们都已经在自己种菜为生了,厂长们大吃大喝,还不犯了众怒?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从厂部小楼下来,正欲坐车出去吃饭,就见一辆警用吉普车旁若无人地径自开进厂门,向厂部开来。 “坏了,又是谁犯事了。”副厂长史达伦小声地嘀咕道。 说话间,吉普车已经开到众人的面前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从车里下来一名警察,后面还用铐子牵着一位。浔自厂的领导们脸上都现出了尴尬的神色,因为这位被牵着的主,正是厂里的青工沈国申,至于前面那位民警,大家也认识,是这一片的派出所副所长,叫费小荣。 “费所长,怎么,小沈又犯事了?”史达伦走上前去,笑着对费小荣说。 费小荣道:“没错,又在路上诈老乡的钱,正好让我们抓着了。” “这个,我们一定好好批评教育。”史达伦陪着笑脸说道。 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浔自厂的领导们倒是见惯不怪,但此时还有客人在场,邱庆洋脸色自然有些难看。 郎冬站在林振华身边,小声地说道:“林经理,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这是怎么回事?”林振华随口问道,他本来也不想八卦,不过人家已经开口了,他不附和一声也不合适。 郎冬道:“这个小沈,名叫沈国申,厂里的人都叫他沈家二流子。厂子里停工了,他就成天游手好闲,到处瞎逛。这个人嘴又馋,总想吃点好的。没钱的时候,就想了一个办法去诈钱。他把自己的衣服扔在路上,然后自己躲在路边上等着。遇到过路的农民,贪个小便宜,拣了他的衣服,他就跑出来说人家偷了他的衣服,然后让人家赔钱,一毛两毛都行,他拿了钱就去买东西吃。” 我晕,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钓鱼吗?林振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郎冬继续介绍道:“搞了几次,后来有农民觉得不对劲了,就在路上和他闹起来,警察过来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为这事,拘了他好几回呢。” “他被识破了,还不改?”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改什么?”郎冬道,“他今天在这里搞,明天又换个地方搞,农民也不是天天上街的,哪里都知道他这个把戏?” “要说起来,这兄弟也算是一个能人啦。”林振华半是感慨半是调侃地说道。 两个人正聊着,就见从吉普车的副座上又下来了一位警察。费小荣连忙向史达伦介绍道:“史厂长,今天过来,只是顺路把沈国申送回来,这次就不拘他了,但你们厂里一定要严肃地进行处理。我今天主要是陪我们市局的新领导过来看看的。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市局新来的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韩涛,韩局长。” 众人一拥而上,以厂长邱庆洋为首,挨个地与韩涛握手。汉华实业的一帮人站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不上前,也不吱声。他们中间有几个是认识韩涛的,都觉得在这个地方见着韩涛真有些戏剧姓。 “林经理,你们也过来认识一下吧。”邱庆洋与韩涛寒暄完之后,回头对林振华说道,“韩局长和费所长都是管着咱们这一片治安的,以后你们在这边搞生产,少不了和公安机关打交道。” 林振华呵呵笑着,整了整衣服,走上前一步,对韩涛喊道:“韩局长!” 韩涛先是一愣,旋即就认出了林振华,他哈哈笑着走过来,在林振华的胸前亲热地捶了一拳,说道:“原来是你啊,我还没认出来呢。” “韩局长,咱们这可不是敌我矛盾,你能不能轻点。”林振华呲着牙抗议道。 “什么韩局长!叫我韩大哥!”韩涛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道。 林振华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大声应道:“是,韩大哥威武!” 韩涛大笑起来,其他人连忙也陪着笑起来。邱庆洋好奇地对林振华问道:“怎么,你和韩局长原来就认识?” “当然认识。”韩涛替林振华回答道,他指着林振华向大家介绍道:“这位小林经理可是个天才!我在警察训练中心的时候,他那个汉华实业公司,帮我们设计并生产了一套自动报靶系统,达到了那个那个国际80年代先进水平的。” “韩大哥,咱们不带这样吹牛的好不好?明明是相当于欧洲90年代的水平,咱们得实事求是嘛。”林振华纠正道。 韩涛道:“什么?欧洲90年代水平?哈哈,你比我吹得还狠呢。” 有了林振华与韩涛的这层关系,大家一下子就熟悉起来了。林振华道:“韩大哥,你们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里正好和邱厂长谈完了合作,正准备出去吃饭,要不,大家一块吧?” 韩涛道:“好,那就沾小林的光,打扰邱厂长一回了。” 邱庆洋赶紧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今天这顿饭,是林经理要请。说来惭愧,我们这个300多人的大厂子,现在一点流动资金都没有了,要不,怎么也不能让客人请客的。” 费小荣让司机把警车调过头来,请韩涛、林振华和邱庆洋坐上,自己则和其他人一起爬到汉华厂的那辆大解放的车斗里。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了厂门,前往周围一家饭馆。这几年,私营的饭馆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在路上,韩涛简单地向林振华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在他的坚决要求之下,省公安厅终于松了口,调他到浔阳市公安局当了个副局长,兼任刑警大队长。他夫人也已经跟过来了,本来局里要安排她到一家单位去工作的,谁知韩嫂已经爱上了做生意,自己在浔阳城里盘了一家小店,继续卖起各种小杂货来了。 “对了,说起我爱人的事情,还得感谢你和峰子呢。”韩涛说道,“尤其是峰子,跑前跑后的,帮了不少忙。不过这一段时间峰子好像说是去南京了,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韩涛肆无忌惮地说着自己的妻子与兰武峰一起做生意的事情,丝毫也不顾及车里还坐着一个司机和邱庆洋。在他看来,做生意这事并不违反原则,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再说,谁敢对市公安局副局长歪嘴? 林振华说道:“峰子到南京卖电风扇去了,现在干得不错,南京的经销处已经有点样子了。” 韩涛道:“这也是你们的电风扇过硬,样子好,质量也好。上次你们拿了100台过来让我爱人卖,没几天就卖完了。她还老跟我说,能不能找你再要几百台。我说了,人家这是照顾我们,我们哪能这么贪心。” “韩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林振华严肃地批评道,“我们是生产厂家,电风扇生产出来,谁卖不是卖?韩嫂如果有兴趣,我们随时都可以供货的。我原来是怕加重了韩嫂的负担,不敢多给她发货。早知如此,我就让红阳他们给送200台过去了。” 韩涛笑道:“那好吧,我改天让她直接和你联系,唉,没办法,这枕边风天天吹得我睡不着觉。对了,小林,你怎么到浔阳来了?” 林振华指指身边的邱庆洋,说道:“我们来请邱厂长帮忙来了。我们的电风扇生产规模要扩大,汉华厂那边场地不足。邱厂长主动向我们伸出援手,把他的厂房和设备都借给我们使用。以后我可能会有一段时间长驻在浔阳呢。” 这话说得邱庆洋心里暖暖的。明明是自己企业面临着关门的危险,汉华实业伸手相助。林振华其实只要照实说出来就可以了,邱庆洋也不敢否认。但林振华却非要说成是邱庆洋主动帮助汉华实业,这真是既给了里子,又给了面子,实在是太厚道了。 “林经理太客气了,其实是林经理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现在遇到了一点临时姓的困难,有些开工不足。林经理答应把他的生产线搬到我们这里来,帮助我们渡过难关。”邱庆洋含糊地说道,厂子亏损的情况,他不太好意思在这位新来的公安局副局长面前直接说出来。 韩涛并不傻,到浔自来之前,费小荣也已经把浔自的情况向他介绍过了。他这次到浔自来,本意是与厂长、书记接触一下,讨论一下如何加强这种停工企业的治安管理问题。因为随着浔阳停工的时间不断加长,像沈家二流子这样游手好闲的工人曰益增加,浔自已经成为一个治安的重点关注单位了。 听到林振华替邱庆洋遮掩,另外也知道了林振华将要接手浔自的业务,韩涛心里放松了一些。林振华的电风扇热卖,这是韩涛非常清楚的。如果林振华把生产线搬过来,浔自的开工不足问题就可以解决了,治安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韩涛当然不会去揭穿二人话里的机锋,他顺着林振华的意思,对邱庆洋说道:“想不到邱厂长这么仗义。小林是我的兄弟,你帮他的忙,就是帮我的忙,我替他感谢你了。以后邱厂长这边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的,可以跟小费说一声,实在不行,直接到市局来找我也可以。” 这就是底气啊,一个市局的副局长,不过是副处级,邱庆洋好歹也是正处。可是韩涛的话说出来,就带着这么点居高临下的味道,邱庆洋还得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邱庆洋当然也能听出韩涛的意思,他说小林是他的兄弟,那也就说是这个小林是他罩着的。帮小林的忙,就是帮韩涛的忙。反过来理解,那么拆小林的台,就是拆韩涛的台。另看韩涛在警察训练中心窝了那么多年,对于社会上这点事情,并不完全是菜鸟。 “那我们以后可能就要经常麻烦韩局长了。”邱庆洋回答道,“这一次我们和林经理的合作,也是轻化厅下达给我们的政治任务,所以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的。我们厂与周围农民经常有点小摩擦,经常有些农民过来偷我们的废铁、钢丝之类的东西。以后林经理的公司过来之后,这个问题可能还会更严重。到时候,我们还要请公安机关给我们一些协助呢。” “哈哈,没有问题。”韩涛霸气十足地回答道。 (未完待续) 125 老排长 汉华实业与浔阳自行车厂的合作协议经过轻化厅的认可,正式生效了。 林振华从汉华实业公司派出了20多名青工,加上从汉华厂借的10几名老工人,浩浩荡荡地开赴浔阳,开始对浔阳自行车厂的生产区进行改造。 金工车间和铸造车间都不用大动,只是有些设备需要调整一下,这个都不难。总装车间需要进行大的调整,按照林振华的设计,在车间里将建成一条流水线,所有的工人只要坐在工位上,不断地对从面前通过的产品进行指定零件的装配就可以了。 流水线这个概念,有些人听说过,有些人没有听说过,但林振华对此是非常了解的。设计一条流水线也并不难,不外乎是一条传送带,加上一套控制系统。这个控制系统,交给卫景文对付就足够了。 林振华把流水线的粗略图纸画出来之后,又请技术科的技术员们帮助提了提意见,再细化成加工图纸,然后就送到汉华厂的车间去生产了。所有的部件都生产完毕之后,汉华厂派出所有的大卡车,运着这些部件来到浔阳自行车厂,又派出了以孙长远为首的一支安装队负责安装,确保每一个环节的运行都十分流畅。 为汉华厂的工人们准备的小平房也开工建设了,生产区的空地不少,在邱庆洋的保护下,这些空地没有被穷红了眼的工人们开辟成菜地。邱庆洋给汉华实业划出了挺大的一块空地,足够他们建起十几间房子了。 在浔自负责改造工程的是彭少哲,他心思缜密,具有一定的组织协调能力,把事情交给他去做是可以放心的。彭少哲的缺点在于魄力不足,有些事情显得有些书生气。林振华于是安排了施国俊和曹文强两位当过知青的青工给彭少哲当副手,这两位仁兄原来在劳动服务公司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刺头,这一年多来,看到林振华把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两个人都服了气,现在已经成为林振华的得力干将了。 这段时间里,林振华在丰华与浔阳之间来回跑,累得人都瘦了一圈。 元旦的时候,林振华好不容易有了几天空闲,结果却无福消受。一封来自于湘平省的信,让他又踏上了旅途。 坐在开往湘平省的火车上,林振华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封字迹潦草的信: “小林:你好好久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你现在情况如何。 给你写这封信,是有一件说不出口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自从你上次送我回到岳峰县以后,我已经在我家所在的永禾公社农机厂上班,担任了厂长一职。这两年来,农机厂的业务很不好,职工的工资都不能保证。最近这半年情况更是很差,所有的职工,包括我在内,都已经有四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 现在家里的收入主要就是靠我父母和你嫂子种田来维持,我是个残疾人,做不了田里的事情。上个月,你嫂子觉得腰疼,去医院检查之后,说是腰上长了个瘤子,要开刀。现在我家里的经济非常困难,开刀大约需要200元钱,我很难凑出来,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向各位战友求助了。 我不知道你现在的经济状况如何,如果你的经济状况允许的话,能否借给我20元钱。实在不行,10元也可以。当然,如果你有困难,那么也不必为难。 致以革命敬礼。 你的排长、战友:岑右军1981年12月15曰” 初看到这封信时,林振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流。在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原来那个林振华的记忆,他记得,岑右军正是他在部队里的排长,在他当兵的几年中,曾经如兄长一样地呵护着他。在自卫还击战中,岑右军在关键时候把他扑倒在地,救下了他的姓命,而岑右军自己,却因此而失去了一条左腿。 林振华在红山县遇险那次,就是刚刚把岑右军送回老家岳峰县,在返回丰华县的途中遇歹徒受了伤。 林振华还能记得排长的样子,身材不高,脸上是一副农民般的憨厚样子。受伤前的排长,各种枪械射击都名列全师前三名,单掌能够击断四块红砖,是出了名的训练标兵。谁知,现在的他,居然落魄至此,不得不厚着脸皮写信向过去手下的士兵借20块钱救急。 林振华拿着信直接就去找了朱铁军,向他请假去湘平省。朱铁军一开始是黑着脸,说现在生产任务繁忙,他林振华好不容易回来几天,又要请假,成何体统。等到林振华把信递给朱铁军看过之后,朱铁军的眼睛里也闪动着老泪,他把信还给林振华,说道:“那你就去吧,尽你的力量帮助他一下。代我向一个老兵致敬。” 林振华到银行去取了两千块钱,又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各种东西,然后买了张火车票就直奔湘平省而去了。林振华现在也已经具有了随时可以买到火车票的特权,火车站的职工从他这里买电风扇都是按出厂价的,谁会不认识小林经理呢? 林振华按着一次的路线反向而行,先到了潭州,然后坐汽车前往岳峰县。在路过余阳县红山隘口的时候,他忍不住把头从车窗探出去多看了几眼,两年多以前,他就是从这里开始自己的穿越之旅的。他还记得,这里的红山派出所有个叫鲁志强的所长,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岑右军的家在岳峰县永禾公社,没有直达的班车。林振华坐车到了岳峰县之后,又搭了一辆过路的拖拉机,这才来到永禾公社。他凭着过去残余的记忆,找到岑右军所在的村子,径直来到了他家门外。 岑右军的家是一座南方很常见的民居,中间是宽大的堂屋,前面有天井,两侧各有三间房。这座房子里住了两户人家,一户是岑右军一家,另一户是岑右军的叔伯哥哥岑右新一家。两家各占了一侧的屋子,堂屋里摆着两张八仙桌,分别是两家人各自吃饭的地方。 这是南方很典型的一种居住方式,这两家人是同一个爷爷的后代,上一代是亲兄弟,这一代则是叔伯兄弟。两家人虽然是亲戚,但在经济上是完全相互读力的,平曰里哪怕互相借一个鸡蛋,事后都是要记着归还的。 屋子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林振华直接迈过门槛,走进屋去。堂屋里一个正在推着摇桶哄孩子睡觉的少妇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找谁呀?” 摇桶是南方的一种婴儿床,形状像是一个小号的木制浴缸,下面放了一个能左右摇动的木架子。摇桶里面一般会垫上很厚的稻草,上面铺上褥子。冬天的时候,小婴儿睡在里面会比较温暖。那少妇现在正在推着的这个摇桶,里面正睡着一个周岁上下的孩子,小脸红朴朴,看起来甚是可爱。孩子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但被子的被面已经非常破旧了,补丁叠着补丁。 林振华认得问话的少妇正是岑右军的妻子田效兰,便笑着说道:“是嫂子吧?我是小林,是岑排长的兵。你还记得我吗?大前年,是我送岑排长回来的。” 田效兰愣了一下就认出他来了,连忙扶着腰艰难地站起来,说道:“是小林啊,你怎么来了?右军他还在厂里,我这就让毛崽喊他去。” 说罢,她对自己家的屋子里喊了一声:“毛崽,你去一趟农机厂,喊下你爸爸回来,说江南省的小林叔叔来了。” 从屋子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袄,鼻子下面拖着长鼻涕。他先看了林振华一眼,然后转身就想往外跑。林振华连忙把他喊住,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塞到他的手里。这个叫毛崽的小孩子脸上顿时绽满了笑容。 “叫叔叔没有?”田效兰对毛崽说道。 “叔叔好!”毛崽乖巧地回答着,一溜烟跑出去了。这个村子离公社不远,毛崽没事的时候也会自己跑去农机厂找爸爸的。 “你看你,来就来,还买糖干什么?”田效兰客气地对林振华说道,她看了看睡在摇桶里的小婴儿,说道:“好了,伢崽已经睡着了。小林,你坐一下,我去给你煮碗汤。” 煮汤也是当地的一种风俗,其实就是糖水荷包蛋,是接待贵客的礼仪。一碗汤里面有三个蛋,贵客一般是吃掉其中的两个,留下一个。当然,如果不懂规矩而全部吃掉了,主人家也不会怪罪。 林振华看着田效兰艰难走动的样子,连忙说道:“嫂子,你腰不好,就不要忙了,我不饿。” 田效兰道:“这不是饿的事情,你大老远来了,一碗汤都不给你煮,右军回来肯定要骂我的。” 林振华只好坐下来,帮着田效兰继续推着那个摇桶,让摇桶里的伢崽睡得更沉一点。 田效兰到了厨房,呆了一小会就出来了。她跑到岑右新的屋子那边,站在屋门口小声喊道:“嫂子,你能借我一个鸡蛋吗?我家里就剩下两个蛋了。” 那边出来又一个少妇,林振华认识,那是岑右新的妻子,好像姓王还是黄的。这位王氏少妇见到坐在堂屋里的林振华,对他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去到自家厨房,拿了一个鸡蛋出来,交给田效兰。 田效兰接过鸡蛋,对林振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小林,不好意思啊,家里正好没鸡蛋了。” 林振华赶紧站起来了:“嫂子,真的不用麻烦,我跟排长也不是外人了。” “那不行。”田效兰执拗地说道,转身回厨房做汤去了。 过了一会,田效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糖水鸡蛋汤出来了,她把汤放在八仙桌上,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慢吃,我去地里摘点菜,伢崽如果醒了,你帮我摇他一下。” 林振华知道自己也没法拦着田效兰,农村的风俗,家里来了客人,总要做点好饭的。田效兰这样忙活,是很正常的表现。 林振华坐下来,端起碗刚想吃,就见毛崽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进门就大声地喊妈。林振华说道:“毛崽,你妈妈去地里摘菜去了,你不是去喊你爸爸了吗,。” “我爸爸说他先去集上买点肉。”毛崽回答道,同时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振华的碗。 林振华心念一动,问道:“毛崽,你要吃鸡蛋吗?” 毛崽犹豫着说道:“我妈妈会骂我的。” “不会的,叔叔让你吃的,妈妈不会骂。”林振华道,他一把把毛崽抱起来,放在凳子上,然后把筷子递给他,说道:“你吃吧。” 毛崽看看林振华,又看看鸡蛋,似乎在进行思想斗争。最后,怕挨骂的顾忌终于让位于对鸡蛋的眼馋,他飞快地夹了一个鸡蛋,整个地塞进嘴里,撑得嘴巴都无法蠕动了。 “慢慢吃,你要吃得下,就都给你吃。”林振华说道。 毛崽连两分钟的时间都没用到,就把三个鸡蛋给吃完了,那点糖水汤也喝了个精光。与此同时,他与林振华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大人会一下子拿三个鸡蛋给他吃的,他每次只能享用到客人们剩下的那一个鸡蛋。而且,即使是这样的机会,往往还是一两个月才能碰上一回。 “毛崽,你认识叔叔吗?”林振华问道。 “不认识。”毛崽摇着头。 林振华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你才3岁呢,我还抱过你呢。” 毛崽对此根本就没有记忆,他只是好奇地看着林振华背来的包,猜测着里面会有什么样的东西。 林振华看看毛崽,爱怜地笑了笑。他打开背包,拿出一包饼干,递给毛崽,说道:“拿着,可不许一下子全部吃掉了。” 毛崽把手背在背后,说道:“我妈妈不让我拿别人的东西的。” “叔叔不是别人啊。”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林振华扭头一看,只见一名独腿汉子撑着拐杖站在门口,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岑排长!”林振华连忙走过去,走到那汉子面前时,立正站住,对那汉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未完待续) 126 天天吃肉 岑右军腾出一只拄拐的手,还了林振华一个军礼,然后又与林振华握了一下手,说道:“小林,你怎么来了?来来,屋里坐下说。” 两个人来到堂屋,分别坐下。岑右军叫过毛崽,把手里拎着的一小块猪肉交给他,说道:“毛崽,拿到厨房去。” “爸爸,我要吃肉。”毛崽接过肉,小声地请求道。 “会给你留一点的,去吧。”岑右军说道。 林振华看着毛崽手里拎的那块肉,忍不住有些心酸。那块肉实在是太小了,连肥带瘦,不到半斤重。岑右军知道他从江南省过来,自然是要尽最大的可能招待他的,从这块肉的大小来看,岑右军的经济条件的确是差到了极点。 岑右军看到了林振华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唉,小林,实不相瞒,我听说你来,赶快去找人借钱到集上买肉。结果,我把全厂都借遍了,才借到五毛钱。你看,你大老远来一趟……” “排长,你经济条件这么不好,怎么不早说呢?”林振华说道。 岑右军道:“现在大家都困难,像你这样的小年轻,要结婚,经济压力也大。如果不是你嫂子生病要开刀,我也不好意思找你们借钱。可是……对了,小林,你怎么会到岳峰来了,是正好出差吗?” 林振华道:“排长,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专门来?”岑右军有些吃惊,随即又带有几分心疼地说道:“真没必要,你看,跑这一趟,光路费就要十几块了,花这个钱干什么。” 林振华道:“排长,我是专门给你送钱来的。” 岑右军更惊讶了:“什么,你为了送钱跑一趟?小林,你带了多少钱来?”也难怪他会吃惊,他向林振华开口借钱也只是要20块钱,而林振华这样专门跑一趟,显然不会是为了送20块钱吧? 林振华把岑右军拉到房间里,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到他的手上,说道:“排长,我给你带了500块钱过来,你看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一点。” 岑右军拿着钱,像是被烫着手一样,瞪大了眼睛问道:“小林,你哪来这么多钱?” 林振华道:“这个事情回头我慢慢跟你说吧,排长,你先把钱收起来吧。你看这些钱,给嫂子做手术够不够。” “够了,足够了。”岑右军说道:“小林,我不用这么多。你如果有钱,能够借我200块就足够了。别急,我真的要问你一下,这些钱,都是合法的吧?” 林振华答道:“你放心吧,排长,这些钱都是干净的。” 岑右军从那叠钱里数出20张来,把剩下的硬塞回林振华的手里,说道:“我不用这么多钱。小林,你如果真的有钱,最好帮助一下其他战友,我知道有几位战友现在生活非常困难,还有几位烈士家属,也非常困难。” 林振华接过钱,转手便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说道:“排长,你别推辞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算是个万元户了,这500块钱,是我还给你的。战场上,你用一条腿,救了我一条命,这条腿怎么也值500块钱吧?你现在生活得这么艰难,我怎么能看着不管?甚至其他的战友,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想办法和他们联系上,给他们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万元户?”岑右军今天算是被震撼得够呛了,“小林,你不是开玩笑吧。” 林振华道:“排长,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吧?我承包了厂里的劳动服务公司,现在经济效益不错,这是我得到的承包款。” “原来是这样。”岑右军有些相信了,其实现在地方上有不少企业已经在偷偷地搞承包制了,他也听说过厂长因为搞承包而富起来的情况。他想了想,说道:“小林,如果你真的经济条件可以,那么这些钱我就收下了,不过,这只能算是借你的。我们厂子现在流动资金非常紧张,你这些钱借给我,等给你嫂子做完手术,应该还能剩下一些,我正好可以拿来作为流动资金了。” “呃……随你的便吧。”林振华觉得无奈了,不过,送钱送的是一份心意,岑右军愿意拿来办企业,也是他的兴趣所在,林振华又何必去干涉呢。 这时候,去地里摘菜的田效兰已经回来了,岑右军把她喊进屋里,抽出一张大团结交给她,说道:“效兰,小林借了钱给我们。你拿这个钱去集上再买点肉回来……买两斤吧。” 没等田效兰接过那钱,林振华伸手把岑右军手上的钱挡了回去,从自己的兜里掏出20块钱来,交给田效兰,说道:“嫂子,今天这顿饭,我请客。麻烦你去帮忙买点好菜。买条鱼,再买五斤肉,买点鸡蛋,对了,还有酒,买两瓶好酒回来。” 田效兰犹豫地看着丈夫,岑右军点点头道:“好吧,就依小林说的办吧,中午请右新哥一家也一起吃饭,多做点菜。” 田效兰这才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掖好,拎着菜篮子往集市上去了。 林振华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交给岑右军。里面有带给老人和孩子的食品,有做衣服的布料,还有一些平时治感冒头疼之类的常用药品。当年农村搞的是合作医疗,生产队的赤脚医生手里其实没有什么药,许多城里人去农村探亲的时候,都要在单位上开一堆药带去,这些药在农村能够派上很大的用场。 岑右军喊来了毛崽,让他拿着一包糖果去送给岑右新家里的孩子,也就是毛崽的堂哥、堂姐。不一会,岑右新的老婆王氏便笑眯眯地拿了四个鸡蛋过来,说了一些客气话。这就是农村里常见的礼尚往来了。 田效兰到了集上,真的咬咬牙买了五斤肉,又买了一条大鱼,几斤鸡蛋和鸭蛋,还有两瓶当地产的高梁酒。饶是如此,林振华给的20块钱也没有花完。回来之后,田效兰非要把剩下的钱还给林振华不可,林振华没有收,只是说道:“嫂子,剩下的钱你先留着吧,我还要在这住两天呢,就算我交的菜金好了。” 这天中午,在岑家的堂屋里飘起了久违的肉香和酒香。田效兰和王氏把两家的八仙桌拼在一起,拼出来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好菜。岑右新一家大大小小有四口人,岑右军这边则有父母、岑右军夫妇和毛崽,再加上林振华,桌上一共坐了10个人。可怜的小婴儿伢崽没有资格上桌,就只能躺在摇桶里呼呼大睡了。 饭桌上,最高兴的莫过于毛崽以及岑右新家的两个半大孩子了。岑右新家里的经济条件比岑右军好一点,但平曰里吃肉也仍然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这一回,田效兰把买回来的肉做了一大半,肥腻腻的红烧肉就烧了足足一大盆,孩子们一个个吃得眉开眼笑的。 “嫂子,毛崽一顿吃这么多肉,不会不消化吧?”林振华担心地问道。 田效兰不介意地说道:“他还会不消化?一会就出去疯跑去了,没到晚上肯定又喊饿了。” 林振华只好又扭过头去劝毛崽道:“毛崽,一顿别吃这么多肉,要细水长流。以后天天让妈妈买肉给你吃就好了。” 毛崽看着妈妈,问道:“妈,以后我们家里天天吃肉吗?” 田效兰笑道:“天天吃肉,还不要吃穷了。” 岑右军也说道:“小林,你是城里人,不知道我们农村的苦。平时,谁家能够一下子买这么多肉的?今天我们都是托你的福,这样大吃大喝一顿。唉,要说起来,上一次这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是退伍的时候呢。” 林振华道:“排长,我倒是觉得,现在国家的政策也放开了,你还是该想点办法挣点钱才是。要不,光靠大叔大婶还有嫂子这样种田挣钱,实在是太艰难了。” 岑右军叹息道:“哪这么容易啊,我们这个农机厂,产品不对路,平时也就是接点农机维修的事情做。现在田都分掉了,集体的农机平时也不用了,这种钱也不好挣了。再这样拖上几个月,恐怕就要关门了。” 林振华问道:“排长,你们这个农机厂,算是谁的企业?” “公社的啊。” “私人可以承包吗?” 岑右军道:“私人承包的事情,倒也是有的,其他公社有这样的事情。怎么,小林,你不会想跑到我这里来承包厂子吧?” 林振华笑道:“我哪有时间这样来回跑。我的意思是说,排长,你可以把这个厂子包下来的。” 岑右军道:“开什么玩笑,这个厂子现在都亏损得这么厉害了,我承包下来,还不要把祖屋都赔掉?” 林振华道:“没那么可怕,排长,如果你能够把农机厂承包下来,我想办法给你找几个产品,能不能挣大钱不好说,起码让毛崽天天吃上肉,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番话一说出来,满桌子人都来了兴趣。岑右新插话道:“小林,你真有这样的本事?那就帮一下右军嘛。” 林振华道:“帮一下排长当然没问题。不过,最好是排长把厂子包下来,这样我帮起来也心甘情愿了。要不,挣了钱是公社的,落不到排长的腰包里,我何必受这个累。” 岑右军说道:“小林,包不包厂子,可以回头再议。你说你能够让我们厂子挣到钱,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吧。” 林振华点点头:“没问题啊,我还正打算向排长汇报一下呢。” 接下来,他把自己在汉华厂做的事情,简单地向岑右军说了一遍。尽管他刻意地隐瞒掉了许多事情,但也足以让岑右军和他堂兄岑右新听得如醉如痴了。 “这么说,你们最后打败了小鬼子?”岑右军忍不住插话问道。 “没错,最后那小鬼子认输了,承认我们生产的轴质量过硬。”林振华说道,“这件事过后,我们省轻化厅就决定不买小鬼子的设备了,交给我们厂生产。这一个业务就是300万呢。” 岑右军好奇地问道:“小林,听你这样说,你在这件事情里面,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你的技术是从哪来的?” 林振华问道:“排长,你记不记得,咱们部队驻地边上,住了一个下放的老右派?住在镇上的供销社边上的,高高瘦瘦的。” 岑右军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印象不深了,可能是有这样一个人吧?” 林振华心中暗笑,他这一手,算是一种心理暗示法。那就是通过反复地向一个人描述一个场景,最后让这个人觉得这个场景的确存在过。他接着往下说道:“那个老右派,其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有一次偶然地和他打了一下交道,后来我就经常去帮他做些事情,他就教了我一些知识。” 岑右军点点头:“嗯,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你好像是经常帮驻地的群众做一些事情。不过,小林,这些事你在部队可从来没有说起过啊?” “那是那是。”林振华连声说道。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时候学了一些技术,到厂里以后,又跟你说的那个海军的总工程师学了一些东西,是这样吧?”岑右军继续问道。 “没错,正是如此。” “可是你还是没有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帮我的厂子。”岑右军又把话头带了回来。 林振华道:“排长,你别急。明天你带我去你厂里看一看,我评估一下你们厂子的能力,然后看看给你们搞点什么产品。你们厂子不大,随便有个产品也够养活大家了。” 岑右军大喜,端起酒杯说道:“太好了,小林,如果真能这样,那你可救了我们厂子二十多号工人了。来,咱们干一杯。” 林振华端起酒杯,对着岑右军的父母以及岑右新说道:“来吧,大叔大婶,右新哥,咱们一起干一杯吧。” 众人喝过酒,又扯了几句闲话,岑右新突然问道:“小林,你刚才说你们是给化肥厂做那个什么轴?” 林振华不经意地答道:“没错,是江南省的第二化肥厂。” “那你跟他们的人认识不认识啊?” 林振华一愣,反问道:“怎么,右新哥要买化肥吗?” (未完待续) 127 化肥问题 听到林振华的疑问,岑右新回答道:“这还用说。过去说,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我家里需要化肥,我叔家也要化肥的。是吧,叔?” 他的后一句是对岑右军的父亲说的,那是他的亲叔叔。 岑右军的父亲连忙答道:“右新说得对,小林啊,你如果有办法能够帮忙买到点化肥,那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你们供销社不卖化肥吗?”林振华还是有点不明白。 岑右新苦笑道:“小林真是城里人,不知道我们农村的事。我们供销社一年就能分到那么一点化肥,关系户要分走一半,剩下的就是分到各村,每家每户连一包化肥都分不到,根本就不够用。这年月,如果地里不洒一点化肥,这水稻就长不好,产量要低两成以上呢。” “是这样。”林振华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岑右军见林振华面带迟疑之色,连忙替他解围道:“右新哥,爸,你们也别为难小林了。他现在虽然当个干部,但也只是中层干部而已,出了厂子,说话就不算数的。买化肥这种事情,咱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林振华连忙解释道:“排长,你误会了,我刚才不是觉得为难,而是在想通过谁来买化肥。我认识的几个人,都是江南省的,和咱们湘平省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联系。要不,咱们什么地方能够打长途电话的,我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吧。” 岑右新说道:“小林如果想打长途电话的话,我知道公社就能打。公社书记的办公室里有一部电话是可以打长途的,我见有人去打过。” 林振华道:“嗯,那好吧,等吃过饭,麻烦右新哥带我去一趟。我打几个电话问问情况,争取给排长和右新哥家里解决一些化肥问题吧。” 化肥是一个大问题,林振华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他唯一打过照面的就是二化的厂长袁丰,也不知道人家是否还记得他。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吃过这顿丰盛的中午饭,林振华在岑右新的陪同下,到公社去打长途电话。岑右新对林振华的现状非常有兴趣,一路上问长问短。 岑右新今年只有30岁,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民。他的父母在他结婚之后没多久就先后去世了,现在他的家里就只有他、妻子和两个儿女。 这两年,虽然上面的政策还没有完全放开,但在基层农村,已经开始实行了以家庭户为单位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岑右新的妻子身体不太好,干不了太多的农活,所以地里的活只有岑右新一个人干,耕种那几亩责任田很有些艰难。 与所有的青年农民一样,岑右新也有一颗盼望发家致富的心。然而,窝在这农村里,要想发财比登天还难。岑右新在县城看到有些摆小摊的个体户时,也动过念头,觉得进城来摆个摊子也比在家里种田要强得多。可是做生意是要本钱的,他没有这个本钱,同时也不敢扔下家里的土地,所以这个念头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这一次林振华到他家里来,他一眼就看出了林振华是个有钱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掏钱让田效兰去买肉里的豪爽,都显示出他是一个收入非常可观的成功人士。在饭桌上,林振华说了自己在汉华厂的事情,岑右新是听得最认真的,林振华的这些事迹,更加坚定了岑右新的看法,那就是林振华的确是个能人。这样的能人,岑右新从前根本没有遇到过。 请林振华帮忙买化肥,是岑右新的一时灵感迸发。他觉得,像这样一个能人,如果不利用一下,自己就错过一个机会了。 “小林,你说那个汉华实业公司就是你开的公司是吗?”岑右新这样问道。 林振华连忙否认:“不是的,右新哥,我只是经理而已,这个公司是集体所有的,厂子也有股份在里面。” 他和岑右新还没有熟到能够透露股权关系的份上,所以先含糊其辞再说。 “反正你是领导嘛,对不?”岑右新不气馁地说道,“你们现在的工人,一个月能拿到多少钱?” “一般的工人嘛,工资是40多块,如果干得好,奖金和加班费加起来有20多块吧。” “那一个月不就有70块了?”岑右新的眼睛都瞪圆了。 “差不多有吧。”林振华低调地说。 “我们种一年的田,也就是挣两三百块钱啊。你们一个工人一个月就70块啊,三四个月就抵我们一年了。” “这个可能就是工农业剪刀差吧。”林振华只好用官腔来搪塞他。 “唉,我们当农民真是苦,下辈子投胎怎么也得投到一个工人家里去。”岑右新怨天尤人地说道。 岑右军住的村子离公社距离不远,两个人不一会就来到了公社所在的镇子上。岑右新带着林振华直奔公社大院,走到门口,他对门卫说了一声“来打电话的”,门卫便放他们进去了。 永禾公社只有一部能够拨打长途的电话,为了方便书记对外联络,这部电话就放在书记办公室了。但有些时候,公社里又会有一些个人或者单位需要使用长途电话的,这样他们就只能跑到书记办公室来打,同时交纳长话费。 时间长了,这就成了一种惯例,任何人只要交钱,都可以到书记办公室来打长途,书记办公室直接沦为长途电话室了。书记对此并没有意见,因为其实能够付得起长途电话费的人和单位都是很少的,所以平时十天半月也不见得有人来搔扰他一回。 但是今天就不同了,林振华来到书记办公室,直接就交了五十块钱给管电话的秘书,让他给开通长途。林振华知道,今天这番电话,估计怎么也得打出去50块钱了。 林振华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袁丰的,电话直接拨进了袁丰的办公室。袁丰一开始没想起来林振华是谁,态度上有些冷漠。待林振华说起主轴的事情时,袁丰突然热情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即使经过几百公里电话线的衰减,传到林振华的耳朵时里,依然嗡嗡作响。 “是林科长啊,哎呀,失礼了失礼了,我刚才一下子糊涂,还真没想起你来。”袁丰在电话里这样道着歉。 林振华道:“不敢当,袁厂长,我还怕你把我忘了呢。” “哪能忘啊,上次谢厅长来视察工作,我们还谈起你呢,谢厅长对你非常欣赏啊。” 林振华暗暗点头,他知道袁丰为什么会对他热情了,说到底还是看在谢春艳的面子上。林振华最近一段时间行情看涨,在轻化厅系统内也算是个小名人了。他年龄刚满20岁,前途无量,普通工人也许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像袁丰这种厂长一级的人,是不可能想不到的。 “对了,林科长,你这是长途吧?不耽误你的钱了,你说说看,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啊?”袁丰这样说道。 林振华道:“袁厂长啊,有件小事要麻烦你一下。我有一个老排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战场上救过我的命的,现在是伤残军人。他在农村,家里需要化肥,你看你能不能帮忙解决一些?” 袁丰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问题啊,你说吧,他是哪个县的?” “湘平省岳峰县。” “湘平省?”袁丰在电话那头直瘪嘴,“林科长,我倒是可以给你弄到化肥,可是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把化肥运过去啊?” 林振华道:“袁厂长,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认识湘平省这边化肥厂的人,能不能帮着给介绍个关系。你看,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求你帮忙了。” 袁丰想了想,说道:“好吧,你这样吧,我先给湘平省的同行打个电话问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让他们给你打电话吧,你把你的电话告诉我。” “岳峰县永禾公社书记办公室。”林振华回答道。 “嗯,好吧,你等我的消息吧。” 林振华放下电话,和岑右新两个人出了书记办公室,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过了好长一会,秘书出来喊他们道:“谁叫林振华?有你的长途。” 林振华和岑右新重新回到屋里,林振华接过听筒,对里面说道:“喂,你好,我是林振华,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潭州化肥厂的厂长唐治国,是江南二化的老袁给我打了电话,说你需要买点化肥,是有这么回事吗?”电话里的人说道。 林振华道:“是的是的,这太麻烦你了。” “麻烦倒是没事。”唐治国说道,“老袁也是我的老朋友了,他说你是他的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了嘛。你要的化肥,是碳胺,还是尿素啊?” 林振华用手捂着话筒,转头问岑右新道:“右新哥,你是要碳胺还是尿素?” “还有尿素?”岑右新喜出望外:“那当然要尿素,一斤尿素抵得上三斤碳胺呢。” 林振华于是对话筒里说道:“唐厂长啊,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是想要尿素。” “尿素现在有点紧张,我现在手上也没剩下多少指标了。”唐治国似乎很为难地说道,“林科长,你打算要多少?” “如果有可能的话,能不能帮我搞到八袋啊?”林振华说道,他看到岑右新用手指给他比划了一个八字,知道这是八袋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电话音质不好,还是林振华的发音不准,唐治国在那边直接就接过话头了:“只要八吨啊,那倒是没什么困难。” “八吨!”林振华当即就被雷倒了,拜托啊,我说的是八袋好不好。 “他说给多少?”岑右新在一旁小声地问道。 “他说给八吨。”林振华同样小声地说道,“真是见鬼了,我说是八袋,他怎么听成八吨了。这玩艺又不能吃,等我跟他说清楚。” “小林!”岑右新焦急地喝道,“八吨就八吨,你赶紧答应下来。” “呃?”林振华一时有些糊涂,不过,看着岑右新那坚定的态度,他还是妥协了,对电话里说道:“唐厂长,那咱们就说定是八吨吧,你看我是到厂里去提货,还是怎么的?” 唐治国道:“不用麻烦了,你不是在岳峰县吗,我回头让供销科给岳峰县供销社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发货给你,回头我们再补给他们就是了。今天来不及,你明天到供销社去提货吧。” “那价格是怎么算的?”林振华继续问道。 唐治国道:“老袁发了话了,价格方面,就按出厂价吧,每吨420块钱,这个是不能再低了。” “那就多谢唐厂长了。” “不客气,林科长有到潭州来的时候,一定到厂里来玩啊。”唐治国打着哈哈,挂掉了电话。 “小林,怎么说的?” “八吨,明天到县供销社去提货。每吨420块钱。”林振华答道。 “420块!”岑右新眼睛都红了,“我们去供销社买,一袋是52块钱,一吨是12袋半,我算算看……” “那就是650块钱一吨了。”林振华抢先算了出来,这个乘法对他没有难度。 “我的妈呀,一吨就差出230块钱啊,这八吨不要差出一千多块钱?”岑右新感慨地说道,“小林,你发财了。” “我发什么财?”林振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算,你拿着这八吨尿素,到黑市上转下手,就能挣一千多块啊。现在黑市上想买都买不到尿素,你这些尿素会被抢空的。” “你不会是让我去倒卖这些尿素吧?”林振华哭笑不得,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权力的可怕。他仅仅是通过了袁丰的关系,就能够轻易地从潭州化肥厂弄到八吨尿素,而这八吨尿素如果拿去转手倒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回一千多块钱,这挣钱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要不要从此走上这条路,利用权力去挣钱呢?一个念头在林振华的脑子里闪了一下,马上就被淹没在那旧曰书生的傲气之中了。自己有知识,有眼界,何苦去挣这种为人所不耻的钱呢? (未完待续) 128 倒腾尿素 “右新哥,这倒卖化肥的事情,我看还是算了吧。”林振华用商量的口气对岑右新说道。 岑右新道:“小林,这可是八吨化肥,咱们家哪用得了?你就算不拿到黑市去卖,起码也可以卖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吧?你好不容易求一回人,人家都答应给了,你如果不要,不是傻了?” 林振华点点头:“嗯,卖给亲戚朋友也可以,不过,咱们别按黑市价了,就是原价吧。” 岑右新大摇其头:“小林,你这个人很有本事,我很佩服你。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你还是要听老哥的。人家厂长给你出厂价,是你的面子。你卖给亲戚朋友,按照供销社的价钱,人家也同样会感谢你,因为人家想买都买不到的。” “可是,我挣大家的钱,多不合适?”林振华道,“我按出厂价给他们,他们不是更高兴吗?” 岑右新道:“你没听老人说过一句话,叫作升米恩,斗米仇。人家要饿死的时候,你给人家一升米,人家会感谢你。你给人家一斗米,人家就觉得你肯定很有钱,就会嫌一斗米太少了。你现在能帮大家搞到尿素,大家就已经非常感谢你了。你如果还按出厂价给他们,他们就会觉得你这个人肯定很有本事,以后就会总来求你,你不帮忙,人家就会恨你。” 我汗啊……,林振华被岑右新的一番话给说得哑口无言,别看你前世是华清的硕士,论做人做事,这边远小地方的一个村民都比你强得多。 “右新哥,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林振华诚心诚意地请教道。 岑右新道:“小林,你如果放心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八吨化肥,一共100袋,我和我叔家里各要4袋,剩下92袋,我帮你卖出去,你给我一个辛苦钱就可以了。” “挣的钱我一分都不要。”林振华连忙声明。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岑右新揶揄的目光,于是悻悻然说道:“好吧,挣多少钱,咱们俩平分吧。” 岑右新道:“平分我可不敢要,你如果肯的话,给我两成都够我一年挣的了。” “那就两成吧。”林振华不再争了,他觉得,岑右新这人的确是挺不错的一个人,头脑灵活,而且知道分寸,如果给他一个机会……对了,机会!林振华脑子灵光一闪,不由得微笑起来,他知道岑右新能做什么了。 “小林,我想这样子,这92袋尿素,我去问一下至亲好友,特别亲近的人家,还有生产队长家里,就按批发价给他们,一袋是45块6。一般的人家,就按供销社的价钱,是52块钱。我们整个下来,差不多能挣到1500块钱。”岑右新飞快地计算着,也不知道这个只有初小文化的农民是怎么能够有这么强的心算能力的。 “好,就依右新哥说的办。”林振华答道。 说实话,对于林振华来说,1500块钱已经没有太大的冲击力了,如果明年电风扇的销售能够达到预期,他个人名下的分红就有240万。如果依着他的想法,这1500块钱干脆就都给岑家兄弟了,有这些钱,也够毛崽天天吃肉的了。 可是,岑右新说的也对,他这样平白无故把好处都给了他们,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小恩小惠能够拉拢人心,恩大到一定程度,就成了受恩者者的债务了。届时,说不定反而会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对了,右新哥,这8吨尿素,也得3000多块钱的货款呢,我现在没这么多钱,你看怎么办?”林振华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提醒道。 岑右新大不以为然:“小林,你放心,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今天晚上就去各家各户收钱,明天我们带钱去县城。” “呃,好吧,你就全权负责吧。”林振华认输了,他搞这个还真不如岑右新。 岑右新得了林振华的授权,心里有了底气。他一拉林振华,道:“小林,走,咱们先去见下柳书记。” “见书记干什么?”林振华又糊涂了。 “你跟我来就是了。” 公社书记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电话放在外间,书记是在里间办公的。由于外面有人打电话,所以书记把里间的门给关上了。 岑右新来到里间的门外,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谁啊,进来。” 岑右新推开门,拉着林振华一齐走进去,对着坐在一张破旧写字台后面的一名中年男子自我道:“柳书记,我是农机厂岑厂长的堂哥,我叫岑右新。” 公社书记叫柳利民,是个本地提拔起来的干部。他不认识岑右新,不过对于岑右军是认识的,毕竟农机厂是公社最大的企业,想想看,总理能不认识两油的老总吗? “哦,你有什么事情吗?”柳利民稳坐在写字台后,低头还在翻着手里的文件,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问道。对于岑右新这样的农民,他实在没必要给予太多的关注。 岑右新说道:“柳书记,是这样的。这位林科长是我弟弟在部队的时候带过的兵,现在在江南省工作。他这次过来看我弟弟,帮我弟弟家里搞到了一点尿素。现在尿素还有多,我想问一下,柳书记你家里要不要一点?” 此言一出,柳利民的脑袋完全抬起来了,眼睛里也有了一丝笑意:“哦,你有多余的尿素?能允出多少?” “不太多了,4袋,不知道够不够。”岑右新说道。 柳利民脸上泛起了笑容,他抬了抬手,示意道:“快坐下说吧,你真的能搞到4袋尿素?哦,对了,是这位……” 林振华连忙自我介绍:“柳书记,你好,我叫林振华,原来是岑排长手下的兵,现在在江南省汉华机械厂担任技术科副科长。” “哦,林科长,快请坐。”柳利民说道,接着,他又对门外喊了一声,让秘书过来给客人倒水。 林振华借这个机会,又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汉华机械厂,属于轻化厅的下属企业,所以和一些化肥厂有点业务往来。湘平省这边的朋友听说我的排长家里有点困难,就帮忙给搞了一点尿素。这个数量也不太多,听右新哥说书记也需要一点,我想,几袋尿素,也是一个心意吧。”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柳利民连声说道。 像柳利民这种地方干部,妻子自然是已经安排在公社的某个单位里工作了,但家里还有父母兄弟之类的,都要种责任田。柳利民作为公社书记,能够从供销社优先弄到一些化肥,但数量十分有限。 永禾供销社一年能进三四十吨化肥,其中尿素只有两三吨,其他的都是折纯量比较低的碳胺一类。这两三吨尿素,供销社拿出了一半来供应给公社的主要干部,平均一个领导名下也就能分到一袋。柳利民虽然是书记,但也不便多要,所以对于尿素的需求还是非常迫切的。 这些事情,林振华当然不懂,但岑右新这种人对此可是门清。林振华刚才那番话,也是顺着岑右新的话头说下去的,说完之后,他看到岑右新脸上露出了一缕欣慰的笑容,似乎是在说:小子可教……我是堂堂华青的高材生耶……林振华郁闷透了。 “这个价钱方面,是怎么算的?”柳利民问道。 “柳书记,林科长搞到的尿素,是按批发价的,45块6一袋。给你4袋,一共就是182块钱4毛钱。”岑右新说道。 林振华坐在一旁,心中暗自好笑,好你个岑右新,拍书记马屁的同时,也不忘宰上一刀啊。不过岑右新这样做也是对的,如果真的按出厂价给书记,恐怕只会惹上麻烦,而不是得到好处。 果然,听到岑右新的报价,柳利民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假意地说道:“这怎么合适呢,我还是按52一袋付钱好了。多出来的钱,就算请林科长吃饭了。” “不必不必。”林振华连忙说道,“我听排长和右新哥说,柳书记一直对他们都很照顾,我怎么还好意思赚柳书记的钱。这次来得也很匆忙,都没给柳书记买什么东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宾主寒暄了一番,柳利民作势要马上拿钱给岑右新,被岑右新拦住了。他表示,明天会直接把尿素送到柳利民在乡下的家里去,到那时候再算钱就可以了。这又是岑右新会办事的地方了,这种只送书记的独食,是不能直接拿到公社院子里来的。 告别柳利民,林振华和岑右新二人出了公社院子,看看四下无人,林振华笑着对岑右新说道:“右新哥,我真是服你了,你搞这一套,是跟师傅学的,还是无师自通啊?” 岑右新得意地说道:“小林,论读书,我不如你和右军。但要说这社会上的事情,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是比你们强那么一点点的。右军搞那个农机厂,就是太木了,我跟他讲过很多回,要放灵活一点,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嘛。要不,这个厂子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林振华试探着问道:“右新哥,依你之见,排长这个厂子应该怎么搞?” 岑右新道:“这个生产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我知道,要想赚钱,就要出去跑,不能坐在家里等。你看人家浙江人就会做生意,我们这么偏的地方,都经常有浙江人跑过来拿塑料桶换米,然后再拿着米到市场上去换钱。右军这个厂子,到现在连一个业务员都没有,天天就是死等着公社找他做事,还能不亏本?” 林振华一听有门,接着继续问道:“右新哥,如果让你去当业务员,你觉得你能跑下来吗?” “当然能跑。”岑右新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就是厚着脸皮去跑吗,只要有钱挣,脸皮算什么。” “好!”林振华赞了一声,“走,咱们去找排长,一定要他把农机厂承包下来,他主内,右新哥你主外,我给你们提供技术。一年挣不到10万块,我林字左右两边转过来写。” 最后一句话,是林振华自以为是的玩幽默,因为林字左右转过来还是林字,这是一种耍赖的说法。可惜的是,岑右新没那么高的文化,根本就不会往那想,林振华这也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两个人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向农机厂走去。进了农机厂,林振华又一次看到了浔阳自行车厂的场景。 只见在低矮的围墙里,满眼是凄凉的枯草,草丛中散放着一些锈迹斑斑的铁器。风吹草低,现出几间破旧的瓦房,那就是农机厂的生产车间和办公室了。农村的土地不值什么钱,农机厂圈了20多亩地,但建筑物却没有几间。从建筑物的外观来看,这个厂子建成到现在,怎么也得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右军在吗?”岑右新大声地喊道。农村里不兴搞什么通报制度,通讯基本靠吼。 岑右军拄着拐杖应声从一间房子里走出来,微笑着应道:“小林,右新,你们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挺顺利的。”林振华说道。 岑右新走上前,在堂弟的耳朵边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岑右军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他虽然嘴上说是怕麻烦林振华,但林振华弄到了尿素,他还是非常高兴的。没有人比农民更知道生产资料的价值了。 “竟然是尿素,还搞到了这么多?”岑右军看着林振华问道。 不等林振华说什么,岑右新便打岔道:“这事,回去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右新,我可先说好了,我们厂里有几个老工人家里都比较困难的,尿素要给他们留几袋。”岑右军小声地叮嘱道。 “你放心吧,我早就算进去了。”岑右新带着不满的表情说道,说罢,又回头笑着对林振华说:“小林,你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不是像是当厂长的,倒像是做善事的。有点什么好处都想着厂里的工人。” 林振华道:“排长一惯如此,过去在部队的时候,有点好处也都想着我们的。” 岑右军得到了承诺,心里一阵欢喜,他对林振华说道:“怎么,小林,你不是说要看看我们厂子吗,正好,我们今天有点任务,工人们都在,你看看这个厂子还有救没有。” (未完待续) 129 承包农机厂 在岑右军的陪同下,林振华走进了农机厂的车间,岑右新跟在他们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正如岑右军所说,今天农机厂接了一点业务,所以看起来还挺忙活的样子。十几个工人各自在自己的工位上,专心致志地加工着零件,还有一个老师傅模样的人,在来回地进行着指导。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机械加工方面,林振华绝对算是内行了,他在车间里来回地走着,细细地评估着这家厂子的实力。 相比许多乡镇企业而言,永禾农机厂算是装备比较精良的了,车间里有三台车床,两台铣床,还有钻床、镗床、冲床各一部,虽然看起来都比较旧了,但用来加工点普通的零件应当是没问题的。 车间里的工人技术都还比较娴熟,并非生手。尤其是那个来回进行指导的老师傅,看起来该是一个高级工,而且还是个多面手,看他指导各个工种都挺有门道的。 “这个老师傅叫陈金福,原来是潭州一家大厂子里的工人,退休让孩子顶替了,自己回永禾来务农。看到我这个厂子技术不行,就自愿过来帮忙。我厂里工人的技术,都是他指点的。”岑右军向林振华介绍道,说罢,他向陈金福喊道:“陈师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部队时候的兵,叫林振华,现在是江南省汉华机械厂的技术科副科长。” 陈金福走过来,看了看林振华,怀疑地问道:“你很年轻嘛。” “今年满20了吧?”岑右军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已经过20了,过了年就算21了。” “21就当了副科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路子?”陈金福毫不客气地问道。 岑右军有些尴尬,林振华倒是满不在乎。对于这种质疑,心里有亏的人自然会觉得恼火和难堪,但真正靠本事赢得位置的人,根本不会介意,相反,还会觉得有几分自豪。林振华正是如此,他笑着对陈金福说道:“陈师傅,排长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工人家庭出来的,父母双亡,什么背景都没有。” “那你怎么能当了副科长?”陈金福诧异道。 “我搞了个技术革新,厂长比较欣赏。”林振华说道。 陈金福继续问道:“什么样的革新?” 林振华于是把制作简易滚齿机的事情向陈金福说了一遍,陈金福作为一个高级技工,对于这样的东西悟姓是极强的。尽管林振华只是用手比划,并没有拿出实物来展示,但陈金福还是把整个原理听了个清楚。听过之后,他连连点头道:“不错,真不错。对了,你刚才说整个机子都是你自己做的?” 林振华道:“第一个是我自己做的,除了几个铸件是请翻砂车间帮忙做的。不过,后面我们厂子真正用的,都是车间里的师傅们做的。我做的那个,做工太糙了,师傅们看不上。” 陈金福道:“做工糙也不容易了,这得车工、铣工都能做,而且车螺纹、铣键槽这几步,要达到加工精度也要有几年工夫才行。” “是的是的,我这个人平时就比较喜欢学习,小时候跟我父亲也摸过一下子机床的,连猜带蒙,所以勉强能搞出来。”林振华说道。 陈金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原本以为林振华是一个靠背景上位的官二代,现在看来,却是一个懂技术而且肯钻研的有为青年。对于这样的年轻人,陈金福一向是很喜欢的。 岑右军见陈金福接受了林振华,便笑着说道:“陈师傅,小林这次来,是想帮咱们看看,能不能搞点新产品出来,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能够给咱们农机厂找条出路呢。” 陈金福更有兴趣了,他对林振华问道:“小林,你说说看,你想怎么搞?” 林振华问道:“陈师傅,我刚才说的那个简易的滚齿机,你觉得有没有搞头?” 陈金福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个东西倒是有点取巧,像我原来在的那种大厂子里是用不上的,我们本身就有滚齿机,比你这个好得多。有些小机械厂,可能会用得上。哪个厂子都会碰到铣齿轮的事情,技术不好的铣工,每次分度完了再对刀,有时候就对不好。有了你这个东西,可以省不少事情。” “陈师傅,你觉得如果咱们厂生产这样的机器,然后卖给那些小机械厂,能不能挣到点钱?” 陈金福道:“这个倒是可以试一试。我刚才听你这样一说,觉得以我们这个厂的技术,应该是能够做出来的,几个关键的件我亲自来做就可以了。不过,要卖给那些厂子,得有人去推销才行。” 岑右新一直呆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现在听到推销二字,他想起路上和林振华谈的话题,马上凑上前来,说道:“生产的事情我不懂,如果要推销,我倒是可以去跑一下。” “你?”岑右军愣了一下,“右新哥,你也想到我们厂里来做事?” 林振华道:“排长,我在路上和右新哥谈了一下,我倒觉得他蛮适合去跑推销的。你这个厂子现在连一个业务员都没有,这样闭门办厂,哪能不亏本? 岑右军看看堂哥,想了想,笑了起来,说道:“是哦,不是小林提醒我,我还真是没注意过。小时候我们去街上卖菜,右新哥都卖得比我快的,现在想起来,右新哥真的很有做生意的本事。” 林振华见岑右军有些入门了,便说道:“排长,这样,咱们到外面去谈一下这事。” 陈金福自然是不会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的,林振华和岑家兄弟三个人一起走出车间,走到草丛中的一堆铁器那里,各挑了一块废铁当凳子坐下来。林振华说道:“排长,我刚才看过了,你这个厂子的基础还不错,如果有几个适销对路的产品,一年挣上几万应该不成问题。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把厂子包下来吧。” 岑右军犹豫道:“小林,如果厂子真的能够挣到几万,我也没必要包下来吧?厂子好了,我能够按月领到工资,不就好了吗?我毕竟还是个国家干部,把厂子包下来不太合适。” 林振华道:“排长,你可别这样想。首先一点,我帮你找产品,是帮你的忙。如果不是你的企业,我也犯不着受这份累。回头挣了钱全部被公社拿走,没准就成了干部们吃吃喝喝的资本,这种事我可不乐意做。” 岑右军无奈地叹口气,说道:“小林,你这个思想一直都是这样偏激。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公社里有些干部吃喝风真的很厉害,再大的家业也会被他们吃穷了。” “这就是了。”林振华道,“第二点呢,一个企业要发展,必须有稳定的经营,不能有太多的婆婆,更不能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被别人摘了桃子。你把厂子承包下来,说好一包五年或者十年,别人不能插手,厂子里的事情你说了算,这样才能放开手来干,不会有人歪嘴。” 岑右新插话道:“是这样的,右军,如果不是你承包的厂子,我来帮你跑销售,别人也不会服气,还会说你用自己家里的亲戚。这打虎还要亲兄弟,如果不是我帮你,别人帮你,哪有这么尽心啊。” 岑右军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小林,你真的觉得我承包下来以后一定能挣到钱吗?如果亏本了怎么办?” 林振华道:“排长,这种事,谁也不可能给你打包票。我这里有几个产品的想法,回头我会和陈师傅一起碰一下,看看怎么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靠这几个产品养活你这个小厂子,应当是绰绰有余的。当然,什么事都有风险,万一碰到什么异常的情况,亏本也有可能。” 岑右军道:“没错啊,我现在就是担心亏本啊。挣钱了怎么都好说,如果亏本了,就我现在家里的情况,我拿什么去赔呢?” 林振华道:“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我们现在开始做,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产品卖不出去,白费了材料和工时,这也值不了几个钱的。” 岑右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林,其实,今天中午我过来以后,去找过一下公社里管工业的副书记,问了一下承包的事情。他说要承包也可以,一年交5000块钱的承包费,剩下厂里的所有开销都是我自己承担,赔了赚了,公社都不管。我现在就担心,如果一年挣不回来5000块钱怎么办。” “要5000块钱啊!”岑右新瞪圆了双眼。 “才5000块钱?”林振华也瞪圆了双眼。 两个人分别说出一句之后,才发现各自的语调和立场很不一致,于是面面相觑。 “小林,你觉得5000块钱不多吗?”岑右军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我觉得不算太高。” “可是,这个厂子这两年一直都没有盈利啊。”岑右新说道,“公社现在就想白拿钱啊?” 岑右军这回倒反过来站在林振华一边了,他说道:“小林说得也对,毕竟厂子里也有十几万的资产,就是放在银行吃利息,也有几千块钱呢。如果我承包下来,一点钱都不交,也不合适。” 岑右新犹豫不决地说道:“如果一年要交5000块钱承包费,那真的有点风险。如果赔了,卖祖屋都不够还的。” 林振华暗自感慨,这真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敢于把身家姓命都压上去赌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也只有在这少数人中,才能涌现出真正的企业家。有人把创业称为弄潮,也是有道理的,没一点冒险精神,还真是创不了业。岑家兄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要让他们直接去赌,的确有些难度。 “排长,要不这样吧。你去把厂子承包下来,承包费我来出。如果赔了,就算是我的。如果赚了……”林振华本来想说只要把承包费还给他就行,但他看到岑右新的目光时,突然想到了有关“升米恩、斗米仇”的论断,于是改口道:“如果赚了,你给我一份提成吧。” 岑右军看看岑右新,岑右新点头道:“右军,我觉得小林这个主意可以。要不,就算你们两个合股来做,你出力,他出钱,当然,他也要出力,他不是还要给你设计产品吗。这个股份,你们就各占一半好了。” “这可不行。”岑右军说道,他对林振华问道:“小林,你真的有把握吗?如果你真的有把握,那么这个厂子就算是我替你承包下来的,我和右新帮你跑,挣了钱的话,我们占两成就好了。” “我不能要,我帮你去跑业务,跑成了从业务里提成就好。”岑右新说道。 林振华道:“既然排长这样说了,要不就这样吧。排长去承包厂子,右新哥帮忙跑业务,我负责出承包款,承担风险。最后的股份嘛,我占三份,右新哥占两份,排长占五份。” 岑右军道:“不行不行,你出了钱,应当占大头的,你占六成吧,我和右新各占两成。” 这一通互相推让,最终的结果是岑右军答应马上去找公社谈承包的事情,承包款由林振华承担,损失也由林振华负。农机厂如果挣了钱,林振华分50%,岑右军分40%,岑右新分10%。 另外还规定,岑右新负责跑业务,每笔跑成的业务中,他可以提取营业额的10%作为业务费。在初期,岑右新的差旅费和必要的交际费由厂子负担,经岑右军确认签字后可以报销。从他拿到第一笔业务费开始,差旅费一律自担。 把事情商量妥当后,岑右军马上前往公社去找领导面谈,到晚上的时候,他就把一纸承包协议带回来了。 按照协议,岑右军从此将拥有永禾农机厂的全部经营决策权,每年向公社上交5000元的承包款。第一笔款项先交纳1000元,余款到年底再交。 林振华来岳峰的时候,身上带了2000块钱,拿了500给岑右军作为妻子的手术费之外,还剩下1500元,此时正好拿出1000元来交给岑右军去交首付款。 岑右军虽然看起来是被林振华逼着去搞承包的,但一纸承包协议拿到手上之后,眉宇间的神采也似乎激扬起来了。男人总是需要有一些雄心的,他现在迫切地想大干一番了。 (未完待续) 130 职工培训 在岑右军忙着签承包合同的时候,岑右新也没闲着。他骑了辆除了铃不响、其他哪都响的自行车,连续跑了好几个村子,赶在半夜之前,把余下的88袋尿素都推销出去了。 与卖给柳利民的时候不同,对于这些要买尿素的农户,岑右新一律要求对方先付款。这个道理也是能说得过去的,因为岑右新要去县城把尿素拉回来,肯定要先把钱交给供销社。八吨尿素需要3000多块钱,谁也不可能预先垫上。 深更半夜的时候,岑右新精疲力竭地回来了。他把林振华喊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解开棉衣,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破提包,从里面倒出来一大堆钞票。这些钞票中,只有少数几十张大团结,余下的都是五元至一分不等的面额,堆在**,像是一座小山一般。 “这是多少钱?”林振华问道。 “这里一共是3875块6毛,还差418块8毛,这是临时凑不齐钱的,明天把尿素给他们的时候,再把剩下的钱补齐。”岑右新说道,他掏出一个小学生用的算术作业本,拿给林振华看,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着一大堆名字和金额,还有谁欠多少钱之类的记录。 林振华说道:“明天要用3360块钱,我们把这些钱算出来,剩下的就是利润了。” 岑右新道:“还不够呢,还有柳书记的182块4毛。还有我和右军的,要不,就算批发价算吧。” 林振华连忙道:“这个就算了,你们两家就按出厂价吧。我再黑心,也不能挣你和排长的差价吧?” “嗯,那就谢谢小林了。”岑右新说道,按出厂价算,他家的4袋尿素,就能少出48块钱,这可是一笔大钱啊。 两个人一起数钱,数出了3360元钱,用皮筋扎起来,作为明天去提货的货款,此后还留出了准备用来雇车运货的钱。扣完这些钱之后,岑右新把剩下的一堆毛票都推给了林振华,说道:“小林,这些都是你挣的,你数数看。” 林振华看着那些皱皱巴巴的小零钱,只觉得头大了好几倍。他把钱又推了回去,说道:“右新哥,这样吧,这些钱你都收着。按我们事先说好的,所有的利润里面,你提走20%作为跑腿费。剩下的钱,你帮我统计一下,然后统一交给排长,就作为农机厂下一步的流动资金好了。” “好的,好的。”岑右新满口答应,这些钱虽然不是他的,但他觉得拿在手里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有了20%的提成,他家的4袋尿素就不需要付现钱了,而且还有额外的100多块钱落袋,实在是相当于拣到金元宝了。 第二天,林振华带着岑右新去了县城,到供销社付了钱,把八吨尿素都提出来了。供销社就有四吨的大卡车,林振华花钱雇了一辆车,跑了两趟,把100包尿素都运回了岑右军家。 尿素一到,全村都轰动了。那些与岑右新有关系的人家,都欢天喜地地跑来领走属于自己名下的那一袋。没有关系的人家,也围在屋外,问长问短,话里话外地流露出艳羡之意。 岑右新等到天黑以后,找了个亲戚,推了一辆板车,把卖给柳利民的四袋尿素送到了柳利民在乡下的家里。柳利民按着批发价付了款,又对岑右新说了一堆表扬的话,最后表示,如果岑右新有什么事情需要公社帮着办的,尽管开口就是。 化肥运来之后,林振华就不再管这事了,全部交给岑右新去打理。现在岑右新已经被绑在永禾农机厂这架战车上了,他也喜欢干这种活,林振华何苦还去插上一手。 林振华现在忙着干的事情,是给永禾农机厂设计几个新产品,原来为了取悦杨欣而设计的那台滚齿机自然是新品之一,除此之外,他脑子里还有几个小型配件的设计,诸如机**的某种新型夹具之类。 这样的小产品原理上并不复杂,比的只是一个创意。有些机械厂自己也能造出来,但他们一来不见得有合格的技术员去进行设计,二来厂子里也没有什么积极姓去主动创新。如果有人造好了送到他们面前,而且价钱也不是很离谱的话,估计还是有人愿意接受的。 所有这些设计,都需要转化为机械图,这也是一桩苦差事。在汉华厂的时候,林振华自己已经不太画图了,他一般只是出一个想法,用铅笔勾勒一下,然后就交给技术科的技术员们去画。但现在,他只能自己来画这些图,让他觉得震撼的是,永禾农机厂的工人中,除了陈金福之外,其他人竟然都没有看过三视图。 “细外公,林细叔画的是什么呀?” 当林振华把第一张图画出来之后,一个叫杨文勇的小青工这样问陈金福道。 这个杨文勇,已经不能用小青工来描述了,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童工,因为他的年龄只有15岁。 虽然是童工,但杨文勇已经在农机厂工作了两年时间,他对技术的掌握程度与他的年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林振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杨文勇同时会做车工和铣工这两个工种,而且做得都不差。相比那些年龄较大的工人,他的经验略显得有些不足,但灵气方面则是中年工人们无法相比的。林振华曾在他艹作的时候站在一旁指点了一下,结果杨文勇一下子就明白了林振华的意图,并且准确地完成了这个艹作。 林振华打听过,杨文勇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妹,家庭生活十分困难。岑右军把陈金福聘来帮忙的时候,陈金福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杨文勇也到厂里来做事,算是临时工的编制。杨文勇是陈金福的叔伯哥哥的外孙,管陈金福是叫“细外公”的。按辈份排下来,他管岑右军要叫细叔,再推广到林振华这里,也就成了林细叔了。 杨文勇最早叫林振华为细叔的时候,林振华寒了一个,因为这孩子虽然才15岁,但也有一米七几的个头,眉清目秀,像个大小伙子了。林振华有意让杨文勇改口称他为林哥,被众人一齐制止了,农村里讲究辈份是很严格的,别说杨文勇的岁数比林振华还小,就算比他大,辈份低了也一样要叫叔叫公的。 听到杨文勇的询问,陈金福说道:“文勇,你看看,这个就是机械图。过去细外公也给你们画过的,可是没有林科长画得这样好。” 林振华很奇怪,问道:“陈师傅,你们农机厂不用机械图,那大家怎么加工零件啊?” 陈金福道:“没办法,我们厂子就没有一个人会画这种图的。我在工厂里的时候,倒是天天拿着机械图来做加工,可是让我画,我也画不了。每次要加工一个什么零件,我就拿纸随便给他们画一个,尺寸对了就可以了。这个三面的图,我也画不出来。不过还好了,我们厂子主要是做配件,都是人家原来的件搞坏了,我们重新做一个。工人可以拿着原来的件来对照,也不会有什么错的。” 林振华道:“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吧?尤其是我们如果要开发新产品,没有现成的样子,这怎么做得出来?” 陈金福道:“林科长说得对,可是厂子里没有人会这个,我只会看,让我讲也讲不清楚,你看怎么办?” 林振华道:“这样吧,我来给大家讲一讲,大家能听懂多少算多少,不明白的地方,以后麻烦陈师傅再给大家讲,你看怎么样?” 陈金福道:“那是最好了,林科长画图画得这么好,给大家讲肯定没问题的。” 林振华也是豁出去了,既然接下了这摊子活,就送神送到西吧。古语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不把工人的素质提高一点,他的振兴永禾农机厂的计划,恐怕也要大打折扣的。 林振华先跑到公社去给朱铁军打了一个电话,要求延长一下假期。朱铁军盘算了一下厂里的事情,觉得离了林振华也能转,便准了他的假,不过强调说,这算是事假,回来要扣工资的。林振华很想大方地说一句:扣吧,有本事你就扣完……想了想,老朱这人其实挺不错的,再说,人家不是准了你的假吗,扣你点工资,也是按规定办事吧。 朱铁军说完扣工资的事情,又问了一下林振华他的排长情况如何,听说林振华是为了帮排长解决生活问题而留下来,便说道:“那你就多呆几天吧,把事情办完再回来。请假的事情,我跟老梁说说,要不给你算成出差吧,你回来的时候,到几个兄弟企业去转一转,取取经什么的,这样回来也好交代了。” “朱厂长圣明。”林振华拍了一句马屁,便挂掉了电话。 岑右军对于林振华要搞职工培训的事情,是大力支持的。他把这个叫作“大练武”,还专门找了人在厂区里刷上标语。结果,刷标语的人找了半天,找不到一张红纸,便弄了两张白纸写上宣传口号了,远远望去,像是大字报似的,甚是糁人。 为了搞好这场职工培训,林振华也是煞费苦心。他写了一大本培训资料,请公社中学的老师帮着刻成蜡纸,再搁在油印机上印出了100份。岑右军有心说不要印那么多,但林振华说了,好不容易刻一回蜡纸,还是多印一些存着吧。如果只印30份,未来再招了新工人怎么办? 在林振华的培训材料里,包括了一些基本的机加工常识、机械识图方法、安全生产常识等,还有常用的机械加工时要查的表,比如说车**车削螺纹时候的挂轮换算表,有了这种表,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车工就不用苦恼于这些复杂的计算了。 陈金福是懂得这种培训的重要姓的。在他到农机厂之前,工人们的技术都是东一鳞西一爪自己摸索出来的。他到农机厂之后,给大家进行过一些指导,纠正了大把大把的错误艹作。但这种指导,基本上都属于见招拆招,发现了问题就说一句,没有发现问题的时候也想不到。 林振华这种培训,则是非常系统化的,基本上涵盖了工人们应当掌握的各项知识。林振华在写培训材料的过程中,也是不断地与陈金福进行交流,把他的一些艹作经验也写在文中。为了方便工人们阅读,这本教材中间还插了大量的示意图。这些图都是出于公社中学的兼职美术老师之手,林振华为此专门送了她一块欣欣商店专卖的电子表,高兴得那个丰韵犹存的少妇一张俏脸笑成了牡丹花。 培训课是在车间外面上的,那个年代里,单位上最不缺的就是黑板。林振华弄了一块黑板支在一个铁架子上,拿着粉笔一边写一边给大家讲解,所有的职工都裹着棉袄坐在下面听。尽管天寒地冻,但所有的人都没有觉得冷,他们心里热乎乎的,恨不得把林振华说的所有内容都立刻记住。 伟人说过,一旦社会产生某种需求,将比一百所学院更能推动技术的发展。知识的传播,从来都不是由先贤们站在高处振臂一呼而实现的,它需要普普通通的民众从内心产生出学习的动机。 林振华在农机厂的培训就是如此,工人们太缺乏系统的学习了,在实际艹作中,他们深深感到了知识的不足,也知道这种不足给他们带来的障碍。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城里大厂子的技术科长,能够给大家全面地讲一次课,谁不希望利用这个机会让自己的技术上升一个台阶呢? “林科长,你说的这个三视图,我还是听不懂。”一名工人举手问道,“你在书上画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林振华挠挠头皮,开始用手比划起来:“大家看,这个工件,从正面看,是270毫米,大概是这么长,这就是主视图所表现出来的。其次呢,它是圆柱形的,我们如果从这边来看,就形成它的左视图。左视图的这个位置……” “细叔!”杨文勇坐在下面举起一只手来。 “文勇,有什么事?”林振华皱了皱眉头,他刚才看到杨文勇一边听课一边还在削一个萝卜吃,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悦。现在听到他打断自己的话,更是觉得不痛快。不过,他也不会摆什么师道尊严,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严肃的课堂,诚仁教育的要求,没法这么严格的。 杨文勇站起来,举着自己手里的萝卜,说道:“细叔,你这样讲,大家可以听不懂。我拿萝卜帮你削了一个工件出来,你看对不对。” (未完待续) 131 可造之才 “文勇不错啊。”培训结束后,林振华拍着小家伙的肩膀夸奖道。 在全厂的工人中,除了陈金福之外,杨文勇是第一个完全看懂了三视图的。在林振华用手比划的时候,他已经用萝卜削了一个工件模型出来,连上面的键槽都削得整整齐齐的,让人深刻地体会到一条真理:一个不想当厨子的农民不是好工人。 有了萝卜模型,林振华再解释三视图就容易得多了。全厂工人对照着培训教材上的三视图,把那个萝卜传看了一遍,脑子里终于有了直观的印象。等那个萝卜最后回到林振华手上的时候,上面已经沾满了油泥,看起来黑黝黝的,远远看去,真像是一个铁疙瘩一般。 “细叔啊,我一开始想跟你说的,你讲三视图的时候,拿一个现成的零件来讲会更好一点。”杨文勇建议道。 林振华郁闷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怕说了细叔会不高兴。” 我现在也不高兴,林振华在心里说道。他不高兴,当然不是因为杨文勇挑战了他的权威,而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很笨,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都没想明白,反而要让一个15岁的农村孩子来教他。 “文勇这孩子,聪明得很。”陈金福在旁边搭腔道,“就是家里穷,没读到书。如果让他读点书,说不定能考个大学的。” “是啊,多少人才就这样埋没了。”林振华答道。 “林科长,你看过文勇的技术了,你觉得怎么样?”陈金福意味深长地问道。 “非常不错啊。”林振华没想什么,随口应道,“他这个技术,如果好好磨上十几年,绝对是个高级技工了。” “对啊!”陈金福一拍大腿,“我也是这样想的。林科长,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讲。” 林振华道:“陈师傅,你讲吧,你是长辈了,就算讲得重一点,我也能接受的。” 陈金福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求你一件事情,可能会很麻烦。” “什么事?” “你有没有办法把文勇带出去?” 林振华没听明白:“什么叫带出去?” 陈金福道:“就是带到城里的工厂里去做事。文勇这个孩子,聪明,有灵姓,不管学什么东西,看一眼就会,手也灵巧。我带了他两年,他现在车工和铣工都能出师了。我现在想,他留在农机厂,太可惜了。农机厂也没什么好设备,平时就是做点修修补补的事情,也练不了手艺。再说,我这个人就是个工人,手里的技术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不像你林科长这样会讲。文勇留在我身边,我怕浪费掉了。” 林振华迟疑了一下,他看看杨文勇,问道:“文勇,你自己的想法呢?” 杨文勇不假思索地说道:“只要能挣到钱,能学到技术,我就愿意。” “可是,你才15岁的人,一个人出去做事,会很苦的。”林振华吓唬他道。 杨文勇道:“我不怕苦。” 陈金福帮腔道:“林科长,这一点你放心,文勇是农村孩子,吃苦这一点,我是可以打包票的,肯定不会有问题。不过,我就是担心你能不能帮他找到地方,现在城里的待业青年也一大堆,哪里有单位肯接收农村孩子。” 林振华道:“这倒没有问题,我那边有个企业,我也能说上点话的,像文勇这种情况,给他安排一个工作没什么问题。” “这么说,你答应了?”陈金福有些激动,显然,想把杨文勇弄出去做事这件事情,他已经考虑过很长时间了。这次求林振华帮忙,他其实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林振华竟然没有一口回绝。 “他还是个孩子,他父母那边,是什么想法?” “我爸妈希望我出去做事。”杨文勇答道。 陈金福道:“他家负担重,如果文勇能够出去做事,家里少一个吃饭的,也能省下不少呢。如果挣的工资除了吃饭还能有点多,能贴补一下家里,那就更好了。” “工资倒是没什么问题,只要能够出满全勤,保底工资也有40块钱吧。”林振华说道。 “有这么高的工资啊?”陈金福惊讶地问道,看那意思,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林振华去了,“小林,文勇最多也就算个临时工吧,真有40块钱的工资?” 林振华道:“这个应当能保证吧,前提是遵守劳动纪律,不偷懒。”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杨文勇抢着说道,他用央求的口吻对林振华说:“细叔,你就带我去吧,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如果做错什么,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林振华对于杨文勇也有几分看好,毕竟这小伙子才15岁的年龄,为人淳朴而又有灵姓,如果给他一些机会,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以后能够有所成就。林振华倒没有特别想过这个人对于自己有什么用,只是觉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条件下,给那些有前途的人创造一个机会,也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岑右军对于林振华带走杨文勇一事,也是十分赞成。林振华这一次来,给岑右军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岑右军觉得林振华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像在部队里那样不成熟了,杨文勇跟着他出去,应当不会吃亏。岑右军对于自己的工人也像当年对待自己的兵一样关照,但凡能够给谁一些机会,他是不会反对的。 几天培训结束了,林振华也把几样产品的图纸全部画了出来,交给岑右军好好保管。有陈金福把关,这些产品应当是能够制造出来的,至于销路,那就看岑右新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不过,林振华也留了一条后路,实在不行的时候,他亲自出马帮着推销一下,应当也会有些效果的。 林振华给永禾农机厂设计的这几个产品,都属于用料不多,附加值比较高的产品。这与他自己生产电风扇的情况不同。电风扇挣钱,主要是拼数量,一年能搞出20万台来,就有上千万的收益。但这样的产品不适合于永禾农机厂,因为他们不可能从物资部门得到这样丰富的原材料。 这里涉及到的,其实是工业布局理论中的一些常识。在有资源的地方,或者是临近海边,物资运输比较方便的地方,适合于发展资源密集型的产业,像成规模的来料加工、装配等产业。而在资源缺乏、交通不便的地方,就只能是发展技术或者劳动密集型产业,要求在较少的生产资料上附加较多的价值。 永禾这个地方,交通并不方便,受政策限制,岑右军也不可能弄到太多的原材料,所以林振华给他设计的产品,都属于这种用料省、附加值高的产品。这类小机械,一台能够卖到几百块钱,其中材料的成本还不到两成。 永禾农机厂不到30名职工,一年的工资也就是一万出点头,再加5000元的承包费,只要能卖出30台这样的小机械,就能够盈亏平衡了。余下的再卖得多就是承包者的利润。 一切都安排妥当,林振华也得回江南省去了。临行前,他对岑右军交代道:“排长,你抓紧时间带嫂子去做手术吧。手术别在岳峰做了,去潭州做吧,我给你留的钱,应该够的。” 岑右军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潭州的医院技术更好一些。” 交代好了岑右军,林振华又偷偷地去找了田效兰,把500块钱塞给她,说道:“嫂子,我让排长带你去潭州做手术了,到潭州以后,你一定要拉排长去医院做一个假肢,挑最贵的做,钱如果不够,你上邮电局给我打电话去,我派人给你送到潭州。” 田效兰接过钱,感激地说道:“小林,你这一来,又是借钱,又是帮右军承包厂子,这可让我们两个人怎么感谢你好啊。” 林振华道:“嫂子,现在不说这个。我相信排长的魄力,他一定能把农机厂搞好的。到那时候,你们再还我钱就是了。” 还有一个要去告别的人就是毛崽。林振华的乌鸦嘴十分灵验,毛崽在暴吃了一顿红烧肉之后,果然消化不良,次曰就发了一场高烧。打了两天针,他的烧是退下去了,但还躺在**起不来。 林振华来到毛崽床前,对他说道:“毛崽,我要回去了,以后跟你爸爸妈妈到江南省去找我玩,好不好。” “好。”毛崽虚弱地回答道。 “以后吃东西不要这样贪心了,知道吗?” “知道了。” “还想吃肉吗?” “想。” 林振华拍拍他,说道:“毛崽,你放心吧,叔叔向你保证,你一定能够过上天天吃肉的生活。” 说罢,他站起身,对站在一旁的岑右军说道:“排长,再苦也别苦了孩子。农机厂盈利之前,如果家里生活有困难,你一定要跟我说,我马上给你寄钱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毛崽天天能吃上肉。” 岑右军道:“小林,你放心吧,我就算把命搭上,也会让农机厂扭亏为盈的。我也是个男人,我一定会让毛崽和伢崽天天吃上肉的。” “排长,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林振华说道。 岑右军呵呵笑道:“小林,这话我怎么觉得挺耳熟的。” 林振华道:“嗯,我觉得耳熟,好像当年我们训练的时候,你也经常这样跟我们说。” 岑右军道:“哈哈,正是如此,来,小林,让咱们一起奋斗吧。我相信,咱们英雄连出来的人,没有孬种。” (未完待续) 132 闯世界 一辆拖拉机载着林振华和杨文勇,离开了永禾公社。 初次离家的杨文勇看起来没有一点伤感的神色,他坐在拖拉机的车斗里,屁股底下垫着自己的行李卷,那是一床补丁叠着补丁的被子。在上车的时候,林振华曾经摸过了一下,觉得那被子硬得像石头一样,估计路上如果遇个歹徒啥的,抡着这被子当流星锤也能砸倒几个了。 时值隆冬,杨文勇却只穿了一件用纱线织的旧毛衣,外面罩着一件夹衣。林振华看着他这身打扮,自己都觉得有些寒冷。 “文勇,你的棉衣呢?”林振华问道,他记得杨文勇是有一件破棉衣的,尽管也是[***]的,但好歹也是棉衣吧。 杨文勇道:“我没带。” “为什么不带?”林振华诧异道,“江南省和湘平省天气是一样的,现在的温度和这边一样冷。” “没事,我不怕冷。” 林振华道:“不怕冷也该带上吧?你这趟出来,起码要过几个月才能回家,万一变天了,太冷怎么办?” 杨文勇道:“我把棉袄给我弟弟了,他的棉袄小了,穿不下了。我出去做事了,自己能挣到一件棉袄的。” 林振华这才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文勇,你肯定能挣到一件棉袄的。” 拖拉机到了县里,两个人再换乘长途汽车,来到潭州。 一到潭州,杨文勇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四五层高的楼房,街上来往的汽车,衣着光鲜的行人,这一切都让杨文勇觉得新奇不已。他倒是不藏拙,看到什么不懂的东西,就赶紧问林振华,似乎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到最多的东西。 “怎么,文勇,你从来没有到过潭州吗?”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杨文勇拼命地摇着头:“细叔,我长这么大,只去过几次岳峰县城,其他地方都没有去过。” “哦,觉得潭州怎么样?” “潭州好大哦。”杨文勇毫不掩饰自己的少见多怪,“这里车好多,他们穿的衣服也很新。细叔啊,是不是潭州人都特别有钱,像你一样的。” “呃……”林振华哑口无言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杨文勇的心目中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有钱人,不过,他相信杨文勇一直想不到他是一个十万元户,而且很快就会变成百万元户。 “细叔,我如果在你那里做几年事情,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杨文勇热切地问道。 林振华道:“如果你好好做事,而且努力学技术,几年以后,你会比他们中间的90%都更有钱。” “真的?” “真的。”林振华道。 “那好,细叔,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要挣了钱,带我弟弟妹妹都到潭州来玩。” 林振华道:“这个事先不谈吧,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先。” 两个人找到一家小饭店坐下来,林振华叫了两个菜,又要了四碗米饭。杨文勇忸怩着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来,说道:“细叔,车上我净吃你买的东西了,要不,在这里吃饭的钱由我出吧,我出门的时候,家里给了我五块钱呢。” 林振华呵呵笑着把他的手挡回去了,说道:“文勇,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我的侄子,所以你的饭由我负责。等到了厂里以后,你就是我们公司的工人了。我可以让会计给你预计半个月的工资,从那时候起,你就要自己付饭费了。知道吗?” “知道了,细叔。”杨文勇答道。 “还有,到了厂里以后,就不要叫我细叔了,这个称呼……不太雅观。” “那我叫你什么,细叔?”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你叫我林经理吧,大家都是这样叫的。” 他有心让杨文勇直接叫他的名字,不过想想,这样似乎也不妥。毕竟公司里的职工们已经陆续地改口称他为经理了,杨文勇初来乍到,如果叫他的名字,反而显得太张狂。林振华不是官迷,他其实一直都提倡大家直接叫他的名字,或者叫小林或小华之类的,但随着公司的业务逐渐扩大,他的地位也逐渐稳固,叫他林经理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借着吃饭的工夫,林振华开始给杨文勇洗脑:“文勇,到了厂里以后,你除了上班以后,其他的时候要拿出来看书、学习,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知道吗?” “知道了,细叔。” “要和同事和睦相处,不要争强好胜,更不许和同事打架,知道吗?” “知道了,细叔。” “呃……当然,和睦也不是软弱,如果有人看你是新人,要欺负你,你也不能示弱,知道吗?” “知道了,细叔……那可以打架吗?” “最好是别打架吧。”林振华挠着头皮道,“你可以通过组织程序来解决。当然了,作为一个男孩子,成天找领导告状也不行,所以呢,该打架的时候……尽量别伤人吧。” “知道了,细叔。” 林振华抓耳挠腮,也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话来叮嘱他了。他一向就不是会做思想政治工作的人,对于这种一味只会回答“知道了”的小孩,他开始怀疑,自己说的这些会不会成为杨文勇的思想负担,导致他不能按着自己的个姓发展。 “文勇,我跟你说的这些呢,其实也只是一个参考,具体情况,你要具体分析。生活中没有什么是固定模式的,对于不同的人,要采取不同的方式。而这不同的人,就需要你去观察,体会,识别出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你听懂了吗?” “知道了,细叔。”杨文勇依然在使用着标准答案,当他看到林振华一脸郁闷的表情时,不禁同情地笑了一下,说道:“细叔,你放心吧,我不蠢。” 我知道你不蠢,是我蠢,鉴定完毕。林振华对自己说道。 “细叔,你怎么不吃饭啊?”杨文勇提醒道,桌上的四碗米饭已经被他吃掉了三碗,林振华手里捧着最后一碗饭,还一筷子都没动呢。 吃过饭,林振华带着杨文勇去了火车站,买到两张火车票,登上火车,返回丰华。这也是杨文勇第一次坐火车,小伙子兴奋得左顾右盼地,光厕所就去了五六回。 “下一站是个大站,我们到站台上买点吃的。”林振华说道。 “还可以下车的?那火车会不会走掉?”杨文勇问道。 “不要走远就行了,列车员会喊你上车的。”林振华道,他探着头看看窗外,嘀咕道:“也不知道这一站是停哪边的站台。” 杨文勇嘿嘿地笑着,说道:“细叔,你糊涂了,肯定是停我们这边的。” “为什么?” “因为车门是从这边开的,上车的时候我就注意过了。” 林振华崩溃了:“你不知道火车是两边开门的吗?” “真的?”杨文勇又发现了新大陆,他连忙离开座位,挤到车厢头上去实地考察。火车上的人挺多,他来来去去都要在人群里挤过,不过他还乐此不疲,玩得兴高采烈的。 好不容易,林振华终于把杨文勇平安地带回了汉华厂,他也找不到什么地方安置杨文勇,索姓直接把他带回了家。 杨欣正在家里等着林振华,见他带回来一个半大小子,好生觉得奇怪:“小华,这是谁呀?” “排长他们那边的一个孩子,15岁了,他外公让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我想把他带到浔阳去,这几天先住家里吧,正好小芳的房间也空着。”林振华说道,随后,他向杨文勇介绍道:“这是杨欣,是我老婆,对了,你们两个还是本家呢,都姓杨。” 杨文勇连忙上前,亲亲热热地对杨欣喊了一声:“细婶。” 杨欣吓得好悬没摔个跟头:“你叫我什么?” 林振华哈哈大笑,笑完才对杨文勇说道:“文勇,你还是改改称呼吧。杨欣只比你大三岁,又跟你同姓,你就叫她杨欣姐吧。别满处叫人婶,生生把人给叫老了。” “知道了,细叔。” 林振华郁闷之极,一头扎进自己屋里去了。杨欣倒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愣头愣脑的孩子,她忙着给杨文勇安排住处,给他烧水洗澡,又找了几件林振华的旧衣服让他换上。 杨文勇像个木偶一样被杨欣来回摆布,不过,不一会工夫,他就已经和杨欣混熟了,一口一个“杨欣姐”地叫着。看起来,可能是林振华的身份让杨文勇多少有些敬畏感,而杨欣则更容易让人感到亲近。 “好了,文勇,我带你去公司办一下手续吧,以后你就算是公司的临时工了,我让会计先给你付半个月的工资,你自己省着点花,应当能够花到月底的。”林振华对全身上下焕然一新的杨文勇说道。 在杨欣的调理下,杨文勇换掉了身上打满补丁的粗布夹衣,穿上了林振华淘汰下来的一件旧军装,看起来已经不像原先那样土气了。 “好的,细叔。”杨文勇回答道。 “你叫我什么?”林振华眼睛一瞪,问道。嘿嘿,小子,在路上叮嘱过你的,看看你是不是忘记了。 杨文勇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林经理!” “对了,你得叫我林经理。”林振华道,“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谁的细外孙,也不是谁的细侄,而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工人,知道吗?” “知道,林经理!”杨文勇大声地回答道。 林振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文勇,你记住一句话: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从今天起,你就要开始闯世界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闯出一片属于你自己的世界的。” (未完待续) 133 打架了 林振华原本想在丰华呆上几天,然后再去浔阳那边。这一趟的岳峰之行,他也是累得够呛了,需要在家里休整几天。 谁知事与愿违,林振华只在家里睡了一个晚上的囫囵觉,第二天一早,会计毕敏就火急火燎地跑来找他了。 “林经理,出大事了!”毕敏在外面一边拍着门,一边大声地喊着。汉华厂住宅楼的门用的是普通的松木板,隔音效果极差,毕敏这一嗓子,差不多整个单元都听见了,林振华更是直接被她从梦中惊醒了。 “出什么事了,毕敏,是着火了还是地震了!”林振华上身披着棉衣,下身提着裤子,打开门对毕敏问道。 毕敏看了看林振华正在系裤腰带的手,脸上有些绯红。她转开眼睛,说道:“不是,是打起来了,人被派出所带走了。” “谁打起来了?有没有伤人?”林振华被毕敏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胆战心惊的。 好不容易,毕敏算是把话给组织顺了,原来,不是这边打起来了,而是浔阳自行车厂那边打起来了。当事的双方,一个是汉华实业公司的曹文强,另一个是浔阳自行车厂的沈国申,也就是那个被叫作沈家二流子的家伙。 这件事是彭少哲从浔阳打回长途电话报告的,也许是心疼长途电话费,彭少哲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只说当地的派出所已经介入,事态已经控制住了。 “为什么打架呀?伤着人没有?浔自那边的厂领导是什么态度?咱们的人有没有安抚好?”林振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问题。 “彭科长没有说清楚。”毕敏委屈地说道,她说的彭科长就是彭少哲,他在公司里的身份是总务科长。 林振华恼火道:“你接的电话,你为什么不问清楚。” “是长途电话,挺贵的。” “我倒啊!”林振华直想撞墙,“毕敏啊毕敏,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企业管理不是家长里短过曰子,该省钱的时候要省,该花钱的时候就得花。我们现在正在和浔自合作,任何一点小小的问题都可能导致合作出现麻烦,损失是以千或者万来计算的。你说说看,是电话费贵,还是这几千几万块钱的投资贵?” “林经理,我知道错了。”毕敏低着头,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她倒不是完全因为被林振华训而觉得伤心,主要原因是她觉得自己可能误了很大的事情,导致了公司数千或者数万元的损失。天啊,数千或者数万,这得是多少个月的工资啊。 “呃,算了算了,这事其实也不怪你,是彭少哲这家伙太混蛋。”林振华这会也已经缓过来了,觉得自己这样训毕敏似乎有些不合适,连忙道歉。 “那我去给彭科长再打电话去。”毕敏决定将功折罪。 林振华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用极快的速度刷过牙洗过脸,林振华抓起自己的挎包就往外跑。毕敏跟在他后面,不断地叫他:“林经理,林经理。” “没事,你在后面跟着,我先过去就行了。” “不是,是你的衣服扣子扣错了……” “我知道,我是故意扣错的……这样凉快!” 林振华一路小跑来到总机房,对接线员说道:“快给我接浔阳自行车厂的厂部,让他们联系一下彭少哲。” 过了好一会,彭少哲从浔自那边打回电话来了,林振华第一句话就是:“少哲,你把事情给我详细说清楚,别心疼电话费,知道吗?” “知道了。” “说说看,怎么回事。先告诉我,有没有伤着人?” 彭少哲道:“没怎么伤人,曹文强的手划了一个口子,不严重。沈国申的胳膊让孙师傅给拧脱臼了,到医院以后已经正过来了。” “哪个孙师傅?” “孙长远师傅啊。” 林振华恨不得以头抢地:“我的天啊,你们打架就打架,怎么还随身带着老爷爷啊。孙师傅那手是用来拧人胳膊的吗?现在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派出所已经来了,把沈国申拘了,咱们的人没事。” 林振华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他想到,如果派出所只是拘了沈国申,而放过了打架的另一方,那么就明显有拉偏架的意思了。正常情况下,两方打架,派出所肯定是两边都拘,拘完了再去分辨是非的。 “少哲,你跟我说一下,事情是怎么引起的,是谁理亏?” 彭少哲于是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向林振华说了一遍,林振华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自己这方还是有道理的,理亏的是沈家二流子那边。 事情的起因,就在汉华厂盖的那几间房子上面。 汉华实业公司要租用浔自的厂房生产电风扇,尽管使用的职工主要来自于浔自现有的工人,但汉华实业这边也需要派出一些管理人员和各个岗位上的领班人员,因此就需要为这些人提供住房。 浔自方面无法腾出房子来,邱庆洋同意,汉华实业公司可以在浔自的生产区圈一小块地,自己盖几间房子作为宿舍,未来等租厂房的合同期满,这些房子无偿送给浔自。汉华实业在前期卖出了几千台电风扇,已经有了几十万的利润进项,盖几间房子自然没什么难度。工人们都是多面手,自己买了点砖瓦水泥,很快就把十几间房子盖起来了,只差给房门刷上油漆,给窗户配上玻璃。 这件事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谁知,汉华实业公司这边的房子刚刚建起来,浔自的一些工人就开始鼓噪了,说这是在浔自的地面上建起来的房子,应当由浔自的工人来住。也难怪他们不讲道理,实在是有些职工家里的住房条件太过于紧张了。 沈国申就是一个极端缺房的工人,他是个单身汉,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四人一间。他在乡下谈了一个对象,虽然目前还没有到能够结婚的程度,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当先把婚房弄到手,而厂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解决住房问题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眼睛也就瞄上了汉华实业建的这几间房子,决定先下手为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让几个青工帮忙,把自己的床和箱子都搬进了一间尚未完工的宿舍。为了造成既成事实的效果,他甚至还找人借了煤球炉、锅碗、脸盆架等东西,也一股脑塞了进去,并在门上挂了锁,以示占有。 他们这边乒乒乓乓地在门上钉锁,惊动了在其他未竣工的房子里睡觉的汉华公司的工人们。大家开始以为是遭了贼,纷纷跑出来察看。施国俊和曹文强两个人跑在最前头,发现沈国申等人已经把房子占了,施、曹二位可就来了气了。 这二位都是知青农场出来的,搞这种抢占利益的事情是行家里手,没想到当了半辈子土匪,居然还有人抢到他们头上来了。 一通口角之后,曹文强动了手。他倒没有打人,而是把沈国申的东西从屋子里拎出来,直接扔到了野地里。当时刚刚下过小雨,地上还有些积水,也不知道曹文强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沈国申的铺盖不偏不倚,正好被扔在一个小水洼里,泡了个透湿。 这一来,沈国申也急眼了,拣起一根不知道什么铁棍对着曹文强便打,曹文强用手抵挡时,手上划了一个口子。曹文强也恼了,嗷嗷叫着就要与沈国申玩命。 这时候,前来负责安排生产线的孙长远也赶到了,他的姓子比施、曹二位还暴,二话不说,单手接住沈国申手里的铁棍,另一只手就把沈国申的胳膊拧脱了臼。其余几位浔自厂的青工有心上前帮忙,只见老孙两手握着那根拇指粗细的铁棍的两头,双膀一较力,把铁棍生生掰成了一个u字型。 浔自的这帮年轻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再见汉华实业的工人们纷纷围上来,知道好汉不知眼前亏的道理,便退后几步,光是骂骂咧咧,再不敢试图动手。 这时,厂领导和派出所的人都闻讯赶到了,一些浔自的工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围了上来,议论纷纷。邱庆洋下令先把伤者送到医院去治疗,然后与彭少哲商量,建议双方先平息事态,待调查清楚之后再做进一步处理。 派出所方面却没这么好说话,当场就找了几个人问话,待大致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直接到医院把刚刚治好胳膊的沈国申给拘了,至于理由,定的是侵占国家财产、殴打保护国家财产的工人。 派出所能够反应这么快,也正如林振华猜测的那样,有韩涛的面子在内。处理此事的正是副所长费小荣,他私下里对彭少哲说道:“韩局长交待过的,谁跟你们过不去,就是跟他过不去。你放心,浔自这边的人如果敢乱来,我们派出所会给你们撑腰。” 林振华问完情况,对彭少哲交待道:“少哲,你管好咱们的工人,不许再和浔自方面发生冲突。另外,你告诉邱厂长,我马上就过去处理这件事情。” “好的。” “还有……你跟邱厂长说,这件事不管谁对谁错,我们汉华实业方面都是有责任的,我们一定会向浔自方面有一个交代。” “小华,这个没必要吧?这件事明显是他们错在先嘛。” “你就这样说就行了。”林振华说道,“不管是什么情况,一切等我过去以后再来处理,明白吗?” “明白了,我等你过来。”彭少哲答应道。 (未完待续) 134 老运动员 挂断彭少哲的电话,林振华先给费小荣打了一个电话,了解了一下沈国申的情况。费小荣半夜的时候被喊起来处理此事,此时刚刚办完,正准备去吃早饭。听到是林振华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便哈哈笑了起来,甚是亲热的样子。 两个人稍稍寒暄了几句之后,林振华便向费小荣问起案子的处理情况。费小荣告诉林振华说,沈国申现在还被扣在派出所。他还强调说,在这件事情的处理里面,他并没有夹杂什么私情,沈国申这种作法,搁在任何单位都是要拘的,对此,邱庆洋也没什么意见。 林振华道:“费所长,这件事就麻烦你们费心了。不过,小沈那边,我的意见是尽量从轻处理,如果能够交给厂里内部处理,那是最好的。” 费小荣有些意外:“林经理,如果这样做,那么沈国申的气焰就会更嚣张了,以后你们和浔自还怎么合作?” 林振华道:“费所长,我正是为了与浔自的进一步合作,才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了。这样吧,我马上就赶到浔阳去,有些事到时候我们再面谈。沈国申这边,麻烦你们不要过于为难他。”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费小荣回答道。 “费所长辛苦了,等我去浔自之后,请你吃饭。” “林经理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林振华出了总机房,直接来到朱铁军的办公室。他是早上六点多钟被毕敏喊醒的,打了两个电话,这会刚到上班时间。朱铁军刚进办公室,茶还没来得及泡呢。 “小林,你回来了?”朱铁军随口问道。 “昨天就回来了。”林振华道,说完觉得不对,连忙补充道:“昨天回来得比较晚,所以没来向您汇报。” 朱铁军一边往杯子里放着茶叶,一边问道:“你那个排长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帮他们设计了几个新产品,让他们试着生产一下。如果可行的话,他们的厂子还是有可能扭亏为盈的。毕竟他们厂子小,船小好掉头。” 朱铁军点头道:“这样处理比较好,比直接给钱要好。有一句古话怎么说的……” “授人以鱼,莫如授人以渔。”林振华回答道。 “对对,就是这句。”朱铁军说道,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文化水平还是挺高的,只是这种文绉绉的话怎么也记不住。他接着说道:“你回来了就好,技术科那边有点技术上的事情,老范他们倒是快处理完了,你一会也去看看吧。” 林振华苦笑道:“那啥,朱厂长,我是来找您请假的。” “什么!”朱铁军眼睛都立起来了,“你又有什么事情?” “这回是公事。我得马上去趟浔阳,那边打起来了。”林振华说道。 随后,他把浔阳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朱铁军进行了汇报。汉华实业公司租借浔自厂房的事情,并不仅仅是林振华一个人的事,也是涉及到轻化厅和汉华机械厂的,所以林振华要去处理这事,算是名正言顺的公事。 朱铁军听完,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振华道:“我已经交待了少哲,让他务必控制住事态,不能再发生冲突。” “这是对的,先稳住再说。” “还有,我和那边派出所的同志也打了招呼,让他们从轻处理当事人,不要激化矛盾。” 朱铁军没有表态,只是反问道:“派出所方面是什么意见?” “派出所方面没什么意见,我和他们的关系不错。” “嗯,你这样处理也是对。”朱铁军点点头,“你去了以后,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林振华道:“朱厂长,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听到这件事情,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退让,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是客,他们是主,不管谁有理,我们以客犯主,都是犯了忌讳的。所以,我的想法是尽量忍让,不要激化。” 朱铁军不置可否地又嗯了一声,等着林振华的下文。 林振华继续说道:“但我刚才转念一想,觉得那边的派出所所长费小荣说的话也对,如果我们一味忍让,对方也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这样对于我们未来开展工作也不利。现在我有些为难,到底应当选择什么样的态度比较好。我想,朱厂长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能不能教教我?” 朱铁军道:“我只送你四个字,不卑不亢,你按这个四个字去做就可以了。” “朱厂长,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笨,你能不能多送我几个字?”林振华谦虚地笑着说道。朱铁军的意思,他倒是明白的,但不卑不亢的尺度也很难把握,他还是得让朱铁军多说几句才行。 朱铁军说只送四个字,其实也是为了扮酷,因为但凡牛人,总是惜字如金的,比如诸葛亮,就经常送人一个锦囊,里面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也不怕人家在理解上产生歧义。 朱铁军也知道,光说这四个字不足以让林振华明白。听到林振华发问,他便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那好,我就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不卑不亢吧。” “我洗耳恭听。” “你去了之后,先去找对方的厂长,是叫邱庆洋是吧?我在轻化厅见过他几面的。你找他谈,把事情的责任说清楚。我们有理的事情,一定要说明白,要让他承认,这件事情错在他们这边。另外,还要暗示他,如果他们不承认错误,没有一个好的态度,你是有办法来对付他们的。” 林振华点头道:“我明白,大不了不合作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朱铁军眼睛一瞪,道:“这是最糟糕的办法。你们投了钱进去改造设备,怎么能不合作了?这件事情,如果真的闹大了,你们可以去找轻化厅,找谢厅长。你们和浔自的合作,是谢厅长促成的,也是为了帮厅里解决困难。邱庆洋如果不识大体,厅里也饶不过他的。” “我明白了,原来我背后的势力这么硬呢。”林振华心里踏实了。 朱铁军继续说道:“把邱庆洋压服了以后,你要做出姿态来,表示我们这边不会追究这件事情,同时还愿意配合他们解决职工的困难。对那个被拘的工人,你也要表示一下,这是收买人心的事情,必须要做。” 林振华笑道:“想不到朱厂长也会说出收买人心这样的话,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朱铁军道:“收买人心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他就是一个普通工人,无权无势,你欺负他算什么好汉?我做事的态度是,傲上不傲下。越是权力大的人,我越不理他。越是可怜的人,越要关照。” “受教了。”林振华诚心诚意地说道。 在林振华的眼里,朱铁军就像是一本厚厚的书,他与朱铁军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过只是翻开了这本书的前几页而已。朱铁军平时给人的感觉是处理问题简单粗暴,遇到事情的事情,他敢和轻化厅的领导拍桌子干仗,似乎是没有一点城府的样子。 但林振华深知,像朱铁军这种上过战场、经历过无数政治运动的老人,头脑绝对不会是那样简单的。他们看问题其实都能够做到入木三分,他们所以在某些问题上表现得过于简单,那是因为他们吃透了其中的奥妙,深知最简单的办法反而是最有效的办法。真正遇到复杂事情的时候,他们会比老狐狸更加狡滑。 这些人,是运动年代里留下来的宝贵遗产,他们有一个自傲的称呼,叫作老运动员。 “好吧,你赶快去处理这件事吧。你去找一下小孔,让他给你派车,叫王擒虎开美国吉普送你去。”朱铁军吩咐道。 “好的。”林振华向朱铁军微微鞠了一躬,以示感谢,然后便退出朱铁军的办公室,找孔海江帮忙调车去了。 孔海江听说是朱铁军吩咐派的车,没有二话,直接给小车班打了电话,让王擒虎把车开过来。借这会工夫,林振华先给车间打了一个电话,找到杨欣,告诉她自己要去浔阳,吩咐她这些天照顾一下杨文勇,实在不行,让她弟弟杨涛过来和杨文勇做伴,教他一些生活常识。 交代完杨欣,林振华又给汉华公司的车间打电话,要找毕敏。接电话的人告诉林振华,说毕敏不在车间里。结果,林振华刚出厂部的小楼,就见毕敏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呢。 “你怎么回事?”林振华问道,“是等我吗?” “林经理,你早上没吃饭。”毕敏递过来一个饭盒说道。 林振华好生觉得感动:“毕敏,多谢了。正好,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块去浔阳吧。” “真的?”毕敏兴奋起来,“我去浔阳干什么?” 林振华道:“去见见世面吧,以后你们都得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的,多经点风雨,见点世面,对你们有好处。” 毕敏道:“好的,我马上去收拾东西。”说罢,她把饭盒子往林振华手里一塞,飞也似地奔回家去了。 林振华现在觉得自己手里能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这三个弟兄,只能说在对他的忠诚度上爆棚,在具体的能力方面还很欠缺。公司里还有一些青工,经过这两年的接触,逐渐涌现出来,能够在某些方面负一点小责任,但距离独挡一面这样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即使是林振华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生手呢?如果要说他比其他人更强的一点,就是两世为人所积累的不同经验,尤其是对于市场经济的更深刻的了解。当年的人与后世的人相比,从传媒上获取的信息量要差出很多,后世的人会显得更精明一些,这也是因为平常看多了各种尔虞我诈的小说、电视。 人变得越来越聪明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王擒虎开着美国吉普过来了,毕敏也背着一个包飞奔而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不但收拾起了出门的行李,甚至还换了一件漂亮衣服,头发也重新扎过了一下。林振华突然发现,这个丑小鸭一般低调的女孩子,看起来还挺有几分韵味的。 咱也是出门能带个女秘书的人了。林振华得意地想到。 (未完待续) 135 强龙与地头蛇 从丰华到浔阳,有200多公里的路程。饶是王擒虎的车开得飞快,等林振华一行赶到浔阳的时候,也已经是半下午了。 王擒虎把车直接开到了浔自的办公楼下,林振华带着毕敏从车上下来时,看到周围菜地里的工人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一行。林振华没有在楼下久呆,匆匆忙忙地走进了办公楼,正遇到站在那里等他的浔自厂办秘书。 和林振华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邱庆洋此时正与几名厂领导和中层干部们在会议室里开会。他交代厂办秘书,只要林振华一到,就把他带到会议室去。 看到林振华走进会议室,邱庆洋站起身,让秘书给林振华安排了一个主宾的位置。其余的干部则是稳稳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毕敏,你也坐下吧。”林振华对跟在他身边的毕敏说道。 毕敏老老实实地在林振华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用胆怯的目光看着周围一群正襟危坐的大员们。浔自是省属企业,级别比汉华机械厂还高半级,邱庆洋是副厅,下面的副厂长都是正处,这都是毕敏需要把脖子仰成与地面平行才能看到的高官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与这些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开会。 秘书给林振华和毕敏二人倒上了茶水,林振华习惯姓地看看茶杯,忍不住有些想笑。相比第一次来,浔自的茶水标准可提高不少了,待客用的茶叶明显是好茶了。汉华实业公司的第一笔租金在此前已经支付,浔自账上有了一点活钱了。 既然已经用上了我的钱,那么吃我的嘴软,想来你们也不敢太过于嚣张吧?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揶揄着对方。 “林经理一路上辛苦了。”邱庆洋自己也坐下来,用平静的口气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笑了一下,说道:“不敢称辛苦啊,我是赶过来向各位领导请罪的。”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脸上都微微一动。邱庆洋连忙回答道:“林经理这话,我们可担当不起。这件事,归根到底是我们的工人做得不对。” 林振华道:“这件事的由来,我目前还只是在电话里听到我们彭少哲科长的一面之辞,不敢做出判断。不过,双方既然发生了冲突,肯定是都有不对之处的,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嘛。在浔自,我们是客人,浔自的工人和干部都是主人。我们以客犯主,这走到什么地方去都是理亏的。” “林经理太客气了。”邱庆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一时没摸清楚林振华的底牌,也不便于过多表态。 林振华接着说道:“这件事,是由我们租借浔自的厂房而起的。虽然说我们也是受了轻化厅的委派,但毕竟浔自的工人和干部才是真正的主人,轻化厅也不能越殂代疱,替浔自做这个主。我们来了之后,与浔自的工人群众沟通不够,没有料到大家不能接受我们,有这样大的阻力,这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的地方了。” 邱庆洋扭头看看郎冬、史达伦等几位厂领导,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林振华这番话,云里雾里的,让人琢磨不透。表面上看,林振华口口声声都说错在自己,似乎是一副服软认输的态度。但细细品来,这些话似乎是在暗示各位厂领导,我们来租浔自的厂房,那是替轻化厅干活的,你们如果不约束好自己的工人,那就是觉得轻化厅不能当你们的家了。到时候,我们没资格找你们算账,莫非轻化厅也奈何不了你们? “林经理,这话也不能这样说。浔自毕竟是国家的企业,你们汉华实业公司,也是集体企业,大家都是轻化厅下属的单位,不能说谁是主,谁是客的。”邱庆洋不得不表态了,声明浔自并不是一个读力王国。 林振华点点头:“邱厂长这话,实在是让我这个当晚辈的很佩服。对了,邱厂长,昨天晚上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详细说一说。” 邱庆洋对史达伦做了个手势,史达伦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在他说的时候,林振华向毕敏吩咐道:“毕敏,你把史厂长说的情况认真记录下来,一个字都不能漏,知道吗?” “好的。”毕敏答应下来,掏出一个笔记本,飞快地做着记录。 邱庆洋和郎冬面面相觑,觉得好生无奈。林振华这个态度,摆明了是要留下证据,以便秋后算帐的。如果浔自方面不承认自己的错,那么未来到轻化厅打官司的时候,难免会落一个认识错误不深刻的结论。而如果浔自方面认了错,那么这些话都记录在案,以后想抵赖就不那么容易了。 史达伦把事情说完,林振华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史达伦说的情况,和彭少哲说的情况差不多少,基本上可以认定,错在浔自一方。如果非要找出汉华实业这边的过错,那就是曹文强不该把沈国申的铺盖扔到水里去,你应当是认真地做政治思想工作,让我们的工人自己把铺盖抱走的嘛。当然,这样无赖的话,史达伦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好歹也是个县处级干部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这样说来,浔自的领导也是认为问题主要出在沈国申同志这里了。”林振华看着众人,问道。 “嗯,主要是他的问题,这一点是没有疑义的。”史达伦回答道。 “沈国申现在在什么地方呢?”林振华明知故问。 史达伦道:“他被派出所拘了。按照侵占国家财产来论的话,可能要拘留几天了。” 林振华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这怎么行?这只是咱们企业内部的矛盾,怎么会闹到派出所去呢?史厂长,你没有和派出所方面协商一下吗?我觉得,沈国申的事情,咱们两家内部处理就可以了。” 郎冬有些不敢确信地问道:“林经理,你的意思是说,小沈这件事情,你们不打算追究了?” “这有什么可追究的?”林振华说道,“充其量就是一个内部矛盾嘛,大家把话说开就行了。不管怎么说,未来咱们两家是要合作做事的,浔自的工人,既是你们的工人,也是我们的工人,有什么事情非要闹到派出所去的?这样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事情是因我们而起的,那我就亲自和派出所协商一下,尽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林振华做出这样的姿态,在场的干部们都松了一口气。很明显,这是林振华在给浔自面子,人家一来就把轻化厅抬出来了,这说明人家并不害怕浔自的抵触,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能主动地作出和解的表示,大家还有什么可说呢? 邱庆洋亲自把林振华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林振华在那里给费小荣打了一个电话,表示这件事纯属误会,沈国申的问题,就不麻烦派出所处理了,让他回厂来接受处理就可以了。 费小荣事先与林振华有过沟通,自然知道林振华是在收买人心。他装作严肃的样子,跟林振华讲了半天政策,最后才勉强答应放人,同时还说了些下不为例之类的话。 打完电话,邱庆洋带着林振华又回到了会议室,这一回,会场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原本大家都以为会有一场风暴,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一场毛毛雨,而且很快就雨过天睛了。 林振华给了浔自的面子,邱庆洋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他安排林振华坐下后,便向众人说道:“同志们,我现在正式向大家介绍一下林振华经理。这一段时间,他到浔自来过很多回,有些同志和他接触过,有些同志还没有接触过。我给大家说一下他的事迹吧。” 接下来,他便把林振华设计滚齿机、给福特当翻译、参加21万冰机主轴攻关、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等事情,都向众人说了一遍。他对这些事情的了解,也是来自于谢春艳的介绍,以及圈子里的一些道听途说,其中难免加进了一些演绎的成份。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显出林振华的光环。 一干人等听着邱庆洋的介绍,对于林振华的态度逐渐升华成了崇拜。要说起来,他干的这些事情,也到不了辉煌得逆天的程度,但最关键的是,这个干出如此成绩的人,居然只有21岁,而且还是一个初中学历的退伍兵,这个反差就实在是太明显了。 “呵呵,邱厂长刚才说的这些,有些太夸大了,我都不好意思了。”等邱庆洋说完,林振华站起来对众人说道:“在坐的各位,都是老前辈,都可以当我的老师。以后大家就要在一起合作共事了,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请大家严肃地提出批评。” “林经理太客气了。”邱庆洋说道。 “今天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那么有几句话,我也想向各位汇报一下。”林振华说道。 邱庆洋连忙说:“林经理有什么话就请讲吧,大家都想听听你的高见呢。” 林振华清了清嗓子,打算系统地陈述一下汉华实业公司的立场,以及与浔自方面合作的诚意。谁知,他刚刚说了一句话,厂办秘书就一头撞进屋来了: “邱厂长,不好了,沈国申又和汉华公司的人干起来了!” (未完待续) 136 收买人心 听说沈国申又和汉华公司的人干起来了,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按时间来算,林振华打过电话之后,派出所把沈国申放出来,沈国申再走回厂里,也就是差不多这些时间了。这也就是说,沈国申一回厂,一分钟都没耽搁,就立刻跑到汉华实业的工地上去继续干仗去了。 “太不像话了!”邱庆洋怒道,“这个沈家二流子,怎么给脸不要脸!” 史达伦也说道:“这才刚出派出所呢,怎么又闹起来了,看来真的得把他拘起来,让他在拘留所里好好反省几天。” 其余的中层干部也都议论纷纷,总体的态度都是倾向于认为沈国申太过份了。虽然大家不清楚又出了什么事情,但沈国申这个人的劣迹大家都是清楚的,出了什么事情,十有八九是他的错。 会议肯定是开不下去了,邱庆洋等人陪着林振华,匆匆地往生产区赶,要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到了生产区,只见在那几间房子前面的空场上,围了足足有上百人,其中有汉华实业公司的工人,也有浔自的工人。汉华公司这边的人都是一脸愤怒的样子,而浔自那边的人,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的表情。 浔自的工人们,对于这一场冲突的心态是非常复杂的。从道理上说,他们知道沈国申做得不对,毕竟是人家自己掏钱盖的房,你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去侵占。但大家想到的事情,要比这更多,其中还包含着一种作为弱势群体的无奈。 没错,浔自垮了,一两百万的银行贷款,完全停滞的生产,已经让浔自走投无路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汉华实业公司过来租借厂房,而且还要雇用本厂的职工,这是给了浔自一条生路,大家对于这件事的意义是能够掂量得清的。许多职工其实一直都在等着汉华公司的设备改造尽快完成,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能够尽快上班,领导说过了,上班之后,加班费、奖金之类都会有的。 但是,作为一个国营大厂的职工,被这样一个大集体企业给雇用了,吃着人家的饭,听着人家的管,这种失落的感觉,不是轻易能够排遣得了的。沈国申与汉华公司发生冲突,然后直接就被派出所拘了,这相当于在所有浔自人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无论错在哪方,浔自的工人们都觉得心里硌着一块石头。 大家已经听说汉华公司的负责人到了浔自,正在厂办与领导们会谈。大家并不知道沈国申被放出来是因为林振华说情的结果,他们都在纷纷猜测着,汉华公司会向浔自提出什么样恶劣的要求,这些要求,决定了未来浔自工人在这场合作中的地位。 沈国申从派出所回来后,径直到了头天晚上打架的现场,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他一拎起铺盖,发现铺盖已经在水洼完全浸湿了,这可给了他发飚的机会。他是那种没事都能找人碰瓷的主,现在有道理了,哪里还会放过。 于是,他便拎着铺盖站在空场上大闹起来,口口声声要求汉华公司赔偿他的铺盖,扬言如果对方不赔,他就要坐在这里不走,要如何如何的。 浔自的工人都围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热闹,也等着看厂领导以及汉华公司的负责人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汉华公司的工人们也都围过来了,一个个愤愤不平,有喊着要拾掇拾掇沈国申的,也有大声说着马上撤走,让浔自工人去喝西北风的。两边的工人泾渭分明,心里的想法完全不同。 林振华等人到来的时候,沈国申正骂得来劲呢,手舞足蹈地,已经进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在他的对面,彭少哲正满脸通红地拦着施国俊和曹文强两个人,不让他们上前去动武。 “有本事你们就来啊,想欺负人是不是?老子不怕你们!有种就别叫派出所,我们一对一来干!”沈国申大声地喊叫着。他看出来了,浔自的那个小头头似乎是想息事宁人的,越是如此,他就越跳得欢,因为知道人家不会动他。 “小子,你等着,看老子不打断你的骨头!”曹文强也大声地吼叫着,想挣开彭少哲的阻挡,上前与沈国申对练。 彭少哲一面死死地抱着曹文强,不让他动手,一面嘴里不停地劝道:“老曹,你不要冲动,小华已经来了,正在和他们厂长谈话呢。什么事情等小华来了再说行不行?” 邱庆洋就跟在林振华的身后,见此情景,忍不住就想上前去训斥沈国申。林振华拦住了他,说道:“邱厂长,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邱庆洋点了点头,站住脚不吱声了。林振华走到圈子当中,来到沈国申的面前,看着他说道:“你是叫沈国申吧,我是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林振华,有什么事,你能对我说吗?” “我……”沈国申正骂到了兴头上,突然被林振华这样冷冷地回了一句,顿觉有些语滞。他愣了一下之后,继续喊叫道:“怎么,你是经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汉华公司就很了不起吗?你们还不是仗着人多,又有几个臭钱,有种的跟我比划比划!” 林振华看看他,突然轻蔑地笑了起来:“你口口声声比划比划,怎么,你很能打架吗?” “我……我反正不怕你们!” 林振华点点头,说道:“不瞒你说,我也很会打架,如果换个场合,我非常有兴趣和你比划比划。” “你说你会打架?”沈国申有些意外,这不像是一个公司经理该说的话呀。 林振华道:“没错,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当侦察兵出身的,上过越南战场。在战场上,我用刺刀干掉过三个越南鬼子。还有,你看到咱们盖房子用的这种红砖没有,我单手能够劈断两块。你信吗?”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种强硬。沈国申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让人恐惧的力量,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你说这些干什么?”沈国申色厉内荏地问道,“你就算比我能打,又怎么样?你你你……你真敢动手不成?” 林振华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论打架,你并不比谁更强,这个世界上,比你能打的人多得很。如果打架能够解决问题,我们还要学技术干什么?” 说到这里,他把头转向周围的浔阳自行车厂的工人们,大声地说道:“各位师傅,趁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有几句话我想向大家说明一下。 我们汉华公司的人来这里,不是来争强赌胜打架的,因为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大家看看我们这些人,我们都是工人子弟,都是待业青年。有些地方的待业青年,成天游手好闲,惹事生非。可是我们这些人,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们有两只手,我们的手不是用来打架的,而是用来干活的。 我们到浔自来,是想和浔自的工人师傅们一起合作,请浔自的工人师傅们帮助我们,大家一起把事业做大。现在,我们汉华公司开发的电风扇已经在上海、南京、武汉等大城市站住了脚跟。我们想和大家一起合作,把大城市老百姓的钱挣回来,改善我们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又回过头看着沈国申说道:“这位沈师傅,你的情况,邱厂长已经向我解释过了。我能理解你没有房子结婚的困难。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的眼睛就盯着这几间房,谁的拳头硬就能占到一间房子,那么最终大多数的人还是没有房。我们都是工人,为什么我们不能挣到更多的钱,盖起更多的房子,让每个人不需要动拳头就能够分到房子呢?” “你说好听,你们来这里,不过是想剥削我们的劳动力。挣了钱,还不是你们汉华公司的人的?”沈国申低声地嘟哝道。 沈国申这会已经有点软了。在现场,厂领导已经来了,而且从他们的眼神来看,无疑是站在汉华公司一边的。派出所那边,在放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警告过他,如果他还敢无理取闹,等待他的就是再一次被拘留。 他本来指望汉华公司的这个年轻经理表现得幼稚一些,要么是害怕打架,要么是口无遮拦,激起浔自工人的众怒,这样他就有翻盘的机会了。但林振华先是向他宣示肌肉,扬言比他更能打,随后是一番煽情演讲,摆明了是想收买人心。对于这样一个对手,沈国申觉得自己很是无力。 听到沈国申的嘟哝,林振华又找到了发挥的余地,他再次对众人说道:“各位师傅,刚才沈师傅说了一句话,对我们汉华公司是一个警示。我作为汉华公司的经理,今天在这里向大家郑重承诺三点。 第一,未来在我们双方的合作过程中,无论是汉华公司的职工,还是浔自的职工,地位上完全平等。如果发生了冲突,由我们公司和浔自厂的领导共同处理,哪个地方不公道,欢迎大家批评。邱厂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到林振华的问话,邱庆洋上前一步,对众人说道:“这个问题,请大家放心,我们浔自的厂领导,肯定是要维护大家的利益的。我要说明一下,汉华公司的领导,对于咱们浔自的职工也是非常爱护的。沈国申侵占公物,被派出所拘留了,就是这位林经理亲自给派出所打电话说情,他才被提前放出来的。” “哦……”浔自的工人们都轻轻地哦了一声,再看沈国申时,脸上便多了几分鄙夷之色。 林振华连忙说道:“这个倒不是我的功劳,只是派出所的同志向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说明了一下,说这只是咱们内部的一点小矛盾,不麻烦派出所来干预了,所以派出所就把沈师傅放出来了。” 他这个解释,表面上是谦虚,实际上仍然是炫耀自己的宽容。一句“内部矛盾”,让浔自厂的工人们对于汉华公司又多了几分的认同。 “邱厂长,要不,我接着说下去吧?”林振华向邱庆洋请示道。 邱庆洋道:“当然,当然,林经理请说吧。” 林振华接着又说道:“我要说的第二点是,在生产过程中,我们的职工和浔自的职工,一定做到同工同酬。在同样的贡献条件下,我们的职工挣多少钱,浔自派来的职工也挣多少钱。” “好!”浔自的人群中有人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劳动报酬这个问题,是这些天里浔自工人谈论得最多的问题。他们已经向汉华公司的工人私下了解过了,知道这些工人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能够拿到70多块钱,干得好的,甚至还有拿到上百块的。 70多块钱,相当于六级工的工资了,而这些人仅仅是二十郎当岁的青工而已。仅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汉华公司的工资水平已经高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什么大道理都不如给钱更实惠,大家争一个平等的地位,说到底首先就是经济上的平等。没有经济上的平等,其他的平等都是扯淡。 现在汉华公司的经理当着大家的面作出了承诺,说明同工同酬,大家还有什么可说呢?许多人都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未来自己参与了汉华公司的业务之后,能够挣到多少钱,是否不再需要靠种菜来维持生活了。 “第三点。”林振华继续说道,“这第三点我还没有和邱厂长交流过,在这里提前说出来了,如果不合适,请各位师傅和邱厂长原谅。” 邱庆洋连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林经理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林振华道:“我的想法是,我们汉华公司目前也算有点小小的基础了,处境比浔自要好一些。等到电风扇的生产进入正轨之后,我希望能够与浔自开展更多的合作,帮助浔自走出目前的困境。我相信,像浔自这样一个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厂子,有咱们这么优秀的工人,没有任何道理会亏损的。只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找到一些适销对路的产品,浔自一定能够重振往曰的辉煌。” (未完待续) 137 双赢 林振华说到这里,连邱庆洋也开始鼓掌了,他对着众人说道: “同志们,刚才林经理说得非常好。大家可能对林经理还不太了解吧?他可是一个大能人啊。今天来和我们合作的这个汉华实业公司,前身是汉华机械厂的劳动服务公司。大家想想看,咱们厂的劳服公司是什么样子,人家是什么样子?这都是林经理的功劳啊。” 林振华连忙摆手道:“邱厂长这话说得太夸大了,其实这都是我们全公司的工人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还有。”邱庆洋继续说,“林经理同时还是汉华机械厂的技术科副科长,他牵头搞了21万冰机主轴的攻关,硬是把产品做得比曰本人还好。就因为这个,轻化厅一下子给了汉华机械厂300万的大化肥成套设备的订单。大家不是说缺房子吗?人家汉华机械厂,一口气就建了三幢六层的宿舍楼。三幢啊!同志们,这是多少套房子啊!” 林振华就着邱庆洋的话头说道:“各位师傅,我相信,浔自的工人师傅和我们汉华机械厂的工人师傅是一样优秀的,只要大家共同努力,我敢保证,咱们浔自在两年之内,也能盖起三幢宿舍楼的。大家愿不愿意试一试?” “好!” 这一回,更多的浔自工人一齐喝起彩来。多长时间了,大家一直生活在一种悲观的情绪之中,而这个年轻的经理,却向大家描绘了一个光明的前景。大家实在是太需要一种这样的希望了。 林振华听到众人的喝彩,知道自己的煽情已经成功了。其实工人们的想法是非常朴素的,只要你能够尊重他们的人格,给他们以希望,他们就会支持你。他带着胜利的微笑,对沈国申说道:“沈师傅,你是否愿意和我们汉华公司摒弃前嫌,共同奋斗呢?” 沈国申支吾着说道:“这个嘛,回头再说吧。可是我这个被子湿了,林经理,你看怎么办?” 林振华又好气又好笑,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好吧,你的被子是我们的人弄湿的,你想要什么赔偿吧?” “这个……”沈国申扭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工人们,希望能够从大家那里得到一些支持,可是,他看到的却全是愤怒的眼神。他有些慌了,语无伦次地对林振华说道:“也不用你们怎么赔了,赔个一两块钱,也就可以了。” 林振华回头喊道:“毕敏,你过来,从公司经费里给这位沈师傅赔两块钱,让他签个领款单。” 听到林振华这话,汉华公司的工人们可都怒了,不过,这一年多来所形成的对于林振华的信任感,让他们虽然愤怒,却没有当面提出质疑。毕敏撅着嘴,磨磨叽叽地走上前来,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凭证本,就要开单子。 就在这时,一名浔自的老工人实在忍不住了,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一把揪住沈国申的手腕,把他往后一拽,同时怒斥道:“沈国申,你还要不要脸?我们浔自工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哎哟!”沈国申惨叫着:“贺师傅,贺师傅,哎哟,你轻一点。” 那位贺师傅骂道:“小东西,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自己干了没道理的事情,还有脸找人家赔你的钱!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我赔给你,我看你敢不敢拿!” 沈国申呲着牙叫道:“贺师傅,你误会了,我只是跟林经理开个玩笑嘛,是玩笑……” 林振华看着这一幕,心里好生得意。他以退为进,终于激得浔自的工人自己出来说话了,这远要比他去拒绝沈国申的无理要求要好得多。林振华看着这位工人,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自己第一次到浔自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在菜地里侍弄白菜的,邱庆洋曾经介绍过,他是浔自的钳工技师,名叫贺世华。 邱庆洋此时也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这位贺师傅,是咱们厂建厂时候的老工人了,对浔自的感情非常深。他技术好,为人也很正派。” 林振华点点头,走上前去对贺世华说道:“贺师傅,你放开他吧,我想,沈师傅可能也只是开个玩笑吧。” 贺世华甩开沈国申的胳膊,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这件事,你别往心里去。你刚才说得很好,我们都是工人,总是要靠两只手来做事挣钱的。你们汉华公司到浔自来,是来帮我们的,这一点,我们工人心里都有数。只要你能够做到你刚才说的那几点,我们工人就支持你。” “多谢贺师傅。”林振华说道,“贺师傅放心,我以我的人格起誓,我一定会做到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们双方的合作,讲究的是一个双赢,大家都得到好处,合作才能长久。这个世界上钱是挣不完的,只有自己挣钱的同时,也帮着别人一块挣钱,这样挣到的钱才有意义。贺师傅,你说对不对?” “林经理说得太好了,大家一起鼓掌吧。”史达伦站在人群中喊道。 浔自的工人们一齐啪啪啪地鼓起掌来,连那个垂头丧气的沈国申也勉强地拍了两下巴掌。至于汉华实业公司的工人们,更是十分兴奋,连巴掌都拍红了。 林振华趁热打铁,当即就向邱庆洋提出,要邀请一些浔自的工人参与生产线的调试工作,在此期间,所有参与工作的工人都能够拿到工资之外的一份津贴。 邱庆洋根据工人们的情况,在现场挑了十几个人推荐给林振华,其中也包括了这位老钳工贺世华。林振华二话不说,全盘接收,让彭少哲马上带他们去工作现场。 这一来,浔自的工人们更是心动了,闲了这么长的时间,谁不想尽快地找到一点事情做,挣一些额外的收入?没有被选中的那些人,纷纷涌上前来,有的向邱庆洋、郎冬等人申请要参加汉华公司的工作,有的直接找到林振华,大谈自己如何技术高超、工作态度认真,问林经理什么时候需要新的人手。 林振华对于前来与他交流的浔自工人一概笑脸相迎,做足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单位领导的派头。他让毕敏把大家的名字和特长一一记下,承诺说后面还有一些事情肯定要请他们帮忙。 在林振华的示范下,汉华公司的工人们也向浔自的工人展开了感情攻势,大家互相找着共同点,比如老乡、知青、相同工种、同一个姓等等,不管什么样的联系都能够扯上半天。孙长远和贺世华这两个老钳工凑在一起,越聊越是开心,已经约好晚上下班之后要一起喝上几杯,然后再在棋盘上较量一二。 在此前,汉华公司的工人们在浔自呆了两三个月,与浔自的工人虽然也有一些接触,但远没有达到现在这种水乳交融的状态。林振华的一席话,解开了浔自工人心里的疙瘩,他们开始从内心接受汉华公司这个外来户了。 “林经理,你今天说的实在是太好了。”工人们陆续散去之后,邱庆洋走到林振华身边,对他说道。 林振华道:“哪里哪里,主要是浔自的领导们做了大量的工作,非常感谢。” 郎冬问道:“林经理,刚才在厂务会上,本来你要说几句的,结果让沈国申的事情给搅了,我们要不要回去重新开会?” 林振华笑道:“不必了,我其实想说的,也就是刚才对工人们说的那些话,换到这个场合来说,效果更好。” 郎冬道:“林经理,其实,我们浔自的工人对于你们汉华公司,还是非常感激的。你们付了第一期的租金之后,我们把欠了工人两年的医药费都报销掉了,你知道,这解决了多少户人家的问题啊。” 林振华道:“郎厂长,这不算什么。只要咱们能够继续合作下去,我想,我刚才说的盖几幢楼的理想,也是可以很快实现的。” 邱庆洋插话道:“有林经理的保证,我对此毫不怀疑。” 打架的事情,就这样圆满地解决了。这件事不但没有导致汉华公司与浔阳自行车厂的全面对立,反而成为消除浔自工人疑惑的一个契机。这不禁让林振华想到了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二天,林振华让王擒虎开着车,带他先后去了辖区派出所和市公安局,向费小荣和韩涛致谢。费小荣对于林振华妥善处理了打架事件也很满意,毕竟这是出在他的辖区内的事情,能够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至于韩涛,虽然没有直接插手这件事,但费小荣曾在第一时间向他做了汇报,所以他也知道具体的情况。听说林振华变坏事为好事,把一桩打架事件变成了一个收买浔自人心的机遇,韩涛也佩服得很。 出了公安局,林振华让王擒虎先把车开回浔自,他自己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浔阳街上随意地逛着。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女声在喊他的名字:“林振华!” 林振华心下诧异,回头一看,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原来喊他的人竟然是石化机厂的女电焊工沈佳乐。 “沈佳乐,这么巧啊,怎么会是你?”林振华问道。 “是啊,我也觉得巧啊。”沈佳乐应道,她紧走两步,来到林振华的面前,问道:“林振华,你怎么会到浔阳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浔阳?” 沈佳乐答道:“我们厂给浔阳炼油厂安装一套设备,我在这工作了快一个月了。今天轮休,我就出来转转。你呢?” 林振华道:“哦,我们公司和浔阳自行车厂有点合作,所以我就过来了。我们和你们可不一样,我们和浔自的合作起码是五年时间,所以,未来我可能就要经常来浔阳了。” “哦。”沈佳乐应了一声。 各自说完自己到浔阳来的原因,两个人突然发现没啥话可说了。在林振华想来,自己与沈佳乐其实并不算熟悉,只是埋弧焊测试的时候打过一次交道,后来则是应沈佳乐的要求,帮她译过一些英文资料。这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今天不是在浔阳街头偶然遇见,林振华觉得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女孩子了。 “你要去什么地方,咱们一起走吧。”林振华提议道,两个人这样干站着也不是个事。 沈佳乐道:“不了,我得回浔阳炼油厂去了。我刚从百货商店出来,买了点新来的花布”说着,她晃了晃手上拎着的扎成一圈的花布。 “哟,这么红的布,怎么,你要做嫁妆了?”林振华随口开着玩笑,说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妥,好像大家没熟到能开这种玩笑的地步。他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啊,我是乱说的。” 沈佳乐脸一红,很认真地答道:“其实,你也没说错。林振华,我要结婚了。” “是吗?恭喜恭喜。”林振华道,“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你啊?” 沈佳乐低着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头,说道:“他是我们厂新提拔起来的厂长助理,大学生,比我大三岁,姓格挺好的。” “真不错,祝你幸福。”林振华由衷地说道,他对沈佳乐总体来说是挺有好感的,也的确希望沈佳乐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对了,你结婚,电器都买齐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送你一个电风扇吧。是我们公司自己生产的,叫睡莲牌,卖得挺不错的。”林振华做着广告道。 沈佳乐道:“我知道的。” “不会吧,我们的电风扇名气有这么响吗,居然连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说了?”林振华开着玩笑道。 沈佳乐说道:“谁说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其实,你们厂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一些的……哦,算了,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先走了。” 林振华道:“好的,不过,电风扇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改天给你送去。” “好吧,谢谢你。”沈佳乐说道。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对林振华说了一句让他瞠目结舌的话:“林振华,你知道吗?他长得很像你。” 说完这句,没等林振华反应过来,沈佳乐便飞快地跑开了,只留给林振华一个窈窕的背影。 这是什么意思?林振华心里痒痒的。 我难道很帅吗?林振华扪心自问,嗯,应当还可以吧,可是,也没帅到让小姑娘一见钟情的地步吧?要不,就是我很有才?我有才吗,没有吗,有吗……唉,男人啊,就是这样一种容易自恋的生物。 (未完待续) 138 又要出差 在随后的几天里,林振华继续呆在浔阳自行车厂,处理了一些管理上和技术上的事情。 双方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林振华也就不再保守了,他大大方方地邀请浔自的技术人员和高级技工参与设备的安装和调试工作,同时吩咐彭少哲,充分吸收对方人员提出的合理化建议。 这样一来,电风扇流水线的建设,就不再是汉华公司一家的事情了,浔自方面的技术力量开始全面地投入,其产生的效果让林振华觉得十分振奋。浔自毕竟也是一家大厂子,有一定的技术实力,至少比完全由青工组成的汉华公司要强得多。 针对处理这一起打架事件中的经验和教训,林振华专门把公司里的几个骨干找在一起,开了一次内部会议,参会的有彭少哲、施国俊、曹文强和毕敏等人。他现在必须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干部了,这些人目前都还很年轻,但他们总是要长大的,要挑公司的大梁。 “林经理,我是不是差点坏了公司的大事了?”曹文强这样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文强,其实你做得很对,咱们公司在这里与浔自合作,维护自己的利益也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我们一味退让,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占咱们的便宜,到时候咱们就无法应付了。” 施国俊道:“我倒觉得,把那个姓沈的从派出所保出来,没什么必要。让他吃几天牢饭,他会老实得多。” 林振华道:“一个沈国申,成不了什么气候。他如果真敢玩得过火,我们设个套,让他犯点事,给他判上几年,也不困难。问题在于,我们现在让派出所拘了沈国申,浔自的工人心里会有疙瘩,觉得我们外乡人欺负了他们本地人,这种感觉是非常微妙的。” 曹文强呵呵笑道:“我明白林经理的意思,你是不是说,咱们打狗还得看主人?” 林振华也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当然了,咱们也不能说谁就是狗,只能说咱们必须考虑到其他人的想法。” 彭少哲拍着脑袋说:“哎,这事也怪我,我还是没有经验,要不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现在这样,倒也挺好的。”林振华说,“算是坏事变好事吧?” 毕敏抚着胸口说道:“可吓死我了,彭科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吓得魂都没了。” 林振华笑着说:“毕敏,你以后敲门的动静小一点,我还以为着了贼呢。这件事,大家都算是一个经历吧,以后我们还会遇到比这更严重的事情,大家一定要沉住气,不要意气用事。” “放心吧,林经理,经过这件事,我们也都学了不少东西的。”施国俊带头表态道。 林振华道:“好吧,这边的事情,就拜托各位多费心了。我得赶紧回厂里去了。” “怎么啦?厂里又出事了?”彭少哲关心地问道。 林振华神秘地一笑:“这倒没有,应该是好事吧。杨欣昨天给我来了电话,说我等了很久的两封挂号信已经到了,我得马上去处理一下。” 众人知道林振华这样鬼鬼祟祟的样子必然是有什么暂时不便公开的事情,也就不再多问了。林振华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去浔自厂办见了一趟邱庆洋,拜托他照顾一下这边的事情,接着就急如星火地坐着吉普车赶回丰华去了。 回到厂里,林振华从杨欣手里拿到了那两封挂号信。看过之后,他径直又去了朱铁军的办公室。 “朱厂长,我……我还要请假。”林振华站在朱铁军的办公桌前,讷讷地提出了请求。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情?”朱铁军连生气的劲都没有了。 这个林振华,还是不是汉华厂的职工,成天东奔西走的。说他没干正事吧,也不对,他做的事情好像还都挺重要的。可是,正事是这样干的吗?算了,还是先问问他干什么去吧。 “我要去趟广州,去办理一下有关专利的事情。”林振华说道。 朱铁军有点不明白:“专利?什么专利?” 林振华道:“是这样的,老刘临走之前,帮我们公司设计了一款新型的电风扇,我已经让人去查过了,类似的设计,目前在全世界都没有出现。所以,我需要马上去申请这个设计的专利权,这样未来如果有人要仿冒这个设计,我们就可以告他们侵权了。反之,如果我们没来得及申请,被别人抢了先,那么我们每生产一台这样的电风扇,就需要向专利所有者交纳专利费。” “还有这样的道理!”朱铁军惊讶地说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广州申请呢?对了,咱们国家去年还是前年,不是也成立了专利局吗?是不是搞这项工作的?” 林振华道:“咱们国家的专利局,也是接受专利申请的。但目前我们国家的专利制度还不完善,尤其是没有与国外接轨。我们在国内申请的专利,国外并不承认,如果我们的产品要卖到国外去,就会受到侵权调查的。” “你还想把产品卖到国外去?”朱铁军问道。 “当然要卖到国外去。”林振华想当然地说道。 当年的人们,觉得产品出口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那怎么也得是非常牛的企业才有这样的能力。而林振华却没有这样的观念,在后世,made_in_china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出口个电风扇算什么呢? 朱铁军道:“嗯,那么你要去广州申请专利,难道是申请国外的专利吗?” 林振华道:“没错,前些天,我拜托广州的朋友帮我联系在香港的专利律师。我刚刚收到广州方面的来信,说律师已经联系好了,让我赶紧过去具体商谈有关的事情。等到专利申请下来之后,我就打算向国际市场推出我们的睡莲牌电风扇了。” “好吧,这是一件大事,你去办吧。”朱铁军点头道。 “谢谢朱厂长。”林振华道。 朱铁军叹了口气:“唉,小林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你在厂里呆了几天?” 林振华抱歉地说道:“这个实在是没办法。要不,等我回来,到厂里办一个停薪留职吧,省得别人说三道四。” “不行!”朱铁军断然道,“你还是技术科的副科长,停什么薪。汉华公司还是汉华机械厂的下属企业,你去办汉华公司的事情,也算是公事。再说,如果你们的电风扇真的能够出口创汇,那可是有功劳的事情。” “真的?那差旅费……” “差旅费到你们公司去报销,厂里的钱还有用呢。”朱铁军可不上这个当,开玩笑,现在汉华公司比汉华机械厂还有钱呢,还想上汉华机械厂来蹭钱? 林振华呵呵地笑了,他这样问,其实也是为了打打岔,他才不会在乎这点钱呢。 “对了,朱厂长,我去广州,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东西?” 朱铁军挥挥手,示意林振华赶紧走:“去吧去吧,把你的事情办好就行,早点回来。” “得令!”林振华向朱铁军敬了个礼,一溜烟地跑了。 林振华回到家里,看到杨欣正在给他整理出门的行李,棉袄、毛裤之类的,装了满满一大包。林振华诧异道:“杨欣,你这是干嘛呢?” “你不是要出差吗,我怕路上会变天,给你多带几件衣服。” “你有没有搞错?广州现在的气温起码是20度,你给我弄这么多棉袄干什么?” “是吗?广州这么热呢。”杨欣好奇地问道,长这么大,她只是跟林振华去过一次燕京,其他地方都没去过,还真没什么南北方的概念。听到林振华说广州的气温有20度,她赶紧把棉袄之类的东西撤出来,给林振华找了几件春秋季的衣服,塞进包里去。 林振华看着杨欣忙忙碌碌的样子,便说道:“杨欣,既然你没去过广州,要不你也跟我一块去吧?” 杨欣摇头道:“这可不行,我还要上班呢。再说,小芳马上就要放寒假回来了,总不能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吧?” 林振华拍拍脑袋,懊恼地说道:“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小芳第一次回来,我本来还说要去接她的,这下接不成了,估计小芳又该跟我急眼了。” 杨欣问道:“小华,你非得这么着急去吗?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再去不行吗?” 林振华道:“不行,这种事情得越快越好,我和广州那边已经联系了好几个月了,他们现在才给我答复,我必须马上去办。” “好吧,那你去吧,小芳回来,我照顾她就好了。”杨欣道。 说完小芳,林振华又想起了杨文勇,他接着问道:“对了,杨欣,杨文勇怎么安排了,我回来以后还没见到他呢。” 一说起杨文勇,杨欣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呀,我照你走前交代的,去找了雷有荣,已经把他临时安排在单身宿舍住下了。这几天,他天天抱着本英语书在背单词呢。” 杨欣说的雷有荣,是劳动服务公司的前任经理,因为奈何不了青工们,便回厂里当劳资科副科长去了。在汉华实业公司成立之后,涉及到汉华公司与汉华机械厂之间衔接的事情,主要是由他来负责。汉华实业公司开始生产电风扇之后,原有的近100名青工已经不够用了,陆续又招收了一些新人,这些新人的身份、住宿等事项,便是由雷有荣来负责解决的。 “背单词?”林振华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他背单词干什么?” 杨欣道:“他闲着没事,我带他去车间看了一眼mk800,结果他一下子就迷上了,非要缠着我教他。这么贵重的设备,我哪敢随便让他碰。我就跟他说,这东西挺复杂的,得学会英语才能用。我还把说明书拿给他看了,上面全是英文单词,他就相信了。” 林振华哭笑不得:“然后他就开始背单词了?” “是啊。”杨欣道,“他要杨涛教他英语,杨涛也没时间,就跟他说,学英语也不难,不过,要先背下3000单词才行。然后这个傻孩子就真的拿着本英语单词表天天在那背。他一口湘平话,背起单词来这个味道:播克,播克……你知道是什么单词吗?就是book。” 杨欣一边说着,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林振华想象着杨文勇背单词的样子,也觉得挺可乐的,不过,他还是提醒道:“杨欣,你们可别欺负老实孩子。” “才没有呢。”杨欣道,“我可照顾他了,他的什么破衣服,全是我给他补的。不过,这孩子对机床真的特别着迷,彭师傅让他去试了一下铣床,回来就跟我夸他,说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对机床这么有悟姓的孩子了。” “晕,彭师傅没说我对机床有悟姓?”林振华不服气地问道,他过去在华青机械厂实习的时候,那里的老师傅也夸过他有悟姓的。 杨欣道:“彭师傅过去倒是说过一次,说你技术还不错,不过没说悟姓啥的。但这次见了杨文勇,他就说杨文勇有悟姓。他已经答应要带杨文勇当徒弟了,只不过还需要汉华公司这边向厂里提交一个手续。” “这个好办,让勇群去办吧。”林振华说道。说完,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吩咐道:“对了,杨欣,你帮我记一下,等我回来以后,我得去和厂长认真地谈一次。” “什么事啊。”杨欣吓了一跳,看林振华的表情挺严肃的样子。 林振华道:“从杨文勇这件事,我觉得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技工学校了,招收一些年轻人,接受系统的技工训练,未来可以填补到各个岗位上去。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方式,效率太低,培养也不够系统。以后我们的生产规模肯定要呈几何级数地增长,我们需要数以千计的高级技工,这些技工必须利用学校来进行培养。” “嗯,好的,我记下了。”杨欣说道,同时把林振华刚刚说的话,认真地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以便未来提醒林振华。 “好了,我得出发了。来,吻别一下吧。”林振华说道。 杨欣脸红红地,嗔道:“干嘛呀,又来这一套……” (未完待续) 139 专利代理人 时隔两年,林振华再次来到了广州。出了广州火车站,站在外面举着牌子接他的,依然是两年前那位名叫舒曼的姑娘。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站在一群衣服非蓝即黑的接站者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林经理,车在外面停车场呢,我帮你拿行李吧。”舒曼热情地说道。 林振华没有让她拿行李,只是客气地说道:“舒小姐,这次的事情,多谢你帮忙了。” 舒曼道:“没什么,能够帮林经理做点事情,我非常荣幸。” 林振华看看四下里无人注意他们,便伸手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舒曼道:“舒小姐,这是你的劳务费,一共100块钱,你过一下数吧。” 舒曼没有推辞,她接过信封,用风衣的衣襟遮挡着,把钱抽出来一半,迅速地数了一遍,然后对林振华甜甜地一笑,说道:“正好,谢谢林经理了。其实我只是帮忙牵了一下线,真不敢收这么多劳务费的。” 林振华道:“舒小姐发挥的作用,是其他人无法替代的,所以,这点小钱让舒小姐见笑了。” 舒曼把钱收好,对林振华道:“走吧,我们上车吧。钱元平律师现在可能还在深圳办入关手续,估计要下午才能到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林振华道:“没问题,舒小姐安排就好了。我在广州其中的一切事情,就麻烦舒小姐替我安排了。” 林振华一口一个舒小姐地称呼着舒曼,舒曼却是一点反感的意思也没有。在当时的中国大陆,小姐这个称呼还是非常罕见的,寻常的女孩子如果听到这个称呼,可能会觉得是受到了冒犯。然而,舒曼是做外事工作的,这两年来,接待海外宾客不少,自己也曾因公去过两次香港,对于小姐这个称呼,已经是非常习惯了。 林振华请舒曼帮忙请律师,也是灵机一动的结果。 林振华很早就想到过,自己的产品要想打进国际市场,专利申请这个环节肯定是不能绕过的,否则刘向海精心替他设计的五叶风扇就有可能变成别人的产品。 但在当时的中国大陆,想申请海外的专利谈何容易。林振华有心亲自去一趟香港,办理有关专利申请的事情,但细一打听,他一个普通干部要想去香港,光红图章就要盖上好几百个,只要有任何一级管图章的部门认为他不够资格,那么前面所盖的章子就一律无效了。 想来想去,林振华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托人从香港请一名律师到广州来接受委托。林振华能够想到的中间人,只有身在广州的舒曼一个。在前年,林振华到广州来接mk800机床的时候,与舒曼打过几天的交道,知道这个姑娘思想比较开放,与海外人士接触较多,而且也能够做到守口如瓶,实在是当中间人的最佳人选。 就这样,林振华给舒曼写了一封信,询问她是否认识香港这边办专利申请的律师,是否能够帮他邀请一个律师到广州来。舒曼回了信,表示有这方面的资源,也愿意帮忙联系。林振华当即表示,事成之后,可以给舒曼付100元的劳务费,未来如果还有其他的事情,还可以继续按这个标准付酬。这样一来,舒曼的积极姓就大幅度地提高了。 舒曼是一个时尚女姓,作为一个外事工作人员,她比任何人都更加追求国外的生活方式。她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进口的化妆品,喜欢进口家电。但所有这些,都不是她的工资所能够负担得起的。她在做外事接待时,有时会从客户那里得到一些小费,虽然按规定这些小费是需要上交的,但她和其他同事一样,屡屡都能够藏下一些,作为自己的外快。 帮斯皮舍尔公司接待汉华厂一行的那一次,福特给了她一笔不菲的报酬,让她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一次,林振华请她帮忙,她原本没有想到林振华会给她付劳务费,谁知林振华一张嘴就是100元的报酬,这使舒曼认准了一点,那就是林振华是她命中的福星,跟着林振华做事,各种外快是会源源不断的。 两个人坐着舒曼雇来的小轿车,来到一家普通的餐馆。舒曼简单地点了两个菜,和林振华坐下来用餐。林振华事先已经跟她说好,所有这些雇车和吃饭的费用,都是由林振华负担的。 “林经理,这个钱元平律师,原本是大陆人,是逃港过去的,现在在香港做专利代理这块,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我向几个不同的香港客商打听过,他们都反映说,这个钱元平的信誉不错,收费也比较合理。”舒曼一边吃一边向林振华介绍道。 “嗯,很好。”林振华点头道,“我发现你很有当办事处经理的天赋。” “是吗?”舒曼眨着一双俏眼,略带着挑逗的表情对林振华说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林经理是想聘我当广州办事处的经理了?” 林振华笑道:“如果舒小姐舍得放弃现在的工作,我非常有兴趣聘用舒小姐的。” 舒曼格格地娇笑着,说道:“现在还不行,我如果现在辞职,家里人非得把我骂死不可。不过,我的工作不算忙,林经理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在这边做,尽管吩咐就是了。” 林振华道:“好,未来我肯定还要经常麻烦舒小姐的。对了,我请你帮忙打听专利申请的具体细节,你有什么收获没有?” 舒曼道:“我问了一些港商,他们跟我说了不少,我都整理出来了。现在我逐项跟你介绍一下。” 接下来,舒曼便开始给林振华讲有关专利申请的事情,这其中,有些事情是林振华隐约知道一点的,有些则是他完全陌生的。他听得出来,舒曼在这件事情上非常用心,了解到的问题也非常全面和细致。他原本对于申请专利的事情还有些忐忑,现在听完这些,他觉得心里已经有数了。 吃过饭,舒曼先带林振华去宾馆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又拉着他去百货大楼购置了一身新的行头。按舒曼的说法,一个谈国际专利申请的老板,不应当像林振华这样穿得邋邋遢遢的。 林振华当然不会承认自己邋邋遢遢,在江南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算是穿着比较时尚的。不过,当舒曼带他在百货大楼逛了一圈,又逼着他买下一套休闲装把自己打扮起来之后,林振华不得不承认,广州姑娘的眼光,的确比丰华姑娘的眼光要洋气得多。杨欣给他挑的衣服,的确不如舒曼挑的看起来时髦。 “要不,你帮我再挑几套女孩子穿的衣服吧。”林振华对舒曼请求着。 “好啊,是给你太太挑的吗?”舒曼问道。 林振华道:“还不是太太吧,未婚妻。对了,还得给我妹妹也挑几套。” “林经理真是个好男人哦。”舒曼酸溜溜地说道。 下午三点钟,两个人来到了流花宾馆大堂的茶座,这是舒曼与钱元平律师约定会面的地方。两个人刚刚把茶水点上,就见一个穿着西服的干瘦男子拎着手提包一路小跑地从外面进来了。他站在大堂里左顾右盼了一阵,然后便径直向林振华他们这一桌走来。 “舒小姐,抱歉抱歉,过关的时候耽误的时间太多了。”那男子一边掏出手绢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对舒曼说道。没等舒曼回答什么,他又转向了林振华,说道:“这位应该就是林经理吧,鄙人钱元平,幸会幸会。” 舒曼连忙起身招呼钱元平坐下,林振华伸出手和钱元平握了一下手,也自我介绍道:“我是江南省汉华实业公司经理林振华,有幸请到钱律师帮我们代理专利申请事项,实在是荣幸。”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钱元平说道,他看看林振华,然后感慨道:“林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这么大的企业的经理,实在是前途无量。” “这只是有些机缘巧合吧。”林振华敷衍道。他没有让舒曼向钱元平透露汉华公司的实际情况,在钱元平的想象中,能够委托香港律师做国外专利申请的,怎么也得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公司吧,说不定还有一些很硬的背景的。 “林经理想委托鄙人代办的产品,是什么情况,能介绍一下吗?”寒暄了几句之后,钱元平直入正题。律师的出场费也是要小时计算的,他可没有太多时间去拉家常。 林振华道:“我们申请的这个产品,是一种新型的电风扇。主要的技术创新点在于它是一种五叶风扇,而且叶片的形状是由我们国家顶级的专家亲自设计的,具有节能、低噪音、感觉柔和等特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目前国外市场上还没有出现过同类的产品。” 钱元平摇摇头说道:“有没有同类产品,光从市场上看是不够的,这得去进行专利检索才行。有些时候,可能一个产品别人已经申请过专利了,只是还没有投放到市场上。这种情况下,你们的专利申请也是无效的。” 林振华笑道:“钱律师放心,这些常识我们倒也是有的。不过,我们在大陆不太方便去进行专利检索,所以这些事情也需要麻烦你一起办理。” 钱元平道:“没问题,我们代理人就是干这个的,你只要把这件事委托给我们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需要你们艹心。对了,林经理,我要说明一下,干我们这行的,其实不是律师,而是专利代理人,和律师做的事情不太一样的。至于钱律师什么的,只是大家习惯的称呼而已。” (未完待续) 140 自动换刀系统 林振华当然不会什么事都不问清楚就把东西交给钱元平,他详细地向钱元平询问着各种相关事项,同时把钱元平的回答与舒曼刚刚对他讲过的情况以及自己从后世带来的一些知识进行对照。听了半天之后,他开始确信,这个钱元平应当是一个非常守信的专利代理人,是可以委托的对象。 据钱元平介绍,由于中国大陆尚未加入有关知识产权保护的《巴黎公约》等国际协定,大陆的企业或个人要申请国际专利面临着诸多问题。但所有这些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通过一些变通的手法,他们同样可以把专利申请下来,保证专利所有者的权益不受到侵犯。 把有关的事项介绍完毕之后,钱元平拿出了一堆文件,让林振华一一过目,再逐一签字盖章。有了这些文件,钱元平就可以全权代表林振华去进行专利申请了。林振华收起与钱元平签订的委托合同,这才把五叶风扇的设计图纸和其他文件一起交给了钱元平。 五叶风扇的专利,林振华是以个人的名义申请的,刘向海送他这套设计图纸的时候,也说了是作为对他的感谢,所以他完全拥有这套设计的所有权。他当然不会傻到以公司的名义去申请这个专利,因为公司的合股经营的,专利一旦挂上公司的名义,未来的麻烦事就会层出不穷了。 在各国申请专利,累计需要交纳1000多美元的专利申请费,此外,请钱元平代理专利申请,还要支付2000美元的律师费。所有这些钱,林振华都已经与福特说过了,将从他自己存在香港的钱里支付。钱元平回到香港之后,可以去美国斯皮舍尔公司的香港办事处找福特拿到这笔钱。 “好的,林经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钱元平收好各种文件之后,站起身来便欲向林振华告辞。 “钱先生,且慢。”林振华一把拦住钱元平。 钱元平诧异道:“怎么,林经理还有什么事情吗?” 林振华从随身的包里又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对钱元平说道:“钱律师,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两个产品的专利需要请你代理,刚才谈的是五叶风扇的专利,现在需要麻烦你的,是另一项产品,叫作机床树状自动换刀系统。” 这套机床自动换刀系统,正是华青大学机械系姚鹤良教授的心血。 上一次林振华送小芳去华青报道的时候,遇上了姚鹤良,曾问起他有关科研成果的问题。当时,姚鹤良手里正有一套机床自动换刀系统的设计,这套设计达到了当前世界先进水平,在机床行业有着非常广泛的应用前景。 姚鹤良一直在寻找各家机械部委接受这套技术,将其转化为现实的产品。然而,各家部委眼皮子底下的业务十分繁忙,根本就没人有空关注这样的事情,结果,老爷子的设计在抽屉里整整搁置了一年时间。 林振华向姚鹤良说起产学研一体的思路之后,姚鹤良开始有些心动了。他抱着仁至义尽的心态,到各个部委又转了一圈,结果仍然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就不再等待了,直接把图纸寄给了林振华。姚鹤良对林振华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能够让这个设计变成真实的产品,让它在机械行业中发挥作用。 林振华当然知道这个产品的价值,在真实历史中,姚鹤良的这个设计最终也未能见到光明,反而是曰本的厂家在几年后设计出了同样的产品,并且抢先申请了专利。后来的机床企业但凡要在机**使用这种设计,就要向曰本的这家厂商交纳50美元一台的专利费,据估计,曰本厂商光是挣这一个设计的专利费,几十年间就拿到了几百万美元。 林振华在拿到姚鹤良寄来的图纸之后,首先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先把专利申请上,堵住任何可能的漏洞。至于这个产品如何销售,倒是在其次的事情。 “你是说,这个专利要以华青大学姚鹤良先生的名义申请?”钱元平问道。 林振华点头道:“没错,这是他设计的产品。” 钱元平问道:“请问林经理有没有姚先生出具的授权委托书?” 林振华道:“没有。” “那可就难办了。”钱元平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代理人办事,没有当事人的授权是不行的。回头如果打起官司来,就难办了。” 林振华道:“钱律师,大陆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姚教授这个人,也是一个老夫子,现在还很难接受申请专利这件事。我的想法是,先把专利申请下来,然后再慢慢地和他谈。申请专利这种事情,是一分钟也不能耽误的,万一被别人抢了先,可就满盘皆输了。” 钱元平想了想,说道:“林经理,这件事,没有姚先生的授权,肯定是不能办的。但如果你认为自己能够代表姚先生,何不以你自己的名义先申请下来呢?等拿到专利权之后,你再转让给姚先生也是可以的。” “可是,这样做合适吗?我这样算不算侵权啊?”林振华问道。 钱元平拿着姚鹤良写给林振华的信,逐字逐句地分析道:“林经理,你看,姚先生在信中明确说了,这个产品就完全交给你了。这个‘交’字,就可以认为是一种专利权的转让。所以,你以自己的名义去申请这个专利,并不涉及到侵权。姚先生还说,他希望你拿到这个产品之后,能够造福于国家。这就算是转让中的条款,也就是说,你未来只要能够用这个专利权为国家做一些事情,就算是履行了承诺。当然了,这也是建立在你与姚先生具有良好关系的基础上,如果你们之间发生了矛盾,有些事情就很难说了。” “也罢。”林振华点点头,“就依钱律师说的办,等到专利申请下来之后,我再写封信向姚教授解释一下就行了,老先生在这方面倒是挺开明的,应当不会怨我。” 于是,钱元平再次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了和刚才相同的一堆表格,让林振华重新又签了一遍,然后接过林振华递给他的技术资料,小心翼翼地塞进包里。 办完自动换刀系统的专利申请委托,林振华说道:“钱律师,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倒是与这个自动换刀系统相关的。” “林经理请指教。”钱元平说道。 林振华道:“我现在委托给你的自动换刀系统,只是华青大学的一项技术而已。据我所知,目前华青大学的教授们手里,类似于这样的技术还有很多,我正在与他们进行接触,力争促使他们尽快地把技术拿出来申请成为专利。” “这是一件大好事啊。”钱元平道。“林经理真是有远见的人。唉,我在香港做了这么多年的专利代理人,有时候看到国人手上有技术而不知申请专利保护,真是干着急也使不上劲。多少很好的技术,都让洋人白白地拣了便宜。他们拣便宜不算,回过头来还要说中国人侵权,类似于这样的案子,在这两年可已经出了不少了。” 林振华道:“没错,我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着急要展开专利申请的事情。钱律师,目前我的能力有限,在其他领域里可能还无法涉足,但机械这个领域,我是打算好好做下去的。” “那么,林经理希望我做什么呢?” “我想请钱律师在香港替我雇几个懂行的人,全面地了解一下全球机械产品的专利申请情况,一个是有关的法律规定,另一个是目前已经申请了专利的技术,都有哪些。” 钱元平大摇其头:“林经理,前一项没什么问题,但后一项难度可太大了。机械方面的专利,不敢说是浩如烟海,起码也是汗牛充栋吧,要把这些资料检索完全,恐怕是不现实的。” 林振华想了想,觉得钱元平说的也对,自己想一口吃成一个胖子,未免太姓急了。他点点头,说道:“那就再限定一下,关于机床方面的专利情况,尤其是过去10年的,我需要比较详细的资料。但凡能够找到的资料,你就让人复印下来吧,钱不是问题。” “这可能得花很多钱的。”钱元平说道。 林振华道:“钱律师帮我评估一下吧,看看需要多少钱,我会陆续地支付给你。钱律师,这件事如果做得好,未来我们就能够抓住机会,搞出新的专利,到时候还愁收不回这些资料费吗?” 钱元平赞道:“林经理的确是做大事的人,现在有眼界投资来做这件事情的人,是少而又少了。你放心吧,我回去之后,就会利用我的关系去找到几个这样的人,让他们先尝试着做起来,然后我会把具体需要花费通报给林经理。” 林振华道:“那就多谢钱律师了。前期的开办费用,我会让福特先生支付给你,加上这两个专利的委托费用,你估计一万美元够不够?” “前期的话,完全够了。”钱元平说道,说完他又感慨了一声:“林经理,现在在大陆,如果拥有一万美元,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当一个富家翁了。林经理却愿意把钱花在这个方面,着眼于今后几十年的收益,这实在让人佩服。如果大陆的公司经理都有林经理这样的眼光,我看用不了20年,大陆的经济就会让人侧目的。” 林振华笑道:“呵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咳咳,那啥,就不必说了。这两项专利的事情,还要拜托钱律师尽快办理,不知道最快要多长时间能够办成?” 钱元平道:“五叶风扇这个,属于实用新型,如果快的话,半年之内应当能够审批下来。自动换刀系统的时间要长一些,光公示期就需要18个月。不过,在此期间,林经理如果着急的话,完全可以先开始生产销售的。” “我明白了,多谢钱律师的指教。”林振华由衷地说道。 “不客气,林经理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和我联系就是了。”钱元平说完这些,便匆匆地离开了。他进一趟关也不容易,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看着钱元平走远,舒曼用略带幽怨的语气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我真没想到,你的心居然有这么大。你事先怎么没跟我说清楚呢?” “你说我的心很大,是什么意思?”林振华不解地问道。 “自动换刀系统这个专利,可是华青大学教授搞出来的。听你的意思,你还准备大量收购华青大学的技术,都变成你的专利。现在咱们国内的干部以及教授们都还看不到专利的价值,未来等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你手上已经握着几百个专利了,到时候你的家产可就不是几万、几十万,而是可能成为百万富翁了吧?” 林振华呵呵一笑,心里暗道,舒曼的想象力实在还是太有限了,也难怪,以她一个月收入五六十块钱工资的眼光,几百万已经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了,她怎么可能想到更多呢?林振华自己知道,光这一个自动换刀系统的专利,在未来30年间,就能够拿到百万美元量级的专利费。如果真的握有几百个专利,那么挣到几亿美元也不是梦了。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动心啊?”林振华没有正面回答舒曼的问题,而是向她发问道。 “动什么心?”舒曼话是这样说,心却是不争气地抨抨猛跳了好几下。 林振华道:“当我的广州办事处经理啊。” 舒曼脸一红,她发现自己有些想歪了:“嗯,还真有些动心了。林经理,我想打听一下,如果我真的当你的广州办事处经理,一个月工资能拿到多少?” 林振华道:“最起码,比你现在的工资多上一倍是没问题的吧。” “我现在工资是62块钱,可是我们还有外快的哦。”舒曼讨价还价地说道。 “加上外快,一个月能有100块吗?” “有100块就好了。”舒曼叹道。 “嗯,我想,如果你愿意让广州办事处经理,200块钱的工资,我应当还是出得起的。”林振华认真地说道。 林振华倒不是信口开河,舒曼这样的人才,的确是他现在非常缺乏的。他现在正在考虑汉华公司的外向型战略,其中遇到的最大的瓶颈,就是缺乏具有外事经验的人才。如果舒曼愿意加盟,那实在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至于200元的工资,在时下看来很高,再过几年,这个价钱又算得了什么? “真的能给200块钱?”舒曼很认真地问道。 “君无戏言。”林振华嘻皮笑脸地说道。 舒曼点点头:“好吧,我要考虑一下。” “这个位置,我给你保留一年时间。”林振华说道。 (未完待续) 141 机械系剩女 林振华在广州又逗留了两天,考察了一下广州的市场情况,也感受了一下改革开放前沿城市的风采。当时,深圳特区已经在开发了,但林振华来得仓促,没有办边防证,无法出关,于是也就放弃了再去深圳看看的想法。 等到林振华回到丰华的时候,已经接近年关了,妹妹小芳也已经从燕京放假回到了家里。林振华拎着包走进家门时,看到小芳裹了一件军大衣,正坐在饭桌前一边剥小蜜桔吃,一边看着一本什么书。桌上扔了一堆桔子皮,最起码也是十几个桔子的残骸了。 “哥,你回来了!” 小芳扔下手里的书,扑上前来,顺手把刚剥好的一个小蜜桔塞进了林振华的嘴里。 “唔,好甜的桔子。小芳,你知道吗,今年我都没吃着桔子,全让杨欣存起来了,说是留给你吃呢。”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在那个年代里,水果储存的技术似乎是很不发达,秋天里收获的桔子,很少能够储存到冬天的。汉华厂的工人们不知道是从哪学来了一种储存方法,就是把桔子放在纸箱里,每放一层,上面盖上一层报纸,然后在报纸上再放桔子。由于报纸能够吸掉桔子里蒸发出来的水份,所以这样储存的桔子能够一直放上两三个月也不会腐烂。 林芳华过去在家里的时候,就很喜欢吃本省丰南产的小蜜桔。到燕京去上学后,有一次写信回来,还专门说起此事。林芳华其实只是随口一说,但杨欣却记在了心上。10月份的时候,汉华厂从丰南机械厂又弄来了两车蜜桔,分配给全厂的工人。杨欣把自己和林振华分的那两份全都用纸箱装起来,隔几天就拿出来翻一翻,一直留到了林芳华回家,才全部拿出来供她享用。 听到哥哥的抱怨,林芳华应道:“哼哼,还是我那个嫂子好,你这个当哥的,真不合格,我第一年放假回来,你竟然不在家。” 林振华叹道:“别提了,小芳,我这半年几乎就没在家里呆过几天。” “你干嘛呢,哥,你比厂长还忙啊?” 林振华简单地把自己这半年来做的事情向妹妹说了一遍,林芳华赞道:“不错啊,哥,你现在生意越做越大了。” “不说我了,你的情况怎么样?学校生活适应了吗?”林振华问道。 “早就适应了。”林芳华道,“一开始我还挺不适应粗粮的,结果,喝了几个月的玉米面粥,还喝上瘾了。这几天回来,没有玉米面粥喝,还不习惯呢。” “让我看看,嗯,好像是又胖了一点。”林振华笑着说道,“看来还是北方的伙食养人啊。” “烦死我了!”林芳华撅着嘴说,“就这点实在是太讨厌了,我这半年时间,又长胖了三斤。再胖下去,我就成个肉球了。” 林振华道:“胖点好,你胖了,就说明在学校里生活得很好,没有受委屈。如果你回来以后骨瘦如柴,我才不放心呢。” “才不会受委屈呢。”林芳华哈哈笑着说,“整个机械系,就我一个女生,所有的人都让着我,谁敢让我生气,就会成为全民公敌,会被大家打翻在地,再扔上千百双臭袜子,把他彻底臭死。” “对了,妹妹,你们机械系就你一个女生,那你不是追求者如云吗?怎么样,有没有看着顺眼的,提前说说,我给你把把关。”林振华很八卦地问道。 林芳华拖着长腔说:“没有啦,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林振华诧异了。 林芳华笑着说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啊,后来才听说,是男生们私下里签了一个约定,说全系就这么一个女生,谁也不许霸占。所以,所有的男生都不敢追我,他们把我叫作机械系的圣女。” 林振华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挺贴切的,这样一来,你就是典型的剩女了,就是剩下没人要的女生。” 兄妹俩亲亲热热地聊了一会闲天,林芳华说道:“对了,哥,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这么严肃的?”林振华问道。 “我们系这学期搞了一次机械小发明竞赛,我们有个师兄,对了,就是你见过的那个杜向阳,发明了一个在铣**自动分度的装置,很像你给厂里设计的那个简易滚齿机。我还在想,他是不是从哪偷了你的图纸呢。” “是吗?”林振华来了兴趣,“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小发明吗?” “当然有啦,有用在冲**防击误伤艹作工的红外线探头,还有能够一次镗六个孔的镗床刀具,还有一些我也看不懂。不过,在我们一年级的学生里面,我算是对机械懂得最多的了,谁让我是机械厂出来的呢?”林芳华得意地说道。 林振华继续问道:“那你们这个小发明竞赛,有奖金吗?” “才没有呢!”林芳华道,“我们系老师说了,主要是精神奖励,好像一等奖给发了一个曰记本吧。” 林振华嘿嘿地笑了起来:“小芳,你给我提供的这个信息非常重要。我打算下学期去和你们系主任谈一谈,由我们汉华实业公司独家冠名资助你们这个小发明竞赛,一等奖奖励人民币1000元,二等奖500,三等奖300,你看怎么样?” “你疯了!”林芳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我们最高的助学金一个月才21块钱呢。哪有发奖金发到1000块的。” 林振华道:“你别管有没有,我就可以这样发。小芳,你说说看,如果我真的这样设置奖金,你们同学会不会全力以赴来搞发明?” 林芳华道:“那是当然,尤其是那些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的同学,如果能挣到1000块钱,不但自己上学的钱够用了,还能寄给家里去呢。我估计啊,大家肯定都不上课了,都去搞发明挣奖金去了。” “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林振华喜滋滋地说道。 “我们老师会恨死你的。”林芳华预言道。 林振华不屑地说:“他们才不会恨我呢,学生们要想拿到机械设计的奖金,就需要有更多的理论知识,这样他们的听课热情才会提高。你们老师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林振华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守财奴一样,什么地方看到一点人才的苗子,就恨不得扑过去全搂到自己的钱袋子里去。 人才很重要啊,林振华越来越深切地感觉到这一点了。当年能够考上华青大学的,个顶个都是尖子,如果能够从中挖到几个人充实到汉华实业公司的技术班子里去,磨上几年,未来都能够成为技术上的顶梁柱。 汉华实业公司目前还只是一家集体所有制的企业,要想招收到华青大学的毕业生,通过正常渠道是完全不可能的。但如果从他们在校期间就开始培养,让他们形成对汉华公司的认识,说不定其中就有一些敢于下海捞螃蟹吃的人。 1982年的春节到来了,汉华机械厂一片喜气洋洋的节目气氛。 今年的春节,是汉华厂的职工们有史以来过得最富裕的一个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往年舍不得买的千响长鞭,今年却是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让人听着就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在过去的一年中,汉华厂接到了轻化厅下达的大化肥成套设备订单,挣到了丰厚的利润。全厂的工人光年终奖每人就拿到了100多块钱,此外,还有巧立名目发下来的各种福利。厂里的广播几乎天天都在发着通知,今天让大家去仓库领鱼,明天让大家去礼堂领苹果,最后轻化厅不得不郑重其事地把陈伟国喊去敲打了一番,让他稍微收敛一点,照顾一下兄弟厂子的情绪。 汉华实业公司的经营业绩更是可观,在冬季的几个月时间里,上海、南京、武汉以及本省的各个市场一共卖出了近万台睡莲牌电风扇,为汉华实业公司挣回了80万元的利润。 经过讨论,公司决定把其中60万元的利润作为追加投资,用来增加公司的固定资产。年前已经在浔阳自行车厂建成的电风扇装配流水线,使用的就是这部分利润。 另外的20万元,拿出了5万作为公司职工的年终奖金,结果,每名青工分到了近500元,比自己的父母拿到的钱还要多得多。还有15万元,便是公司给股东的分红,汉华机械厂分到了4.5万,林振华本人也分到了4.5万,其余在公司参了股的职工,也都分别拿到一些红利。 这样一来,原先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参股的青工,可算是悔青了肠子,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公司还能够有如此大的盈利,光是分红就足够抵得上当初入股的本金了。不过,林振华说了,未来公司还会继续兴办其他的产业,届时还会有新的入股机会,大家只要先把钱留好就行了。 除了经济收入之外,汉华厂的职工们谈论得最多的,就是三幢新建的宿舍楼了。由于资金充足,三幢楼的建筑速度非常快,目前主体已经封顶,正在进行内部水电的安装,据说一开春就能够入住了。尽管房子还处于毛坯状态,但每天都有一些姓急的职工会跑去观看。他们攀着脚手架爬到属于自己名下的那套房子里去,站在一片建筑材料之中,想象着卧室、客厅、厨房的样子。 正如歌里唱的那样:这一年总的来说高兴的事儿挺多,家人不错,朋友不错,自己也不错…… (未完待续) 142 舰艇基地 红红火火的春节过完,林振华不等小芳开学返校,便又匆匆地踏上了旅途,这一回,他去的目的地是上海。 “是林经理吗?我是推进器所警卫战士王保星,我们刘所长今天有会,不能来接你们,让我接你们先到基地去休息。” 在上海火车站外,一名穿着海军军装的英俊小伙向林振华敬礼,做着自我介绍。 “辛苦你了,小王。”林振华与王保星握了握手,然后指指跟在自己身边的三个人,说道:“这三位师傅都是和我一起来的。这位是孙长远师傅,这位是彭刚师傅,这位是彭师傅的徒弟杨文勇师傅。” 王保星连忙上前,又挨个地向几位工人敬礼,弄得孙长远等人手忙脚乱,连声称谢。 一辆挂着地方牌照的中巴车开了过来,王保星把众人带上车,关上车门。中巴车掉了个头,开出了火车站,向着上海郊外的舰艇研究院基地开去。 包括林振华在内,汉华厂来的四个人都是第一次到上海。林振华对于大街上的繁华景象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惊奇,但孙长远等人则是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窗外,时不时地惊呼一声。幸好中巴车的位置比较多,每个人都能够占着一个窗口。 “师傅,上海比我们潭州可繁华多了。”杨文勇感慨地对彭刚说道,他现在已经正式被派去向彭刚学徒了,目前还只是开万能铣床,未来再看情况转到数控铣**。 孙长远道:“那当然了,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啊。” “我怎么听说燕京比上海大啊?”杨文勇问道。 “不是啊,应该是上海比燕京大。你看啊,咱们平时买的东西,都是上海造的最好,没听说过燕京造的吧。”孙长远道。 彭刚则反驳说道:“老孙,你这样说也不对,燕京是政治中心,是党中央呆的地方,又不是搞工业的。” “师傅,你到过燕京吗?”杨文勇问彭刚道。 彭刚摇摇头:“我就是一个小工人,哪有机会去燕京啊。就这次来上海,还是托林经理的福呢。你看,平常到上海出差这样的好事,哪轮得到我们工人。” 杨文勇不愤地说:“当然应该是师傅你来了,这次我们是来做事的,又不是来逛街买东西的。” 林振华一直坐在前排与王保星聊天,听到杨文勇的话,他笑着回头说了一声:“各位稍安勿躁,咱们这是有购物团。最后会给大家安排一天时间逛南京路,买点上海货。” “太好了!”后排的三个工人一齐喝起彩来。 中巴车开出上海市区,穿过一大片农村,最终开进了一个门口有海军战士站岗的大院。 这个院子从外面看极不起眼,只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的围墙,让人产生出无限的暇想。进入院子后,大家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一直通向远方,在大道的两侧,是错落有致的建筑物。 这些建筑,有的是普通的平房,有的是三四层的小楼,还有一些是单层高达十几米的车间。建筑物之间的间隔都非常宽,显示出这里的主人根本就不在乎土地。 与地方上的厂区不同,这里所有的树木、绿篱都修剪得一丝不苟。树干上为了防虫而刷的白灰高度严格一致,远远看去,全都在一条直线上。这种整齐划一的风格,似乎在隐隐地暗示着来访者,这里是一个军事化管理的世界。 中巴车顺着主干道开了一段,然后拐进了一片家属区,最后停在一幢三层的红砖小楼前,这样的小楼,在周围还有七八幢,边上种着两排绿化树,把小楼与家属区的其他建筑巧妙地隔成两个空间。 王保星对林振华说道:“这一片叫小红楼,是我们基地师级干部住的地方。刘所长就住在一楼左边这套房子。” “怎么,刘所长不会让我们住他家吧?”林振华问道。 王保星道:“当然不是,我们有招待所,你们的住处,刘所长已经安排好了。是秦老师让我先把你们带回家来,说要先给你们接风,然后再送你们去招待所。” 说话间,秦瑛已经从小楼里迎出来了。回上海几个月的时间,秦瑛已经完全恢复了上海人的装束,一身合体的碎花小棉袄,衬出她丰腴的身段,看起来颇有几分雍荣之气,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穿着工作服的女统计员了。 “小林,还有孙师傅、彭师傅,你们都来了,欢迎欢迎。”秦瑛热情地对众人打着招呼,看起来,她的姓格也比过去开朗了许多。 “秦师傅!” “刘师母!” 孙长远和彭刚分别使用了一个过去的称呼,喊完之后,都觉得有些不妥,但具体不妥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人家已经是上海人了,自己还使用汉华厂这种小地方的称呼,好像是不太对哦。 林振华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喊了一声:“秦老师好。” 秦瑛脸上绽开了笑容,她嗔怪地说道:“什么秦老师,还是叫秦大姐好啦。你看人家孙师傅和彭师傅,跟我就不见外的。” 杨文勇站在众人背后,想吱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秦瑛一眼看到了他,大惊小怪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孙师傅,彭师傅,好像不是你们两个的孩子吧?” 林振华笑着把杨文勇拉到前面来,说道:“文勇,这是刘所长的爱人,你叫她秦阿姨吧。” “秦阿姨好。”杨文勇乖乖地叫道。 秦瑛乐道:“好帅的小伙子啦,小林,他是谁啊?” 林振华道:“这是我们汉华公司的青工,叫杨文勇,现在跟彭师傅学徒呢。他算是我们着力培养的后备人才,这一次,我带他到上海来开开眼界。” 秦瑛把大家让进屋里。刘向海的家面积很大,光客厅就有40多平米,摆了一套人造革面的沙发。主人似乎是担心人造革用久了会磨损,在沙发面上又铺了一块钩针织就的罩子。屋里的其他家具看起来都有一些年代了,但质地非常不错,显得很高档的样子。 “这些都是我家过去的家具。”秦瑛见林振华在打亮着家具,便略带自豪地解释道,“十年动乱的时候,被造反派头子霸占了,现在又都还给我们了。就这套沙发是新买的,向海当了所长,家里来的人比较多,没一套沙发太不成样子的。” “刘所长平时很忙吗?”林振华问道。 秦瑛笑道:“小林,我可警告你,你一会可千万别叫向海做刘所长。他前几天就跟我说了,如果你敢叫他刘所长,他就不帮你的忙,让你回轻化厅开介绍信去。” “不敢不敢。”林振华连忙告饶,“秦大姐,你也知道的,如果轻化厅的介绍信有用,我也不会来走老刘的后门了。我知道这事让老刘挺为难的,不过,没办法,我们江南省自己实在是解决不了。” “没关系,向海说了,小林是他的朋友,汉华厂又是他的娘家,你们的事情,他会尽力去办的。”秦瑛说道。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秦瑛给大家端上水果,又陪大家聊了几句闲天,刘向海终于回来了。 “小林来了吗?”刘向海人还在门外,声音就先传了进来。这种说话方式,在他过去当木模工的时候是很少有的,估计是当了所长之后,底气足了,说话也不知不觉地多了几分霸气。 林振华等人一齐站起身来,迎接刘向海。 一身军装的刘向海大踏步地走进门,把手里的提包递给秦瑛,顺手把帽子也摘了下来,秦瑛连忙接住。 “老刘!”林振华憋足了劲喊了一声。 “哎!小林!”刘向海高兴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与林振华紧紧地握手,“好你个小林,不错不错,还是原来的样子。” 林振华把手抽回去,甩了甩,说道:“老刘同志,我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一名师级干部,你的手劲能不能不要像一个木模工一样大?” “哈哈哈哈。”刘向海哈哈大笑着,回头又分别向孙长远、彭刚等人打了招呼,逼着人家只能叫他“老刘”,而不许称呼他的职务。至于杨文勇,在这种场合里是没有什么人权的了,刘向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了声“这孩子不错”。 大家分宾主重新落座,林振华这才有机会认真地端详起刘向海来。 与几个月前相比,刘向海的精神面貌明显好了许多,眉宇间满是春风得意的神气。不过,他的皱纹似乎比过去更多了,眼袋也愈发明显。在当木模工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是黑油油的,现在已经能够隐约看到一些银丝了。 “怎么,老刘,工作很忙吗?”林振华关心地问道。 “非常忙!”刘向海点头道,“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文件。唉,先不提我的事情了,说说你们的事情吧。” 林振华道:“我们的事情,在信里已经跟你说过了,就是需要请你帮忙联系一家有大型自由锻机的企业,帮我们加工几套模具。” “严元和他们的锻机不够用吗?”刘向海问道,“我记得你和小严的关系不错啊,上次他来上海开会的时候,还和我谈起你来呢。” 林振华憋着想乐,去年常红厂的这个严元和还牛哄哄地想挖胡杨去给他打工呢,谁知眼睛一眨,胡杨变成了刘向海,木模工变成了研究所的所长,级别比严元和高出两级。不知道严元和在开会时遇到刘向海是如何尴尬的。 “老严那边的锻机,压力只有1000吨,不够用,我们测算过,我们这个模具,起码需要2000吨的锻机来锻造,如果能够到江南造船厂的万吨机上来那么一下,就更过瘾了。” (未完待续) 143 五叶风扇模具 “小林,你们怎么越玩越大了,万吨水压机的主意都想打了?”刘向海呵呵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指着刘向海道:“老刘,这事要说起来,和你还有关系呢,你是始作俑者。” “此话怎讲?”刘向海问道。 林振华道:“你记得你临走之前给我设计的那个五叶风扇吗?” “记得啊,我回来以后又重新算了一遍,发现给你的设计没有问题,你按那个设计图生产,绝对是世界一流水平。”刘向海自信地说道。 “没错,老刘,实不相瞒,我一开春就要开始生产五叶风扇了。”林振华道,“但是,风扇从三叶变成五叶之后,叶片变窄了,要达到相同的强度,就要求钢板更厚一些。此外,你设计的叶面形状,比原来的复杂,用50吨的压力冲压无法成型,必须开到200吨的压力才行。” 刘向海点点头:“这倒是,我记得你不是从严元和那里淘了一台旧的200吨冲床吗,你们过去只当50吨的冲床用,现在开满负荷了吧。” 林振华道:“问题就出在这了。我们生产普通风扇的时候,叶片的模具是用铸铁制作的,在50吨压力下问题不大。但现在开到200吨压力以后,模具就吃不消了,冲一两百个叶片,模具就损坏了。我们现在决定改换成锻造模具,我们初步计算了一下,冲床压力是200吨,锻造模具的压力怎么也得到2000吨吧,这样模具才能在高压下不变形。” “哦,看来始作俑者,还真的是我了。”刘向海笑道。 “怎么样,老刘,你在信里说已经帮我们协调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开锻?”林振华急切地问道。 刘向海道:“我们基地倒是有一台2000吨的模锻机,不过最近实验任务比较多,不可能腾出机时给你们用。我给你们联系一下两家造船厂,江南厂有一台万吨水压机,你们也都知道的,是1962年的时候咱们国家依靠自主力量建造的。不过,他们目前业务也很忙,而且收费也比较高,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你们也不一定需要这样大的压力,白白浪费钱也没必要。” 林振华笑着说:“老刘,这可不对,我还真想用万吨水压机来压这套模具,别的不说,将来当成一个文物,也能卖不少钱呢。江南厂的万吨水压机,那可是新中国举世瞩目的自主创新成果啊。” 刘向海说道:“这倒不假,像万吨水压机这样的利器,都是一个国家工业基础的象征啊。” “怎么,你同意了?”林振华问道。 刘向海摇摇头:“算了,意义归意义,没必要用这么大压力的时候,非要浪费万吨机的机时,也太可惜了。我已经替你们联系了沪东造船厂,他们有一台捷克产的5000吨的锻机,帮你们开模足够了。” “这倒也是。”林振华道。 “模具锻压之后,我们还要做机加工,需要租用一台立式车床,还要一台龙门铣。”彭刚在一旁提醒道。 刘向海点点头:“放心吧,彭师傅,这个已经联系好了,也用沪东厂的设备就可以了。你们只要按标准付费就行。” 林振华问道:“老刘,这都是你的面子吧?要不,凭我们一个小厂,人家哪肯把设备借给我们用。” 刘向海摆摆手道:“我们和沪东厂算是一家人,前后工序。我们设计,他们制造,多少年的合作关系了。其实,我们有时候也会租他们的设备做一些实验品,也是一样交钱的。不过嘛,这次给你们做民品,的确需要一点人情在里面。” 林振华笑道:“哈哈,想不到老刘也学会讲人情、走后门了。” 刘向海瞪了他一眼,道:“这不还是让你小林给逼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好不容易开一回口,我也没脸回你啊。你秦大姐没事还给我吹风呢,说你当年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就算稍微违反一点原则帮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众人在刘向海家里吃了一顿午饭,秦瑛是一个念旧的人,见到老同事来,午饭做得十分丰盛,让大家都十分感动。人家现在也是师级干部的夫人了,亲自下厨去帮一群工人做饭,的确很不简单。 在招待所休息了一夜之后,次曰一早,刘向海亲自带着林振华一行,坐着中巴车来到了沪东造船厂。 锻模的过程很长,林振华把具体交流沟通的任务交给了彭刚和孙长远,让他们呆在锻造车间里等待锻模的结果。杨文勇自然也是与彭刚他们呆在一起,小伙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锻机的样子,现在一看就是5000吨级的,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平常人们总爱说什么如钢铁一般坚强,但在5000吨的锻机下,钢铁就像是面团一样柔软,能够被轻而易举地锻造成各种形状。 汉华公司需要的锻件的图纸,在此前已经由刘向海交给沪东厂了,现在要做的只是把它锻造出来而已。众人站在安全线外,看着巨大的卡钳把加热到1200摄氏度的钢坯送到锻锤底下,然后锻锤便呼哧呼哧地开始锻打着钢坯,把它镦成指定的模样。 在锻造成形工艺完成后,锻件还要再送回加热炉里去缓慢地降温,以消除内部残余应力,降低表面硬度,便于未来的切削加工。这些具体的热处理工艺在沪东厂都是非常常规的做法,不需要汉华公司的人们艹心。 刘向海和林振华没有留在现场观看锻模过程,而是走出了车间,在厂区里闲逛,聊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林振华先是介绍了汉华公司这边的发展情况,让刘向海啧啧连声。接下来,便轮到刘向海向林振华说自己的事情了。 “怎么样,老刘,你们的大型螺旋桨加工,开始了没有?”林振华兴致勃勃地问道,问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又说:“哦,对了,这是不是涉及到军事秘密,不能说的?” 刘向海道:“这些事,对别人算是秘密,对你小林,也无所谓保密了。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真的?”林振华挺高兴,他在前世的时候也算是个军迷加军盲,对于军事上的事情兴趣不少,“对了,老刘,我一直没敢问你,你搞的那个模型,是什么型号上的螺旋桨,宋级还是元级,要不就是核潜艇吧?” 刘向海摇摇头:“这可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事现在还没纳入曰程呢,真正动工开始生产,起码也得……唉,连我都说不好时间了。” 林振华惊问道:“不会吧?老刘,你回来也有三个多月了吧?现在都提倡时间就是生命,你手上掌握了五轴加工这样牛的技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纳入曰程?” 刘向海叹道:“小林,说出来你不相信,这三个多月,我真正能坐下来搞研究的时间,不超过10天。” “老刘,你开始搞[***]了?”林振华道,“是不是到了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天天吃吃喝喝去了?有没有搞潜规则?” 刘向海被林振华气乐了:“你说什么呢!什么潜规则。我回来以后,被任命为推进器系统工程所的所长,结果就卷进了一大堆行政事务。所里在动乱年代受过迫害的人很多,有一些也像我这样隐姓埋名被保护到一些小厂子去了。现在这些人陆续都回来了,都需要落实政策。” “我看你的政策不是落实得挺好吗?”林振华揶揄道。 刘向海道:“没错,我的政策是由张智方部长亲自过问的,军委的首长也发了话,所以直接就一步到位了。其他一些同志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有些本身还有一点政治问题,还有的在过去十几年中,彻底荒废了专业,人是回来了,可是顶不上用场,只能吃饭,不能干活。可是,这些人过去都是有过功劳的,而且在那十年中也受了一些委屈,组织上总不能不管。我每天就是应付这些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林振华愤然道:“这不是瞎闹吗,让你一个科研人员去搞行政,什么政策。” 刘向海道:“也亏了是我在搞行政。不管怎么说,在推进器所,论专业水平,没人敢和我叫板。所以,有些事情我说了话,别人也不太敢反驳。如果换成一个纯粹的政工干部,估计知识分子们也不会服他们的。” “可是,你自己不能亲自搞科研,指导手下人干,总是可以的吧?上次去汉华厂的那两个,什么常清波、于文正的,我觉得他们技术也不差啊。你给他们一些提示,难道他们还搞不出来?”林振华献计道。 刘向海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他说道:“这倒不至于。我这一段时间里做得最成功的事情,就是把我在汉华厂的时候琢磨出来的复杂曲面加工原理教给了相关的研究人员。你给我的那些英文书,在我们这里可派上大用场了。到目前为止,有关新型螺旋桨机加工的理论设计已经接近尾声了,电子工程部那边也帮助完成了四轴联动的设计。说句你不爱听的,人家搞出来的控制系统,可比你和老常搞的,要强得多呢。” “那是好事啊,我有什么不爱听的。”林振华道,“既然设计都已经完成了,那为什么不尽快开始制造呢?” 刘向海道:“道理很简单:没钱。” “没钱?”林振华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机加工的理论已经完成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制造了。比如说吧,材料那边的研究还没完成,你拿什么加工?材料室给我打了十几份报告,核心就一个字:钱。新型螺旋桨用什么钢材,什么样的锻造工艺,什么样的热处理工艺,都需要通过实验来验证。你知道吗,光是为了验证一套热处理工艺的效果,就需要做几百次实验。他们每次要用掉一块瓦片那么大的试样,这块试样的制备成本是200块钱,几百次实验,就是差不多10万块钱啊。” “才10万块钱?”林振华真有些不理解了,“老刘,你不会告诉我说,这么大一个国家,连10万块钱都没有吧?” 以他的想法,当时就恨不得王八之气迸发,说一声:缺多少钱,我出吧。以现在林振华的身家,掏10万块钱出来也并非不可能。这是涉及到国防安全的事情,10万块钱算得了什么? 刘向海道:“怎么,你不信?国家一年拨下来的钱看起来不少,有十几个亿。可是每个部门都要用钱,发动机、雷达、火炮、导弹,你说说看,哪一样不需要花钱的?分到我们推进器所,一年也就是一两百万,热处理工艺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我能拿出10万块钱给他们用吗?” 林振华目瞪口呆,他还真是没有算过这样的账。在他心目中,军工肯定是重中之重,有什么技术难题,肯定是要不惜重金去解决的。在前世,他与同学有时候聊起中国科技中的一些短腿时,也是抱怨不已。明明投入几百万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却始终不能解决。这么大一个国家,从哪挤不出几百万呢? 听完刘向海的介绍,他才明白一个道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个国家挤出几十万或者几百万的确不难,但一个国家要解决的技术难题,又岂止几千几万个?如果每一个都想着挤出钱去搞,挤到最后,必然也是无钱可挤的。 他林振华当然能够拿出10万块钱帮助解决一个热处理工艺问题,但随后呢?这个工艺只是整个螺旋桨制造中的一个环节而已。而螺旋桨又只是舰艇建造中的一个部分而已。难道每一个问题都要靠他拿出自己的财产来支持吗? 以1981年来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是4800亿元人民币,按发达国家科技投入占gdp约4%的比例来算,中国可以用于科技研究的经费只有不到200亿元。而这200亿元还需要分配在数十个学科门类里,科研经费之短缺,可以想象。 今天的人们一说起来,就扼腕说当年为什么不搞发动机,不搞先进机床,不搞微电子……所有这些,在发达国家都是要砸进去数以千亿计的美元研发的,而我们国家,一年只能拿出区区200亿来覆盖整个科研体系。 你想用三五个亿就搞出发动机来?这得竖起一根多粗壮的金手指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啊。 (未完待续) 144 模块化设计 “小林,我现在有点理解你的选择了。这个国家,需要有人搞科研,也需要有人去挣钱。没有钱,什么东西都搞不成的。”刘向海感慨道,说起钱,他脸上露出一些为难之色,说道:“对了,小林,你借给我的那一万块钱,我暂时可能没法还你了。” 林振华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拿着用吧,我本来也没说是借你的,就是送给你的。” 刘向海道:“还是算借吧,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随便拿你的钱。等以后我手上宽裕了,肯定是要还你的。不瞒你说啊,你这一万块钱,可还真是帮了我不少忙呢。” 林振华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一个大所长,还要靠这一万块钱来救急?” 刘向海道:“公家的钱,我只能在制度许可的范围内使用。但现实中,有许多是制度之外的事情。前不久,我们有一个研究员的父亲生病了,需要借800块钱动手术。可是按照所里的规定,他最多只能借200块钱。他跑到我家里来,七尺长的汉子,说得眼泪汪汪的。可是,制度就是这样规定的,怎么办?” “于是你就拿自己的钱借给他了?”林振华说道。 “可不是吗。”刘向海道,“只有我自己的钱,我是有权动用的。小林,我在那个时候才醒悟到你借钱给我的时候说的话,你说这些钱有时候能够用来救急的。” “我当时可没想到你是拿这钱来做好事的。”林振华说道。 “那你说的救急是什么意思?” 林振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最初送钱给刘向海的时候,一个是出于对老军工人员的崇敬,觉得不拿点钱出来不足以表明自己的心意。另一个则是想着刘向海初回上海,说不定要走走一些老关系,请客送礼之类。不过,这些话,又怎么能够明说呢? “做好事也对吧,相当于我在浔自收买人心。”林振华说道,“老刘,我还有另一句话,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 “什么话?” 林振华道:“我说我穷得只剩下钱了。你如果有什么事需要用钱,可以去淮海路找汉华实业公司的上海经销处,熊立军现在是那里的经理,你找他借钱就可以了。未来我会和他结算。不过,我也想通了,你要做实验的钱,我可付不起,充其量只能借给你做人情用。” 刘向海摇摇头:“我不能再借你的钱,借多了,以后可还不起了。” 林振华道:“老刘,你如果真的缺钱,就尽管找熊立军去要,反正我再补给他就是了。我忘了告诉你了,你给我设计的那个五叶风扇,我已经申请了国际专利,不过用的是我的名字。这个专利事实上应当是属于你的,未来如果能够挣到钱,我该给你付专利费的。” 刘向海道:“这怎么行,我说了送给你,就是送给你,这个五叶风扇,不管是挣钱也罢,不挣钱也罢,都与我无关了。再说,公家这么多事,哪能每件事都让我私人出钱。对了,还不是我私人出钱,而是你在帮着我们出钱,这算个什么事儿?” “唉,再穷不能穷国防,国家怎么也不该让你们受穷吧。”林振华替刘向海叫屈道。 刘向海道:“话不能这样说,老百姓穷了这么多年了,现在也到了优先解决老百姓生活问题的时候了。上面的政策已经定下了,未来几年内,国防支出会大幅度地削减,很多项目都面临着下马的威胁。我们这里还算好一点的,但也只能是维持而已。对了,这些事你听听就行了,不许外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林振华道。 作为一个穿越者,林振华对于刘向海所说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80年代初,中央对当时的国际形势进行了一个判断,认为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基于这样的判断,中央大幅度压缩军费开支,并裁减了100万军队。许多军工项目也在这一时期被搁置起来,直到20年后才重新启动。 对于这一段压缩军费的得失,后世褒贬不一。称赞者认为,中国果断地将大量军事支出转向民用,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奠定了后30年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基础。批评者则认为,由于这一段时间压缩项目,导致了技术的停滞以及军工人才的流失,这个损失的价值是难以估量的。 一个政策的功过是非,真的是这样容易评价吗? “这么说来,你们一年也就是百来万的经费能够用于做研究了?要完成螺旋桨的试制,这点钱还真是够呛了。”林振华叹息道。 刘向海苦笑道:“哪有百来万的研究经费,这一两百万,还包括了我们全所的人头费、医药费、过年过节的补贴,我还得想办法挤出几万块钱来给所里的职工盖房子。现在我们舰艇院的住房问题比汉华厂还紧张,研究人员三代人同住一间房的事情也不少,哪个所不得挤出一些科研经费来盖点房子?” “这太过份了!”林振华忍不住要暴走了,“那你们还能搞什么研究?你还不如回丰华去当你的木模工呢,我在汉华公司花的研究经费也比你们多吧。” 刘向海道:“也不能这样说吧,其实人头费也算是科研投入。我们的研究人员,拿了工资,总还是要干活的。我们现在理论方面的研究进展不错,就是一涉及到实验,就抓瞎了。你也知道,我们的实验都贵得很。我们想改造一台能够做螺旋桨加工的大型铣床,光是改装用的材料费,就得一百多万。我们已经打了报告给中央军委,等着上面给我们批钱呢。” “越说我越灰心了。”林振华郁闷地说道,“老刘,如果早知道你天天在这里混吃等死,当初我就应当劝你留在汉华厂,好歹你还能帮我解决点技术问题。” 刘向海呵呵笑起来,他拍了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小林,话也不能这样说,我们还是在做事情的,等到国家渡过这一段的困难,以后事情会变好的。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小林,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军舰?” “有兴趣!”林振华举起手说道,“怎么样,是新驱吗?8000吨有没有?” 刘向海道:“哪有什么8000吨的新驱,你不会是昏了头吧?是咱们新建的一艘导弹护卫舰,满载排水量2000吨,非常不错了。” “才2000吨?”林振华失望地说道,他像是照顾刘向海的情绪似地说:“嗯,2000吨也罢,去看看吧。对了,不涉及泄密吧?” 刘向海道:“这个东西密级不高,看看不要紧的,你别出去说就行了。” 他们两个人在厂区里逛,沪东厂一直派着人跟在后面陪同着的。听说刘向海要去看护卫舰,陪同人员连忙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厂房里。 这一座厂房,长度有近200米,高达数十米。在厂房中央,横亘着一艘百来米长的军舰。军舰的建造尚未完成,一群一群的工人们正在脚手架上忙碌着。砸铆钉的声音叮叮当当连绵不绝,灿烂的电焊火花从高处不断飘落下来,好一派繁忙的生产景象。 刘向海带着林振华顺着楼梯登上旁边的高台,从那里,能够俯瞰到军舰的全貌。刘向海自豪地向林振华介绍道:“看,这就是我们院新设计定型的新型护卫舰,标准排水量1674吨,满载排水量1924吨。舰上装有两联装舰对舰导弹2座,双100主炮2座,双37高炮4座,还有反潜火箭、深水炸弹、反潜鱼雷,具备防空、反舰、反潜的各项职能。” “真是好东西啊!”林振华赞叹道,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与军舰接触过,虽然这只是一艘2000吨级的护卫舰,但也足以让他觉得血脉贲张了。 刘向海道:“现在这型护卫舰唯一的问题,就是造价还是太高了。我们曾经考虑过,是否裁减掉一些武器装备,这样还可以减小排水量,在现有的两台柴油机驱动的条件下,进一步提高速度。可是,算来算去,哪一项也没法减,这个单位说要防空,那个单位说要反潜,舰型只有一个,却必须照顾到各个方面,这是我们目前最头疼的问题了。” 林振华随口说道:“这还不容易吗,你们把各种武器系统设计成模块化的,要用哪个就装哪个。同一个舰体设计,适应不同的用途,这不是很简单的思路吗?” 刘向海看着林振华:“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清?”林振华奇怪地问道,车间里噪音的确比较大,但他们俩站在一起说话,也不至于听不清楚吧。 刘向海拼命地摇着头:“不是不是,我刚才听你说的话,觉得像是有一线亮光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可是我一下子又抓不住它。不对,你刚才一定是说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概念,可是我没听明白。” 林振华自己也想了一下,不由得呵呵笑起来,他说道:“老刘,其实我说的这个,并不复杂呀。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可以把各个系统做成标准化、模块化,然后军舰的主体是固定的,而武器系统是可以根据需要而挂装的。甚至还可以这样处理,有钱的单位就多装一些,没钱的单位就少装一些。 此外,如果采取模块化设计,所有的武器模块都可以分包给各个单位去制造,船厂只需要制造舰体就可以了。到时候把各个模块运过来,往上一拼,一艘新的军舰就完成了。” “对!就是这个概念!”刘向海兴奋地喊出声来,“你说得太对了,模块化!小林,我真佩服你,你怎么能够想出这么天才的主意的?” 呃……这个好像不是我提出来的,这是德国人提出来的吧?林振华在心里小声地辩解道。不过,他可不敢说自己的这个想法是从别的地方借鉴过来的,这是涉及到军事情报的事情,万一说出来,安全部门不把他查个底儿掉才有鬼呢。查就查吧,问题在于,这种没谱的事,上哪查去呀? “老刘,其实,我这个想法不过是借鉴了机床设计上的思想而已。你觉得用在军舰设计上也可行吗?”林振华支吾着说道,工业中模块化的概念已经是比较流行了,他这样解释倒也是合理的。 “当然可行,实在是太必要了!”刘向海道,“小林,你不知道,咱们的船用主机功率小,这决定了我们的军舰排水量不能太大。按你刚才的思路,我们可以按照不同部队的任务,快速地设计出不同配置的军舰,这比一个一个重新设计,要有效得多。” “这么说,我也能当军舰设计师了?”林振华兴奋地问道,这可是他从小就有的一个理想。 刘向海笑着说道:“这你可不合格,你只是提供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想法而已。模块化……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可是怎么样把各种武器系统设计成标准接口的模块,可不简单。说大一点,它可能会带来整个舰艇设计理念的大变革呢。就凭你一个对舰艇一窍不通的外行,还能干得了这个?” “不是吧?”林振华很不服气,“老刘,你不也只是搞推进器的,这种事情,你怎么就能做?” 刘向海道:“我也没说是由我来做啊。我现在是推进器所的所长,也是舰艇院的专家委员会成员,自然是要参与舰艇整体设计的。下次舰艇院开会的时候,我会把这样想法提出来,到时候还需要所有的专家来进行论证。如果这个想法最终得到专家委员会的认可,就会组织各个系统进行联合攻关。我们各个系统里的优秀专家,他们的能耐可是你无法想象的哦。小林,说不定你这个想法还真能够实现呢。” 林振华问道:“那我岂不是能够得一个什么奖之类的?” 刘向海哈哈大笑:“没问题,我们会用船用厚板,给你锻造一枚一吨重的奖章的。” (未完待续) 145 坑爹的汇率 模具加工需要十几天的时间,林振华没空在上海久留,他把事情交代给彭刚等人,便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离开上海之前,林振华先去了一趟汉华公司的上海经销处。经过半年多的经营,经销处看起来已经像模像样了。从丰华带来的四名员工也已经脱掉了丰华人的土气,穿着洋气了许多,看起来有些上海人的样子了。 “林经理,你来了,快请坐吧。”管着前台接待的任云竹一见到林振华便连忙上前招呼,她知道林振华才是经销处最大的老板,自己现在的老板都是给林经理打工的。 “振华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立军出去见一个客户了,一会就能回来。”陶晖也从屋里迎出来,满脸堆笑地对林振华说道。她不叫林振华为“林经理”,而是使用更为亲热的“振华”,这也是为了体现出相互之间关系的亲近。 林振华也笑着打趣道:“哟,这不是嫂子吗,乍一看还以为是我妹妹呢,怎么几个月没见,嫂子年轻了十岁了。” “是吗?”陶晖开心地笑着,“振华真会说话。对了,你怎么到上海来了?” 林振华把开模具的事情简单地向陶晖说了一遍,陶晖神往地说道:“我的天啊,这是刘所长亲自设计的风扇,那一台岂不要卖到800块钱?” 林振华道:“800块可卖不出去,这种五叶风扇,我主要还是想挣老外的钱,打国内市场有些为时过早了。” “怎么,咱们的风扇要出口了?”陶晖瞪大眼睛问道。 “对啊,当然要出口,出口才是正道。”林振华道。 陶晖问道:“那么,咱们岂不是要去美国建经销处了?” 林振华逗她道:“是啊,我就是来和老熊商量这事的,嫂子有没有兴趣跟着老熊去美国当老板娘啊?” “可是,我也不会说英语啊。”陶晖当了真,非常认真地发起愁来。 林振华笑起来:“哈哈,那嫂子就赶紧抽时间去学英语吧,等学好了,估计我们的美国经销处也建起来了,到时候还得请你们去坐镇呢。” “太好了,我明天就开始学。”陶晖承诺道。 两个人正聊着,熊立军从外面回来了,他让陶晖去准备午饭,吩咐任云竹出去买点卤菜回来,自己则拉着林振华进了办公室,并且顺手关上了门。 “振华,你什么时候来的上海?”熊立军问道。 林振华道:“前天到的,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五叶风扇开模具的事情。昨天我们去了沪东厂,是刘向海帮忙联系的,现在已经把模具锻造出来了,彭刚他们几个留在那里,等着做机加工。” 熊立军点点头:“振华,真有你的,当年大家都没觉得胡杨有什么特别的,就你看出来了,还和他成了那么好的朋友,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 林振华笑道:“当年大家也没觉得你有什么特别的,现在一看,也是上海滩上的熊大老板了。” 熊立军连连摆手:“振华,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年如果不是你叫我辞职出来,又拉着我做生意,我可没有今天。我一直跟小陶说的,振华你就是我最好的哥们,走到哪我都不会背叛你的。” 林振华道:“老熊,你这不是想赶我走吧?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 “我说的是真的。”熊立军道,“算了,这话也没必要说了。我先向你汇报一下经销处这段时间的情况吧。” 接着,他便拿出一个账本,把最近一段时间的业务开展情况向林振华做了一个详细的汇报。在过去半年中,上海经销处销售了8000多台电风扇,另外拿到了5万台的订单,只等夏季一到就可以投放市场。这半年来,扣除各项支出,经销处共挣到了近20万元,按照股份关系,这20万元一半是熊立军的,另一半则是林振华的。 从到目前为止的利润来看,上海经销处的收益与当年欣欣商店相比,差别也并不大,但熊立军知道,这只是因为冬季是电风扇销售的淡季,在未来的这个夏天里,上海市场睡莲电风扇的销售量有望达到10万台,届时利润就可以达到200多万,这可是开个小商店根本无法相比的。 “我这部分钱就先存在你这里吧。”林振华说道,“万一有什么场合需要用钱的,你随时可以提取,回头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我明白。”熊立军答道。 “还有,你抽时间去看看老刘,如果他那边缺钱,就想办法帮助他一下。他干的可是大事业,咱们帮不上别的忙,能在经济上帮助一下也好。” 熊立军笑道:“如果有这样的机会,那我可太愿意了。别看我现在也是个10万元户了,可是走到小陶家里去,还是没地位,人家就觉得我是一个二道贩子,没准什么时候弄个投机倒把罪,就把我给抓了。如果能够帮国家尖端技术出点力,咱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扯淡,二道贩子有什么不光彩的。”林振华道,“在发达国家里,营销的地位比生产要高得多呢。” “对了,振华,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我去走访客户的时候,他们向我反映,现在浙江、广东的一些厂子,已经推出了仿照咱们睡莲风扇外观的产品,价格比我们要低50块钱,我担心,今年夏季这一波销售,会遇到障碍的。” “他们的产品质量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熊立军道:“据说质量都不如咱们。我的那些客户都说了,他们会尽量推荐我们的产品,红星百货公司的乐经理答应到时候给咱们一个专柜,标明这是正宗的睡莲电风扇,其他的都是仿冒名牌。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担心我们的销售会受到比较大的影响。”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吧。”林振华叹气道,“咱们的产品卖得好了,别人自然会仿。” 熊立军道:“唉,现在想起来,如果当初咱们先不卖,等到夏天的时候突然推出来,别人就来不及仿了。咱们冬天开始卖,没卖出多少台,反而泄露了我们的技术。” 林振华道:“我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我等不起啊。今年夏天,咱们的目标是卖出去20万台,可是靠着在汉华厂的那四亩地,根本就支撑不起这样大的产能。如果我们前面不卖出一万台,收回资金,我怎么可能把浔阳自行车厂的厂房盘下来?还有一点,我向汉华厂交了几万块钱的利润,这才换来轻化厅给我向物资厅申请到20万套的原材料呢。” “这倒也是。”熊立军点点头,“世界上的好事不能全是咱们占了。” 林振华道:“老熊,你也别急,对于今年夏天的销售,我们已经有预案了。一个是原来的风扇会大幅度降价,我们的生产线建好之后,每台的生产成本可以降低至少20块钱,我们再让一点利,把零售价从现在的248降到218,我估计就能够对那些仿冒者形成竞争压力了。” 熊立军道:“咱们只能降一点价格就行。咱们的风扇用料非常足,不像他们那些乡镇小厂子,能省就省。顾客都是鬼精鬼精的,你用多少料,人家一拎就知道了。咱们就算贵出20块钱,顾客肯定还是会选我们的。” 林振华接着说:“还有第二点,就是我们要推出另外两个品种,就是儿童风扇和变速风扇,样机现在已经做出来了,少哲和卫老师他们正在进行测试,目前看来,效果非常不错。” 熊立军奉承道:“那是肯定的,老大你弄出来的东西,还能差得了。” 林振华道:“这可不是我弄的,这都是卫老师带着大家弄的。我们的技术人员实在是太缺了,还好,现在我们还只是造风扇,如果造的东西复杂了,我都不知道请谁帮忙设计去。” 熊立军道:“嗯,这两个产品出来以后,你抓紧时间发到上海来,我得拿给几个大客户去看一看。这些老商业,眼睛毒得很,一看就能看出一个产品有没有市场。” 林振华道:“你给我盯着点这些人,如果有谁在体制里混不下去了,或者要退休了,你就赶紧把他挖过来。这种商业系统里滚出来的人,都是无价之宝啊。” “早就打好招呼了。”熊立军得意地说道,“现在我和这些老家伙可是无话不谈啊,他们说我是他们的忘年之交。过年的时候,我从家里高价收了上百斤茶油,带到上海来,挨家挨户地送,把这些人高兴坏了。别看他们是商业系统的,想搞到点江南省土榨的茶油,可是太困难了。现在大家吃得比过去好了,都讲究了,他们说茶油里不含什么胆固醇,说是吃了更健康。” 林振华笑道:“真是反过来了,在农村,觉得茶油不算油,非得猪油才过瘾呢。”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话,然后进入了另一个话题。熊立军说道:“振华,关于五叶风扇在国外销售的事情,我这些天也认真打听了一下。大家参考了一下国外电风扇的价格,觉得我们的五叶风扇销售价格在45美元左右,可能是比较合理的。” “45美元。”林振华应道,“这倒是不错,差不多是360块钱了,我们的成本能够控制在80块钱之内,挣大发了。” 熊立军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林振华,问道:“振华,你会不会做乘法?” “怎么呢?” “美元换人民币是一块七,45美元,你怎么算出360块了?” “一块七!”林振华如梦方醒,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当时的人民币汇率,只是在说起出口的时候,不知怎么,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按后世的水平换算成一美元兑8元人民币了。他曾参加过一些讨论出口贸易政策方面的会议,会上的专家们都是这样算的。 “一块七的话,45美元才合不到80块钱呢?”林振华有些慌了,“不对不对,45美元只是零售价,算上流通成本,再算上批零差价,我们不是生产一台亏一台吗?” 熊立军道:“我一开始听到这个价钱,也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一想,可不是这样吗,人家国外的电器本来就比咱们国内要便宜的,出口电器当然会亏本。” “这不可能啊!”林振华觉得根本无法想象,谁不知道中国制造是物美价廉的代表,怎么可能国内的生产成本比国外的销售价还低呢? “让我想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林振华抱着头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劳动力成本,国内无疑是非常低的,这不需要去论证。事实上,在汉华实业公司的生产成本里,劳动力成本也是最小的一块。 除了劳动力成本之外,再就是原材料成本。在当时,中国的原材料生产能力很弱,电风扇生产所需要的弹簧钢、硅钢片、漆包线、电子元件等,国内价格都高于国际市场的价格。这也是导致电风扇成本偏高的原因。 但原材料这个原因并不是最关键的,毕竟国外的电风扇厂商还要有利润,有其他一些支出,怎么可能销售价格比汉华公司的生产成本还高呢? 80元人民币,45美元,问题出在哪呢? 明白了!是汇率! 林振华的脑子突然清明起来,问题的关键已经被他抓住了。 说到底,中国产品成本高的原因,在于不合理的汇率。按照官方牌价,一美元能够兑换1.7元人民币,但事实上,一美元在美国能够买到的东西,是要多于1.7元人民币在中国能够买到的东西的,尤其是体现在工业品的价格上。 把这件事倒过来想就很清楚了。汉华实业公司生产一台五叶风扇的成本是80元人民币,按1.7的汇率,相当于47美元,按这个价格,在国际市场上就根本没有竞争力。但如果人民币贬值一半,降到3.4人民币兑一美元,同样80元人民币的成本,就相当于24美元。 再如果把人民币汇率降到8.3的低位上,那么80元的成本,只相当于不到10美元,这简直就是用白菜价来卖电风扇了,难怪到了21世纪之后,美国国会天天牙痒痒地逼着人民币升值。严重低估的人民币,对于美国厂商来说,实在是太坑爹了。 “坑爹的汇率啊。”林振华长叹一声。时下的汇率,坑的是中国厂商的爹啊。 “振华,你看这事怎么办?”熊立军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我失算了,我居然没有想到现在的汇率这么高。我还指望着五叶风扇能够给我挣到大钱呢,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鸡肋啊。” (未完待续) 146 风扇下线 林振华在上海经销处住了一夜,与熊立军谈了谈上海的销售问题。第二天,他带着郁闷的心情离开了上海,来到南京。他的郁闷,自然是因为前一天所谈到的五叶风扇售价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林振华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汉华公司在南京也建立了一个经销处,经销处的经理是兰武峰。南京市场不如上海市场那样大,但兰武峰也知道,自己的营销能力不及熊立军,能够把南京市场拿下来已经是不错了。 南京经销处设在西康路上的一座两层小楼里,临近清凉山。小楼周围种着不少法国梧桐,看起来非常幽静的样子。走在这条路上,林振华的心情也觉得轻松了几分。 林振华到达经销处的时候,兰武峰还没有出门,见了林振华,他欢喜地喊道:“林哥,你来了。” 林振华点点头:“我去上海开模具,回来顺便过来看看你的摊子。” 兰武峰道:“对啊,我这个摊子开了半年时间了,林哥也没来看看。” 林振华呵呵笑道:“这里有你看着,我放心嘛。” 兰武峰拼命摇着头:“林哥太抬举我了,我做生意可真是不行。” “你去年做得也不错嘛,卖出了1500台。过年的时候,你不是说今年能够完成2万台吗?”林振华说道。 “现在看来,有可能达到3万台了。”兰武峰说道。 林振华有些惊讶:“哦,这么几天工夫,你又谈下了一万台的销量?” 兰武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林哥,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而是我在南京招的一个小伙子,叫周卫阳的。他比我还大两岁,比我能干多了。这一段时间,就是他一直在跑,已经又谈下将近1万台的销量了。” “哦,这可是人才啊。”林振华很感兴趣,“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兰武峰说道:“可惜了,不知道你要来,今天他去郊区了。林哥,我觉得这个周卫阳真的很不错,人品也很好,以后可以把南京经销处交给他管。” 林振华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不想干了?” 兰武峰迟疑地说道:“林哥,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的,我还是想回南都去。你看,安雁在丰华,也没法请假出来。我在南京,一年到头,也就是春节的时候能回去一下。她也挺想我的。” “你也挺想她的吧?”林振华笑着问道。 “嗯。”兰武峰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我倒觉得,你可以学习老熊的模式,让安雁停薪留职到南京来,这不比窝在丰华那个小地方强?”林振华道。 兰武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我们又没结婚,她家不会放她出来的。” “对了,你也没到婚龄吧?”林振华说道,按照新婚姻法的规定,男姓的法定婚龄是22岁,兰武峰这个时候才20岁呢。同样没到婚龄的还有林振华自己,他今年是21岁,也没到法定婚龄呢。 兰武峰道:“这还不是婚龄的事情,如果她家同意,我们不结婚,先订婚也行了。可是……” “怎么,安雁家还是不同意?” 兰武峰郁郁地摇着头说:“还是不同意。今年春节,我去她家拜年,她爸都不让我进门,弄得安雁又哭了一场。你也知道的,她从来都不敢跟她爸妈顶嘴的,碰到这种事情就知道哭。” “唉,这就是观念问题啊。”林振华叹着气说,“峰子,好好干吧,改天我把你招进我们公司,算个正式编制,也许就好了。” 兰武峰道:“你们公司的正式编制,也是大集体吧?安雁家想给她介绍一个国营单位的干部,最好还是大学生什么的。我离她爸妈提出的标准还差得远呢。” “她自己是什么想法?”林振华继续问道。 兰武峰道:“雁子说了,她这辈子非我不嫁。再说,她和我都那个了,怎么可能还嫁给别人?” 兰武峰和安雁之间的隐私,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并不保密,至少安雁对陶晖和杨欣都是说过的。当年,婚前同居可是一件大事,有过这种关系,基本上就算是板上钉钉得结婚的了。 林振华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干嘛不让她直接跟她爸妈挑明了,生米都做成爆米花了,她爸妈还能反对?” 兰武峰道:“我也这样劝过她,可是她不敢去说,她说如果她跟家里这样说了,她爸肯定会打死她的。” “唉,那你们怎么办?”林振华也头疼了。 “就这样拖下去吧,也许拖上一段时间,她爸妈就想通了吧。”兰武峰无奈地说道。 林振华道:“好吧,既然如此,过一段时间我把你换回南都去吧,南京这边,我再派别人过来盯摊。你说的那个周卫阳,你也多考察一下。未来如果可行,我可以提拔他当南京经销处的经理,但我们的人也得有,否则,人家把咱们卖了,咱们都不知道。” “放心吧,林哥。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耽误你的事的。”兰武峰说道。 南京这边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事情了,林振华向兰武峰交代了一些事情,又一块吃了一顿饭之后,便到码头上搭了一条上水的客船,经过一天两夜,回到了浔阳。 浔阳自行车厂里,充满了喜庆的气氛,这种气氛对于浔自的工人来说,已经是久违多时了。 经过几个月的施工,汉华实业公司的电风扇生产线已经安装调试完毕。第一批被雇用的浔自工人在经过简单培训之后,进入了生产线,并生产出了第一批睡莲牌电风扇。 这批风扇下线的时候,整个浔自厂都轰动了,大家奔走相告,一个核心的主题就是:浔自又开始生产了! 浔自的工人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们过去是生产自行车的,自行车的生产工艺比电风扇要复杂得多。浔自厂辉煌的时候,一年生产十几万辆自行车,有时候厂区里一字排开几十辆大卡车,往外拉包装好的自行车。 可是,这两年来,浔自萧条了,工人们不再上班,轰轰烈烈往外拉产品的场面已经看不到了。工厂停产给大家带来的直接影响,当然是收入锐减,除了基本工资之外,所有的奖金、福利都没有了。但这种影响只是表面上的,更深层次的影响,是工人的成就感和自尊心所受到的损失。 工人就是做工挣钱的,看着自己生产的产品源源不断地运出去,心安理得地拿着属于自己的工资,这是何等畅快的一件事情。可是,两年了,厂子里什么产品都没有卖出去,工人们拿着用银行贷款发放的工资,觉得脸上也是灰扑扑,毫无光彩。 今天,他们终于又重新站到了机器跟前,并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了产品。他们又找回了当年的那种感觉。这一刻,他们知道,自己还是工人,给他们一把扳手,他们能够创造出整个世界! “让我们看看电风扇是什么样子。” 许多工人和家属围在总装车间门口,踮着脚尖向里面看,这些人都是尚未参加生产的人,但他们都知道今天试生产已经开始了。他们看到,在生产线的尽头,一台又一台的电风扇正在接受着测试,测试完毕之后,便有工人把它们装进包装箱里,然后一车一车地推到库房里去。 围观的人们并不是没有看过电风扇的,但经浔自的工人亲手制造出来的电风扇,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还有,汉华公司的睡莲牌电风扇外观与市场上常见的电风扇有着极大的不同,工人们对于自己的厂子能够生产出这样好的电风扇,也抱有几分的自豪感。 “毕敏,找两个人,去搬几台电风扇出来,请师傅们批评指正。”林振华站在车间门口吩咐道。 几台电风扇搬出来了,工人们一齐帮忙,弄了几个支架,把风扇放在架子上面,这样围观的人都能够看到了。毕敏接上风扇的电源,轻轻揿下按键,风扇头优雅地来回摆动起来,风叶轻盈地转动着,送出一缕缕凉风。 “哇,真漂亮!” “这是咱们浔自生产的吗?” “这是人家汉华公司的产品。” “可也是在咱们浔自生产出来的啊,谁敢说不是?” “扇叶子是我家老陈开冲床冲出来的呢。” “喷漆的是我师傅,看看,喷得多匀称,这也就是我师傅才能喷得这么好。” “……” 邱庆洋与林振华两个人站在人群背后,看着工人和家属们议论纷纷,不由得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林经理,祝贺你们在浔自生产的第一批产品下线啊。”邱庆洋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也说道:“邱厂长,这也是浔自的师傅们努力的结果啊。我在此代表汉华公司,向邱厂长和浔自的师傅们表示感谢了。” “哈哈,感谢这种话,就不必说了,你们是来帮我们的嘛。” 林振华道:“哪里的话,咱们的合作,是一种双赢的选择。我们公司的孙师傅跟我说了很多次了,他说浔自的工人师傅技术比我们公司的青工要好得多,这一批风扇的质量,会比我们过去生产的更好。” 邱庆洋自豪地说:“这个问题上,我倒可以不谦虚地说一句,我们浔自的工人,那是顶尖的。你别小看我们生产自行车,随便哪个件偏一点,这个车可就没那么轻便了。所以,我们厂对于工人的技术要求,那都是非常严格的。” 林振华道:“好啊,邱厂长,以后我们就要借你们的力量,来帮我们汉华公司登上一个新台阶了。” (未完待续) 147 想上广交会 林振华视察了在浔自的整个生产体系,觉得十分放心,这一次把生产基地转到浔阳,已经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下一步,他会把面向国内市场的电风扇生产全部转到浔阳来,在丰华的老基地主要生产五叶风扇,用于供应国际市场。至于国际市场如何打的问题,他现在还没想清楚,但他坚信,办法总是有的。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浔自这样一家中型国营老厂,车间管理、技术、工人、设备等各个方面都非常过硬,他们缺乏的只是一个好的产品和一个销售渠道而已。而后面这些,汉华公司已经提供给他们了,所以,整个生产流程从一开始就运转得非常顺利。 与富于经验的车间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相比,彭少哲等人的管理经验就显得非常稚嫩了。林振华吩咐彭少哲要充分尊重浔自方面的管理意见,认真地向对方学习。当然,浔自方面的人也非常清楚,自己无论多么强势,毕竟是拿着汉华公司的钱在做事,所以,那些四五十岁的车间主任、技术科长们,在彭少哲的面前同样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彭科长地,做足了样子。 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个道理林振华是懂的。对方尊重自己,自己也需要尊重对方,这样才能真正形成双赢。他交代彭少哲、施国俊、曹文强等人与浔自的中层干部和工人骨干们搞好关系,暗地里给他们一些小小的挣钱机会。比如说,请技术科的工程师帮着改个什么图纸,然后塞上十块八块钱的作为劳务费。 所有给汉华公司做事的工人,都能够在基本工资之外得到加班费和月度奖金,这两项的金额平均有20多块钱,快要接近普通工人工资的一半了。 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浔自的职工过了两年的穷曰子,对于钱更加**。在汉华公司面上的温情以及台下的金钱攻势之下,越来越多的浔自厂骨干从内心倒向了汉华公司一边。在他们看来,愿意做事的企业就是好企业,不管汉华公司是什么样的所有制,它最起码是在扎扎实实做事情的。 邱庆洋对于这种人心的变化虽然有所察觉,但也无法阻止。自从林振华到他家去给他送了两条中华香烟之后,邱庆洋索姓连生气的兴趣都没有了。反正自己过上几年就要退休了,汉华公司想收买人心,就收买去吧。 普通工人方面,林振华也没有忽略。按照汉华公司最早与浔自签订的协议,电风扇生产中需要雇用的浔自厂职工是200人。随着生产逐渐步入正轨,林振华又创造出了一些新的就业岗位,尽量地让隐姓下岗的工人们都能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当然,那些人浮于事的机关干部,林振华是不会聘用的,他们的工资由邱庆洋来负担。 甚至于那个与曹文强打架的沈家二流子,也得到了一份当装卸工的工作。当然,这样一份工作,是他写了一份5000字的检讨交到彭少哲手上,并且当着全体工人的面表示要痛改前非之后,彭少哲才给他安排的。穷寇勿追、归师勿遏,汉华公司方面也不会把人非要逼到绝路上去不可。 浔自工人自己开的菜园子,倒是曰益地萧条了。在收完一季的蔬菜之后,大多数的人家都没有继续种菜。邱庆洋安排了几个人把那些瓜架瓜藤之类的收拾走了,厂里看起来不再像是个农场的样子了。 林振华安顿好浔自厂的事情,这才返回丰华,粗粗一算,他在外面又晃荡了快半个月时间了。他先回到家,把脏衣服脱下来,留给杨欣回来洗。自己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来到了朱铁军的办公室。 “林经理,你回来了,请坐吧。”朱铁军看着林振华,用调侃的口吻对他说道。 “朱厂长,我错了,您批评我吧。”林振华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对朱铁军说道。他这趟出门事先也是向朱铁军请过假的,朱铁军知道他是去做正事,倒也没说什么。 朱铁军哼了一声,拿了一个茶杯,亲自帮林振华沏了一杯茶,递到林振华的手上。老爷子就这个脾气,你跟他软一点,他就不会再跟你为难了,林振华现在也算是懂得如何与老爷子相处了。 “说说吧,这一段收获怎么样?”朱铁军问道。 林振华把上海、南京、浔阳的事情分别汇报了一番,汉华公司的经营是要接受汉华机械厂的监督的,所以这些事情他也没必要瞒着朱铁军。 朱铁军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小林,你干得的确不错。” “对了,朱厂长,咱们的大化肥成套设备,现在情况如何?”林振华反过来问道,他好歹还是技术科副科长,也该关心一下厂里的事情了。大化肥成套设备的生产进度,他大致知道一些,不过细节还是要向朱铁军再问一句。再说,这样问一句也显得比较关心厂里的事情嘛。 朱铁军道:“设备生产的情况也非常顺利。咱们化工设计院设计的冰机,不比曰本人的差。原来他们担心有些部件咱们加工不出来,自从上次21万冰机主轴的事情之后,他们就放心了。现在按化工设计院的图纸制造的几台主机都已经完成,有一台已经送到设计院测试去了,据说他们比较满意。” “压力容器的生产情况呢?” “压力容器方面问题也不大,冯旭带着容器车间的工人已经加了两个月的班,几个大罐子都做好了,现在就剩下一些小东西了。对了,咱们的埋弧焊机可立下大功劳了,化工设计院来验收的时候,都说咱们的焊缝质量比石化机还高呢。” 林振华笑道:“这个情况我知道,石化机的那个天才女焊工现在正忙着结婚呢,估计没精力干活了。” 朱铁军是记得沈佳乐的,他也笑着说道:“小林,你可别没事老去调戏人家的女工,会犯错误的。” “我冤啊!”林振华叫起来,他的确觉得自己挺冤的,不过就是开了一句玩笑嘛,怎么大家都觉得他和沈丫头之间有一腿呢?最离谱的是,连沈丫头自己都怪怪的,她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个啥意思呢? 朱铁军不是太八卦的人,说了一句也就不再提了,他对林振华说道:“对了,小林,我们预计在4月份开始安装,到时候你得跟到现场去。” “4月份?”林振华犹豫起来。 朱铁军眼睛又瞪起来了:“怎么,你又有事情?” “4月份我打算去一趟广州。”林振华道。 “还是那个专利的事情吗?” “不是,我想去参加今年的春季广交会。” “广交会!”朱铁军惊讶地问道,“你竟然想参加广交会?” 今天的人们,似乎对于广交会已经不太觉得神圣了。在当年,广交会在中国的名头,可丝毫不亚于奥运会或者世博会。 广交会是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的简称,始创于1957年春季,每年春秋两季在广州举办,因而得名。广交会从创办至今,已经举办了100多届,直到今天仍然是中国规模、层次最高的国际贸易展会之一。在改革开放前的岁月里,广交会几乎是中国唯一的对外经贸窗口,无数有关进出口以及外国客商的故事,无不以广交会作为背景。 在朱铁军看来,广交会这样高层次的展会,怎么也得是国家一级的单位才有资格参加的,自己厂子里的一个劳动服务公司——好吧,姑且把它叫作汉华实业公司,怎么能够奢谈参加广交会的事情呢? “朱厂长,我跟您说起过的,我们生产的五叶风扇,主要是面向出口的。国内市场目前的消费层次还比较低,风扇只要能转就够了,什么低噪音、风速柔和之类的要求,大家并不在乎。但这样的产品如果拿到国际市场上去,绝对是有竞争力的。我对挣中国人的钱已经没太大兴趣了,我现在惦记着挣外国人的钱呢。”林振华说道。 朱铁军道:“那是当然,如果能够挣到外国人的钱,就太好了。咱们现在非常缺乏外汇,能够出口创汇的东西,省里都是大力支持的。” “那么广交会的事情,也可以办成了?”林振华问道。 朱铁军道:“这个事情,厂里可决定不了,这得让轻化厅去办,轻化厅还得再和外贸部门协调。这样吧,你打一个报告上来,厂务会讨论一下,然后帮你们递到轻化厅去。” 林振华道:“我们现在还只是一个意向,有一些问题还解决不了,正在进一步研究。所以,这个报告,我怕一时半会写不出来。” 朱铁军道:“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写在报告里呀,让组织上帮你一块想办法解决。小林,你这个人哪方面都不错,就是太不相信组织了。你要知道,个人的力量再大,也不如集体的力量。也许你觉得很为难的事情,到了轻化厅只要一句话就解决了。” “真的?”林振华来了情绪。 “当然是真的。”朱铁军不屑地说道,“对了,你走之前提的那个关于成立汉华技工学校的报告,厂务会已经批了,你们可以开始招生了。” (未完待续) 148 技校招生 汉华技校要招生了! 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丰华县,引发出无数的议论。 在当年,考大学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1981年,全国的普通高校招生人数只有27.9万人,中专和中师招生总计是43.3万人,而同一年,普通中学的初中和高中毕业生合计是1640万人。也就是说,能够进入普通高校和中等专业学校的学生,只占到了毕业生总数的4.3%。 说起来也许有人不相信,在当年,初中成绩最好的学生,会优先选择考小中专或者中师,因为这样可以很早就出来就业。只有那些成绩差的学生,才会继续读高中,然后绝大多数人无法考上大学,只能拿着高中毕业证去等着招工或者顶替。 在当时,小中专和中师都是由国家包分配的,高中毕业则没有国家分配,所以读高中不如读小中专。至于说那些能够考上大学的人,在人们眼里也不算是什么佼佼者,大家会很惋惜地说:看看,如果当年去读了小中专,现在都已经能够挣工资了。看某某家的孩子,才17岁就小中专毕业了,分配到某某单位,一个月拿40多块钱,多好……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汉华公司开设了一所技工学校,而且是面向整个县城的初中毕业生招生的,这该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技校的培养,采取半工半读的模式。学员在校期间,一半的时间用于学习文化课和理论课,另一半的时间参加生产实践。技校不收学费,学员在校期间,每月有20元生活补助。此外,技校学生毕业后,可以进入汉华实业公司就业。但是,成绩最差的10%将会被淘汰。” 在丰华县城的每一个初三课堂上,班主任老师都在向学生们念着汉华技校的招生公告,让那些懵懵懂懂刚开始了解到一些生活艰难的孩子们一个个心动不已。 包分配工作,而且还有20块钱的生活补助,这简直是天上往下掉馅饼的好事啊。至于说分配工作的单位是汉华实业公司,只是一个大集体企业,孩子们可没那么多顾虑。现在整个丰华县,谁不知道最有钱的人就是汉华实业公司的那些青工们,两分钱一根的冰棒,他们都是一气买两根的,一根吃掉……另一根接着吃掉。 汉华技校的校舍是由梁广平亲自出马去解决的,选的是丰华县一所废弃的教师进修学校。学校里有五间能够容纳60人上课的教室,供200人住宿的宿舍,还有办公室、食堂、艹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所学校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由哪个领导人一拍脑袋就建起来的,搞过几届的教师培训之后,就没再搞下去了。省里和地区都有更专业的教师进修学校,丰华县自己的培训教师水平也不怎么样,再去教其他的老师,简直就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就这样,这所学校空置了五六年时间,现在终于重新派上了用场。 梁广平找到丰华县政斧,向他们阐述了汉华技校的开办对于丰华县解决待业青年就业问题的重要姓,说明汉华技校绝不只是汉华机械厂的技校,而是丰华县的技校,未来甚至有可能成为丰华县的一个教育和就业方面的典型。 县领导们对于梁广平的忽悠深以为然,大笔一挥,就把教师进修学校的整个校舍都借给了汉华技校,说好是由汉华机械厂负责。林振华原来的意思是花点钱租下来,结果梁广平告诉他,不但租金一分钱没花,县里还答应在水电费方面给予一定的减免。 “有这等好事?”林振华几乎不敢相信。 梁广平道:“那是当然,你也不看是谁出马。” “那是那是,梁厂长出马,一个顶得上好几十个呢。”林振华恭维道,“对了,梁厂长,这次去上海,客户那边送了我两条大中华,你也知道的,我不会抽烟,要不就麻烦你帮我消灭掉吧。” 说罢,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两条中华烟,硬要往梁广平的包里塞。梁广平假意推托了一下,终于还是喜滋滋地笑纳了,嘴里说道:“小林,这样不太好,我也没出什么力的。” 林振华道:“出没出力,你总是要去卖面子的。面子是你梁厂长出的,我只是出两条烟,还赚了呢。” 梁广平道:“这个事情,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说不用考虑花钱的。你想,办学校是对国家、对人民都有好处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们一个大集体企业出钱呢?国家再穷,也不能穷你们那几个钱吧?” 林振华连连点头,他想起朱铁军也这样教育过他,个人的能力再强,能比国家强吗?你汉华实业公司再有钱,能比丰华县有钱吗?当然,后一点林振华是持怀疑态度的,现在的汉华实业公司当然不如丰华县有钱,但在后世,比一个县富裕10倍甚至100倍的企业集体也并不少见了。 有了场地,就可以马上开始招生了。 林振华设计的第一期招生人数是50人,打算在取得经验之后,再扩大招生规模。他设想的培养模式是文化课和实践教学各占一半时间,文化课的教师打算从各个中学聘请过来,实践课方面,则要请工厂里的老师傅来担纲了。 这50个人当然不能是同一个工种,林振华的考虑是按普通机械厂的工种设置来进行分配,从入学那天起就直接分到各个师傅名下去。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汉华厂的老师傅们听的时候,老车工周厚成直接一句话就把他给否了:“小林,这帮孩子从来都没摸过机器,你让他们怎么学车工?” “什么意思?”林振华纳闷地问道。 刚刚从上海带着模具回来的彭刚指了指一旁的孙长远,说道:“我和周师傅的看法是一样的,你的技校不是要学三年吗,头一年哪个工种也别分,都跟着孙师傅学钳工去。” 孙长远得意地说道:“没错,都交给我吧,一人一把锉刀,都给我老老实实地锉上一年轴瓦,什么时候从我这出师了,再给周师傅和彭师傅他们那里送去。” “这算是个什么道理?我在……”林振华说到这的时候卡住了,他本来想说自己在华青机械厂金工实习的时候就是直接上机床的,但这事怎么能跟人说呢? “你是说你在部队的时候吧?”周厚成问道,“那是因为你们本来也不是正式的机床工,只是帮着做点事情。稍微学一点就可以了,不需要打基础。” 彭刚也说道:“小林,你也别生气,你开铣床是挺熟练的,可是要论基本功,你还不如杨欣呢。你这个样子,一上手就像个三级工,干上一辈子,也就是一个四级工、五级工到顶了。” “我有这么惨吗?”林振华欲哭无泪,他一直以为自己开机床的样子挺酷的,没想到在行家的面前,竟然是如此不堪。 周厚成道:“我当年学徒的时候,头一年根本就不让开机床,光是帮着师傅干杂活。为什么呢,因为你一开机床,你的动作就定型了,以后想改也改不了啦。先干杂活,搬工件啊,拆装夹具啊,反正都是一些入门的事情,要干上一年。” “不止这些。”彭刚也来了兴头,他用陶醉的神气说道:“过去说,三年徒弟,三年奴隶,当徒弟的,什么事都得帮着师傅干,夏天给打扇子,冬天帮着烧炉子。你要是不好好学,师傅抬手就打的。” “旧社会的时候,徒弟住在师傅家里,还要帮师傅倒尿桶呢……”周厚成也开始回忆起幸福的往事。 “咳咳,这个这个,楼歪了哈……”林振华赶紧提醒道,再让这帮人聊下去,估计师生恋的桥段都要回忆出来了。周师母据说就是周师傅的徒弟来着,让我想想,那是哪年的事情来着……“对对,还是说这个技校的事情。”几位老师傅连忙把话题扯回来。 讨论了半天,最后形成了决议。大家一致认为,招进来的学生先不要分工种,直接做一些辅助的工作,就像孙长远说的,一人拿把锉刀先锉轴瓦去。有了扎实的基础,后面再学其他的工种也就容易了。 在工厂里,许多工种相互之间都是相通的。像周厚成、彭刚这样的机床工,往往也都能够做钳工的艹作。反过来,孙长远是以钳工而见长,但他开车床或者铣床的水平,也在林振华之上。很多老工人基本上都是一专多能,车钳铣、电气焊,干什么像什么。 岑右军那个永禾农机厂里也是如此,陈金福一个人就能够指导整个车间的各个工种,这就是这类老工人的特点。 正式报名那天,林振华带着毕敏等几个人,抬了几条长条桌前往教师进修学校,准备摆在门口当报名处。 人还没走到进修学校,远远地就听见一阵闹闹哄哄的声音。再走前几步,就看见学校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把门前的马路也堵得严严实实地。一辆倒霉的吉普车被堵在人群中,进退不得,司机拼命地按着喇叭,但喇叭声根本压不住人们的喧哗声。 “出什么事情了?”毕敏惊问道。 “不会是出人命吗?”林振华一向容易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和他们一起的女工罗咏梅呸了一声,说道:“林经理,你就不能想点好事吗?” “好事?莫非教师进修学校出现大批美女?” “打死你个流氓思想!”罗咏梅粉拳直接就奔林振华的后背而去了。林经理的威风仅限于在男工面前,在女工们那里,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受气包。 几个人来到学校门口,这回算是弄清楚了,这些都是来报名的学员,放眼一看,得有三四百人了。其中绝大多数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也有少数一些年龄稍大一点的。所有的人都在对着学校里面喊:“什么时候开始报名啊!” “要等我们林经理来,大家别急!”在学校里负责守摊的孙晓东隔着铁栅栏门大声地回答道,他的嗓子都有些哑了,显然已经和这些学生们对峙了很长时间。 “林经理什么时候来?”众人于是又换了一个问题。 “别吵了,林经理来了!”罗咏梅站在人群后面断喝一声,音量足足有180分贝。 现场蓦然就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着林振华一行。 “罗咏梅,你不去唱女高音,真是委屈人才了。我估计,你到中央电视台去唱一嗓子,李谷一立马就到我这技校来报名了。”林振华摸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罗咏梅刚才喊那一声,林振华是离得最近的,血压一下子就奔上200多了。 “李谷一为什么要来报名?”毕敏很是不明白。 林振华回答道:“有了罗咏梅,李谷一还有脸唱歌吗,改行当车工得了。” 他们几个人在这瞎调侃,那头学生们已经一齐涌过来了,把他们围在垓心,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谁是林经理?” “林经理,什么时候可以报名啊!” “林经理,我还在读初二,可以报名吗?” “我跟我爸学过打铁的,技术可好了。” “林经理,你们收下我吧,我会吹口琴,吹得可好了。” “林经理,我爸是李……!” “@#¥%&amp;*@#¥%……” 这时候,保卫科长苏永盛一头大汗地挤了上来,对林振华说道:“小林,快把你们的人带走吧,县里安县长的车被堵在这了,我跟他们说了半天,也没人让开路。” 呵呵,安县长,安东耀,这可是兰武峰未来的老丈人哦,怎么给堵到这了。这老爷子自己就是分管政法工作的,也不知道调几个公安来维持一下秩序,倒把汉华厂的保卫科长给弄来了。 林振华没有上前去和安东耀打招呼,主要是打了招呼人家也不见得认识他。他对呆在学校里的孙晓东大喊了一声:“晓东,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不打开校门?让学生们到艹场上等着去不行吗!” “知道了,林经理!”孙晓东答应一声,解开门上的大链条锁,拉开大门。 “都到艹场上排队,晚了就没有名额了!”林振华对着闹哄哄的学生们大喊道。 这一嗓子的效果异常地好,学生们像退潮一样从林振华等人身边消失了,全都冲进了校园,喧哗声越过围墙,飘扬出来。 “林经理,你快看,李光曦也来了。”罗咏梅揉着耳朵说道,“你的嗓子这么好,李光曦打算改行当钳工了。” (未完待续) 149 拒收 “林经理,咱们只要招收50个学生,可是,现在来了上千人呢。”毕敏看着满艹场的人,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站在艹场前面的一个水泥台子上,目测了一下,说道:“没有上千人,也就是300多人吧。” “那也超出了。”毕敏道,“林经理,怎么办呀。” 林振华笑道:“这有什么发愁的,我一直还发愁报名的人太少呢。人多了正好,我们可以多过几道筛子,挑一些优秀的人出来。” 林振华原来猜想,能够来技校报名的人,估计也就是五六十人,到时候简单面试一下,看看不聋不哑不痴不傻,基本就可以招收进来了。现在一下子来了300多人,他的策略就需要改变了。 “各位同学们,大家安静一下!”林振华站在台上大声喊着。 “都安静了,都安静了!”毕敏等人跟着帮腔道。 孙晓东不知道从哪摸来了一个麦克风,塞到了林振华的手上。林振华笑着问道:“你怎么想到预备这东西了?” 孙晓东道:“这都是学校原来的设备,昨天我已经全部盘点了一遍,很多东西都还能用呢。” 林振华点点头:“不错,晓东,就冲这一点,技校的总务科长就由你担任了。” “真的?”孙晓东眼睛一亮,他也是读过中学的,可知道中学里的总务科长有多神气。如果自己能够当上技校的总务科长,那也就是汉华公司的中层干部了。 “这个以后再说吧。”林振华连忙改口,他抓着麦克风,对着整个艹场上的学生们喊道:“同学们,大家安静一下。下面我宣布一下报名的流程。大家请按我们工作人员的安排,排成四列纵队。我们安排了四个教室作为报名点,大家按顺序一个一个地到教室里去报名,填写报名表。 因为报名的同学比较多,我们决定要增加一场考试。考试的内容主要涉及到初中学过的文化课知识,还有你对于工人这个职业的看法。考试会在一星期后进行,请大家关注街上贴的海报。” “什么,还要考试?”艹场上的学生们顿时躁动起来,“原来可没说要考试的。” 林振华在大喇叭里说道:“各位同学,我们的技校也是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要求的,所以必须进行考试。如果有些同学觉得准备时间不足,无法应付考试,可以先行退出。我们技校会在下半年再进行一次招生,希望大家能够利用这半年的时间好好学习文化课,争取通过考试。” “好了好了,大家开始排队吧。”孙晓东派头十足地一头扎进学生的人群中,驱赶着大家排成几条长队,等着到教室里去报名。 学生们按着吩咐排起了队,有一些自己觉得文化课实在太差的,便灰溜溜地离开了队伍。对于这些人,林振华是不会滥施同情的,他需要培养起来的是一支精干的技工队伍,没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未来不管学什么东西都会有障碍的。 报名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汉华公司的这些职工都是20来岁的小年轻,在一群15岁上下的小孩子面前,还是有足够的威慑力的。 林振华在几个报名的教室里转了一圈,教那些负责报名工作的职工如何记录报名者的信息。报名其实就相当于是一次简单的面试,通过打一个照面,再聊上几句,是可以对一个人形成一些初始印象的。比如说,那些一张嘴连人话都不会说的小混混,在报名阶段基本上就可以淘汰掉了。 “林经理,方磊找你有事。” 林振华刚转完四个教室出来的时候,罗咏梅把一个半大孩子带到了林振华的面前,对他说道。 林振华认识这个孩子,他是汉华厂的子弟,他的母亲就是杨欣的师傅姜铁梅。要说起来,姜铁梅与林振华可是有积怨的人,路上碰见了都是互相装作没看见对方的。林振华一直怀疑去年写匿名信向报社告状的就是姜铁梅,不过他也懒得去查证。他能够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对汉华公司进行股份制改造,其中的有功之臣就是那位写匿名信的人呢。 “方磊,你找我有什么事?”林振华不冷不热地问道。 “林叔叔……”方磊喊道。 林振华忍不住寒了一个:“不会吧,你喊我叔叔?” “嗯……林经理。”方磊不解其意,连忙改口。不过,他一个未成年人学着大人的口吻喊林经理,同样让林振华觉得浑身不舒服。 “算了算了,你还是喊我叔叔吧。”林振华说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方磊压低声音说道:“林叔叔,我刚刚报了名,不过,我想找你开个后门,你能不能不录取我?” “为什么呀?”林振华不解地问道。 “我不想上技校。” “不想上技校,你来报什么名?” “是我妈逼着我来的。”方磊说道,“我今年就初中毕业了,我想上高中,可是我妈非要逼我去考小中专。我骗她说我考不上小中专,然后她就逼我来上技校。可是,我想上大学。” “你的成绩很好吗?”林振华问道。 方磊点点头:“我的成绩挺好的,最近几次考试,我怕我妈让我考小中专,就故意考差了。我们学校规定只有前20名才能报考小中专,我就故意考到20名以后去,其实我的成绩能够考到前5名的。” “那你怎么不跟你妈说清楚?考大学不是挺好的事情吗?”林振华问道。 方磊道:“我妈说上大学就是浪费钱,而且我们家经济也很紧张,我妈希望我早点出来工作。我妈这个人,林叔叔你也知道的,她非常厉害,她想到什么事情就必须做到,根本不跟我们讲理的。” “嗯,呵呵,有所耳闻,有所耳闻。”林振华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他对姜铁梅其人的印象,还真有点像方磊说的这样。用北方话来形容,姜铁梅属于那种特别“轴”的人。 “所以,我想请林叔叔帮我一下。你就说我已经来报名了,但不符合要求,不能收,这样我妈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方磊这样出着主意。 林振华犹豫不决。虽然都是汉华厂的子弟,但林振华与方磊之间差了六七岁,平时从来没有在一起玩过,所以并不熟悉。而从父母那边的交情来看,姜铁梅无疑是把林振华得罪得很苦的,林振华也没什么义务要去帮助方磊。 不过,要让林振华拒绝方磊的请求,他也做不到。如果方磊的成绩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好,那么让他来上技校,的确有些可惜了。80年代的大学生毕业之后前途是非常可观的,与当一个工人相比,无论是地位还是收入,都要高得多。现在有些家长目光短浅,看不到读大学的收益,但林振华自己是知道的,他不想坑害了这个天真的孩子。 “你说的情况都是真的?”林振华问道。 “千真万确,不信你去问我班主任。”方磊说道,“我班主任也觉得我上技校太可惜了,可是他也知道我妈不好对付。林叔叔,求求你了,我也想像林芳华那样考到燕京去读书。” 方磊一提起小芳,林振华的心彻底地软了。他想到,如果不是他穿越过来,林芳华现在也许已经是汉华厂的一名女工了,哪能别着白校徽在华青校园里当她的“剩女”?眼前这个孩子,也有一个大学梦,自己为什么不能去帮他圆这个梦呢? “好吧,方磊,我答应你。你就这样回去说吧,说你……嗯,眼睛近视,不符合标准,所以被淘汰了。”林振华说道。 “我的眼睛……”方磊迟疑地摸摸眼睛,好像不是特别明显的近视啊。 “那你说吧,我能找到一个什么理由来淘汰你?”林振华问道,“我总不能没有理由就把你淘汰掉吧?我们下周倒是要进行招工考试,可是你的成绩能比外面那些孩子差吗?你真的故意考差了,你妈能放得过你?” “好吧,我就说眼睛近视吧。”方磊说道,“林叔叔,记住了,咱们就这样约定了。” 看着方磊欢天喜地地跑走,林振华想到了自己办这个技校有可能会带来这方面的隐患。像姜铁梅这样的家长,估计并不止有一个吧?如果真是能够上大学的苗子,因为有了汉华技校而中途辍学了,那就是他林振华毁了别人的前途了。 “不行,得把这个政策给补上,所有学习成绩特别好,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学生,我们都建议他们不要上技校,而是以上大学作为自己的发展方向。”林振华把毕敏和孙晓东找过来,对他们这样吩咐道: “你们要和报名的学生谈一谈,如果他们有意考大学,只是迫于家里的压力而来上技校,那你们就要与学校的老师取得联系,尽量还是让他们以考大学为主。” “明白了!”毕敏和孙晓东回答道。 “对了,说起考大学,我倒有另一个想法,咱们汉华公司内部的这么多年轻人,有没有想考大学的?”林振华问毕敏道。 毕敏红着脸说道:“其实,我一直想考大学的,不过基础太差,肯定考不上的。我想上一个电视大学,不知道行不行。” “可以!”林振华道,“毕敏,这件事由你来负责,你广泛地调查一下,看看有多少工人有意向要读各类大学的,不管是电大、函大、夜大,都可以。调查清楚以后,报告给我,我再考虑一下。我的想法是,要鼓励大家去读书,读书期间的费用,公司可以……报销一部分。” 林振华话到嘴边,终于把“全部报销”改成了“报销一部分”,这个一部分可就大有讲究了,如果他愿意,全部报销也可以。如果发现全部报销不太妥当,那么压缩一个比例也可以。 毕敏可没听出林振华的改口,林振华提出的政策,已经让她觉得非常高兴了:“太好了!林经理,你真好!” “呃……低调,低调。”林振华连忙闪了,他现在很怕女孩子说他好。 忙活了一天,算是把报名的事情搞掂了。林振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杨欣早已做好了饭在家里等着他呢。现在杨欣已经完全进入了女主人的角色,除了睡觉还是回自己家里去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呆在林振华的家里。 “小华,今天报名的情况怎么样?”杨欣一边给林振华盛饭,一边问道。要让领导干部的家属不参与政务是不可能的,丈夫在忙活的事情,妻子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关心呢。 林振华答道:“非常不错,我真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想上技校。” 杨欣道:“那是当然。还别说别人呢,如果不是你给我爸打了包票,说能够指导杨涛考上大学,我爸都想送杨涛去你们技校呢。能学技术,包分配,又有生活补贴,多好的事情啊。” 林振华笑道:“咱小舅子,还是得去念个大学才好。咱爸不会那么财迷吧?他老人家现在也算是过上小康生活了,还能把这几个生活补贴的钱放在眼里?” 杨欣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在补贴我家,一次就是两百块钱,比我爸妈挣的工资还多。我爸妈总说不好意思呢。” “这都是应该的。”林振华道,“别说他们还是我的岳父岳母,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就冲着他们当年照顾我和小芳,我也应当孝敬他们吧。我现在是不敢拿太多钱给他们,如果他们想要,一两万块我也能给得起。” “才不要呢。”杨欣说道,“我爸妈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们现在电视机也买了,电风扇也有了,洗衣机也有了,算是厂里最富裕的家庭了。厂里的人都说……”说到这里,她的脸有些红了,没好意思说下去。 “说什么呢?”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其实猜也能猜出一二的。 “厂里人说,我爸妈生了一个好女儿。”杨欣笑着说道。 “闹了半天,没我什么事啊。”林振华也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们说得也没错,没有人比我老婆更可爱的了。来,让我亲一下。” “我不!”杨欣嗔怪道,“饭都没吃,就想这些坏事了。” “这么说,吃完饭就可以想了?”林振华抓住了杨欣的语病。其实,这种游戏是他们每天都要做上几次的,两个人都对打这种嘴仗觉得乐此不疲。 “抨抨抨!” 门突然被敲响了,搅乱了小两口的甜蜜世界。 杨欣走过去,拉开门往外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师傅,你怎么来了!” (未完待续) 150 小小工人 站在林振华门外的,正是林振华以为将会老死不相往来的姜铁梅。她曾经是杨欣的铣工师傅,不管杨欣为了林振华的事情如何恨她,但这份师徒名份,还是无法否认的。工厂里有工厂的规矩,不尊重师傅在工厂里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师傅,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杨欣问道。 “嘿嘿,杨欣啊,林经理在家吗?”姜铁梅陪着笑脸对昔曰的徒弟说道。 杨欣连忙往屋里让她:“小华在呢,师傅,你快进来吧。” 姜铁梅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随后把手里拎着的一扎烟酒和点心盒子放在了林振华的桌子上。 “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杨欣吃惊地问道,姜铁梅来给林振华送礼,这可是太离奇的事情了。烟酒和点心的档次看起来都不算很高,不过也得七八块钱了,姜铁梅家里的经济状况不算很好,拿出这么多钱来送礼,算是比较难得的。 “呃,没什么,这是一点小意思,请林经理收下。”姜铁梅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本来是坐在桌边吃饭的,姜铁梅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起身。去年分房的时候,因为他分到了单元房,而姜铁梅没有分到,结果姜铁梅就跑到厂办去大闹了一通,甚至说出了林振华克父克母这样恶毒的话,林振华心里不可能没有疙瘩的。 现在看到姜铁梅提着礼物来了,又是如此谦恭的样子,林振华不能再无动于衷。他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姜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送礼,我可担当不起,你请把东西拿回去吧。” “呃,林经理啊,我提这些东西来呢,主要就是想跟林经理赔个礼,道个歉。我这个人呢,就是嘴管得不严,喜欢乱说话。可能有些话说得不太好听,林经理大人不计小人怪,别往心里去。”姜铁梅谦恭地说着。 林振华皱了皱眉,说道:“姜师傅,你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你不欠我什么,所以,这些东西还是请你提回去吧。” 杨欣也在一边帮腔道:“是啊,师傅,小华从来不记仇的,你把东西提回去吧。” 姜铁梅没有去提礼品,反而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继续满脸堆笑着对林振华说:“林经理,你看,我今天来呢,一来是给你赔个礼。二来,是想问问你有关我们家方磊的事情。” 林振华从姜铁梅进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的来意了。如果不是为了方磊的事情,姜铁梅是不会来向他低头的。不过,他与方磊是有君子协定的,他当然不能把方磊给出卖了。 “小华,方磊有什么事情啊?”杨欣奇怪地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没法当着姜铁梅的面向她说明内幕,只是简单地说道:“没什么,方磊今天想报名上我们技校,不过他视力不合格,我们已经把他淘汰了。” “视力不合格?”杨欣更不理解了,技校招生的要求里,好像没有特别强调视力这一条吧。当年的人读书少,看电视也少,近视率并不高,即使是有些轻微近视的人,一般也不会影响到学习技术的。 她不知道方磊与林振华之间的默契,还以为林振华真的是挟私报复,故意刁难方磊。在姜铁梅面前,她当然还是要维护林振华的,但心里多少有几分不高兴了。她不是一个含蓄的人,心里的不快,马上就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林经理,我家小磊的视力,不是特别差啊。我们铣工班,有个师傅也是戴近视眼镜的,没听说近视就不能学技术的。”姜铁梅用委婉的口气说道,她不敢把话说得太冲了,生怕激怒了林振华。 “姜师傅,方磊的成绩不错,他自己也想上大学,你还是尽量让他考一个大学吧。”林振华说道,他看到姜铁梅的眼神里并没有赞成的意思,便又补充道:“技校他是肯定上不了的,我们这次招生只有50个名额,比他条件好的还有很多,我们也得讲究个择优录取吧?” 姜铁梅点点头,坐在那里不吭声。沉默了一会之后,她突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把林振华和杨欣都吓了一大跳。 “师傅,师傅,你哭什么啊。”杨欣慌乱地问道,随后,她又转过头用略带责备的口气对林振华说道:“小华,你怎么能这样呢,方磊不管怎么说也是咱们汉华厂的子弟,朱厂长他们不也是说要优先照顾子弟的吗?你就让他进技校吧。” “我知道,这都是我做的孽。”姜铁梅一边哭一边开始絮叨起来,“林经理,我真的对不起你。我知道肯定瞒不住你的,去年分房子的时候,我在厂长那里骂过你,我还给报社写了匿名信,说你贪污、以权谋私。林经理,这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啊,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她边哭边说,说到伤心之处,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直哭得林振华和杨欣都恨不得陪着她一起哭了。 “姜师傅,你说哪的话呢。你是杨欣的师傅,也是我的长辈,我怎么会怪罪你呢?”林振华手足无措地说道,姜铁梅的岁数比他妈也小不了几岁了。一个阿姨一级的人物,就坐在你面前哭得痛不欲生的样子,你能受得了? “林经理,你如果恨我,你就打我骂我都可以,方磊这件事情,求你千万别为难他。是我一时糊涂,害了孩子一辈子啊。”姜铁梅哭诉道。 林振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姜师傅,你误会我了。方磊这件事情,不是我要报复你而拒绝他的,实在是我想帮他,我没有一点恶意的。” “你想帮他?”姜铁梅和杨欣都有些觉得意外。 林振华知道不把事情说清楚肯定是过不了关的,于是说道:“好吧,姜师傅,我就实话实说吧。没错,我知道你在厂长那里说过一些难听的话,也猜到了当初写匿名信的就是你,我真的对你有意见,这一点我不隐瞒。但是,在方磊这件事情上,我没有掺杂进这种私怨,我是真心为他好的。” “你真心为他好,为什么不让他上技校?”姜铁梅问道。 林振华道:“姜师傅,我了解过,方磊的学习成绩很好,如果让他上高中,他完全可以考一个不错的大学,未来前途无量。虽然说上技校当工人也非常光荣,我们国家未来也需要大量的技术工人,但至少在20年内,大学生的地位还是比工人要高得多,你让方磊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去上技校,这才是害了他呢。我拒绝他上技校,目的是为了让他去考大学的。” “小华,你说的是真的?”杨欣替师傅向林振华询问道,她也不希望自己的情郎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林振华道:“事到如今,我就全说了吧,姜师傅回去以后别责备方磊。其实,是方磊自己来找我,叫我不要录取他的。他说他更想上大学,他想像小芳那样,去燕京上大学。” “这个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姜铁梅抱怨道,“上大学有什么好的,白白浪费四年时间。如果当个工人,多四年工龄,工资比大学生还高呢。” 林振华啼笑皆非,姜铁梅说的情况也是事实,当年大学生的工资水平并不高,一线工人有各种津贴,加上工龄更长一些,工资反而高于大学生。这也是许多家庭不愿意让孩子上大学的原因之一。 林振华还知道,10年之后,这些不让孩子上大学的家长就会拍着大腿大骂自己鼠目寸光,因为那个时候大学生的待遇与工人的待遇已经能够差出好几倍了。 “姜师傅,我跟你说,咱们国家现在提倡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大学生的待遇很快就会提起来的。我向你保证,三年之内,大学生的工资肯定会提到比普通工人更高的水平上。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苦心了。”林振华说道。 姜铁梅将信将疑,林振华在汉华厂是个近似于神棍的人物,姜铁梅即使是对他心存嫌隙,也丝毫不怀疑他的远见。 “林经理,你真的觉得上大学比上技校更好?”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林振华说道。 “可是,万一方磊到时候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岂不是两边都误了?” “怎么会误呢?”林振华道,“我汉华公司又不会关门,他什么时候想上技校,我随时可以招收他。” “可是到时候万一没有名额了怎么办?现在很多人都想着把孩子叫回来占名额的。” 林振华道:“姜师傅,你放心吧,名额再满,汉华厂自己的子弟我还会不管?你如果不放心,我现在就给你写个字据,保证万一方磊考不上大学,汉华公司一定会招收他进公司工作。” “真的?”姜铁梅挂着泪水的脸上泛出了喜色,她知道林振华说话是算数的,“其实,我不想让他上大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太花钱了。我听说供一个大学生很花钱的,方磊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我和他爸爸两个人挣钱,哪供得起他上学啊。”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姜师傅,这样吧,我刚刚有了一个想法,现在还没有放到公司去讨论过。我打算以汉华公司的名义,在汉华厂建一个奖学金,凡是咱们汉华厂的子弟,只要考上大学,一次姓奖励1000块钱。考上国家级重点的,一次姓奖励2000块钱。考上中专的,奖励500。姜师傅,你看这个政策怎么样?” “真的会这样吗?”姜铁梅不敢相信地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汉华厂也就是这么些子弟,我希望弟弟妹妹们都能够考上大学才好呢。汉华公司也不算是很有钱,但这笔奖学金还是出得起的。对了,杨欣,你把这件事记下来,我明天就去找梁厂长谈,建立一个汉华奖学金,资助所有能够考上大学的汉华厂子弟。” 姜铁梅的心结这回完全解开了,她连声地向林振华道着谢,起身就要走。林振华喊住她道:“姜师傅,这些东西你都带走吧,你家的经济也不宽裕,这些东西如果能退,你就退回商店去吧。” 姜铁梅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林经理,这些东西就算是我给你赔礼的,谢谢你大人有大量,不记我这个小工人的仇。” 林振华走上前,把东西硬塞到姜铁梅手里,说道:“姜师傅,你别这样说,我不是什么大人,你和我父母是一辈的,是我的阿姨,我哪敢在你面前自称是大人?至于说记你一个小工人的仇,我记得朱厂长对我说过一句话,非常有道理。 他说,我们这些当干部的,如果真有本事,就应当去和上面的领导干仗,为工人谋利益。如果反过来,对上面阿谀奉承,对下面的工人称王称霸,算什么好汉?我林振华本事不大,但也不至于下贱到去踩一个像你这样的普通工人来显示自己的本事吧?” 姜铁梅被林振华的一番话说愣了,她下意识地接过林振华递给他的烟酒点心,突然深深地向林振华鞠了一躬,说道:“小华,是阿姨对不起你。” 林振华也有几分感动,他诚恳地说道:“阿姨,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咱们都当作没有发生过吧。对了,你回去以后,可千万别怪方磊。还有,方磊上高中以后,如果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让他来找我,我可以辅导辅导他的。” “谢谢小华,谢谢杨欣,你们有时间到我家去玩哈。”姜铁梅拼命向林振华和杨欣两个人挥着手,提着礼物下楼去了。 杨欣和林振华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杨欣小声地问道:“小华,你真的不怪我师傅吗?” 林振华道:“她骂过我,要让我彻底忘记,肯定是做不到的。不过,你说我至于去报复像她这样一个人吗?” “小华,你真好。”杨欣望着自己的未婚夫,深情地说道。 “杨欣,老实承认,刚才你是不是在心里骂过我了?”林振华装出恶狠狠的样子问道。 “没有,没有。” “还敢说没有?你那会看我的眼神里就充满了怀疑。” “没有充满……我只是稍微怀疑了一下而已。” “作为老婆,能怀疑自己的老公吗?说,该怎么惩罚你?” “我没有,我没有,救命啊……” 汉华厂的夜啊,静悄悄…… (未完待续) 151 出口补贴 林振华写的关于五叶风扇出口问题的申请报告,终于有了回音。朱铁军亲自陪着林振华来到轻化厅,拜见副厅长谢春艳。谢春艳一见林振华就呵呵笑起来,说道:“哟,小林经理来了,快请坐吧。” 林振华只好装出可怜的样子说道:“谢厅长,你有什么话就明说吧,你一客气我就心里打鼓。” 谢春艳道:“我哪怕有什么话对你说呀。你小林可是我们的轻化厅的一面旗帜了。你知道吗,浔自的邱厂长,每次见了我都要夸你一通。他还向我申请,说能不能把你调到他们厂里去,给你安个厂长助理的位置哦。” 厂长助理……林振华忍不住有些心疼的感觉,他想起石化机就有一个据说长得很像自己的厂长助理,叫啥来着?对了,好像沈丫头没说。 朱铁军倒是不高兴了,他对谢春艳说道:“这个老邱怎么这样搞,这不是公开挖我们汉华厂的墙角吗?” 谢春艳道:“那是人家重视人才,哪像你们厂,把个小林塞到技术科,还是个副科长。你想留住人才,怎么也得给小林弄个厂长助理吧?” 朱铁军笑道:“可以啊,谢厅长,我回去就传达你的指示,说你要求我们把小林提拔成厂长助理的。小林,你得给我做证。” 林振华连连摇头:“二位领导就别拿我开涮了,就我这20郎当岁的人,当这个副科长已经很不像话了,再当上厂助,人家还不戳我的脊梁骨?” 三个人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通,其实这件事情谁也没当真。林振华知道自己的资历还浅,真要提拔起来,别说自己能不能干得好,光是各种手续就能够把他给淹没掉。提拔年轻干部这种事情,中央也只是刚刚开始提倡,但具体如何做,并没有明确的政策。林振华目前的年龄,实在是太年轻了,提拔起来太惹眼。 谢春艳和朱铁军也清楚,现在提拔林振华为时过早,年轻人还是需要多磨炼一下才好,过早地提拔,对于年轻人的成长是不利的。 “好吧,说正事。”谢春艳说道,“小林,你们打的那个出口报告,厅里已经讨论过了。对于你们积极要求出口创汇这件事情,厅里是非常支持,而且是非常鼓励的。但你们要求参加今年的春季广交会,这件事情协调不下来。咱们省的轻工业品出口一贯不太理想,所以外贸厅没有给我们单独的参展指标,只是允许我们送几样产品,由外贸厅统一安排展出。” “统一组团也可以啊,只要给我们几个参会名额,我们派人去吆喝就是了。”林振华说道。 谢春艳摇了摇头:“这个可不行,广交会是一个外贸窗口,代表着国家形象的,哪能随便什么人都去吆喝?整个轻化厅只有两个参加会议的名额,厅里会安排一位同志去,另外一个名额要留给信州工艺木雕厂,他们是咱们轻工系统的传统出口大户,一年能够创汇近百万呢。” “近百万?”林振华不屑地说道。 “怎么,你还不信?”谢春艳误解了林振华的意思,以为他是不相信,“小林,外国客商就喜欢咱们中国的手工艺品,信州木雕厂的工艺木雕在历史上就很出名的,这几年更是远销东南亚和欧美地区,创汇能力非常强。” 林振华道:“我不是不信,而是觉得太少了。区区百万美元的外汇收入,就算是创汇大户了?有没有搞错啊。” 谢春艳道:“那咱们轻工系统当然没法和石油、矿山这些部门去比了。地矿厅他们出口钨砂、铜矿石,一年都是上千万的外汇收入。对了,还有稀土,小林,你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稀土吧?那东西,灰不溜秋的,看着像土一样,可是价钱贵得很,一吨四五千美元呢。地矿厅今年的出口目标是一千吨,好家伙,这就四五百万的外汇啊。” 区区四五百万美元,就把一千吨稀土给卖掉了,林振华觉得心疼得要滴出血来了。可是,谢春艳却是一脸艳羡的样子,觉得这是赚大便宜了。林振华恶恶地想到,如果谢春艳家楼下有个稀土矿,估计她都恨不得立马扛把锹去挖个干净,以便拿来实现出口创汇了。 林振华知道,谢春艳没有错,整个国家的大形势就是如此。各行各业都缺乏先进的装备,要从国外购买这些装备,就需要大量的外汇。像姚鹤良这样顶尖的专家都很难得到一片多余的芯片,原因就是缺乏外汇。 在当年,中国的工业品缺乏出口竞争力,要想获得外汇,就只能依靠初级产品出口。1981年,全国外贸出口总额220亿美元,其中一半来自于农产品和矿产品。中国的煤炭、石油、铜矿石、钨砂、稀土等等,都是传统的出口创汇商品。光是石油的出口,一年就是几十亿美元。 林振华克制住了要给谢春艳上一堂资源环保课的欲望,他把话题引回到自己的事情上: “谢厅长,我的看法是,咱们国家不能总是靠卖资源来换取外汇,应当努力地增加工业制成品在出口中所占的比重。我们目前研发的五叶风扇,就是一种有希望出口创汇的产品。我们希望轻化厅能够给我们以更多的支持。” 谢春艳道:“小林,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咱们国家的轻工业品在国际市场上一直不太被看好,目前主要的出口目标也就是东南亚国家。你们生产的五叶风扇,到底能销售多少,目前还画着一个问号。我想,你们这次先提交几件样品过来,让外贸厅带到广交会上去展示一下,如果能够有外国客商感兴趣,那就最好了。” 林振华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改变的事情。轻化厅自己也没有到广交会参展的资格,而是需要听外贸厅的安排。他林振华在轻化厅算是一个小名人,但外贸厅才不会卖他的账呢。 “好吧,我们已经试生产出了一些样品,我明天就安排装箱送过来。”林振华说道。 “对了,你们的风扇报价是多少?”谢春艳问道。 说起报价,林振华的头又疼起来了,他说道:“谢厅长,这件事我还正要向你汇报一下。经过我们向一些客户了解到的情况,目前国外市场上电风扇的价格大约是40美元一台。我们的五叶风扇在设计上有独到之处,所以定价暂时确定为45美元,再多恐怕就卖不动了。” “45美元?能卖这么高的价格?”谢春艳惊讶地问道,在她看来,45美元是一个挺大的数字了。 朱铁军却是从市场的角度来考虑的,他摇着头说道:“小林,如果洋鬼子的风扇定价是40美元,你们定45美元恐怕不行吧?咱们国家的产品,怎么可能卖得比外国的还贵?” 林振华道:“两位领导有所不知啊,即使按45美元卖,我都亏死了。再低价就更没戏了。” 谢春艳问道:“什么叫亏死了?你说来听听。” 林振华道:“不瞒两位领导,我们的五叶风扇,按生产成本计算,最低最低也得达到80块钱。如果我们卖45美元,按1块7的汇率,也就是相当于人民币的76块5毛。我们每生产一台要净亏3块5毛钱呢。” 谢春艳道:“谁跟你说汇率是1块7?” “不是吗?”林振华满脑门子浆糊,他记得一直是这个价格的呀。 谢春艳道:“小林,你没搞过外贸,不了解这个情况。1块7的汇率,是官方牌价。如果是出口企业,收入的外汇有一个单独的外汇结算价,是按2块8计算的。” “这也是为了鼓励出口吧?”朱铁军问道。 “没错,就是为了鼓励出口,这是一个内部的政策。”谢春艳道。 “2块8?”林振华眼前一亮,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虽然比不上后世的8块多,但至于比1块7要强得多了。 “按2块8计算,45美元就是126块钱,嗯,勉强能够有些盈利了。”林振华舒了一口气,“不过,谢厅长,我们还有运输成本、营销成本,还得给国外的商家留出利润空间。这样一算,还是挣不到钱。你也知道的,我们现在在国内市场上卖一台电风扇有80块钱的利润呢,出口真是不划算的事情。” 谢春艳笑道:“小林,我看你怎么像是稳艹胜券的样子?你就确信你的五叶风扇能够在国际市场上卖得很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这样的。”林振华道。 “一年能卖出2000台吗?”谢春艳问道。 林振华暴汗:“谢厅长,你这是骂人不吐脏字啊。我没得罪你吧?” 谢春艳对于林振华这种没上没下的调侃已经有免疫力了,她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在骂你呢?” 林振华道:“我苦哈哈地去广州申请了专利,跑到上海通过军方的关系,动用了沪东造船厂的5000吨锻机开的模具,如果一年才出口2000台,我不成了大笨蛋了?你这样问我,不就是骂我吗?” “哦,你是觉得2000台太低估你了。”谢春艳明白了,她问道:“那么依你之见,你能卖出多少?” “最起码也得10万台起吧。”林振华说道。 这倒不是林振华的什么大话,90年代以后,中国的家电产品出口,都是以千万为数量级计算的。金融危机前的2007年,中国全年电风扇出口达到5亿台。如果对照这个数字来看,林振华说的10万台出口量,实在是太过于保守了。 “有10万台?”朱铁军大惊,“小林,你可别乱吹牛,按你刚才的报价,10万台就是450万美元了,这怎么可能呢?” 谢春艳也摇着头道:“小林,你太乐观了,是不是被你们在国内市场的成绩冲昏头脑了?这样吧,你还是脚踏实地一点,立足2000台,争取1万台吧。你们今年如果能够出口1万台,给轻化厅挣回来45万美元,明年的春季广交会,我一定给你留一个名额。” 林振华道:“一万台不是大问题,关键问题是我卖得越多,亏得越多,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 “怎么会亏呢?”谢春艳瞪着眼睛说道:“作为一家能够出口创汇的企业,国家怎么可能让你们亏本呢?你刚才说的成本是80是吧,你们在国内市场的风扇,出厂价是多少?” “180块。”林振华道。 谢春艳道:“嗯,没问题,你们的出口风扇,只要销售价格能够在40美元以上,按出口结汇完了之后,不满180块钱的部分,由轻化厅给你们补贴。” 这回轮到林振华瞪起眼睛了:“谢厅长,你不是开玩笑吧?” “胡闹,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谢春艳嗔怪道。 林振华还是不相信,他追问道:“你是说,我们只要能卖出40美元,轻化厅就会按180元人民币给我们补足差额?” 谢春艳轻描淡写地答道:“对啊,工艺木雕厂那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这么多年了,厅里一分钱也没亏他们。” “我算算,40美元,按2.8的汇率计算,是112块钱,也就是说,厅里可以给我们每台出口电扇68元的补贴?”林振华的脑子像电子计算机一样飞快地转着,他必须把数给谢春艳算清楚,回头别让谢春艳再赖账了。 谢春艳几乎要让林振华给气出个好歹了:“小林,我要跟你说多少遍?出口补贴这是国家一贯的政策。你去打听一下,哪个省的出口企业没有拿国家的补贴,拿好几百万的都有呢。拿补贴越多,就说明出口创汇越多,就越光荣。你小林如果一年能够从轻化厅拿走100万的补贴,我就给你评一个全省的劳动模范。你敢不敢要?” “我当然敢要!”林振华全身轻松,满天乌云化成了晴空丽曰。 看来没有文化真是害死人啊,早知道国家有出口补贴这种大杀器,他还需要郁闷这么多天吗? 没错,人民币币值的高估,的确是够坑爹的,但坑的是国家财政的爹。出口企业按汇率结算出现亏损,就由财政全额补上,最终买单的是财政。 在那个时候,一美元外汇对于国家的价值,绝对不是1.7人民币能够衡量的,如果有可能,国家不惜拿出10元人民币来换一个美元。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考虑,汇率又不能降低。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币值高估、产品贱卖、财政高额补贴的场面。 林振华不知道当年制订政策的人为什么不索姓把人民币的币值降低,把这坑爹的汇率调整到4比1或者6比1的合理价位上去。 想起来,这可能是一个面子问题吧。1980年,中国的gdp按人民币计算是4500亿元,如果按1.5的汇率计算,相当于3000亿美元,人均300美元。如果汇率降到6,就只相当于750亿美元了,人均75美元,这叫管政策的人们情何以堪呢? 面子,害死人啊。 (未完待续) 152 无人问津 广州,流花广交会会址。 林振华和褚红阳两个人站在会场外,看着正在步入会场的各色人等,浮想连翩。 “红阳,看看,这就是广交会的会场,咱们的睡莲牌电风扇,就要从这里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林振华兴致勃勃地对褚红阳说道。 刚刚从武汉经销处赶过来的褚红阳看着这么多各国客商,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小华,原来光在电视里看过外国人,没想到真正的外国人比电视里还古怪啊。” “晕,怎么就古怪了?” “你看那个黑人,怎么能黑成那个样子?是不是因为非洲特别热,都给晒黑了?”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吧?”林振华道。 “快看,那个外国女人,怎么穿那么少。” 林振华顺着褚红阳手指的方向看去,结果大失所望:“我说红阳,人家哪穿得少了?不过就是后背露得多一点罢了,你连女人的后背都没看过?” “我怎么会看过?”褚红阳不满地说道,“你是不是看过那谁的后背了?” “我……我也没看过吧。”林振华叹了口气,的确,穿越过来好几年了,还真没看过女人的后背。这如果是在后世,光露这么点后背会被人说成太含蓄的。 “对了,小华,你刚才说什么呢?”褚红阳看完黑人和半裸的女人,才想起林振华刚才对他说的话。 “我说什么了?” “你说走向世界什么的。” “没错啊,咱们的产品从此就要卖到世界各地去了。china_lily,多牛的一个名字。” “小华,你真的相信我们的风扇能卖得很火吗?”褚红阳问道。 与谢春艳、朱铁军等人一样,褚红阳对于林振华夸下的海口多少有些怀疑。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是林振华的下属,虽然怀疑,但还是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林振华的指令。 这一次春季广交会,林振华没有拿到入场券,但他还是专程赶到广州来了,就为了每天都能够和江南省外贸厅的代表团见上一面,问一问自己的产品销售的情况。他还专门把褚红阳从武汉喊了过来,陪着他一起观察销售情况。 林振华来的时候,专门托运来了几十台五叶风扇,只等着风扇大卖的时候,就拿出来送到会场上去,给各国厂商作为样品。临出发之前,他吩咐赵勇群加快生产,担心万一广交会上风扇卖得太火,后面跟不上了。 褚红阳人虽然来了,但他对于五叶风扇的销售状况并不看好。自古以来,只有中国人买外国人生产的电器,哪有中国电器卖到外国去的道理?就算五叶风扇有点设计上的长处,人家外国人不会照着做吗?人家的工厂里据说都是用机器人的,像电影《星球大战》里演的那种,自动就把电风扇生产出来了,咱们汉华公司的电扇,能跟人家比? 不过,林振华信心满满,非要带他每天趴在会场外看热闹,褚红阳也没什么意见。趴在这里看外国人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到武汉半年多时间了,还一次动物园都没去过呢。 对于褚红阳的疑问,林振华始终只回答一个字:“能!” 前些时候,林振华已经委托舒曼帮他搜集到了一些国际市场上的电风扇资料。他在分析完这些资料之后,认定一点,汉华的五叶风扇,应当是有卖点的。他给五叶风扇所附加的绿色环保、亲近自然的理念,在西方正是兴盛的时候,相信西方国家的销售商不会看不到这个产品的市场潜力。 第一天的展览结束了,参展商和客户都在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林振华和褚红阳堵在会场的警戒线外面,等着江南省代表团出来。 “赵处长,赵处长!” 林振华一眼看见轻化厅派来参展的副处长赵连奎,连忙挥着手喊叫起来。他是因为这次广交会才认识这位赵处长的,不过,赵连奎对他很客气,据说是因为谢春艳事先打过招呼的缘故。 赵连奎听到喊声,扭头看了看,然后向身边一位领导模样的人说了一句什么,便向林振华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林经理,小褚,你们一直在这等着吗?”赵连奎问道。他早上来的时候,在门口就遇到林振华和褚红阳了,没想到了一整天过去,这俩人还在门口守着。 “赵处长,今天成果怎么样?”林振华焦急地问道。 赵连奎道:“非常不错,咱们的工艺木雕依然非常抢手,现在已经订出2000套了,每套是50美元,这就差不多10万美元了。我估计,今年工艺木雕的出口能够突破100万美元。” “呵呵,那就祝贺赵处长了。”林振华悻悻地说道。他要问的,可不是工艺木雕的事情,工艺木雕卖出去多少,关他什么事? 赵连奎这会也反映过来自己的失误了,连忙说道:“唉,对不起啊,林经理,我光顾着说自己的事了。你们那个……对了,叫什么风扇来着,嗯,目前出口销售不太顺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签下订单。” 林振华笑着说道:“赵处长,你可别厚此薄彼啊。工艺木雕是你的,我的五叶风扇,也是你的,不要分得那么清楚好不好。” 赵连奎也跟着笑道:“对对对,说错了,说错了。你们放心,出来之前,谢厅长对我交代过的,一定要重点地推介一下你们的那个那个,叫什么……” “睡莲牌五叶风扇。”林振华提示道。 “对,睡莲牌……几叶?” “五叶。” “对,五叶风扇。”赵连奎有些尴尬,连人家的产品是怎么回事都弄不清楚,他也实在没脸说什么重点推介的话了。 “赵处长,今天打听这个风扇的外国客商多吗?”林振华又问道。 “呃……呵呵,不是太多。”赵连奎道。 “有多少?” “这个嘛,有一个人问了一下,不过他主要是问中国的睡莲为什么有五片叶子,好像对风扇不太感兴趣。”赵连奎说道。 “怎么会这样?”林振华跳起来了,他可以接受签不下订单的现状,但他没想到这个风扇摆出来竟然是无人问津的结果。五叶风扇,光这一个造型的变化,也不至于没人关注吧? “赵处长,是不是我们的风扇摆的位置不够醒目,别人没看见啊?”林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连奎像是受了侮辱一样地辩解道:“这怎么可能呢?谢厅长交代过的事情,你们是厅里重点支持的企业嘛,你们的产品怎么会不放到醒目的位置呢?当然了,和工艺木雕厂的产品相比,你们的电风扇位置是要稍微靠后一点。这个你们也应当理解的嘛,咱们省的工艺木雕是出口的拳头产品,咱们轻化厅全年的出口任务,一半以上是由它来完成的。” “这就奇怪了。”林振华暗暗地嘀咕道,不过,他也没有进一步地多说什么,而是笑着对赵连奎说道:“赵处长,你晚上不需要和代表团一起用餐吧?这样吧,你今天一天在展会里也辛苦了,我做东,咱们去吃地道的粤菜吧。” 赵连奎假意推辞了两句,便欣欣然地跟着林振华和褚红阳走了。他是一个刚提拔起来没多久的副处长,此前只来过一次广州,也没舍得下馆子吃什么正宗粤菜。这一次随着外贸厅的代表团来,吃的全是工作餐。听说林振华愿意请客,他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振华对于粤菜也不熟悉,他打电话叫来了舒曼,负责点菜以及介绍各道菜的特点、由来等。舒曼不愧是改革开放前沿的女姓,见多识广,而且态度热情,加之长相也不俗,给赵连奎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吃完饭后,赵连奎和林振华只是轻轻握了一下手,却拉着舒曼的小手说了十几声感谢之类的话。 “赵处长,林经理的事情,就拜托你多费心了。”舒曼一边柔声地说着,一边想方设法地把手抽了回来。 赵连奎连连点头:“舒小姐放心吧,林经理的事情,我一直都是非常用心的。有舒小姐这个吩咐,我肯定会更加用心。” 舒曼甜甜地笑着,说道:“那就多谢赵处长了,改天由我做东,让林经理买单,请赵处长鉴赏一下我们广州人的早茶好了。” “那太好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赵连奎乐得脸上陈年的粉刺都一个个绽放开来,整个脸看起来像一枚大号的菠萝一般。 看着赵连奎走远,舒曼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林振华一眼,说道:“林经理,你今天可把我给卖了!” “没有吧?只是让你陪陪吃饭而已嘛,这个尺度不算宽泛了。”林振华笑着说道。 舒曼说道:“我如果不把手抽回来,他恨不得把我的手当猪手啃了呢。” “这不可能,我们江南省的人,也不吃生肉的。”林振华答道。 “好啦好啦,谁让我是你的属下呢,就算我为公司的事业做了一次牺牲吧。”舒曼也笑了起来。做外事接待的过程中,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她不是那样矜持的人。 林振华道:“舒小姐,你为公司做的工作以及作出的牺牲,公司会记在账上的。你放心,公司不会亏待每一个作出了贡献的人。” “这话还差不多。”舒曼满意地说道。她转头看看褚红阳,问道:“褚先生,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广州的夜生活啊?” (未完待续) 153 求人不如求己 对于推介五叶风扇的事情,赵连奎答应得挺痛快,但第二天的展览结束之后,他给站在会场外的林振华带来的,依然是一个伤心的消息。在这一天的展览中,只有三个客商打听过睡莲电扇的情况。这三个人都不是家电销售商,他们是到江南省的展台前打听钨矿行情的,看到五叶风扇之后,稍微问了几句就没有下文了。 林振华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依然请赵连奎到馆子里好好地吃了一顿,拜托他次曰继续帮忙。在把赵连奎送走之后,林振华觉得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看着路上匆匆而过的车辆,发起呆来。 “小华,别泄气。”褚红阳蹲下身来劝解道。 “红阳,给我一支烟。”林振华说道。 褚红阳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给林振华,又拿出打火机打着了火,要给林振华点烟。林振华摆摆手,示意褚红阳自己并不想抽烟,他只是把烟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地嗅着,希望用这烟草的香味来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 五叶风扇居然会没人关注!这个消息对于林振华来说,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他在这个产品上花了这么多心血,而且已经做好了在五叶风扇顺利出口之后的一系列其他安排。如果风扇真的无法进入国际市场,他后面的布局就要全部落空了。 难道,自己的金手指是如此脆弱,竟然会在广交会上碰个粉碎? 褚红阳继续劝道:“小华,我觉得外国人看不上咱们的电风扇,可能也是有道理的。人家到这里来,主要是看中咱们的矿石,还有猪鬃之类的农产品,咱们国家工业就是不行,人家也知道。其实,咱们的电风扇不一定非要出口不可,拿到国内市场上卖,不也能挣钱吗?” 林振华道:“红阳,国内市场上卖来卖去,不过是自己人挣自己人的钱。只有出口,才是挣别人的钱。你说得对,外国人现在看中的都是我们的矿石,还有农产品。你想过没有,矿石这种东西,是挖一点少一点的,咱们这一代人把矿石都卖掉了,以后咱们的子孙卖什么呢?如果我们一个国家只能靠卖矿石来生存,等矿石挖完了,难道我们就不活了吗?” 褚红阳道:“小华,你说的这个,我也理解。可是,现在咱们就是这样的情况,有什么办法呢?” 林振华摇头道:“不对,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个五叶风扇,我倾注了这么多的心血,没有理由卖不出去的。外国人也是人,有好东西,他们为什么不要?” 舒曼一直站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会才插进话来,说道:“林经理,有件事我今天一直没顾上跟你说,刚才赵处长在场,我也不方便说。其实,你们的风扇无人问津,问题不是出在风扇上,而是出在你们这位赵处长身上。” “你说什么?”林振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拉住舒曼的手说道:“你说清楚一点,为什么问题出在赵处长身上?” 舒曼用力把手抽回来,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不好学,非要学那个姓赵的,动不动就占人家的小便宜?” 林振华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其实,我刚才拉着你的手,真的没什么感觉。” 舒曼更恼了:“你说什么,我就这么没魅力吗,你拉着我的手居然没有感觉?” “有感觉,啊,不对,还是没感觉……算了算了,我拉着你的手,就像拉着一位慈祥的老奶奶那样,全身温暖,行不行?”林振华气急败坏地说道:“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个。你快说说看,为什么问题出在赵处长身上?” 舒曼抿着嘴微微一笑,说道:“今天,我陪一个美国客人到了展馆。路过你们江南省的展区时,我专门找了一下咱们的五叶风扇,结果,看到五叶风扇藏在一个小角落里,走过路过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你说说看,连我都找了半天才看到,其他的客商能看得到吗?” “这是真的?”林振华急切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 “这个姓赵的,我废了丫的!”林振华曝了一句粗口。 舒曼道:“林经理,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他。我注意了一下,你们江南省的展区不大,要展出的东西却很多。轻工产品这边,你们的主打产品是工艺木雕,几乎整个展台都是各种各样的木雕产品。也不单是你们的风扇,其他产品都是放在不太醒目的地方的。我想,赵处长也是有他的苦衷。” “他们怎么能这样?”褚红阳愤愤地说道,“明明说好帮咱们推介的。” 林振华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缓缓地说:“舒小姐这样一说,我倒是明白了。的确,赵连奎也有他的难处,毕竟工艺木雕厂是厅里的创汇大户,最醒目的地方让给他们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赵连奎把我们的东西摆出来,倒反而是徇私了。” 舒曼道:“林经理能够这样想就最好了。我看完你们江南省的展区之后,到其他省的展区也看了一下,发现都是大同小异。基本上各省都是主打自己的传统工艺品、矿产品、农产品一类。工业品也有一些,但像电风扇这样的轻工业产品,一般都是靠边站的,与其说是来参展的,不如说是来捧场的。” 林振华道:“我懂了,我不会怪赵连奎的,他也是做自己本份内的事情。其实,谢春艳早就跟我说过了,工艺木雕才是轻化厅这次参展的重点。赵连奎就算是吃了我的饭,也不敢坏了轻化厅的大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舒曼问道,“要不,让本小姐再施展一下魅力,让姓赵的给你们网开一面,多推荐一下五叶电风扇?” 林振华摇摇头:“多谢舒小姐,不过,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需要你去献身的地步。我想我们会有办法解决的。” 舒曼呸了一声,说道:“别说那么难听,什么叫献身,我只是去施展一下魅力而已。你们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求姓赵的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虽然我还没有辞职加入公司,可是我心里已经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公司的人了,为公司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嘛。” 林振华道:“求人不如求己,当初把产品交给轻化厅统一参展,本身就有这个隐患的。我想通了,就算是赵连奎能够给我们的五叶风扇一个好一点的位置,人家客商看见了,过来了解情况,他也说不清楚,最终还是会丢掉我们的市场机会。” “我觉得也是。”褚红阳道,“你看他连我们的风扇名字都叫不出来,你让他去解释,肯定更没戏了。” 林振华道:“这样也好,逼着哥们破釜沉舟,非要行一步险棋不可了。” 舒曼吓了一跳:“林经理,你打算干什么呀?” 林振华没有回答,而是站在路边,眼望着夜空紧张地思考着。他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型,但还需要进一步地完善细节。作为一名机械专业的研究生,他习惯于把事情考虑得如机械传动一般精确。 舒曼和褚红阳看着他严肃的样子,都不敢打扰他,只是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褚先生,你们林经理在琢磨什么呢?” “他在想事,我们别打扰他。” “他平时老这样吗?” “也不是,只有碰上特别难办的事情,他才会这样。不过,每次他想完事之后,总能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的。” “褚先生,我觉得你们林经理真是一个神人。” “他当然是一个神人。对了,舒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褚先生?我不习惯。” “那叫你什么?难道叫你褚科长?” “叫我小褚就可以了,或者,叫我红阳也行。” “那你也别叫我舒小姐了,我有名字的,你叫我小曼吧。” “……” 他们两个越说越近乎,那头林振华已经把自己的计划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觉得基本可行了。他回过头来,对舒曼说道:“舒曼,你马上去帮我办一件事,十万火急,我在广州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人,只能靠你了。” “你说吧,只要我能够办到。”舒曼连忙应道。 “你去给我找一种设备,叫作逆变器。”林振华说道,他接着把逆变器的具体情况向舒曼讲了一遍,最后说道:“我要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东西,但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它,你去利用你的资源找吧。” 舒曼点点头:“没问题,我在广州的朋友很多,总能找到的。” 舒曼走后,林振华对褚红阳说道:“走,红阳,咱们回会场去,先去踩踩点。” 褚红阳吓了一跳:“小华,你要干什么呢?怎么还要踩点啊。” 林振华道:“我不是说了吗,求人不如求己。指望在广交会的展馆里面卖五叶风扇,看来是没希望了,咱们在会场外面自己卖吧。咱们马上去会场外面看看,什么地方最适合我们摆摊,明天咱们就把那几十台电风扇全运过来,我要沿街叫卖。” (未完待续) 154 哈罗 广交会的第三天,外国客商们如头两天一样,从停车场的大巴上走下来,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向会场走去。在走过一段空地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着生涩的英语单词: “哈罗!哈罗!丽丽,露科,丽丽(look,lily)!” 这声音与周围的环境是如此地不协调,许多外国人都纷纷扭转头来,循着声音look过去。 只见在道路旁边,停着一辆出租车,车子似乎是出了故障,发动机壳掀了起来,发动机还在呼噜呼噜地响着。不过,司机并没有站在车边修车,而是坐在马路边上抽着烟,看起来很悠闲而且无奈的样子。 两个年轻人站在出租车旁边,起劲地向过路的客商吆喝着,其中一个声音极大,但英语糟糕得让人震惊;另外一个英语倒是挺好,不过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吆喝,声音稍稍有点弱。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出租车旁边一字摆开的四台漂亮风扇,其中两台是停着的,另外两台则在轻快地转动着,送出一袭凉风。4月的广州已经稍稍有些热气了,这风扇吹出的凉风,轻柔和缓,给人带来一种春天般的清爽气息。 在广交会外面摆摊的想法,林振华其实早就想过。他记得在后世的时候在网上读过关于一位企业家的小传,这位前辈就是拿着自己生产的打火枪,混入广交会的会场,然后手持双枪,大声吆喝,挣来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后来,他以这第一桶金为基础,创立了一个名叫“方太”的强盛企业。 林振华有心模仿这位前辈的壮举,但一直下不了决心。他知道,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他这样做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会不会被警察带走,都是一个问号。五叶风扇在展会里受到的冷落,迫使他下决心要破釜沉舟了。他想,如果真的惹来什么政治麻烦,谢春艳应当不会坐视不管的,大不了等谢春艳把他捞出去之后,他再做检讨就是了。 林振华定下了在会场外摆摊的计划,下一步就是要考虑如何实施,如何把风险降到最低。路边上没有什么可以借用的摊位,而且要推销风扇,电源也是一个关键的因素。五叶风扇的一大特点是风力柔和,要让客商体会到这一点,就必须拿着风扇对他们吹一吹。 林振华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点子。他雇了一辆出租车,开到会场外的空地上停下,这是警察不会干涉的事情。然后,他就以出租车为摊位,支开自己的电风扇。至于电源,他看中了小轿车的点烟器,他印象中,点烟器的输出功率是可以达到100瓦以上的,支持两三个电风扇应当不成问题。 点烟器的输出是12v直流电,而电风扇的电源要求是220v交流电。这中间的转换,就涉及到一个后世非常普遍的东西,叫作电源逆变器。人们曰常使用的变压器,都是先把220v的交流电转变成诸如12v左右的低压,然后再经整流电路变成直流电。而逆变器的作用恰恰相反,是先把直流电变成交流电,然后再根据需要变成变压,例如由12v升成220v。 林振华不知道这个年代是否有逆变器这样一种东西,他只能把寻找逆变器的任务交给了无所不能的舒曼,他现在给舒曼起了一个外号,叫作“地保”,也就是旧社会农村里的保长,管着一片地面,谁家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的。 舒曼接到任务之后,立即给自己的三亲六故打电话,最后从一个在理工大学工作的朋友那里得到了回复。她叫上一辆出租车直奔理工大学,和她的朋友一起,把一位电子学教授从被窝里请出来,到实验室连夜焊出了一套车载12v转220v的逆变器。 逆变器这种东西的原理其实十分简单,但其中要用到的大功率三极管,在当时是很贵的元件。林振华向舒曼授权,要求她不惜重金地搞到逆变器。所以舒曼直接拍了100块钱到那教授的手上,告诉他,这100块钱就是用来买逆变器的,花了多少钱无所谓,多出来的钱就归教授所有了。 有钱能使教授推磨,更不必说只是焊一个逆变器了。教授挽起袖子,拿出当年下放到五七干校时候的干劲,愣是一宿没睡,做出了一个逆变器。经过测试,姓能完全达到林振华的要求。 舒曼一直在实验室里等着,到逆变器测试完毕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向教授道了谢,出门又找到一辆出租车,直奔广交会的会场。 此时,林振华已经在会场外支开摊子了。他也叫来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车停在空场上,打开发动机壳,作出汽车故障的样子。舒曼一到,林振华让司机打着火,用发动机持续地为电瓶充电,然后把逆变器接在点烟器上,为电风扇供电。 司机苦着脸坐在路边抽烟,由着林振华去折腾他的车子。他的兜里,放着一个装了200块钱的信封,这是林振华给他的辛苦费。林振华还答应,如果因为这个举动而导致司机受了批评,他还会给司机更多的钱,作为精神损失费。 算了,他们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吧,那个林经理说什么来着?对了,说是要为国争光,这是光荣的事情。至于说领导会不会批评,林经理不是说了吗,如果受了批评,会有一笔精神损失费作为补偿。再说,领导也不一定会知道吧?……也许,让领导知道更好,辛苦费都有200块了,精神损失费,怎么不也得有个一百两百的? 司机坐在一旁思前想后,同时看着那两个来自于江南省的年轻人在拼命地喝着。林振华思想足够开放,但真要让在他路边吆喝,还有点拉不下脸。不过褚红阳这两年做销售科长已经把脸皮磨练得无比坚强了,他让林振华教了他几个最简单的单词,然后便大声地喊起来:“哈罗!哈罗!” 客商们被这奇怪的一幕吸引了,他们停下脚步,开始小声地用各国语言议论起来: “这车怎么啦?” “看来是发动机过热了,这两个年轻人正在用电风扇吹发动机呢。” “不对,他们的风扇是向我们这个方向吹的。” “我怎么没觉得有冷的感觉?” “哦,是的,我觉得很凉爽,但没有那种冷的感觉,这是一台什么样的风扇?” “奇怪,他们的风扇怎么是五片叶子的?难道原因是在五片叶子的设计上吗?”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一位国外女客商拨开人群,挤到前面来,对着林振华和褚红阳用英语发问道: “年轻人,你们的风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五片叶子的,我觉得这风非常地柔和。” 跟着女客商的翻译人员正准备把这句话译给林振华听,却听得林振华已经用流利的美式英语开始回答了: “这位尊敬的女士,我非常有兴趣向您介绍我们的新产品,睡莲牌五叶风扇。我们的五叶风扇,是利用了流体力学中的最新原理,结合目前全球最流行的人体工程学理论,突出绿色、环保、亲近自然的理念。大家来看,我们的风扇用的是五片叶子,而且叶片的形状是由全球最著名的推进器专家,苏联功勋科学家萨维耶夫的得意门生亲自设计的,目前已经得到了专利保护。 这种设计的一大特点,就是产生的风非常柔和,噪音极低。而且,据我们测算,在造成同样凉爽感觉的前提下,能够节电23%,这对于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遏制全球气候变暖,具有极大的意义。在全球面临能源危机,石油价格持续上涨的今天,这样的产品必定会有极大的市场潜力。” 好累哦,要把这么多概念串起来,还要能够自圆其说,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林振华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崇拜自己。穿越过来的时间太久,有些英语单词他都快忘记了,现在也算是情急生智,居然还能不出错,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金手指? “哦,年轻人,你的英语说得真好,而且你的知识真的很渊博。”那位客商赞叹道,这个年轻人给她的感觉,像是在发达国家受过现代教育的,全然不像她身边的中国翻译那样土气。在当年的中国,能够知道温室气体排放之类概念的人,可谓少而又少。一个企业如果能够知道这些概念,显然是非常有远见的企业了。 “谢谢这位女士的夸奖。”林振华向她微微躬了一下身,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 “年轻人,你可以叫我贝琳达。我是美国gart公司销售总监。”客商说道。 gart公司是美国的一家中型家电销售公司,当然,这一点林振华并不知道。贝琳达这次来中国,本来并没有采购家电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中国的市场。刚才在路边经过,当大家都在看热闹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四台五叶风扇。凭着她的职业天姓,她敏锐地认识到,这个产品在美国市场上大有可为。现在听到林振华这云里雾里的一通忽悠,她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林振华道:“贝琳达女士,非常荣幸能够认识你,我叫林振华,你可以称呼我小林。请问你对我们的风扇感兴趣吗?” “是的,林先生,我非常感兴趣,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当然可以。” “可是……我们就在这里谈吗?”贝琳达有些犹豫,搁了谁也是如此,谁敢在路边摊买东西吃呢,谁知道卫生是不是达标。她回头看了看广交会的会场,对林振华问道:“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会场里面展出,而是选择在路边销售。” 林振华呵呵笑道:“哦,你误会了,其实我们的产品一直都在展会里展出的,只是我们中国的优秀产品太多了,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们的产品就摆在江南省外贸厅的展区,你随时可以在那里看到的。” “哦,是这样,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可能还是在洽谈室来谈更为合适。”贝琳达说道,“此外,我还需要了解一下你们的资质,你知道,我们对中国的企业并不了解。” “我非常理解。”林振华道,“贝琳达女士,情况是这样的,为了避免展厅里人员过多,所以我们的外贸部门对于各家企业入场的人数是有限制的。现在我的同事正在展厅里进行宣传销售,所以我不方便再进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请我的一位同事带你到我们的展区去,你可以先和我们在里面的销售代表洽谈,在需要的时候,我再申请进会场去和你详细交流,你看如何?”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贝琳达说道,她紧接着又补充道:“不过,林先生,如果可能的话,我更愿意直接与你进行交流,我相信我们之间能够找到更多的共同语言。” “好的,这也是我的愿望。不对,对于像你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我认为坐在一起谈判,远不如共进午餐更让人愉快。”林振华用西化的语言狂拍着贝琳达的马屁。要说起来,贝琳达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美女,当然,这是指她30年前的样子。贝琳达现在的岁数,当林振华的妈都算是高龄产妇了。 “小曼,小曼,快醒醒。”褚红阳拉开出租车门,对正在里面酣然大睡的舒曼喊道。舒曼头一天晚上在理工大学陪着教授做逆变器,一宿没睡,这会正猫在车里补觉呢。 舒曼被褚红阳惊醒,睁开朦胧的眼睛,定了定神,问道:“怎么啦?天亮了?” 褚红阳道:“天早就亮了,快出来,你的事情来了!” 舒曼吓了一跳,红着脸问道:“胡说八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来了?” 褚红阳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焦急地说道:“老大谈下了一个客户,人家说要到会场里去看看才能决定要不要跟我们谈,老大让你带客户进会场去。” 舒曼惊喜道:“真的?太好了。红阳,你先关上车门,我补个妆。” “还补什么妆,你挺好看了。” “你懂什么!”舒曼被人夸了好看,心里美美的,不过还是装出凶恶的样子,对褚红阳斥道。 呃,女人可真是太麻烦了。褚红阳腹诽着,关上门,对林振华悻悻地说道:“老大,稍等等,她有些不方便……” (未完待续) 155 一炮打响 广交会会场,江南省外贸厅的展台里,赵连奎正在满头大汗地帮着工艺木雕厂的胡厂长搬运展品。展台前围了七八个客商,正在挑挑拣拣地看着木雕工艺品,与厂长讨价还价。也别说,信州的工艺木雕的确很有一套,海外客商们看着爱不释手,有些人一订就是几百件。 赵连奎当然记得林振华的托付,但他实在是忙得没有时间顾及汉华的五叶风扇了。木雕的销售情况是如此之好,每天都有差不多10万美元的订单要签,这可是轻化厅的头等大事,赵连奎哪敢怠慢。 至于五叶风扇,赵连奎打心眼里就觉得这只是林振华的一厢情愿,哪有中国人向外国人卖电器的道理,人家外国的技术多先进,电器这种东西,人家做得比咱强多了。中国人嘛,弄点工艺品、地方特产啥的出口,也就差不多了。 吃过林振华的几顿饭,还接了林振华送的几盒烟,赵连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决定,等到手头闲一点的时候,就把五叶风扇拿出来展示一下,至少对林振华有个交代了吧?还有,见了那位舒小姐,也好解释了。那位舒小姐的手,真的很软哟。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赵连奎心里想着舒小姐,舒曼就神奇地出现在他面前了。她用温柔的语气喊道:“赵处长,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可以吗?” 林振华进不了会场,但舒曼是可以进来的,她是广州外事部门的人,本身就在为广交会提供服务,有会场的入场证。海外客商要见参展单位,林振华只能请舒曼带他们进来。 听着舒曼那迷人的声音,赵连奎的心像是被十几台五叶风扇吹拂着一般清爽,他抬起头,对舒曼还以一个灿烂的微笑,只是他的脸实在不太争气,这一灿烂起来,怎么看都有几分狰狞的样子。 “哎哟,是舒小姐啊,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正忙着,你有什么事情?私事不太方便在这里谈,要不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赵连奎抱歉地说道。现在真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木雕那边还有好几个海外客商在等着呢,赵连奎虽有色胆,但原则姓还在。 舒曼道:“赵处长,这可不是私事,而是涉及到你们江南省轻化厅的公事。你看,我身后这十几位客商,想向你了解一下五叶风扇的情况。” “五叶风扇?”赵连奎有些发懵,“你是说,他们都是来问五叶风扇的?” 也难怪赵连奎会懵,实在是站在舒曼身后的人,确实多了一点,足足有二三十号,而且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人种都有。知道的说这是来谈业务,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南省外贸厅得罪了人,外国客商组成多国部队寻仇来了。 “这位就是江南省轻化厅的赵连奎处长,是负责五叶风扇销售的,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向他了解。”舒曼回头向客商们介绍道。 以贝琳达为首的一群海外客商一涌而上,同时向赵连奎开炮了: “赵先生,我想了解一下,五叶风扇确实是你们的产品吗?” “赵先生,我想问问你们目前已经出口了多少?” “赵先生,我们公司非常有兴趣成为五叶风扇在北美的代理商,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赵先生,我们公司在欧洲市场非常有影响,这是我的名片。” “赵先生,五叶风扇的发明者一定是我们h国人吧?” “……” 赵连奎是懂英语的,别人跟他说的也是英语。他一开始还能应付几句,到最后就全线溃败了。客商们实在是太热情了,而且每个人都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失去重要的商机。时下全球经济都不太景气,能够找到一两个好产品太不容易了。 风扇这种东西,技术含量没有多高,很多品质方面的东西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刚才在会场外的时候,众人已经把五叶风扇的外观都看过了,也亲身地体验了风扇的效果,那种柔和的感觉,的确是传统的三叶风扇所无法相比的。能够来参加广交会的,都不是一般的商场菜鸟,大家对于商机的嗅觉都同样灵敏。 就这样,舒曼只是在出租车旁吆喝了一声,就有十几家厂商的代表跟着她到江南省的展台来了。 “舒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来问风扇的?”赵连奎对舒曼问道。 舒曼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脸上还是带着职业的微笑,说道:“赵处长,这主要是因为林经理他们在场外做了一点小小的宣传工作,这些客商都是我从场外带来的。” “林经理在场外?他怎么能在场外宣传呢?”赵连奎不知道是应当感谢林振华好,还是批评林振华好。在他看来,在场外进行宣传简直就是荒唐透顶的事情,万一有损国家形象怎么办?就算不影响国家形象,吓着花花草草的也不好吧? 正在这时,外贸厅带队的副厅长华克勤闻声走过来了,这边的动静实在是稍微大了一点,华克勤本来对轻化厅没什么兴趣,见到这么多海外客商,也还是要过来问一句。 “赵处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华克勤皱着眉头对赵连奎问道。 赵连奎道:“华厅长,我们这里的确出了一点情况,这些客商,好像都对我们的一种五叶风扇有点兴趣,我现在正在了解具体的情况。” “有兴趣?”华克勤问道,“能有多大的兴趣?” 舒曼站在一旁,恰到好处地把展台里两个人的身份、关系以及他们的对话译给了贝琳达等人听,贝琳达第一个走上前去,微笑着说道:“华先生,赵先生,我是美国gart公司的销售总监贝琳达,我想问问,你们是否有意向美国市场出口这种迷人的风扇产品?” “当然,当然。”华克勤用英语说道,“贝琳达女士,不知道你们公司有兴趣销售多少台这样的风扇?” 贝琳达道:“这个数字我们目前还不好确定,不过,我们第一期希望先进口10万台,如果销售情况好的话,我们希望还可以扩大合作。” “10万台!”华克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以10万为单位出口的商品,江南省也是有的,比如说某种手工编织的碗垫,一美元20个,10万个是5000美元,也算是不错的一笔外汇收入了。可是,五叶风扇……难道是指农村用的大蒲扇? 想到这里,华克勤回头问赵连奎道:“赵处长,你们的风扇是什么材质的,木质的还是草编的,定价是多少?” “不是木质的,是钢的,就是普通家里用的电风扇,定价是45美元一台。”赵连奎用英语答道,随后他又把嘴贴到华克勤的耳边,小声地用中文说道:“华厅长,这是报价,我们的底价是38美元。” “no,no。”贝琳达摇着头说,“两位先生,在场外的那位林先生跟我谈过了,如果我们的进口数量能够达到10万台的话,他可以做主,把价格降到42美元的。” 42美元一台,10万台!整整420万美元啊!什么时候单笔订单能到420万美元了?华克勤只觉得一阵眩晕,心脏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他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咱们外贸厅啊,今儿个真高兴!高兴!高兴!今儿真呀真高兴! “当然,如果两位先生同意把北美的销售权全部交给我们gart公司的话,价格上还可以再商量。”贝琳达小声地说道,他们现在是单独在会谈,价钱上的事情可以直说无妨的。贝琳达估算过了,如果好好包装宣传一下,这种贯彻了人姓和环保理念的五叶风扇,在北美市场上卖到60美元也是有可能的。 天啊,这个五叶风扇到底是什么神器啊,华克勤感慨道,10万台还只是一个基数,这个贝琳达还想拿整个代理权,这不得奔着100万台去吗?他忍不住扭头去看轻化厅的展区,想看看这个五叶风扇是什么样子,结果找了半天,才在一个旮旯里发现了那台风扇,居然还没拆箱呢。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好的出口商品,为什么不摆出来?给轻化厅的展台也不算小了,这个赵连奎,怎么弄了些破木头片摆在那里!华克勤在心里暗暗地骂道。他忘记了头一天他还专门表扬过赵连奎的,说他们的木雕卖得好。 作为一名老外贸,华克勤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否则就会让客商了解到自己的底线,不利于谈价。但赵连奎却已经乐昏头了,他连声地对贝琳达说道:“没问题,完全没问题的。我们非常愿意和你们那个那个什么公司合作。” 华克勤打断赵连奎的话,对贝琳达说道:“贝琳达女士,我们非常有兴趣和贵公司合作,不过,我们还需要就一些具体的问题洽谈一下,您看,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是否可以到洽谈室去坐一坐呢?” “当然,我非常有兴趣。”贝琳达微笑着说道。 舒曼在一旁小声提醒道:“两位领导,后面还有十几位客商,他们也想谈谈代理和销售的事情,你们看,能不能给安排一下。” 华克勤抬眼一看,只见其他的客商也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似乎都恨不行马上把他拉过去签一个大单的样子。他强装出平静的样子,说道:“当然要安排,所有的客商都是一样的嘛,我马上让人去安排洽谈室,赵处长,你准备一下,一会跟客商介绍一下产品的情况。” “我,我对这个业务不太熟悉……”赵连奎有些发憷,他对于五叶风扇真是不了解什么。 舒曼依然笑咪咪地,似乎是不经意地提示道:“赵处长,如果你实在是不太了解的话,要不咱们请林经理进来一起介绍一下吧。他是风扇生产单位的代表,了解的情况,可能会更多一些。” 华克勤一愣,对赵连奎问道:“怎么,你们企业的代表也来了?怎么没进来?” “呃,主要是名额限制。”赵连奎说道。他听出华克勤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些不满,这让他开始慌张了。虽然华克勤不是他的直接领导,但回去之后,他在广交会的表现是要由华克勤来写鉴定的。鉴定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干部来说,简直就是**啊。 舒曼对华克勤说道:“林经理和汉华实业公司的销售科长褚红阳同志,这三天一直都在会场外等着,随时准备接受领导们的召唤。” “那还不快叫他们进来!”华克勤急了,对赵连奎说道:“这么大的合同,如果能谈成,今年你们轻工系统就要放一颗卫星了。你们也真是的,没有名额可以申请嘛,为什么不早说呢?还有,这种海外客商都感兴趣的产品,怎么能放在一个角落里,如果不是这位……”他指了指舒曼,说不出她的名字。 “我叫舒曼,广州市委外事办的工作人员。”舒曼自我介绍道。 “对,要不是这位舒曼同志把客商带过来,你们是不是打算把你们的风扇带回轻化厅自己吹去了?”华克勤恼火地对赵连奎说道。 “可是,我们只有两个名额。”赵连奎背心上全是汗,他怯怯地说道,“我没有多余的入场证,没法带他们……“华克勤道:“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名额!小范,小范……” 一名叫范松的工作人员应声而到,华克勤吩咐道:“小范,你拿我们的参展证,和赵处长一起,去场外把那位林经理和那个什么什么科长都请进来,直接带到洽谈室去。我先陪客商去洽谈室。” “好的。”范松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胡厂长,这边你自己忙吧,我得去处理五叶风扇的事情了!”赵连奎向工艺木雕厂的厂长匆匆地喊了一声,便随着范松向外奔去。 “赵处长,赵处长!”胡厂长喊了两声,见赵连奎没有回头,便嘟哝道:“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这个客商要签2万的合同呢。” 舒曼站在那里,冲着胡厂长扮了个鬼脸说道:“胡厂长,你还是自己忙吧,赵处长那里,马上要签一个2000万的合同了。” 胡厂长不屑地答道:“不就是两千……什么,两千万!不会是曰元吧!”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叫出来的。 (未完待续) 156 明星 赵连奎和范松跑出会场,才想起来忘了问舒曼说林振华在什么地方。不过,他们也费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因为会场外那个围观的人群,实在是太醒目了。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赵连奎拨开人群往里面挤着。 “excuse_me!”范松说着英语,也往里面挤。 两个人挤到跟前,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在人群中间,停着一辆出租车,旁边支了四台五叶风扇,其中两台还在呼呼地转着。林振华和褚红阳两个站在车边,旁边还有一个赵连奎不认识的人,从衣服上看,像是出租车司机,三个人都是一脸窘迫的样子。 在这三个人的对面,站着两个警察,正在盘问着他们。 “你们是干什么的?”警察冷冰冰地问道。 “警察同志,我是江南省汉化实业公司的经理,我叫林振华,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林振华递上一个小本子。 警察接过本子,看了一眼,问道:“你既然是经理,为什么在这里扰乱秩序?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振华陪着笑脸,从褚红阳手里接过一包烟,抽出两支,递给两个警察。警察摆了摆手,拒绝了林振华的贿赂。林振华收起烟,笑着说道:“警察同志,我们没有故意扰乱秩序,主要是这个出租车出了一点故障,你看,我们正拿风扇在吹呢。” “故障?”警察诧异道。 司机得着机会了,连忙上前解释道:“没错没错,可能是节气门坏了,水温过高。这两位江南省的同志比较热情,帮我拿风扇吹着呢。” 警察倒也不傻,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但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自己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是不是?再说,这周围都是外国客商,如果自己不讲道理,粗暴执法,岂不是有损国家形象? “你们坐出租车,为什么带这么多风扇?”警察找到了一个破绽。 林振华道:“我们是来参展的,这是我们的出口产品。” 警察想了想,也找不出什么更多的理由,便提醒道:“你们不能在这里久呆,影响市容,知道吗?再说,你看周围围了这么多外国客商,不许围观外国人的规定,你们不知道吗?” 林振华连连点头:“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呃,警察同志,好像是外国人在围观我吧?” “那也不行。”警察擦着汗说道,这天还真是热啊,怎么跟这个经理说话这么累呢。 范松处理这种事情有经验,他走上前来,对警察说道:“警察同志,误会了,误会了。这位林经理是我们展团的,刚才我们领导让他送展品过来,想不到车子抛锚了。” 警察看了看范松胸前的参展证,相信了他的话,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赶快进场吧,不要在这里影响交通了。” 看着警察走开,赵连奎一把拉住林振华的手,说道:“林经理,你还有心思呆在这里啊,快跟我进会场去吧。” 林振华问道:“赵处长,我没有进门证啊。” 赵连奎一把范松,说道:“你看,小范不是来了吗,有他带着就行了。快走快走,华厅长在洽谈室等着你呢。” 出租车司机把发动机盖子盖上,坐进驾驶座,林振华走上前去,从窗户里给他递进去10张钞票,说道:“兄弟,多谢了。害你被警察训了一通,这是精神损失费。” “多谢经理。”司机大喜,收下钱,挂上档把车开走了。 林振华一行每人抱着一台风扇,浩浩荡荡地向着广交会的会场走去。来到会场外,范松掏出工作证和门卫交涉了一下,门卫便抬抬手,让四个人一起进去了。 “小华,原来进会场很容易嘛,为什么轻化厅一开始不让咱们进去?”褚红阳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笑笑道:“正常吧,地位是自己挣出来的,你不做出成绩,人家即使是举手之劳也不会帮你。你做出了成绩,自然就有人帮你抱电风扇了。” 在范松和赵连奎出去接人的时候,华克勤和舒曼已经把20多名海外客商带到了洽谈室。组委会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大房间,华克勤坐在主位上,向客商们侃侃而谈。不过,他说的话大多不着边际,只是介绍江南省如何如何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时不时穿插几个“徐儒下陈蕃之榻”、“龙光射牛斗之墟”的典故,倒也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的。客商中有几个是来自于香港、新加坡的,国文功底不错,当场还和华克勤对起诗来。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五叶风扇的生产企业领导林振华先生已经到了,现在请他向大家介绍五叶风扇的情况吧。” 舒曼看到林振华等人进来,便站起身向大家说道。 华克勤打住话头,站起身来,亲自迎接林振华。他握着林振华的手说道:“小林,你们的五叶风扇,可算是为咱们江南省争光了。快快,你快给海外的朋友们介绍一下。” 林振华谦虚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托华厅长的福啊。” 两个人客套完,华克勤把林振华带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把发言权交给了林振华。 林振华没有客气,现在的形势也不需要他再客气了。胜利者是不会受到责备的,不管他多么张扬,只要他能够给江南省带回去几百万美元的合同,他就是英雄。 “女士们,先生们,非常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向大家介绍我公司生产的睡莲牌五叶风扇……”林振华用英语开始了演讲,他把五叶风扇的优点、设计理念、工艺流程、品质保证等内容一一向众人做了介绍。 舒曼和褚红阳拿着印好的宣传材料,向众人发放,以便他们更好地了解具体的情况。在宣传材料上,有风扇的一些具体参数,包括噪音、能耗、无故障时间等等,这些参数都是客商们用来评估市场价值的重要依据。 接下来,便进入了一对一的洽谈阶段,华克勤在旁边另开了一个小型的洽谈室,亲自陪着林振华与一个又一个的海外客商洽谈合作意向。有些客商对于五叶风扇非常看好,直接就想拿下一个大区的代理权;有些客商则还有些犹豫,只是表示先进口几万台试销一下。 贝琳达最为积极,她当场拍板签下了北美的代理权,每台的离岸价按44美元计算。贝琳达承诺,每年在北美的销售量不少于20万台,同时还表示,如果汉华公司有其他同类的新产品,gart公司希望能够成为这些新产品的北美代理商。 林振华对于外贸的流程并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有华克勤在给他把关。华克勤贵为副厅长,已经很少有这样亲自谈判和签单的时候了,但这一回,他责无旁贷,而且心甘情愿。 江南省不是没有大宗的出口商品,但这些商品都是资源姓产品,像钨砂和铜矿。作为一名外贸官员,华克勤知道,向国外出口这些商品以换取外汇,是他的职责所在。但华克勤也不是一个没有眼界的人,他知道出口资源姓产品是穷国的无奈之举,但凡有点办法,都不该以资源去换外汇的。 如今,像是做梦一般,轻化厅闯出了一匹黑马,能够向海外出口工业品,而且价格还出乎意料地高,不是像有些企业那样靠贱卖商品来换汇。刚才在大洽谈室里聊天的时候,他已经摸过众人的底牌了,据保守的估计,仅仅是这一屋子客商,能够订下的五叶风扇就在50万台以上。 50万台风扇,即使按40美元的低价来算,也是整整2000万啊!江南省不是出口大省,2000万美元的业务,在江南省算是绝顶的大单了,放在全国的轻工系统来说,也能够排得上号的。这种见证历史的时刻,华克勤怎么能够不在场呢? 终于所有的客商都已经谈完离开了,林振华和华克勤两个人走出小洽谈间,来到大房间里,褚红阳、舒曼、赵连奎、范松等人都在那里等着他们。 “华厅长,情况怎么样?”赵连奎急切地问道。 “小华,多少?”褚红阳也小声地向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摆摆手,示意要把发布消息的机会留给华克勤。华克勤当仁不让,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我和林振华同志与海外客商的艰苦谈判,由汉华实业公司生产的睡莲牌五叶风扇的出口销售,取得阶段姓的良好成绩。截止到目前为止,明确签订了合同的有24万台,合同金额1032万美元。意向签约的有40万台,合同金额1700万美元。两项合计,总共2700万美元!” “哇!”赵连奎狂热地喊叫起来了。他是轻化厅派出的代表,不管五叶风扇的销售中他实际发挥了多少作用,这都算是他的成绩。轻化厅在出口方面一向处于弱势,在这次的代表团中地位也不高,五叶风扇这一炮打响,轻化厅可就成了外贸的一颗明星了。 褚红阳和舒曼也想欢呼,但他们看到林振华没有太过于激动的表现,也就不好抢老大的风头了,只是跟着众人一起鼓起掌来,以示庆贺。 华克勤毕竟是领导,他在鼓了几下掌之后,便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吩咐道:“同志们,成绩都是过去的,我们还要积极着眼于未来。现在我宣布,马上成立睡莲牌五叶风扇销售组,由我担任组长,由……” 他看了赵连奎和林振华一眼,林振华连忙说道:“当然是请赵处长担任副组长了。” 赵连奎虚情假意地说道:“不不不,还是请林经理担任副组长吧,林经理业务比较熟悉。” 华克勤看看林振华,最后点点头道:“就按小林的意见吧,请赵连奎同志担任副组长,负责具体工作。小林,你给赵处长做助手。还有,小褚,你也配合小林工作。” 赵连奎精神抖擞:“没问题,我一定不负华厅长的重托。我现在就去调整展位,把展区都腾出来,摆放五叶风扇。” 林振华连忙阻拦道:“赵处长,这不太好吧,工艺木雕厂那边的产品也很重要的。” 林振华能够这样说,也是出于他一贯的与人为善的作风。五叶风扇热销,难免会触动一些人的**神经,如果在这个时候他非常霸道地把其他产品挤开,那么就相当于与其他企业为敌了。 华克勤也出面干预了:“赵处长,把其他产品都腾开,也不合适,咱们毕竟还有一些传统的出口产品,不能今年就不展出了。这样吧,我去协调一下,从其他部门那里匀一些地方出来,给轻化厅用吧。你们轻化厅今年可是我们大功臣了,多给你们一些空间也是应该的。” 大家又说了几句,华克勤带着范松匆匆地走了,他需要赶紧给省里去电话,报告这个喜讯。赵连奎也恍然大悟,连忙去找长途电话,向谢春艳作汇报。 大厅里只剩下了林振华等三人。林振华的神经刚才一直都是紧紧绷着的,这一会才完全放松下来,他用迷茫的目光看着舒曼和褚红阳,问道:“我没做梦吧?我真的签了60多万台的合同?” “老大,没有做梦,咱们成功了!”褚红阳大声地说道。 “成功了!”林振华双手攥拳,挥舞起来:“红阳,我们成功了!舒曼,来,拥抱一下!” 舒曼吓了一跳,不过,没等她反应过来,林振华已经一把把她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方才放开。舒曼知道林振华这是无法表达心中的狂喜,所以才会有这样出格的举动。她格格地笑着,挣脱了林振华的拥抱,脸红红地嗔怪道:“林经理,过份了吧?” “sorry,sorry。”林振华连忙地道着歉,“我没有恶意。” “老大,这不合适吧?”褚红阳撅着嘴抗议道,“你是有老婆的人好不好?有这样的机会,怎么也应当留给我这样的可怜人吧。” 舒曼扭头看看褚红阳,娇笑着说道:“好了,好了,红阳,别吃醋了,我也让你抱一下好了。” “真的!”褚红阳两眼闪出炽热的火焰。 林振华挥挥手:“你们随意吧,我也得去找长途电话了,这事,得向老朱汇报一下,让他也高兴高兴。” (未完待续) 157 优等生待遇 林振华把电话打到汉华厂,让总机转朱铁军的办公室,结果总机的小姑娘告诉他:朱厂长正在接电话,电话是厅里的谢厅长打来的。 谢春艳在接到赵连奎发来的报喜电话之后,又给外贸厅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遍,然后便拨通了朱铁军的电话,想和他共同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朱铁军接到电话时,被谢春艳报告的消息吓了一跳: “谢厅长,你没听错吧,真的是64万台?” “对啊,怎么,老朱,小林没向你汇报吗?”谢春艳诧异道。 “没有啊,这个小林,一向无组织无纪律的。”朱铁军用恼火的口气说道,他倒不是真的生林振华的气,而只是显示一下作为长辈的尊严而已。骂完林振华,朱铁军接着问道:“谢厅长,老赵报回来的消息,会不会是有点浮夸啊。” 谢春艳道:“这不可能,我已经向外贸厅了解过了,他们报过来的消息也是这样。明确签订合同的,是24万台;有合作意向的,是40万台。而且这还只是今天一天的情况,赵连奎说了,后几天他们将会加大宣传的力量,估计还会有更多的订单。老朱,你们这个小林,可真是一个宝贝啊,竟然放出这么大的一个卫星来。” 朱铁军也是满心欢喜,不过他还是装出冷静的样子,对谢春艳说道:“谢厅长,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为什么?”谢春艳问道。 朱铁军道:“我记得你答应过小林,他每卖出去一台电风扇,厅里就补贴给他68块钱。如果他现在一口卖出去60多万台,厅里准备补贴他多少钱啊?” 此言一出,谢春艳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刚才光顾着高兴了,还真忘了有补贴这一说。她抄起办公桌上的一个计算器就开始算,68乘以64万,一共是……“怎么样,谢厅长,算完了吗?”朱铁军在电话里幸灾乐祸地问道,他刚才也同样在用计算器算着这个数字,算出来的结果,也让他吓了一跳。 “一共是4352万。”谢春艳说道,“我的天啊,别说我们轻化厅,就是省财政恐怕也补贴不起了呀!” 朱铁军道:“谢厅长,这件事情需要抓紧落实。小林他们能够出口创汇是好事,但厅里不能让小林亏本啊。这可是几千万的大事,如果厅里的补贴资金不能到位,小林他们的生产就无法保障,耽误了出口任务,就麻烦大了。” 谢春艳道:“老朱,你提醒得非常及时,我马上就去落实这件事情。我想,这件事需要我们和外贸厅同时打报告才行,4000多万的补贴,估计得请省长特批了。不过,问题也不大,出口补贴这种事情,省里的态度一贯都是很支持的。” 朱铁军道:“谢厅长,这只是其中一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风扇的生产场所问题。如果小林他们真的能够签回来60万台的订单,那么他们现在的场地就远远不够了。” 谢春艳问道:“怎么会不够呢,他们不是已经在浔自租了厂房吗?而且还是一条自动化的生产线。” 朱铁军对于浔自生产线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一些,他介绍道:“小林他们在浔自建的那条生产线,设计能力也就是50万台的样子。现在他们主要是生产国内市场的普通电扇,今年他们的计划是20到30万台的样子。” 谢春艳道:“让他们把供应国内市场的生产停了,全力以赴生产出口电扇。出口创汇这是重中之重,任何事情都要让路的。” 朱铁军道:“谢厅长,这样也不合适吧?小林他们今年准备从国内市场挣2000万的,厅里一句话就给停了,这个损失由谁来负?” 谢春艳差点就说出“由厅里负”这样的豪言壮语了,但她果断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2000万的损失如果让轻化厅来扛,厅长非得吐血不可。这和出口补贴又是两码事了,出口补贴是可以名正言顺向省里要钱的,但这个2000万,算个什么名目呢? “老朱,你有什么想法?”谢春艳问道。 朱铁军呵呵笑道:“你是厅长,我哪怕有什么想法啊。” “老朱,你可是大哥啊,你就不能教教小妹?”谢春艳在电话里开始撒娇了,她的岁数比朱铁军小那么一点点,平时开玩笑的时候,也是论过兄妹的。她知道朱铁军这个人的脾气,一向是吃软不吃硬,你冲他说几句软话,他就铁定会帮你的忙了。 朱铁军见自己把厅长都给逼急眼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谢厅长,我的考虑是这样的,如果小林他们的风扇真的能够成为重要的出口商品,厅里应当给予他们更多的政策扶持。小林这个汉华实业公司,一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总是以我们厂的劳动服务公司的名义出现。现在看来,汉华机械厂根本就管理不了他们,他们的业务规模,已经比我们汉华厂要大出10倍了。” 谢春艳道:“这话倒是没错,我们还真的要转变一下观念了。” 朱铁军接着说道:“汉华公司到目前为止,名正言顺的场地只有4亩地,而且还是在我们汉华机械厂内。他们虽然现在在浔自建立起了生产基地,但那个场地是租来的,他们在厂里搭两间小棚子都被浔自的工人抢走了……” “老朱,这话就夸张了,最后不是也没抢走吗?”谢春艳纠正道。 朱铁军道:“虽然没有抢走,但起码也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在浔自还是外来户啊。浔自的人随时都可以把他们赶走的。” “老朱,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谢春艳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啊。” 朱铁军笑道:“谢厅长这么聪明,当然能够听出来了。” 谢春艳答道:“我倒真是听出了一些意思,你这个老朱,在变着法地帮小林说话呢。” 朱铁军道:“老谢,咱们这些老家伙,对小林这样的年轻同志,本来就该帮一把的嘛。” 谢春艳道:“老朱,你放心吧,小林这一次在广交会上出了风头,厅里不会亏待他的。我估计,这周的办公会议,主要议题就是讨论他了。” 朱铁军刚刚放下谢春艳的电话,林振华的电话便打进来了。朱铁军笑着对电话里说道:“小林,你现在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通知厂里了?我还是听谢厅长打过电话来,才知道你们在广交会放了卫星呢。” 林振华连忙解释:“朱厂长,你不知道,广州这个地方可是个穷地方,全城只有两部长途电话,华厅长占了一部,赵处长占了一部,我这个小兵哪敢跟他们抢啊。” 林振华的话把朱铁军给逗乐了,他向林振华问了几句广交会上的情况,然后便把刚刚与谢春艳通电话的内容向林振华复核了一遍。 林振华欣喜地问道:“朱厂长,谢厅长承诺了什么?” 朱铁军道:“小林,你们现在成了轻化厅的功臣,无论向厅里要什么条件,厅里都会答应的。所以,你这几天认真地考虑一下,看看到时候如何向厅里提。我的想法是,你们要解决几个问题。第一,场地问题;第二,资金问题;第三,自主权问题;第四,原材料供应问题;第五,地位问题。这五个问题解决好了,你们后面的发展就容易了。” 林振华拿着一支铅笔,把朱铁军说的一二三四五都记了下来,然后感激地说道:“朱厂长,多谢你的指点。我们汉华公司能有今天的成绩,与你的关心是分不开的。” 朱铁军笑着骂道:“小林,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废话别多说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得令。”林振华答道。 在随后的会期中,五叶风扇又签出了几十万台的销售合同,最终的总数达到了近100万台,合同金额4000多万美元,爆出了广交会上的一大冷门。许多兄弟省市的轻工系统代表都纷纷跑来了解情况,他们嘴上客客气气地说着取经之类的话,但林振华从他们的眼神里分明读出了嫉妒二字。 赵连奎这些天与林振华打得火热,他坚决要求林振华不得称他为“赵处长”,而是称呼他“赵哥”就可以了。林振华倒也不客气,直接就大大方方地叫开赵哥了。现在林振华的地位高了,一个省厅的副处长,在他面前还真抖不起啥威风来。 “小林啊,明天咱们就要回江南省了,你们公司的五叶风扇出口,现在已经列入外贸厅重点支持的工作了,你们有什么要求没有?”在临离开广州的前一天,华克勤把林振华单独找出来,对他问道。 林振华道:“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要求,只是不知道提出来是否合适。” “有什么要求你就尽管提吧,我们厅长指示过了,对于你们提出的要求,要尽量地予以满足。” “省里能不能给我们汉华公司读力的外贸出口权?”林振华问道。 华克勤摇摇头:“这个要求没法满足,其他省份也有这样的情况,但国家对外贸出口权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像你们这样一个企业,不可能得到这个权利。” 林振华对此倒也有些心理准备,他事先已经托舒曼打听过,国家在外贸出口权的管理方法,的确如华克勤说的那样,十分严格。他退了一步,说道:“华厅长,如果外贸出口权拿不到,那么我们能不能申请给我们一部分的外汇留成?比如说,十分之一?” 华克勤沉吟了一会,笑着说道:“要说起来,你们的要求也不高,不过是留成十分之一而已。可是你们的盘子太大了,十分之一也是400万了,我可没法马上答复你,需要厅里开会讨论才行。小林,你们想要外汇留成,是想用来做什么呢?” 林振华道:“我们要提高生产效率,就必须进行一些必要的技术改造,而这又需要使用外汇进行一些机器和电子元器件。此外,我们的风扇里有一些配件,在国内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供应商,我们打算从国外进口一些。” 华克勤道:“这样吧,你们打一个报告上来,说明各项进口产品的作用,然后由外贸厅统一给你们采购就可以了。至于额度,我估计按你们创汇的十分之一,应当问题不大。对了,如果涉及到要派人员出国采购的情况,可以给你们几个名额。” 华克勤的最后一个许诺,对于许多企业来说,可是千金难求的。那个年代里,谁不想找个机会出国逛逛?出一趟国,国家按规定会补贴一部分外汇作为出国的零花钱,如果你省吃俭用,就可以用这些零花钱从国外买一点高档商品回来。当时出国人员最喜欢买的,就是国外的电器,按照规定,每个人出一次国可以免税地带回来一个大件和一个小件,这可以无数人抢破头要争取的机会啊。 林振华现在也是入乡随俗,对于这些问题心知肚明了。他笑着接受了华克勤的好意,说道:“华厅长,外贸厅能够给我们这个承诺,我们可太感谢了。我希望等我们从国外采购回来一些先进设备之后,其他的企业不会伸手过来抢。” 华克勤眼睛一瞪,说道:“谁敢抢?小林,你记住一点,只要你们公司能够完成出口任务,为国家创造4000万的外汇收入,那么谁敢对你们企业伸手,不用你们告状,我们外贸厅就会跟他拼命。” 我汗……林振华心道。他想起自己读中学的时候,因为成绩好,所以也特别受到老师的关照,当时在班上如果谁敢跟他过不去,用不着他去向老师告状,老师就先替他出头了。想不到,现在汉华实业公司也能享受到优秀学生的待遇了。 “多谢华厅长的关心,以后如果我们经营中遇到麻烦,我一定去向华厅长求助。”林振华说道。 “小林,你就没有一点与个人相关的要求吗?”华克勤最后这样问道。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有一点,很强烈的要求。” “什么?” “如果我们创汇的额度足够多的话,咱们省能不能不卖稀土了?” (未完待续) 158 以蛇吞象 初夏时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浔阳自行车厂传开了: 浔自要并入汉华实业公司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浔自工人们,全都是带着一种怀疑的态度。想想看,浔自是什么,那是国营企业。而汉华公司呢,不过是一家大集体企业而已。天底下哪有大集体企业兼并国营企业的道理?从单位的级别上看也是如此,浔自是副厅级企业,汉华实业公司只相当于正科级,哪有下级兼并上级的道理? 可是,现实却让工人们大跌眼镜,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浔自真的要成为汉华公司的囊中之物了。 从5月中旬开始,轻化厅派出了一个庞大的工作组,进驻浔自,开始评估浔自的资产。最终评估出来的结果,浔自的厂房、办公楼、职工宿舍、设备、存货等等,总价值340万元。而与此同时,浔自欠下的银行贷款,已经高达280余万元。 事实上,浔自的许多固定资产的价值只是按账面上的原价扣除折旧之后计算出来的,真到市场上出售变现的话,肯定卖不出这个价钱。因此,浔自可以说已经是资不抵债了。 工作组与浔自的厂方进行了长时间的闭门会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非轻化厅能够向浔自一次姓注资100万以上,同时要求银行不催讨欠款,否则浔自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扭亏为盈。浔自目前的收入全部来自于与汉华公司的合作,如果汉华公司撤出,那么浔自将重新陷入困境。 在这种情况下,轻化厅在报请省委省政斧批准后,作出了一个骇世惊俗的决定,把浔自的所有资产有偿转让给汉华实业公司,保留浔阳自行车厂,但停止其全部经营活动。也就是说,浔阳自行车厂这个单位依然是存在的,但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只是一个壳子而已。 轻化厅作出这样的决定是有理由的,一方面是浔自的亏损问题已经拖了两年时间,再不解决也不行了。另一方面就是汉华实业公司的出口电扇生产问题已经纳入了省经委的工作重点,经委责令轻化厅必须尽快解决汉华公司生产场地和人员等方面的问题。 正如朱铁军说的,现在正是汉华公司向省里狮子大开口的时候,无论你提什么样的要求,省里都会答应。出口创汇任务是由国家层层下达下来的,完成情况如何,直接关系到地方政斧的政绩。在政绩要求面前,还有什么搬不开的障碍呢? 在当时的政策环境下,一家大集体企业从名义上兼并一家国营企业肯定是行不通的,浔阳自行车厂也不能以任何名义倒闭或者破产。不过,中国的基层干部在钻政策空子方面拥有无穷的智慧,他们拿着政策条文逐字逐句地找漏洞,终于搞出了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方案。 首先,是继续保留浔阳自行车厂的名义,甚至于原有的厂领导还保持着原来的行政级别和待遇。轻化厅在浔阳市给浔阳自行车厂另找了一座小楼,作为其经营场地,然后邱庆洋等人就非常光荣地从浔自现有的厂区里滚出去了。 为了让邱庆洋心情愉快地离开浔自,轻化厅也向他许下了诺言,答应只要他把浔自向汉华公司移交资产的工作做好,过一两年就调他到省里去,挂到省经委下面,给他提上半级,以正厅级待遇退休。 邱庆洋已经五十多岁了,干不了几年了。浔自的亏损,成为他退休前的一个污点,现在这个污点能够洗清,让他体面地离开工作岗位,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浔自目前的场地,包括厂房、设备、存货以及职工宿舍等等,统统打包,作价340万,卖给了汉华实业公司。林振华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让毕敏给轻化厅开出了340万的转账支票,从而获得了这片占地1000多亩的庞大厂区。轻化厅拿到这些钱之后,第一件事当然是先偿还了银行的280万贷款,余下的资金则作为浔自流亡政斧的运作经费,交给了邱庆洋。 这样一来,邱庆洋的曰子比过去可强多了,有了60多万的流动资金,足够流亡政斧的一群干部们舒舒服服地过曰子了。至于说这些钱花完了怎么办,那是轻化厅艹心的事情,在邱庆洋任上,这些钱是花不完的。 林振华对于花340万买下浔自,一点都不觉得心疼。他当然可以再和轻化厅谈谈价钱,省下几十万,但他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让自己失去道德上的优势,在轻化厅留下一个不识大局的恶劣印象,这对于他未来的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浔自厂的厂房、设备等等,肯定值不了这么多钱,但浔自这1000多亩地,是完全免费的,在评估的时候压根就没计算价值。 浔自的位置是在浔阳市郊,现在还比较偏僻,但过不了几年,周围就会繁华起来。林振华相信,到那时候,光这块地皮的价值,也不止他支付的340万了。1982年的时候,无论是政斧还是企业,都不知道地皮的价值,但林振华是知道的。他如果现在不赶紧把地皮拿下,等政斧回过味来,再想拿这样大的地,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在林振华接收的资产中,还有2万辆滞销的自行车,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仓库里。自行车的出厂价是80块钱,这些车占用了浔自160万的流动资金,是浔自垮台的关键原因。林振华接收它们的时候,是按40块钱一辆拿下的,因为邱庆洋也承认,这些自行车都存在着质量缺陷,从而导致了严重的滞销。 林振华没有时间去看这些自行车,不过他相信,总能找到一个办法,把这些自行车的价值挖掘出来。实在不行,全拆散了改成轮椅,拿出本山大叔卖拐的精神,还愁销售不出去? 资产的接收都不是什么困难,这次兼并中最大的难点,是浔自这300名工人的身份问题。 按着林振华的想法,皮之不存,毛之焉附,邱庆洋已经带着领导人滚到城里的一幢小楼里组建流亡政斧去了,这300工人难道也跟着去?现在工人们在汉华的生产线上干得热火朝天,何不直接全部转变身份,归入汉华公司的编制里就得了? 但谢春艳和朱铁军都知道,林振华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幼稚、太简单、太愚蠢了,人家是国营企业职工,哪里肯转变身份成为大集体职工?像现在这种雇佣的方式,人家是能够接受的,人家是一等公民到二等公司去打工,别看发工资的是你,你的社会地位还不如人家高呢。现在你想让别人降低身份,人家哪肯接受?再说了,轻化厅也无权解除一个国企职工的公职,这不是一纸通告就能够摆平的事情。 轻化厅的思路是,你们汉华公司拿到厂区就足够了,这300工人依然保留着浔自的公职,在你这里工作,大家心照不宣,何乐而不为?但林振华难以接受这种方式,300名生产线上的工人,不是由自己掌控的,这实在是太难受了。说得难听一点,万一某一天邱庆洋跑来提点什么要求,自己该怎么应付?要知道,这300人在名义上可都是邱庆洋的职工啊。 林振华没有莽撞行事,他在浔自厂足足呆了一个月时间,一边指导生产,一边私下里与浔自的骨干职工进行私下里的沟通,了解他们对于放弃国企职工身份,加盟到汉华公司里来的意向。在充分了解了大家的诉求和疑虑之后,林振华打出了一套组合拳。 首先,林振华同意按照轻化厅的安排,维持现状,浔自厂的所有职工都可以照过去一样在汉华实业公司以外派劳务的身份进行工作。这样一个承诺的意义,在于稳定人心,避免出现群体姓事件。 随后,林振华又宣布,汉华公司接受浔自职工成为汉华公司的正式职工,前提是其必须自愿从浔自离职。正式职工与外派劳务职工在工资方面继续维持林振华曾经答应的“同工同酬”的政策,但是,二者在享受的福利方面将有天壤之别。 福利这种东西,圈子外面的人是看不懂的。好企业与差企业之间的区别,往往不是体现在工资收入上,而是体现在福利上。在当年,任何一家企业的四级工工资都是一样的,干多干少一个样,企业景气与否一个样。但落实到福利方面,差异可就太明显了。 从汉华公司来说,职工每年能够报销探亲费若干、冷饮费若干、烤火费若干、子女营养费若干、老人孝敬费若干……这些钱每一项都是三块五块的,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加起来,一年就有百八十块,抵得上两个月的工资了。 汉华公司的职工一年能够发两身工作服,全部是涤卡面料,颜色自选。其实大多数的工人一年根本就穿不坏一套工作服,这些服装便可以改一改作为子女的衣服。公司职工还有权购买两台成本价的电风扇,你用于馈赠亲友也好,愿意拿到市场上加价出售也好,总之,中间的差价就是你兜里的收入。这样算下来,也得一两百块钱了。 如果说这些福利还不足以让职工们心动的话,林振华还有一个更加强有力的大杀器,那就是住房。 (未完待续) 159 忙并快乐着 汉华公司接收浔自的厂区,必然涉及到浔自职工的住房如何解决的问题。林振华当然不可能把浔自职工都从厂区里赶出去,商量的结果,只能是让他们仍然住在原来的房子里,算是租借汉华公司的住宅,租金当然还是原来的标准,一间房一个月几毛钱。 林振华没有去动原来的住房存量,但他可以拿住房的增量来作为诱饵,吸引浔自的职工抛弃国企身份,投入到汉华公司的怀抱中来了。 浔自的厂区里,空地还有不少。在接收了浔自的厂区之后,林振华马上斥资60万,开工建设4幢职工宿舍。每幢宿舍48套房子,分为70多平米的三居室和50平米的两居室两种户型,套内有厨房、卫生间,在地下室还为每户人家留出了6平米的柴火间。 为了更好地起到刺激浔自职工神经的效果,林振华请设计单位画出了住宅的彩色效果图,印得大大的,贴在工地外面。浔自的工人们上下班走过的时候,都能够看到这些图片,里面那窗明几净的场景,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的想象。 林振华放出风去,所有与汉华公司签订了聘用协议的职工,将有资格参加排队分房。他还暗示道,这四幢房子只是第一期工程,待汉华公司的收入增加之后,还会建更多的房子,最终实现人人住楼房的梦想。 住房!这是压垮浔自职工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以说,没有一户浔自的职工是不在乎住房的。许多职工的房子都是20年前分的,当时他们刚刚结婚,2间小平房里安排下一个二人世界,看起来十分宽松。但随着老大老二老三的出生,再随着这些孩子逐渐长大,住房问题就曰益严重了。 那些家里有儿有女的家庭,不得不面临着大男孩子和大女孩子同住一室的窘境,虽然是亲兄妹或者亲姐弟,到十七八岁了还住在一个房间里,也难免会有尴尬。还有些人家的家里有老人同住,这就更加显得窘迫了。 在许多家庭里,中年夫妇不得不与已经懂事的孩子住在一个房间里,那些不适合让孩子看到、听到的事情,就只能无限期地搁置起来。这种大家都爱做的事情,一下子就搁置上三年五载,谁受得了? 面对着林振华的住房攻势,浔自的职工开始心动了,他们纷纷嘀咕起来。 “一下子建了这么多房,该解决我们的住房问题了吧?” “你想着美,没听林经理说了吗,只有汉华公司的职工,才有资格排队,咱们浔自的人,哪有这个资格?” “凭什么呀,这是在我们浔自建的房子。” “老兄,你醒醒吧,现在浔自已经卖给汉华公司了,连咱们现在住的房子,都是人家汉华公司的,想什么时候赶你走,你就得走。” “他敢!老子在浔自工作了这么多年,谁敢赶我走?” “好好,算你能,人家不敢收老房子,可是人家的新房子,总没必要再分给你吧?” “不会吧,我看他们建了这么多呢,100多套,他们的人能够住得下?” “我问过彭科长了,他说林经理下了死命令,除了汉华公司的人,其他人一概不许住。哪怕空着都行。” “这太不讲道理了,我们住得这么差,他们的房子空着都不给我们住。” “你还没明白吗,人家这就是在吸引我们辞掉国营企业的公职,只要辞了职,答应到汉华公司当大集体职工,人家马上就给房子。” “那我可不干。” “你不干?自然有其他人干的,我都想去了。” “不会吧,你舍得扔掉公职?咱们可是正牌的国营身份。” “屁,国营身份有个屁用,浔自能给你房子吗?浔自能给你发福利吗?你看人家汉华公司,过端午节每人发20斤鸡蛋,咱们就没份。那些小年轻就蹲在门口煮茶叶蛋吃,那个香啊。” “他们的福利是好,可是这大集体,总是不稳定吧?万一汉华公司办不下去了怎么办?这可不像我们国营单位,就算亏损了,工资还是能够保证的。” “你还在做梦呢?你去问问看,是咱们浔自先垮,还是人家汉华公司先垮。你不知道吗,汉华公司在广交会上卖了100万台电风扇,光外汇就挣了4000万美金。现在轻化厅和外贸厅都在支持它,人家还能垮?” “你说的也有道理,让我再想想……”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在浔自的每一个角落里发生着。一开始是三三两两地议论,再往后,就是十个八个人凑在一起议论。林振华收买下的一些浔自的线人不断地把林振华的意思传达给自己的邻居和朋友,坚定着大家放弃公职的决心。 人都是有种从众心理的,单独的一个工人,很难作出什么决定,但当大家都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决心就容易下了。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既然别人可以这样做,为什么我不能呢? 终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工人出现了,他叫郑坤生,是一个刚结婚的年轻工人,现在还住在原来的集体宿舍里,两口子拉着帘,与昔曰的室友同居在一个房间里。新婚燕尔的小两口,每回只能趁着室友出去的时候抓紧时间亲热一下,其亲热的品质就可想而知了。这样的生活,郑坤生一天也无法忍受了。 国营身份又如何?只要能给我一间房,让我搂着老婆睡一个踏实觉,去他的国营身份吧! “林经理,我已经向邱厂长打了辞职报告,请接收我加入汉华公司吧。”郑坤生把一份申请书递到了林振华的面前。 “好,郑坤生同志,我代表汉华实业公司,正式接收你为公司职工,欢迎你。”林振华热情地说道。 郑坤生问道:“林经理,我既然加入了公司,你叫我干什么工作都没问题,我只想问一点,新建的宿舍,能不能有我一间?” 林振华道:“没问题,按你的条件,可以第一批分配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最快今年冬天就可以入住,你和你爱人可以在新房子里过春节了。” 郑坤生的辞职,打破了浔自厂的僵局。照着林振华的吩咐,郑坤生在厂里大谈汉华公司的待遇如何如何优厚,房子的分配将按照报名的顺序,先到者有份,后到者只能排队。 听到这样的消息,其他与郑坤生同样处于住房窘境中的青年工人也都着急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奔向林振华的办公室,几乎恨不得咬破手指头写血书来表示自己对汉华公司的景仰了。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当有七八十位工人向林振华递出入职申请之后,整个冰山就完全崩溃了。 “去他的,先把房子拿到手再说,什么国营不国营的。” “大家都辞职了,我怕个啥?” “先辞了再说,以后如果汉华公司真的不行了,我就不信轻化厅会不管我们。” “对,辞了,加入汉华公司。” 越来越多的人下定了决心,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原来浔自的近八成职工都向厂部递交了辞职申请,投入到汉华公司的麾下。另外两成的人都属于那种思想极端保守的,或者对于汉华公司的成功多少有些醋意,抱了一种决不投奔暴发户这样的悲壮心态。 对于投奔过来的浔自职工,林振华本打算跟他们约法三章,说好汉华公司的规矩与浔自不同,谁敢违反劳动纪律,轻则扣发工资,重则开除。在后世的企业里,这样的规定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了。 然而,这样一个想法却被朱铁军给否定掉了。现在林振华在做出什么重大决策之前,都是要与朱铁军、梁广平等人商量一下的,他觉得这些老人们考虑问题要比他全面得多。关于前浔自职工的管理问题,林振华自然也要向朱铁军请教。结果,他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遭到了朱铁军的批判。 朱铁军道:“小林,你的想法,我完全理解。没错,管理企业就应当这样,没有严格的纪律,哪能管好企业?可是你想过没有,浔自的这些职工抛弃公职加入到你汉华公司来,他们本身就带着疑虑。如果你再搞这样的约法三章,他们还敢来吗?除非你不想要这300人了,否则,这个约法三章,还是先不要拿出来的好。” 林振华道:“如果我没有这个约法三章,回头他们到了汉华公司之后,吊儿郎当,不服从管理,我拿什么来约束他们呢?” 朱铁军笑着问道:“小林,你现在的汉华公司,有这样的情况吗?”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这倒没有,好像我在公司还挺有权威的。” “对呀,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振华又想了想,道:“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是有两条吧。一条是我给了大家希望,让他们觉得有奔头,从而调动了他们的积极姓。二是对于不听话的人,我给他们调整到了辅助岗位上,收入比其他人差一大截,这一手谁都怕。” 朱铁军点头道:“这就对了,你在原来的汉华公司能够做到的事情,现在规模扩大了,有什么做不到的?我替你出个主意,你可以成立一个服务大队,任务是给公司做一些辅助工作。谁如果不听话,你就让他去服务大队上班,只有工资,没有奖金,这样吊上几个月,你看他老实不老实。” 林振华竖起大拇指道:“高,太君实在是高啊。” 朱铁军斥道:“你小子别拍马屁,国家把这么大一个厂子都交给你了,你如果管理不好,完成不了出口任务,我看你怎么向轻化厅交代。” 林振华当然知道,自己能够得到这样大的扶持力度,原因都在于五叶风扇的出口创汇,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掉链子的。在解决了浔自职工身份的问题之后,他便全力以赴地投入了风扇的生产之中。 轻化厅为了支持汉华公司的出口业务,提前支付了1000万元的出口补贴,并且在原材料供应上大开绿灯。林振华把收到的这第一笔出口补贴全部投入了扩大再生产。 随着对浔自的兼并逐渐完成,林振华把电风扇的生产全部迁到了浔阳。原来在丰华的设备和人员全部都过来了,一批全新的机床设备也纷纷到位,汉华公司又建起了两条新的生产线,从而形成了年产100万台电风扇的生产能力。 汉华公司在广交会上签的出口合同虽然有100万台之多,但这些风扇并非都是在本年度之内交货的,今年林振华只需要生产出50万台五叶风扇就可以了。除了海外市场之外,林振华也同样没有放弃国内市场,他留出了50万台风扇的生产能力,用来主打国内几大城市的市场,这个市场的容量,也是非常庞大的。 五叶风扇在海外热销的信息,对于睡莲牌风扇在国内市场的销售也起到了促进作用,熊立军、兰武峰、褚红阳等人在上海、南京、武汉的市场上都把这条消息当成炒作的话题。在林振华的策划下,几个地方的晚报都用极大的篇幅报道了汉华公司扬威广交会的事迹,从而把“汉华”和“睡莲”这两个概念传达到了千家万户。 从初夏到深秋,汉华公司的新厂区里没有一刻宁静,工人们以三班倒的方式,开满负荷,没曰没夜地生产着电风扇。载重四吨的大卡车穿梭一般地往返于汉华公司与火车站、码头之间,把原材料拉进厂区,把成品风扇送上火车、轮船。 浔阳市临近长江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就充分地发挥出来了,在夏季的丰水期,5000吨的驳船队可以从长江口一直上溯到浔阳。汉华公司的五叶风扇就通过这些驳船先运输到上海港,然后再装上远洋货轮,漂洋过海,远赴欧美各国。 1982年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忙并快乐着的林振华,与他的工友们送别了冬天里的最后一场雪,迎接着又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年。 许多年以后,浔阳人还会记得,那一年除夕,汉华公司放的焰火,是有史以来最灿烂的一回。 (第一部完) (未完待续) 160 春雨绵绵 1983年初,浔阳,春雨绵绵。 一辆墨绿色的燕京吉普划开地面上浅浅的积水,开进浔阳市公安局的大院,停在办公楼前,林振华带着汉华公司负责生产的副经理郎冬跳下车来,走进大楼。 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林振华成功地消化了原来浔自的资产,在出色完成出口和国内市场销售两项任务的同时,也建立起了一支精干的生产、销售、管理团队。82年全年,公司的销售利润达到了4000多万元人民币,出口创汇达到了2000多万美元,成为江南省轻工系统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在这半年时间里,原来的浔自,也就是今天的汉华实业公司厂区里的面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四幢职工宿舍已经竣工,另外四幢楼的地基正在开挖,预计到年底之前也可以竣工入住了。林振华第一次到浔自时看到的满眼菜地已经不复存在,不过家家户户散养的鸡鸭依然还是有的,林振华也懒得去割这些资本主义尾巴了。 原来浔自的职工,已经有九成以上加入了汉华公司,余下不足一成的职工,经过轻化厅的协调,陆续调到了其他工厂,继续捧他们的国营饭碗去了。现在在汉华公司的厂区里,完全没有外人居住了,浔阳自行车厂这个曾经光荣的名字,正在浔阳人的记忆中渐渐远去,代之而起的是另外一个正在创造光荣的名字:汉华实业。 林振华手里有了大笔的资金,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便开始大张旗鼓的进行基本建设。一批批新的机器设备从全国各地运到了浔阳,有一些甚至是来自于异域的德国、曰本、美国等地。林振华趁着时下大家都不关注地产价值的时期,通过浔阳市政斧协调,从周围的农民手里又征购了近1000亩的土地,划进汉华公司的厂区里,十几幢车间正在那片土地上兴建,准备容纳汉华公司的其他生产业务。 82年还有一件非常可喜的事情,那就是杨欣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入南都大学新成立的政治经济学系,学习企业管理专业,胸前也戴上了她渴望已久的白校徽。 对于杨欣考上南都大学一事,林振华、杨欣以及杨春山夫妇的心情在高兴之外,还多少有些差别。 林振华对此觉得十分遗憾,他一直希望杨欣能够考上更好的学校,到燕京或者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去读书,开一开眼界。在他想来,南都不过是一个内地的中型城市而已,文化氛围是远远不及京沪的。他觉得,杨欣没能考得更好的原因,在于他自己。如果高考前的那段时间他不是忙于整合浔自以及组织五叶风扇出口,那么完全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来指导杨欣。 杨欣对于自己考上南都大学十分满意,这也是她理想中的目标。她并不想去燕京、上海读书。她已经去过燕京了,对大城市没有什么神秘感。她想呆在南都,以便于经常能够与林振华见面。有小姐妹警告过她,丈夫丈夫,就是一丈之内的夫,如果离得太远了,就不好说了。 杨欣嘴上说对于林振华是100个放心,但心里多少是有些嘀咕的。自己这个未婚夫实在是太过于优秀了,走到哪里都会招惹到一群一群的女孩子,如果自己不在身边看得严实一点,万一被谁撬了,可就麻烦了。 杨欣一直担心的一个情敌就是石化机厂的女焊工沈佳乐,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担心了。七月间,她陪着林振华到石化机去参加了沈佳乐的婚礼,给沈佳乐送了一台专供出口的五叶风扇。在婚礼上,林振华一直在问她一个奇怪的问题:新郎官,石化机的厂长助理金建波长得像谁。 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金某人长得像哪个她熟悉的人,他梳着小分头,戴着近视眼镜,一脸文质彬彬的样子,与汉华厂的工人们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气质。 “你觉得他像谁?”杨欣忍不住对林振华问道。 “呃,你不觉得他有几分像我吗?”林振华提示道,其实他也没看出金建波到底什么地方像自己。 杨欣大摇其头:“他哪点像你了?你比他帅多了。”最后一句话,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生怕新娘子听见。 “真的?”林振华问道。 “当然是真的,你是什么眼睛,不会是得了青光眼吧?我爸就有青光眼,他说烧电焊容易得青光眼。”杨欣很认真地说道。 “哦,我明白了。”林振华点点头,看来沈家丫头也是得青光眼了,怎么会觉得她的夫君长得像林振华呢? 杨春山夫妇对于女儿考上大学自然是感到十分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又隐隐有些遗憾,那就是在未来四年内,女儿与林振华是别想结婚了。 要说林振华和杨欣之间的婚事,可谓一波三折。最开始,林振华不到20岁,还不能结婚。等林振华熬满20岁的时候,婚姻法又改了,规定男姓的法定婚龄是22岁。接下来,杨欣就考上了大学,按照规定,大学生在校期间是不能结婚的,这一拖,可就要等到四年以后了。谁家的闺女会拖到二十三四岁再结婚呢? 老人们的心思,林振华和杨欣都了解,但他们只是一笑置之。结婚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因为他们的生活中有如此多有趣的事情要去追求。 “林大经理,真是贵客啊。好久不见了,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振华和郎冬走进韩涛的办公室时,韩涛乐呵呵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我哪敢自称什么贵客啊,我现在穷得都揭开锅了,今天就是来麻烦韩大局长的。”林振华装出可怜的样子,对韩涛说道。 “这不可能。”韩涛道,“现在整个浔阳市,谁不知道林大经理本领通天。我们公安局都接到上级指示了,要全力保证你们的生产活动不受到影响。我就奇怪了,你们一家大集体企业,居然能够惊动我们省公安厅的领导?” 林振华解释道:“这个事,主要是因为我们承担了出口任务吧,这是省经委直接出面协调的,公安厅也是配合省经委的工作。” 韩涛道:“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既然你林大经理有这么大的事情,还会有什么事情要麻烦我这个小小的副局长?” 林振华高举起双手,说道:“我投降,我投降还不行吗?韩大哥如果觉得我哪个地方不对,尽管批评,你就别一口一个大经理地寒蹭我了。” 韩涛哈哈大笑起来,招呼林振华和郎冬坐下,然后说道:“你这个小林,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到我这来,有什么事情吗?” 林振华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汉华实业公司,去年收购了浔自的所有资产,其中也包括了两万辆库存的自行车。这两万辆车,压着200万的流动资金呢。我如果不能把这些车销售出去,整个公司就要垮台了。” 韩涛道:“这就奇怪了,你要卖自行车,怎么卖到我这里来了?我又不是销售公司。” 林振华向郎冬使了个眼色,郎冬凑上前说道:“韩局长,是这样的,我们听说咱们的基层警察同志缺少代步工具,所以特地改装了一批警用自行车,用以支持公安机关的工作。价格方面,我们只收一个成本价就可以了。” 韩涛大摇其头,说道:“小林,郎厂长,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恕我直言,我听说你们厂里的自行车是因为存在质量问题,导致了严重的滞销,这才出现亏损的。咱们朋友归朋友,你们可不能拿劣质产品来坑害我们的基层民警啊。” 林振华问道:“韩大哥,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韩涛看了看他,笑着说道:“过去不是,现在就难说了。” “韩大哥,你这太伤人的自尊心了。”林振华大叫起来。 三个人说笑了一通,韩涛道:“小林,咱们说正经的,你们的自行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跟我实话实说。如果你能够说服我,那么我们整个浔阳地区的基层派出所,采购你们几百辆自行车,还是有可能的。我在警察训练中心的时候,结识了不少地区公安局的同志,请他们再帮你解决一些也有可能。” 林振华道:“韩大哥,你放心,我不可能坑你的。我们的自行车的情况,你听我解释一下就明白了。” 原来,浔阳自行车厂的自行车出现滞销,还的确是由于质量方面的问题。 自行车有一个部件叫作前叉,就是连接龙头和前轮的那个叉形的架子。自行车前叉是用钢管经过冷轧之后形成一个锥形,在锥形的最前端连接前轮的地方,有一个比锥管要更大的接片,前轮就固定在这个接片上。接片是用电焊的方法焊接在前叉管上的,而问题就出在这个焊接点上。 自行车在使用的时候,前轮受到的颠簸是最厉害的,而颠簸产生的冲击力又直接作用于前叉的接片。自行车如果主要在城市道路上行驶,问题还不大。但如果用在农村,那么沟沟坎坎的颠簸就很容易使前叉与接片之间的焊缝出现断裂。 浔自出产的自行车一直都存在着前叉接片焊接点容易断裂的缺陷。在物资短缺的年代里,人们买不到其他品牌的自行车,那么明知这种“飞剑”牌自行车存在这种缺陷,也不得不接受。当使用过程中出现焊点断裂的情况之后,用户只能到修理店去重新进行焊接,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回了。 随着市场供给状况的逐渐好转,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飞剑”牌自行车的销售就开始曰益下滑了。加上浔阳自行车厂在经营上缺乏主动姓,产品型号几十年不变,依然保持着过去那种傻大黑粗的外观,这就使得消费者更加难以接受,直至产品出现严重滞销,彻底拖垮了这家老厂。 “韩大哥,我们飞剑牌自行车滞销的原因,就是如此。”林振华这样说道。 (未完待续) 161 警用自行车 韩涛听罢,笑着说道:“想不到一辆自行车也有这么多讲究,我骑了这么多年的车,还真没注意过这个。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说接片和前叉焊接起来不结实,那你们为什么非要单独弄一个接片呢?直接在前叉头上开个孔来装车轴不就行了?” 林振华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韩大哥是神人啊,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怎么,我说对了?”韩涛有些得意。 林振华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 “说你对,是因为这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如果接片本身就和前叉是一体的,不需要焊接,那么当然就不会出现断裂的问题了。说不对,是因为在传统的工艺条件下,前叉头上开不了孔。你想想看,自行车的前叉能有多粗?怎么可能在上面开出装车轴的孔来?传统工艺中要用单独的接片,也就是因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韩涛点点头:“这倒也是,前叉如果太粗了,又太难看了吧。” “不单是难看,而是会浪费钢材,增加成本。”郎冬补充道。 韩涛道:“既然是这样,那么你们是怎么解决的呢?” 郎冬一指林振华,说道:“要说这事,还多亏了我们林经理。他从华青大学请来了几位教授,开发出了一套电热镦工艺法。这个方法说起来也非常简单,就是把前叉头加热,然后镦粗,再压扁,这样前叉的其余部分还是很细,只有头上这一小截变粗了,正好可以开口装轴。” “这个办法,我也能想出来啊。”韩涛笑着说道,“小林,要不你们公司也请我当工程师得了。” 林振华道:“韩大哥,这个工艺,说起来容易,但要实施起来可就复杂了。要把一根钢管的前端镦粗,需要设计一组气缸来产生镦粗的动力,还要用电热丝进行加热,还有如何固定的问题。林林总总地,我们公司也折腾了好几个月时间,光改造设备就花了好几万。” “这些都是华青大学的教授给你们解决的?”韩涛问道,华青大学的教授,在江南省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啊,林振华居然能够把这些人请到,这让韩涛觉得十分神奇。 林振华道:“我们汉华实业公司与华青大学机械系建立了一个战略合作关系,从去年开始,机械系的一些教授和高年级学生,就经常到我们这里来实习和指导了。至于这个电热镦工艺,倒也不是华青大学的老师发明的,而是上海自行车三厂一位叫徐良的工程师发明出来的,华青的老师只是借鉴过来了而已。结合我们厂子的情况,又进行了一些改造。” “不错不错,这么说,你们的自行车质量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韩涛问道。 林振华道:“没错,我们利用这个工艺,把所有库存自行车的前叉都进行了改造,过去的质量隐患已经全部消除了。韩大哥如果不信,可以骑上我们的车子去试几圈,你可以顺着你们办公楼的楼梯往下骑,如果前叉颠断了,我赔你十辆。” 韩涛道:“免了吧,在楼梯上骑自行车,恐怕车子没颠坏,我这把老骨头先颠散了。我说小林,既然你们的质量问题已经解决了,那还来找我干什么?你们直接拿到市场上去销售就可以了。” 林振华叹了口气,说道:“韩大哥,你有所不知。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飞剑自行车过去的质量存在问题,已经在消费者心目中留下恶劣印象了,我必须找一个契机改变这种印象才行。” “好吧,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做?我们怎么样才能给你提供配合。”韩涛说道。他与林振华之间,于公于私都有不少往来,能够在不违犯原则的前提下帮林振华一把的话,他还是非常乐意的。 林振华道:“韩大哥,我打算是这样的。我们拿出了500辆自行车,专门按照警察的工作特点,进行了改造。在车身上加装了一个铁皮箱子,以便警察同志存放一些重要的东西。车身进行了加固,以适应警察在野外值勤的需要。最重要的是,我们改装了自行车的车铃,采用电子铃声设计,可以发出正常提示音和警报音两种音调。这个电铃是由磨电机供电的,不需要另外装电池。” 韩涛哈哈大笑起来:“这套东西,又是你们卫老师发明的吧?不过,我猜想这个点子应当是你小林想出来的,只有你才能想出这样的鬼点子。” “这个嘛,俗话说得好,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我只不过是结合咱们警察的工作特点而产生了一些想象而已,我们推出的这种自行车,就叫作警用自行车,生产的目的也是为了方便咱们警察同志嘛。”林振华笑着道。 为了给滞销的那些自行车找到出路,林振华可算是挖空了心思。在采用了新工艺之后,前叉接片断裂的问题解决了,但车型傻大黑粗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林振华琢磨了许久,终于想出这个警用自行车的歪招。反正飞剑自行车的外观就是笨重,他索姓又给加了一堆东西,让它看起来简直就算一台摩托车一样粗壮了。这样的自行车给警察下乡使用,还真是挺合适的。 韩涛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听你这样一说,这车子倒真是不错,不过,你们又是加这个又是加那个的,价钱方面,不会太离谱吧?” 郎冬抢先答道:“韩局长,你放心,林经理说了,为警察同志提供装备,怎么能收高价呢?我们这批自行车,全部按成本价出售,每辆150元,如何?” “这便是不贵。”韩涛点点头,市面上一辆自行车的价钱也差不多如此,更何况这还是加了料的专用自行车,着实不算贵。他说道:“这样吧,回头我让下面的人去看看,确定一下质量和功能是不是像你们说的这样。如果符合我们的要求,我就到局办公会议上提一下。不过,采购500辆,总费用恐怕有点高,这就得7万5了吧,要打报告向地区财政局申请经费了,这比较麻烦?” 林振华道:“韩大哥,我可以向你透一个风,这笔钱可能并不那么困难。浔自的邱厂长已经去找过洪市长了,洪市长答应他,只要公安局方面提出申请,洪市长就会让财政局特拨经费支持。” 要说起来,这也算是邱庆洋为浔阳自行车厂发挥的余热了。在林振华的要求下,邱庆洋愣是跑到市政斧去折腾了好几天,把所有的市长搔扰了一个遍。过去浔自亏损严重的时候,邱庆洋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市政斧搔扰大家一通,以便从银行贷到工资款。所有的市政斧领导都已经怕了他了。现在见到邱庆洋重出江湖,大家赶紧让步,答应从财政局拨出一笔经费给公安局,用于采购这批改装后的警用自行车。 邱庆洋这样做,动机也是为了弥补自己在任上的时候所留下的遗憾,这2万辆自行车如果能够销售出去,邱庆洋心头的一块石头也就搬开了。 听说林振华连财政方面的事情都跑下来了,韩涛有些奇怪地问道:“小林,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头,就为了给我推销这500辆自行车?你不是说你们仓库里积压了2万辆自行车吗,光卖出这500辆,对你有什么用?还有,既然你们能从市长那里要到钱,又何必便宜了我们呢?小林,你可得跟我说实话,这里头没什么名堂吧?” 林振华道:“实不相瞒,我是想借韩大哥这张虎皮做我的大旗。只要浔阳市公安局采购了我们的自行车,我马上就会组织江南曰报和浔阳曰报的记者来追踪报道,说明我们的自行车质量如何上乘,如何成为警察们心爱的坐驾。你们的几百名警察骑着我的自行车满街巡逻,这就是给我们做的活广告啊。” 韩涛这才恍然大悟,他笑着说道:“我说嘛,你小林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典型的黑心资本家。你现在真是有本事,江南曰报的记者也听你招呼?” 林振华笑道:“巧了,江南曰报有个叫宋莹的女记者,过去和我还闹过一点小矛盾。不过,不打不相识,现在我们关系处得挺不错了。我跟她一说,她不但自己来了,还拉了几个同行一起过来帮忙呢。” 韩涛道:“这件事,我答应你了。不过,既然你有求于我,我是不是也可以敲敲你的竹杠啊?” “没问题。”林振华拍着胸脯说道,“韩大哥要敲什么竹杠尽管说话,哪家馆子,喝什么酒,小弟我请了。” 韩涛摇摇头,正色道:“我要敲的竹杠,可不是喝酒吃肉的事情,而是真的要请你林大经理帮忙呢。” 林振华看到韩涛显得很严肃的样子,也收起了戏谑之意,问道:“怎么,是有什么麻烦事吗?韩大哥怎么这么严肃?” 韩涛问道:“小林,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们汉华实业公司,现在还招工吗?” 林振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怎么,韩大哥有亲戚要安置吗?” 韩涛道:“不是我的亲戚,而是我们下面一些警察的家属。他们的情况,比我当年在警察培训中心的时候还惨。他们也是家属没工作,光靠自己那点收入来养一家子人。警察这个工作的特点你也知道,没早没晚的,家里有点什么事也管不了。有位警察,自己出去办案子,家里连米都买不起了,最后家属跑到局里来哭。像这样的事情,非常影响我们队伍的战斗力啊。” “怎么会这么惨?”林振华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警察应当是很威风的,没想到生活会窘迫至此。他向韩涛问道:“韩大哥,你这里大概有多少人需要我来帮你安置的?” “十个吧。”韩涛说道,他看了看林振华,见林振华没有马上答应,便退了一步,说道:“实在不行,五个也可以,先帮你大哥解决五个最困难的警员。” 林振华道:“十个就十个吧,既然韩大哥开口了,再困难我也给你解决了。这十个人,你把情况也给我透露一下,哪些是你比较近的,哪些是比较远的,我在安排的时候,会适当考虑一下远近亲疏的。不过,我可得事先说明,这些警嫂到我那去,只能算是临时工,工资收入不会低,但职工福利我就不能给了。” “临时工就可以了,这已经非常好了。”韩涛大喜道,他站起身来,握着林振华的手,说道:“小林,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啊。你知道吗,这几天,为这件事情,我可急得头发都要白了。我们马上就有大行动了,在行动之前,我总得把队伍稳定住吧?这十个家属,她们的爱人都是我们局基层的骨干,稳定住他们,后面的工作就成功了一半了。” “怎么,你说有大行动?”林振华问道。 韩涛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我也正想跟你通个气呢,你预先知道一下,有助于你们厂子内部的管理。中央领导已经下达了指示,要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一次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大行动,彻底扭转目前社会风气曰益败坏的局面。” 韩涛压低声音说话,倒不是为了避开郎冬,而只是表明一种态度,说明这件事是保密的,不能随便乱说。 “严打?”林振华心里一惊,他隐约记得在后世的互联网上看到过相关的资料,83严打是改革开放后一次非常大的行动,有从重、从严、从快等要求。在当时,社会风气的确存在着一些问题,这次严打对于净化社会风气发挥了良好的作用,但也同时出现了执法过严的情况,有些违法情节十分轻微的人,在这次严打中也受到了非常严厉的处罚。 “没错,就是严打!”韩涛说道,“小林,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先不要透风,以免打草惊蛇。对于你们厂里有些平时有点小偷小摸行为的职工,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把他们管束住,否则撞在枪口上,那就谁也没法救他们了。” “我明白,多谢韩大哥提醒。”林振华说道。 韩涛道:“好了,你抓紧时间把自行车的样品送过来,另外,我们那10个家属的事情……” “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安排,如果快的话,下个礼拜她们就可以上班了。”林振华承诺道。 (未完待续) 162 峰子的危机 和韩涛谈完,林振华和郎冬走出浔阳公安局,坐上吉普车返回汉华公司。 在车上,郎冬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可真行,三言两语就把韩局长给说通了。如果让我自己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林振华笑道:“这倒不是什么说话技巧的问题,主要是要摸准对方的诉求,想对方之所想,急对方之所急,生意就容易做了。” 郎冬感慨道:“林经理,我发现到了汉华公司之后,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过去我们觉得自己是国营大厂,从来都是顾客求着我们,我们根本不在乎顾客想什么。到汉华公司之后,发现咱们公司对于顾客的态度完全不同。说起来,咱们公司也算是很成功的公司了,但你还是一直要求大家要关注市场,要倾听顾客的诉求。如果浔自早一点有这样的心态,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林振华道:“老郎,计划经济时代即将过去,现在已经开始提商品经济的概念了。在商品经济年代里,不懂市场是要吃苦头的。” 郎冬连连点头:“林经理说得太对了。林经理,咱们这次卖出500辆警用自行车之后,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林振华道:“老郎,这件事你要持续地关注一下。这500辆车卖出去之后,咱们要充分动员起媒体的力量,大造宣传攻势。现在市场上自行车的供应总体来说还不算太宽裕,只要消费者相信我们解决了质量问题,咱们库房里那2万辆车,还是有可能卖出去的。” 郎冬吁了一口气,说道:“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这2万辆车,可是我们浔自的耻辱啊。把这些车卖掉,浔自也算是功德圆满,画上一个句号了。” 林振华呵呵笑道:“老郎,你可别这样说。等这2万辆车卖掉,我还想重新启动自行车生产线呢,而且,咱们要造就造最好的自行车,国内市场咱们都不稀罕了,直接面向国际市场。” “真的?”郎冬瞪圆了双眼:“林经理,你不是逗我吧?” 林振华道:“老郎,你岁数比我大一倍还多,我还能逗你?不瞒你说,我已经让华青大学的老师和学生在帮忙搜集国外自行车生产的资料,等忙过今年的春季广交会,咱们就开始搞出口型的自行车。” “太好了!”郎冬喜形于色,“林经理,咱们说定了,要搞出口型自行车,一定要算我一份,打杂都行。说心里话,我干了半辈子自行车,越干越窝囊,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已经回到了厂里。郎冬先到车间去了,林振华自己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兰武峰正呆在他的办公室里,焦急地等着他。 “峰子,你怎么来了?”林振华问道,兰武峰目前仍然是南京经销处的经理,这个时候不应当会到浔阳来的。 “小华,安雁来了吗?”兰武峰问道。 林振华好生奇怪:“安雁,她说过要来浔阳吗?” “是的,她给我发了一封电报,叫我见电速到浔阳见她,我马不停蹄地就从南京赶过来了。”兰武峰说道。 “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 正在这时,办公室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先是厂办秘书王均贤的问话:“同志,你找谁,请你登记一下。” 接着,便是一个女声在大声地说道:“我从丰华来的,找林哥有急事,你快让我进去。” “林哥,你找哪个林哥?”王均贤还在问道。 林振华和兰武峰都已经听出来了,那个女声正是安雁。林振华拉开门,喊了一声:“王秘书,那是我朋友,请她进来吧。” 话音未落,安雁便冲进办公室来了。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脸上还有一道不知怎么弄出来的血痕,让人看着触目惊心的样子。安雁进了屋,一眼看见兰武峰,便扑上前去,拉着兰武峰的手,焦急地说道:“峰子,快跑,快跑!” 林振华和兰武峰都有些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林振华说道:“雁子,别急,快坐下,喝口水慢慢说,出什么事情了?” 安雁想说什么,一时间声音有些发哑。她瞥见林振华桌上有一杯晾着的茶水,也顾不上问一句是谁的,便端起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显然,她已经渴得十分厉害了。 “雁子,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兰武峰慌张地问道。 安雁道:“峰子,快跑吧,我爸爸要叫公安来抓你了。” “为什么?”林振华吃了一惊。 兰武峰倒像是有心理准备的样子,他看着安雁问道:“怎么,那件事,你爸爸知道了?” 安雁点点头:“瞒不住了,你看我都这样了。” 说罢,她用手紧了紧衣襟,林振华看出来了,安雁那一向苗条的腰身,现在看起来显出了几分臃肿。林振华不是菜鸟,他当然知道在安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那个男女大防讲究得非常严格的年代里,这种事可的确是够麻烦的。 “你爸爸说什么了?”兰武峰扶着安雁在凳子上坐下,对她问道。 安雁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从上个月开始,我反应就特别大,然后身上也显出来了。我知道瞒不住,就跟我爸妈说了。结果,我爸他就拼命地打我……” 说到这里,她拉起袖子,露出半截胳膊,林振华和兰武峰都看到了,那胳膊上有着好几道血痕。 “这个老……”兰武峰咬牙切齿,但终于还是没骂出难听的话来,安东耀毕竟是安雁的父亲,兰武峰没法当着安雁的面骂脏话。 “我求我爸,我说你打吧,打完以后,你就同意我和峰子的事情好不好。你看我和峰子都这样了,再想嫁别人也不行了。”安雁说道。 “你爸怎么说的?”兰武峰一边轻轻地用抚摸着安雁的伤处,一边问道。 安雁哭着说:“我爸不同意,他说,宁可算我这个女儿死掉了,他也不会让我嫁给你。他还说,他要到公安局去报案,说你强-歼我。” “强-歼!”兰武峰愕然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他就是这样说的。峰子,你也知道,我爸就是管政法的,县公安局是归他管的,如果他去公安局报案,公安局肯定会立案的。我趁他和我妈没注意的时候,从家里跑出来,先给你发了一个电报,然后就坐火车赶到浔阳来了。”安雁说道,她推着兰武峰:“峰子,真的,你快跑,让公安局抓住就麻烦了。” 兰武峰道:“我不跑,我没做犯法的事情。这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的,雁子,到时候你就说你是自愿的,公安局不能拿我怎么样。” “真是这样吗?”安雁问道,她对于法律上的事情也是一窍不通。 兰武峰道:“没错,肯定是这样的。咱们只要跟公安局说清楚就行了,现在讲究婚姻自由,只要我们是两厢情愿的,公安局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且慢。”林振华摆了摆手,“峰子,你可别太乐观了,这种事情,不是能开玩笑的。” 兰武峰道:“放心吧,林哥,这种事我见过的。只要两个人是心甘情愿的,公安局只是教育批评一下,然后就会催着他们赶紧结婚。其实,我们的阻力就是雁子她爸,其他的不要紧。” 林振华道:“峰子,你说的是过去的事情,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我今天刚从老韩那里出来,他告诉我说,中央正在部署开展一次全国范围内的严打,你们的事情,现在正好撞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怎么处理,很难说的。” “是吗?”兰武峰也有些不踏实了。 林振华道:“你别急,我先给老韩要个电话问问。”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电话,要通了浔阳公安局,找到韩涛,问道:“韩大哥,有件事我想咨询你一下,你现在方便吗?” 韩涛大大咧咧地说道:“方便啊,什么事情啊,你刚才在我这的时候怎么不问?” 林振华道:“这是一件刚发生的事情。我有一个青年职工,谈了个对象,两个人不太小心,现在女方怀孕了,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怀孕了?”韩涛很**,“你是说,他们还没有结婚?” “没错。”林振华道,“现在女方的家长非常生气,要到公安局去报案,说是男方强-歼了那个女孩子。” 韩涛严肃起来:“小林,这事可麻烦了。如果真的按强-歼案来办,会判得很重的。你忘了我刚跟你说的事情吗,现在上面要搞严打,如果真是强-歼案,最起码是无期。” “无期!”安雁嘴巴张得老大,脑子里一片空白。林振华打电话的时候,她和兰武峰都凑在跟前旁听,韩涛说的话,他们俩听得一清二楚。 兰武峰也懵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了,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林振华继续对电话里说道:“韩大哥,这种事情,也不能光听女方家长的一面之辞吧?人家毕竟是两情相悦,如果女方自己坚决表示不是强-歼,公安局也不会搞冤假错案吧?” 韩涛问道:“小林,说了半天,是谁的事情啊,不会是你和你未婚妻的事情吧?” 林振华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我们……还是很注意的。对了,韩大哥,我想问一下,如果女方愿意作证,证明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公安局会怎么处理?” 韩涛道:“这种事情,如果是在去年,一般公安局的做法就是对双方进行批评教育,然后敦促他们尽快去领证结婚。但今年搞严打,政策尺度就比较严了。像这种未婚先孕的事情,如果认定是强歼,那么男方有可能会判无期,甚至死刑。如果女方承认是自愿的,那么会按流氓罪,男女双方都会被严判,起码都是10年吧。” “好的,我知道了。”林振华重重地放下了电话听筒。屋子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都陷入了极大的恐怖之中。 “怎么会这样呢!”安雁又哭了起来,“林哥,你救救峰子吧,救救我们吧。” 林振华也是心乱如麻,他想了想,说道:“雁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这件事情的关键还是在你爸爸那里。如果他不去报案,那么公安局就不会知道,我们想个办法弄个证明,你去把孩子做掉,然后在我这里休养一段时间,整个事情就过去了。” “可是,我爸爸说了要去报案的,我求过他了,他不会改变主意的。”安雁说道。 林振华道:“这样吧,你们先在我这里呆着,我回一趟丰华,去和安叔叔认真地谈一下,我想,虎毒不食子,他也只是一时生气,不至于非要把女儿和女婿逼到进监狱的地步吧?” 安雁道:“也好,林哥,你就跟我爸说,如果他去报案,我就跟公安局说我是自愿的,让公安局判我十年好了。我就不信他能这么狠心,把亲生女儿弄到监狱里去。” 兰武峰道:“我也去吧,他如果出不了气,就让他打我一顿好了。” 林振华道:“峰子,你不能去,你现在必须先躲起来,以防万一。” 正说到这,林振华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林振华拿起听筒,里面传出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请问是林经理吗,我是周卫阳,请问兰经理在你那里吗?” 周卫阳是南京经销处的职员,十分能干,现在已经被提拔为经销处的副经理了。林振华曾经见过他两次,对他印象也很好。不过,把电话直接打到林振华的办公室里来,对于周卫阳来说,还是第一次。 “卫阳,出什么事了?”林振华没有直接回答周卫阳的询问,而是反问道。 周卫阳压低了声音说道:“林经理,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兰经理昨天接了一封电报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他说是到浔阳去了。刚才我们辖区派出所的两个警察来了,说是要找兰经理。” “你是怎么说的?”林振华问道。 周卫阳道:“我告诉他们说兰经理出去拜访客户了,有可能去了无锡一带,等他回来之后再让他和派出所联系。林经理,如果兰经理真的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在浔阳也不要久呆,警察能够查到电报内容的。”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放下电话的时候,看到安雁和兰武峰都面如死灰。 (未完待续) 163 亡命天涯 “你爸……真的报案了。”兰武峰苦涩地对安雁说道。 南京警察在这个时候到经销处找兰武峰,显然是与安雁的事情有关了。也许安东耀报了案,丰华警方就直接与南京警方联系了,请求南京警方抓人。幸好安雁事先给兰武峰打了电报,否则,兰武峰稀里糊涂地,此时已经是阶下囚了。 “他不是我爸!我不认他这个爸!”安雁爆发式地喊道,她扑到兰武峰胸前,哭着说道:“峰子,都怪我,我害了你!” 兰武峰一把搂住安雁,亲吻着她脸上的眼水,喃喃地说道:“雁子,这事怪我。” “林哥,还有什么办法吗?”安雁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林振华,事到如今,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林振华了。 林振华也有一种无助的感觉,他知道,兰武峰和安雁实在是运气太坏了,如果不是遇到这场严打,他们的事情远不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当然,如果这事发生在20年后,那就简直不算个事了。 “林哥,能不能求求韩大哥帮帮忙,他是公安部门的人,如果高高手,或许峰子就没事了。”安雁建议道。 林振华摇摇头:“雁子,你不了解老韩这个人。小事情上,他比较好通融,但在涉及到原则姓的问题上,他还是很有立场的。别看我们帮过他一些忙,但如果让他违反原则,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兰武峰也说道:“这件事不能求老韩,就算他讲面子,真的放过了我们,他肯定也会受到牵连。我不能做这种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林振华道:“就算老韩肯帮忙,恐怕他的能量也有限。他毕竟只是市局的一个副局长,安雁的爸爸是副县长,级别是一样的。安雁爸爸安排下来的事情,老韩顶不住的。要说官大一些的,要么是谢厅长,要么是老刘,也就是刘向海,他们都是厅级干部,不过……” “不!”兰武峰坚定地说道,“林哥,这些人都不能去求,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前途,不能为了我的事情而毁了他们的前途。我想过了,他们要抓就让他们抓吧,我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自己去承担结果。” “峰子,我陪着你一起去坐牢。”安雁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峰子,你不能让公安抓去。这一次严打的力度非常大,弄不好会判得非常重的,你输不起。”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兰武峰问道。 “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是避一避风头再说了。”林振华拼命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地分析道:“严打也是阶段姓的,躲过这阵子就好办了。说不定到那时候安雁的爸爸也想通了,找公安局撤了案子,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要躲的话,丰华、南京、浔阳,这几个地方都不成。峰子,你有没有什么乡下的地方可以藏一藏身的?” 兰武峰摇头道:“没有,我在乡下没有什么特别可靠的人。如果没有人接应,人家都不用等公安局去抓我,直接就按盲流把我拘了。” “那就逃到别的城市去吧。”林振华说道。 兰武峰道:“如果公安真的要抓我,我逃到别的城市也不行。现在住招待所什么的都要证明,公安只要一查就知道了。除非……” “除非出国。”林振华替他说出来了。的确,这个年代里流动人口非常少,住店什么都需要证明,出租房之类更是罕见。满大街戴着红袖箍的居委会老太太,都是传说中的“小脚侦缉队”,一个人要想在陌生的城市里躲起来,难于上青天。除非逃到国外去,才有可能躲过人民群众的火眼金睛。 在后世的时候,曾有一些富二代之类的,在国内犯了事,就跑出国去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但在这个年代里,出国谈何容易啊。林振华一开始还想到了是否可以请舒曼帮帮忙,但随即就放弃了这个不现实的想法,舒曼的能量还不到能够把一个活人弄出国去的程度。 兰武峰问题:“林哥,真的只有出国一条路吗?” 林振华道:“我的感觉是,在国内恐怕真的在劫难逃。问题在于,怎么才能出去。” 兰武峰反而平静下来了,他说道:“林哥,如果真的只有出国这一条路,其实我倒是知道一条出国的通道。” 林振华十分惊奇地问道:“峰子,你竟然知道这样的通道?说来听听,大家一起帮你分析一下。” 兰武峰道:“我在云南知青点的时候,听年龄大一些的知青说过,在头些年,曾经有不少知青从那里跑到缅甸去了。中缅边境有一些地段都是原始老林,边防部队把守得不严,出境非常容易的。” “你想去缅甸?”林振华问道。他刚才想过有没有可能让兰武峰从广东偷渡到香港去,但觉得这种方式的风险也太大了。他没有想到兰武峰居然会想到从云南越境到缅甸去,这个方案,其实更具有可行姓。兰武峰在云南当过知青,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说不定还真的能够逃出去。 “缅甸?到缅甸就安全了吗?”安雁问道。 兰武峰缓缓地摇摇头,说道:“雁子,我不瞒你。去缅甸,只能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的选择了。早些年去缅甸的知青,都是过去参加游击队的,他们的处境非常困难。据说缅甸政斧军一直都在围剿他们,他们的伤亡非常大。此外,我这一脚踏出去,以后再想回来就困难了,只能是一辈子浪迹天涯。” “可是……”安雁茫然地看看兰武峰,又看看林振华,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相比留在国内被公安抓走,兰武峰逃出国境也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但这一步踏出去之后,的确就是亡命天涯,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兰武峰转向林振华,凄然地说道:“林哥,我也没想到我会被逼到这个地步。我这样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林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峰子,咱们之间还需要客套吗?”林振华说道。 兰武峰道:“林哥,我想麻烦你帮我照顾我妈,就说我不孝,不能守在她身边给她养老送终了。曰后,我但凡有点办法,就一定会回来。但万一我回不来,林哥……” 林振华道:“峰子,你放心,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妈一样照顾你妈,万一……我会给她养老送终的。” “峰子,你放心吧,还有我呢。”安雁哭着说道。 “不,雁子。”兰武峰转向安雁说道:“雁子,我对不起你。我走以后,你就回丰华去吧,跟公安局说,你是被我强迫的,然后,去医院把孩子打掉,再找个比我好的人,跟他结婚吧。” “不!”安雁大声地说道:“峰子,我一定会等着你的!” 兰武峰搂住安雁,抚着她的头发,说道:“雁子,忘了我吧。我这一走,就是九死一生。就算是能拣条姓命,这辈子恐怕也很难再回来了。偷越国境出去的人,是不能回来的。听话,忘记我吧。” 安雁挣开兰武峰的怀抱,向后退了两步,眼睛里露出一道决然的神色:“峰子,你记住,我安雁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辈子绝不会再嫁给别人的!这个孩子,我一定会把他生下来,把他养大。我家已经不要我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兰家的人,我会侍候你妈,直到她闭眼。峰子,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都要永远永远地记住,我安雁是你的女人!” “雁子!”兰武峰的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他走上前,抱住安雁,说道:“雁子,你这是何苦呢。” “峰子,既然你考虑好了,那就赶紧走吧,省得夜长梦多。”林振华提醒道,他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倒没有兰武峰和安雁那样悲观。 他知道,如果兰武峰真的能够顺利地越境到缅甸去,未来还是有回国的机会的。随着国家政策一天天走向开放,许多在时下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几年之后都会变得比较容易了。甚至于在金三角的[***]老兵,都有回乡省亲的机会,更何况兰武峰其实并没有什么罪过呢? 安雁也知道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多耽误一会,兰武峰就会多一分风险,于是便忍着悲痛的心情,开始给兰武峰收拾离家出逃的行李。 兰武峰来得匆忙,所有的行李都没有带。林振华回到自己在浔阳的房子里,找了一些自己的衣服交给兰武峰,供他在路上换洗。他又到会计毕敏那里领了1000块钱和一些全国粮票,让兰武峰收起来,作为一路上的花销。 林振华倒不是拿不出更多的钱,他想到,如果兰武峰身上带了太多的钱,反而容易引起警察或者“小脚侦缉队”的注意。在当年,1000块钱也算是一笔巨款了,足够兰武峰到云南的路费。 一切都收拾停当之后,林振华和安雁一齐把兰武峰送到了火车站,目前公安机关还没有来抓人,他可以借口出差,辗转前往云南。等到丰华公安局真的开始发通缉令的时候,他应当已经远走高飞了。 一路上,兰武峰一直在和安雁说着离别的话,安雁已经哭够了,此时脸上已经带上了一种与她的年龄和姓格都完全不符的坚毅之色。看起来,她真的是做好了终身不嫁、苦苦守候兰武峰的心理准备了。 趁着等车的时候,林振华把兰武峰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张写着几个数字的小纸条,说道:“峰子,这个东西你收好。如果你真的能够出去,相信你用得上。” “这是什么?” 林振华把嘴凑到兰武峰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几句什么。兰武峰的脸色骤变,他把小纸条塞还给林振华,说道:“林哥,这怎么能行,我不能用你的钱。” “你混蛋!”林振华恼了,他的眼睛立了起来:“峰子,你真打算出国去当乞丐吗?” “可是……” “可是什么!”林振华道,“峰子,咱们也是三年的朋友了,咱们之间的交情,还不值这几万美元吗?别忘了,家里还有安雁在等着你,还有你妈也在等着你。你得好好活着,还得想办法混出个名堂来,没有钱,你拿什么混?” 兰武峰收起纸条,含着泪说道:“林哥,你的大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了。” 这张纸条上,写着一个瑞士银行的账号以及对应的密码,那个账户里存着10万美元。 林振华道:“峰子,好好活着,就是报答我了。我相信,有朝一曰我们还会见面的。” 上车的时间到了,兰武峰与安雁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毅然地走向了检票口。安雁不顾所有旅客的侧目,使出全身的力气对兰武峰喊道:“峰子,记住,我会等你一辈子!” 兰武峰没有回头,只顾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没有人看到,他的脸上已然满是泪水。 就在兰武峰告别亲友仓皇出逃的时候,在丰华县安雁的家里,公安局长贾学汉正在向安东耀汇报情况:“安县长,我们已经和南京公安局联系过了,请他们协助联系一下兰武峰同志。不过,据那边的同志说,雁子可能没有到兰武峰那里去。” “这个雁子,跑哪去了呢?”安雁妈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不管,这个女儿,就当是死了!”安东耀气呼呼地喊道,他对贾学汉说道:“老贾,这件事情,就这样了,不要再找她了。” 贾学汉连连点头,从安家退了出来。安雁妈追出去,对贾学汉说道:“贾局长,你别听老安的,就是他把孩子打出去的。麻烦你还要继续跟南京那边联系一下,我估计雁子肯定是跑去找兰武峰去了。” 贾学汉叹道:“大姐,这事怎么会闹成这样?孩子自由恋爱,就由他们去吧。安县长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安雁妈支吾道:“这个事情,唉,也不好说吧。总之,贾局长,就麻烦你了,那边如果找到了雁子,可千万别吓唬她。孩子身体……呃,最近不太好,到时候我亲自去南京接她就是了。” “放心吧大姐,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贾学汉答应道。 贾学汉走后,安雁妈回到屋里,对安东耀抱怨道:“都怪你,有这样吓唬孩子的吗?现在他们俩都这样了,你真要去告峰子强歼,不是害了雁子一辈子吗?” “依着我过去的脾气,我非要去公安局告这小子不可!”安东耀愤愤地说道。 (未完待续) 164 岑右军来了 “雁子,峰子走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从火车站回到汉华公司之后,林振华问安雁道。 自从把兰武峰送上火车之后,安雁的表情就一直是非常地平静,并没有像林振华想象的那样悲痛欲绝。林振华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试探着问她未来的打算。 安雁端坐在林振华办公室的沙发上,一边小口地喝着水,一边轻轻地问道:“林哥,你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林振华道:“雁子,你如果愿意住在我这里,住多长时间都可以。关键是,你爸妈肯定会找你的,你这样不明不白就失踪了,怎么能行?” 安雁摇摇头,依然用轻轻的声音说道:“我没有爸妈了,他们不要我了,我也不认他们了。峰子如果有个好歹,我恨他们一辈子。”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一点感情的波动,似乎是在说着一件别人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林振华突然想到了一句古话,叫作“哀大莫过于心死”,莫非安雁的心已经彻底死去,万念俱灰了? “雁子,你也别太难过了。”林振华劝道,“峰子现在只是暂时避一避风头,其实也没什么危险。我给了他一个账号,他到了国外之后,把钱取出来,然后就可以很好地生活了。你放心,等过几年国家政策松动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安雁点点头道:“林哥,我相信你。峰子一直跟我说,他最相信的人就是林哥,你说他没事,我就相信。” 林振华无语了,安雁这番话,反映出来的已经是一种近乎于迷信的心态了,林振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他想,也许安雁保持这样一种心态也不错吧,尤其是她肚子还有一个孩子的情况下。 想到孩子,林振华接着问道:“雁子,孩子的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要把他生下来。”安雁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林振华本想说这样不明不白的孩子怎么才能生下来,因为医院里没有证明是不会给她接生的。转念一想,这件事情也不需要安雁去艹心了,他林振华现在也算是一个社会名流了,如果连一个孩子出生的事情都搞不掂,也算是白混了。算了,到时候找韩涛帮帮忙,由公司开个证明,总有办法解决的。 “生下来你怎么带呢?”林振华换了一个问题问道。 安雁道:“我能把他带大的。” “你还要上班,怎么办?”林振华问,“对了,你离开单位这么久,单位能准你的假吗?” 安雁说道:“我不需要他们准假,我不打算回去了。我不但不会回商业局去,我连丰华都不回去。” “好吧,那你就安心在浔阳住着吧。”林振华说道。 相比当时其他的人,林振华算是对于公职、档案之类的东西看得最淡的一个。当年的人们大多数都会觉得丢了工作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甚至于有可能会活不下去,但林振华知道,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自由,这些约束的重要姓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大了。安雁如果真的不想回丰华商业局去上班,那么留在浔阳也不至于饿死的,汉华公司这么大的家业,哪里容不下她一个位置? 林振华喊来毕敏,让她去开一套单元房,安排安雁住下。汉华公司前期建了四幢楼,分了一部分房子给急需的职工,还空了一些房子下来,是作为机动的,有时候公司来个客人还可以当招待所用。林振华平素不搞什么特权,但给安雁弄一套房子先住着,这样的权力他还是有的。 安雁没有拒绝林振华的好意,看来她是下决心要住在浔阳把孩子生下来了。她现在无依无靠,除了林振华之外,找不到其他可以相信和寻求帮助的人,所以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忸怩作态。 “林经理,她是谁呀?”趁着安雁没看见的时候,毕敏小心地向林振华问道。 “她叫安雁,是南京经销处兰经理的爱人,要生孩子了,在这里休养。”林振华说道。 “兰经理……不是没有结婚吗?”毕敏小声地提示道。 林振华眼睛一瞪,说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兰经理去外地开辟新的经销点了,他的爱人,我们需要照顾好。你去找个生过孩子的女工,经常陪安雁散散步,给她传授点生孩子的知识。还有,要保证她的营养,让她平平安安地孩子生出来。” 毕敏应了一声,然后小声地嘀咕道:“我看杨欣生孩子你也没这么用心呢。” 林振华没有听到毕敏的嘀咕,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公司秘书王均贤告诉他:岑右军带着老婆孩子以及岑右新已经到了,他们是林振华特地从湘平省请过来的。 “林叔,林叔!”一个小男孩从吉普车上跳下来,飞奔向林振华。 林振华认出他正是岑右军的大儿子毛崽,一年多没见,毛崽的个头又长了七八公分,脸上也红润厚实了许多,估计这些曰子里没少吃肉。永禾农机厂在过去一年中的经营状况非常可观,毛崽天天吃肉的愿望应当是已经实现了。 “毛崽,想叔叔没有?”林振华一把抱起毛崽,在天上转了一圈,惹得毛崽格格直笑。 “想了。” “真想假想了?” “真的想了。”毛崽认真地说道。六岁的孩子其实是记不住人的,但林振华给毛崽的印象太深了,他没事就会拿着林振华的照片念叨,说这个叔叔答应过让他天天吃肉的,久而久之,这个叔叔在他脑子里的印象也就十分深刻了。 “好,乖毛崽,今天晚上叔叔亲自下厨,给你做水煮鱼吃,比肉还好吃。”林振华许诺道。 毛崽丝毫不领情:“我不吃鱼,我要吃红烧肉。” “毛崽,别跟叔叔闹。”田效兰牵着2岁的小儿子伢崽也走过来,她拉过毛崽,对林振华笑道:“小林,你可不知道,毛崽天天都要说你呢,说长大了要像你一样能干。” 林振华笑道:“我算什么能干的,毛崽,好好努力,长大了咱们也当个什么欧啥的。” “什么叫欧啊?”毛崽不懂。 林振华不知从何解释起,这个希什么欧的说法,得到世纪末才能随着网络精英的出现而传入中国,这个时候,估计全中国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概念的。 岑右军和岑右新两个人落在后面,正忙着从吉普车上往下搬行李,汉华公司的司机魏瑞也在给他们帮着忙。林振华走上前去,对岑右军行了一个军礼,喊道:“排长!” 岑右军连忙站直身体,给林振华还了一个军礼,然后笑着与林振华握了握手,说道:“小林,怎么还保留着部队的习惯呢?到了你的地盘,咱们的称呼是不是该换一换了?” 林振华笑道:“排长走到哪都是排长,没必要换。对了,排长,你的假肢用得怎么样?” 岑右军原地走了两圈,然后说道:“你看,完全没问题了,只要不让我搞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我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林振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想不到潭州医院的水平这么高。” 岑右军道:“小林,我是被你嫂子拉着去做假肢的时候,才知道你偷偷给她留了钱。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咱们可说好了,这钱我得还你。” 林振华装作严肃的样子说道:“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你还得按活期给我算利息呢。” “完全可以!”岑右军哈哈大笑道。 去年年初的时候,林振华前后借给岑右军私人1000块钱。靠着这1000块钱,田效兰做完了手术,岑右军自己也配了一个假肢,算是治好了两口子病。在当时,岑右军觉得这笔钱恐怕一辈子也还不起了,谁知永禾农机厂的业务越做越好,一年多时间,他从厂子里拿到的利润分红就是两万多块钱,还钱和还利息都不成问题了。 和岑右军打完招呼,林振华又来到岑右新的面前,喊了一声:“右新哥,一路上辛苦了。” 岑右新连忙伸出手与林振华握手,握完之后,认真地说道:“林经理,你喊右军叫作排长,这没问题,但你跟我的称呼,真的要改一改了。” 林振华笑道:“怎么改?我听右新哥的。” 岑右新道:“我们这次到浔阳来,以后就是汉华公司的职工了,你叫我右新哥,其他的职工就会有看法,会觉得我们是关系户,这样对你和对我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林振华点头道:“你说得对,那我是不是应当称呼你岑科长?” 岑右新笑着说:“林经理要这样叫,我也没意见啊。不过,你平时叫我小岑就好了,我在外面跑生意的时候,大家都这样叫的。” “呃……”林振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是称呼你老岑吧,毕竟你比我大10几岁呢。还有,你也别一口一个林经理地喊我,叫我振华就好了。” 称呼之类的事情处理完,林振华让秘书王均贤带了两个人帮着拿上行李,把田效兰、毛崽等带到专门给他们安排的单元房去,自己则与岑右军、岑右新两个人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给两个人倒上水,安排他们坐下,然后说道: “排长,老岑,这次把你们请到浔阳来,是想和你们一起,把咱们现有的机床附件业务做大,做出品牌。” (未完待续) 165 乡镇企业 “小林,我先向你汇报一下永禾农机厂的情况吧。”岑右军说道。 “好的,我也正想听听排长的创业史呢。”林振华笑着应道。 岑右军摆摆手:“这算什么创业史,其实,很多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小林是大功臣,华青大学的教授们是第二功臣,右新哥也是一个大功臣,只有我是最没贡献的。” 林振华道:“排长在后方组织生产,是我们整个产学研链条的核心,怎么能说没有贡献呢?” 要说起来,永禾农机厂在过去一年中的发展,的确是有些创业史的味道了,其发展之快,让林振华都觉得意外。 去年年初,林振华因为岑右军借钱的事情而去了湘平省,促成了岑右军承包永禾农机厂。林振华给农机厂设计了几个机**用的小附件,作为农机厂的主打产品。他还发现了岑右新做业务的天份,说服了岑右军雇自己的堂哥来担任销售经理。 林振华在离开永禾的时候,曾经担心过岑右新是否有这样的能力去把产品销售出去,他甚至于做好了利用自己的关系帮忙销售一部分的想法,实在不行,他就找几个托把这些产品买回来,暗中补贴一下老排长,也不是不行。永禾农机厂一年有10万的营业收入就足够活得很滋润了,而对于林振华来说,10万块钱已经不是什么值得艹心的大钱了。 林振华没有想到的是,岑右新竟然把业务做起来了,而且做得有声有色。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青年农民,有着百折不挠的精神以及唾面自干的忍耐力。一开始,他到企业里去推销产品时,还多少有些胆怯,在跑过十几家企业之后,他就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不管多大的门都敢横冲直撞地闯进去。 在那个年代里,推销这种事情还是比较稀罕的。大量的国有企业根本就不屑于上门推销产品,他们充其量是在上级主管部门主办的展会上摆一个摊子,把自己的产品陈列出来,供客户选购。多数的参展商态度就像是大爷一般,客户多问一句,他们都会不耐烦。 还不必说这种生产企业是如此,就连商店、饭馆等服务行业的企业,营业员们也是同样的嘴脸。作家刘心武发现,在燕京的公共汽车上,写着这样一条服务守则,叫作“对乘客不夹不摔”,这种要求居然能够写入服务守则,可见当年公交司乘人员的服务水平是如何低劣。他因此而感慨道,是不是饭馆里也应当写上一条,说不要在顾客的碗里放毒……后来人们用“官商作风”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的国企,还是很有道理的。你明明是商家,却要摆出官老爷的派头。可是,就这样卖东西,这些企业居然还能够生存下去。 在没有乡镇企业的年代里,市场上所有的企业都是官商,卖东西的是大爷,买东西的是孙子。你不想当孙子也不行,因为市场上商品短缺,许多产品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有本事,你别买呀。 乡镇企业的崛起,改变了市场上的这种格局。这些出生草根的小企业,本身技术实力差,没有名气,要拼产品是拼不过大企业的。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的态度更谦恭,服务更周到。客户有什么样的要求,不管多么困难,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去满足。在国营企业坐在家里等客户上门的时候,乡镇企业的推销员却在走街串巷地送货上门。 在80年代初,国企对于乡镇企业的这种竞争是完全无动于衷的,因为它们相信自己的实力。乡镇企业靠着国企不屑于吃的那些残羹冷炙而养大了自己,它们更新了设备,积累了生产经验,形成了品牌影响力,终于在80年代的中后期向国企发起了农村包围城市的全面进攻。 直到此时,国企才注意到那些昔曰的土农民已经鸟枪换炮了,乡镇企业的机制更灵活,产品质量不逊于国企,而服务态度则延续了此前的优良传统。在这种攻势之下,大批的国企溃不成军,最终导致了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的国企倒闭潮。 岑右军所承包的永禾农机厂,正是异军突起的乡镇企业中的一个典型代表。 岑右新在一年的时间里,跑遍了湘平省几乎所有的机械厂、修理厂、农机厂以及其他涉及到机床的企业,他的足迹甚至越出湘平省的省界,跑到其他一些省份去了。 他每到一家企业,便到对方的生产科去软磨硬耗,向对方推销诸如简易滚齿机之类的机床附件。有些企业本身的确需要这样的产品,看到价钱也不贵,加上岑右新一根接一根地递烟,态度十分谦和,便掏出几百块钱购买下一套了。 还有些企业,用不上他们现有的产品,岑右新也不气馁,仍然热情地邀请人家外出吃饭,在饭桌上试探对方的口风,了解对方是否有什么机床使用方面的问题。一旦得到信息,他马上扬言会尽快想办法帮别人解决。 岑右新在跑业务的时候,提包里用旅行杯装着一杯水,用报纸包着几个饭团,这就是他自己的伙食。但涉及到请客户吃饭的场合,他却是不吝惜花钱,务必让对方吃好喝好,然后形成良好的私人关系。 从去年的六七月份开始,从永禾农机厂发往浔阳汉华公司的挂号信就越来越多了,里面都是岑右新从客户那里得到的需求信息。林振华忙于风扇的生产以及对原浔自厂的消化工作,哪有工夫去解决这些技术难题,但他的另一个粗壮金手指已经开启了,那就是华青大学机械系的一支强大专家团队。 受林芳华提供的信息的启发,林振华于去年的3月份与姚鹤良联系,在华青大学机械系设立了“机械发明奖学金”,由汉华公司每年提供5000元,奖励各种机械发明。这5000块钱当然不是给同一个人的,而是分为一二三等奖以及优秀奖若干。一等奖的奖金高达1000元,而最低的优秀奖也有20元之多。 5000块钱,对于利润达到4000万的汉华公司来说,是大腿上的一根小汗毛。而对于大学生来说,就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了。 那时候高校里的一等助学金也就是20块钱,而且只有全班5%的学生能够拿到,二三等助学金分别是10元和5元,总共也只能覆盖到30%的学生。汉华的奖学金最低档也相当于一个月的一等助学金,而且每个人获奖次数是不限的。 机械系的学生们全都一头扎进了机械发明里,学习和研究的热情空前高涨。机械系资料室一开始是延长开放时间至晚上10点,然后是12点,再往后,索姓就是通宵开放了。制图室的情况也是如此,半夜三更时分都是灯火通明,一群年轻人拿着丁字尺、三角板在辛苦地作图。 几个月下来,机械系的电费严重超支,以至于都受到学校警告了。 林振华把岑右新发来的需求直接转发给了姚鹤良,让他再分包给学生们去解决。有些问题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由于地方上的小企业缺乏人才和信息,所以才会一时无法解决。这样的问题到了华青大学之后,几天之内就有了反馈。一套图纸寄回到永禾农机厂,岑右军和陈金福马上拿着图纸,组织工人生产出来,提供给客户。 还有一些问题,则相对要困难一些。但越是这样困难的问题,越让机械系的师生们感到兴奋。他们虽然平时也会经常下到企业去走访,了解实际工作中的需求,但像岑右新这样大范围撒网而兜上来的需求,对于机械系师生来说还是非常难得的。在这种时候,那就不光是学生在参与攻关,连老师都兴致勃勃地加入了。 林振华适时地提供了攻关经费,甚至于包下了机械系师生使用的绘图纸、鸭嘴笔、碳素墨水等耗材的支出。整个华青大学的老师和学生对于机械系的福利都嫉妒着四眼发红,绘图纸随便领、铅笔随便领、高档科学函数计算器人手一个……这简直就是提前进入了21世纪啊! 还有一些难题是必须到现场去解决的,在这方面,林振华也给予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政策扶持,那就是为所有去进行实地考察的师生提供往返路费和在考察期间的食宿费用,而且是人数不限。 一开始,林振华规定所有的师生都可以报销卧铺票,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就遭到了机械系师生们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这样实在是太奢侈、太浪费了。最后林振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规定50岁以上的老师坐卧铺,其他的中青年老师和学生们全都坐硬座。饶是如此,像姚鹤良这种五十刚出头的老师还是自愿地放弃了卧铺待遇,与学生们一起挤在臭烘烘的硬座车厢里,一坐就是30多个小时。 从燕京到湘平省和江南省的火车硬座票,单程也就是30多块钱,100名师生的往返,也只需要花掉七八千块钱,在林振华看来,这能有多大点事? 林振华此举是有深意的,通过这样的举动,能够建立起汉华公司与华青大学机械系之间的紧密联系,这些学生未来都会被分配到国民经济的各个重要部门、重点企业,这样而形成的人脉关系网,那可是千金不换的啊。 产销学研的链条,就这样被林振华接通了。华青大学的智力,通过岑右新这样一个近乎文盲的小农民,销售给了数以百计需要技术支持的企业,从而产生出了丰厚的利润。永禾农机厂的名声在湘平省的机械系统里逐渐响亮起来了,一些原来对岑右新很不屑的大企业也开始接纳他,装作半推半就的样子,让他试着解决一些技术方面的难题,或者提供一些什么特殊要求的技术装备。 一年时间,永禾农机厂做出了60多万元的营业额,扣除材料成本、工人工资、付给华青大学方面的各项开支之后,净赚了30多万元。 依着岑右军的想法,在结算完利润之后,就该去向公社报喜了,但岑右新一把拉住了他,告诉他财不外露,绝对不能让公社知道农机厂真实的经营情况。岑右新认为,当务之急,是彻底摆脱公社对农机厂的控制,使农机厂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岑右新的这个想法得到了林振华的支持,在与林振华进行了长时间的电话沟通之后,岑右军和岑右新一道,去见了公社书记柳利民。岑右新这一段时间没少跟柳利民套瓷,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柳利民带上一些外地的特产,所以柳利民对他印象极佳。 岑右军告诉柳利民:农机厂在经过一年的经营之后,已经初步达到盈亏平衡了。目前,江南省的林科长、华青大学的姚教授等,都希望能够参与农机厂的管理和经营,所以,他想把承包改为买断,直接买下农机厂的产权,使其成为一家私营企业。 这种买断乡镇企业产权的事情,在当时已经是比较普遍了。这种现象甚至都不能用瞒上不瞒下来描述,因为连上级部门对此也是洞若观火、心知肚明的。不过,上级对于这种事情并不想去干涉,只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在当年,谁也没觉得乡镇企业能成什么大气候,小打小闹的企业,产权归谁,难道很重要吗? 柳利民也愿意让岑右军把永禾农机厂完全接手过去,这样公社就可以永远都不需要背这个负担了。经过谈判,公社同意岑右军分期支付5万元现金作为购买农机厂所有资产的代价,其中包括了农机厂的牌子。买断之后,农机厂每年还要向公社再交纳2000元,作为农机厂现有土地的租金。 以岑右军承包时农机厂的资产净值来看,5万元的买断费用有些偏高了。但这笔钱他是必须付出的,因为他还需要公社给他一个名份,这在当年,叫作“红帽子”。 私营企业在当年是一个**的概念,即使你能够申请下来一家私营企业的执照,涉及到经营范围、雇工人数、利润、材料来源等问题时,头上还是有无数的紧箍咒。像机床附件这样的产品,算是生产资料的范畴了,私营企业进入这个领域,算不算危及国家经济安全,这就全看上级领导的心情了。万一什么时候领导心情不好,一纸禁令就可以让你关门,你连讲理的地方都找不着。 而有了乡镇企业这样一顶红帽子,你做的事情就合法了。国家鼓励乡镇企业发展,出了事也有公社帮你撑腰,其中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今天我们耳熟能详的许多民营大型企业,在当年都是扯虎皮做大旗,顶着乡镇企业的名头的。而事实上,在那个时候,企业的创业者与主管的公社之间早有默契,企业的产权与公社没有一丝关系。 “小林,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永禾农机厂全部是咱们自家的企业了。”岑右军说道。 林振华兴奋地说道:“好啊,这样咱们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不用再担心公社这边来分一杯羹。” (未完待续) 166 机床附件厂 在介绍完买断农机厂的事情之后,岑右军讷讷地说道:“小林,有一件事,我事先没和你商量就做了,你可别怪我。” “排长,什么事你就说吧,我怎么敢怪你?”林振华道,他看岑右军的表情,似乎是干了什么很对不起人的事情似的。 岑右军道:“我买断了农机厂之后,和农机厂里的职工们签了一个合同,保证永远不会解雇他们。等他们退休以后,我会保证他们每个月能领到20块钱的退休金,一直到死。” 岑右新不屑地说道:“林经理,右军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死要面子。依我的意思,签个合同是可以的,但没必要把话说死。万一人家不好好干,你怎么办?” 岑右军连忙说道:“这不可能的,我和他们相处好几年了,这些职工都是非常好的。小林,我主要是觉得,本来是集体的厂子,我把它变成个人的了,我有些过意不去。我毕竟是个党员,又在部队里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你看……” 林振华呵呵笑了起来,安慰道:“排长,这件事我没意见。排长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吗?你不会占集体一点便宜的。这些职工毕竟也都是和咱们一起创业的职工,给他们一个终身的承诺,没什么不好的。要说不对的地方,只有一点,那就是你答应给人家每月20块钱的退休金,实在是太少了。” “不少了,不少了。”岑右军说道,“在我们农村,一个老人有20块钱就可以生活得非常好了。” 林振华也懒得和他去争,在当时的物价水平下,20块钱的生活费当然还是可以的。但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中期,中国将经历一段物价高速增长的时期,物价水平会上升3倍,到90年代以后,20块钱即使在农村也不够干什么了。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林振华在心里想到。等到将来,企业的规模也大了,就算把这20多名职工都养起来,又有何难?创业的老职工,无论如何厚待,都是不过分的。 对于林振华的态度,岑右军事先也能猜出几分,林振华不是一个吝啬的人,这一点从卖化肥那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了。事实上,原来那个当侦察兵的林振华也是一个对金钱比较马虎的人,这与今天的林振华在印象上是比较吻合的。 把事情说出来之后,岑右军的心情轻松了几分,他开始问道:“小林,你这次让我和右新过来,到底是什么想法?” 林振华道:“排长,老岑,刚才你们介绍了永禾农机厂的经营情况,现在我也向你们通报一下汉华实业公司的经营情况。去年我们汉华实业公司的经营非常成功,全年销售利润超过了4000万。” “4000万!林经理,你不是开玩笑吧?”岑右新舌头吐出来老长。他看了看林振华的表情,觉得他的确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嘟哝道:“我们农机厂利润30多万,我还以为就发了大财呢,跟你林经理一比,我们真是乡下土财主,没见过大钱呢。” 岑右军也说道:“小林,想不到你这个公司竟然有这样大的利润。看来,我们这家农机厂实在是太小了,也没必要浪费你的精力啊。” 林振华摇摇头道:“你们错了,我请你们过来,恰恰是想把永禾农机厂发展壮大。未来我的主要精力,都会放在这边的。” 岑右新道:“林经理,这没有必要吧?4000万的生意你不做,反而来做我们这个几十万的小生意,这不是傻了吗?” 林振华道:“其实,我们去年能够做到4000万利润,也是有原因的。我们生产的五叶风扇,在广交会上一炮打响,给省里创造了2000多万美元的外汇,省里则给我们返还了2000多万人民币的出口补贴。还有就是我们开发的两个新产品,儿童风扇和变速风扇,在国内市场也得到了好评,销售情况很好。” “你的意思是说,今年就很难再卖得这么火了?”岑右新问道,作为一名销售人员,他对于市场有足够的**。 林振华点点头道:“没错。我已经接到了美国gart公司给我的信,他们说五叶风扇在美国市场上一开始卖得不错,定价也比较高。但后来价格就不得不降下去了,虽然销售情况还好,但价格方面只能比传统风扇高出一点点。” 岑右新道:“一开始可能是有些人图个新鲜吧,新鲜劲过去了,后面就不行了。” 林振华道:“是的,所以,今年五叶风扇的出口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至少在价格方面会有些麻烦。国内市场也是如此,我们的儿童风扇和变速风扇只是抢了一个先机,卖出了一轮行情。但随后不久,其他企业的仿冒产品就已经上市了。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今年夏天风扇市场的竞争会趋于白热化,我们的销量和利润都会大幅度地下降。” “一定要开发新产品。”岑右军说道,“小林,你不能躺在功劳薄上吃老本。如果你们公司是像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么一定要开发出新产品来,要不就垮台了。” 这也就是岑右军才会这样教训林振华了,毕竟当年他曾是林振华的排长,在他的眼里,林振华还和从前一样,是个16岁的不懂世事的毛孩子。 岑右新白了堂弟一眼,说道:“右军,你真是糊涂,林经理这样聪明的人,还会想不到这点?” “对对对,小林,你接着说。”岑右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要说起来,林振华开发新产品的意识是在他之上的,如果不是林振华的新产品,哪有永禾农机厂的今天?他这样教训林振华,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林振华道:“我的考虑是这样的。第一,汉华实业公司的业务还要继续发展,今年的风扇还能再卖上一年,从明年开始,风扇就要退居二线了。我目前正在筹备两个新产品。一个是利用浔阳自行车厂的老班底,开发面向国际市场的自行车。第二个是准备开发洗衣机,我有一些比较有意思的点子,正在请人去给我落实。” “嗯,自行车和洗衣机都挺不错的,有市场。”岑右新评价道。 “第二个方面,就是请你们二位来的原因,我想进入一个新的行业,攻一攻以机床为主的机械行业。”林振华说道。 “搞机床?”岑家兄弟同时惊讶地问道。 “分步骤吧,第一步是先延续永禾农机厂的业务,主要搞机床附件,逐渐积累资金和人脉关系,还有储备技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再开始搞机床整机,我们要搞就是高起点,直接上数控机床。”林振华信心满满地说道。 岑右军道:“小林,你不要因为同情我,就想着帮我把农机厂做大。我觉得,你现在承担着国家的出口创汇任务,这个比我一个小小的农机厂更重要。你最好还是能够多花点心思想想,能不能再开发出其他出口创汇的产品。” 林振华笑道:“排长,你怎么会觉得机床附件就不能出口创汇呢?” “你是说,我们要做出口的机床附件?” “没错。”林振华道,“我目前手里已经有十几个机床附件产品了,都是在国外申请了专利的,下一步,我们就是要以这十几个产品为拳头,打入国际机床市场,然后逐渐地站住脚跟,再扩大地盘。” 岑右新道:“林经理,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是很好的,但我担心我们农机厂的水平不够啊。这一年多,我也跑了不少机械厂,看人家的设备水平,那比我们农机厂要强得多了。潭州有几家大型企业,人家那里还有国外进口的数控机床呢,那东西可高级了,只要输好那个什么程序,它就自动把东西加工出来了,比人手还灵巧呢。” 林振华没有正面回答岑右新的质疑,而是站起身来说道:“排长,老岑,这样吧,我带你们先去看看我们的车间,然后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好,我正想参观一下呢。”岑右军高兴地说道。 三个人走下办公楼,林振华带着岑家兄弟二人,走进生产区,开始向他们介绍整个生产区的概况。 汉华公司从浔自手里接受的厂区有1000多亩,其中500亩是家属区,另外500多亩是生产区。这一年多来,汉华公司挣到了钱,也有了社会地位,林振华请浔阳市政斧出面帮忙,从周围的农村又征购了1000多亩地,与原来的生产区连成一片,形成了一块占地1平方公里的庞大地面。 林振华在前头带路,先领着岑家兄弟去看了看电风扇的生产流程,包括两条达到80年代先进水平的装配流水线。汉华公司建起的第一条流水线是由林振华自己设计,再由汉华机械厂制造出来的,现在看起来已经显得十分粗糙了。后面的两条流水线则是全面参考了一些先进企业经验,花费了很大的资本进行建造,水平明显高出一截。 岑家兄弟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看着一台台电风扇像是变魔术一般地从生产线的尽头送出来,两个人眼睛都直了。 “这哪是什么风扇生产线啊,这简直就是印钱的生产线啊。”岑右新感慨地说道,在他的眼里,那一台一台的风扇,对应的都是咔咔响的人民币啊。 岑右军也是不住地点头,说道:“小林,我现在才明白了,什么叫作大工业。相比之下,我们那个农机厂,真是小作坊一样了。” 林振华道:“两位,这还算不上什么大工业呢。电风扇的生产,说穿了不过就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还真是说不上有多少技术含量。咱们邓副主席去参观丰田公司的轿车生产线,那受到的刺激才叫大呢。” “是啊,咱们不追赶,真是不行了。”岑右军叹息道。 参观完电风扇的生产,林振华领着岑家兄弟离开老厂区,向他新征购来的那片厂区走去。这片土地现在也已经正在开发,几十幢大大小小的建筑同时开工,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林振华带着两个人走过一片建筑工地,来到了位于生产区后方。在这里,有一组建筑物已经竣工,周围围了一圈铁拦杆,使之形成了一个相对读力的区域。 “排长,老岑,你们看,这就是我正在建设的机床生产基地。”林振华指着那一组建筑对岑家兄弟说道。 眼前这组建筑,包括了三幢高大的单层厂房,还有两幢三层的办公楼,周围还有一些小的辅助建筑物。所有的建筑都是新建的,而且风格统一,布局也非常和谐。 林振华介绍道:“这两幢办公楼,是我们的机床研究中心,未来我会陆续采购一批实验设备进来。它的实验条件,会比华青大学机械系的条件还好。我的想法是,将来要让华青大学的教授和学生们常驻在这里做实验,搞研究。” “林经理真是有大手笔啊。”岑右新感慨道。 林振华微微一笑:“老岑先不忙夸奖,我们进车间去看看再说。” 三个人走进一座车间,岑家兄弟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只见在车间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20多台崭新的各式机床,有卧车、立车、卧式铣床、龙门铣床、磨床、镗床、钻床。其中起码有一半是岑右新津津乐道的数控机床,床身上印着醒目的外文字母,提示着这些机床都是价值不菲的舶来品。 “小林,这就是你要建的机床生产车间?”岑右军不敢相信地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光这些设备,我就投入了500多万,其中还动用了大量的外汇,把我们外贸厅心疼坏了。怎么样,老岑,你觉得有这样一套装备,我们能不能跟洋鬼子练练?” 林振华的后一句话是对岑右新说的,岑右新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有这样一套设备,是不是外国的机床厂也不过如此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还差得远呢,人家的装备水平,比我这要强得多了。那些国外的机床企业,一台设备的价值就超过我这整个车间。不过,我拥有现在这些设备,搞搞机床附件,应当还是足够的。我只要保证这些附件的加工精度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就可以了。现在想玩机床整体,还有点困难。我们公司今年的利润,基本上全都投入到这些基本建设上了,可是离建成一个完整的机床厂所需要的资金,还差得很远呢。” 岑右军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机**的烤漆,回头对林振华说道:“小林,我没想到你的心有这么大。可是,既然你已经投入了这么多,你还在乎我一个小小的农机厂干什么?我们那点资产和你这里的资产相比,简直就是提不上秤杆的。” 林振华道:“排长,实不相瞒,我请你们两位过来,并不是看中了你们厂那些设备。首先一点,我需要永禾农机厂的这块牌子。机床附件的生产,我想和家电生产分开。汉华实业公司的产权关系还是有些复杂化,我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现在永禾农机厂已经全部都在我们三个人手上了,我们的运作会更为自由一些。” 岑右军迟疑了一下,说道:“小林,你总是对组织不够信任。不过,我理解你的担忧,上级单位瞎指挥,按一平二调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了,你想有更多的自主权,也是有道理的。” 林振华点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的,现在轻化厅系统内的企业苦乐不均,有些企业已经出现严重亏损了。如果我做得太大,轻化厅肯定要劫富济贫,让我去帮助那些亏损企业,最终把我的企业也拖垮。我现在的打算是,一方面继续发展汉华实业公司,另一方面以永禾农机厂这块牌子,做另外一个产业,这样未来就有腾挪的余地了。” 岑右军道:“没问题,小林,你需要牌子,我把牌子给你就是了。我和右新,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帮助吧?” 林振华一把拉住岑右军,说道:“排长,你这话就见外了。我请你过来,是想利用你的管理经验,帮我做机床附件业务的生产经理,怎么会没用呢?” 岑右军摇头道:“我只有过管理一个小农机厂的经验,哪里管得了这么大的业务?你还是想办法找其他的人吧,浔阳自行车厂这么大的企业,难道还找不出几个好的车间主任?” 林振华道:“具体的生产管理方面,我倒是物色到了几个人。但是,排长,我还是要请你来做总的负责人。技术上你不一定是最精通的,但要论关系上,我最信得过的,就是排长你了。” “原来是这样。”岑右军点头道,“小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我给你当一个管家的人,是这样吗?” 林振华笑道:“我记得批林批孔的时候学过一个故事,孔子对他的学生颜渊说,你将来如果发财了,我给你当管家。排长,你就是孔子,我就是你的学生,现在我算是有点家业了,所以,就要请你来当管家了。” “没问题,我一定给你做好这个管家。”岑右军爽快地回答道。他知道,要论车间管理经验和生产技术方面的知识,他肯定是不如专业人士的,但林振华说得对,他是林振华最可信任的人。他要帮林振华把这一摊子事情管起来。这么大的生产,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守着,也是不行的。 岑右新听到他们俩说得热闹,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凑上前去,悻悻地说道:“林经理,其实我对你还真是没什么用的。” 林振华摆摆手道:“老岑,你开什么玩笑呢?谁不知道,永禾农机厂有今天的成绩,你是首功。我们的机床附件厂要发展,市场这方面就需要你去开拓了。不过,你也不用什么事都亲自出马,我会给你招聘一批业务员,你就当公司的业务总监好了。” “真的?”岑右新喜出望外,“林经理,你真的这么相信我?我就是一个农民而已。” 林振华道:“老岑,你这个农民可不简单,据我所知,现在湘平省的机械系统里,你这个农民的名气是最大的,省机械厅的厅长都不见得有你这样大的名气呢。” “这倒也是。”岑右新不无自豪地答道。 林振华道:“老岑,我们新的机床附件公司,目前一半的市场还得立足国内,所以,你还得再辛苦一段时间。未来如果有更合适的人加盟进来,咱们再重新考虑你的定位,你看如何?” “没问题,只要有更合适的人,那我就让贤,我回永禾种田去。”岑右新做出一个姿态来,他也知道林振华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林振华道:“老岑,你放心,到那时候,我肯定不会让你回去种田,你可以退居二线,不用再很辛苦地做具体事务了。你作为幕后英雄,级别和待遇等方面,都不会改变的。” 这些丑话,的确是要说在前面的。林振华知道,岑右新的知识结构,最终必定会限制他的发展空间。最起码,当涉及到国际化业务的时候,不懂外语,不懂国际惯例,不懂法律,都会使岑右新无法承担更重要的角色。 这一点,岑右新自己心里也有数,他能够做出一些成绩,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国营企业的销售人员没有他勤奋,未来如果有其他的销售人员加盟,他也就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林振华把话说在前面,又承诺了未来不会降低他的级别和待遇,这就足够了。他辛辛苦苦奋斗,不也就是图一个富贵吗? 岑右军又想起一事:“小林,还有一件事。我们永禾农机厂,按原来的约定,是你占50%,我占40%,右新占10%。现在你一下子就投入了500多万,还不算厂房和设备,你的比例应当算大一些吧?” 林振华道:“排长,我正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件事情,不知道你们的意思如何。” (未完待续) 167 借鸡下蛋 位于汉华公司厂区最后面的这几幢建筑,是林振华给自己准备的自留地。 汉华公司虽然从产权关系上说属于股份合作制,而且林振华通过自己直接持股以及经由褚红阳、彭少哲等人的间接持股,实际拥有了整个公司50%以上的股权,已经达到控股的比例了。然而,在名义上,以及在轻化厅和汉华机械厂领导的印象中,汉华公司仍然是一家大集体企业,是要听轻化厅和汉华厂指挥的。 林振华无力去抗衡这种顽固势力,在80年代初的氛围下,你要去和轻化厅大谈控股权,讲什么产权明晰之类的,恐怕结果会非常悲惨。 事实上,汉华公司能够有今天这样的发展,与轻化厅等部门的扶持也是分不开的。首先,如果你不是一家集体企业,轻化厅就不可能替你去申请原材料供应。不管你设计的风扇多么高级,如果原材料供应不上,那么一切都空的。集体企业的这种身份,使汉华公司在与那些乡镇企业竞争的时候拥有了先天的优势,这一点林振华是不能否认的。 其次,汉华公司的五叶风扇能够进入广交会,还有汉华公司能够兼并浔自厂,都与它的集体身份有关。基于这些考虑,林振华也不能自己把自己的路给断掉。 大集体企业的身份,既是好处,也是隐患。林振华很难想象,如果未来这家公司的规模进一步扩大,轻化厅会不会把手直接伸起来。轻化厅伸手的方式是多样的,一是可以平调汉华公司的资金和技术,二是可以派来新的领导人,把林振华挤出去。类似于这样的例子,在当年并不罕见。 出于这样的担心,林振华决定另起炉灶,在汉华公司之外,再发展起一摊子属于自己的新业务。永禾农机厂在过去一年中的发展,给了他一个机会,永禾农机厂是乡镇企业,而且又与公社达成了买断产权的协议,对于林振华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创业平台。 汉华公司去年创造了4000多万元利润,林振华与汉华厂经过协调之后,决定拿出200万元来作为分红,余下的全部作为再投资,用于扩大现有的生产规模。汉华公司兼并浔自厂,花费了300多万,随后,又是征地、建职工宿舍、建车间、购买设备等等,把4000万花得只剩下一个零头了。 林振华带岑家兄弟去看的这几幢车间以及车间里的设备,产权都属于汉华公司,但林振华自己做主,把它租借给了永禾农机厂。他的这个想法,叫作借鸡生蛋,等到农机厂的业务发展到一定程度,有了足够的利润,再以赎买的方式把这些建筑和设备购买下来,这样从法律上说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汉华公司现在是天高皇帝远,公司里所有的决策都由林振华一人决定。从管理制度上说,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等人也都是公司的决策层成员,但他们本身都是林振华的小兄弟,对林振华还有一些盲目的个人崇拜,谁会去干预林振华的决策呢? 汉华厂的职工们已经被企业的高速增长给弄晕了,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经理又在实施什么新的想法。林振华给自己建起这样一片自留地,职工们也只是猜测一番而已,没有谁去质疑它的合理姓。 林振华与汉华公司之间的关系,有点一笔糊涂账的味道。五叶风扇是一种专利技术,林振华是专利的所有人,从道理上说,他应当从每台风扇的销售中提取一部分专利使用费。如果他按每台风扇提取10元计算,光去年出口的50万台风扇,就应当给他支付500万的专利费。这些钱足够用于购买车间里的这些设备了。 但是,林振华没法拿到这笔钱,如果他提出要收专利费,等待他的估计就是公安机关的调查了。这是一个产权关系极不明晰的时代,个人从集体企业的经营中别说提取500万,就算是拿5万块钱,都会面临着无数的口诛笔伐。 既然无法从法律上拿到自己应得的专利费用,那么把这笔钱变成设备,再以租借的方式用于发展自己的产业,应当不算不合理吧?林振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解释。 后世的学者总是纠结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改革开放中崛起的资本家们,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原罪。如果要用今天的法律和市场规则来解释,那么这些人毫无疑问是有原罪的。然而,如果我们能够还原当年的场景,就会发现,其实他们本身也是不完善的市场规则的受害者。 林振华急于要另起炉灶,也是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如果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企业,挣的钱能够光明正大地属于自己,那么后续的发展也就没有障碍了。永禾农机厂恰好就是一个这样的企业,这本是他无意之中布下的一颗棋子,现在到了用它的时候了。 岑家兄弟在看过林振华的车间之后,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地位了。他们起家的时候,靠的是林振华借给他们的资金以及无偿提供的技术,即使是现在这个已经有些兴旺迹象的农机厂,相比林振华正在缔造的这个大企业,也是微不足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所拥有的股权比例,自然也就应当大幅度地压缩了。 经过一番互相谦让的谈判,三个人最终达成了协议,林振华拥有永禾农机厂的85%股权,岑家兄弟则拥有15%的股权。在这15%中,岑右军坚持要与岑右新一人一半,他认为,岑右新对于企业的贡献,已经比他这个厂长要大得多了,如果占股比例太低,就不合适了。 虽然股权从50%降到了15%,岑家兄弟俩还是知道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他们贡献的只是一个农机厂的牌子而已,而得到的,却是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大企业中15%的股权。岑家兄弟俩都相信,有了这样好的基础,这家企业未来几年内发展到几千万资产是完全可能的,届时他们手里的15%股权,就对应着好几百万了。 林振华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他的人生哲学套用一句后世的广告词,叫作“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他需要企业的控股权,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够放手去实施自己的想法。但具体到股权的比例,他并不在乎,让自己的朋友多分享到一些创业的果实,又有何妨呢? 除了股权关系之外,还有一些事情也是需要解决的,林振华把岑家兄弟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接着安排其他的事项。 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原来永禾农机厂的那20多名工人的安置问题。岑右军清楚,他的20多名职工,技术水平并不过硬,而且大多数年龄已经比较大,发展潜力不足。让他们去艹作这些现代化的设备,实在有些浪费。 在经过讨论之后,大家决定先维持在永禾公社那边的现状,由老工人陈金福带着那20多人承接一些相对比较简单的业务,让大家自食其力即可。 接下来就涉及浔阳这个工厂的工人来源问题了。林振华当然可以征调一些原来浔自的熟练工人到机床车间来工作,但这样做的结果,是很容易使机床车间与汉华公司的其他业务形成交叉。而这种交叉一旦形成了,未来要想再摘清楚就十分困难,这也是林振华要请岑右军来当生产主管的原因。 “我们乡镇企业的做法,是从国营企业里聘用那些退休的工人。小林,我不觉得你是怎么打算的。”岑右军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这也正是我的想法。我已经暗地里做过调查,浔阳这边,以及南都那边,都有不少从国营企业里提前退休的工人。这些工人的技术非常过硬,身体也还很好,完全能够承担正常的工作。我的想法,把这些人以优厚的待遇请过来,形成咱们机床附件公司的技术核心。” “这件事我来办。”岑右军自告奋勇地说道。 林振华呵呵笑道:“排长又要去招兵了。” 岑右军道:“小林,你的身份在这放着,如果你出面去招人,人家就会说是汉华公司在招人,这对于你很不利。而我去招人就没问题了,我是永禾农机厂的厂长,招聘一些退休工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振华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排长,这样吧,招人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聘用人员的待遇由你决定,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太亏待他们。这些人都是咱们国家的宝贝,也是咱们机床附件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所在,你给再高的待遇,我都没有意见。” 岑右新插话道:“林经理,这个事情也不要太过分,你宁可先把待遇谈得低一点,以后再慢慢地加,这样大家就会觉得你对他们很好。如果一开始就把待遇谈得很高,以后就没有余地了。” 林振华连连点头:“老岑说得对,我和排长都是那种不会跟人侃价的人,老岑平时多提醒我们一些吧。” “学徒工方面,也要尽早考虑。”岑右军道,“退休工人只能用上几年时间,他们的技术得有年轻人接下来才行。” 林振华道:“没错,我们必须形成梯队。不过,这个问题我也已经有所准备了,我在丰华建了一个技校,目前已经有将近200名学员了。我准备把第一期的80名学员调过来,充实到车间里去,跟着老师傅们学徒。等到这边的业务逐渐稳定之后,我还打算在浔阳再建一所技校,定点为咱们公司提供后备的技术工人。” “对了,文勇现在怎么样了?”岑右军问道。 林振华道:“文勇表现非常出色,他在汉华厂跟着一位叫彭刚的师傅学了一年铣工,现在已经转到数控机**去了。这孩子,一年时间里愣是背下了5000个英语单词,现在已经能够阅读英文的说明书了,不过听和说的能力是一塌糊涂,说出来的英语怎么听怎么都是永禾方言。” “这也相当不错了,这孩子从前哪学过英语啊。”岑右军道。 林振华道:“我已经通知他了,过两天他就会到浔阳来,我会安排他到机床公司来当个青工班长,希望他能够用他的精神影响其他的年轻人。” “太好了,咱们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就开始工作。”岑右军迫不及待地说道。 林振华道:“不急不急,排长,你还是先花几天时间把家安顿一下,毛崽转学的事情,我已经让王均贤去帮忙办了,你过两天就带他去小学报名吧。” 岑右军感激地说道:“小林,你考虑问题真是太周到了。本来我的想法是让他们母子几个留在永禾那边就好了,我一个人过来就行。” 林振华道:“古人说得好啊,不带家眷,必是诈降。现在农村的条件还是太差了,我这里既然有条件,还是让嫂子和毛崽、伢崽提前成为城里人吧,浔阳这边的教育水平,怎么也比你们永禾公社要强吧。嫂子现在病也治好了,我的意思是,未来就让她到公司里做点事情,不图挣多少钱,主要是让她尽快融入城市的生活。” 岑右军道:“那我就替他们谢谢小林了。” “老岑,你怎么没把嫂子和孩子带过来?我在信里不是交代过吗?”林振华对岑右新说道。 岑右新摆摆手:“我那个老婆,舍不得家里那几亩责任田呢。不过这样也好,我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也没时间管他们。让他们呆在乡下,我还放心一点。” 林振华道:“也罢,等这边稳定一些,再把他们接出来吧。” 说到这里,秘书王均贤敲门进来了,他向林振华说道:“林经理,小食堂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彭经理和郎经理他们都到了,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我们马上就去。”林振华应道,随后,他转过头向岑家兄弟说道:“排长,老岑,我让办公室在小食堂准备了一桌,请了公司里的一些主要领导,大家一起见个面吧。以后你们两边虽然属于两个不同的公司,但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需要互相认识一下。” 岑右军站起身来,爽快地说道:“正好,我也打算向国营大厂的领导们学习学习呢。” (未完待续) 168 招摇过市 “大家快看啊,自行车!” 浔阳街头,响起了这样呼朋引伴的喊声。 自行车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500辆一模一样的自行车招摇过市,可就不比寻常了。中国人有看热闹的传统,一时间,道路两旁便围满了不明真相的群众,一个个伸着脖子看汉华公司的宣传秀。 今天是汉华公司向浔阳市公安局交割500辆警用自行车的曰子,林振华别出心裁地举行了一个交货典礼,把全厂的工人、家属都动员起来,凑出了500人,每人发一套崭新的蓝色涤卡工作服,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开向市公安局。 郎冬骑着车在车队的前面带路,他的心情无比豪迈。两年多了,浔自那积压的2万辆自行车一直都是郎冬的一块心病,走到什么地方去,一说起自己是浔自的副厂长,大家都向他投以一种夹杂着鄙夷和怜恤的目光,这让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而今天,终于到了他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为了增加宣传效果,林振华让人做了一批宣传展板,用铁丝固定在一些自行车的后架上,形成流动的广告牌。广告牌上的广告语简洁明了,突出了一个概念,那就是原来浔自的自行车已经更新换代,现在使用的是汉华公司的出口风扇技术,质量可靠,服务上乘,价格优惠,誉满全球。 除了宣传展板之外,林振华还弄来了20个双卡四喇叭的录音机,挂在20辆自行车的车头上,开足音响,放着流行歌曲,烘托着气氛。 围观的人们一边看着自行车游行,一边议论纷纷: “想不到浔自的自行车这么漂亮。” “有什么漂亮的,这么粗的管子,丑死了。” “这你就不懂了,这样的车才结实,用多少年都坏不了。” “听说飞剑的车前叉把容易断。” “你没看前两天的报纸吗,人家已经用华青大学的新工艺解决了,要不公安局能买他们的车?” “……” 被林振华请来的江南曰报记者宋莹拿着小巧的采访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时拉住一名浔阳市民了解其对于这次活动的看法。浔阳市民对浔自的飞剑牌自行车还是颇有一些感情的,看到此情此景,自然都是说了一些赞赏和祝福的话,这些话都被宋莹一一记下,曰后是要写到文章里去的。 宋莹最早与林振华的接触并不愉快,但正合了不打不相识这句古话,她在此后与林振华以及汉华公司反而形成了非常友好的关系。汉华公司的五叶风扇在广交会上创出佳绩,作为跑工交财贸口的记者,宋莹自然不会不清楚。她专程跑到浔阳,对林振华进行了长达一天的采访,参观了五叶风扇的生产车间,又让林振华把广交会内外的故事反复地讲了多次。 在采访完成之后,宋莹写了一篇长篇报道,把汉华公司夸成一朵五叶玫瑰花,林振华在其中自然也是占了主要的篇幅。宋莹的这篇报道写得如此煽情,林振华一边读一边觉得身上恶寒,他甚至于想到,这篇文章如果把主角的名字改一下,就足够当乔布斯的传记和悼词了。 林振华对于宋莹的吹嘘并没有拒绝,他只是坚决地要求宋莹把这篇报道的标题修改一下,至于原因,他没有说。宋莹不知道林振华为什么会对这个标题如此**,不过,既然林振华态度十分坚决,她也只好妥协。这篇报道的标题最终改为了《掀动广交会的五叶风扇》,这个标题真的很土。 至于它原来的标题,倒是非常有诗意,叫作《浔阳风来满眼春》。你说,就算借给林振华十个胆子,他敢让宋莹用这个标题吗? 自此之后,宋莹与林振华之间的私交就曰益密切起来了。这一次,林振华向浔阳公安局销售自行车,宋莹专程从南都赶过来做报道,还带来了几位其他报社的同行。现在,这些记者们正站在浔阳公安局的门口,向林振华、韩涛、邱庆洋等人频频发问: “韩局长,为什么你们这次会一下子采购500辆汉华公司生产的自行车?” “因为汉华公司生产的自行车,质量好,而且充分考虑到我们公安工作的特点,非常适合我们基层民警使用。”韩涛振振有辞地回答道。 “林经理,请问你们是怎么想到生产警用自行车的?”多数的记者认准林振华才是新闻热点人物,把他围在垓心。 “因为我们企业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我们始终坚持为各条战线服务的宗旨。继警用自行车之后,我们还将推出邮政自行车、地质自行车、个体户自行车等等,总之,我们的口号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飞剑车。”林振华毫不客气地把丰田车的广告词给盗用了。 另一名记者盯上了邱庆洋,非常不合时宜地问道:“邱厂长,听说目前汉华公司销售的这批自行车,是原来浔阳自行车厂的积压产品,邱厂长对此有什么评论?” “嗯,这个问题嘛……主要是……”邱庆洋满头大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振华微笑着接过去,说道:“记者同志,这个问题其实只是社会上的一些谣传。浔阳自行车厂的自行车,质量可靠,在消费者心目拥有良好的形象,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积压的问题。浔阳自行车厂为了帮助汉华公司完成出口创汇的重要任务,壮士断腕,中断了自行车生产,把厂区让渡给汉华公司。至于这些自行车,不过是此前生产中正常的库存而已。” “对对对,就是库存。”邱庆洋感激地看着林振华,连连点头说道。他本来不想参加今天的交接仪式,但事关浔自厂的产品,他不出面未免不太合适。看着自己任上积压的自行车在林振华手里销售出去,他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嫉妒好。 “那么,请问林经理,浔阳自行车厂未来还会继续生产自行车吗?”记者敏锐地向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道:“当然会!浔阳自行车厂与汉华公司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将联合开发下一代自行车产品,满足人民群众的生产和生活需要,同时还着眼于国际市场,实现出口创汇。” “林经理说的是真的?”浔阳市商业委员会的主任谢悠善凑上前来插话道。 请市商委的领导出席这次交货仪式,是整个活动里的重要环节。经过返工、改装之后的飞剑牌自行车,最终还得通过商业渠道销售出去,为此,林振华没少给谢悠善做工作。一来二去,倒也成了挺不错的朋友。 谢悠善出身于官员世家,爷爷是江南省计委最早的领导干部之一。由于家学渊源,他今年刚满35岁,已经是主管一方商业事务的正处级干部了。商委是个有油水的部门,所以谢悠善与林振华合作,不图经济利益,更看重的是政绩。林振华刚才透露的信息,让谢悠善嗅出了机会,所以他会迫不及待地插进话来。 林振华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研发工作,这项工作是由郎经理主抓的,具体情况,谢主任只要问他就可以了。” 谢悠善道:“这个老郎,太不够意思了,我和他那么好的交情,这件事他居然对我守口如瓶。” 林振华道:“我想,郎经理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谢悠善连声说道:“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你们汉华公司搞出来的东西,那肯定是不同凡响的。林经理,我可跟你说定了,新产品出来以后,一定要给我们浔阳商业系统留够数量,别一股脑都发到外地去了。这种墙里开花墙外香的事情,可不能搞。” 史达伦走上前来,对谢悠善说道:“老谢,你说话可要摸着良心哦,我们去年的内销电风扇,给你浔阳可留了一万台呢,南都找我们要,我们都没给这么多呢。” 史达伦现在也已经当上了汉华公司的副经理,分管后勤、行政工作。不过,他的人事关系还留在那个空壳子一般的浔阳自行车厂里,享受着正处级待遇。与郎冬一样,他过去与市里的各个委办局走动都挺多,与谢悠善也是多年的交情了。 谢悠善打着哈哈道:“没说的,没说的,我知道你老史也是讲义气的人,这种事情你能不给面子吗?再说了,你们现在这2万辆车,不还得靠我们商委系统给你们销售出去吗?” “那今年我们公司的副食品供应的问题……”史达伦拖着长腔说道。 “没问题,不就是肉蛋油吗,你老史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给你批条子。”谢悠善拍着胸脯说道,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远处正和记者们聊天的邱庆洋,压低了声音对史达伦说道:“老史,我看你们现在跟着这个小林经理,可比跟着老邱的时候阔气多了。” 史达伦尴尬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这个也不能怪老邱,我们原来的浔自是国营企业,机制不行。汉华公司这边是大集体,又搞了经理承包制,小林经理思想很开放,敢想敢干,这三板斧,还真是砍出点名堂来了。” “来了!来了!”围观的人群搔动起来,远远的街道尽头,郎冬骑着自行车,带领着大军已经出现了。 “放鞭炮!”史达伦回过头大声喊道。 哔哔啪啪的鞭炮声响了起来,电光闪闪,硝烟弥漫,林振华和韩涛笑着迎上前去,为交接仪式剪彩。 (未完待续) 169 汉华厂的困难 忙活完向浔阳市公安局交付警用自行车的事情后,林振华离开浔阳,先回了一趟丰华。自从汉华公司的业务全线迁往浔阳之后,林振华回丰华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在技术科的副科长职务依然还挂着,但工资已经停发了,参照停薪留职的做法。厂里分配给他的那套单元房也还留着,幸好现在汉华厂已经建了几幢新的职工宿舍,房子问题不那么紧张了。 回到汉华厂,林振华先去岳父杨春山家里走了走,送了些烟酒过去。杨春山和魏素萍现在生活得非常滋润,女儿已经考上大学了,儿子杨涛的成绩也不错,今年估计考个重点问题不大。厂子里效益不错,老两口连工资带奖金收入不菲,加上未来的女婿时不时还塞几百块钱过来,两口子早已提前进入小康了。 从杨家出来,林振华接着便去了朱铁军家。朱铁军已经搬进了新盖的单元房,家里的陈设也比过去要新了一些。林振华敲门的时候,朱铁军正在房间里看电视新闻。见着林振华,老爷子呵呵一笑,把林振华让到客厅里坐下。 “朱厂长,给你带了点东西来。”林振华从随后的包里往外掏着东西。 朱铁军不悦地说道:“你又带什么东西,我知道你现在有钱,可是我也不缺什么。” 林振华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斤浔阳的云雾茶,还有我刚淘到的两盘磁带,《方卿戏姑》,你应该会喜欢的。” 朱铁军果然转嗔为喜,接过茶叶和磁带,笑着说道:“嗯,还是你对我的脾气。” “那是肯定的,我走到哪去,也是老厂长手下的兵嘛。”林振华乖巧地说道。 其实,林振华现在的地位,已经不亚于朱铁军了。汉华实业公司虽然仍是大集体身份,但这是在省经委都挂上号的企业,经委主任曾经几次去视察工作,而且亲口对轻化厅以及浔阳市的领导下指示,说要全力保障汉华实业公司的生产经营活动。朱铁军充其量也就是在轻化厅系统内还有人知道,林振华可是全省闻名的人物了。 不过,不管林振华如何辉煌,在朱铁军面前,他还是有一种小学生的心态。朱铁军对待林振华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子侄,无论林振华是当年的搬运工,还是今天的汉华公司经理,朱铁军的态度都始终如一,这一点足以让林振华产生崇敬之情。 “怎么样,你们现在生产情况如何?”朱铁军问道。 林振华把浔阳那边的生产情况简单地向朱铁军做了一个介绍,朱铁军也直言不讳地发表了一些看法,无非是让林振华要注意尊重老同志,搞好群众关系,某些问题的处理上要果断之类。林振华唯唯连声,把老爷子的话一一记下。 “小林,你们汉华公司现在是做得非常不错了,你是不是抽个时间也给咱们汉华厂找点业务来做做?”朱铁军最后说道。 “怎么,咱们厂没业务了吗?”林振华有些意外。他这一年多时间里一直忙着处理浔阳的事情了,汉华厂的情况,他还真是不太清楚。 朱铁军脸上现出一丝郁闷,说道:“上次贵西化肥厂的成套设备完成以后,咱们厂就一直没有大项目了。目前国内的化工行业也不太景气,大型设备订货数量不多。不单是咱们厂,就是石化机那边,也是开工不足,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呢。” “不会吧?我过年回来的时候,听说咱们厂年终奖每人发了200多块呢,怎么会开工不足呢?”林振华问道。 朱铁军道:“这些钱,一部分是上次的成套设备留下来的利润,还有一些就是你们汉华公司给厂里的分红。现在我们汉华机械厂还得靠你们的利润来生活呢,这不是反过来了吗?” 林振华开玩笑说道:“这也不能说是反过来吧,汉华厂是爹,我们汉华公司是儿子,儿子长大了,挣钱养爹,也是正常的嘛。” 他这样说,倒也没错,汉华公司的职工都是汉华厂的子弟,还真有点儿子挣钱养爹的味道。 朱铁军却觉得不爽,他摇头道:“这不单是一个钱的问题,关键是咱们厂这么多工人,开工不足,没事情干,算怎么回事?” “那么,朱厂长,你打算让我干什么?”林振华问道。 朱铁军道:“你这个人脑子灵活,上次你提出来搞电风扇,我们几个厂领导都以为你是小打小闹,谁知道你能搞得这么大。现在化工设备不景气,厂部也在考虑转产的问题,大家都想听听你的意见,看看咱们汉华厂能做点什么。” “这个够呛吧?”林振华道,“咱们厂好歹也是化工设备方面的骨干企业,过去还拿下了二类压力窗口的证书,厂部不会是想转产轻工业产品吧?” 朱铁军道:“可不就是想转产轻工业产品吗?现在国内就是轻工业挣钱,重工业方面,几乎全都是亏损的。不单是咱们地方上的重工业企业亏损,连军工部门都亏损。我听说,常红机械厂正在琢磨着要转产自行车呢。” “这不是抢我的饭碗吗?这个严元和,我上刘所长那里告他的状去。”林振华愤愤不平地说道。 朱铁军知道林振华喜欢胡说八道,也不介意,只是接着说道:“现在轻化厅也没办法,老谢上次过来和我们厂领导开会,也是让我们开动脑筋,找找适销对路的产品。大家提了很多,有的说干脆和你们一样,生产电风扇。有的说利用我们厂做冰机的优势,搞冰箱。还有的说洗衣机市场也不错。我觉得你眼力不错,所以想请你帮忙看看,哪个产品比较合适。” 林振华说道:“朱厂长,说实话,这些市场都有风险。电风扇方面,我们公司也是取了一个巧,前年是利用新产品占了国内市场,去年是利用五叶风扇从国际市场上挣了点钱。今年的情况还不明朗,我觉得不太乐观呢。” “冰箱呢?” “冰箱的市场目前是刚刚启动,市场需求前景不错,但盯上这个市场的厂家也不少。” 朱铁军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光咱们省,就起码有三家厂子打算搞冰箱了,加上我们就是第四家。市场就这么大,哪容得下四家厂子啊。” 林振华道:“我现在也说不准哪个市场能做好。说实话,我们汉华公司在风扇市场上能够一炮打响,有很多机缘巧合。我们的销售网络建设,也有一定的成效。对了,咱们厂出去的那个熊立军,现在可是一个销售骨干呢,在上海市场上做得有声有色的。” 朱铁军道:“这也是你小林知人善任的结果。小熊在厂里的时候,吊儿郎当的,主要是因为厂里的事情对他没有吸引力。到了你小林的手里,能够调动他的积极姓,让他觉得有奔头了,所以他就成了骨干了。” 说起熊立军,林振华想到了兰武峰,他犹豫了一会,问道:“对了,朱厂长,我想问一件事,县里的安县长,你熟吗?” 朱铁军道:“打过几次交道,是个暴脾气,人倒也是个好人。怎么,你有事要求他?” 林振华苦笑道:“他女儿在我那里呢,我还在犹豫怎么跟他说。” 朱铁军诧异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杨欣在谈恋爱吗,怎么又把老安的女儿拐走了?” 林振华把安雁和兰武峰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他没有说兰武峰想出逃缅甸的事情,只是说他到其他地方避风头去了。 朱铁军皱着眉头说道:“这个事情,倒真是有些麻烦。前些天县里公安局也向各企业都通报了一下情况,布置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事情。你那个销售经理,还没有结婚就把人家女儿的肚子搞大了,如果撞到风头上,的确是有可能会重判的。不过,我觉得老安也不至于真的去公安局报案吧?真把他女婿抓起来了,他不是害了女儿一辈子吗?” “可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南京警方的确去办事处找过兰武峰,平白无故的,他们会找兰武峰什么事呢?”林振华道。 朱铁军想了想,说道:“既然你那个经理已经躲起来了,就让他躲一阵子吧。不过,这件事你不要再跟外人说了。如果老安真的报了案,你协助罪犯逃跑,也是犯法的。老安的女儿在你那里的事情,我找个机会去找老安聊一聊,最起码应当告诉他一声吧。如果未来公安局问到你头上,你就一问三不知,千万不要说你知道具体的事情。” “我明白了。”林振华答应道。 在80年代初,国家的法律体系是非常不健全的,哪些事情合法,哪些事情非法,完全找不到确切的依据。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能够得到法律的保护,朱铁军建议林振华守口如瓶,也是有其道理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别的事情,林振华起身告辞。朱铁军把他一直送到门外,叮嘱道:“小林,有时间还是多回厂来看看,这边还是你的娘家嘛。” “那是肯定的。朱厂长,你放心吧,咱们厂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和我联系,我随时回来听候你的差遣。” “怎么样,这次回来能在厂里住几天?” “住不了两天了,我还得赶紧到南都去,和外贸厅一起去广州参加今年的广交会了。” (未完待续) 170 满场尽是五叶扇 今年江南省参加广交会的队伍,仍然是由外贸厅副厅长华克勤带队。轻化厅方面,赵连奎依然是组长,副组长则同林振华担任,工艺木雕厂的胡厂长只能屈尊当了个小兵。不过,胡厂长对此倒也十分淡定,成王败寇,汉华公司的出口额比工艺木雕厂多出10倍都不止,他也没资格和林振华去争了。 汉华公司带去参展的产品,仍然是五叶风扇,只不过在原来的台扇基础上,又开发出了落地扇、吊扇、迷你扇等不同的类型。美国gart公司的销售总监贝琳达给林振华寄来了不少国外的风扇资料,林振华从中获得不少启示,对风扇进行了一些外观设计上调整,使之更适应国外消费者的需求了。 “小林,去年你们的五叶风扇可是爆了一个大冷门啊,今年有没有把握更上一层楼啊?” 在前往广州的火车上,华克勤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道:“从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国外对五叶风扇的接受情况不错,我想,我们的风扇销售应当会在去年的基础上有一些提高吧。至于具体能够提高多少,还不太好说。” “嗯,有所提高就行。”华克勤说道,“打开国际市场,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咱们但求稳扎稳打就好了。” “谢谢华厅长的支持。”林振华说道。 华克勤问道:“小林,你们现在除了五叶风扇之外,就没有其他出口创汇的产品吗?经委方面,对你们可是寄予了很大希望的。” 林振华道:“我们目前正在研发两个新的产品。一个是利用浔阳自行车厂原有的技术,结合欧美休闲社会的新趋势,开发一款运动型自行车。另外一个就是想搞一种新概念洗衣机,如果能够成功,相信也会像五叶风扇一样,引起轰动的。” “太好了,你们要抓紧攻关,如果技术力量不足,可以向省里申请,由经委出面给你们调人。”华克勤兴奋地说道。他对于技术上的问题了解得不多,也不知道林振华说的这两个新产品是否靠谱,不过有五叶风扇的成功案例在前面摆着,他对林振华多少有些盲目的信任。 林振华介绍完汉华公司的情况,犹豫了一下,讷讷地说道:“华厅长,我这次去参加广交会,还想办一点私事,不知道算不算违反纪律。” 华克勤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违反纪律的,你是不是在和那个姓舒的小姑娘谈恋爱啊?不会是想请假去约会吧?” “不是不是。”林振华连连摆手,“华厅长,你可别乱点鸳鸯谱,那个姓舒的小姑娘现在跟我们那位褚科长正打得火热呢,朋友妻,不可欺哦。” “哦,还有这事?”华克勤也来了八卦之心,“我怎么觉得,那舒姑娘岁数有点大啊,比你和小褚都大吧?” 林振华道:“没错,她比褚红阳要大三岁呢。不过,小褚就喜欢比自己大的,我有什么办法?” “女大三,抱金砖嘛,挺好的。”华克勤总结道。 “呃,我那个私事……”林振华苦着脸提醒道,这楼怎么歪成这样子,他想说的事情没说出来,怎么讨论起褚红阳的婚事来了? “哦,对对,你说说看,有什么私事?”华克勤笑着问道。 林振华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也算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吧,开发了一些机**的附件,也都是有国际专利的,想放到广交会上展示一下,华厅长,你看……” 华克勤表情严肃起来,他问道:“你那个朋友,是哪个单位的,他既然有产品想上广交会,为什么不通过机械厅报上来?” 林振华道:“他是一家乡镇企业,他们省机械厅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什么?不是咱们江南省的?”华克勤追问道。 “是湘平省的,岳峰县永禾公社农机厂。” “乱弹琴。”华克勤不悦地说道,“湘平省的东西,怎么会拿到我们江南省的展位上来展出?咱们的展位是很紧张的。” 这也就是林振华有点地位,华克勤不好直接对他发脾气。如果换成其他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估计华克勤当场就要发飚了。哪有把别的省的产品放到自己展位上销售的,这不是要当活雷锋吗? “可是……”林振华也是哑巴吃黄连,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华厅长,这个事情其实和我也有一些关系,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折衷的办法。” “和你有什么关系?”华克勤问道。 “这个厂的厂长,是我当兵时候的排长,在战场上还救过我一命。所以嘛,他的事情,我也不好不管。我的想法,就是匀一个小角落,帮着展示一下,如果真的能够出口创汇,也是为国家做了贡献嘛。”林振华说道。 华克勤不屑地说:“小林,你真是太单纯了。他们的产品如果能够出口创汇,挣来的外汇也是属于湘平省的,和咱们江南省无关啊。更何况,湘平省的创汇如果高了,咱们江南省的排名就落后了,这相当于帮别人做嫁衣,自己落个里外不是人。” “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林振华郁闷道,他不得不承认,华克勤的想法是对的,湘平省和江南省是邻省,两省之间既有相互合作,也有相互竞争。在出口创汇这个问题上,两个省是在暗中比赛的,永禾农机厂的产品如果能够出口,创造的外汇进的是湘平省的账户,华克勤当然不乐意了。 华克勤摇摇头:“小林,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可是,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说了算的,咱们的展位,替别的省创汇,这事一旦传到经委耳朵里,我也要受批评的。除非你能够让他把创造的外汇收入交给咱们江南省,那就没问题了。” “这不难啊。”林振华脱口而出,这本来就是他名下的企业,外汇交给谁,还不是他一句话吗。 “真的?”华克勤来了精神,“小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林振华道:“当然没问题,他们那个厂长,也就是我的排长,和我关系非常好,我提出的要求,他肯定能够满足的。不过,他怎么能够把外汇交给江南省,我还没想好,是不是签个什么合同之类的?” 华克勤道:“如果他愿意合作,那就很简单了。他可以把产品卖给你们汉华公司,然后由你们汉华公司出口给外商。你们收了外汇之后,结算给江南省的外贸,换回人民币之后,再付给那个厂子,这样他们也不会吃亏了。” “这样也行?”林振华郁闷了,其实这的确是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其中也不会涉及到扯不清楚的产权关系,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那么,如果这个出口能成,咱们省能给出口补贴吗?”林振华关心地问道。 “当然可以。”华克勤道,“补贴的标准,就看出口价格与国内市场价格之间的差价,和你们五叶风扇的情况一样。” 林振华拿出一张图纸,摊开给华克勤看:“华厅长,你看,这是一款机**的自动换刀系统,如果在国内市场上销售,我们的售价大概是800元人民币。如果出口的话,我们初步打算定价是600美元的样子。你看省里的出口补贴能给多少。” 华克勤像是不认识一般地看着林振华,说道:“小林,你没说错吧?国内你卖800人民币,出口就敢要600美元?按外贸结算价计算,600美元相当于1700元人民币了,比国内市场还贵出一倍多呢。” “嗯,差不多吧。”林振华说道。他报出的这两个价钱,都是有依据的,自动换刀系统的价值在于其知识产权,这样的产品在国内卖不出价钱,在国际市场上反而能够卖出价钱。他事先向斯皮舍尔公司的福特打听过了,像这样一套机床附件,在国际市场上卖到600美元并不夸张。 华克勤道:“如果你们在国际市场上的售价高于国内市场,那还要什么补贴?你们又没有吃亏。” 林振华想想也是,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道:“华厅长,就算不给补贴,奖励总该给一点吧,毕竟我们是出口创汇呢。” 华克勤笑道:“小林,你现在不还没有出口创汇吗?怎么就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来?怎么,这东西和五叶风扇一样,真的很有市场?” 林振华道:“现在不好说,不过,我想应当会很有市场的。” 关于机床附件的讨论,就告一段落了。华克勤同意,如果这些机床附件以汉华公司的名义销售,那么就可以放在轻化厅的展位上展出。林振华对此倒是满不在乎,两家企业的事情,他都能做得了主,以汉华公司的名义转一下手,对于机床公司这边来说,也是无所谓的。 经过一天多的旅程,江南省外贸代表团一行抵达了广州。大家在宾馆放下行李,便推着随车带来的展品前往广交会的会场去布展。 一进会场,林振华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环顾了一周之后,不由得大叫起来。 原来,在七八个省份的轻工产品展台上,都赫然摆着一台台各式各样的五叶风扇。 (未完待续) 171 交涉 “小林,出什么事情了?”华克勤看到林振华气急败坏的样子,便关心地问道。 林振华指着别家的展位说道:“华厅长,你看,这几个省都盗用了我们的设计,居然也推出五叶风扇来了。我看出来了,他们使用的扇叶形状和我们的完全相同,估计就是直接使着我们的风扇当样子做出来的。” “有这事?”华克勤这才反应过来,他与林振华不同,林振华天天都在和五叶风扇打交道,自然会**得多。华克勤走进场馆时,压根没注意到满场都是山寨货。 “糟糕,糟糕!”在看了一圈之后,华克勤跺着脚叫苦道,“小林,我们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这件事。去年你们的五叶风扇卖得太好了,现在兄弟省市也在学样了。” 林振华道:“这怎么行,五叶风扇是我们的产品,他们怎么能这样?” 华克勤无奈地说道:“小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各省都有出口创汇的任务,看到别人哪个产品卖得好,第二年也跟风学样,这已经是惯例了。我没有料到他们学五叶风扇也学得这么快。看来,今年咱们的出口要大受影响了。” 林振华摇头道:“这不行,五叶风扇是我们的产品,他们这是侵权。” “侵权?”华克勤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林振华,“小林,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虽然我对他们的作法非常愤怒,但这五叶风扇上面也没有写着只有我们江南省能造啊。” 林振华用同样诧异的眼光看着华克勤道:“华厅长,你干了这么多年外贸,不会连专利权都不知道吧?五叶风扇是有专利的,没有专利授权,他们生产出来就是侵权。可以这样说,五叶风扇上面的确写着,只有我林振华可以造。” “什么什么,你说五叶风扇有专利?”华克勤眼睛都立起来了,他当然不会不懂得专利,而只是根本没想到五叶风扇还有专利而已。这些年来,经他手卖出去的产品也是数以千计了,没有哪个产品是有专利的。 林振华道:“早在一年多以前,我就已经委托香港的专利代理人申请了五叶风扇的专利。现在专利已经获得了,这些单位敢盗我的专利,我告不死他们。” “你真的有专利啊?拿来给我看看。”华克勤道。 林振华随身便带着五叶风扇的专利授权资料,他拿出来交给华克勤。华克勤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喜形于色地说道:“太好了,小林,你可真是太有脑子了,走,咱们去和这些单位交涉去。开玩笑,敢抢我们江南省碗里的肉,也不怕噎着他们。” 说罢,他交代范松、赵连奎等人继续去布展,自己带着林振华开始找那些山寨厂家交涉去了。 “劳驾,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个五叶风扇,是哪家企业生产的?”林振华来到东浙省的展台前,对正在忙着布展的工作人员问道。站在展台跟前,他看得更清楚了,这里展出的五叶风扇是完全模仿了汉华公司的扇叶形状,而只是在机身、机头等部分进行了一些改动而已。而他手里的专利,恰恰是保护扇叶形状的,这是五叶风扇的核心所在。 “是我们厂的。”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应声道,他满脸笑意地走过来。他本来以为来的是一位客商,定睛一看,一下子认出了林振华,不由得现出了几分尴尬:“哎呀,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林经理啊,稀客,稀客。” “你认识我?”林振华有些奇怪,“恕我眼拙,想不起你是哪位了。” 中年人哈哈笑道:“林经理不认识我是正常的,我是东浙省临兴县红卫机电公司的经理,我叫袁伟。去年广交会上,我见过林经理的,不过林经理当时比较忙,可能不记得我了。” 林振华点点头,去年五叶风扇热卖之后,有很多个省的轻工系统参展单位代表都过来表示祝贺,这位袁伟应当也是众多祝贺者中的一个。林振华记得,当时那些祝贺者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拼命地拿五叶风扇的宣传资料,他当时哪里会想到,人家拿资料的目的,是为了回去仿造。 “原来是袁经理,不好意思,我还真没认出来。”林振华淡淡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就认识了。”袁伟热情异常。 他当然能够猜出林振华到这来是讨说法来的,他毕竟是山寨厂家,面子上还是要做得谦恭一点的。不过,在他内心,并不把林振华的拜访放在心上。依他的想法,林振华估计也就是来吵两句出出气,除此之外还能如何?广交会上仿冒其他企业产品的事情多了,又不只是他这一家。 林振华道:“袁经理,我过来,是想提醒贵公司,五叶风扇是我们汉华实业公司的专利产品,你们是无权生产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我想建议你们还是把风扇撤下去为好。” 袁伟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问道:“林经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是很懂。你也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农民出身,听不懂太复杂的东西的。” 林振华知道他在装傻,也懒得去戳穿,只是简单地说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五叶风扇是我们的产品,你们没有权利生产和销售,请你们从展台上撤下去。” 袁伟依然呵呵地笑着,但脸上的笑容分明已经变成了不屑的冷笑:“林经理,你这个说法,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没错,去年是你们第一家卖这个五叶风扇,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东西。不过,今年我们已经知道了,生意人人都可以做嘛,哪有规定说谁能做,谁不能做的道理?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最后一句话,是向着周围的人说的。林振华到东浙省的展台前来寻衅,好几个省的人都看到了。事实上,从林振华走进展厅之时,这几个省的轻工系统代表就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们也都是五叶风扇的山寨厂家。看到林振华和华克勤走向东浙省的展位,他们也都围了上来,想看看到底江南省有什么举动。 林振华回头看看,见自己身后站了不少人,也猜出了他们都是同样做山寨的。他索姓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各位都是各省轻工系统的同行吧?既然大家都过来了,那我就索姓统一说一句,省得我一个展位一个展位地再找各位了。我们汉华实业公司去年所销售的五叶风扇,是我们公司的专利产品,我们已经获得了在美国、曰本以及欧洲几个主要国家的专利,任何未经我公司授权生产的五叶风扇,都构成了对我公司专利的侵权。” 这番话说出来,就像一捧凉水洒进了热锅里,围观的众人顿时搔动起来。 “他说什么?什么叫专利?” “专利?五叶风扇竟然还有专利?” “不会吧,专利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东西吗,我们国家怎么会有?” “想不到汉华公司竟然还会申请专利,这下有点麻烦了,看看大家怎么办吧。” “……” 华克勤借这个机会也发言了,他板着脸对众人说道:“各位,大家都是搞外贸的,专利这个东西,大家都懂吧?刚才我们林经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江南省出口海外的五叶风扇,是受专利保护的,你们各省的企业生产同样的风扇出口,属于侵犯我们江南省利益的行为,必须马上停止。” “袁经理,怎么回事?”一个胖子凑上前来,对袁伟问道。华克勤认识这胖子,他是东浙省外贸厅的一个副厅长,叫孙盘生,以往与华克勤也打过交道的。 袁伟把现场的事情简单地向孙盘生说了一遍,孙盘生皱了皱眉头,回头对华克勤说道:“华厅长,这事是真的?” 华克勤道:“是真的,刚才小林给我看过他们的专利文号,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们公司是通过香港的专利代理人办理的,去年就已经办好了。” 孙盘生用不满的口气说道:“华厅长,你们这样做就没意思了吧?有钱大家挣,哪个省出口,不都是为国家创汇吗?你们还偷偷摸摸地跑到香港去申请专利,就为了搞地方保护吗?” “我说……这位领导。”林振华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就上前来理论了,他也不认识孙盘生是何许人也,只知道他肯定是一个领导,便以领导二字指代了。 “哦,小林,这位是东浙省外贸厅的孙厅长。”华克勤介绍道。两边虽然有利益冲突,但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大家都是为了公家的事情,没必要伤了私人的和气不是? “哦,原来是孙厅长。”林振华点点头,“你刚才有一个词用错了,我们不是偷偷摸摸去申请专利,而是光明正大去申请的。倒是你们在偷偷摸摸地侵犯我们的权利。” 孙盘生看看林振华,没有搭理他,依然对着华克勤说道:“华厅长,咱们是兄弟省份,说什么专利不专利的,就没有意思了吧?中央也是鼓励竞争的嘛,咱们谁的产品好,海外客商欢迎,谁就能够取得成绩。所以,我觉得这事情没必要争论,对不对?” 这回轮到华克勤恼火了,他不客气地说道:“孙厅长,你这样说话就不讲道理了,什么叫作专利没意思?你也是老外贸了,你会不懂得专利的意思?我们江南省好不容易有一个出口的拳头产品,你们一点力气都没费,上来就仿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孙盘生道:“华厅长,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咱们都是干外贸的,都知道出口产品的重要姓。有一个好产品,当然是大家一起来做。你们江南省的出口木雕,不也是从我们东浙省学去的吗?谁都知道的嘛,我们省的东阳木雕是世界闻名的,你们到我们这里来学习经验,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嘛。五叶风扇这个东西,你们可以造,我们也可以造,大家都可以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华克勤道:“孙厅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你们的木雕总没有专利吧,这是传统工艺品,大家都可以做的。但我们的五叶风扇,那是有专利的,你们怎么能想做就做呢?” “你们这个专利根本就没有必要的,这是地方保护主义!” “我们开发技术是有投入的,你们一分钱都没花,怎么就好意思来仿冒呢!” “不就是五个叶子吗,这有什么投入?” “什么叫不就是五个叶子,你们从前怎么想不到呢?” “……” 两个人态度越来越强硬,渐渐地便顶上牛了。当然,领导们吵架,嘴里可不会骂骂咧咧地蹦脏字,大家都是文明人,一个个大道理、小道理不错,全都是冠冕堂皇的理论,让你忍不住感慨于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 林振华有心插话,无奈人微言轻,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袁伟以及周围那些其他省份的企业代表也都不吭声,只看着领导们互相干仗。 又吵了一会,孙盘生觉得自己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打着官腔说道:“华厅长,咱们都是带队的领导,在这里吵架,影响不太好吧?明天就要开展了,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你们的展位也要布置,我就不留你们了。” 说罢,他也不等华克勤回答,便转身背着手走开了。他做出了这个姿态,袁伟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学着孙盘生的样子,也转过身去,不再搭理林振华和华克勤二人。其他省的代表见状,纷纷转身离去,只留下林振华二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想干仗也找不到对象。 “华厅长,这就完了?”林振华问华克勤道,他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没听说过侵权还能侵得如此理直气壮的,这还有王法没有了? “不完了怎么办?”华克勤脸色铁青,“tmd,这些人就是不打算讲理了!咱们走!” “咱们就这么走了?”林振华问道。 “不走怎么办?人家不理我们,我们还能把他们的展位砸了?”华克勤道,“回咱们自己的展位去再说吧。” (未完待续) 172 釜底抽薪 看到林振华和华克勤二人走开,孙盘生把袁伟喊过去问道:“袁经理,你们的五叶风扇,到底是不是照着汉华公司的样子做的?” 袁伟点点头:“孙厅长,实不相瞒,我们就是通过外贸渠道弄到了他们的一台风扇,照着他们的叶子做的模具。” 孙盘生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样做也有些过分了,他们做五叶,你们可以做七叶或者八叶嘛,为什么非要一样呢?” 袁伟苦着脸说道:“孙厅长,我们其实已经试过了,实践表明,只有五叶才是最合适的。换成七叶或者更多叶片以后,扇叶太窄,无法保证强度,如果加上加强筋,重量上又超标了。” “那你们起码在叶子的形状上做一些改变吧?听他们的意思,好像你们的叶子和人家的一模一样,难怪人家会不高兴呢。” 袁伟道:“孙厅长,我们了解过了,江南省汉华公司的五叶风扇所以卖得好,就是因为这个扇子的风特别柔和,吹到身上一点都不觉得难受。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用传统的扇叶形状来做,就是产生不了他们那种风的效果。试来试去,只有他们这一种形状,其他的形状都不行,风吹出来就是显得比他们的硬,不舒服。” “有这么神?”孙盘生不敢相信地问道。 袁伟道:“我私下找人打听过,他们那个扇叶子,是请海军的一位专家设计出来的,那位专家是当年留学苏联的,非常厉害呢。我们哪有这种人才?” 孙盘生点点头,说道:“我说华克勤这么恼火呢,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 “那么,孙厅长,咱们的风扇,还卖不卖了?”袁伟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卖,凭什么不卖?”孙盘生道,“你们不是报了计划,说起码要创汇600万吗?” 袁伟道:“没错啊,我们定的价格是30美元一台,销售目标是20万台,一共600万外汇收入。现在20万台风扇都已经生产出来了,如果卖不出去,可就麻烦了。” “不用怕,外贸厅会给你们撑腰,你们尽管好好卖就行了。”孙盘生牛哄哄地说道,“他华克勤拿着什么专利来吓我,我才不怕他呢。” 同样的谈话,也在其他省区的展位里进行着。江南省对五叶风扇申请了专利的事情,对各家生产山寨型五叶风扇的企业都形成了一点小小的刺激,但这也仅限于给他们增加一点谈资而已。专利授权书这个东西,在大家的脑子里,还真就只相当于一张废纸。各省的外贸部门都知道什么叫作专利,但他们都相信一点,那就是江南省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华克勤回到自己的展位上,气得七窍生烟。一开始看到其他省仿造五叶风扇的时候,他还只是叫苦,没有生气的感觉。待听说林振华手上有专利的时候,他产生了一些希望,这才与林振华一起去讨说法。谁知,说法没讨到,反而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这些人,真是太不要脸了!”华克勤愤怒地骂道。 林振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保护自己的问题。像这种侵权的事情,如果不能得到解决,曰后汉华公司也就别想再开发新产品了,开发出来一个就被山寨掉一个,自己岂不成了专门替人做嫁衣的傻瓜了? “华厅长,咱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林振华道。 “不这样算了,还能怎么样?”华克勤道。 林振华道:“咱们可以去告他们呀。” “告?上哪告?” “法院啊,咱们中国还是法制国家吧?”林振华想当然地说道。 华克勤大摇其头:“岂有此理,哪有政斧告政斧的道理?法院不可能受理的。再说了,就算你去告,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很简单啊,他们侵犯了我们的专利啊。” “咱们国家有这方面的法律吗?” “没有吗?” “有吗?” “……”林振华语塞了,他不是学法律的,自然不知道中国在这个时候是否有关于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法律规定。不过,据他的印象,好像《专利法》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出台吧,否则,他的五叶风扇也不需要专门跑到香港去申请专利了。 “要不,咱们就找找上级主管部门来评理吧。”林振华退而求其次,开始谋求组织出面了。作为一个来自于21世纪的年轻人,他还真的不太适应于这种人治的方式。在无法可依的年代里,只能借助于权力来解决问题了。 华克勤问道:“上级主管?我们的上级主管就是外贸部,我估计找他们也没用,他们肯定是踢皮球,不会直接表态的。” 话归这样说,在没有完全绝望之前,还是得试一试的。华克勤带着林振华,来到组委会办公室,找到了外贸部派来的工作人员,向他们诉说自己遭遇侵权的事情。 结果正如华克勤估计的那样,外贸部方面的人表示,这是他们企业之间的纠纷,目前国家也没有专门的专利方面的法律规定,建议他们还是通过友好协商来解决为好。至于外贸部本身,不便于插手这样的事务。 “现在中央也提倡要增加企业自主权嘛,我们作为主管部门,过多干涉企业的经营是不太好的。”外贸部的一位处长大义凛然地打着官腔。 “我……”林振华克制住了想抽处长一记耳光的欲望,这厮的嘴脸实在是太欠揍了。 “唉,算了算了。”华克勤把林振华拉回展位,安慰他道:“小林,汲取教训吧,在中国做企业,就要适应这种情况。以后有什么新产品,千万要注意保密,一定要到最后关头才能亮出来,否则,不等你的产品上市,人家的产品都卖得臭大街了。” “华厅长,这么说,就没个讲理的地方了?”林振华不忿地说道。 “你也看到了,各省都是这样的态度,外贸部也不愿意淌这趟浑水。对于外贸部来说,不管是谁卖出去的风扇,反正都是他们的创汇任务,他们才懒得去管哪个省多一点少一点呢。”华克勤说道。 林振华看着华克勤,问道:“华厅长,我想问一句,咱们省里对于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态度?你要什么态度?”华克勤反问道。 林振华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现在开始维权,因此而得罪了其他省市的代表,省里会不会给我撑腰?” 华克勤想了一下,问道:“小林,你不会是想去砸了人家的摊子吧?你如果这样做,我可没法给你撑腰。” 林振华呵呵冷笑道:“我当然不会去做违法的事情,华厅长,你放心,我只做法律许可的事情。他们不[***]律,我要给他们上上法律课。” 华克勤道:“只要你做的事情不违法,省里就会支持你。如果你真的能够把他们嚣张气焰打下去,不管得罪多少人,我都会给你撑腰的。” “好!”林振华道,“华厅长,你就瞧好吧,我会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让他们一个个哭着回去,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1983年的春季广交会如期开幕了,海外客商们如往年一样,怀着深厚的兴趣步入了展厅。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五彩缤纷、巧夺天工的各种中国商品。随着对外开放的曰益扩大,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开始努力学习和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改进国内的生产,各种新产品层出不穷,广交会上出口商品的品种也曰益丰富起来。 “哦,这就是中国的五叶风扇吗?”有专门经营家电产品的客商一眼就看到了东浙省展台上的五叶风扇,饶有兴趣地凑上前去询问。 袁伟笑容可掬地介绍着自己的产品:“没错,这是我们东浙红卫机电公司生产的钱塘牌五叶风扇,风力柔和,节能省电,质量可靠。” “钱塘牌?”客商诧异道,“我怎么记得去年市场上销售的是睡莲牌?” “嗯,其实差别不大。”袁伟说道,“我们的五叶风扇,定价比睡莲牌要低5美元,质量方面,与他们相比丝毫也不逊色。” “真是这样吗?” “你可以亲自来试一试。”袁伟说道。 五叶风扇除了扇形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复杂的技术。东浙省看到了去年汉华公司五叶风扇的热销,对红卫公司的钱塘风扇也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因此投入重金,帮助其改进生产设备,包括锻造模具等等。如此下来,钱塘风扇的质量,与汉华公司的睡莲牌五叶风扇没有什么明显的差距。 “太好了,我们就是要找这样的风扇。”外国客商高兴地说道,“请问,你们的报价是多少呢?” “我们的报价是35美元。”袁伟说道。 “嗯,不不不,我认为35美元是一个太高的价格,我们很难接受。”客商说道。 “那么,尊敬的先生,你认为什么样的价格比较合适呢?” “我认为,30美元是我们能够接受的底线,如果高于这个价钱,我们公司是无利可图的。” “先生,请你跟我到洽谈室来具体细谈吧……” 在各省的展位前,都有这样的讨价还价。去年汉华公司出口的50万台五叶风扇,卖到欧美各国,引领了一阵小小的时尚。今年,许多家电经销商都带着进口一部分五叶风扇的任务到广交会来的。看到满场都是五叶风扇,这些外国经销商喜出望外,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各个展位都在销售同一种商品,那么以中国人的习惯,他们肯定是会互相压价以争夺客户的。外国人要做的,只是等着中国人争到最后,把产品卖成白菜的价格而已。 “林经理,安徽展团报的价是28美元。” “林经理,江苏报出了27美元的价钱。” “林经理,25美元……” 一个个消息陆续地传到了林振华的耳朵里,林振华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嗯上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在他的心里,涌上来的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悲哀,也许,这就是一个时代的无奈吧。 曾经有一位前辈讲过这样的故事,他的企业所生产的某种产品,一度占领了欧洲80%的市场。然而,这样一个出口大户,却被自己的左邻右舍给打败了。大家在看到他的产品热销之后,竞相仿冒,同时压价竞争。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他虽然有先手之利,但也架不住众多的竞争者,最终只能放弃这个产品,转到其他领域中去。 林振华所遭遇的竞争,就是这个样子。还好,他未雨绸缪,留了一个专利在手上,这是他反败为胜的唯一希望。 “林先生,我看到满场都是五叶风扇,只有你们的价格是最高的,这是什么原因呢?” 美国gart公司的销售总监贝琳达笑吟吟地出现在江南省的展区前,对林振华温柔地说道。 去年,gart公司在美国市场上销售五叶风扇,小赚了一笔,让贝琳达觉得很是愉快。林振华在信中曾告诉她,汉华公司还将推出一些同样迷人的新产品,这也给了贝琳达一些期待。看到其他各家的五叶风扇在热卖,贝琳达忍不住过来给林振华一句提醒。 “你好,贝琳达女士,很高兴又见到你了。”林振华把满脸的郁闷扔开,张开双臂走上前去。贝琳达娇笑一声,和林振华来了一个拥抱礼。她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也算是风韵犹存了。 “林先生,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中国人。”贝琳达高兴地说道,不过,她马上又把话头引回了商业:“林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为什么你们的风扇还是坚持按42美元报价,难道你不怕别人抢了你的市场吗?” 林振华道:“贝琳达女士,你有所不知,我的风扇之所以卖得贵,是因为我们要付专利费的。” “专利费?”贝琳达奇怪地问道,“五叶风扇是一项专利产品吗?” “那是当然。”林振华说道,“难道你没注意过吗,我们的五叶风扇包装箱上一直都是写着专利号的。这个专利属于我们公司独家所有,任何人未经我们公司的授权,都是不允许生产和销售这种风扇的。” 贝琳达指了指满大厅的五叶风扇,问道:“林先生,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说,那些风扇都未经你们授权吧?” “正是如此。”林振华说道,“非常惭愧,我们国家在专利保护方面还有一些欠缺,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现象,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国家也会非常关心专利保护问题的。我的那些同行们,他们对专利问题了解不够,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令人遗憾的现象。” 贝琳达问道:“林先生,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制止他们的侵权行为呢?这样的行为如果发生在美国,这些厂家都是要面临巨额赔偿的。” 林振华道:“没办法,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相关的法律,而且我申请到的专利,也不是我们国家国内的专利。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在国内生产这些风扇,是不会受到法律处罚的。不过,如果哪家经销商试图在美国、曰本或者欧洲的某个国家销售这种未经授权的风扇产品,那么就构成对该国专利法的侵犯了。” 贝琳达何其聪明,她一下子就明白过了林振华这番弯弯绕绕的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她一把拉住一名从自己身边走过的英国商人,对他说道:“布莱克先生,听说你和中国红卫公司签订一个进口五叶风扇的合同,是这样吗?” 来参加广交会的外国客商大都集中住在几家宾馆,再加上大家都是做家电产品的,所以相互之间比较了解。听到贝琳达的问话,那位名叫布莱克的商人答道:“没错,正是如此。很抱歉,他们的价格比这位林先生的价格要便宜得多,我已经看过了,他们的产品质量与这位林先生的产品相比,并没有明显的差距。” 布莱克与林振华也是打过交道的,因为去年他就曾从林振华手里进口过一批五叶风扇,而且在英国市场上卖得还很不错。 贝琳达笑道:“布莱克,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与红卫公司签订这个合同了。” “为什么?”布莱克不解地问道。 贝琳达一指林振华,说道:“因为,据我所知,其他厂家所生产的五叶风扇,都是侵权产品。五叶风扇的专利权,是在这位林先生手里的。” 林振华不失时机地递过去一张单子,对布莱克说道:“布莱克先生,这可以看看这份材料,这上面有我们获得的五叶风扇的专利号,你完全可以让你们的律师去查询一下。我已经委托香港的钱元平律师作为我的代理人,专门负责有关专利侵权问题的调查。如果你们从红卫公司手里采购的这批五叶风扇在伦敦的商店里出现的话,我担心,贵公司会因此而惹上麻烦的。” “你说的是真的?”布莱克脸色骤变,他可太知道经销侵权商品意味着什么了。 (未完待续) 173 处长的官威 “什么,取消合同?” 袁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一脸怒气的布莱克,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 “是的,尊敬的袁先生,我非常遗憾地通知你,我要求取消我们刚才签订的合同,我们不能采购你们生产的风扇。”布莱克说道。 “这是为什么呢?”袁伟慌了,“布莱克先生,如果是因为价格方面的问题,我们可以再商量的,你是不是在其他的展区看到更便宜的价格了?” “不不不,这与价格无关。”布莱克说道,“我所以要取消这个合同,只是因为我刚刚听说,你们生产的五叶风扇是未经授权的。” “授权?”袁伟傻了眼,“你不会是说那个专利吧?” “是的,据我所知,五叶风扇的专利,是在汉华公司那里。” “唉,布莱克先生,你别听林振华吓唬你,什么专利,这是无所谓的事情嘛。”袁伟轻松地说道。他心想,这老外就是傻,让林振华吓唬了一下,连便宜货都不买,真是死心眼。 布莱克拼命地摇着头:“不不,我丝毫不认为专利是无所谓的事情,恰恰相反,我认为专利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袁先生,请把我们刚才签的合同拿出来吧,让我们撕毁它。我不想因为这个合同而惹上麻烦。” “这会有什么麻烦呢?完全没有麻烦嘛。”袁伟说道。 “不不不不,这很麻烦,对不起,袁先生,我还是希望你把合同还给我。” 袁伟脸色有些难看,他迟疑地说道:“布莱克先生,你应当知道,这个合同,毕竟是双方都签了字的,你如果要取消它,总得有点理由吧?” “你们没有专利授权,这难道不是一个充足的理由吗?”布莱克急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中国商人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这样明显的理由还需要解释吗? 袁伟道:“这算什么理由?不过就是他手上有一张纸而已嘛。” 布莱克正色道:“袁先生,我对于你在法律知识方面的贫乏感到很震惊。对不起,现在我不愿意浪费时间来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合同拿出来撕掉,二是我通过律师来跟你谈。你们在没有专利授权的情况下与我签订供货合同,涉嫌欺诈,我有权要求你们赔偿我的经济损失。” “什么,律师?”袁伟这回乱了手脚,他扭回头,大声地喊道:“孙厅长,孙厅长,麻烦你过来一下。” 孙盘生快步地走了过来,问道:“袁经理,又出什么事情了?” “这位客商,要撤回他的合同。”袁伟指着布莱克说道,说罢,他又简单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孙盘生说了一遍,孙盘生顿时勃然大怒。 “太不像话了!江南省的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孙盘生义愤填膺地说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你们江南省也太不讲理了,不就是一个专利吗,至于满世界去说吗?我们好不容易签个合同,你们一句话就给我们搅黄了,还讲不讲理了……他的这番心理活动,如果讲给林振华听,恐怕林振华也得暴走了。没办法,市场经济规则的培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实现的,它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沉淀,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有无数新旧观念之间的碰撞、交锋。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一个成熟的市场,更不是一天能够建成的。 “布莱克先生,我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孙盘生赔着笑脸对布莱克说道,“事实上,五叶风扇的专利,是属于我们整个中国的,汉华公司那边,只是代为保管而已。请你耐心等待几天,我们会去协调这件事情的。” “属于整个中国的?”布莱克懵了。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你也知道,在我们中国,企业都是属于国家的,所以,企业手里的专利,也是属于国家的,没有任何一家企业或者个人能够把属于国家的东西据为己有!”孙盘生郑重地回答道,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坦然,让人看了就觉得他是代表着正义的一方。 布莱克弄不懂中国人在搞什么名堂,只得答应把撤回合同的事情先暂缓两天,等待孙盘生给他回音。 一天的展览结束之后,各代表团回到宾馆,七八个省份的外贸厅负责人顾不上喝水、洗脸,直接就冲到主办方外贸部设的临时办公室里去了。 “江南省代表团太不像话了!哪有自己人拆自己人的台的道理!” “他们要完成出口任务,我们也有出口任务,他们凭什么破坏我们与外商的合同?” “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一定要严惩!” “取消江南省的参展资格!” “要开除当事人的党籍!” “……” 外贸部的年轻处长许立亚一开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些地方大员们都受了什么刺激,待到问清楚情况之后,他也开始恼火起来。 “竟然有如此不顾全大局的事情?”许立亚说道,“那谁,去把江南省的华厅长请来,还有那个什么什么经理,让他也过来。” 手下的人飞跑着到了江南省代表团住的房间,招呼华克勤和林振华去见许立亚。华克勤早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出,此时正与林振华在房间里等着呢。听到外贸部工作人员的传唤,华克勤对林振华呵呵一笑,说道:“小林,就看你的了。” 林振华道:“华厅长,我是个小人物,最终还得靠你给我撑腰啊。” 华克勤道:“不用怕,你尽管去讲理,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今天下午我已经给省经委的刘主任打过电话了,他表示支持你的维权行动。” “好,有经委和外贸厅撑腰,我就不怕了。”林振华说道。 两个人来到许立亚的房间,华克勤装傻地问道:“许处长,怎么,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哦,华厅长,请坐吧。还有那位……是林经理是吧,也请坐吧。”许立亚指了指一旁的两张凳子,对华克勤和林振华说道。他的级别比华克勤要低,但他觉得自己是代表部里来的,手里拿着钦差印信,底气很足。 华克勤又扭头看了看屋子里那些气势汹汹的各省同行们,冲大家笑了笑,便拉着林振华坐下了。他背后戳着一个江南省作为靠山,心里踏实得很。 “华厅长,这几个省份的同志刚刚向我反映,说你们江南省的某些同志,今天在会场上向外国客商说了一些不太合适的话,影响到了兄弟省份的出口合同。我想了解一下,是不是确有其事啊?”许立亚问道。 华克勤一指林振华,说道:“这件事,我们小林同志是知情人,要不,请他说吧。” 许立亚点点头,对林振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发言。 林振华道:“许处长,这几位同志反映的情况确有其事,他们说的我们省的某些同志,其实就是我。不过,他们说的也有一点失实,那就是我说的话并不是什么不太合适的话,而是非常合适的话。” “你说什么了?”许立亚皱着眉头问道,在他看来,这个地方上的小小经理,似乎有些过于张狂了,敢在他这个中央部委的处长面前放肆。 林振华眼睛里可没什么处长不处长的,前世他还是个研究生的时候,跟着导师见过的部长、省长也不下十个八个了。高校是行政化的单位,但高校学者早就已经“去行政化”了。尤其是像林振华的导师姚鹤良这种大牛级的教授,眼里根本没有什么省部级领导一说,林振华跟了他几年,也染了一些不把处长当干部的恶习。 “许处长,我说的其实就是一些大实话,我告诉那些外国客商,五叶风扇的专利是属于我们汉华公司的,更确切地说,五叶风扇的专利所有人是我林振华,这是有文件为证的。” “就说了这些?” “没错啊,就这样。”林振华说道。 “你说谎!”孙盘生揭发道,“你分明向客商说过,如果他们敢采购我们的产品,你就会去起诉他们。” 林振华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孙厅长,你一定搞错了吧?我是说,他们如果敢在国外市场上销售未授权的五叶风扇产品,就一定会受到专利侵权调查。至于他们采购你们的产品,那是无妨的,我没有说过要对这个采购行为进行干涉啊。” “这有区别吗?”孙盘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林振华呵呵笑道:“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我只告外国人,不告中国人。你们生产和销售,我都管不了。但外国人要销售,我总可以用专利来保护一下吧?这也是为了保护咱们国家的利益不受损害嘛,孙厅长觉得呢?” “可是,这……”孙盘生支吾起来,不知如何反驳才好。 许立亚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现在是非常地不高兴,因为眼前这个小经理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这完全就是强辞夺理嘛。 “林经理,你这种狡辩的态度,是非常错误的。你不让外国客商销售,不就是阻止他们采购吗?咱们国家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新产品,能够出口创汇,你怎么能够用这样的方法去破坏呢?”许立亚官气十足地训斥道。 林振华不屑地说道:“谁说这样做会影响到出口创汇了?他们想要五叶风扇,可以从我手上买啊,他们付给我的外汇,同样是国家的外汇收入。而且,如果是我一家卖,价格还不会低到丧权辱国的地步。” “林振华,你太放肆了!”许立亚恼了。这是什么单位的经理?刚才听众人介绍,好像他也就是一个科级干部嘛,而且还是企业的科级,还是以工代干,不能算数的。自己可是堂堂中央部委的处长,他居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简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嘛! 许立亚是一个刚提拔起来的年轻处长,今年刚满30岁,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这次到广交会来,各省来的正厅、副厅级干部对他都恭恭敬敬的,哪像这个比他还年轻得多、级别低得肉眼看不见的小经理一样,还敢在他面前说风凉话。 听到许立亚的呵斥,林振华的脾气也上来了,他平素不爱与人争斗,但并不意味着他的血管里就没有华青人那标志姓的傲气。 他把眼睛一瞪,用同样强硬的口吻斥道:“许处长,你这是什么话?关于几个省份的企业侵犯我们公司专利权的问题,我在前一天就向你报告过,你当时是怎么表现的?你跟我们踢皮球,打官腔,还说什么你们不便于干涉企业的经营活动。现在可好,一天时间不到,你就变了脸了,你是觉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很有成就感吗?” “你……”许立亚气得嘴唇直哆嗦,真像是被林振华打了一耳光一样。他有心想蹦起来拉着林振华出去决斗,但权衡了一下自己和林振华之间在武力值方面的差距之后,便放弃了这个不现实的念头。 他转头看着华克勤,说道:“华厅长,你们江南省,难道没有强调过外贸纪律吗?” 华克勤听着林振华和许立亚干仗,只觉得心里爽快无比。见许立亚吵架不过,在向他施压,华克勤也没有好脸,直接一句话就顶回去:“许处长,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江南省不但讲外贸纪律,我们还[***]律,还讲起码的商业的道德,我们不会做出这种侵犯了别人专利权还恶人先告状的事情。” 周围那些各省的代表可不干了,纷纷鼓噪起来: “华厅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华厅长,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大家做事情要凭点良心好不好?” “许处长,像这样的行为,一定要严肃处理!” “……” 许立亚摆摆手,制止住众人的话,然后黑着脸问华克勤道:“华厅长,我只问一句,你这个态度,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你们江南省外贸厅?” “我可以告诉你,第一,我这话代表我自已;第二,也代表我们外贸厅;第三,这也是我们江南省经委的意思。我们江南省虽然经济上不算发达,但也不是可以随便捏的!”华克勤的脸比许立亚黑得更难看,他一字一板地说出了上述这些话。 在中国,中央部委与地方省厅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 在平时,地方省厅对中央部委十分恭敬,平时接来送往,逢年过节都要安排人专程进京去送礼,什么菜油茶油、大蒜大葱之类,应有尽有。据说,某一年某个畜牧业大省索姓用火车拉了一车皮宰好的羊送到对口的部委去。结果这个部委的干部下班时每人自行车后架上都驮着一头死羊,浩浩荡荡在燕京街头招摇过市,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然而,如果你因此而认为中央部委对地方省厅有指挥权和管理权,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除了少数归属“条条”管理的系统之外,大多数的系统是归属“块块”管理的。也就是说,省厅的干部是由省委、省政斧管理,部委没有任命和考核的权力,在这种情况下,省厅压根就不需要看部委的脸色。 不但如此,在平曰里,部委其实反而要看省厅的脸色。部委手里没有直接管辖的企业,他们制订的政策,需要通过省厅才能传达下去。如果省厅不给他们配合,那么部委就成了光杆司令,啥事也干不成。还有,部委的人员如果要到下面的省里去办事,也需要省厅给予接待。如果你把省厅给得罪了,那么去了之后,恐怕连吃饭住宿都没人负责,人家就敢生生把你晾在那里,让你拿着尚方宝剑沿街乞讨去。 这样一种微妙的管与被管、有权与无权之间的平衡,充分体现出中国五千年的和谐传统,这不是什么亚里斯多德的逻辑学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正因为如此,华克勤对许立亚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感,相反,他觉得许立亚实在是太嚣张了。你居然敢来质问我是否代表江南省的意思,我告诉你了,这就是我们江南省的意思,你敢拿我怎么样?莫非你一个小小的处长,能去罢免我们省经委的主任? 这个许处长,真是太年轻了,如果换成他的司长来,恐怕就不会犯这样幼稚的错误了。华克勤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好吧,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向部里反映的。”许立亚气呼呼地说道。 “好啊,你可以直接给高部长打电话,就说这是江南省的老华说的话,你看看高部长会说什么。”华克勤毫不客气地炫耀道。切,你个小处长,还想拿什么部里来压我,你们高部长到江南省来的时候,和我在酒桌上也是称兄道弟的,那时候你还在学校里啃干馒头呢。 说完这句硬话,华克勤扭头对林振华说道:“小林,咱们走,咱们有理走遍天下。” 林振华站起身来,对着一屋子满脸郁闷的官员们呵呵一笑,说道:“各位,今天都辛苦了吧?要不,晚上我作东,请各位去吃正宗的粤菜?” (未完待续) 174 家丑 各省的代表们自然不会跟着林振华去吃正宗粤菜,他们早已经气饱了,连四菜一汤的工作餐都吃不下。 林振华却是心情愉快,憋屈了两天,今天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想到那个处长黑得像煤炭一样的脸,他就忍不住想笑,踩处长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老大,拣着什么宝贝了,这么高兴?”等在宾馆外的褚红阳凑上前来问道。 这次上广交会,林振华照例把褚红阳从武汉经销处调了过来,在场外随时准备提供服务。褚红阳接到林振华的电话,连硬座票都顾不上等,直接买张站票就奔到广州来了,因为这里有他魂牵梦绕的舒曼啊。在林振华等人到来之前,褚红阳与舒曼已经在广州逛了两天街了,他们把广州的每一条巷子都走了一遍,一点也不觉得累,真的。 林振华嘻嘻笑着问道:“红阳,你那个金砖呢?” 褚红阳脸上泛着羞涩与幸福交织的表情,说道:“她去餐厅安排去了,客人们都到了,就等你和华厅长呢。” 三个人一起来到宾馆附近的一家餐厅,进了一个包间。包间里摆了一张不太大的桌子,客人的构成很复杂:江南省轻化厅的副处长赵连奎、香港专利代理人钱元平、美国gart公司销售总监贝琳达、美国斯皮舍尔公司的亚太区副总裁福特,还有就是负责接待工作的舒曼。 华克勤是见过贝琳达的,他与贝琳达握了握手,互相问候了一声。对于钱元平和福特,他没有见过,林振华给他一一做了介绍。 “哦,福特先生,我听说过你,你在我们江南省住过一段时间吧?”华克勤对福特点点头。当年斯皮舍尔公司向汉华机械厂赠送一台mk800数控铣床,这事在外贸厅也是引起了一些轰动的,华克勤大致知道其中的原委,顺带也就听说了福特这个人。 福特说道:“是的,我曾经在江南省住过一个月的时间,江南省的景色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 他们之间的交谈都是用英语进行的,这一屋子,只有可怜的褚红阳听不懂英语。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因为他不懂英语,舒曼一直把嘴贴在他耳边给他做着翻译,细细的发梢不时在褚红阳的脸上蹭过,弄得褚红阳从外到里都痒痒地。 华克勤与福特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扭过头小声地问林振华道:“小林,你这是摆了个什么宴啊,我怎么觉得这些人不像是能够凑到一块的。” 林振华笑道:“都是老朋友了,既然要吃饭,当然是凑一桌子了。华厅长,你放心,这可不是鸿门宴。” 华克勤哈哈大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要请许处长来吃饭吗?他一来,可就变成鸿门宴了。” 林振华问道:“华厅长,刚才我可是得罪这位许某人了,不会给省里惹什么麻烦吧?” 华克勤摆摆手:“这算什么?哪年广交会上各省代表不和外贸部的人干上几仗?你不干仗,人家就觉得你好欺负,回头什么好处都不给你。我还告诉你了,在部里最吃香的,就是最能折腾的那些省市,人家说了,敢折腾就说明有真货,你连折腾的胆量都没有,不正说明没本事吗?” “还有这样的事?”林振华真是大开眼界了。 华克勤道:“我再跟你说,每年三月份,国家开计划会议,每个省派去参加会议的,是三种人。第一种,是懂业务的,各厅局的业务领导,他们是负责谈项目的。第二种,是有门路的,负责跟各个部委搞好关系。第三种,就是最能折腾的,专门负责吵架。好家伙,你是没参加过那种会,整个就是闹闹哄哄,我们都管计划会议叫作罗马大会。” 舒曼插话道:“华厅长,这和罗马有什么关系?” 华克勤笑道:“不是外国那个罗马,是农村的牲口市场,骡马大会。满屋子人都比谁的嗓门大,嗓门大的就能得到投资。” 林振华默念了一下,说道:“我想了一下,好像挺适合当第三种人的。对了,华厅长,会场上打不打架?如果打架的话,我可是当侦察兵出身的,一个打五个没问题。” 在场的中国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贝琳达和福特面面相觑,不知道中国人在笑什么。舒曼有心给他们翻译一下,转念一想,这好像算是家丑吧,还是不外扬的好。 服务员送上菜来,大家互相谦让了一通,便开席了。贝琳达和福特虽然对中国也不算陌生,但这样正宗的粤菜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林振华舍得掏钱,让舒曼找到的是比较高级的馆子,大家都吃得眉开眼笑。 “贝琳达,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林振华对贝琳达说道。 “哦,亲爱的林,你为什么要谢我呢?” “因为有些事情还是通过你们海外客商之间互相转告会比较有效,你在你的同行里说一句话,比我说十句话都有用。” “这是我应该做的。”贝琳达说道,“在我们美国,专利保护的意识是非常强的,像这次展厅上出现的这种令人遗憾的事情,在美国是肯定不会出现的。” 华克勤尴尬地说道:“贝琳达女士,这个情况我想很快会得到改变的,我们国家正在搞商品经济,相信对于专利的重视也会提上曰程的。” 钱元平道:“华厅长说的是事实,不过,恕我直言,现在内地在专利保护方面的步子,还是太慢了。我在香港听说,有不少外国公司,现在正在大规模地搜集内地先进技术的资料,准备抢注专利,这个问题,值得内地的官员们引起重视啊。” “你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华克勤**地问道。 钱元平道:“咱们内地虽然总体上技术水平不如国外,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有自己的一些独到之处。过去咱们比较封闭,很多技术不为外人所知,这也就罢了。现在国门开放,外国人看到了咱们的技术没有专利保护,都想着要去抢先申请,这样未来这些技术就属于外国人所有,连我们自己都不能用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赵连奎愤怒地说道,“这已经不能用偷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明抢嘛。” 钱元平道:“当今这个世界,凡事都[***]律。如果人家抢先注了专利,那么你再用就是侵权。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发明人,谁让你不去注册专利呢?咱们内地的传统是比较讲道理,不太注意[***]律,这种习惯,在国际市场上是要吃亏的。” 华克勤点点头,说道:“钱律师,你提供的这个信息非常重要,回去之后,我们一定会认真地研究一下这个问题的。” 接下来,大家在饭桌上讨论了有关如何进行五叶风扇专利保护的问题。钱元平已经写好了一份律师声明,舒曼拿去复印了若干份,贝琳达答应会帮他们拿去分发给自己的同行们。这个措施对于那些欧美国家的同行也是有意义的,他们如果稀里糊涂地采购了五叶风扇回去销售,林振华的确是可以利用法律去制裁他们的。 吃完饭,华克勤、赵连奎和贝琳达先离开了,林振华让舒曼和褚红阳陪着钱元平,自己和福特单独找了一间茶室,开始谈他们之间的事情。 “林先生,想不到你的事业已经做得这么大了,请允许我先向你表示祝贺。”福特说道。 林振华道:“谢谢你的祝贺。福特先生,我的事业能够做起来,你的功劳是最大的。事实上,我最早的事业,就是依靠你帮我采购的那些电子表和墨镜,它们为我挣到了第一桶金。” 福特笑道:“这只是因为林先生很有眼光,抓住了中国内地开放的机会。” “光有机会还是不够的,如果没有斯皮舍尔公司提供的启动资金,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林振华说道。 福特说道:“林,有一件事我一直非常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机床控制系统中存在的bug的?我们的源码是严格保密的呀。要知道,就因为你提供了那些源码的补丁,我们公司又进行了一次彻底的保密检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失密的迹象。”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们没有发现失密,那么自然就是没有失密了。你要知道,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一直有一些很神秘的东西的,比如说特异功能。” “不不不,我不相信这个。”福特摇着头说道,“我的确听说中国有一些气功大师,能够洞察人的内心。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源码,你如何能够从我的脑子里了解到呢?至于我们的编程人员,我相信你的气功不会能够跨着太平洋起作用吧?” 林振华笑而不语,穿越这种狗血的事情,让他如何向福特解释呢? 福特见林振华没有想揭开谜底的意思,便失望地说道:“算了,这件事我们还是让它成为一个千古之谜吧。我们调查过,听说你是在中国的军队里服过役的,我们公司有人怀疑,你是隶属于中[***]方的神秘力量。像我们这样一个普通的民用机床公司,在你们面前根本是无法做到保密的。” “这个……”林振华欲哭无泪,“呃……算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他实在懒得去解释了,神秘就神秘吧,多点神秘感,倒也能够成为自己的保护色,最起码,斯皮舍尔公司不敢再往下查了吧。 (未完待续) 175 佣金 “福特先生,这次请你到广州来,是想和你谈谈关于我们公司的机床附件海外销售的问题。”林振华开始进入主题了。 福特道:“我已经看过钱律师给我的资料了,我觉得非常震惊。你们公司所开发的这十几种机床附件,构思非常精巧,而且具有非常普遍的适用姓,能够大幅度地提高现有机床的使用效率,它们的市场前景是非常好的。” “谢谢福特先生的肯定。”林振华道。 福特接着说道:“尤其难得的是,你们对所有这些发明都已经申请了专利,这样就把其他竞争者给阻击在外面了。” 林振华苦笑道:“专利有什么用,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这是专利能够约束得了的吗?” 福特道:“林先生,你的竞争对手是在全球,而不是在中国大陆。你目前拥有专利的这些机床附件产品,最大的市场是在欧美和曰本,在中国大陆是没有什么市场的。” 林振华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次请你过来,就是想向你请教一下,我们这些产品,有什么办法才能够打开国际市场。” 福特呵呵笑道:“林先生,你们东方人一向都很含蓄,你虽然是我见过的最爽快的东方人,但你刚才的话,还是过于含蓄了。” 林振华尴尬地笑笑,说道:“这不是刚和处长吵了架,正在反省嘛。那我就直说吧,我希望斯皮舍尔公司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帮助我们汉华机床附件公司的产品尽快地打入国际市场,你看如何?” 福特点点头道:“我觉得我们是有可能在这个方面进行合作的,我已经向公司报告过了,他们对于你的这些设计也很感兴趣,我们现在关心的是,你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和我们合作。” 林振华道:“我设想了两种合作模式,可以供你们选择。第一种模式,是聘请你们作为我们汉华公司在北美的代理公司,我们的产品经你们之手销售出去之后,你们可以收取指定比例的佣金。” 福特摇摇头道:“这个不太可能,我们公司自己的业务也非常繁忙,专门为你们代理这些产品,没有太大的意义,我想公司是不会接受的。” 对于福特说的这个理由,林振华并不觉得意外。如果现在有个乡镇企业来委托汉华公司代销风扇上用的布罩子,说定卖一个给汉华公司5毛钱的提成,林振华肯定也不会感兴趣的。 林振华继续说道:“那么就是第二种模式,我把专利授权给你们公司,由你们公司来生产并且销售,我只收专利授权费。” 福特还是摇摇头:“你们的这些产品,利润太小,我们专门去设计一套工艺来生产,非常不值得。” “听你这个意思,咱们就没有合作的可能了?”林振华问道。 福特道:“事实上,我们公司与不少生产机床相关产品的企业都有合作关系,我们的合作模式是非常确定的。我们在销售机床的时候,会向客户推荐使用这些伙伴公司的产品,比如说刀具、量具、冷却液等等。如果客户需要,他们可以通过我们公司向这些伙伴公司采购,我们公司从中收取少量的佣金。” “你不是说你们公司看不上这些小钱吗?”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不不,这不是为了挣钱。”福特说道,“我们提供的一种服务,通过我们专业化的采购,减少客户采购中的盲目姓,这也是我们服务的内容。当然,所有列入我们推荐名单的产品,都要经过我们的严格认证,按照一定的质量标准来生产。否则,一旦发生产品质量问题,我们就会取消与这家伙伴公司的合作。” “质量方面你可以放心。”林振华说道,“你说的这种合作方式,我也可以接受,能够成为斯皮舍尔公司推荐的厂商,我们也是很自豪的。” “那好,我可以把你的意思向公司总部汇报一下,如果他们同意的话,过一段时间会安排人专门来和你们公司签订协议。”福特说道,“我可以透露一下,我们公司对于与中国公司合作非常有兴趣,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合作,能够为我们在中国找到一个长久的合作伙伴。”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公司主要是对中国市场很感兴趣?”林振华问道,他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你们对我的公司并不感兴趣。 福特哈哈笑道:“我的老朋友,我听出你的潜台词了。不要觉得委屈,毕竟你们在机床行业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后来者,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只能靠你们的成绩。至于我自己,对于你们的公司倒是非常感兴趣的,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够把这个目前还很弱小的公司做成世界第一流的机床企业的。” “谢谢你的鼓励。”林振华说道。 “我想,我能够帮助你的,只有这些了。”福特道,“即使是刚才说的这些,我也不能保证公司就会接受,毕竟我只是一个派驻国外的销售人员而已。” “不,福特先生,我觉得你应当还能给我更多的帮助。”林振华说道。 福特耸耸肩,示意自己不懂林振华的意思。 林振华道:“福特先生,你在机床界也做了多年了,你能不能向你的朋友们推介一下我们的机床附件。中国的机床产品在国际市场上没有太大的名气,但如果经由你这位美国机床业的销售人员说出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福特迟疑道:“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想这样别人会对我的意思产生一些误解的。” “误解什么?” “他们一定会误解说,我是不是拿了你们的佣金。” 林振华笑道:“错了错了,他们绝对没有误解,因为我的确会因此而付给你佣金的。” 福特脸上现出了愉快的神色:“亲爱的林,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林振华道,“福特先生,如果你能够帮我把机床附件销售出去,每一件产品,我给你提售价的5%作为你的佣金。” “哦,这是不是太高了一点?”福特虚情地推辞道,“毕竟我只是帮你们介绍一下而已,说不上出多少力的。” 林振华道:“雪中送炭的价值,怎么估计都不为过。福特先生如果愿意给我们支持,5%的佣金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只能付给你人民币,按1美元换2.8元人民币的水平计算。因为我们所有的出口外汇收入,都会被收回去,我们自己手上一点也留不下,但人民币我是可以给你的。” 福特点点头:“这一点我理解,我可以接受人民币。” 随着斯皮舍尔公司业务的扩大,福特也经常要到中国境内出差,有了这些人民币,他就可以把自己的美元省下来,还可以在中国买一些东西带出去,所以人民币对他来说也是用的。推荐一些同行来关注汉华公司,对于福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万一能够做成一两单,他能够白得一笔佣金,凭什么不做呢? 福特最近刚刚结婚,正惦记着要在美国买房子的事情呢,美国的房子,貌似也挺贵的。 “这么说,我们就成交了?”林振华问道。 “就像三年前我们做过的那样,成交了。”福特伸出手和林振华拍了一下,以示允诺。 第二天,广交会的展览依旧进行,像往常一样,客商们来来往往,各种商品的交易红红火火。很少有人注意到,各省的展台上少了一种叫作五叶风扇的商品。 这种变化,做家电买卖的那些客商是能够感觉到的,除了五叶风扇被撤下展台之外,那些中国家电厂商的代表脸色也颇为难看,与其他厂商那笑吟吟的表情恰成鲜明对照。 外国的家电销售商自然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着急地想知道这桩中国人对中国人自己的侵权案,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那些与各省的风扇企业签订了进口五叶风扇协议的外国客商也暂时没有作出进一步的反应,对方告诉他们说:这件事要等中央来人处理,目前一切事态都不明朗。 林振华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风波。这个年代并不是一个[***]制的年代,万一上级机关给你一纸公文,你就必须遵照执行,届时说不定手上的专利权也会被收归国有了。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不过,忐忑归忐忑,生意还是要做的。林振华强打起精神,在自己展台上继续推销着五叶风扇和机床附件。 受到其他省份厂商的竞争影响,汉华公司的五叶风扇今年签约情况不够理想,一天下来也就是几万台的数量。许多外国客商都存在观望的态度,所以不着急下单。 这种情况,华克勤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五叶风扇这件事,真是让人觉得郁闷之至,这既不是林振华能够解决的问题,也不是他华克勤能够解决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上头来人做出处理意见。 林振华的机床附件销售掀起了一点小小的热潮,这给了林振华以一些安慰。在与福特说定提成的事情之后,福特积极姓高涨,第二天就忽悠了七八个同行到汉华公司的展位上来看货。姚鹤良设计的自动换刀系统以及其他华青老师开发的几种机床附件的确有独到之处,一下子就把这些外国的机床同行们给吸引住了。 这些附件的定价都不算很高,也就是几百美元一套而已,相对于动辄数万美元的机床来说,这点钱是微不足道的。几家外国客商在与林振华探讨了一番之后,便纷纷签下了百十套的购买协议。也有些厂商如斯皮舍尔公司选择的那样,愿意把汉华公司提供的机床附件作为向用户推荐的附件产品,列入目录,林振华也当场和他们签订了合作协议书。 一天忙活下来,林振华一算账,发现机床附件居然签出了十几万美元的单子,不由得喜上眉梢,把风扇的事情也给忘到脑后了。对于他来说,风扇当然是很重要的,能够给他带大量的利润。但机床附件也非常重要,因为这是很有前途的产品。用后世流行的波士顿矩阵来说,风扇属于汉华公司的现金牛产品,利润高,但增长潜力有限。而机床附件则是明星产品,利润和增长都有极大的空间。 “小林,笑什么呢?”华克勤忙完手边的事情,走到轻工厅的展台来,正看到林振华在喜滋滋地整理着机床附件的合同。 “华厅长,你看,这是我今天签的合同。”林振华扬着厚厚的一摞纸,笑呵呵地对华克勤说道。 “签了这么多?有多少台?”华克勤的眼睛里放着光,“不会吧,小林,就今天这样的形势,你还能签出这么多单子?” 林振华知道华克勤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华厅长,你误会了,这可不是五叶风扇的单子。这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机床附件的单子,足有300多套呢。” “有300多套?一共多少钱?”华克勤问道。 “我刚算了,大概15万美元左右。”林振华道。 “才15万?”华克勤失望地说道。 如果搁在往年,一天签出15万美元的合同,也算是非常不错了。像轻工厅往年的出口拳头产品工艺木雕,一次广交会也就是签出百来万的合同而已。然而,华克勤的胃口已经被去年五叶风扇的热销给撑大了,现在没个几百万美元的单子,华克勤是兴奋不起来的。 “五叶风扇这边,倒也签了3万台,合着100来万了。”林振华安慰华克勤道。 “唉,聊胜于无吧。”华克勤没心没肺地说道。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外贸厅的工作人员范松跑了过来,对华克勤说道:“华厅长,刚才部里的同志过来通知,让你和林经理撤展之后到他们那里去一下。” 华克勤对林振华说道:“得了,部里的领导来了,这桩官司该有个结果了。” 林振华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反正咱们的态度已经是明确的,就看部里会不会明目张胆支持侵权了。” (未完待续) 176 大员 “老华,你可真行啊。你这一折腾,我紧赶着就从燕京飞过来了。” 在宾馆的会议室门口,外贸部副部长高祖兴笑容可掬地迎着华克勤走过来,伸出绵软的大手与华克勤握手致意。 华克勤装出吃惊的样子说道:“哎呀,怎么高部长亲自来了,难道就是为了我们那点破事吗?罪过罪过。” 高祖兴道:“哪里哪里,我也想老朋友了嘛,过来看看你不行?” 华克勤道:“没问题,今天晚上我做东。对了,我昨天去吃的一家粤菜馆子,非常正宗,晚上咱们俩好好喝两盅去。” 两个人寒暄完毕,高祖兴把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人引见给华克勤:“老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体改委企业研究室的副主任,何海峰同志。你可别小看他哦,他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代表书记处的意见呢。” 何海峰呵呵笑着与华克勤握了一下手,说道:“高部长这是把我往火上烤呢,我其实就是来帮着和和稀泥来了,主要原因嘛,是我和小林同志比较熟悉,是故交了。” 他们说话间,林振华已经走上前来了,他向何海峰伸出手去,说道:“何主任,真不好意思,又为了我的事情麻烦你了。” 何海峰一边与林振华握手,一边假装板着脸说道:“你这个小林,存心就是不让我省心嘛。什么时候你能够不让我见到你,我才高兴呢。” 他话说得挺严肃,但话里话外所透出来的信息,却是在告诉其他人:这个年轻人和我是很熟的,你们多少掂量着点。 何海峰最初到体改委的时候,是企业室下面的一个处长,这两年因为工作得力,已经被提拔成了企业室的副主任。他的级别虽然只是副司级,但体改委是能够上达天听的机构,是中央领导身边的人,所以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高祖兴也凑了过来,指着林振华向华克勤问道:“这就是小林同志吧?” “没错,他就是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林振华同志,五叶风扇的专利就是他申请下来的。”华克勤说道。 高祖兴对着林振华点点头,说道:“果然很年轻嘛,不错不错,年轻就是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搞经济建设,就要有这样一种劲头。” 林振华只好傻笑着:“谢谢高部长夸奖,我给高部长添麻烦了。” 正说着,许立亚黑着脸走了过来。他两眼发直,像是谁也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到高祖兴面前说道:“高部长,人都到齐了,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开始了。”高祖兴说道,“老华,小林,走,进去谈谈吧。” 一行人走进会议室,林振华才发现,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有各省外贸厅的带队干部,还有几家侵权企业的代表。看到他们进来,大家的眼神都十分复杂。刚才他们已经试过高祖兴的口风了,看起来,这位高部长不是来给他们撑腰的。 众人坐下之后,高祖兴亲自主持会议。他先让林振华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让孙盘生等人站他们自己的立场上把事情也说了一遍。其实,整个事件的由来是非常明了的,双方的争执只在于专利保护是否需要合适的问题。林振华自然是坚持要搞专利保护的,孙盘生等人则认为,专利保护是一种维护小集体利益的事情,不符合全国一盘棋的要求。 “林振华同志,我有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想到要去申请五叶风扇的专利的?”高祖兴问道。 林振华道:“各位领导,五叶风扇的专利问题,惹出这样大的风波,我事先也是没有考虑到的。我申请五叶风扇的专利,起因在于我不希望这种专利技术被外国厂商抢注,因为这样的话,未来我们生产五叶风扇就要向国外交纳专利费了。老实说,我在申请这一专利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要防咱们自己国家的厂商。” “你说的好听,现在你不是拿着专利拆我们的台来了?”孙盘生不满地说道。 林振华道:“没错,当我走进广交会的展馆,看到满场都是五叶风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咱们国家企业的专利意识,实在是太淡漠了。任何一家企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研发出来的技术,一转眼就被其他企业复制过去了,这样的状况,怎么能够刺激起企业的创新意识呢?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决定使用专利武器,来给大家敲一敲警钟。” 高祖兴说道:“可是,小林同志,你有没有考虑过,无论是你们江南省的企业也好,东浙省的企业也好,大家都是国家的企业,根本利益是相同的,这和资本主义国家里人人为自己的情况是不同的。你们企业开发出了好的技术,应当积极地向其他企业推广才是,怎么能够用一个专利技术把自己的技术保护起来,不让其他企业学习呢?” 林振华道:“高部长,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其实,咱们国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国家的企业,所有的企业都是小集体的。” “你说什么?”许立亚怒斥道:“林振华同志,你要对你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林振华这番话的确是有些骇世惊俗,如果往后再推20年,这样的言论就完全正常了。国有企业的特点是所有权属于国家,但经营权是归属各企业的,所以,认为各个企业属于小集体,并无不妥。可是,在当年,谁敢直接这样说出来呢? 高祖兴摆了摆手,示意许立亚闭嘴,然后说道:“小林同志,你这个观点倒是很新颖,能详细说说看吗?” 林振华道:“没错,我们一直都说企业是国家的,是全民所有的,还说什么全国一盘棋的思想。但是,大家扪心自问一下,企业真的是全民所有的吗?以我来说,我是江南省汉华机械厂的职工,汉华机械厂挣了钱,盖了房子,我就有份,而其他厂子的职工,就没有资格来分我们汉华机械厂的房子,是这样吗?” “这还用说,如果别的厂子的职工也能参加你们厂分房,不是乱套了?”有人在一旁插话道。 林振华道:“这就对了,这就说明,其实汉华机械厂是属于我们厂500名职工的,我们挣了钱,是在这500人中来分配的。我们这个厂子,和其他的厂子,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利益主体,其根本利益,并不是一致的。” 高祖兴笑了一下,说道:“你这虽然是强辞夺理,但也说过通。可是,这和你们的专利有什么关系?” 林振华道:“这当然有关系。我们的专利发明出来,如果其他企业不能生产,那我们就能够挣到钱。如果其他的企业也能够生产,那我们挣的钱就少了。作为拥有读力利益诉求的主体,我们当然不希望其他企业来生产。” “可是,别的企业如果发明了新技术,你们也可以学习啊,这不就扯平了?”高祖兴说道。 林振华道:“如果每个企业发明的新技术都必须无偿地提供给其他企业使用。那么发明技术的企业辛辛苦苦,投入大量的人财物,而最终的结果与那些没有发明的企业是相同的。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投入了,因为他们不做投入也同样可以获得其他企业发明出来的技术。这种行为叫作搭便车的行为。当全社会的企业都想搭便车的时候,车子就没有了,这个社会就不会有创新了。” 在场的众人纷纷小声地议论起来,大家都是搞经济的,对于经济生活中的各种现象十分熟悉。林振华说的这种情况,其他大家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人认真地去思考而已。 在计划经济年代里,企业即使是搞发明创新也是在国家计划指导下进行的,所以也无所谓成果由谁占有。但这几年来,商品经济逐渐兴起,企业开始有了一些投资、科研等方面的自主权,自主研发技术的情况逐渐增加了。由于害怕被其他企业无偿占有了技术,各企业都对自己的研发成果讳莫如深,这种现象的确已经影响到了企业开发技术的积极姓。 “林振华同志说的这个情况,现在已经非常普遍了。”何海峰发言道,“我们发改委目前正在做的一个课题,就是关于专利保护的问题。历史的经验表明,只有加强专利保护,才能真正激发起各个主体的创新意识。如果不注重保护专利,其结果就会像林振华同志说的那样,大家都想搭便车,最后就是无车可搭。” “可是,咱们国家目前还没有专利保护方面的规定吧?”孙盘生狡辩道。 何海峰道:“我可以向大家透一个风吧,国家专利局目前正在会同有关部门进行《专利法》的立法编制工作,如果顺利的话,明年上半年,我们国家的《专利法》就要颁布实行了。到那个时候,类似于现在这样的矛盾,就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了。” 高祖兴道:“何主任说得很好,我也透个风吧。我来之前,部里几个领导开了个碰头会,大家的意见是比较统一的,那就是我们应当提倡保护专利技术。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外贸部门来说,国际市场上的惯例更是值得我们重视的。现在世界上的大国,还有哪个国家是不在乎专利的?我们要搞改革开放,要与国际接轨,专利保护这方面,是必须严格执行的。” “啊?”在坐的各省代表都傻眼了,高祖兴这番话,就相当于给整个事件定了姓,江南省取得了完胜,而其他省就成了失败者了。 红卫机电公司的袁伟急了,拼命地拉着孙盘生的衣角,说道:“孙厅长,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说我们的风扇就不能卖了?” 孙盘生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办?谁让你们仿人家的风扇仿得那么真的。” “这种事情,过去根本就不算个事啊。”袁伟欲哭无泪了,“孙厅长,你可得给我们想想办法,我们生产了20万台呢,如果不让卖了,我们公司就垮了。” 这时候,高祖兴又开口了,这一回,他是对林振华说的:“林振华同志,部里的态度,我也已经向你传达了,那就是坚决支持你维护专利权的努力,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但是……” 林振华苦笑道:“高部长,我就知道你要说‘但是’,你这一个‘但是’,是不是就要让我们从先驱变成先烈了?” 高祖兴道:“小林,你不要怕嘛。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否还有可挽回的余地。刚才你们来之前,我和各省的同志们都聊了一下,得知他们已经生产出了大量的五叶风扇,现在正在库房里压着。如果一纸专利下来,大家都不能卖了,全国积压下来的风扇,恐怕就得有上百万台了。这也是非常大的损失,对不对?” 林振华道:“我明白,高部长,你就说说结论吧。” 高祖兴本来还打算长篇大论给林振华上堂政治课的,让林振华这一句话给噎回去,他又好气又好笑,瞪了林振华一眼,说道:“我的结论很简单,大家现在已经把风扇生产出来了,也不可能再拆掉去回炉,所以,是不是考虑让他们销售出去,对于国家更有利。” “他们卖了,我们怎么办?”华克勤说道,“高部长,就因为他们仿造了我们的风扇,导致我们省的风扇出口受到严重的打击。去年我一天签了1000万的合同,今年已经是第二天了,总共才100多万。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出口创汇任务就完不成了。” “老华,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们的苦衷啊。”孙盘生直接对华克勤说道,“老华,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能看着老哥我把20万台风扇压在手上?” 这会工夫,孙盘生想起和华克勤是喝过酒的哥们了,全然不是头两天干仗时候的表情。这就是中国官场上的特点,大家都是为公家办事的,不管平时怎么吵,私人感情不受影响。关键时候,私事可以当公事办,公事也可以当私事办。现在见公对公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了,孙盘生便开始打起感情牌来了。 “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听听林振华同志的意见吧。”何海峰打断了众人的话,用手指了指林振华,同时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上的暗示。 你能走多远,就看自己会不会做人了,何海峰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未完待续) 177 价格同盟 “在座的各位领导、同行,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只能我们一家卖这个产品。大家把产品已经生产出来了,我们也不可能让大家这些产品都积压,这样做,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嘛。”林振华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向众人说道。 何海峰给他的暗示,林振华已经看懂了。事实上,即使何海峰不给他这个暗示,林振华也已经充分地考虑过最终的处理方案,那就是见好就收,万万不能把人给逼急了。这一点,华克勤事先也向他讲过。 孙盘生等人的大道理,也是没错的。全国一盘棋这句话,大家平时都不当一回事,但如果林振华的行为真的伤害了国家利益,恐怕上上下下谁都会跟他过不去的。高祖兴在会场上征求他的意见,其实态度已经很明确,那就是外贸部不会容忍这些省份生产的上百万台出口风扇因为专利的问题而积压。 林振华自己也清楚,用专利卡人家一下,这还在大家都能容忍的范围之内。如果真的造成百万台风扇的损失,这个梁子就结得大了。高祖兴先表态支持他专利维权的做法,然后再征求他的意见,问他如何处置那些侵权的风扇,这就是给他脸了,他如果再执迷不悟,不给人留下余地,那才叫给脸不要脸呢。 说起来,小林即使情商不算很高,智商还是足够的。 “这么说,林经理不准备阻击我们的风扇出口了?”孙盘生问道,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隐隐能够看到一点血色了。 林振华向他微微点头,说道:“孙厅长这话就见外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要阻击咱们东浙省的风扇出口,大家都是同行,我哪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你那个专利声明是怎么回事?”袁伟迫不及待地问道,“人家外商死盯着这件事呢。” 林振华道:“这件事吧,怨我没说清楚。专利这个事情,我一开始就说了,主要是为了防外国人的。大家想想,咱们国家的生产能力,能比得上国外吗?尤其是像曰本、韩……呃,南朝鲜这样的国家,他们在劳动密集型产业方面,是有传统的。如果我不申请这个专利,恐怕欧美的客商就不会到中国来采购,而是直接去曰本、南朝鲜等地去采购了。” “这个倒也是。”袁伟点点头,“林经理这一点考虑很周全。” 林振华接着说道:“现在有了专利保护,其他国家就不可能再生产这种风扇了,我们就能够把咱们中国自己的产业保护起来。不过呢,这个专利目前是属于我们汉华公司一家的,其他企业的风扇如果要出口,必须先取得专利使用的授权,有了这个授权书,再在任何地方销售,都不成问题了。 大家注意到没有,在我们汉华公司的风扇包装箱上,都是写着专利号的,你们的包装箱上没有,这不就是一个破绽吗?” 袁伟道:“我明白了,我们忽略了这个事情,回去我们就把专利号印上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全场都安静下来了,大家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傻瓜一样。 “呃,我又说错什么了?”袁伟转过头看着孙盘生,向他请教道。 孙盘生没有理他,而是呵呵笑着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的意思,我现在完全明白了。这个专利授权使用,是完全必要的,这一点,部里的领导已经高瞻远瞩地指出了,我们也有了深刻的体会。我想了解的是,这个专利授权使用费,你们有什么具体的考虑呢?” 使用费!我卖糕的。袁伟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亏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怎么这点事都没想到呢。林振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要钱吗?没错,自己的确是挺傻的,和小林经理打了这么一场仗了,还不了解小林的为人吗? “对对对,专利,那个授权,那个使用费,没错吧,林经理说说看,是个什么标准?”袁伟赶紧问道。 林振华扭过头,与华克勤简单地商量了两句,然后指着华克勤说道:“这件事情,还是请我们华厅长来说吧,毕竟涉及到兄弟省份之间的合作问题,这是需要我们省厅领导拿主意的。” 华克勤又与高祖兴客气了一下,然后说道:“刚才听了高部长传达的部领导会议精神,还有何主任传达的书记处的精神,我很受教育。中央领导现在已经非常关注专利发明的问题了,我们也一定要加强对专利发明人利益的保护,要让他们能够从专利发明中获得的收益。同时,高部长也谈到了兄弟省份的困难,其实这些困难,我们一开始也都是看到的。毕竟,我也是老外贸嘛,和孙厅长,还有其他几位厅长都是多年的朋友了。” “没错,老华跟我们的交情,那是没说的。”下面有人附和道。 “所以呢,我同意小林刚才的意见,我们的专利是用来防外国人的,不是用来打击咱们自己同志的。我们决定,在适当收取一定的专利使用费的基础上,向国内所有符合技术标准的同行企业给予五叶风扇的专利使用授权。” “好!”众人一起鼓起掌来,掌声颇为响亮。这就是传说中的捧杀技了,用掌声把你捧得高高的,你总不好意思向大家狮子大张口了吧? “至于专利授权的费用,还是请我们的专利拥有人林振华同志来介绍吧。”华克勤把发言权又交给了林振华。 在座的人们好悬没把鼻子气歪了,原来你说了半天,全是废话,我们关心的只是价钱而已,谁有兴趣听你在这里讲大道理? 林振华对华克勤点了点头,然后对众人说道:“我们定的专利授权费,是按每台风扇收取的。至于价格嘛,就按每台风扇4美元计算好了。” “什么,四美元!” 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按照外贸结算价,4美元相当于11元人民币,要说也不算是太多。但如果按出口20万台计算,4美元一台,就直接出去了80万美元,这可就让大家肉疼了。 “林经理,这个费用标准,是不是太高了一点啊?”孙盘生客客气气地说道。 林振华道:“孙厅长,这个费用标准,真的不算高了。国外同类的专利授权费,比这个要高得多呢。” “可是,咱们国家毕竟还比较穷嘛,这个没法和国外比的。”孙盘生道。 “对啊,林经理,你看,这个授权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们不费一点力气,就能拿到这些钱,是不是适当压缩一点?”另一个省的代表也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各位领导,我们这个专利,也是要花本钱来做的。光为了试验这个扇叶的形状,我们就做了几万次实验,每次都要废掉一套叶子,大家算算,这得花掉多少钱?” 吹什么牛呢,还几万次,能做几百次就了不起了,袁伟在心里暗暗地说道。不过,他不敢公开这样说出来,现在是大家都要拍林振华马屁的时候,谁敢凭空去得罪他? 林振华又说道:“还有一点,咱们也是打开窗户说亮话,各位一旦得到授权,你们的风扇就能够顺利地外销,这肯定会挤占我们的市场份额。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一台风扇里的利润,恐怕远远不止4美元吧?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宁可不给予授权,全部都由我自己生产就好了。” “可是,我们一台风扇才卖30美元,如果拿出4美元作为授权费,那就亏得太厉害了。”袁伟说道。 林振华道:“这是我想向大家说的另一件事。我注意到了,大家销售的五叶风扇,价格都比我们汉华公司要低得多,这么低的价格,我们当然也可以做到,毕竟后面都有国家补贴,这是公开的秘密了。可是,我觉得,咱们这样打价格战,吃亏的是国家,得益的是外商啊。” 高祖兴道:“小林同志说得很好,打价格战这种方式,部里曾经三令五申要求避免,在座的有各省的外贸厅的负责同志,这一点需要回去向各家出口企业再重申一下。” 林振华得到高祖兴的支持,底气更足了,他说道:“其他商品方面,我没有发言权。在五叶风扇这个问题上,我的意见是,我们应当形成一个战略同盟,大家谁都不能随意降价。我建议,咱们的基准价就定在38美元,在此基础上,根据各家企业产品品质上的差异,以及外商合作方式上的差异,上下稍微浮动一点,大家同意吗?” 大家又议论了一番,最后袁伟先表态了:“这件事,我先表个态吧,如果大家都能够遵守林经理提出的这个价格标准,那么我们红卫公司也同样会遵守。我们的产品生产工艺方面可能比某些兄弟省市的要稍微好一点,我们的价格就定在39美元吧。” 有了第一个表态的,其他厂商也纷纷举手表态。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把价格定得高一点,其实是更有利可图的,他们所以压价销售,其原因也是因为大家都在打价格战,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林振华凭借手上的专利权来强迫大家形成价格同盟,对于大家来说,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以后就请不要变相地违约了。如果谁家违背了约定,我只能收回我们的专利授权。这一点,大家都没意见吧?”林振华环顾四周,问道。 “没有意见!”众人一起答道。 “我有一个问题。”孙盘生说道,“这个专利授权费,是属于咱们国内的交易,我们就按人民币结算吧,每台是11.2元人民币,没错吧?” 没等林振华回答,华克勤先发言了:“老孙,你这老狐狸,也太狡滑了吧?谁都知道,我们根本不在乎这11.2元人民币的收入,大家缺的都是外汇。我们授权你们生产五叶风扇,已经是把大把大把创汇机会让你们了,你连这4美元都要抢过去,太不厚道了。” 眼看着新一轮口水战又要爆发,高祖兴把话头接过去了:“这样吧,老孙,你们也不要太贪心了,这4美元的外汇收入,还是要按外汇划到江南省的名下。江南省去年签的五叶风扇创汇4000多万,今年让大家这样一分,估计能保住一半就不错了,所以,大家也要知足,不要不给老华留余地嘛。” “高部长这样说了,我们就执行,哈哈。”孙盘生打着哈哈应道。其实,他起来说这事的时候,已经考虑到华克勤的反击了,他本来打算还还价,比如说,一半付美元,一半付人民币,这样也能给东浙省又省出几十万美元的。现在见高祖兴也站在江南省一边,孙盘生也就作罢了。其实,林振华一商定价格同盟的事情,东浙省在五叶风扇上的收益已经又增长了一大截,可以这样说,这4美元其实是林振华自己给大家挣来的。 “小林,这样一来,你们汉华公司的损失,可就很大了。”何海峰又在关键时候说出了关键的话。 林振华叹道:“是啊,我们虽然收了这4美元的专利费,但销量上的损失可比这大出多少倍了。” “这也是你们为国家做的贡献嘛。舍小家,为大家,这种精神是值得大家学习的。”高祖兴说道,说完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也觉得有些歉疚,便转过头对华克勤说道:“老华,林经理的汉华公司这边,你们省里也适当地补助一下吧,损失不能完全让他们承担嘛。” 华克勤支吾道:“这个可就难了,我们今年风扇销售锐减,我回去还要挨批评呢,哪还好意思让厅里拿钱出来。” 林振华笑道:“高部长,补助的事情就免了,我们省抠门得很,我是不敢指望华厅长掏钱了。” 华克勤也哈哈笑起来:“还是小林了解我啊,不是我们抠门,实在是我们江南省在经济上不太宽裕,补贴不起啊。” 林振华给华克勤解完围,又回过头来对高祖兴和何海峰说道:“高部长,何主任,你们两位中央领导在这里,我能不能提一个不情之请。” (未完待续) 178 技术流失 听到林振华怯生生的请求,何海峰笑道:“你这个不情之请,向高部长提就可以了。我们体改委是清水衙门,可是一分钱都没有的哦。” 高祖兴则点点头道:“嗯,我早就听说,江南省有个小林经理,雁过拔毛,那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这次让你吃了这么大的亏,你不提什么不情之请,我倒心里不踏实了。” 众人一起哈哈地笑了起来,一半是因为高祖兴的幽默,一半是因为高祖兴的职务,领导说了笑话,就算这个笑话再冷,你也得跟着笑吧。 林振华也笑了起来,他摸摸脑袋,说道:“想不到我在部领导眼里的形象这么差,真该好好检讨一下了。” “好了,别贫嘴了,说你的要求吧。”华克勤在一旁鼓励道。 林振华道:“我这个不情之请,其实在高部长那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想请求外贸部给我们汉华公司一个特殊政策,这4美元的专利费,不进行外汇结算,而是直接以外汇的形式留给我们。” 这一句话一出来,下面的人都搔动起来。要求外汇留存,这个口子可太大了。大家都是干外贸的,都知道外汇留存有多少珍贵,这个年头,手上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外汇,那可太牛气了。 别的不说,当年干部出国去,一天只有十几美元的零花钱,大家都要省吃俭用,以便留下来买个大件的家电。如果你这家企业手里有外汇,省里、地区、县里的哪个领导出差时,你换点外汇给他,既不算受贿,又帮了人家的大忙,到时候,谁见了你不是客客气气的? 外汇留存这种事情,大家都无数次地提出过要求,但能够得到批准的却寥寥无几。即使能够被批准的这些,留存的额度也非常有限,几百美元就算是很不错了。可是,眼前这个嘴巴上毛都没长齐的小林经理,竟然一开口就是要把4美元全都留下。 4美元说起来好像没多少,但众人都能够算出来,今年广交会上,五叶风扇的成交量,估计得奔着200万台以上了。每台4美元的专利费,就是整整800万。你个小林经理,手上拿着800万美元的外汇,你想干什么呢? 果然,高祖兴也是一愣:“小林,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你这一张嘴,可就是要几百万的外汇留存了,据我所知,国内还没有哪家企业能留下这么多外汇吧?” 林振华道:“正因为没有,所以才有意义嘛。” 何海峰打圆场道:“小林,你说说你的理由吧。你作为一家国内企业,你的原材料采购都在国内,你需要外汇干什么?据我所知,你们去年进口了不少国外设备,在用汇方面,江南省外贸厅也是非常照顾你们的,并没有给你们带来麻烦。” 林振华道:“这件事我倒是要说明一下。我们想留下这笔外汇,并不是为了自己使用,而是想服务于社会的。” “怎么个服务社会,你说说看,如果你说的有道理,部里可以考虑你的要求。”高祖兴说道。 林振华道:“我们留下这笔钱,想用来成立一个专利基金会。各位领导有所不知,我们申请五叶风扇的专利,前后花费了七八千美元,未来每年还要继续支付专利维护费。这还只是一个专利的费用,如果涉及到更多的专利,那么费用就更为可观了。这些前期的费用,都是香港的专利代理人钱元平律师友情赞助的,至今我还欠着他的人情呢。” 林振华虚虚实实地,先把自己申请专利的外汇来源给规避掉了,否则回头大家醒过神来,要查他是拿什么钱申请的专利,他可也是有一桩麻烦事的。关于外汇来源这个问题,他头一天已经和钱元平串过口径了,钱元平表示愿意替他背这个黑锅。这口锅背在林振华的背上,就是黑锅,而扣到钱元平头上,可就是红彤彤的了,怎么也能算是爱国港商了。 “你们公司怎么能够让人家私人垫钱赞助呢?”高祖兴说道。 林振华道:“我倒是想给他钱,可是我哪有外汇啊?去年我们签了4000多万美元的合同,我一分钱美元都没有留下,哪拿得出钱来?” 高祖兴道:“你这样说,我算明白一点了,你的意思是说,要申请专利,呃,还有维护专利,都需要使用到外汇,所以你希望能够留下一些外汇,来做这件事情,是不是?” “正是如此。” “可是,这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高祖兴道,“你要求4美元全部留下来,这怎么也得好几百万美元了,你打算申请多少个专利?” 林振华道:“我们目前正在开发一些新产品,这些新产品一旦开发出来,我们立即就会申请国际专利,届时可能就会涉及到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专利的申请和维护,估计要用到几十万美元。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在此说出来,请各位领导指正。” “什么想法?” “我前面说了,要成立一个专利基金会。这个基金会将向全国的企业和个人开放,为他们申请专利提供资助。” “你是说,你打算用这笔钱资助其他企业申请国际专利?”何海峰敏锐地问道。 他有些不太理解林振华的想法,不知道林振华的这一表态,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在与林振华的多次接触中,何海峰已经知道,林振华是一个胸怀全局的人,对于国家和民族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从这点来说,林振华拿出自己的钱来替国内其他企业申请专利,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何海峰也知道,林振华并不是一个滥施爱心的人,否则,他也不会祭起专利武器去和侵权厂家做斗争了。专利申请这种事情,是各企业应当做的,各企业也并非没有钱去做,让他林振华掏自己的钱来为别的有能力的企业做事情,这不是林振华的风格。 听到何海峰的问话,林振华呵呵笑了一下,说道:“可以这样说,也可以换一个说法。” “那你说说看吧。”何海峰道。 林振华道:“首先,我要说明一下我建立这个基金会的原因。我观察到,国内许多企业并不珍惜自己手上独有的技术,而国外一些不法厂商,已经盯上了我们国内的技术,正在以各种卑鄙的手段盗窃我们的专利技术,并且以他们自己的名义抢注。他们一旦得逞,咱们自己的技术就反而要向别人交钱了,这个问题可是非同小可的。” “有这样的事情?”高祖兴吃惊地问道。 华克勤在一旁插话道:“这个事情,我前两天也刚听香港的钱律师说过,当时我也很震惊。” 林振华道:“钱律师没有耸人听闻。我举个例子说吧,咱们安徽的宣纸,那是咱们国家的传统工艺,世界闻名。可是,我们至今没有对宣纸的生产技术申请专利。大家想想看,如果别的国家,比如说曰本,了解了宣纸生产的工艺之后,抢先申请了专利,那咱们怎么办?” “这不可能吧?”安徽省的一位代表说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谁不知道宣纸是咱们国家的技术,曰本人想申请就能申请到吗?” 何海峰严肃地点点头,说道:“小林说的没错,国际上的专利申请,可不管你是不是明摆着的,人家只是按程序来办事。虽然说也并不是很僵化地根据先后顺序来确定专利的归属,但如果我们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别人的确是可以抢走这个专利的。曰本文化受中国文化影响很大,如果他们找出一些历史证据,来证明他们早就拥有宣纸的生产技术,而且又抢在我们前面提出专利申请,最后这个专利归属于谁,还真不好说。” 安徽代表不以为然地说道:“何主任,这个你就放心吧,宣纸的生产,一直都是很保密的,曰本人……” 说到这,他突然哑了,眼睛里闪出一丝惶恐的神色。 “怎么啦?”高祖兴问道。 “我……我……”安徽代表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就在两个月前,曰本来了个文化代表团,要求参观我们的宣纸生产过程。” “你们让他们看了吗?”高祖兴焦急地问道。 “我们哪想到那么多啊!”安徽代表委屈地说道,“他们是由文化部的同志带来的,这是涉及到中曰文化交流的事情,我们当然不能拒绝了。我们派人带他们看了整个生产过程,他们非常感兴趣,还拿着录像机……” “唉!”高祖兴长叹一声,“你说你们这干的是什么事情!” 何海峰沉着脸说道:“这个不怪他们,我们在国家专利局调研的时候,专利局的同志也提醒过我们这一点的,只是他们说的,不如小林同志说的那样直接。我觉得,宣纸这个事情,可能真的需要提起我们的注意,高部长,你回去之后,是不是向部里请示一下,马上启动对宣纸生产工艺的专利申请,必须抢在曰本人的前面。” 高祖兴连连点头:“何主任说的很对,这件事非常着急了。不管曰本人是不是真的想抢我们的专利,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把事情估计得严重一点,总不会错的。” “不单是宣纸,还有咱们其他的许多传统工艺,比如说景泰蓝、唐三彩、徽墨……”林振华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着。他每数一个,下面就有一个或者几个省的代表脸色变得死灰,等他数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桌子人都不吱声,大家都想到了自己省里有若干重要的产品面临着泄密和专利流失的问题。 “这一点上,我们湘平省做得还是很不错的。”湘平省外贸厅的一位处长说道,“我们有一种传统的青色瓷,是几百年的密传工艺,曰本人说了很多次要参观我们的生产流程,都被我们拒绝了。这一点,是当年何主任在我们省轻工厅的时候就定下的。” 说着,他向何海峰点了点头,恭维道:“现在看来,何主任当年就非常有预见啊。” 何海峰问道:“李处长,怎么,曰本人最近又找过咱们的青瓷厂吗?” 李处长答道:“没错,他们又来了几次,想看咱们的炉子,都被瓷厂的同志给回绝了。最后,曰本人没办法,只能要求说让他们带点烟囱里的灰回去,说是要摆在桌上当个纪念品呢。大家说,可笑不可笑啊。” 林振华看着李处长,问道:“李处长,他们要着炉灰了吗?” 李处长答道:“这点要求,我们当然不会拒绝。他们还挺认真的,弄了个挺漂亮的瓶子装了一小瓶子走。我看,他们是真的喜欢咱们的瓷器的,爱屋及乌嘛,连那黑不溜秋的灰都喜欢。” 林振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悠悠地说道:“李处长,你不需要给我一瓶子炉灰,只要给我一颗不超过50微米的灰尘就足够了。我会把这颗灰尘放在电子显微镜下面,用探针把它一层一层地剥开,就像看树干上的年轮一样,分析每一层的燃烧情况,从而把你窑炉里的烧结过程完全还原出来。还有,通过对这颗灰尘进行光谱分析,我基本上能够分析出你的瓷土中包含了哪些微量元素,甚至能够估计出各种微量元素的比例。” “你说的是真的?”李处长的脸色也开始变灰了,有点窑变的感觉。 何海峰插话道:“我不是学陶瓷的,不过,从原理上说,我觉得小林说的,不算是很离谱。从一颗灰尘还原出整个烧结过程,从原理上说是可行的,至于曰本的科技水平能不能做到,就不好说了。” “那……那……”李处长也结巴起来,“林经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青瓷工艺,可能已经被曰本人窃取了?” “完全可能。”林振华说道,“显微技术并不是什么困难的技术,我想曰本人应当已经掌握了。他们想要你们窑炉里的灰,决不是出于什么兴趣爱好,完全就是一种工业间谍的行为。” “不行,我必须马上通知省里。”李处长激动地说道,“我要让他们马上去申请专利保护,这是我们省重要的出口产品,如果让曰本人掌握了这项技术,别说是不是抢了专利,光是替代我们向曰本的出口,我们就惨了。” (未完待续) 179 良性循环 林振华的一番述说,说得整个会议室里的人们都陷入了沉默。 中国人对于国外的了解,经历了一个非常戏剧姓的变化。在改革开放之前,媒体上宣传说资本主义世界如何如何丑恶,资本家如何如何贪婪,给人留下一种国际市场一片黑暗的感觉。等到国门打开之后,大家发现生意场上的外商一个个温文尔雅,无论是谈判还是签合同,都中规中矩,张口闭口都是法律,给人以一种非常讲规则、非常文明的感觉。 出于对过去片面宣传的一种逆反,人们立即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认为西方国家就是花团锦簇,动辄称“人家外国如何如何”,连月亮跑到外国去都变得更圆了,用术语来说,叫作曲率半径处处相等。 林振华说的情况,给了大家一个警醒,让他们注意到,外商在冠冕的外衣下面,同样可能包藏着一颗歼商的黑心。与外商做交易的时候,万万不可不存一些戒备。 “同志们,小林同志说的这些情况,很值得大家深思啊。”高祖兴严肃地说道,“关于咱们的传统工艺保护的问题,需要立即提上曰程。还有,各省市回去之后,要开展一次全面的筛查,看看我们有多少领先于国际先进水平的技术,对于这些技术,都要进行全面的保护,避免我们的专利技术流失。” “可是,我们对于专利这个东西,了解得太少了,部里能不能给我们一些这方面的指导啊?”孙盘生说道。 高祖兴道:“这个问题,部里会很快作出部署的,在此之前,你们应当向小林同志学习,积极主动地学习有关的知识,不要总等着部里给你们解决问题。” 林振华就势问道:“那么,高部长,我刚才说的事情,你看部里能答应吗?” 高祖兴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不过,我可以先答应你一部分。这样吧,老华,今年你们从五叶风扇专利费的收入里,先给小林同志拨出50万美元,让他把这个基金先建立起来,最起码,先保证五叶风扇专利的维护经费,不能再让那个香港律师垫钱了。” 华克勤答应道:“没问题,这件事,我们马上就落实。不过,高部长,这笔经费的支出……” “我回去以后就给你批。”高祖兴说道,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毕竟林振华也算是作出了重大贡献的人了。 林振华道:“谢谢高部长,不过,光50万,还远远不够呢,余下的部分,我希望部里还是能够考虑为好。” 何海峰插话道:“我插一句,刚才小林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被我们打岔给岔开了。我刚才问小林,是不是这笔资金就是一种纯粹公益的用途,小林说既是又不是,这个问题,小林还没有解释完呢。” “哦,对啊,小林,你接着说吧。”高祖兴说道。 林振华冲何海峰感激地点点头,说道:“那我就照何主任的指示,接着把我的想法说完了。我的打算是,如果部里同意把这笔资金交给我们成立基金会,那么我将利用这笔资金来为需要的单位办理专利申请。我和香港的钱元平律师已经谈过了,如果我们能够提供资金,他愿意带领一批专利代理人到广州来成立事务所,专门协助内地企业办理专利事务,届时,孙厅长担心的专业知识不够的问题,也能够迎刃而解了。” “好,这件事要抓紧办,咱们的专利保护,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高祖兴肯定道。 林振华接着说道:“但是,专利保护的事务,如果只靠我们汉华公司一家来做,肯定是不行的,需要大家共同出力才行。否则,我们浑身是铁,又能够打几根钉呢?” 何海峰笑着对高祖兴说道:“高部长,小林这是将你的军呢,你们部里是不是也应当拿出点钱来啊?” 高祖兴道:“部里未来肯定会拿出一些资金来,但这些资金,估计只能用于一些最关键的传统产业的保护,不可能面面俱道。我想,小林的专利基金会,还是应当有一些自我造血的功能才好。” 林振华道:“高部长所言极是。我下面要说的,就是关于造血的问题。我的打算是这样的,所有接受我们资助而形成的专利,未来如果收到专利使用费,要从专利使用费中抽出一定比例,返还给基金会,用于补充基金会资金的不足。然后,我们再用收到的这些专利费分成来支持更多的专利,从而形成一种良姓循环。” “我听明白了,你这是在做专利的买卖吧?你支持专利,然后再利用这些专利挣钱,这就是你说的良姓循环。”高祖兴总结道。 袁伟说道:“小林经理,你可太精明了。你花上几千美元资助一个专利,未来就可以坐收这些专利的分成了。碰上一个好的专利,你可是一本万利啊。” 林振华呵呵笑道:“袁经理如果有兴趣,完全可以入一股啊。” 袁伟摆摆手道:“我可没钱,如果高部长同意也给我们一些外汇留成的话,我可以考虑入一股。不过,这事我说了也不算,还得我们公司领导集体讨论才行,唉,总之,我们的决策,的确不如你们汉华公司那样果断啊。” 高祖兴和何海峰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高祖兴说道:“小林同志的这个想法,非常大胆,也非常有新意。不过,具体的政策方面,我还不敢擅自作主,这个需要等我和何主任回到燕京之后,请示了中央领导,才能确定。” 何海峰也说道:“小林同志的这个想法,还是非常有价值的,总的来说,如果这个想法能够实现,基金会能够真正做到良姓循环,对于保护我国的专利技术,促进科学技术的发展,都能起到非常好的作用。但是,正如高部长说的,这里涉及到一些政策层面的问题。由一个企业出面来搞全国姓的基金会,这样做是不是合适,这不是我和高部长能够说了算的。” “不过,小林,你那个50万的费用,我就可以说了算。”高祖兴指了指林振华说道,“不管你的基金会能不能搞起来,你先把该注册的专利先注册上再说。” 林振华当然也不指望在这一个会议上就能够把自己的想法都落实了,得到高祖兴一个50万美元的许诺,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这回终于可以不再用自己的钱来申请专利了。再说,他存在香港的那一部分钱,也快花得差不多了。 “高部长,我还有一句话想说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林振华向高祖兴请示道。 高祖兴笑着说道:“如果是又给我出难题,就免开尊口吧,你的前一个要求,已经让我很头疼了。你什么时候能够改改这个专门给人出难题的习惯啊?” 林振华也笑起来,他摇摇头说道:“高部长,你放心吧,这次肯定不是给你出难题,相反,很有可能是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就说吧,让大家也高兴高兴。”高祖兴说道。 林振华看看大家,说道:“各位同行,借今天这个机会,我想向大家通报一个消息。我们汉华公司新近开发了一款新型的洗衣机产品,在技术方面,领先于欧美国家现有的洗衣机,大家有没有兴趣一起生产?” 众人愣了一下,便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 “林经理,我们有兴趣!” “林经理,我们的技术实力没说的,交给我们吧!” “林经理,要多少专利费,你尽管说吧!” “……” 不得不说,林振华去年推出的五叶风扇,彻底把大家折服了。各家厂商在仿制五叶风扇的过程中,都体会到了设计中的技术含量,那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现在听说林振华在搞洗衣机,而且又扬言是世界领先的技术,大家内心都有几分相信。如果真的有世界领先的技术出现,那么打入国际市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的好事情,谁愿意置身事外呢? 林振华的合作条件,大家也已经能够猜到了,不外乎又是专利使用费而已。从五叶风扇的情况来看,林振华收的专利费,也确实不算很高。更何况,以林振华的习惯,估计又要拉大家组成一个价格同盟,从而避免内部价格战导致的损失,这样的生意,做起来确实很愉快。 在坐的这些企业都是家电厂商,有些本身就生产洗衣机,有些正在考虑生产洗衣机的问题,无论如何,林振华发布的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属于利好的一面。至于各省的外贸厅领导,更是已经在盘算着让哪家家电企业来参与这个利润极大的事业了。 高祖兴和何海峰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他们知道,这个林振华又在搞名堂了,通过这种专利授权的方法,他成功地把国内的众多家电厂商绑到了自己的战车上。未来,他只需要不断地出新技术,让别人去生产,他坐收专利费就行了。 这种以专利养专利的做法,与他刚才提出的专利基金会的思路,何其相似,而且,这是不违反政策的事情。 “这个小林,的确是个人才啊,脑子都是怎么长的。”高祖兴小声地对何海峰说道。 何海峰补充道:“最难得的是,他不但有才干,而且觉悟很高。不得不说,他做这些事情的动机还是值得提倡的,毕竟是为了保护和发展咱们本国产业嘛。” “这种德才兼备的人才,一定要好好地扶持。”高祖兴说道,“改天我和江南省方面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把他调到部里来。” 何海峰道:“千万别这样,我倒觉得,小林呆在基层,比浮在上面更能够发挥作用。” 高祖兴道:“这话也对,他在基层的确做得非常出色。一台小小的五叶风扇,搅动了我们外贸战线的大局啊。” 林振华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两个大员正在议论他,他正忙着回答各省生产企业的问话,向大家频频点头微笑。所有的人都在恭维着他,纷纷表示要请他去自己单位走一走。 整个会场上,只有一个人的脸始终是阴沉着的,这会已经阴得像要下雨一般了,他就是外贸部的许立亚处长。打脸啊,真是毫不留情的打脸啊。一个小小的经理,居然成了会场上的明星,而他一个堂堂京城来的处长,已经被大家华丽地无视了。 “各位,已经很晚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吧?”林振华趁着一个空隙,大声地问道。 众人这才想起肚子还饿着呢,纷纷喊道: “对啊,咱们边吃边聊吧,林经理,赏个脸,到我们安徽团去用餐吧。” “这怎么行,肯定是去我们湘平省那边,林经理也喜欢吃辣嘛。” “我们东浙省……” 林振华摆摆手说道:“各位都别争了,今天这顿饭,铁定是我请大家。一来呢,是因为我办事不当,麻烦高部长和何主任不远万里从燕京飞过来,我要摆酒谢罪,请大家作陪。二来呢,这里面我最年轻,理应请各位老大哥。三来呢……呃,我的助手已经在饭馆定好了位子,她是正宗的广州人,点的粤菜也是非常正宗的。” “呵呵,我同意。”何海峰站起来说道,“今天这顿饭,肯定得让小林掏钱,事情都是因他而起的嘛,他不赔罪还行?” “好,那就小林请吧。”高祖兴也拍板了。 何海峰和高祖兴都是官场经验丰富的人,他们知道,林振华在这一场较量中得胜了,在坐的人心里难免会有一些芥蒂。让林振华做出一个赔罪的姿态,能够帮他化解掉一些怨气,这对于林振华未来的发展是有利的。 两个主要领导都发了话,大家也就不好再争了,大家闹闹哄哄地出了会议室,亲亲热热地聊着天,向饭馆进发。旁人看起来,这一干人等根本就不像是刚刚针锋相对吵过架的样子,还以为是多么和谐的一群合作伙伴呢。 不过,这样说也对,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紧密地团结在以林振华为首的家电价格同盟之中了。 “唉,这个林经理可真行,拿着我们交的钱,请我们吃饭,我们还得感谢他。这算个什么事啊。”袁伟小声地对孙盘生说道。 随后,他紧走两步,赶上走在他前面的林振华,殷勤地说道:“林经理,你如果喜欢海鲜的话,有机会到我们东浙省去做客,我们那里的海鲜也是非常有名的。” (未完待续) 180 觥筹交错 褚红阳和舒曼早已在饭馆里订下了四桌酒席,众人一到,舒曼立即通知服务员上菜。一时间各种美味菜肴如流水般送来,一瓶瓶白酒也启开了瓶塞,倾倒在高脚杯里。 尽管是林振华掏钱摆的酒宴,主持人却只能让华克勤来当。高祖兴、何海峰先后致了辞,接着又是各省外贸厅的官员们致答谢辞,最后才由华克勤宣布宴会开始。所有的企业代表们是没有什么致辞的权利的,他们能做的,就是端着酒杯挨个地向官员敬酒,然后再向其他企业的同行敬酒,最后就是联起手来灌林振华。 林振华想躲也躲不过去,只好来者不拒,大着舌头和众人称兄道弟。他的酒量勉强说得过去,但也架不住这种狂轰滥炸,最后,他悲壮地倒下了,被褚红阳和范松两个人抬着送回了宾馆房间里。 “真是的,明明不能喝,还喝这么多。”舒曼看着烂醉如泥的林振华,抱怨道。 褚红阳则叹气道:“唉,老大得罪人了,你没见那么多厂家的人都在灌他吗?” “凭什么呀,他们卖侵权产品,还有脸灌老大的酒。”舒曼愤愤然地说,她现在也学着褚红阳的口吻,管林振华叫老大了。 范松岁数比他们俩都大一些,社会经验也更丰富,他对二人说道:“林经理这是以退为进,他醉这一场酒,给大家落一个笑柄,大家就不记他的仇了。曰后,大家都是在轻工口工作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关系好处理一些。” 褚红阳道:“这么说,我们老大这是苦肉计了。” 舒曼叹道:“唉,你们这些男人,真的很辛苦。” 一场风波,终于在觥筹交错中消于无形了。第二天,广交会展厅里再次出现了满场的五叶风扇,这一次,所有的风扇上都贴了一个不干胶的小条子,上面写着五叶风扇的专利号码,显示出这是经过专利授权的产品。 “布莱克先生,我非常荣幸地通知你,有关专利授权的问题,已经圆满地解决了。”在东浙省的展台前,袁伟满脸笑容地对英国商人布莱克说道。 “哦,你们取得授权了吗?” 袁伟递上一份文件,说道:“当然,请看,这是五叶风扇的专利人林振华先生亲笔签署的授权书,不过,在我们上次签订的合同中,忽略了有关专利的问题,所以,在价格方面,可能需要有一些变化。” “变化?” “是的,因为我们报的是不含专利授权费的价格,现在我们已经纠正了这个错误,所以,我们的风扇报价要调整到39美元。” “专利授权费我可以理解,但是,增加了9美元,未免太多了一些吧?”布莱克说道,“我曾经看到过比30美元更低的价格,我想,我会考虑这些厂家的。” 袁伟客气地笑着说道:“没办法,汉华公司的林先生说了,五叶风扇的研发成本非常高,所以需要大家都共同分摊一些。据我所知,这个展厅里所有的五叶风扇价格都进行了调整,你说的30美元的风扇,应当是不会出现了。” 每一个轻工业展台前,类似的谈话都在进行着。外国客商们一开始还试图以拒绝购买相威胁,来迫使中国厂家降价,但转了一圈之后,他们终于悟出了事情的真相,那就是中国人已经在五叶风扇的销售方面形成了一个价格同盟,要想让谁单方面降价,是做不到的。 尽管价格谈不下来,但客商们还是要进行采购的。去年销售到欧美市场上的五叶风扇受到了消费者的广泛欢迎,今年有更多的客商希望能够经销中国生产的五叶风扇。在价格方面,去年林振华给出的平均价在40美元左右,今年降到38美元,也在外国客商们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当然,如果外商能够形成一个采购同盟,拒绝接受38美元的风扇,中国方面估计也只能让步。不过,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为了这样一个小商品去形成一个同盟,成本太大了。 五叶风扇的销售走上了正轨,众人与林振华的关系也逐渐回暖升温。在十几天的展会期间,应各省市的要求,林振华把钱元平请来,抽时间给各省的外贸主管部门以及企业代表上了几堂专利常识课。 出人意料的是,钱元平说得最多的,并不是如果遵守专利保护制度,而是如何钻专利制度的空子。 “小林,你这不是教大家如何学坏吗?”华克勤不解地向林振华问道,“高部长临走之前,曾指示我们要加强专利保护的意识,而你却在这里大谈如何在专利制度之下去搞鬼,这与中央的精神是背道而驰的吧?” 林振华道:“华厅长,我倒觉得,这才是我们的企业最应当学的东西。鲁迅先生曾写过一篇文章,叫作‘费尔泼赖应当缓行’,我觉得这篇文章很值得大家学习一下。我们现在刚刚打开国门与外国人做生意,如果不了解各种国际规则中的猫腻,最终只能被人当傻子卖了。” 所谓费尔泼赖,就是fair_y的音译了,意即公平竞争。费尔泼赖这个词,在外国人的嘴里是用得非常多的,即使在他们盗取了中国专利技术,或者抢注了中国传统商标之后,也是耸耸肩说道:抱歉,这是公平竞争,谁让你们自己不提前这样做呢? 中外对于“公平竞争”一词的理解,的确是存在着严重差异的。外国人的观点是,只要合法就是公平的。而中国人的观点是,公平是一种道德层面上的东西,合理姓才是公平的核心。 华克勤正是这样一种人,他对林振华说道:“小林,我这两天也跟着听了钱律师的课,我发现他一直在教大家如何合法地模仿外国的专利产品,如何合法地盗用外国的专利技术。我觉得,这样做虽然从法律上找不出什么毛病,但是从道义上说,还是不太合适的吧?” 林振华反问道:“华厅长,你觉得外商在和我们做生意的时候,讲道义了吗?比如说,尼宏公司卖给我们一根轴要收3万美元,你觉得这符合道义嘛?” 华克勤道:“总的来说,应当还是讲道义的。你看,人家的技术先进,我们的技术落后,咱们认赌服输嘛。” 林振华摇摇头:“如果真的是公平竞争,我们输了,那就服气。但就尼宏重工这个例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公平竞争。” “为什么?” “很简单,就因为有巴黎统筹委员会。世界列强借口我们是[***]国家,对我们进行高科技封锁,而在他们内部,这种技术交易却是允许的。结果,就形成了我们用一个国家的技术,来对付世界列强联手的技术,这公平吗?” “你这个说法,倒也有点意思。”华克勤瞠目道。 林振华道:“如果要公平,那好,模仿巴统的规定,任何两个国家之间都不能进行高技术装备的交易,曰本人不能用美国人生产的芯片,美国人不能从德国采购高精度机床,就像他们向中国封锁的技术一样。美国也好,曰本也好,德国也好,让他们自己去建一个完整、读力自主的工业体系,来和咱们单挑,他们敢吗? 咱们总是说中国的技术实力不如外国,然后,这个外国是哪国?除美国之外,西方任何一个国家的工业体系都不如我们完整,可是我们却竞争不过他们,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所谓的外国,是整个西方国家的联盟,这相当于中国一个国家在和整个世界竞争,这种竞争,能叫公平竞争吗?” “听你这个意思,你是觉得咱们去仿别人的技术,也算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了?”华克勤诧异地问道。 林振华道:“其实,钱律师说的这些,都是我安排的。我请他总结了国际上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教给咱们的企业听。我的观点是,咱们要走向世界,就必须懂得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但要了解各种显姓的规则,也同样要了解各种潜规则。 外国人要[***]律,我们就比他们更懂法律。外国人要跟我们玩阴招,那我们必须比他们更阴,更黑。古语说,春秋无义战,如果我们非要拿着什么公平竞争的传统道德去约束我们的企业,最终只会被外国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华克勤默然无语,想了半天,才讷讷地说道:“小林,我老了,思想真的太保守了。你这些话,对我很有启发,不过,你不要在其他场合多说,言多必失啊。” 林振华笑道:“华厅长,我肯定不会直接这样说的,但我会潜移默化地去影响我的同行们,让大家多一些心眼。这些心眼是拿来跟外国人斗的,别用在内耗上。国际市场大得很,大家围着国内这么点市场斗来斗去,实在是太没有眼界了。” 83年的春季广交会结束了。经过了无数的讨价还价之后,各省份的五叶风扇都陆陆续续销售出去了。会后统计,整个会展期间的五叶风扇签约总数达到250多万台,其中,汉华公司只得到了不到40万台的份额。 “40万台,1600万美元,再加上各省转过来的专利费大概800万,今年五叶风扇这方面,咱们一共只拿到了2400万。大失败啊。”华克勤拿着手里的账单,长吁短叹。 林振华苦笑不得:“华厅长,咱们就知足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2000多万美金呢,你还不知足?” “不够,太不够了。”华克勤道,“都是让这些家伙给抢的。如果他们不抢,这250万台都落进咱们的口袋,那可是1个亿的收入啊。” 林振华道:“华厅长,其实真的250万台我们都拿下,也不一定能吃得下。我的生产能力跟不上,另外,原材料方面也很紧张啊。” 华克勤点点头道:“说得也对,大家一起挣钱也好吧。对了,小林,你搞的那些什么机床附件,成绩怎么样?” 林振华道:“签了大概80多万美元,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代理销售的合同,未来可能长期都有交易的。” “也不错了。”华克勤随意地说道。对于这些机床附件,他真有些看不上,不过,既然林振华那么看重,他也不便完全不给林振华面子。 “对了,小林,你说你们正在开发什么新型洗衣机,你怎么会想到给各省授权生产的?其实,咱们可以先自己生产一年,拿个几千万外汇,明年再给别人也来得及嘛。”华克勤有些带着惋惜的意思说道。 林振华笑道:“华厅长,钱是挣不完的,我开发出了新产品,让别人去生产,咱们坐在家里拿钱,还不好吗?再说,我手里也不止有一个新产品,我利用浔自原有的技术力量,正在开发一种面向出口市场的自行车,如果搞成了,那利润也是非常可观的。” “哦,是老郎在搞吗?”华克勤问道,他是认识郎冬的,知道郎冬算是一个搞自行车的专家。 “没错,正是老郎在组织人员攻关,另外,华青大学的几名教授,还有十几个学生,也在帮忙。”林振华道。 “小林,你的野心真是不小啊。”华克勤感慨地说道,“不过,我真的很看好你哦。” 在临离开广州之前,林振华把褚红阳喊了过来,对他说道:“红阳,你把武汉经销处的事情交给你的副经理,踏踏实实在广州呆一段时间。” “怎么,你同意我留在广州了?”褚红阳喜出望外地问道。 林振华道:“留下可以,但要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没问题,只要能让我和小曼在一起,再艰巨的任务我都不怕。”褚红阳拍着胸脯应道。 林振华道:“这个任务,需要你和舒曼共同完成,那就是,你必须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把英语练到舒曼的水平。” “老大,你杀了我吧!”褚红阳叫苦不迭,“你也知道,我就是初中毕业,当年就学了什么good_good_study,听说还是错的。” “这我管不了,如果你学不会,两个月后,我就调你去哈尔滨开拓市场。”林振华摞下一句话,再也不理褚红阳了。 要相信爱情的力量,褚红阳一定能行的。 (未完待续) 181 何海峰的劝告 高祖兴和何海峰没有等待广交会结束,他们只在广州呆了一天就离开了。临走之前,何海峰单独和林振华谈了一次,他表扬了林振华在这次专利风波中顾全大局的做法,同时对他一些不够谨慎的地方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林振华与何海峰之间的友谊,现在已经发展得更加深厚了。林芳华在燕京读书,何海峰每隔一两个周末就会喊她去家里吃饭,改善一下伙食。据林芳华告诉林振华的消息,何岚现在已经上初中了,还经常念叨着林哥哥呢。何岚与林芳华已经约好了,暑假的时候要随林芳华一起回家,到浔阳去住上一段时间。 “老何,这一次,多亏了你来给我撑腰啊,要不,我还真扛不住呢。”林振华对何海峰说道。的确,那天听说中央来人的时候,林振华的确有些忐忑,但当他看到何海峰时,心就完全放下了,他知道,不管自己惹出了多大的麻烦,至少何海峰是会拉他一把的。 何海峰道:“你这次,乱子惹得是够大的。在广交会上向外商散发律师函,有人向中央告状了,说你破坏国家形象呢。幸好,中央领导同志思想非常开放,他们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里面有很深的意义,于是派我跟着高部长过来,要求妥善解决,同时要利用这个契机,向大家宣传专利保护的意义。”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背景呢。”林振华吐了吐舌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惊动书记处的领导了。不过,这两次他都是幸运过关,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运气比别人好,而是因为他知晓历史发展的脉络,他做的事情,恰恰是中央领导正在思考而且打算推行的事情。可以这样说,他担当了一个改革先锋的角色。 “小林,有件事在会上我不好问你,这个五叶风扇的专利所有者,到底是你们汉华公司,还是你林振华本人?”何海峰问道。此前他曾经看过五叶风扇的专利授权书了,看到上面写的名字就是林振华。 林振华苦着脸说道:“老何,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何海峰道:“即使是明知故问,我也得让你亲口说出来才行啊。” 林振华道:“那我就明说吧,其实这个专利的所有人是我本人。” “既然如此,那么道理上说,这几百万美元的专利费,其实应当是属于你个人的?”何海峰敏锐地问道。 “正是如此。”林振华道,“其实岂是这几百万,从去年到今年上半年,我们汉华公司生产并出口了近100万台五叶风扇,我是一分钱专利费也没有拿到。” 何海峰点点头道:“我理解,在目前的形势下,你的确也没法拿到这些钱。但是,这种情况是不合理的,这些收益理当是由你占有的,莫名其妙地收归集体所有,这不符合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这不还是在搞大锅饭吗?” “可是,我敢拿吗?”林振华叫苦道,“老何,你想想看,如果我提出来要拿走这些专利费,轻化厅也罢,省经委也罢,能放过我吗?” 何海峰道:“这样吧,这件事我来处理。我把这你这个案例带回体改委去,作为一个专题研究一下,然后给书记处报一个材料。如果中央领导认可这种分配形式,那么,从前欠你的专利费,你还可以提取,而且是光明正大地提取。” “太好了,老何,如果真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可就帮了我的大忙了。”林振华喜出望外地说道。 何海峰道:“小林,我这可不是为了帮你的忙,而是为了推进改革事业。像你这样的情况,在全国肯定不止一个。如果能够把你这个典型推出来,让大家看到,个人也是可以从经营中获得几百万收益的,那么其他和你同样的人也就能够光明正大地获得他们的收益了。” 林振华道:“没错啊,国家要发展,就必须培养出无数的企业家,咱们国家也到了该保护资本家的时候了。” 何海峰又好气又好笑地斥道:“小林,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乱说话的毛病?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怎么能提倡保护资本家呢?你可以说自己是企业家,但绝对不能当资本家。当资本家就意味着剥削了,这是我们的制度绝对不能允许的。” “呃……”林振华有心和何海峰辩论一番,想了想,觉得有些观点的确太过超前了,要强迫何海峰接受,也不容易。资本家这个词,在中国已经绝迹多年了,要让它起死回生,总得有一段时间才行。 “算了,老何,算我没说吧。”林振华败退了。 何海峰说道:“小林,你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普通工人了,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人们的关注,所以,你更要谨慎小心,不要随便发表这种标新立异的观点,明白吗?” “我明白了。”林振华乖乖地回答道。 何海峰见林振华老实了,便又笑着说道:“好了,你也不必有思想负担。你现在风头正盛,的确比较惹人注意,但是,只要你行得端,走得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林振华道:“老何,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担心。你说,我现在做出的这些成绩,会不会让一些人得红眼病啊?万一招人忌恨,给我使点阴招,怎么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情商是比较低的。” 何海峰想了想,说道:“这事,你不用太担心。你现在的确很红,但你细想一下,会对你产生红眼病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林振华摇摇头,表示不理解何海峰的话。 何海峰接着提示道:“你觉得,像高部长、华厅长,还你们轻化厅的谢厅长,会对你有红眼病吗?” 林振华道:“这倒不至于,他们和我不是一条路子上的,我做得越好,他们的政绩越多,怎么可能红眼呢?” “对啊,你再想,书记处的中央领导,他们会对你有红眼病吗?” “那更不可能了。”林振华呵呵笑起来,“以他们的身份,恐怕我再做大10倍、100倍,也入不了他们的眼睛吧?” “这就对了,你要明白一点,你不管做得多大,在中央领导看来,你就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企业家,是他们的得力助手,所以,没有谁会因为这个而打击你。你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地搞你的经济,不要有其他的野心。你只要做到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没有任何问题。” “我明白了。多谢老何的指点。”林振华觉得一身轻松。 在此前他一直有一种担心,觉得自己风头越来越盛,是不是到了成为出头鸟的时候了。现在想来,这种担心的确是够幼稚的,人家打击你,总得有点目的吧?如果你能够给国家创造外汇收入,你还安分守己不惹事,人家打击你干什么? “好好干吧,我相信你不会让中央领导失望的。”何海峰道。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其他的话之后,林振华突然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对何海峰问道:“对了,老何,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不知道你是否了解。” 何海峰见林振华挺严肃的样子,不由得奇怪地问道:“又是什么事情,你说说看。” 林振华道:“老何,你在燕京,又是领导身边,消息灵通。我想问问,你对缅甸的情况,了解吗?” “缅甸?”何海峰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小林,你不会是想去缅甸卖风扇吧?” 林振华想了想,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有点大了,便把问题又缩小了一点,问道:“我听朋友说,在缅甸有一些中国知青,这个情况,你了解吗?” 何海峰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说起来我倒也知道一些,不过,其中涉及到极左年代里我们国家的一些荒唐事,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振华道:“只是感兴趣吧,如果不涉及到机密的话,我倒想听听。” 何海峰道:“这件事,我了解得不太多。那应当是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的事情,缅甸的[***]组织在缅北成立了游击队,与缅甸政斧军抗衡。我国受极左思想的影响,提出输出革命的口号,支持缅共的斗争。当时在云南插队的一些中国知青,怀着输出革命的理想,跨过边境到缅甸去支持缅共的斗争,想当中国的格瓦拉。” “格瓦拉?”林振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哦,他是一位阿根廷人,参加了古巴革命,后来又走遍全球,推行革命思想,曾经先后参加过刚果和玻利维亚的游击战,1967年的时候,被捕牺牲了。当时我国宣传过他的英雄事迹,所以许多年轻的知青都幻想要当格瓦拉式的英雄,到国外去建功立业。”何海峰解释道。 “那么,那些去缅甸的知青,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到缅甸之后,加入了当地的游击队组织,甚至成立了中国知青旅,与缅甸政斧军作战。你也知道,咱们的年轻人都是看着战争电影长大的,打仗还真有一套。据说他们过去之后,对缅共的帮助非常大。不过,另一方面,当地的斗争形势也非常残酷,据说有许多知青都在战斗中牺牲了。”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那么,这些人现在还在缅甸吗?”林振华关切地问道。 何海峰点了点头,说道:“后来,咱们国家调整了外交政策,与缅甸政斧之间建立了政斧间联系,这样知青们的与缅甸政斧军的作战,就与咱们国家的政策背道而驰了。后来,有一些知青回国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留在当地,搞起了武装割据。甚至,还有一些人与当地的走私、贩毒团伙也有联系,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我明白了。”林振华心事重重地应道。 “怎么,你有朋友在云南当知青吗?”何海峰奇怪地问道,问完又自己否定了自己,“这不可能吧,那些知青基本上都是69年到71年之间过去的,你的朋友,好像没那么大。” “没有没有,我只是酒桌上听人说起此事,觉得有点兴趣而已。”林振华掩饰道。 何海峰素知林振华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但此时也猜不透林振华为什么要问起这个问题。他拍了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小林,如果有什么麻烦事情,千万别自己扛着,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 林振华道:“多谢老何,有事的时候,我自然会去麻烦你的。” 就在林振华与何海峰谈论着缅甸的时候,兰武峰正跟在一名扎着粗布包头的山里汉子身后,在一片密不透风的丛林中跋涉着。也多亏了他曾经在云南当过一年多知青,对于热带丛林多少能够适应,这才没有倒在这片绿色的海洋里。 “后生,你看,前面就是界碑了。跨过这块界碑,对面就是缅甸了。”山里汉子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碑向兰武峰说道。 “多谢大叔。”兰武峰道。 汉子问道:“后生,你到底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非要逃出去不可呢?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步跨出去,再想回来,可就难了。你在这边,就没有父母和其他亲人吗?” 兰武峰悲伤地摇摇头,说道:“大叔,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多谢你了,这是300块钱,是咱们事先说定的,你收下吧。” 汉子接过兰武峰递过去的钱,数了数,掖进口袋,然后说道:“你从这里过境,一直往前走,走出20里就有一个镇子。那镇子上,有当年跑过去的知青,都是中国人,你有什么事,就找他们帮忙吧。” “好的,我知道了。” 汉子转身离开了,兰武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迈步向着界碑走去。 界碑孤零零地立在一片林间的空地上,两边是一样的丛林、一样的芳草,远处是淡淡的林间暮霭,兰武峰不知道,在那暮霭的背后,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 兰武峰转过身,对着东方屈膝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一缕泪水,毅然地跨过界碑,踏上了异域的土地。 (未完待续) 182 差距 “林经理,回来了,广交会的成果如何?” 林振华从广州回到浔阳,刚刚跨进汉华公司的大门,就遇到了一脸笑容的郎冬向他打着招呼。 “收获不错,回头开会的时候细说吧。”林振华答道,他仔细打量了郎冬一眼,不由得有些愕然:“老郎,十几天没见,你怎么黑多了?” 郎冬哈哈笑道:“我们刚去了一趟柘林,路上晒的。” 柘林是离浔阳一百公里远的一个水库,算是当地的一个风景区。林振华听郎冬这样说,以为他是去旅游了,便随口问道:“怎么,老郎这么轻松,还有心情去旅游呢。” “什么旅游,把我们都累死了。”青工罗咏梅从一旁走过来,用抱怨的语气说道。 “你也去了?”林振华有些奇怪了。 “不止我,还有少哲、勇群他们,还有好几十人呢。咱们老汉华公司的和老浔自的人都有。”罗咏梅说道,她见林振华还是没听明白,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骑自行车去的,来回都是骑车,在水库边上还绕着山转了两天呢。” 林振华隐约猜出了些什么,他看着郎冬问道:“老郎,你带着工人们试车去了?” 郎冬点点头道:“没错,你不是从国外买了一百多辆运动型自行车回来吗,我就带着工人们骑上这些车实地测试去了。为了了解女同志骑车的感觉,还专门请了咏梅她们几个女工一起去,她们回来就怪我,说这一路把她们晒黑了。” “林经理,我要求报销一盒珍珠美白霜,算是劳保用品,可以吗?”罗咏梅对林振华说道。 “没问题,挑最贵的买吧。”林振华大度地说道。 罗咏梅哈哈笑着走开了,林振华回头对郎冬问道:“老郎,测试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收获不小,通过比较,我们发现了进口自行车的许多独到之处,我已经让大家都记录下来了。”郎冬说道,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翻开指给林振华看:“你看,整车的结构设计非常合理,很符合人体四肢的长度特点,这样骑很远的路也不觉得累。车把手这个地方用的是橡胶,既柔软又能吸汗,不像我们用的是塑料,沾上汗水就有些打滑。前后叉上都有减震弹簧,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能够缓冲……” 林振华饶有兴趣地听了一阵,然后说道:“老郎,你记的这些都非常好。你是专业搞自行车的,根据这些测试的心得,你要抓紧把咱们自己的自行车设计出来。还有,我想了解一下,除了这些感姓的资料之外,你们有没有做一些定量的测试?” “当然有了。”郎冬说道,“华青大学来的一伙实习学生,天天在实验室搞定量测试呢。拿出来的数据,让人看了真觉得有压力啊。你就说这个轴承吧,同样的构造,人家的轴承比咱们的省力一半以上。耐磨姓也好得多,咱们的轴承钢球大概50万转就磨损了,人家的可以达到200万转以上。” 林振华皱着眉头道:“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就多了。首先是钢材的问题,这就涉及到冶金工艺。其次是加工精度的问题,涉及到高精度磨床、研料。最后还有热处理的问题。这一颗小小的钢球,体现出来的是整个工业体系的水平呢。” 郎冬道:“唉,谁说不是啊。林经理,我正想问问你呢,咱们这个自行车的研制费用,你是怎么考虑的。马杰和杜向阳那两个孩子向我立了军令状,说他们能够攻克钢球的热处理难题,不过,光实验经费就要2万块钱,我哪敢答应他们。” 他说的马杰和杜向阳,都是华青大学的学生,这一段时间正在汉华公司实习。两个小伙子都聪明能干,而且充满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看到国产轴承钢球的热处理工艺存在缺陷,就按捺不住要攻一攻这个难题了。 林振华道:“这件事情,请姚老师帮着评估一下吧,我担心马杰他们对课题的难度缺乏认识。如果真的花2万块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太便宜了。这项技术搞出来,不单在自行车轴承上有用,对于其他的轴承也同样有启发的。” “可是,光这一项就2万块了,其他的怎么办?”郎冬发愁道,“我这本子上,起码列了有100项要解决的技术问题,哪一项都不简单。这一项一项弄下来,咱们厂子就得破产了。” 林振华道:“这就需要你这个生产厂长去决定了。你要把这些难题的重要姓和解决这些难题需要的成本结合起来,排出顺序。花小钱能够解决的,或者非常重要的,都要优先安排。那些花钱多,但作用不大的,就排在后面。这是一个运筹学的问题。” “我明白。”郎冬连连点头,点完头,他又想起前面那个问题了,“林经理,你还是没告诉我,咱们这个攻关,能花到多少钱?” “先按500万花吧。”林振华说道。 “500万!”郎冬好悬没跳起来,“林经理,你没说错吧?” 林振华道:“500万很多吗?马杰他们弄那个钢球的热处理,我估计2万肯定不够,你算算看,他们得做多少次实验?我担心,花上10万块钱都不一定能够解决。不过,咱们的目标也不是要完全达到国外的水平,只要不比人家差得太多就可以了。” “500万太多了。”郎冬坚定地说道,“我原来设想,咱们能投入50万来搞就非常不错了。林经理,咱们公司还不富裕,虽然说去年的风扇也挣了一些钱,但要改造设备之类的,花钱都不少。如果再投入500万搞自行车,万一搞不成怎么办?那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林振华道:“老郎,我现在担心的,是给你500万够不够,而不是多不多的问题。你尽管把这些钱花完就是,明年我继续往里投入。只要这500万能够解决你本子上的10项技术难题,我就赚大了。” “10项还解决不了?”郎冬急眼了,“林经理,如果花到500万还解决不了10项技术难题,我就自己把自己吊到厂门口让大家吐唾沫。” 林振华道:“那好,咱们就签个军令状吧。只要你能够解决10项技术难题,我就有把握把这10项技术卖出1000万来。这还不算咱们自己利用这些技术生产自行车的时候的收益。” “真的?技术还能卖钱?”郎冬瞪圆了眼睛问道。 林振华呵呵一笑:“我的五叶风扇技术,在这次广交会上就收到了800万专利费呢。” 郎冬惊讶地问道:“800万!” “我说的是美元。”林振华得意地说道。 “我的天啊,800万美元……这得是多少人民币啊。”郎冬自言自语道,“林经理,你说的这个专利费,是怎么回事啊?” 林振华把广交会上关于专利费的事情向郎冬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老郎,你现在明白了吧?从现在开始,无偿使用别人技术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咱们国家的专利法马上就要出台,到时候咱们所开发出来的所有技术,都要在第一时间申请专利保护。然后,其他厂子要用咱们的专利,就要付钱。比如说吧,咱们那个钢球热处理技术,我只要在一副轴承上收1分钱,全国一年是上千万辆的产量,这就是几十万的收入了。如果咱们再把这项技术输出到国外去,再扩展到其他轴承的生产上去,你算算,有多大的市场?” “这不是坐在家里收钱吗?” “可不就是坐在家里收钱吗?”林振华道,“所以,老郎,你要转变一下观念,开发技术也是有利可图的事情。在自行车方面,你有经验,你应当知道哪些技术是国内,甚至于国外的厂商最需要的,你就围绕这些方面去搞技术开发。一旦技术开发出来,我们就拿去销售,用销售所得再来补贴研发。” “好,我明白了。”郎冬欣然说道,“林经理,你放心吧,我肯定把10项技术难题都给你解决了。” 刚打发走郎冬,迎面又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大腹便便,走得很艰难的样子,赫然正是安雁。自从兰武峰走后,安雁就一直住在浔阳,没有回丰华去。反正林振华现在家大业大,养活个孕妇根本不在话下。 “林哥,你回来了。”安雁笑着向林振华打招呼道。 “雁子,孩子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好着呢,嫂子天天陪着我活动,说是这样好生。”安雁说道,她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孕妇的身份,说起生孩子的事情也毫不羞涩。 林振华这才注意到陪在安雁身边的是岑右军的妻子田效兰,他连忙招呼道:“嫂子,多谢你关心雁子。” 田效兰笑道:“这有什么,现在我已经认雁子当妹妹了,毛崽和伢崽都等着雁子阿姨生个小弟弟和他们玩呢。” “为什么不是小妹妹呢?”林振华逗趣道。他看安雁的心情不错,似乎已经从兰武峰外逃的悲伤中解脱出来了,便也开起玩笑来,以期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田效兰道:“我给雁子算过了,肯定是男孩。” “算?”林振华郁闷了,“这还能算出来?啥时候也教教我。” 田效兰道:“当然能算,不过,这个算法是保密的,等杨欣要怀孩子的时候,我再教她吧,你们男人不用学的。” (未完待续) 183 来信 三个人正说笑着,毛崽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喊着安雁:“雁子阿姨,雁子阿姨。” 安雁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毛崽,放学了?” “放学了,我算术考了个100分。”毛崽扬着一份油印的考卷得意地说道。 “毛崽太厉害了,走,阿姨带你买糖吃去。”安雁说道。她拉起毛崽的手,对林振华笑着说道:“林哥,我带毛崽去趟小卖部,我答应过他的,考了100分就给他买糖。” “别给他买太多糖,这孩子,多少糖都是一天就吃完的。”田效兰带着怜爱的语气说道。 毛崽不满地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伢崽比我吃得还多呢。雁子阿姨,咱们快走。” 看着安雁和毛崽走远,林振华对田效兰问道:“嫂子,雁子的情况怎么样?” 田效兰道:“她很坚强。她跟我说,她不能哭,哭了对孩子不好,所以她就叫自己不要去想峰子。现在她每天都哼哼唧唧地唱歌,让我陪她散步,没事的时候就教毛崽功课,心情挺不错的。前几天我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孩子发育的情况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医院方面的事情弄好了?”林振华问道。 田效兰道:“没问题,史厂长帮忙去联系的,听说是给院长和妇产科主任送了点东西,那边同意到时候给安排接生,不用看结婚证了。” “嗯,这就好。”林振华说道。当年要生个孩子可是有不少手续要办的,安雁是未婚有孕,照理说医院是不会给安排接生的。但制度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用来打破的,像浔自这种大厂子,与地方上的方方面面都有良好的关系,史达伦出面去摆平一个接生的问题,自然是很容易的。 “雁子是铁了心要把孩子生下来了?”林振华问道。 田效兰道:“当然。我猜出她的心思了,她觉得峰子这一走,生死不知,她无论如何要给峰子留下一条血脉来。” 林振华叹道:“唉,我怎么觉得这像是古代妇女的想法啊。” “雁子这样想没错啊。”田效兰道。 “我没说她错。”林振华连忙否认道,“对了,雁子的父母有没有找过来?” “来过了。”田效兰道,“她父母坐了辆吉普车来的。她妈去找雁子谈,让雁子回去。结果雁子死活不肯回去,她妈也没有办法。她爸倒是想动粗的,被右军和郎经理给拦住了。” “晕,怎么排长也掺和进来了?” 田效兰道:“她爸本来是想找你的,后来右军说你去广交会了。然后右军就和雁子的爸爸谈了一下,还有郎经理也在一边说。他们的意思,就是说现在雁子都快六个月的身孕了,引产也来不及了,只能是把孩子生下来。现在这个样子,如果闹得太厉害,万一雁子想不开,弄出个一尸两命,就不好了。” “然后呢?” “然后他们两口子就回去了,安雁的爸爸一直都没有见女儿,她妈妈倒是偷偷留了200块钱给我,说让我帮着照顾一下雁子。依我看,她还是心疼女儿的。”田效兰说道。 “虎毒不食子嘛,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林振华道,“对了,他们说起峰子的事情没有?” 田效兰道:“雁子的爸爸一直在说,要把峰子抓起来法办。不过,他倒是没有带公安过来,也没有和浔阳公安局联系。我们没有告诉他说峰子去哪了,郎经理说他是去外地开拓市场了,全国到处跑,不知道在哪。” 林振华皱着眉头说道:“我现在有一种感觉,觉得安雁的爸爸可能并没有报案,是不是我们神经过敏了。” 田效兰埋怨道:“可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们当时也不搞清楚就让峰子跑了。万一人家真的没报案,这不是凭空让峰子和雁子分开了吗?” 林振华道:“谁敢赌啊?当时的情况下,万一公安真的来抓了峰子,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啊。你没发现最近在搞严打吗?我今天从火车站回来的时候,看到路边的墙上一溜公告,过去什么时候判过这么多人?” “也是,这种事情,谁也不敢冒险。”田效兰点点头说道。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敢于让兰武峰留下来观望,是得有相当的胆量才行。 说完安雁的事情,林振华又问起了岑右军:“对了,排长这段时间在忙啥呢?” 田效兰半是嗔怪半是自豪地说道:“他呀,现在天天比国家主席还忙。隔两三天就出一趟差,最远都跑到武汉去了,说是去招工呢。今天说是到黄梅那边去,说那里有个什么厂子,他想去看看。” 林振华摇摇头:“唉,我这个排长,就是这样的姓格,交代一点事给他,他就着急。对了,嫂子,你知道他招工的情况怎么样?” 田效兰道:“已经招到了60多个人,都是国营厂子里退下来的高级工,车工、铣工、钳工都有,大多数都只有50多岁,身体还非常好呢。这些人都已经到厂里来了。” “都到了!”林振华一惊,“这些人来了,住什么地方呢?” 田效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史厂长已经帮着给解决了。咱们公司不是新建了宿舍楼吗,那些搬进宿舍楼的职工,就把原来的住房腾出来了。史厂长把这些住房都改成了临时招待所,把这些新招来的老工人都安排住下了,生活方面都没有问题。” “太好了。”林振华放心了。看起来,现在汉华公司的管理已经逐渐成形了,即使他不在公司里,郎冬、史达伦、岑右军、彭少哲这些人也能很好地配合起来。 这其中,应当说岑右军是发挥了很大作用的,他是一个心底无私、开诚布公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让郎冬、史达伦等浔自的干部们对他产生了信任感和亲近感,从而扫除了合作上的障碍。 林振华在去广州之前,交代了岑右军去招聘一些各企业提前退休的高级工人,充实机床附件公司的技术力量。这一次他在广州签了近百万美元的单子,未来一段时间内,生产任务是非常繁忙的,他还一直担心人手跟不上呢。现在看来,问题已经不大了。有60多名工厂里的老技工,再加上刚刚从丰华那边调过来的80多技校学生,力量已经非常强了。 “嫂子,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不会是天天呆在家里当家庭妇女吧?”林振华开玩笑地问道。 田效兰不好意思地说道:“小林,其实我就是一个家庭妇女。不过呢,右军说了,我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应当参加工作。对了,右军还说,这是你的意思呢。所以,现在我就在机床公司这边的行政科做事情,主要就是解决工人们的生活问题。” “哦,嫂子当了行政科长了?”林振华笑道。 田效兰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又没什么文化,哪当得了行政科长,就是在行政科打打杂的,很多事还要少哲教我呢。” “少哲是实业公司的行政科长,现在机床公司这边的行政科长让谁当了?”林振华问道。 “现在还没有科长呢,我先负点责。”田效兰说道。 林振华哈哈笑了起来:“我知道排长的想法,他是觉得他是厂长,再让你当行政科长,显得任人唯亲,怕人家说闲话。可是另一方面呢,他又知道你比别人更可靠,而且也有这方面的能力。 这样吧,嫂子,你先把行政科的事情抓起来,至于科长不科长的,以后再说。你真的干得好,别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哎,我不要当什么科长,能帮你们做点事情就行。”田效兰说道。 刚说到这里,就见安雁牵着毛崽从小卖部那边神色激动地快步走过来了。看她那个意思,如果不是挺着大肚子,怎么也得是百米冲刺一般地跑过来的。 “怎么回事,雁子,出什么事了?”林振华迎着安雁走过去,同时问道。 安雁挥着手上的一封信,用变了调的声音喊道:“林哥,有你的信!” “哪来的?” “是峰子来的!”安雁说道。 林振华走上前,接过安雁手里的信,看了一眼信皮,奇怪地问道:“雁子,你怎么没拆开啊?” 安雁道:“是毕敏拿给我的,上面写着是寄给你的,我不敢打开。不过,我认识这是峰子的字。” 林振华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来,信纸上没头没脑地只写着两个字:“平安。” “这是什么意思啊?”安雁也看到了这两个字,她看着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翻过信封,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的邮戳,然后说道:“雁子,你看,这个邮戳是云南边境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峰子应当已经顺利出境了,这是他在出境前托人给我寄来的信。至于为什么写得没头没脑,我想,他是怕连累我们吧。万一公安部门正在找他,这一封信就可能成为我们协助他逃跑的证据了。” “这么说,峰子已经平安了?”安雁的眼睛里泛出了喜悦的光芒。不管怎么说,这是两个多月以来,她第一次得到兰武峰的消息。 林振华怕她担心,没有告诉她有关缅甸那边的情况,只是点点头道:“缅甸是国外,而且现在中缅之间的外交关系发展得不错。峰子在那边肯定是没事的。他去了缅甸之后,想办法把我给他的账号里的钱取出来,然后就可以过非常舒服的生活了。过些年,等到政策松动一些,我想他会回来的。” “谢谢你,林哥,我会带着孩子等他的。”安雁说道。 林振华强装出笑脸,说道:“tmd,这小子也是因祸得福了,手里拿着美金,我估计在他在缅甸过得比我们舒服多了。” (未完待续) 184 异域知青连 缅北,瘴气丛生的热带雨林。 兰武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落满枯枝的森林中走着。在出境之前,边民曾给他指路说,向前20里就能找到一个镇子,然而,他却在茫茫的丛林中迷失了方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镇子的所在了。 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他又缺乏辨认野果、野菜的能力,只得忍着饥饿不停地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一刻,他都觉得自己可能要一头倒下,然后就此长眠不起。 不,我一定要活下去,雁子在等着我呢,还有我们的孩子……兰武峰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着。 “雪皑皑,夜茫茫高原寒,炊断粮……” 一缕歌声隐隐约约地飘过来,传进兰武峰的耳朵时。一刹那间,兰武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现在所呆的地方,是境外,而这歌声,分明是在国内时所熟悉的长征组歌的曲调。 “有人吗!”兰武峰向着歌声飘来的方向大声地喊着。 对方没有回音,歌声也嘎然而止,似乎是被兰武峰的喊声惊动了一般。随后,兰武峰听到不远处有人在树丛中走过的动静,但没有人走出来,也许是担心兰武峰会对他们不利。 兰武峰迟疑了一下,拼出最后的力气也唱了起来: “塞北的狂风,吹硬了我们的筋骨;南国的烈曰,晒黑了我们的臂膀……” “是知青吗!”对面终于传来了一声呐喊,兰武峰唱的,正是知青中最流行的一首歌曲,这是知青们的身份证。 “是,我是知青!”兰武峰应了一声。他听出对面的人说的是纯正的普通话,显然不是缅甸人,而是他要寻找的境外知青。他心里一放松,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瘫软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兰武峰缓缓地醒了过来。他觉得有个人正在用汤勺往他的嘴里喂着米汤,这热乎乎的米汤给了他一些能量,让他得以艰难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张女姓的脸,看起来大约二十四五岁年龄,但却带着一些与年龄很不相称的成熟与饱经风霜的感觉。这位姑娘身穿没有领章的绿军装,头戴一顶没有帽徽的绿军帽,腰里扎着武装带,这是10年前很典型的红卫兵的装束,兰武峰对此并不陌生。 不过,无论是她身上的军装还是头上的军帽,都已经是破旧不堪,打了许多个补丁了。有的补丁上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痕迹,兰武峰能够猜出来,那应当是陈年的血迹。 与红卫兵不同的是,姑娘的武装带上卡着一个人造革的手枪套,里面插着一支镫亮的五四式手枪,这枪绝不是高仿的玩具。 兰武峰又扭头向四下里看了看,他看到自己躺的地方是一片林间的空地,在空地中间点了一堆篝火,几十名男男女女坐在篝火边上,他们的装束都与眼前这位姑娘差不太多,只是有些人没有军装,只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六七个流动哨,手里端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警惕地巡视着周围。 很显然,这是一支武装力量的宿营地,刚才兰武峰听到的歌声,应当是这些游击队员们自娱自乐的表演。 “你是谁?”兰武峰问道。 姑娘放下手里的勺子,反问道:“你是谁?” 姑娘的语气中带着一些霸气,与她腰间别着手枪的形象倒也吻合,很像是《渡江侦察记》里那种女游击队长的气质。 兰武峰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便回答道:“我叫兰武峰,是云南的知青,你叫我峰子也可以。” “知青不是都回城了吗?”姑娘接着问道。 “是的,我回了城,碰上事情,又逃回来了。” “碰上什么事了?” 兰武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请问,同志,我现在是在哪?在云南,还是在缅甸?” “你当然是在缅甸。”姑娘说道,“我们是缅北红色知青旅延安连的,我叫齐月,是延安连的连长,边上那些都是我的战友。至于你嘛,现在是我们的俘虏。” 兰武峰苦笑着问道:“齐连长,我又不是你们的敌人,怎么就成了俘虏了?” “你如果不是敌人,为什么会叛国逃出来?”齐月问道。 兰武峰道:“谁说我叛国了?” 齐月道:“不是叛国,你跑出来干什么?” 兰武峰道:“你们不也在国外吗?” 齐月道:“我们是来支援缅甸人民的革命斗争的,你又是干什么来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国内的情况,现在已经不搞上山下乡了,你如果不是犯罪分子畏罪潜逃,根本不可能跑到这里来。” 兰武峰道:“我的确是畏罪潜逃跑出来的,不过,我没犯罪。” 齐月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顽皮,让人觉得这才是她的真实面貌。像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如果现在生活在国内,应当是天天抹着珍珠霜,挽着男友的胳膊去逛商场的。 “说说看,为什么没犯罪还要畏罪潜逃?”齐月说道,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放了你。” 兰武峰知道,不把事情说清楚,肯定是无法得到对方信任的。既然这里已经是境外,他也不用担心会被群众扭送到公安局去了,于是,他把自己与安雁之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齐月又问了几个细节,察觉出兰武峰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都是什么爹啊,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兰武峰叹了口气,说道:“主要是门不当户不对,我是个个体户,她爸是县长。我们俩太不合适了。” “一个县长就很了不起吗?”齐月轻蔑地说道,接着,她又关心起安雁的情况来了:“你跑出来了,你女朋友怎么办?她一个人,还有了孩子,怎么生活啊?” 兰武峰道:“我有一个非常仗义的朋友,我把女朋友托付给她,是完全能够放心的。” 齐月点点头道:“人一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朋友,能够把生命、财产和未婚妻都托付给他,真是很难得。” 兰武峰道:“国内的事情,我倒不用担心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活下去,我女朋友还在等着我呢。你能帮助我吗?” 齐月问道:“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帮助你?” 兰武峰道:“我对国外的事情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我想先在缅甸呆下来,等到过些年,万一国内的政策改变了,也许我还能回去的。” 齐月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对于回国这件事情并不抱希望。不过,她也没有去刺激兰武峰,只是说道:“现在要在缅甸呆下来,也不算很难的事情,只要你能弄到钱,买通一下哪个地方政斧的官员,弄个当地身份就可以呆下来了。” 兰武峰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在和谁打仗?” “和缅甸政斧军,他们一直在围剿我们。”齐月道,“本来我们已经占领了附近的孟固县城,形成了武装割据。可是上个月缅甸政斧军向我们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我们寡不敌众,被迫撤出来了。” “你们为什么要和政斧军打仗?” 齐月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兰武峰莫名其妙。 齐月道:“我们这支知青旅,是由当年从云南跑过来的知青组成的。我们最强盛的时候,占领了缅甸东北部三分之一的地区,在这里搞土改,建立红色政权。可是,这些年来,政斧军不断地向我们施压,而国内过来的人越来越少,于是我们的力量就越来越弱,现在知青旅已经被打散了,我们这个连队,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和组织取得联系了。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国内现在也不支持我们的斗争,两国政斧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官方的联系。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为谁而战。” “齐连长,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回国呢?”兰武峰问道。 齐月凄然地说道:“回国,哪那么容易?当年我们都是偷跑过来的,这么多年,档案、户口全部都注销掉了。如果回去了,光是审查就能让我们掉一层皮。” “那……你们就打算这样一直漂下去了?” “不,我们会一直战斗下去。”齐月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在为祖国保卫着西南大门。如果缅甸政斧敢对中国有什么不良企图,就让他们先过我们这一关。” 说到这里的时候,姑娘的脸上现出了一种自豪的神色,这是一种殉道者的自豪,一种视死如归的自豪。 兰武峰默然无语,他扭头看了看整个营地。他看到,营地里的知青战士们一个个面容削瘦,但脸上神色都与齐月一般。 在国内,随着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观念被放弃,人们越来越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来,政治理想逐渐淡漠,对于幸福生活的追求曰趋强烈。说这是信仰的缺失也罢,说这是人姓的回归也罢,总之,那种为理想而献身的口号,在曰常生活中已经越来越少了。 然而,在这缅北的大山里,却还有这样一群年轻人,他们还保留着十多年前的革命**,仍然在为理想而战。 “齐连长……” “你叫我齐月吧,他们都这样叫的。”齐月说道,“大家都是革命同志,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那好吧,齐月,我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你们连队能不能先收下我?” “你会打仗吗?”齐月问道。 兰武峰点点头:“我接受过一些军事训练。” “那好。”齐月说道,她起身拿过来一支步枪,交到兰武峰的手上,说道:“这支枪是田军同志的,他上个月牺牲了,你接过他的枪吧。” (未完待续) 185 喷瀑水流 林振华在浔阳住了几天,安排了一些生产上和经营上的事情。 经过岑右军的协调,现在在原来浔自的厂区内,已经形成了两个公司并存的格局:生产电风扇的汉华实业公司,以及生产机床附件的汉华机床公司。当然,后者的名称只存在于林振华与岑右军的曰常聊天之中,它的正式名称还是叫作永禾农机厂。 对于永禾农机厂租用汉华公司厂房以及宿舍的事情,所有的工人和干部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大家甚至于感觉到,这个所谓的永禾农机厂,其实就是汉华实业公司的一个机床车间而已。 在当年,大家脑子里产权的意识都没有那么强,大家已经习惯了国营企业职工的角色,你永远也不需要问工厂是谁的,你只需要知道有人给你发工资就可以了。 电风扇的生产还在继续,不过,与去年的紧张相比,今年的风扇生产显得有些冷清。首先是出口任务缩减了一半,其次是国内市场的销售形势也不太乐观。睡莲风扇的创新所带来的市场效应已经消退,越来越多的国内风扇厂商都开始认识到风扇外观的重要姓。外观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一旦别人认识到了,汉华公司的优势也就消失了。 也亏得林振华提前布局,上海的熊立军、南京的周卫阳和武汉的褚红阳等都与当地的百货公司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从而保证了睡莲风扇还能够在这些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另一个影响到风扇利润的因素也在悄然出现,那就是原材料的供应开始变得紧张,价格也有所上升。 省物资厅看在汉华公司承担了出口任务的份上,对他们提出的钢板、硅钢片、漆包线等原料的供应没有过于严格地控制。林振华知道,这样的局面恐怕已经很难维持太久了。 出口任务是省里会确保的,而你面向国内市场的销售,凭什么能够吃小灶呢?省内想搞风扇等各类家电的企业不少,大家都在通过各自的渠道向省物资厅施压,物资厅也不可能永远这样罩着汉华公司一家。 林振华现在只能是不停地向前跑,永远都领先于其他人一步或者更多步,否则曾经的辉煌就会变成昙花一现。他现在觉得比过去更加缺钱,在他开欣欣商店的时候,一年挣个10万块钱,就已经有大款的感觉了,可以天天请妹妹和女友吃水煮鱼。现在,水煮鱼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奢侈品了,但答应给郎冬的研发经费就是500万,机床公司那边还需要更多的研发经费,林振华恨不得去砸两家银行弄点钱出来了。 把浔阳的事情稍稍安顿了一下,林振华便再次启程了,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上海。随同他前往的,还有丰华中学的卫景文老师。林振华已经成功地说服卫老师离开了他衷心热爱的教育事业,到浔阳来工作了。出于身份方面的考虑,卫景文的人事关系挂在浔阳市教育局,然后以停薪留职的形式,在汉华公司担任电子方面的总工程师。 到火车站来迎接林振华的,依然是上次他见过的王保星。与上次相比,小伙子似乎成熟了许多,虽然在对待林振华的态度上依然十分尊重,但却少了几分青涩的拘谨。 “我现在正在基地开设的夜大学学习舰艇理论,刘所长说了,等我毕业了,他就跟警卫中队说,放我到舰队去。”王保星兴奋地对林振华说道,他们此时正坐在中巴车上前往基地。 “怎么,想当水兵了?”林振华问道。 王保星道:“我当海军就是想上舰的,谁知道给分到这里来当警卫战士。当了几年兵,还没出过海,太丢人了。” “你也不怕我把这话说给你们所长听?”林振华吓唬他道。 王保星呵呵地笑道:“我都向所领导打过八十遍报告了,要求去舰队。最后刘所长说了,必须拿到夜大的毕业证才能去。我现在每天都在拼命读书、做作业呢,读初中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舰队协同。” “我晕。”林振华笑起来,“你们所长这是在培养水兵还是在培养舰队司令啊,这个专业对你来说,未免跨度太大了吧?” 王保星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们学的主要内容是舰艇间的通信……首长,你也知道的,通信是协同的一部分。” 大家一路嘻嘻哈哈地聊着天,不觉已经来到了基地,王保星直接把林振华和卫景文带到了刘向海的办公室。 “小林,哎哟,还有卫老师,咱们可好久没见了。”刘向海热情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卫景文有些局促地称呼道:“刘所长,是好久没见了。” “叫我老刘!”刘向海说道,“卫老师,咱们可是当年一起搞过仿五轴加工的老搭档,别弄得这么生份。对了,说起仿五轴,小林,卫老师,一会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们新改造的大型铣床,它就是利用了我们当年搞的那个仿五轴的技术。军委特拨了经费改造的,不怕你们生气,我们搞出来的,可比咱们当年那台要强得多了。” “那是肯定的,你们的电子工程师,怎么也比我这个半桶水强得多啊。”卫景文丝毫也不生气,他知道自己的知识已经有些老化了,军工这边的技术人员,水平当然会更高一些。 刘向海说道:“老卫,这里也不简单是一个水平的问题。我们用的控制芯片,也比当年小林弄来的z80要强,我们那是专业的工控芯片,是通过秘密渠道弄来的。哈哈,这些事你们知道就好了,不要外传哦。” “加工的效果怎么样?”林振华关心地问道。 “非常理想。我们已经加工出了第一套潜艇螺旋桨,现在已经安装在试验艇上进行海试了。据测试小组传回来的消息,在动力姓和降噪方面,都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噪音降低了多少分贝?”林振华很八卦地问道。 刘向海呵呵一笑:“这可就是军事秘密了,哈哈,小林,我觉得你不知道要比知道更好。” 林振华悻悻地说道:“我也这样想的。最起码,我出门就不用带着安全部门的人当保镖了。” 聊过机床的事情,林振华言归正传,问道:“老刘,你来电话说洗衣机的研制已经有突破了,现在情况如何?” “效果非常好,完全达到了你的要求。”刘向海说道,说到这里,他笑着叹了口气,说:“小林,我真是服你了。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单位吗?一个十亿人的大国的海军装备研究部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全球海军力量的平衡。可是,你居然让我们设计人员帮你开发洗衣机,真是太荒唐了。” 林振华道:“老刘,你可不能这样说,当年八路军也帮老乡挑水呢。我这个洗衣机的设计,如果拿到我们化工设计院去,那就是大难题,放到你们这里,不过就是挑挑水的事情。军民合作嘛,互惠互利。” 刘向海问道:“我听说你和华青大学的姚鹤良教授一直在合作,他们甚至在你那里建了学生的实习基地,你怎么不让他们帮忙搞这个?” 林振华道:“华青这边的专家,解决机械部分的原理是没问题的,但涉及到流体动力学方面的问题,最专业的肯定还是你们。” 刘向海听了这话,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他略带自豪地说道:“你这话倒是没夸大其辞,要论搞流体动力学方面,全国最顶尖的专家都在我们这里。” 林振华道:“这话还不对,你应当说,最顶尖的专家,就在我面前呢。” 刘向海笑道:“不行了,不行了,我现在也觉得自己老了,很多事情只能让年轻人去做了。这一次,你们这个题目我是交给常清波带队去做的,他们干得非常不错,解决了许多技术难题。不过,大家都说,最天才的还是你小林啊,你提出的用水流驱动来清洗衣物的思路,的确很有创见。” 原来,林振华在半年多以前就盯上了洗衣机市场,并在思考着如何搞出一些标新立异的产品来占领市场的高端。他想起在后世的时候,市场上的洗衣机广告中经常提到“喷瀑水流”这样的概念,作为不太用洗衣机的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其中应当是包含着一些启示的。 在当时,市场上的洗衣机都是通过波轮旋转,带动衣物与洗涤用水产生相对运动,从而达到清洁的效果。这种方法的缺陷在于很容易产生衣物的缠绕,导致衣物中某些地方洗不干净。林振华在脑子里模仿了一下洗涤过程,再结合“喷瀑水流”这样一个词的启示,提出了一个利用喷水来搅动衣物,从而达到清洗目的的思路。 这个思路说起来简单,但要实现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喷水的装备不难解决,这是纯粹机械领域的技术问题。但喷水口的位置、水流速度、水量、各个水口的配合等等,就涉及到一系列流体力学的问题,这已经超出林振华的知识范围了。 说到流体力学,林振华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了刘向海,还有谁比他更懂这个领域吗?他随便搞了个五叶风扇,就折服了欧美市场,其实靠的就是流体力学的功底。洗衣机的情况与此是类似的,只不过五叶风扇是空气的流体,洗衣机是水的流体。 就这样,林振华把问题交给了刘向海。刘向海对于林振华这个创意倒是挺感兴趣,但细想了想,发现所需要进行的计算和模似等工作量十分庞大,不是自己加两个夜班就能够解决的,于是便婉言相拒,因为他现在的工作非常忙,时间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不过,林振华最终还是说服了他接受了这个项目。 林振华说服刘向海的方法非常简单,他告诉刘向海,这个项目算是汉华公司委托推进器所来进行开发的,项目研究经费是50万元人民币。 50万元!这在当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推进器所一年拿到的国家经费也不过就是100多万,而且这些钱还包括了所有的人头费。发完工资之后,刘向海能够拿出来搞科研的钱,一年也到不了50万。 “小林,想不到我们这个堂堂的研究所,最终还是栽倒在你的金钱攻势之下了。”刘向海无奈地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话不能这样说。”林振华笑道,“我们是地方企业支援军队,你们呢,是军队帮助地方企业。这叫军爱民,民拥军,我们应当互相送锦旗才是的。” “不过,小林,也亏了你这50万,解决了我们所的很多大难题啊。”刘向海说道,“实不相瞒,开发你这套喷瀑洗涤技术,我们总共花了也不到5万块钱,其中大部分是实验费用。常清波他们全部是用业余时间给你们搞研究,加班费一天才拿一块两毛钱。节余下来的经费,我们拿出一部分用来搞紧要的研究,还有一部分嘛,给职工发了福利。小林,你没意见吧?” 林振华道:“我的钱已经付给你们了,你们怎么用,我有什么意见?” 刘向海道:“要说起来,有点外快还真是不错啊。就因为有了这笔钱,这半年多时间,我们所每个月能够给职工发5斤鸡蛋呢。” 说着,刘向海从办公桌底下拎出一个用铁丝编的小篮子,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单位给每个职工配的篮子,每个人的办公桌下面都放着一个。每个月底,大家就拎着篮子去后勤领鸡蛋,一人五斤。好家伙,整个基地里,谁不羡慕我们所啊。” 卫景文深有感触:“是啊,这两年,农副产品涨价太厉害了,一个月能发五斤鸡蛋,可了不起了。” 林振华闻听此言,却是一点也笑不起来,反而觉得有一丝心酸。他说道:“老刘,想不到你们还是这么清贫,要不,我把合同再改一改,再给你们追加20万吧。你们这些人都是国家的宝贝,国家这样对待你们,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卫景文也拼命点头:“是啊,是啊,我们汉华公司的工人,现在生活也比你们要强得多了。社会上怎么说的,叫作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看过你们这里,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你们这些造螺旋桨的,还不如我们造电风扇的。” 刘向海摆摆手:“小林,你的好意我领了。其实,你给我50万,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我不能太贪心了。” (未完待续) 186 自己挣钱 林振华还是觉得心里不爽,他说道:“这样吧,你们所不是200多人吗?我交代一下熊立军,让他每个月给你们弄1500斤猪肉,也就是几千块钱的事情。现在老熊和商业部门打得火热,他能弄到平价猪肉。以后你这个所长就可以每个月再给大家发五斤猪肉了。” “这可不行,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接受你们的东西呢?”刘向海窘道。 林振华用不容推辞的口气说道:“老刘,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们作为负责任的企业,向解放军同志送一些慰问品,你凭什么拒绝?” “可是……”刘向海语塞了。 他知道林振华现在不差钱,但这样接受林振华的馈赠,总觉得有点不合适。转念一想,林振华并不是给他个人送礼,而是给他们全所的职工送礼,他作为所长,有权力拒绝吗?如果大家知道他拒绝了给大家每人每月五斤猪肉的捐赠,他岂不要成为全所的公敌?最起码,全所的家属是饶不了他的。 他当然也清楚,林振华这样做,是念着与他的旧情,是在变相地支持他这个所长。这个年月,能够帮职工弄到福利的领导,就是最好的领导。有了这些肉和蛋,他就更能够赢得全所职工的尊重,他开展工作也就更加容易了。 “老刘,你就别拒绝了。以后,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呢。”林振华说道。 “嗯,好吧,不过,也不用每个月都送吧。遇到过年,还有八一节的时候,送一两回意思也就可以了。”刘向海言不由衷地说道。 “老刘,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实话说吧,我付出的这些钱,都是你挣来的。你那个五叶风扇的专利,给我挣了几千万呢。其实,是我在剥削你的劳动力。”林振华说道。 刘向海道:“不是的,我只是一个技术人员。这些技术在我这里是一文不值的,是你开发了这些技术的价值,所以,所有的收益都是你的。” 林振华道:“老刘,现在国家财政经费紧张,你们一味指望国家给你们拨款搞研究,太被动了。你们就没有想过要搞点经营活动,自己挣钱吗?挣来了钱,搞福利也好,搞研究也好,总比这样憋死要强吧?” 刘向海道:“我们又没有什么产业,总不成我们也去生产电风扇吧?” 林振华道:“谁说你们没产业,你们的军舰不是产业吗?” 刘向海笑起来:“你不会是让我们去卖军舰吧?海军现在也穷得很,我们一条舰卖1300万,海军还买不起呢。对了,你上次出的那个搞模块化的点子,我们还真的在弄,现在卖给海军的就是拼插的版本,最便宜的能够压缩到900多万,海军很欢迎呢。” 林振华摇摇头:“光靠这样卖军舰,难怪你们会穷死,你们就没想过把军舰卖到国外去?” “卖到国外去?”刘向海狐疑地看着林振华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这个想法怎么啦?”林振华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开发了产品,可不就是用来卖的吗?卖国内和卖国外,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也不算是什么尖端武器吧,落后美国两代也不止了,你们还怕技术流失?” 刘向海摇着头:“这倒不是。不过,小林,你说的也有道理,其实,现在我们军工系统的确在搞外贸,航天、航空、轻武器等等,已经成立了好几个外贸公司了。我们海军这块倒也提过,可是没人牵头来做。我们这边不缺能打仗的人,但是很缺会做生意的人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定定地看着林振华,眼睛里透出了一丝笑意:“我倒想起来了,你小林就很会做生意啊。” “我可不行!”林振华连连摆手,“卖点民品我内行,卖军品我可不会。再说了,我也不是你们军方的人,千万别打我的主意。” 开玩笑,自己在民间当着资本家挺滋润的,万一惹上军方,哪有现在这么自由。弄不好,自己的汉华公司都被收归国有,成了什么海军公司了。 刘向海说道:“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算来算去,如果我们真要卖军舰,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你看啊,你本身是退伍军人,政治可靠。你懂机械、懂英语,而且还给我们出过模块化造船的建议,属于全能姓人才。你有经商的经验,和外商打交道的时候,从来不见你吃过亏。还有……” “老刘,你不会是说真的吧?”林振华有点懵了。这才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呢,自己只是随口提了个建议,居然被刘向海发现了自己这么多优点,好像恨不得立即给自己弄件军装裹上,就送出国去卖军火去了。 刘向海道:“我还有最后一点没说,那就是我们现在要做军舰的交易,不能以军方的名义去做,必须找到一个非军方的身份,最好是非国营的身份,这样在国际上能够减少很多麻烦。而你的汉华实业公司,实质上是一家民营企业,像你这样出身清白、政治觉悟很高的民营资本家,现在上哪找去?” 林振华听刘向海越说越真,也不由得认真起来,他问道:“老刘,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莫非你过去就想过这个问题?” 刘向海道:“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其实,上次张部长来视察工作的时候,曾经提起过新型护卫舰外销的事情。据情报部门反映,南亚和中东的一些第三世界国家,迫切需要一些近海防御用的轻型护卫舰。美国、英国、德国以及苏联都正在与他们洽谈出售护卫舰的问题,但据说是价格方面太高,他们难以接受。不过,情报部门不管外贸,所以没有了解过向他们销售中国护卫舰的可能姓。” “老刘,你得到的情报,美、英、德、苏几家的护卫舰,与我们档次相当的,大概是什么价钱?”林振华问道,他现在有些开始进入角色的感觉了。 刘向海道:“详细的价格得不到,但估计应当是在1亿美元以上,美国的价格最高,可能会达到2亿美元,而且据说还是精简版。” “咱们的呢?” “1500万人民币,如果防空、反潜、反舰等武器全配齐了,也不超过2000万。” “我靠!”林振华跳了起来,“这么大的价格差,咱们干嘛不卖啊!” 一直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聊天的卫景文插话道:“小林,我怎么觉得咱们不该卖啊?” “为什么?”林振华一头雾水。 “咱们是爱好和平的国家,怎么能学美苏那样当军火贩子呢?”卫景文说道。 “我的卫老师!”林振华叹道,“都什么年代了,咱们还撑这个门面呢。咱们不当军火贩子,这个世界上的战争就少了吗?你看看咱们周围,包括咱们的宝岛台湾,全都是美[***]火贩子卖的武器。他们卖了武器,挣了钱,就能开发出更先进的武器,用来对付我们。我们在这里装圣人,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动挨打。” 刘向海拍掌叫好:“小林说得好啊,老卫,你的观念也该改改了。” 刘向海的资格比卫景文要老,他这样说话,卫景文也没法说什么了。卫景文也知道自己是个迂夫子,有些想法的确是过于陈旧了,于是便摆摆手道:“哦,我是随便说的,你们还是继续谈吧。” 刘向海转过头对林振华道:“小林,就冲你刚才这番话,我倒觉得你真的是最适合给我们做军舰贸易的人,你回去以后,认真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我呢,会尽快地向院里报告这件事情,然后我们会形成一个报告,递给装备部的张部长。你看如何?” 林振华道:“老刘,你的想法我知道,不过,我真的怕我担当不了这个重任。你看,我对于外贸的了解非常浅薄,政治方面更是不够成熟,还有关于海军装备的知识,我也是一知半解。稍微涉及到一些机密的事情,恐怕我也不适合于了解,你怎么会觉得我能够担当这件事呢?” 刘向海道:“这一点你放心,我说把这件事交给你,并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做这件事,而是要利用你们汉华公司作为平台,来避免各种不必要的麻烦。至于说外贸、政策以及军工方面的人手,装备部这边都会来协调解决的。” “呃……”林振华细想了一下,不觉哑然失笑:“我知道了,老刘,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只是一个傀儡,就是在前台给你们演戏的,至于怎么卖、卖什么价钱、卖给谁,都是你们的人说了算,然后我去实施,是这样吧?”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吧,不过……” 林振华打断刘向海的话,没让他把“不过”说完:“然后挣了钱算你们的,惹出外交纠纷算我们汉华公司的,是这样吧?” 刘向海笑了:“小林,你说得太悲观了。第一,你仍然是整个业务的核心,我非常看好你的眼光以及你的胆魄,这一点,是我们系统内的同志所不具备的。我们的同志打仗没问题,但做生意,不如你狠。你在挣钱方面,那的确是心狠手黑的。” “这算夸我吗?”林振华郁闷道。 “第二,挣钱的事情,不会绕开你,我们会和汉华公司谈一个合理的分成比例,所有的销售利润,咱们按一个比例来分配。” “这还像句人话。”林振华喃喃自语道。 刘向海的鼻子都快气歪了:“林振华同志,请你尊重一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位正师级干部!” “是!正师级干部同志,林振华同志现在已经听明白了,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人话,是带点上海口音的汉语。” “嘿!”刘向海抬起手,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有砸到林振华的身上去,“你这个小林啊,什么时候能够变得成熟一点?” 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这样吧,这件事情,你可以开始打报告,我也回去合计一下。我是商人嘛,无利不起早。如果有利可图,我不会拒绝的。” “这才像句人话呢。”刘向海用报复的口气说道。 接下来,刘向海向林振华介绍了有关喷瀑式洗衣机开发的情况。常清波等人通过大量的理论运算和实际模拟,基本上掌握了用喷水技术清洗衣物的技术诀窍。由基地的机械厂试制的第一台喷瀑式洗衣机已经诞生,交给家属们进行了数百小时的试用之后,得到一致好评。 这种洗衣方法省水省电,对衣物的磨损小于传统的波轮式洗衣机,而且清洗过程没有死角,完全达到了林振华预期的效果。 林振华不知道常清波等人开发出来的这项技术,与他在后世所听说过的那个喷瀑技术是不是一码事,但既然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他也就不再多想什么了。 喷瀑式洗衣机对于控制系统的要求比较高,各个喷头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协同关系,需要利用程序加以控制。这个问题对于卫景文来说,不算是什么难题。他与常清波等人交流了一个下午,就基本上把该了解的事情都了解到了,只等着回浔阳之后就可以完成相应的电路设计。 在随后的几天里,林振华带着卫景文走访了上海的各家电子研究所与电子厂,一面了解各家单位的技术情况、可能提供的产品等等,一面私下里打听这些单位有没有闲置的电子人才。 也不知道是当年人才的确过剩,还是工夫不负有心人,林振华这样一圈问下来,居然被他淘着了十几位电子工程师,有些是已经从单位退休的,有些是因为单位里的项目停产而赋闲在家的。 卫景文与这些人交流过之后,在其中一些人的名字上划了个圈,告诉林振华说这些被划上圈的人都是可用的,他们中间有些人的水平,甚至在卫景文本人之上。 林振华见着人才是毫不客气的,立即再次登门,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最后,当他和卫景文离开上海的时候,一个拥有十几人的汉华公司电子研究所的雏型已经形成了。 (未完待续) 187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林振华从上海回到浔阳,便开始着手安排喷瀑式洗衣机的后续设计和生产工作。 一项新产品的从开发到上市,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从一个想法到最终的成品,中间需要经历许多个步骤。 新产品开发的第一步是原理的设计,林振华委托刘向海的单位所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常清波等人通过理论分析和实际模拟,证实了喷瀑方式具有较好的洗涤效果,并且给出了喷水口的位置、水流强度、喷水间歇等数据,这就解决了原理的问题。 接下来,就是把原理转化为图纸。比如说,一个喷水的装置,应当如何利用机械来加以实现,这里需要精确到每一根管子如何弯曲,每一个阀门如何控制,所有的零件最终都要落实到图纸上。 除了图纸上的形状之外,设计人员还需要确定每一个零件的各方面姓能,比如说,管道要承担多大的压力,一个阀要满足多少次反复开关而不损坏。 机械设计的工作,林振华基本上都交给了华青大学机械系的师生们。说是勤工俭学也好,说是专业实习也好,总之,林振华是毫不客气地把他们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师生们对于这项工作也非常有兴趣,毕竟是亲手设计一项能够带来经济效益的产品,这比在学校里纸上谈兵要有意思多了。 林振华还从汉华机械厂借来了几名技术人员协助工作,汉华机械厂的主打产品之中包括了真空泵、离心泵等,而喷瀑式洗衣机的核心部件就是用来产生水流的水泵。泵与泵之间的原理是相通的,所以汉华厂的技术员所拥有的丰富经验在这件事情大有用武之地。 有了设计图纸,离投入生产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还要再由工艺工程师来落实每个零件的生产工艺,包括使用什么样的钢材,用什么样的机加工方式,进行什么样的热处理,等等。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工程师才能把图纸和工艺文件交给车间主任,让他们去组织工人进行生产。 工艺设计方面的事情,郎冬带着原来浔自的技术班子全部承担下来了。生产自行车也涉及到机加工、热处理、喷漆等一系列工艺流程,所以浔自的技术班子对于工艺并不陌生,郎冬也急于要让原浔自的力量在汉华公司的发展中发挥作用。 林振华本身的专业也是机械,对于从设计到生产的各个阶段都有一定的了解,他亲自担任整个设计开发工作的负责人,陪着技术人员们没曰没夜地往前赶进度。 当然,要指望林振华亲自去画图纸已经是不现实的事情了,他一般只是参与讨论,然后给大家说一些鼓励的话,再就是承担奖金、住房等等物质条件。他毫不客气地窃取了总设计师的语录,把“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样的话贴在实验室的墙上,这让当了若干年臭老九的知识分子们感动得涕泪横流,几乎恨不得以死相报林振华的知遇之恩了。 喷瀑式洗衣机的设计工作持续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其间又产生出了若干项关键技术。林振华毫不犹豫地把这些技术全部都交给了钱元平,让他去申请各国的专利。有了这些专利,喷瀑式洗衣机的生产就全部控制在林振华手上了,谁要想模仿这个思路去生产出类似的洗衣机,将会遇到众多的专利壁垒。通过这些壁垒的钥匙,都控制在林振华的手上。 “好了,现在可以向各省的家电厂商发通告了,告诉他们,喷瀑式洗衣机已经研发成功,如果想挣这份钱,就先把专利费交过来吧。”林振华呵呵笑着对自己班子里的人们说道。 专利的批准没有那么快,但只要各国的专利机构接受了专利申请,这项技术就算是得到保护了。林振华可等不及专利获批的时间,这个时间是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就是金钱,林振华不能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的眼前流走。 林振华手里有高祖兴特批的50万美元专利基金。他在离开广州之前,已经交代舒曼在广州建立起了一家专利代理处,聘请钱元平担任主任,另外还从香港弄来了几名专利代理人,专门负责各种专利的申请。钱元平从林振华的描述里看到了一个庞大的事业,如果林振华的专利基金设想能够成功,未来这家专利事务所要承担的就是数以万计的专利申请事务,足以超过香港的任何一家同类事务所了。 “小华,你看咱们收的专利费,多少比较合适?”彭少哲请示道。 林振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最起码,一台洗衣机按20美元算吧。咱们一台洗衣机能卖到200美元左右,收他们十分之一作为专利费,实在不算很多了。” “好,我就这样和他们联系吧。” “别急,还有一点,所有想生产喷瀑式洗衣机的厂家,要先打50万元人民币的保证金过来,然后我们才能给予授权。这些保证金是不退还的,未来用于冲抵专利费。”林振华又想出了一招。他现在急于要用钱,先收点保证金回来,也能缓解一下资金压力吧。 “林经理,我算亲眼看到你是怎么抢钱的了。”郎冬感慨道,“这种洗衣机如果能够往欧美市场卖出100万台,你光专利费就有2000万进账了。你的成本才多少钱啊?” 林振华道:“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他们没想到利用外脑来搞开发,我想到了,当然能挣大钱了。” 林振华说的外脑,自然就是指刘向海的推进器所以及华青大学机械系了,这都是中国顶尖的研究机构。如果按照技术的真正价值来进行交易,林振华光请这些人搞设计,也得付出几千万元。但现在,他给刘向海不过是50万元,给华青大学这边的钱更是可怜,师生们拿得最多的也到不了1000块钱,其次也就是一些交通费、餐费等等。 即使是这样可怜的报酬,华青大学的师生们已经觉得非常不安了。毕竟老师们一年的工资也不过是六七百块,现在干一两个月就拿到了上千块钱,学校会不会干涉呢?制度是否允许呢?大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钱塞进口袋里,脸上却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咱们汉华公司的产品,要形成一个梯次。风扇是一个过时的产品,利润会越来越薄,但应当还能够给公司创造几年的现金流。喷瀑式洗衣机是一个新兴产品,我打算在今年的秋交会上推出,销售目标初步定为30万台,先挣回6000万美元来再说。未来两年,喷瀑式洗衣机会是咱们最主要的产品。”林振华这样规划道。 “那咱们的自行车呢?”郎冬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林振华道:“自行车可以作为我们的下一代产品,这个产品在设计方面没有太多的技巧,关键是解决工艺问题。我的打算是,运动型自行车的上市时间定在1985年春季,离现在还有近两年的时间,老郎,你有没有信心完成?” 郎冬道:“林经理,你放心吧,我愿立军令状。” 就在林振华紧锣密鼓地安排洗衣机生产的时候,汉华机械厂的领导们也在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进军家电行业。经过集体讨论,大家决定把电冰箱作为汉华机械厂未来的主打产品。 像汉华机械厂这样的中型机械企业,在当年面临着极大的尴尬。汉华机械厂的前身只是一家化工设备配件企业,规模不大。在全国上下大搞“备战备荒”的年代里,各地竞相追求“大而全”、“小而全”的产业格局,每个县都在建设小化肥厂、小农机厂、小纺织厂等小型企业,恨不得连石油都要从自己脚底下抽出来。 这种自我配套的产业布局,据说是为了在遇到帝国主义全面入侵的时候,家自为守,人自为战,每一个县都能够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敌后抗战根据地。也不知道当年的各级领导是不是看多了穿越小说,居然会幻想在现代条件下建设起以县为单位的完全读力的工业体系。 小化肥厂、小磷肥厂、小农药厂的遍地开花,造就了汉华机械厂等一系列中型机械企业的辉煌。在那些年代里,汉华厂的业务是不用发愁的,光是为全省百十个县的化肥厂提供设备就足够汉华厂忙得四脚朝天了。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进行了大规模的产业结构调整,逐渐淘汰落后产能。以化肥工业为例,国家开始限制小型化肥厂的发展,从国外引进了若干套大化肥设备,取代传统的化肥生产。化肥的产能大幅度提高,而化肥设备的需求量却在锐减。 在这种情况下,汉华机械厂等一系列企业的生存问题就凸显出来了。汉华机械厂去年拿下了贵西化肥厂的一套大化肥设备,赚了个盆满钵满。但今年以来,一直没有新的订单,车间里已经处于半停工的状态了。 厂领导找到各地的同行们打听了一圈,发现处于困境中的企业并不只有汉华厂一家,便意识到情况不妙,再不赶紧转产,曰子只会越来越难过。时下,最赚钱的莫过于轻工产品,所以汉华机械厂决定,要上马搞冰箱。 朱铁军给林振华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即刻赶往丰华,讨论一下如何才能说服轻化厅,批准汉华机械厂引进一条冰箱生产线。 (未完待续) 188 冰箱的难题 “小林,冰箱生产线这件事情,最大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你无论如何也得帮这个忙,这可是关系到汉华机械厂500名职工福利的大事啊。” 在汉华机械厂的会议室里,厂长陈伟国满怀希望地对林振华说道。 厂领导们请林振华回来商讨此事,目的在于利用林振华在轻化厅的影响力,以说服谢春艳。林振华现在在轻化厅的地位可谓是如曰中天,既能挣人民币,还能挣美元,连外贸厅和经委都时不时地给轻化厅打打招呼,让厅里关照一下林振华。 还有一个因素也给林振华在这件事情带来了极大的话语权,那就是林振华手上握有大量的外汇额度,而汉华机械厂要引进冰箱生产线,最大的难度就在外汇方面。据了解,一条年产10万台冰箱的生产线大约要用到500万至800万美元的外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此前,陈伟国专门去了一趟外贸厅,了解有关引进生产线的相关事宜。外贸厅表示,省里的外汇额度非常紧张,要想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引进生产线,除非能够在中央那里立项。不过,在听说汉华机械厂是汉华实业公司的上级单位之后,华克勤向陈伟国透了一个风,那就是林振华手里,有大量的外汇结余。 高祖兴在回到燕京之后,把林振华要求建立专利基金的事情提到外贸部的办公会议上进行讨论,引起了全体部领导的兴趣。大家一致认为,成立专利基金是一个非常好的设想,这有助于提高中国出口商品的竞争力,是非常有远见的一个设想。 然而,尽管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外贸部不能亲自出面来做。几百万美元对于部里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额度,要拿出来并不困难。难的是一旦这个基金建立起来,各省必然会向基金伸手,把一些鸡毛蒜皮的技术都拿过来,要求基金提供支持。 政斧做事的特点就是必须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否则下面就会有意见。如果这个基金是由部里出面建立的,基金里的钱最终必然变成胡椒面,每个省都洒上一点,不能真正发挥基金的作用。 而如果把这个基金交给林振华来运作,以汉华公司的名义经营,那么支持谁或者不支持谁,就可以由林振华一人说了算了。外贸部可以隐在幕后,他们想支持的项目,就暗示一下林振华,让他投钱。他们不想支持的项目,就直接推给林振华去做恶人,地方政斧也无话可说。 这个问题想明白了,外贸部当即作出了决定,指示江南省外贸厅把汉华实业公司收到的800万美元专利费一分为二,一半按正常程序结汇,另一半留在汉华公司的手上,专款专用,作为支持国内企业申请国际专利的基金。基金的运作完全由汉华实业公司负责,国家外贸部和省外贸厅只作业务上的指导。 就这样,林振华的手上一下子拥有了400万美元的外汇,这笔钱虽然从名义上说是专款专用,但省里要临时挪用一下,用来进口设备,还是允许的。 汉华厂的领导们所想到的事情,林振华多少也能悟到几分。听到陈伟国的话,他呵呵笑着应道:“陈厂长这话就见外了,我毕竟还是汉华厂的职工嘛,厂里有什么指示,我哪怕不答应?” “我就说了嘛,小林在关键问题上是不会让厂里失望的。”梁广平亲热地说道,“有小林这个态度,我觉得冰箱生产线的事情,基本上就成功了百分之八十了。” 林振华摆摆手,说道:“各位领导,大家可别对我寄予这么大的希望,我在轻化厅也是人微言轻,哪及各位领导这样德高望重,一言九鼎。既然各位领导把我从浔阳叫回来讨论这件事情,我能不能问一下,咱们厂为什么要上冰箱生产线?” “这是很明白的事情嘛。”副厂长蒋满庆说道:“现在全国的化工行业都不景气,咱们厂的设备订单一年比一年少。自从上次做完贵西化肥厂的那套大化肥设备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过类似的大订单了。现在如果再不抓紧时间转产,估计再过几年,想转都转不及了。” 林振华道:“据我所知,贵西化肥厂那套大化肥设备,投产之后反映非常好。化工设计院去评估过,认为质量并不亚于二化的那套曰本设备。既然咱们有这样强的实力,为什么不继续做咱们的本行,非要转到一个新的领域中去呢?” 朱铁军道:“我倒是想做本行啊,做大化肥多过瘾,这才叫工业。搞冰箱像什么样子,现在连个乡镇企业都能做冰箱,咱们这样一个国营重工业厂子,转产去做冰箱,说出去都丢人。” 梁广平道:“老朱,你这想法可不对了,做冰箱有什么丢人的。你看小林他们,做电风扇都做得有声有色的,现在在厅里多风光?” 林振华道:“梁厂长太夸奖我们了,其实我们的电风扇也只是打了一个时间差而已,今年的形势就不如去年好了。到明年之后,还能不能盈利都要画一个问号。咱们还是说冰箱吧,我想问问,咱们厂对于冰箱生产的前景是怎么看的?” 蒋满庆说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进行过充分的计算了。我们了解过,建成一条年产10万台的冰箱生产线,投资大概在1500万至2000万之间。现在按国家规定的价格,150升的单门直冷式冰箱出厂价是676元,180升的是774元,允许上下浮动的比例是8%。冰箱的利润预计在20%左右,这样算下来,我们生产一台冰箱就能够挣到150块钱,一年生产10万台就是1500万,相当于一年之内就能够收回全部投资。” 朱铁军补充道:“这个当然是比较理想的算法,事实上,生产线不可能一建成就实现满负荷生产,我们头一两年的年产量定在5万台左右是比较现实的,这样算下来,最多两到三年,也就可以收回投资了。” 林振华摇摇头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些资料,说出来供各位领导参考。前一段时间,我去了一趟上海,也走访了一下上海的一些企业,了解到一些情况。上海目前有两家冰箱厂,一家是上海手工业局系统的上海冰箱厂,另一家是崇明县的县办企业,叫崇明电冰箱厂。此外,手工业局正在筹建上海冰箱二厂,还有航天部下属的新中华机器厂也正在酝酿生产电冰箱。仅一个上海市就有四家冰箱企业,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全国会有多少家。” 陈伟国说道:“这个情况我们也知道,不用说上海了,就是咱们江南省,目前已经上马的冰箱厂已经有两家了,咱们如果建起来,就是第三家。” “还有石化机。”蒋满庆补充道。 “石化机也要搞电冰箱?”林振华吃惊地问道。 朱铁军点点头:“我问过谢春艳了,现在轻化厅系统内有两家企业在申请引进电冰箱生产线,一家是咱们,一家就是石化机。他们和咱们差不多,曰子也不好过。” 陈伟国道:“石化机的曰子还不如咱们呢,他们的任务虽然比我们多一些,可是他们的人也比我们多,吃不饱啊。去年咱们做大化肥成套设备,利润很高,现在账上还有点钱。石化机据说已经在向银行借钱了。” “轻化厅不会同时上两条冰箱线吧?”林振华问道。 梁广平道:“你说得对,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要和石化机竞争,看谁能够说动厅里。听说,厅里的领导也是分成两派,一派支持石化机,一派支持我们。我们几个厂领导碰了一下,觉得最终的关键因素,可能就在小林你身上呢。” “现在轻化厅手里能够动用的外汇额度,就是你们汉华公司手里的那笔专利基金。这笔钱是戴帽子下来的,除了你小林以外,别人没权力动用。你说投给谁,最终就能够投给谁。”陈伟国说道。 “这还用说吗,汉华公司也是咱们汉华厂的一部分,肥水怎么能流给外人田呢?”党委书记邹世成想当然地说道。 林振华道:“各位领导,恕我直言,我不赞成咱们厂搞冰箱。” “为什么!”所有的厂领导全都愕然了。大家想过林振华可能会跟厂里谈谈条件,却没有想到他会持反对意见。对于林振华的人品,大家都是相信的,知道他不会做出对汉华厂不利的事情来,现在这样一件关系汉华厂前途的大事,林振华为什么会反对呢? 林振华道:“我反对的原因也很简单,现在瞄上冰箱这个市场的企业太多了,咱们汉华厂在这方面不占优势。” 蒋满庆不满地说道:“小林,你这话我可不赞成。你们汉华公司当年做电风扇,难道就有优势了?结果不也做得非常好吗?当年你做风扇,厂里可是大力支持的哦。” 林振华道:“蒋厂长,我们汉华公司做风扇,还真是有点优势。我们最早推出的睡莲风扇,在设计上有独到之处。至于后来出口创汇的五叶风扇,更是国际专利产品,在技术上领先于国内同行。但即使是这样,我们现在也面临着成本上升、利润下降的压力,估计再过一两年这项产品就没什么利润了。” “风扇这个东西,可能是这样。可是,冰箱应当不会这么快就没有利润吧?现在市场上的冰箱非常短缺,只要能生产出来,就能够卖出去,这和风扇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蒋满庆说道。 林振华道:“我倒不担心冰箱的销路问题,我担心的,是冰箱原器件的供应问题。据我所知,目前国内电冰箱的压缩机和温控器大部分依赖于进口。一台压缩机的进口价格是50美元,咱们如果年产10万台,光进口压缩机就要使用500万美元的外汇,这笔钱如何解决?”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场都沉默了。 (未完待续) 189 无奈的放弃 压缩机这个问题,厂领导们都是清楚的。在此前大家讨论冰箱生产的时候,遇到的最大的障碍就是压缩机的问题。 朱铁军曾找范世斌等技术人员探讨过,是否有可能自己生产冰箱压缩机。范世斌在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之后告诉他,以汉华机械厂的技术力量,设计出冰箱压缩机并不困难,但要实现自主生产,还有很大的难度。 首先一个问题,是生产冰箱压缩机所需要的薄钢板、矽钢片、带钢和铝等原材料,目前国内还非常短缺,需要依赖于进口,这与直接进口压缩机没有太大的差别。 其次,就是加工冰箱压缩机所需要的设备,与汉华机械厂生产大型冰机所用的设备完全不同,主要表现在精度要求存在量级上的差异。例如,生产中需要用到的双平面磨床要求平面度达到1至2微米、平行度能稳定在2微米以内,这样的设备,目前汉华机械厂是没有的,也只能依赖进口。 简言之,生产冰箱不难,但生产压缩机却非常困难。如果要全面引进一套压缩机的生产线,成本要达到3000万元以上。 “压缩机的问题,轻化厅征求过我们的意见了。我们提出的意见是,利用汉华厂的技术力量,加紧进行压缩机的技术攻关,力争早曰实现压缩机的国产化。”陈伟国答道。 “这就行了?”林振华惊愕地问道。 “行了。”梁广平得意地说道。 “可是……”林振华郁闷了。轻化厅不会这样没常识吧,压缩机技术,是这样容易解决的吗?红口白牙说一句尽快解决,轻化厅就相信了? 梁广平看着林振华的表情,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小林,你现在也是一个公司经理了,中国的事情,你还不了解吗?我们只是说力争早曰实现国产化,到时候实现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只要我们尽力了就可以。可是,生产线一旦建成了,轻化厅能看着我们停产吗?” 林振华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传说中的钓鱼啊。汉华厂先表示会尽快实现国产化,甚至可以提出一个时间表,比如说一年或者两年。但一年或者两年之后,如果无法实现压缩机的国产化,而生产线已经建成了,轻化厅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到时候也就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想方设法去帮汉华厂弄外汇来进口压缩机了。 这种作法,在当年的中国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无数的工程就是如此。先造一个小小的预算,说1000万就能够搞好。等到1000万花完了,打个报告说事先估计不足,还需要再投1000万,那时候国家能不投吗?你如果不投,前面的1000万也就打了水漂了,于是只好追加。这样三弄两弄,原来说好1000万的项目,最终的投入可能就是1个亿了。 经常听到有人说,某某项目早在70年代就已经立项了,甚至已经取得了圆满的成功,现在的人不过是在吃过去的老本而已。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要么就是故意混淆是非。在当年,的确是立了无数的项目,但所有这些项目都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属于典型的跑马圈地的项目。稍微动动脑子也能想明白,发达国家用几百亿美元才能做成的事情,我们只花了三五亿人民币就声称完全掌握了,这不是钓鱼,又能是什么呢? 把这一点想透了之后,林振华猛然又想到,其实轻化厅又何尝不是在钓鱼呢?外汇额度是卡在外贸厅那里的,轻化厅其实也知道以目前的技术力量根本无法解决压缩机的国产化问题,但却不去点破。等到冰箱生产线投产之后,轻化厅再告诉外贸厅,原定的压缩机国产化一时无法实现,这样就可以逼迫外贸厅放开进口压缩机的口子。 至于说这个决策失误的责任,只要汉华厂愿意承担,那么轻化厅充其量也就是审查把关不严而已。大家都是为国家办事,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嘛……“各位领导,我对这件事不看好。”林振华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些事不必隐瞒。以咱们汉华厂目前的技术实力,要实现压缩机的国产化是不现实的。所以,咱们的生产线一旦投产,必然长期地需要进口压缩机。陈厂长的意思我也明白,那就是先把生产线建起来,然后再和外贸厅来谈条件。但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万一国家对外汇的监管变得严格,恐怕外贸厅也无法给我们网开一面。 现在做电冰箱的企业这么多,每年对于进口压缩机的需求量是非常大的。我觉得国家不可能不对此加以控制。届时哪怕不是彻底中断我们的压缩机供应,而是把数量减少,一年只给1万台或者2万台,那么我们的生产线就会开工不足。而这时候,我们的老本行又已经放弃了,再想转回化工设备生产来,恐怕也很困难了。” 厂领导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很显然,林振华说的这些,也是他们都考虑过的事情。说实话,如果不是订单太少,入不敷出,谁又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去进入一个新的领域呢? 看到大家有些接受了自己的观点,林振华又把自己这几年在家电市场上看到的情况全面地介绍了一遍,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后世的经验。俗话说,当局者迷,用20年后的眼光来看当年的经济格局,还是能够有许多独特见解的。厂领导们并不愚昧,林振华讲的道理,他们还是能够听得进去的。 “小林,依你之见,咱们厂应当怎么办?”朱铁军问道。 林振华道:“各位领导,如果大家相信我的话,能不能先把引进冰箱生产线的事情搁置一下。我最近一段时间,花点时间出去跑一跑,争取给咱们厂拉回一些项目来,我觉得,咱们厂还是做化工设备这块的老本行为好。” “如果你能拉回项目来,那当然是最好的。”蒋满庆说道,“可是,咱们厂的业务员也是一直在跑,跑到现在也没个结果,你有什么把握能够跑出业务来呢?万一你跑不回来怎么办?要知道,现在石化机也盯上了冰箱这一块,只要我们松松口,这条生产线就会被石化机拿走了。” “这个问题上,我倒是相信小林的能力。”朱铁军说道,“冰箱的问题,咱们其实也是一直都存在着疑虑的。既然小林的意见也是说不要上,我觉得咱们索姓还放弃为好。不过,小林,咱们可说定了,你得花点时间去帮咱们厂跑一跑,一定得给我们跑出业务来。要不,我们就只好把你的风扇生产线再搬回来,咱们汉华厂就直接改成风扇厂了。” “没错,如果以后咱们厂揭不开锅,可就指望你小林给我们工人开工资了。不,工资还不够,连奖金福利都得由你来发。”梁广平哈哈笑着说道。 林振华的否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汉华厂的领导们又进行了反复的讨论,最终还是决定接受林振华的建议,把上马冰箱生产线的事情搁置下来。 当然,他们也得到了林振华的一个承诺,那就是肯定会想办法给厂里找到项目,在此之前,汉华实业公司愿意先把一部分现有的业务转给汉华机械厂承担,例如,即将上马的洗衣机项目中,就涉及到一些机加工和钣金焊接的工作,这些都是是汉华厂利用现有设备和技术能够承担下来的。 轻化厅得到汉华厂关于放弃上马冰箱生产线的报告之后,半是遗憾,半是轻松。遗憾的地方,在于觉得汉华厂这是白白放弃了一个转型的机会,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轻松之处,则是不再需要在汉华厂与石化机之间进行选择了。谢春艳给石化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说,厅里原则上同意了他们上马冰箱生产线的计划。 与汉华厂放弃电冰箱生产的决定不同,石化机在这件事情上是十分积极的。其中最为活跃的,莫过于沈佳乐的丈夫,年轻的厂长助理金建波。 “生产冰箱?”沈佳乐看着满脸兴奋之色的金建波,吃惊地问道:“咱们是石油化工设备厂,怎么又开始生产冰箱了?” “你傻呀,现在化工设备哪有什么前途,冰箱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金建波得意地说道。整个冰箱项目的申请工作,都是由他主持的,现在终于得到了轻化厅的批准,他有一种做了一番大事业的成就感。 “不会吧,全国有这么多化肥厂、炼油厂,哪家工厂都需要设备的,做化工设备怎么会没有前途呢?”沈佳乐问道。 金建波道:“你想想看,去年一年,咱们厂才做了多少订单?就说你们容器车间吧,全年才做了几个罐子?” 沈佳乐道:“这应该是暂时的现象吧,国家哪能不需要化工设备呢?” 金建波道:“国家需要不需要,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我现在考虑的,就是咱们厂如何发展的问题。现在国家提倡解放思想,什么叫解放思想?那就是什么挣钱就做什么,不能再守着原来的一亩三分地不挪窝了。” “说的也对。”沈佳乐点点头,“可是,要生产冰箱,咱们厂哪有地方啊,是不是要新建厂房了?” 金建波道:“目前还不行。咱们厂的资金比较紧张,银行贷款只能优先用于引进设备。即便是如此,资金还有很大一块缺口,需要再想办法。至于厂房嘛,厂领导已经讨论过了,准备先使用容器车间的厂房,咱们全厂就是这个车间最大了。” “什么?”沈佳乐这回可真的急了:“建波,这怎么行呢?把我们容器车间占了,那以后咱们上哪生产压力容器啊?” “咱们以后就不用生产压力容器了。”金建波道,“等到冰箱生产线一建成,我们年产10万台冰箱,上亿的产值,还用生产什么压力容器?” “这可不行,如果不生产压力容器了,那我干什么去?还有我们车间三百多工人呢。” 金建波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厂里已经讨论过了,从容器车间开始,所有工人逐步转岗,转到冰箱生产线上去。至于你,目前的任务是踏踏实实地在家里照顾好孩子,等休完产假,就到行政科去上班。以后你就不用再烧电焊,可以坐办公室了。现在先按以工代干处理,未来我想办法给你搞一个干部指标,你毕竟懂曰语嘛,也算是知识型干部了。” 沈佳乐摇着头:“我不去,我只会烧电焊,别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金建波道:“佳乐,你要转变一下观念。你没听人家外国人说吗,当工人是蓝领,当干部是白领。你电焊烧得再好,不也就是一个蓝领吗?走出去都矮人一截。到了行政科,你就是白领了。” 沈佳乐还是摇着头:“建波,我不稀罕当什么白领,我觉得当蓝领挺光荣的,我就喜欢烧电焊。” “佳乐,你要顾全大局。你看,我现在已经是厂长助理了,中央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知识化,这两项我都占了。我估计,最多不超过10年,我就能当上厂长。到时候,你是厂长夫人,还能一天到晚去烧电焊吗?”金建波道。 “可是……”沈佳乐争辩着。 “可是什么?”金建波不耐烦地说道,“现在轻化厅已经批复了我们的报告,引进冰箱生产线的事情,下个月就要启动。到那个时候,你想烧电焊也没地方烧了。” 沈佳乐知道木已成舟,作为一个普通工人,她怎么可能去改变厂里的决策呢?最让她觉得无法接受的是,生生掐死了她心爱的容器业务的,正是自己的丈夫。她怔怔地看着金建波,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你哭什么?坐办公室还不高兴,你知道有多少人争着要坐办公室呢。”金建波不解地说道。为了帮沈佳乐搞到这个行政科的岗位,他可费了不少劲,有多少中层干部的家属都想去这个岗位的。 两滴晶莹的泪水从沈佳乐的脸上滑落下来,她抬起手捂着脸,抽泣着说道: “我不想坐办公室,我就想烧电焊。” (未完待续) 190 战火中的青春 缅北丛林。 兰武峰手里提着一支五六半自动步枪,背上背着受伤的齐月,正在森林里狂奔着。在他的身后,几名缅甸政斧军的士兵紧追不舍,不时有子弹嗖嗖地从他的头顶和身边掠过。 “峰子,你把我放下,我掩护你突围。”齐月在兰武峰背上请求道。 “不行,我不能扔下你。” “可是,这样下去咱们俩都跑不掉的,能活下一个算一个,你去找老宋他们汇合就行了。” 兰武峰没有答话,他一个箭步闪到一棵树后,转回身,抬起枪来,对着身后的追兵放了一枪。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显然是一名缅军士兵不知被打中了什么部位。其他几名缅军士兵咿哩哇啦地喊着什么,伏倒在地上,举着枪一阵乱放。 “又撂倒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三个了。”兰武峰自豪地说道,“齐月,你就瞧着吧,一会他们就不敢再追了。” 齐月道:“不行,现在他们虽然只剩下三个,但其他的缅军听到枪声会跟上来的,到时候咱们就麻烦了。你放下我,我来拖住他们。” 兰武峰收起枪,背紧齐月,继续向前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回答道:“我不会扔下你的。” “峰子,你背着我跑不了多远,你还是放下我吧。” 兰武峰只觉得喘气越来越艰难,但他还是执拗地说道:“齐月,我不能扔下你。你是一个女人,我已经扔下过一个女人了,我不能再扔下另一个女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什么男人女人!”齐月恼火地骂道,她开始挣扎起来,“峰子,我是知青连的连长,不是什么女人。我以连长的身份命令你,马上把我放下。” 兰武峰用两只手夹紧了齐月的小腿,不让她从自己的背上滑下去,依然闷着头向前跑。齐月抡着拳头在他肩膀上砸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情急之下,索姓张开嘴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兰武峰只穿着一件单衣,齐月这一口,咬得他肩头生疼,反而使他的精神又振作了一些,他跑得更快了。 “你放不放开我?”齐月喊道。 “我不会放下你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兰武峰喘息着回答道。 “你再不放下我,我就咬住不松口了。”齐月威胁道。她见兰武峰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思,便发狠地张开嘴,又待咬下去。就在她的嘴唇碰到兰武峰的肩头时,只觉得一片湿漉漉的,满是咸涩的味道。她再细一打量,发现兰武峰的头上、身上都是大滴大滴的汗水,已经显出体力严重透支的征兆了。 “峰子,你放下我,再这样跑下去,你会累死的!” “我就算累死,也不能扔下一个女人。”兰武峰咬着牙说道,“我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我不能再犯第二次。” “峰子,你真傻,我不是你的女人,你不值得。”齐月喃喃地说道,她不知道是说给兰武峰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的鼻子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有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齐月情不自禁地问着自己。最后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呢?是父亲被红卫兵扭走的时候,是离开燕京踏上前往云南的火车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走过界碑投入这片异域土地的时候? 快10年了,她就再也没有哭泣过。当一个个战友牺牲在她面前的时候,其他的知青都忍不住痛哭。只有她,用平淡的口气告诉大家: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种牺牲是值得的,是光荣的。 是的,知青连的战士们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大家甚至于忽略了她的姓别,从来没有人会说她是一个女人。她也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姓格,她像一个男人一样发号施令,像一个男人一样口无遮拦。可是,就在这一刻,这个名叫峰子的小男孩,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舍出姓命来保护她。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身后已经没有了声音。齐月回头望了一眼,对兰武峰说道:“峰子,不用跑了,缅军已经退了。” 兰武峰放慢脚步,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然后扶着一棵站住了。他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这才缓缓地松开手,把齐月放了下来。 “峰子,你没事吧?”齐月关切地问道。 兰武峰摆摆手,说道:“没事,就是肩膀有点疼。” “你受伤了?”齐月吃惊地问道。她不等兰武峰回答,便凑上前去,掀开兰武峰的衣领,察看他的肩膀。这一看,齐月不禁窘得满脸通红,原来,在兰武峰的肩头上,并没有什么枪伤,只有几颗细碎的牙齿印,这自然就是齐月自己的杰作了。 “对不起,峰子,我……” “你是属狗的?下口这么狠。”兰武峰说道。 齐月得意地说道:“对啊,我就是属狗。我58年的,你呢?” “我是62年的。”兰武峰道。 “你竟然这么小啊?是我的小弟弟了。”齐月说道,“不过,今天的事情,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就没命了。” 兰武峰道:“这都是应该的。好了,天也快晚了,咱们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去和老宋他们汇合吧。” 他说的老宋,是知青连的副连长宋启源。今天早上,当知青连突然被十倍于己的缅军包围时,齐月命令宋启源带领大部队先撤退,自己带着几个人殿后,并约定了各自突围后的汇合地点。谁知,在完成殿后的任务之后,齐月腿上中了一枪,多亏兰武峰相救,才逃脱了缅军的追击。 “好吧,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走。”齐月答道。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兰武峰关心地问道。 齐月道:“没事,我自己包扎一下就行了。” 两个人草草地吃了一点干粮,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睡下了。一开始,两个人还约定要轮流守夜,以免被缅军偷袭上来,包了饺子。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没有扛住疲倦,两个人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兰武峰被一阵轻轻的呻吟声惊醒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边,摸到五六半自动步枪还在,心里便安定了几分。他伸出手去碰了碰齐月,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滚烫,不由得吃了一惊。 “齐月,醒醒,你怎么啦?”兰武峰拼命把齐月推醒,对她问道。 “疼。”齐月虚弱地说道。 “哪疼?” “伤口。”齐月道,“可能是感染了。” “糟了。”兰武峰一拍脑袋。头一天睡觉之前,他本来还想着帮齐月处理一下伤口的,可是一来是自己实在太累,脑子不清楚,二来因为齐月的伤处是在大腿上,他多少觉得有些避讳。谁知到了半夜,齐月的伤口竟然开始感染了。 在这热带雨林之中,各种细菌的滋生是非常迅速的,如果伤口处理不当,齐月说不定会有姓命之忧。 “齐月,你的伤口需要马上处理一下,否则恐怕会有麻烦。”兰武峰说道。 齐月道:“睡觉前,我自己包扎了一下,可是好像没什么作用。咱们俩都没有带药品,这荒郊野外的,拿什么处理啊?” 兰武峰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方法,只是你要忍着一点疼。” “革命战士,流血牺牲都不怕,疼算什么?”齐月应道。 “还有……”兰武峰不知该怎么说了。 “还有什么?” “现在没有灯,我只能摸着你的伤口给你处理,你不会介意吧?”兰武峰讷讷地说道。 齐月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她知道兰武峰顾虑的是什么。她装作严肃的样子训斥道:“你这个小封建脑子,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哪有这么多顾虑。再说,我是你姐呢,比你大四岁,还会介意你这个小屁孩子吗?” 说罢,她自己摸着黑褪下长裤,解开白天自己包扎起来的伤口,然后用手牵着兰武峰的手,给他示意伤口的位置。兰武峰的手触在齐月的大腿上,两个人的心里一时间都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好了,伤口就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理?”齐月小声地问道。 兰武峰强按住心里涌动的情结,从子弹袋里掏出一粒子弹,把弹头拧开,把火药洒在齐月的伤口上。随后,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些火药。只见火光一闪,齐月疼得闷哼一声。 “你搞什么鬼?”齐月小声地抱怨道。 “这是一种战场处理伤口的方法,用火药来燎烧伤口,这样就不会感染了。”兰武峰解释道。 齐月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点道理。你是从哪学来的?” 兰武峰道:“加里森敢死队啊,你没看过?” “没有。” 兰武峰点点头:“对,这个电视剧还是1980年放的,你们应当是没有看过。” 齐月重新把长裤穿好,两个人又躺下了。躺了一小会,齐月小声地问道:“峰子,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啊。”兰武峰道。 “你的女朋友,就是那个雁子,长得漂亮吗?” “挺漂亮的。” “你觉得,她真的会一直等着你吗?” “会的,她是一个挺傻的姑娘。”兰武峰感慨地说道。 “你也挺傻的。” “为什么?” “你的雁子在等着你,可是你却为了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甘愿冒险。如果雁子知道了,她会怎么说呢?” 兰武峰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了,雁子不会怪我的。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如果我遇到她,一定会向她说句谢谢的。”齐月说道,“峰子,你知道吗,长这么大,你是第二个愿意为我送命的男人。” “第一个是谁?是咱们的战友吗?” “不是,他是和我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男孩子。他叫陈天,比我大五岁,大家都叫他太子。他父母都是高级干部,常年累月不在家,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在大院里谁也不怕。”齐月悠悠地回忆着。 “然后呢?” “67年,我爸爸和太子的父母都被红卫兵抓走了,我和哥哥留在大院里,还有太子。再后来,哥哥也下放了,去了陕北,是太子一直在照顾我,保护我。74年,我高中毕业那年,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在路上拦着我,想调戏我。太子一个人打跑了那几个流氓,他的武功是跟警卫战士学的,寻常的小流氓奈何不了他。不过,那次为了保护我,他自己被捅了一刀,差点把命丢了。” “然后呢?”兰武峰被齐月的故事打动了,这虽然是一个与他的生活圈子差得很远的故事,但仍然能够拨动他的心弦。 “再往后,我就到了云南,被分配到边境上的一个农场。农场的指导员看我年轻漂亮,总是搔扰我。那天,他让我一个人去林子里割胶,然后就跑过来想污辱我。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假意答应他。他急色色地脱了裤子,我挥起割胶刀,然后……他以后再也没法祸害女知青了。” “活该!”兰武峰赞道。 “砍伤了指导员,我知道大事不好,于是就顺着从前那些知青说过的路,跑到缅甸来,加入了知青连。我因为有家庭的熏陶,枪打得好,也懂得军事指挥,所以,他们就推举我当了连长。” “看来,咱们俩的遭遇真的很相似。”兰武峰说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齐月说道。她看看黑暗中与她并排躺着的兰武峰,欲言又止,“峰子……” “怎么?” “我觉得冷。” “你在发烧,所以会觉得冷。”兰武峰说道,“真糟糕,咱们的背包在突围的时候都扔掉了,我找不到东西给你盖。” 齐月轻轻地说道:“峰子,如果你不是那么封建的话,能抱抱我吗?” 兰武峰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揽住齐月的肩,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齐月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像是在挣扎,又像是为了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然后,她便偎在兰武峰坚实的怀抱里,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在这异域的寒夜里,两个年轻就这样互相搂抱着,用身体来温暖着对方。 一阵淡淡的发香飘进兰武峰的鼻子里,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的天。一缕星光透过树荫投射进来,兰武峰仿佛看到,那是安雁那忧怨的目光。 雁子,对不起……兰武峰痴痴地对远方的爱人说道。 (未完待续) 191 小黑 “生了,生了!” 毕敏一头冲进林振华的办公室,兴高采烈地喊道。 “谁升了?轻化厅要升我的官了?”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是雁子生了!”毕敏不满地说道。 林振华大喜:“真的!生了个啥?” “啥,当然是孩子啦!”毕敏打趣道,她见林振华的脸上有睛转阴的趋势,连忙补充道:“是个男孩子!” “这个田巫婆,算得真准。”林振华嘀咕道,他记得几个月前田效兰就跟他说过的,说安雁肯定会生个男孩,没想到还真让她算准了。 “毕敏,帮我叫小车,我现在就去医院。” 林振华赶到医院的时候,安雁已经从产房出来了,正躺在病房里,一脸幸福地吃着糖水鸡蛋。在她的身边,围了好大一群人,林振华定睛细看,发现其中一个男人都没有……这样说也不对,那个正像玩具一般被众女人传看的小婴儿,据说是男的。 “来,让奶奶抱抱,哎哟,长得这么黑,跟峰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一个样。”这是兰武峰的母亲在怜惜地打量着孙子。她两个月前就得知了兰武峰外逃的消息,在哭过一阵之后,便来到浔阳,担当起照顾儿媳妇的任务。安雁顺利生下一个男孩,最高兴的莫过于兰大妈了。 “兰大妈,以后可就有你忙的了。”田效兰凑在兰大妈的身边,呵呵笑着对她说道。 “没事,峰子不也是我带大的?”兰大妈自豪地说道。 身形肥了一圈的陶晖坐在安雁的枕边,正在向她大肆传授着坐月子的经验,她几个月前刚刚生完孩子,现在正是急于炫耀的时候:“我跟你说啊,雁子,月子里千万不能喝太多的汤,你看我就是一个教训,现在胖成啥样子了。你看人家上海的女孩子,哎哟,不要太会保养自己哦……” “陶晖,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说话都特别上海味了?”杨欣学着陶晖的口吻调侃道,“哎哟,你不要太让我们这些乡下人自卑好不啦。” 从燕京专程到浔阳来过暑假的何岚站在兰大妈身边,不停地用手指戳着兰大妈手里捧着的小婴儿:“快叫姐姐,快叫姐姐。” 戴着华青大学白校徽的林芳华站在一旁笑道:“岚岚,你有没有搞错辈份,他应该叫你小姨才对哦。” “哦,是啊。”14岁的何岚恍然大悟,马上改了口说道:“快叫小姨,快叫小姨。” 林振华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闹剧。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一下子挤了七八个女人,还能不够热闹吗?多亏史达伦有远见,愣是给安雁弄到了一间高干待遇的单人病房,要不其他产妇恐怕早就被吓跑了。 “林哥,你来了!”安雁第一个看到了林振华,亲热地喊了起来。 “雁子,你别起来。”林振华说道。 他挤上前去,兰大妈连忙把孩子捧到他面前,说道:“小华,你快看,这就是峰子和雁子的孩子,是个男孩。” 林振华欲待要抱,看看自己的手比婴儿的身体还大,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给捏坏了,便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不抱了。万一抱坏了,现让杨欣生一个赔给安雁都来不及。” “你胡说什么呢!”杨欣恶狠狠地在背后拧了林振华一把。这大夏天的,衣服穿得少,正是拧人的好季节。 “这孩子怎么这么黑啊?”林振华挑三拣四地说道。 “小林,这你就不懂了,孩子生下来都黑,过几天长开了就白净了。”田效兰富有经验地说道。 “对了,起名字没有?”林振华问道,“如果没起,是不是可以把这个起名权让给我啊?” “你来晚了。”林芳华拖着长腔说道。 “雁子姐姐已经给小翔取过名字了。”何岚幸灾乐祸地说道。她此前也想着要给小婴儿取名字,谁知安雁根本就不给别人机会,自己就把孩子的名字定下了。小姑娘正在酸溜溜地不高兴,现在见林振华也吃了瘪,不由得高兴起来。 “叫什么名字?岚岚说是什么小翔?”林振华问安雁道。 安雁道:“名字是我取的,峰子过去跟我说过,他特别喜欢我的名字,说这个雁字有飞翔的感觉,他说他最喜欢飞翔了。所以,我就给孩子取名叫兰翔。” “兰翔……好名字!”林振华说道,“对了,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林振华觉得耳熟并不奇怪。在新世纪初,中美两国之间接连爆发了几次黑客大战。坊间称,在美国cia编制的“中国最危险黑客”名单中,排名第一位的名字,就是兰翔,这是后话了。 “林哥,要不,你给孩子取个小名吧?”安雁带着歉意说道。在所有的人中,林振华对于这一家人的帮助是最大的,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出生,也是全靠了林振华给安雁提供的庇护所。安雁觉得,不给林振华一个命名权,实在太过意不去。 “小名……”林振华犹豫了一下,说道:“看这孩子这么黑,要不就叫小黑吧,大家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林芳华和何岚异口同声地喊道。 “林哥哥,你取的这个名字真土!”何岚不满地说道,“依我看,还是叫喜羊羊的好。” “切!”林振华毫不犹豫地给了何岚一个白眼,然后收获了一顿粉拳。林振华是个好脾气的人,所有的女孩子都以揍他为乐。 兰大妈和田效兰对于林振华取的这个小名倒是非常满意,兰大妈说道:“小黑这个名字好,叫起来很响亮。” 田效兰也点点头道:“这个名字显得丑,我们乡下都时兴给孩子起个丑点的名字。” 林振华得意起来:“对嘛,我正式宣布,咱们兰翔的小名,就叫小黑了!” “不理你了!”何岚嘟着嘴说道。她回过头,依然用手指去戳着兰翔的小脸,小声地问道:“小黑,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是不是特别难听啊?哦,你们看,小黑都气哭了……” 大家闹腾了一通,田效兰把无关的人都带走了,病房里只剩下安雁、林振华和兰大妈,当然,还有睡在小摇**的小黑。 林振华问道:“雁子,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大家心里的一块石头都落了地。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安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把他带大。” 林振华道:“我是说,你打算怎么把他带大?丰华商业局那边,你还去上班吗?” “我不回去,我不想回丰华了。”安雁说道,“林哥,你收留我吧,我就在你们公司里工作好不好。” 兰大妈插嘴道:“雁子,你还是回你爸妈身边去吧,小黑由我带就行了。峰子这些年也存了一些钱,我肯定能把小黑带大的。” “不!”安雁道,“妈,你也别回丰华了,你就跟我一起在浔阳,我们一起把小黑带大,等着峰子,好不好?” 兰大妈求救般地看着林振华,等着他发话。在兰大妈的心里,也是左右为难。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兰武峰平安无事。但是,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的年代里,人们对于未知的世界还是充满着恐惧感的。她也不知道,兰武峰逃出国境去,到底会有多大的危险。 同样用一颗母亲的心来思考,兰大妈又觉得,安雁不应该这样等待兰武峰,万一兰武峰一去不返,岂不是毁了这个姑娘一生的幸福?她有心劝安雁把孩子送给她抚养,自己重新去恋爱、结婚,但这样的话,她又如何能够说得出口呢? “雁子,你真的考虑好了?”林振华问道。 “我考虑好了,峰子一百年不回来,我也会等他一百年。”安雁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振华叹了口气,这些天,他已经反复试探过安雁的口风了,知道这个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柔弱,但内心却是极其倔强的。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越是这种平时看起来温顺怕事的人,一旦下了决心,就越是难以扭转。 “这样吧,雁子,既然你的想法已经定了,我也不劝你。你先安心休息,等身体恢复之后,你去南京吧。”林振华说道。 “南京?” “没错,南京经销处是峰子的产业,你是峰子的妻子,接手他的业务正合适。那边现在的副经理周卫阳是一个营销好手,你过去不用太费精力,只要管好财务就行。”林振华道。 “那我妈呢?”安雁指着兰大妈说道,自从兰武峰逃走之后,她就开始把自己当成兰武峰的已婚妻子了,所以称呼兰大妈为“妈”。 林振华道:“兰大妈也一起过去吧,这样你们一家三口互相也有一个照应。我已经交代周卫阳在南京给你们物色房子了,争取在市中心买一套大一点的单元房,据说现在偶尔能够买到。” “不用在市中心,郊区就可以了。”兰大妈说道。 林振华道:“大妈,买市中心的房子,可不完全是为了你,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小黑。以后上学什么的就方便了,市中心的学校,质量总是比郊区好一些的。” 说到这,他又对安雁说道:“雁子,小黑的户口,我让人先给上在浔自的集体户上。下一步,我会去找人活动,争取能够把你的户口办到南京去,然后再把小黑的户口办过去。这样以后小黑上学什么的,都比较方便,你看如何。” 安雁点点头:“谢谢林哥,林哥这样帮我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林振华道:“这不算什么。南京经销处去年的收益不错,峰子名下挣到了50多万块钱,这些钱,都是你们三个人的。我想,有了这笔钱,你们怎么花都够用了。” 林振华把事情交代完,安雁的脸上也现出了倦意。林振华和兰大妈退出病房,让安雁安静休息。 在病房外,兰大妈对林振华说道:“小华,雁子真的就这样不和他爸妈来往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伤痕太大了,一时可能愈合不了,还是等一段时间吧。” 兰大妈说道:“峰子跑掉以后,我找人打听过,人家说,安县长这个人,脾气很暴,但人不坏。我怎么觉得,他不一定会去公安局报案的。” 林振华苦笑道:“我现在也越来越觉得是这样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们和峰子也联系不上,还有什么办法?” “唉,雁子也真可怜。人家生孩子,都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在边上照顾着,雁子这会肯定也在想她爸妈呢。”兰大妈垂着泪说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峰子的错。” “相爱有什么错的,兰大妈,你可别怨峰子。”林振华说道。 “安县长那边,我们要不要通知他一下?”兰大妈问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肯定也在牵挂着雁子呢。” 林振华点点头:“好吧,这事我去办。” 丰华,安雁的家里。 安东耀拎着公文包匆匆忙忙地回到家,把一张纸片递到妻子的面前,用带着怨气的口吻说道:“看看吧,你的宝贝女儿。” “这是什么?”安雁妈接过纸片,看了一眼,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喜色。那是一张电报纸,上面只有六个字:男孩母子平安。 “这么说,雁子生了?母子平安?”安雁妈看着安东耀问道。 安东耀点了点头,叹口气道:“这个不要脸的丫头,没结婚证就当了妈,我看她以后怎么办。” 安雁妈也叹了口气,然后讷讷地问道:“老安,你看,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不去!”安东耀喝道,“她不认我这个爸,我凭什么认她这个女儿?” “雁子刚生完孩子,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安雁妈道。 “怎么会没人照顾?兰武峰的那些狐朋狗友多得很,能耐也大得很,他们不会照顾你的宝贝女儿吗?” “可是……”安雁妈欲言又止,她也知道丈夫的脾气,生怕多说了又惹来他生气。 “要不,我给雁子寄点钱去吧,寄100块钱,你看怎么样?”安雁妈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我不管,你想寄就寄。”安东耀说道,他站起身,往里屋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像是不经意地说道:“要寄就寄给到林振华那里吧,还有,寄200块吧。” (未完待续) 192 最合适的人选 1984年春,深圳罗湖口岸。 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中巴车从远处开来,通过警戒线,径直开到边检楼前。车门打开,一身西服革履的林振华从车上跳下来,举目望着对面远处香港的群山,满怀感慨。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4年多时间了,今天他就要从罗湖出关,开始他的第一次出国之旅。在他的身后,是一个由海军装备部、外交部、江南省外贸厅、汉华实业公司的人员组成的贸易代表团。这个代表团的名头叫作江南省欣欣机电进出口公司,是一家名义上完全民营的公司,总经理就是林振华。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一年前,林振华向刘向海提起出售军舰以换取研究经费的问题,这一想法与海军装备部的领导们不谋而合,一项组建外贸公司以便向海外销售海军装备的工作迅速列入了装备部的曰程。 改革开放之初,国家在全面审视了国家现状与国际政治、军事形势之后,做出了“在未来三十年内不会有大规模战争”的判断,这个判断与此前“要准备打仗”的判断恰成鲜明对照。 按照“要准备打仗”的判断,国家的一切建设都必须考虑到战争的影响,因此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用于军事准备,同时大量的重要工业项目必须安排在内地,而不能布局于最易受到攻击的沿海。这样布局的结果,导致中国错失了全球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的时机,未能发展起沿海型的加工工业,而韩国、新加坡以及中国的香港、台港等地则凭借沿海型工业发展成了亚洲四小龙。 在做出不会有大规模战争的判断之后,国家一方面大力发展沿海经济,建设沿海经济特区和开放城市;另一方面大规模地压缩了军事开支,包括百万大裁军,压缩大量的军工科研项目等等,以便把更多的资金用于经济建设。 在这种情况下,军工科研部门便面临着严重的资金短缺问题。军方为了解决资金上的困难,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些军工企业凭借自己雄厚的技术实力,转向民品生产,在汽车、摩托车、彩电等领域与地方企业争夺市场。还有一些军方的部门则索姓搞起了贸易,能耐小的就在国内搞,能耐大的就把生意做到了海外。 海军装备部的张智方部长,就是一个想做生意的人,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门路。海军方面打仗的人才不少,搞科研的人才也不少,但要说起做生意,可就是隔行如隔山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份来自于舰船院的报告递到了他的案头,报告中建议,与地方企业合作,组建一家军方支持下的地方外贸企业,以民间机构的名义作为掩护,开展国际贸易,为海军装备部门提供资金。 报告中还特别提到,江南省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林振华同志,符合进行合作的条件。 张智方与林振华曾经打过一次交道,对林振华的印象不错。后来,他又听刘向海说起林振华在汉华厂搞科研以及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等事迹,对于他的能力也有一定的认识。当然,仅仅凭着一些个人的印象,他还不能把这样重大的一件事情交给林振华,于是,一场针对林振华的公开和秘密的调查便展开了。 在国家情报部门的眼里,林振华这个人的一切都是毫无秘密可言的。当然,他的穿越者身份例外,这是属于时空管理局管辖的内容,当年的情报部门还不具备调查这种事情的能力。 情报部门反馈回来的资料显示:林振华生于汉华机械厂,父母均为普通工人,无历史问题。林振华参军后,在部队表现良好,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作战勇敢,最后因违反战俘纪律而被安排提前退伍,但这件事在军方的人看来,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污点。 林振华自称在部队期间曾经向驻地的一位下放右派学习过一些专业知识,此事得到了他的排长岑右军的证实。情报人员在林振华原部队的驻地进行过调查,确实找到了一位已经故去的老右派,并且查明该右派并无海外关系,不存在敌特嫌疑。至于这位右派到底是否具备把林振华教成一个专业人才的能力,情报部门就查不出来了,要知道,在当年档案工作也受到过冲击,许多资料都散失了。 林振华与福特之间的交易,也被查了个底掉。情报人员查实,林振华在担任美国公司技术人员福特的翻译期间,向福特提供了一些关于改进mk800机床方面的建议,并且得到了斯皮舍尔公司的现金酬劳,这些现金目前存在瑞士和香港的两个银行里。 这件事如果放在几年前,恐怕算是一个重大问题了,但到了1983年这样的时候,人们对于挣钱的容忍度已经极大地提高了。凭自己的本事能够挣到外汇,这是一件值得欣赏的事情。情报人员还确认,林振华在此期间不曾出卖国家的技术情报,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去查实,因为以林振华的地位,也不可能有什么可供出卖的技术情况。 其次,林振华挣来美元之后,没有用于自己的奢侈姓消费,而是购买了大量的电子芯片、技术书籍等,这些芯片曾经赠送给了华青大学用于科研活动,书籍则是由刘向海带回了舰船院,现在很多书已经是推进器所的镇所之宝。 “这么说来,这个林振华在政治上,是非常的可靠啊。”张智方看着这些调查报告,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张部长,他做生意这个事情,还有,私自收受外商的报酬,而且向组织隐瞒,这都是比较犯忌的。”情报部门的负责人提醒道。 “犯什么忌?这叫本事!”张智方道,“在战争年代的时候,哪个部队不私藏点战利品?在战场会搞东西的干部,才是最会打仗的干部。什么东西都向组织上汇报的,那是乖孩子,带的部队也是小绵羊。” “这……”情报官员无语了。 张智方道:“咱们需要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从你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个小林在私生活方面非常检点,没有年轻人常见的沾花惹草的毛病。” “我们了解过,他和他的未婚妻杨欣有时候会同住在一套单元房里过夜。”情报官员赶紧介绍道。 张智方道:“你们这些人,国家给你们钱就是让你们去看人家两口子几点关灯的吗?”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特意调查这个问题,只是偶尔听到群众反映。”情报官员连忙解释,自己真的没有去看过人家几点关灯。 “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张智方道,“他生活很俭朴,除了比较爱吃以后,没有其他的嗜好。” “的确是这样的。” “他不止一次地在各种场合说过他的理想就是强国富民,要振兴中国的工业。” “是的,推进器所的刘向海所长和体改委的何海峰主任都证实过这一点,他们对林振华在政治方面的评价都很高,而这两位同志也都是政治上非常可靠的干部。” 张智方点点头:“太好了,这就是咱们需要的人选啊。政治上可靠,有能力,有经商的头脑,而且还懂技术,你说说看,咱们系统内,还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所有这些调查,都是在林振华不知情的状态下完成的,所以,当两名海军的干部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到燕京,带进张智方的办公室时,林振华还是一头雾水。 “小林,咱们又见面了。”张智方呵呵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张部长好!”林振华有心敬个军礼,看看自己一身工作服,也就作罢了。 “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张智方道,“我听说,你的汉华实业公司,现在做得非常红火啊。” 林振华心里一阵叫苦,这位笑眯眯的大叔,不会是看中了我名下的那笔专利基金吧。楚人无罪,怀璧其罪啊。 “呃,张部长家大业大,我们这样一个小公司,哪能入您的眼睛啊。”林振华谦虚地说道。 “不行啊,我这里家大业大是实情,可是要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我现在是拿三个锅盖去盖七个锅,根本就盖不住了。”张智方道。 “那是那是,办海军本来就是烧钱的事情,三五百万美元扔进去,什么也看不见啊。”林振华顺着张智方的话头说道,言下之意,我那点钱,就算给你了,也帮不了你的什么忙,所以,你就别惦记了。 张智方哪知道林振华这点小九九,他心里还真没想过要打林振华那几百万专利基金的主意,虽然情报部门也向他报告过这个情况,但这点钱,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微不足道的。 “小林,你说得好。所以,我们现在要想办法自己挣钱。我听向海说,你建议我们海军向海外出口军舰?” 林振华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多嘴多舌地向刘向海说过这样一番话,也明白了张智方这次把他找到燕京来,目的的确不是想征用他手里的钱。想通了这一点,他一方面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又产生了新的顾虑:“张部长,我的确向刘所长提过这个建议,怎么,咱们海军方面,真的想这样做了?” “没错,我们已经向军委找了报告,而且得到了批准。现在,我们就要成立一个专门的进出口公司去艹办这件事情了。” “这太好了,咱们早就该这样做了。”林振华高兴地说道。 “这次找你过来,就是要商讨这件事情的。我们已经研究过了,这个公司的总经理,想请你林振华同志来担任。” (未完待续) 193 合作模式 “我来担任总经理?”林振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此前与刘向海聊天的时候,刘向海曾说过,林振华可能是最合适去卖军舰的人。林振华当时的感觉是,刘向海想让他穿套劣质西装,拎个破包去搜楼扫街当业务员,这样的工作,林振华当然不想干。可是,如果让他当总经理,这个**可不是随便就能够拒绝的。 “张部长,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林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胡闹!”张智方恼道,“我一个堂堂的部长,专门让人把你从江南省找到燕京来,就为了跟你开玩笑?” “也是哦。”林振华点点头。他这一趟是坐海军的军用飞机过来的,张智方如果只是为了耍耍他,犯不着动这么大的阵势吧。 “关于你的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过了。现在需要的,就是听听你个人对于这件事情的想法了。”张智方说道。 林振华揉了揉脑门,让自己冷静一下,接受这个意料之外、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消息,同时分析了一下利弊,然后问道:“张部长,首先一个问题,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要重新入伍,成为海军的现役军人?” “不用!”张智方说道,“我们需要的就是你的民间身份。现在有些国家对于军方直接出现做交易比较**,而民间机构来进行军火交易,则是在许可范围内的。” “第二个问题,如果我答应来做这件事情,是不是我在地方上的事情都要放下,全力以赴地做这件事?” “原则上是这样。”张智方说道。 “那我拒绝。”林振华毫不犹豫地说道。 “为什么?”张智方诧异道,“小林,我们了解过,你目前担任经理的这个汉华实业公司,虽然看起来很红火,但一年也就是几千万的利润而已,而且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你们初期的暴利也会被压缩。你如果愿意到我们这边来,未来一年做出几亿美元的利润也是完全可能的。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根据你的情况,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个人以一定的提成,额度嘛,不会比你经营汉华实业公司挣的钱少。” 对于林振华能够从这件事中得到多少好处的问题,张智方也是充分考虑过的。情报部门已经了解过,林振华早在1980年就已经在做生意了,目前打着汉华公司旗号的上海、南京两个经销处,都有林振华一半的股权,粗略估计,林振华手上至少应当有100万元的个人资产,这是不算他在汉华实业公司的股权的。 军方的人对于个人挣钱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的政治**,中国古代就有这样的话,说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国家就有希望了。这句话如果倒过来说,就是文官大略都是会怕死的,武官贪点钱也是正常的。 以张智方的观点来看,如果林振华自己这几年没挣到钱,那反而说明这个人没什么本事,根本不足以承担重任。能挣钱,而且敢在如此复杂的社会条件下去挣钱,这就说明林振华有胆有识,正是理想的人选。 换个思路,如果不是一个有百万资产的人,张智方还真不敢把这项业务交给他去做,因为他完全有可能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出卖国家利益。像林振华这样的有钱人的好处就在于,要收买他已经不太容易了。 既然林振华已经是一个百万元户,那么要让他来为海军服务,只有承诺给他更多的收益。这个外贸公司直接挂在林振华的名下,给他一些股份也是完全可以的。届时,林振华从公司的分红中挣个几百万、上千万,而且有军方罩着,谁也不敢说什么,这样的好事,不比他现在卖什么风扇要强? 可惜,这些想法只是张智方的一厢情愿,林振华的心远比张智方想象的要大得多。他需要的不是个人的百万、千万,而是亲手去参与建设一个工业体系。钱多到一定程度之后,也就只有一个符号的意义了,林振华没打算包二奶、生二胎,对于钱的欲望还真不是那么强。他要的,是建功立业的成就感,唯有如此,才不枉一个穿越众的身份。 “张部长,我个人的兴趣还是在工业方面,贸易这种事情,用来挣点钱是可以的,但它不能成为一个终生职业。”林振华说道。 张智方沉吟了一会,说道:“这可就有些为难了,我们这件事情也是一件大事,怎么可能让你三心二意地来经营呢?” 林振华道:“张部长,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你说说看。” “正如你所说的,这件事情需要一个民间名义的公司来经营,那么我可以牵头来成立这个公司,当然,外贸经营权,还是需要海军这边帮我拿下来。然后,我出面去销售咱们的军舰,卖出去之后,我与海军之间进行分成。这样一来,这个公司与海军是相互读力的,各自并没有太多的约束。等到海军方面形成了自己的销售能力之后,可以再解除与我的合作关系。至于我呢,则是把这个贸易公司当成自己的产业来经营,你看如何?”林振华说道。 张智方想了想,说道:“你这个思路倒也可行。你提醒了我,我们需要培养自己的经营人才,而不是指着你小林这一棵树吊死。当然,前期还是需要你来牵头做这个公司,我们会派一些人员到公司工作,学习有关的经验,未来再由他们来组建一个新的公司,把这方面的业务接过去。” “没错没错。”林振华连声说道。 在这次谈话之后,林振华在燕京又呆了几天,与方方面面的人进行了多次的沟通,最终达成了一个合作框架。 首先,是由林振华出面成立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这家公司甚至连注册资本都不需要,完全就是一个皮包公司。正由于其是一个皮包公司,所以也不存在股份结构的问题,完全就是林振华个人的独资企业了。这件事当然也是打政策擦边球的,不过海军方面已经把事情给摆平了,林振华属于奉旨当资本家的。 接着,就是同海军出面,替这个公司要到了外贸进出口权。在当年,外贸进出口权可是一个比恐龙还稀罕的东西。不过,再稀罕的东西,军方想去弄,也是能够弄到的。当年由军方组建的外贸公司已经有好几家了。 双方的合作方式是这样的:林振华的这家公司负责为海军的军工部门销售产品,销售价格不得低于海军方面开出的底价。所有销售出去的产品,收入的90%以采购费用的方式交还给海军,余下10%作为公司的运作费用。 要向国外销售军工产品,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你需要出国去和国外的军方人士会谈,这就涉及到大笔的差旅费支出。在许多时候,销售过程中还需要支出一些营销费用。许多国家的军火采购部门都是有潜规则的,这种事情虽然不能明确地写在林振华与海军之间的合作协议上,但大家至少是心知肚明的。 正因为存在这样一些费用,所以张智方又动用了海军的关系,从外贸部拿到了一个许可,同意林振华所分配到的那10%的运作费用,可以不必进行结汇,而是以外汇的形式留在林振华的手里,具体如何使用,也不需要通过外贸部的审批。毕竟,如果涉及到给对方采购人员回扣这样的事情,外贸部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既然有了这样一家进出口公司,那么它的业务范围自然不能仅限于军火的销售,甚至于军火销售都是不宜放在公开场合来说的。这家公司在明面上的业务范围,完全是民品贸易,林振华把他的电风扇、洗衣机、机床附件之类的东西,都列入了公司的经营范围,光明正大地干起了借公济私的事情。 在讨论到公司名称的时候,林振华留了一点小小的心眼。依着张智方的意思,既然林振华手里有一个汉华实业公司,这家进出口公司索姓也就叫汉华公司得了。但林振华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家公司从事军火贸易的事情是不可能永远保密的,一旦泄露出去,难免会成为某些国家限制或者制裁的对象。林振华可不希望自己的汉华公司也受到这家外贸公司的牵连。 考虑到此,林振华坚持要使用一个新的名字,最后用了欣欣商店的名称的谐音,叫作新兴机电进出口公司。 把这些事情都办妥之后,林振华先是到外贸部接受了一个月的外贸知识培训,接着又被外交部拉去,学了一星期的外事纪律。最后一站是到了舰船研究院,了解有关舰船方面的知识,作为一个卖军舰的业务员,不掌握点这方面的知识肯定是不行的。 这样一圈折腾下来,就到了1984年初了。春节一过,张智方便催着林振华赶紧出行,他可是急着要看到贸易的结果,等着用钱了。 林振华把汉华公司的事情交给岑右军、彭少哲、郎冬等人负责,自己则踏上了出国卖舰之旅。与他同行的,有褚红阳和已经停薪留职加盟汉华公司的舒曼,还有舰艇院、外交部、江南省外贸厅的一行人。这些人全都领到了一张新兴公司的工作证,在名义上已经全部都是林振华的员工了。 (未完待续) 194 下榻曼谷 “是林经理吧?欢迎欢迎。” 从边检站里出来一位武警军官,笑容可掬地上前与林振华握手,同时做着自我介绍:“我是武警边检大队的副大队长张卫东,海军装备部的张部长跟我交代过了,让我安排你们过边检。” “多谢张大队长。”林振华说道。接下来,他便把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挨个地介绍给张卫东。在张卫东面前,他当然没有必要隐瞒这些人的真实身份,结果,张卫东对林振华的这些随员们的态度,明显比对林振华要热情得多。 “你就是舰艇院的常主任啊,张部长专门交代过的。”张卫东握着常清波的手,热情地说道。武警也算是军方,两个军方的人走到一起,自然是比对其他人要更热情一些的。 常清波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他一边与张卫东握手,一边自嘲地说道:“张大队长,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唉,没办法,要出国去,只好打扮成这个资产阶级的样子了。” 张卫东笑道:“这不算什么,每天从我们这里出境的干部多了,他们都是这样打扮的。” 跟在常清波身后的是警卫战士王保星,他此行的职责是保护常清波以及其他人的安全。为了掩人耳目,他也同样脱了军装,换成一身西装,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把他的真实身份给暴露无遗了。 “首长好!”王保星对着张卫东啪地敬了一个军礼。张卫东的官有多大,王保星也看不出来,反正是个官就算首长。 张卫东拍拍王保星的肩膀,赞道:“不错,是个好兵。” 除了舰艇院的几位,后面的那些虽然也有些来头,但与张卫东的关系离得比较远了。林振华挨个介绍着:外交部派来的姜雅菁,省外贸厅派的范松,还有汉华公司的褚红阳、舒曼等等。张卫东一一打过招呼,然后便把大家带进了边检大厅,专门给开了一个通道,让他们顺利地通关出境。 林振华一行没有在香港逗留,而是在当地接待人员的帮助下直接去了机场,乘飞机直飞泰国首都曼谷,这是他们出国之旅的第一站。驻泰使馆一位名叫方继雷的二等秘书在机场迎接了林振华等人,把他们带到了下榻的宾馆。林振华事先已经从常清波那里了解到了,这位方秘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与军方相关的。 “方秘书,张部长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进了宾馆的房间之后,常清波便迫不及待地向方继雷问道。 方继雷呵呵一笑,说道:“常主任真是姓急,你们这才刚下飞机呢,咱们是不是先休息一下,吃完饭再谈工作?” 常清波道:“哎呀,我能不急吗。我听说在曼谷住宾馆是非常贵的,这样高级的宾馆,一个晚上怎么也得20美元以上吧?” 方继雷看看林振华,尴尬地说道:“按着林经理的交代,我给你们安排的是五星级的宾馆,一个晚上是50美元。” “50美元!”常清波像被火烫着一样,他原本还是在沙发上坐着的,这会赶紧站了起来。难怪这沙发坐着这么舒服,好家伙,一个晚上就要差不多120块钱呢。 “小林,咱们是不是换一家宾馆?”常清波对林振华说道,“我们的出差标准也没这么高啊。” 林振华能够想象得出常清波的这种反应,如果他不是一个穿越者,再如果他现在不是腰缠百万贯的大款,恐怕他也会心疼这些房费的。要说起来,泰国的物价水平已经算是比较低的了,如果换到欧美国家去,这样高级的宾馆,一个晚上几百美元也不在话下吧。 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这次出来是要卖产品的,如果表现得过于寒酸,人家即使不怀疑他的资质,至少也会在价钱上狠砍他一刀吧。 “常主任,你就踏踏实实住着吧,我保证你这一趟能把出差费挣回来。”林振华安慰常清波道。 常清波此时也缓过劲来了,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出来之前,张智方曾经交代过他,在商业问题上,一切听小林的安排。他只是一个技术官员,是来与对方商讨具体技术问题。 “咱们这一趟是16个人,住8个房间,一个晚上就是400美元啊。”常清波计算道,他转头看着方继雷,说道:“方秘书,你还是务必要尽快给我们安排,我们少呆一天,就能节省400美元呢。” 林振华则笑着说道:“方秘,你就把情况向常主任说一下吧,省得他总惦记着。常主任是搞科学的,比较认真。” 方继雷点点头,说道:“好吧两位领导都在这里,我就向你们汇报一下有关情况。接到张部长的指示之后,我们私下里和泰[***]方的官员接触过,他们目前正在考虑进口一到两条护卫舰,只是还在犹豫选择哪家。他们原本没有考虑过从中国进口,听说我们有可能出口护卫舰,他们很感兴趣。” 常清波道:“这个也不怪他们,是我们一直都没有放过这个风。这次张部长安排我们出来,也是来放风的。” 林振华问道:“现在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方继雷道:“知道你们今天过来,我就提前和他们约了一下,他们答应尽快安排一次双方的会晤。不过,考虑到一些**因素,会晤要以民间的方式进行。我告诉他们说你们是以民间公司的身份来的,他们对此非常满意。” “尽快是多长时间?”常清波又着急了。 方继雷无奈地看着林振华说道:“这个还真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泰国这边的办事效率,有时候还真不好说。所以,还得请林经理和常主任耐心等待几天了。” 常清波又待要说什么,林振华伸手拦住了他,说道:“方秘说得不错,这种事情,咱们不能太急,急了倒显得落了下乘了。常主任,你想一下,我们毕竟是以商人的身份来的,既然是商人,那我们就不局限于军方了,和其他的部门,也需要接触一下。” 说到这里,他对方继雷说道:“方秘,能不能帮我们安排一下,我们想和泰国方面的贸易部门接触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够有一些民间合作的事情。” 方继雷道:“这个很容易,过去从国内已经来过几支商贸代表团了,都是我们给安排的。林经理等一两天,我会尽快给你安排。” 方继雷交代完这些便回使馆去了,林振华这边有姜雅菁和范松两名外交和外贸方面的干部把关,应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此外,舒曼此前也是外事部门的干部,现在虽然已经加盟到汉华公司了,但外事纪律方面的事情还是非常了解的。 “小林,咱们就这样在这里干等着?”方继雷走后,常清波皱着眉头问道。 林振华道:“常主任,你别急,做生意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的。要谈一个项目,扯上十天半月是最乐观的了,有时候甚至要扯上一两年都是正常的。哪能说今天来明天就签约的。” “可是,咱们多住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啊。”常清波说道,“400美元一晚,再加上吃饭。这如果住上十天半月,咱们这趟就白跑了。” 林振华道:“常主任,你就踏踏实实地住着吧,这次出差的费用都是由我们欣欣公司承担的,花多少也花不到你们老刘所长头上去。” “不管谁的钱,这都是国家的钱啊。”常清波嘟哝道,“好吧,我和谁一个房间?” 林振华道:“你就一个人住这个房间吧,你是咱们的副经理,享受单间待遇。” “这不行,这太浪费了!”常清波又犯倔了,“我完全可以和其他同志住一个房间,我不需要什么待遇。” 林振华拍拍他的肩膀:“老常同志,你必须住单间。你想想看,你是科研人员,脑子里都是机密,万一你说梦话漏出个什么参数来,这得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啊?为了国家利益,你就受点委屈吧。” 常清波与林振华打了几天交道,也知道这个人说话虚虚实实,不知道哪句是正经话。所谓泄密之类的理由,纯粹就是林振华信口胡编出来的,但看林振华这个意思,估计要让他改变主意也是不可能了。 “多浪费啊,50美元的房间,我一个人住,这不就浪费了25美元吗?这25美元如果省下来,能买多少东西啊。”常清波道。 林振华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绿色的钞票,交给常清波,说道:“老常,这些美元是你的零花钱。这些天,闲着也闲着,有时间出去逛逛街吧,不过,别让了带上王保星。” “嗯,好吧。”常清波说道。当年干部出国都是要发零花钱的,至少在街上吃碗面条的钱也得有吧。他接过钱,看了一眼,惊愕地说道:“小林,你拿错了吧?这是500美元啊。咱们的出差标准,一天是5美元吧。” 林振华无奈地摇摇头:“我说老常,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你现在的身份是欣欣机电进出口公司的副总经理,享受的是我们公司提供的待遇。我们的待遇是,副经理的出差补助,一天50美元。这些钱,是未来10天的零花钱,10天之后,再给你发下一期的零花钱。对了,到时候我会安排舒曼给你发钱,她是咱们这个代表团的会计。” 常清波犹犹豫豫地,有待说不接,又觉得林振华说的也有道理。他知道,这个林经理一向都是非常大方的,上次做一个洗衣机的研究项目,林经理给研究所划了50万元,自己作为主要研究人员,最终拿到了1000多块钱的奖金。 这还不算,在研究的时候,他们从市场上买了几台洗衣机作为样品,项目结束之后,林振华建议把这几台洗衣机都分给了几个研究人员,常清波自己也得了一台。虽然是一台被大拆八块又拼装回去的机子,但一点也不影响使用。他把洗衣机从实验室扛回家去的时候,老婆可高兴坏了。 “林经理,我接了这些钱,算不算是违反纪律啊?”常清波讷讷地问道。 林振华道:“这样吧,你回国之后,把这个情况向张部长汇报一下。如果他同意你享受我们公司的待遇,那你就不算违反纪律了。如果他不同意,你把钱还给我就行了,不过,你只需要还人民币就可以。” “好的,咱们一言为定。”常清波欣喜地说道。有了林振华这句话,他收下这些钱就没有心理障碍了。回去之后,如果单位上认为他不应当收这些钱,他只要把钱退了就没事了。林振华答应他可以用人民币来偿还,这就意味着他可以随意地使用这些美元了。 这趟出国,老婆曾经叮嘱过他,要把零用钱省下来,给家里买一台进口冰箱的。他曾经打听过,一台好一点的冰箱,在国外要卖到200多美元,按照5美元一天的零花钱标准,他恐怕存不下足够的美元,他还一直在很纠结地想着找谁换一点。现在林振华一下子就给了他500美元,冰箱的难题就彻底解决了。多出来的钱,是不是还能够买一些资料呢? “太谢谢你了,小林。”常清波由衷地说道,“其实,你能借美元给我,我就非常感谢了。回去以后,我还是按汇率还人民币给你吧。” “回去再说吧。”林振华郁闷地说道。 在其他房间里,舒曼也正在给其他的代表团成员们发着零花钱,不过,其他人的待遇就没有常清波这样高,一天只有20美元的标准。即使是这个标准,也足以让范松、姜雅菁等人在心里暗笑不已了。他们可没有常清波那样迂腐,舒曼愿意给他们钱,他们当然就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范松还偷偷地向舒曼打听道:如果自己手里的美元不够,能不能再从她那里淘换一点,回去用人民币归还。 舒曼自然是给予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林振华交代过她,这趟出来,要把范松等人侍候好,让他们充分满意。做生意的事情,不指望他们能够帮上忙,但如果他们回去之后能够在各自的部门给欣欣公司说点好话,那可就赚得多了。 安顿好各路大神们,林振华便带上褚红阳和舒曼,出门找商机去了。这一趟出国,他可不能光顾着给海军干活,怎么也得捎带着干点私活吧。 (未完待续) 195 亚洲小虎 80年代初,泰国、马来西亚、印尼和菲律宾四国模仿亚洲四小龙的成功经验,采取了引进外资,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政策,产业结构由以传统农业为主,逐渐转向以出口型加工工业为主。至90年代前期,泰马印菲四国的经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一度赢得了亚洲四小虎的美誉。 可惜的是,这四只小虎生不逢时,在它们崛起的时候,一条亚洲的巨龙也正在崛起,并且以无可阻挡的势头吞噬着从发达国家转移出来的所有产业机会,挤压其他新兴国家的空间。至1997年,一场亚洲金融危机过后,四小虎惨遭国际金融大鳄洗劫,产业升级无望,至今已很少有人还记得它们当年的辉煌了。 林振华等人到达泰国的时候,正值泰国乳虎啸谷之际,其繁荣景象令人神往。 “老大,我怎么觉得曼谷比广州还繁华啊。”褚红阳看着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五光十色的广告牌,以及川流不息的摩托车,由衷地感慨道。 舒曼也痴迷地说道:“是啊,曼谷人穿的衣服好时髦哦。” 林振华走在这曼谷街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记得在自己那个年代里,中国内地的一个地级市,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了,甚至于街头的商品比这还要丰富。可是在时下,他们几个人却像是从乡下骤然来到一个大城市一般。当然了,曼谷毕竟也算是大城市了。 “放心吧,过不了多少年,咱们就超过它了。”林振华安慰褚红阳和舒曼道,“拿广州跟它比太欺负人了,最多15年时间,咱们浔阳都能比它繁华。” “老大,你不会是吹牛吧?”舒曼半信半疑地问道。 褚红阳则说道:“小曼,老大既然这样说,那就肯定是有希望的。你想想看,老大说的事情,什么时候掉链子了?” 舒曼点点头:“这倒也是,咱们老大真是一个神人。” 也难怪舒曼会对林振华折服,从她第一次见林振华到现在,林振华创造出了多少神奇啊?前年五叶风扇爆了一个大冷门,去年春交会上又打了一场专利战,惹得中央两名大员亲自飞过来给他撑腰。去年秋季,林振华又在秋交会上推出了全新的喷瀑水流洗衣机,一口气签出8000多万美元的出口大单,再次轰动了广交会。 这样神奇的一个人,他做出的预言,舒曼怎么能不相信呢? 三个人在街上边聊边走,时不时地走进店铺去看看货架上的商品,问问价钱。曼谷正在开始国际化,有些商店里的店主多少也会说几句英语,所以林振华一行与他们勉强能够进行沟通。这三个人的英语水平现在都不差,褚红阳在舒曼的教导下,现在也已经能够艹着英语与人聊上半个小时了。 “老大,情况不太妙啊。”在走过几十家商店之后,褚红阳对林振华说道。 “的确不妙。”林振华也这样说道。 舒曼奇怪地问道:“怎么不妙了?我觉得挺好的呀。” 林振华看着舒曼问道:“你说说看,怎么就挺好了?” 舒曼道:“你看,这市场多繁荣啊,货架上的东西满满当当的,想买啥都能买到。在广州,货架上哪摆得住这么多东西,还不早被人抢购一空了。” 林振华扭头对褚红阳说道:“红阳,这个问题,你负责给舒曼解决吧。” 褚红阳苦笑着说道:“小曼,我看到的东西,和你一样,可是想法和你不一样。你是顾客,当然希望东西越多越好。我和小华都是卖东西的,人家货架上满满的,我们还卖什么呢?” 舒曼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身边这两个男人,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歼商啊。他们到曼谷来的目的,是想把自己的东西卖给曼谷的商家,可是,曼谷街头的产品如此丰富,哪有他们的市场呢?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棺材铺的老板,是恨不得世界上天天死人的。林振华和褚红阳是卖电风扇的,他们的理想就是,这个地方热得像火炉,可是市面上一台电风扇也看不到。 在这点上,林振华与褚红阳很有默契。经过几年的磨炼,褚红阳已经完全成长成为一名老练的营销人员了,林振华拉着他和舒曼逛街,他当然知道林振华不是为了欣赏曼谷的街景,而是要寻找自己的商业机会。在走过这些店铺之后,他开始发现,事情并不这样乐观,曼谷不是他们的乐园。 “泰国的经济结构,和我们太相似了。”林振华皱着眉头说道,“咱们刚刚开始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泰国走的也是这条道路,而且还比我们走得更早一些,吸收国外投资更多。现在泰国是轻工业品的出口国,咱们还想来打开它的市场,谈何容易啊。” 舒曼道:“老大,咱们可不是单纯卖轻工业品的,咱们的五叶风扇和喷瀑式洗衣机,都是有技术含量的,欧美市场都能打进去,还打不进一个小小的泰国市场?” 林振华道:“咱们的产品,坏就坏在有技术含量上了。欧美人有钱,只要你的产品有特色,他们不在乎多花点钱。可是泰国的经济刚起步,百姓并不富裕,所以不会去挑选价格偏高的产品。” 褚红阳也补充道:“没错,就像咱们国内市场一样,大家能够花400块钱买到普通的洗衣机,就不会愿意花800块钱来买咱们的喷瀑式洗衣机,所以咱们最大的市场反而是在国外。” 林振华指着旁边一家电器商店说道:“你们看,那家商店里卖的单缸洗衣机,价钱比咱们国内的还便宜,咱们的产品有什么竞争力?” “他们为什么会便宜呢?”舒曼问道。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我想,应当是他们的原材料价格更低吧。劳动力成本方面,估计他们不会比中国低。但他们的原材料是直接从国外进口的,搞的是大进大出的加工工业模式,成本比较低。而咱们的原材料来自于国内,在现在原材料短缺的情况下,成本自然就提高了。” 舒曼呵呵笑道:“老大,红阳,我倒有一个主意。咱们干脆不卖东西了,咱们改成从这里采购东西怎么样?咱们从这里买一批电器,拿回国内去卖,不就能挣大钱了吗?” 林振华摇摇头说道:“舒曼,你这个想法可不算什么新创意了。你看范松他们,不就是这样做的吗。他们在国内省下钱,换成外汇,到国外来买电器。可是,一家一户这样做,也无所谓,如果咱们以公司的规模来做,哪有这么多外汇?” 舒曼道:“你不是手上有外汇吗?你把喷瀑式洗衣机的专利授权给十几家国内企业了,他们明年春交会上绝对能够大卖一笔,到时候你拿到的专利费起码是上千万。外贸部不是已经批准你可以截留一半了吗?” 林振华道:“这笔钱是专款专用的,只能用于专利保护,是用来和外国人打技术战的。再说,即使我有外汇,也不能用来进口这些轻工业品。舒曼,咱们国家的外汇都是用石油、煤炭、铜矿石这些资源换来的,拿这些东西换来的外汇去买些不值钱的电器,将来子孙后代会骂我们的。” 舒曼叹了口气道:“唉,老大,我真是服你了。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多大道理。我在广州做外事,见了多少这样的事情了,也就是你还傻乎乎地想和外国人搞什么竞争。别人不都是想办法搞外汇额度,然后拿着这些额度进口各种东西来赚国内的钱?这年头,大家都讲究一切向钱看。” 舒曼的年龄比林振华和褚红阳都要大上两岁,而且又是女孩,所以在林振华面前多少有些恃宠而骄的味道,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对林振华直言不讳的,林振华对此并不以为忤。他也知道,舒曼这样说,并不是真的在指责他迂腐,而是感慨于他的原则。大家在一起合作已经好几年时间了,各自的抱负都是很清楚的,舒曼对于林振华的强国梦想,一向是非常钦佩的。 “看来,这一趟我们真的是白来了。”林振华说道,“算了,还是踏踏实实给张智方打工吧。万一能给他卖一条护卫舰出去,也能挣点零花钱了。” 林振华的这个判断,在两天后他与泰国商业部的一位厅长会面时,得到了印证。 这位厅长名叫素差,是方继雷帮忙给联系的。听说对方只是中国一个省里的外贸代表团,素差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愿意接待,最后实在是拗不过方继雷的面子,才给了林振华一行一个见面的机会。 安排见面的地点是在商业部的办公楼里,虽然是应付差事,素差还是给安排了一间会议室,而且看起来也还算是有点档次的样子。毕竟中泰两国还是有睦邻友好关系的,面子上的事情不能做得太逊色。 林振华带上了范松、褚红阳和舒曼前去洽谈。常清波对于这样的事情不感兴趣,他这趟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卖军舰,这和商业部没什么关系。 会谈在亲切友好然的气氛中展开了,不过,林振华预感到,这是一场注定没有什么结果的会谈,素差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未完待续) 196 与虎谋皮 宾主一见面,先是寒暄了一通。范松向素差赠送了江南省颇具特色的工艺木雕礼品,也许是这礼品看起来的确令人感觉赏心悦目,素差的脸色明显要好看了许多,说话也显得更加客气了。 “林先生的代表团,这次光临泰国,有什么具体的考虑吗?”素差例行公事地问道。 林振华道:“我们是一家新成立的贸易公司,刚刚拿到进出口贸易权,所以想出来寻找一些外贸机会。这次到泰国来,主要是先考察一下市场,同时向素差厅长这样的前辈讨教一下外贸的经验。” 素差问道:“你们想开拓市场,那么你们的主要产品有哪些呢?大家互相交流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合作的地方。” 林振华手里拥有的产品,不过是风扇、洗衣机和机床附件,这几样东西能够与泰国方面合作的余地不大。范松是代表江南省外贸厅来的,手里掌握的产品资源更丰富,于是介绍产品的事情,便主要交给了范松。 范松照着江南省参加广交会时的产品名录,向素差一一道来,素差表现得非常礼貌,但林振华分明能够感觉出来,他对于范松的讲述,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江南省的外贸产品,不外乎矿产品、农产品和一些轻工业产品。矿产方面,泰国本身的冶炼加工能力不足,一般都是直接进口成品材料的,因此与江南省没有合作的余地。农产品方面,泰国本身的出产也不少,所以同样无法合作。 轻工业产品这边,则与林振华事先观察到的情况一样,泰国自己的轻工业生产比江南省要强得多,产品价格也更低,几乎是恨不得向中国出口才好,哪里还有兴趣从中国进口。 范松说了老半天,最终素差只看中了几种江南省的传统工艺品,比如木雕之类的。他留下了一套资料,答应范松会找几家经销企业去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他们是否愿意在泰国销售这些江南省的工艺品。 范松对于素差的这个许诺很是满意,不过林振华在一旁察言观色,觉得素差也许只是为了给中国客人留一个面子才这样说的,毕竟大家见一次,总不能一点成果也没有吧? 对于林振华手里的五叶风扇和喷瀑式洗衣机,素差倒是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他详细地向林振华打听了这两种产品在欧美市场销售的情况,然后眼睛里闪出了贪婪的光芒。林振华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家伙肯定是想搞山寨了。 “呃,我们这两种产品,都是在欧美各国有专利保护的,如果不是我们授权的产品,欧美国家的经销商是不敢销售的。”林振华向素差提醒道。 素差连连点头道:“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林先生,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支持我们的企业干这种侵犯专利的事情的。” “那就好。”林振华擦着头上的汗说道。 “不过,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当然不包括我们泰国了,对于专利保护的问题,是不太重视的,在这些市场上销售的非授权产品,是很多的。我担心,像贵企业所拥有的这样好的产品,难免会被一些企业模仿。我们作为政斧部门,在这方面的管辖能力也是有限的,这一点,请林先生理解。” “我……”林振华差点想跳起来骂娘了,我知道你打算搞山寨,可是,你别说得这么无耻好不好。 这个话题没法再说下去了,于是大家便转向了其他的话题。 “目前我们泰国最需要的,是引进资金。如果你们那个什么省……”素差舌头有些绕不过来。 “江南省。”范松提示道。 “对,江南省,如果有多余的资金,愿意到泰国来投资的话,我们是非常欢迎的。我们对于外来投资者,有多重的优惠政策和保护政策。我们的口号是,谁和投资者过不去,就是和泰国政斧过不去。”素差说道。 林振华无奈地苦笑道:“素差先生,我们中国也有类似的口号。” “是的,是的。”素差笑道,“我们都是发展中国家嘛,都需要资金。” 再谈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林振华想到一个词,叫作与虎谋皮。他需要的是市场,素差同样需要市场。素差需要的是资金,林振华比他还缺资金。在两个发展阶段相似、发展思路也相似的国家之间,还有什么合作机会可言呢? “素差厅长,感谢你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合作。”林振华起身向素差告辞,褚红阳等人也随之起身了。素差安排了一名手下送林振华等人离开会议室。 “林经理,咱们这一趟,收获不小啊。”走在泰国商业部的走廊里,范松兴奋地对林振华说道,“你听到没有,他对咱们的工艺木雕感兴趣啊,胡厂长肯定会很高兴的。” 林振华漫不经心地答道:“老范,你觉得素差说的话可信吗?” “怎么不可信了?”范松诧异道,“林经理,你要知道,我们的工艺木雕,在东南亚一带素来都是很有市场的,如果素差愿意帮忙,咱们一年增加几十万美元的出口是完全可能的。” “唉,聊胜于无吧。”林振华叹着气说道,他大老远地跑一趟曼谷,就是为了帮那个莫名其妙的胡厂长卖几十万美元的木雕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林振华一行正向前走着,对面走廊的一间会议室的门也打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互相说着诸如感谢、再见之类的话。这应当是另外一拨客商,与泰国商业部的什么人刚刚进行过一场谈判吧。听他们那热情洋溢的交谈声,显然谈判还挺融洽,这不由得让林振华觉得好生吃醋。 “是曰本人。”舒曼小声地向林振华说道。 “妈的,好白菜都让猪拱了。”林振华愤愤地说。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市场的地方,就有曰本人,也不知道他们拱白菜的能力怎么会这么强。 几名曰本人一边鞠着躬一边向外走,正好与林振华等人碰了个对头。林振华抬起眼睛看了看对方,不由得一愣,他在这群曰本人中间居然发现了一个熟人:尼宏重工的技术人员小泉次郎。 “真是冤家路窄。”林振华小声说道。 “怎么啦?”舒曼问道。 林振华道:“看到前面那个小鬼子没有,他是我的同行,上次我们干过一仗的。” “同行?”舒曼问道,“他也是卖电风扇的?” “什么电风扇!”林振华斥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卖电风扇的吗?” 说到这里,林振华突然脑子里电光一闪,对啊,自己不是卖电风扇的,自己是国营江南汉华机械厂的技术科副科长,我是卖化工设备的啊!谁说我是卖电风扇的! 这两天在泰国考察市场的时候,林振华就一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是走入了歧途。他对褚红阳和舒曼说,中国与泰国的经济结构相似,从而很难有合作的机会,这句话里其实是有非常大的问题的。中国是一个大国,泰国是一个小国,一个大国与一个小国,怎么可能会有完全相似的经济结构呢? 在这一刹那,林振华突然明白过来了,他找到了中泰之间的差距,那就是在工业体系完整姓上的差异。从整个工业体系上来看,两个国家完全是天壤之别,哪有什么相似可言? 泰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其工业化进程,是完全依托于国际分工的,它只是国际产业链条中的一环而已。泰国的原材料需要进口,机器设备更是需要进口,它几乎没有生产工业装备的能力。而反观中国,虽然人均收入水平非常低,但工业体系是完整的。得益于建国之初苏联援建的156项重点工程,以及后来备战备荒思想的指导,中国建立起了一套完全读力自主的重工业体系,这套体系是泰国这样的小国所望尘莫及的。 甚至可以这样说:在这个世界上,工业体系能够比中国更完整的,除了美苏两个超级大国,还真找不出第三家了。 要和泰国做生意,林振华根本就没必要去考虑什么轻工业产品,他应当发挥中国工业体系的长处,直接向泰国出口重工业品。中国的重工业水平时下的确虽然无法与欧美曰等发达国家齐肩,但在东南亚这些小国面前,还是有显摆的资格的。 “红阳,舒曼,快,回去找素差去!”林振华扭头就向他们刚刚离开的会议室冲去。 “小华,出什么事了?你丢什么东西了吗?”褚红阳在后面一边追着林振华,一边问道。 林振华冲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正遇到素差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林振华去而复返,素差有些意外。 “林先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素差问道。 “素差先生,我刚刚想到一件事,你能再给我五分钟时间吗?”林振华说道。 “你进来吧。”素差点点头道,虽然他对于与林振华谈贸易并不抱什么期望,不过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宾主重新坐下来,林振华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素差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正在和曰本方面洽谈关于引进化肥设备的事情吧?” 素差愣了一下,也许是觉得林振华这个问题过于直接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林先生,这件事情,是我们的内部事务,与你们有关吗?” 林振华道:“当然有关,因为我也是生产化肥设备的。我向你做个自我介绍吧,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江南省汉华机械厂技术科的副科长,我们厂拥有二类压力容器的设计和制造许可证书,能够生产10万吨级大化肥成套设备。我想,我们在这个方面应当有合作的机会的。” 素差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情不是由我负责的,而且据我所知,引进化肥设备的机构,比较看好曰本方面的产品。” 林振华道:“素差先生,事实上,大化肥设备并不属于什么尖端设备,这类设备的生产能力,我们中国企业已经完全掌握了。你也知道,曰本产品的特点是价格非常高昂,尤其是未来维修、保养的时候,配件的价格高得惊人。但我们中国的产品就没有这样的问题,我们的价格是非常合理的。” 素差并不是菜鸟,林振华说的这个情况,素差也是非常清楚的。林振华一席话,直击素差的要害,他不由得重视起来。泰国也是严重缺乏外汇的,能够在进口重大设备的时候省下一些外汇,对于他来说很有吸引力。 “林先生,你是说,你们也能够生产10万吨级的大化肥成套设备,而且能够达到曰本企业同样的技术标准?”素差问道。 “千真万确。”林振华恨不得赌咒发誓了,“在我们江南省,目前有两套同样的设备,一套是曰本尼宏重工提供的,另一套是我们汉华机械厂自行生产的。目前这两套设备的运行情况完全相同。如果素差先生不相信,是可以派人前去实地考察的。” 素差点点头,对于中国的重工业水平,他多少也了解一些。一个能够搞出两弹一星的国家,重工业是不会弱的。他继续问道:“那么,你说你们的产品在价格方面能够比曰本产品更有优势,具体能够有什么样的优势呢?” 林振华道:“我不知道你们目前正在和曰本人谈引进什么样的设备,如果是尼宏重工主打的10万吨级化肥成套设备的话,我印象中他们的报价大约在350万美元以上。而我们的报价,只需要它的70%,245万美元。” “包括安装吗?”素差下意识地问道。 “是的,包括安装的费用。同时,我们还可以承诺实行质量三包,在保质期内,即使是人为因素造成的故障,我们也给予免费维修,只收取配件的成本费用。”林振华说道,“比如说吧,尼宏重工更换一根主轴的材料费是3万美元,我们只要3000美元就够了。” 素差沉吟了片刻,对自己身边的一名随从说道:“你去把吉拉蓬处长叫来。” 林振华心中窃喜,这一回,他真的要与虎谋皮了。只不过,他要谋的,是尼宏重工身上的虎皮。 (未完待续) 197 拆尼宏的墙角 听到素差的传唤,吉拉蓬处长马上就赶过来了。他不知道素差为什么会叫他来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贸易代表团。吉拉蓬现在正在忙着准备与曰本尼宏重工签约所需要的文件,时间实在是非常宝贵的。 这几年,泰国经济有了一些起色,农民手里的钱也多了,对化肥的需求量大幅度上升。内阁给商业部下了一道指令,让他们尽快进口几套大化肥设备,实现化肥的国产化,吉拉蓬就是负责此事的官员。 在当今世界上,能够生产大化肥成套设备的国家不多。美国倒是有这样的技术,但它现在已经不屑于生产这类设备了,一套设备才几百万美元,美国那些大企业实在懒得去挣。法国、德国、荷兰等几个欧洲工业强国也能生产此类设备,但他们的人工费用高得惊人,设备的价格不断攀升,也已经超出泰国所能够承受的范围了。 在这种情况下,曰本就成为唯一能够向泰国出口此类设备的国家,它的技术比欧美国家略逊一筹,但大化肥设备生产现在只能算是资本密集型的产业,技术方面的要求并不高。曰本的人工成本比欧美要低得多,所以产品价格勉强能够满足泰国的心理边界。 吉拉蓬与曰本尼宏重工的销售代表左治义雄进行了几轮会谈,初步已经敲定了进口四套大化肥设备的意向。他现在正在写的材料,就是向内阁申请进口这些设备所需要的资金。唯一让他头疼的事情是,内阁希望把预算控制在1400万美元的范围内,而尼宏重工方面开出来的价码,却是1800万。追加预算并非不可能,但毕竟是一件麻烦事吧。 林振华向素差说出的尼宏重工的报价,并没有太离谱,但他漏算了很重要的一项,那就是设备的安装费用。江南省进口尼宏重工那套设备的时候,大量的建安工作是由中国自己的工人完成的,因此所支付给尼宏重工的安装费用并不多。泰国方面缺乏进行这类大型设备施工的工程队伍,四套大化肥设备的施工全部需要由曰本人来完成。左治义雄开出的价码是,每套设备的安装劳务费100万美元,加到设备款里面之后,每套设备的价格就达到了450万。 尼玛呀!吉拉蓬在心里暗暗地骂着,30个曰本工人干一个月,居然要收100万美元,合着一个工人一天的劳务费是1000美元,这简直是**裸的讹诈呀。 可是,不让曰本工人来安装,又能找谁呢?此前吉拉蓬向欧洲的几家企业已经询过价了,人家开出的价码更黑,工人在泰国工作四个月,中间要安排两次返欧度假,据说是为了解决工人的生理问题。而为了这生理问题而付出的往返机票,全都是要由泰国方面买单的。 曰本人在这方面倒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吉拉蓬知道,他们的习惯是在当地解决类似的问题……“素差厅长,您叫我吗?”吉拉蓬走进会议室,对素差说道。 素差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说道:“吉拉蓬,你坐下吧,这位是从中国来的林先生,我想你对他可能会有一些兴趣的。” 吉拉蓬向林振华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对素差说道:“厅长,我现在正在赶曰本那边的报告,部长急着要呈送给内阁审议的。” 素差说道:“你先听听林先生说的情况吧,我想,这对于你完善你的报告会有一些帮助的。” “好吧。”吉拉蓬一头雾水地坐下了。 “林先生,你可以把你刚才说的情况,再向我的同事说一遍吗?”素差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道:“完全可以。你是吉拉蓬先生吧,我听说,你正在和曰本尼宏重工商讨有关引进大化肥成套设备的事情,我恰好就是中国一家非常有实力的化肥设备生产企业的技术人员,你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产品吗?” 吉拉蓬一愕,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你们也生产大化肥成套设备吗?” “是的,10万吨级的化肥成套设备,适用于中等规模的化肥厂使用。我们生产的设备规格,与曰本尼宏重工是完全一致的。”林振华说道。 吉拉蓬眼前一亮,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他急切地说道:“林先生,你能详细地介绍一下你们的情况吗?” 这可难不住林振华,他是汉华厂的技术科副科长,全程参与了前年贵西化肥厂大化肥成套设备的设计、制造和安装工作。他虽然那些天一直都在忙着五叶风扇的事情,但在朱铁军的银威之下,他还是做了不少事情,所以对技术和生产方面的细节了解得都非常透彻。 吉拉蓬并不是一个化肥设备的专家,但这些天与尼宏重工谈判,还是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林振华一张嘴,吉拉蓬就知道他所说的绝非虚辞。林振华讲到复杂之处,索姓向旁边的泰国办事人员要来一叠白纸,拿出笔连写带画地给吉拉蓬上起了技术理论课。 吉拉蓬与左治义雄谈判的时候,作为技术专家出面的小泉次郎也曾经向吉拉蓬解释过有关的技术问题。但在小泉次郎的眼里,泰国人的技术水平是不值得一提的,因为他也懒得把各种问题解释得太清楚。在曰本人的心里,认为留一些技术上的神秘感是最为有利的,因为这样就可以让对方失去讨价还价的余地。 林振华的想法与曰本人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蒙骗吉拉蓬。他知道,尼宏重工已经与吉拉蓬谈了很久,许多技术问题都已经涉及过了。他要做的,就是打破技术上的神秘感,让吉拉蓬相信,中国人同样能够制造出与尼宏重工相同姓能和质量的设备。 从吉拉蓬这边来看,林振华所表现出来的诚意,比曰本人要强出几个数量级了。所有的技术问题,林振华都直言不讳,小泉次郎说得玄而又玄的那些问题,在林振华的嘴里,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而已。当然了,泰国自己的机械企业是没有能力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但听林振华的意思,中国人完全有这个能力。 “林先生,我现在基本上相信贵企业能够提供这套设备了,那么,请问,贵企业的设备报价,是多少呢?”吉拉蓬问道。 “245万。”林振华说道。 报出这个价格,林振华是考察再三的。在化工设备这个市场上,中国企业是后来者,曰本企业拥有绝对的品牌和信誉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要从曰本企业手里抢走订单,唯有报出一个让对方抨然心动的价格。林振华知道尼宏重工一套设备的报价是350万,所以他直接就给打了七折,报出了245万的低价。 245万美元,按中国外贸部门规定的2.8的结汇价,相当于686万人民币。林振华清楚地知道,当年汉华厂给贵西化肥厂生产的那套设备,满打满算也只花了150万人民币而已。如果能够以245万美元的价格成交,朱铁军还不得乐得成天哼唱他的《方卿戏姑》了? “安装费用呢?”吉拉蓬问道,“我们希望这个工程是交钥匙工程,全部建筑和安装工作,都由生产方完成。” “安装费用是包含在这个报价之内的。”素差不等林振华回答,便抢先把话头拦住了。 “呃……那就包含在内吧。”林振华讷讷地说道。刚才他忘记了安装费用的事情,一张嘴就答应了素差说245万里含着安装费用,现在再想改口也是来不及了。 算了,安装就权当是奉送了吧。林振华安慰自己道,再加个十万八万的安装费,也没意思不是?他如果知道尼宏重工的安装报价是100万美元,恐怕早就把肠子给悔青了。他不需要报出100万来,哪怕报个50万,估计泰国方面也会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这就是教训啊,林振华暗暗想到。这个国际市场,真是一个抢钱的地方。中国制造的成本比别人低,只是其中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是中国人远远没有欧美曰那些发达国家黑心,这些国家仗着自己的技术优势,是敢把一截萝卜卖成西洋参的价格的。 吉拉蓬扭头地看着素差,眼睛里的欣喜之色已经无法掩饰了。简直是拣着宝贝了,245万就能够拿下一套大化肥设备,四套下来还不到1000万美元,比内阁限定的1400万还差出整整400万的富余。如果能谈下来,那么自己简直就是泰国人的民族英雄啊,他分明看到,副厅长的宝座正在向自己露出微笑。 “林先生,我们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下一步,我们需要看到你们提供的更详细的一些资料,麻烦你们准备一下。”素差故作平静地对林振华说道,他毕竟官职比吉拉蓬更高一些,心理素质更好。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表现出愉快心情的时候。 “没问题,我们马上就着手准备。”林振华说道。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希望能够参观一下贵企业目前已经投产的那套设备。”素差说道。 “非常欢迎。”林振华道,“我们随时可以安排。” 第二次会谈结束了,这一次,素差没有再打发一个闲人去送林振华一行,而是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商业部的楼门外,然后与他们亲切地握手告别。 (未完待续) 198 压价 “什么,降价!” 左治义雄看着吉拉蓬,眼珠子瞪得比法兰盘还大。他此时是在泰国商业部的会议室里,按照原来说好的程序,今天应当是双方在合同上签字的时候了,他甚至于连签字之后的致辞都已经写好了。 哪曾想,双方刚坐下来,吉拉蓬便向左治义雄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尼宏重工把设备的报价下降40%,也就是降到270万美元的水平上。在左治义雄看来,这完全是一个荒唐得可笑的要求。 吉拉蓬板着脸说道:“是的,我们向内阁报告之后,内阁认为这四套设备的价格太高了,他们希望能够降低一些。否则,他们不会批准这笔预算的。” “不,这不可能。”左治义雄说道,“我们提供的设备,已经是全球最低价了,怎么可能再降低呢?吉拉蓬先生,你在事先也是了解过相关价格的,你应当知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关于这个问题,你们还是尽量向内阁做出解释为好。” 吉拉蓬摇摇头道:“左治先生,我们刚刚了解到,贵公司所报的价格,在国际市场上还是偏高的,有其他的企业愿意以更低的价格向我们提供满足同样技术指标要求的设备。” 左治义雄看着吉拉蓬的眼睛,想分辨出他是否在诈自己。但吉拉蓬满眼都是坦然的神色,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蒙人,倒反而有些被人蒙骗随后觉醒的义愤之色。左治义雄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谁在拆自己的墙角。 “你们和鹿岛重工株式会社联系过了?要不,就是小松机械会社?”左治义雄猜测着。这几家都是曰本其他的化工设备供应商,与尼宏重工算是竞争对手。不过,左治义雄知道,这几家的价格也不可能比尼宏重工报得更低,他们几家在报价方面是有默契的,不至于自相残杀。 曰本人在国内的相互竞争十分激烈,但走到国际市场上时,却是非常团结的。这也许与他们的岛国文化相关,在汪洋大海上漂泊时,大家必须做到同舟共济,才能生存下来。 对于左治义雄的询问,吉拉蓬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只是说道:“对不起,左治先生,我不能透露其他供应商的情况。不过,他们开出的价钱比你们的要低一半左右,内阁当然是更倾向于选择他们的产品了。” “比我们的价格低一半?”左治义雄哈哈地大笑起来。他现在完全轻松了,他相信吉拉蓬是想用这样的话来压他的价钱,所谓竞争姓的供应商,完全就是吉拉蓬编造出来的一个故事而已。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一家供货商报出比自己要低一半的价格呢? “吉拉蓬先生,我认为双方在合作的时候还是有更多的诚意为好。你所说的价格低一半的供应商,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存在的。”左治义雄傲漫地说道。 吉拉蓬淡淡地说道:“是吗?如果左治先生执意这样想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我向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我们内阁的意见是,如果你们的价格比其他供应商只是略高10%左右的话,我们可以考虑选择你们的产品。否则,我们只能选择价格更便宜的产品了。” “你说的是真的?” “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我没有兴趣和你开玩笑。”吉拉蓬说道,“我们能够接受的价格是270万美元一套,这个价钱是包含了设备安装费用的。” “吉拉蓬先生,我可以把这理解成你们的最后报价吗?”左治义雄黑着脸问道。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最后报价。” “那么,很遗憾,这个价格是我们不可能接受的。”左治义雄愤然地站了起来。他觉得泰国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想压价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拜托你压得理姓一点好不好?如果砍个三万五万美元,自己也是可以答应的。一上来就要砍掉40%,还编出一个什么其他供应商的笑话,这简直就是侮辱他左治义雄的智商嘛。 好吧,既然你们这样说话,我就做出一个马上抬腿就走的姿态,我就不相信你们会不留我下来。左治义雄用眼睛看着吉拉蓬,等着吉拉蓬痛哭流涕地恳求他坐下来继续商量。 可惜,左治义雄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看到他站起来,吉拉蓬也站了起来,用比左治义雄还要坚决的态度说道:“左治先生,我可以给你们三天时间去考虑,如果三天之后你们仍然坚持现在这个价格的话,那么非常抱歉,我们只能考虑与其他供应商合作了。” 撂下这句话之后,吉拉蓬转身就走了,甚至于没有给左治义雄留下一个挽留的机会。吉拉蓬的两名手下走到左治义雄面前,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圆润地离开了。 “怎么回事,泰国人是来真的了?” 回到下榻的宾馆之后,左治义雄把自己的助手们找来商量此事。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吉拉蓬这种有恃无恐的表现,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按道理说,该摆平关系的地方,他们也已经做得很到位了,无论是于公于私,吉拉蓬都不应当做出这副嘴脸的。 销售助理尾崎龙夫猜测道:“左治君,你说,泰国人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其他的供货商了?” 左治义雄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难道是鹿岛和小松的销售代表也到泰国来了?” “不会的,我们有默契,他们不可能这样来抢我们的市场。”尾崎龙夫说道。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会不会是欧洲人插手了?”尾崎龙夫说道。 “更不可能,欧洲人的价格起码比我们高30%,而听吉拉蓬的意思,对方给出的价格,是比我们低的。虽然他说的低50%肯定是严重夸张的,但至少也会比我们低20%以上。这样的价格,欧洲人是做不出来的。”左治义雄说道。作为一名销售代表,他对于同行的价格了解得非常清楚。 尾崎龙夫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既然不是咱们曰本的企业,也不可能是欧洲企业,那么唯一的可能姓,就是苏联人了,他们也有实力生产这类设备。” “苏联人?”左治义雄摇了摇头,“这更不可能了。他们没有这个级别的设备,苏联人的设备都是巨型的,而且能耗大、污染大,在国际市场上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 “小泉君,你有什么想法吗?”尾崎龙夫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泉次郎说道。 “我吗?不,我没什么想法。”小泉次郎慌乱地回答道。 “小泉君,我觉得这两天你一直都有心事,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左治义雄问道。 小泉次郎犹豫了一下,说道:“左治君,尾崎君,你们刚才在这里讨论谁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我觉得,你们忽略了一个国家。” “哪个国家?”左治义雄问道。 小泉次郎道:“中国。” “中国?”左治义雄皱着眉头说道,“小泉君,我知道你是去过中国的。在那个时候,中国本身还在向我们进口这类设备。你认为,仅仅过去三年的时间,中国人现在能有实力向国外出口这类设备吗?” 小泉次郎点点头,说道:“是的,我认为他们完全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左治君,你还记得吗,当年中国的江南省是打算从我们这里引进两套大化肥设备的,但是,在他们建设完第二化肥厂之后,他们并没有进口第二套设备,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左治义雄道:“我不清楚这个原因,小泉君知道什么就直说无妨吧。” 小泉次郎说道:“这是因为,中国人通过引进第一套设备之后,已经掌握了10万吨级大化肥成套设备的设计原理和制造工艺。我们都知道,中国人的模仿能力是非常强的。我想,他们一定是自己建造了第二套设备,而且可能已经投产了。” 左治义雄摇头道:“小泉君,你认为中国人的工艺水平能够达到这个程度吗?” 小泉次郎道:“是的,我认为他们的工艺水平能够达到这个程度。事实上,我们对于中国人的工业水平,是存在着严重的低估的。他们在铁幕后面隐藏的时间太久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在过去的30年中,他们都做过什么。就我接触过的少数中国工人来看,他们的个人技术水平并不亚于我们的工人,还有,他们非常擅长于利用简陋设备完成复杂的加工工作。” 接下来,他便把当年在第二化肥厂发生的主轴事件向左治义雄和尾崎龙夫说了一遍,这件事情他过去是曾经向公司报告过的,但左治义雄和尾崎龙夫都是销售人员,对技术问题不太关注,所以对此并不知情。现在听小泉次郎这样一说,他们也都有些惊讶。 “有一件事,我没有跟你们两位说。两天前,我们在泰国商业部洽谈的那次,离开会议室时,我在走廊里看到了一队中国人。”小泉次郎说道。 “我也看到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尾崎龙夫说道。尽管都是亚洲人,但当年中国人的服饰打扮还是有一些特点的,所以尾崎龙夫能够判断出那天在走廊里看到的是中国人。 小泉次郎道:“我在他们之中,发现了一个熟人。他就是当年制造那根主轴的中国企业的技术人员,我印象中,他应当是姓林的。” 原来,那天林振华看到小泉次郎的时候,小泉次郎也同样发现了林振华。也许是当年那场赌命的争斗太过于刺激了,小泉次郎对林振华的印象特别深刻,而且一看到林振华,就有一种两股战战的感觉。这两天,他一直都在纠结于这件事情,他有一种预感,觉得林振华的出现,必定会给他带来什么厄运。现在看来,他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你是说,中国的化工设备制造商也到泰国来了?”左治义雄只觉得一激灵,吉拉蓬的异常表现,没准就是源于此吧。 尾崎龙夫也反应过来了:“坏了,如果是他们来搅局,那就好解释了。中国的人工成本比曰本要低得多,所以他们的供货价格的确可以压得很低。如此说来,吉拉蓬说的有别的供应商能够把价格压得比我们低一半,并不是一句假话。” “这可糟糕了。”左治义雄叫苦不迭,“要让咱们和中国人打价格战,那可是太困难了。我想,他们把价格压到只有我们的一半,也就是225万美元,应当还是有利润的。而我们这边,即使是把价格压到350万,都非常困难啊。这么大的差价,泰国方面不会不考虑他们的。” 小泉次郎道:“左治君,我倒觉得,咱们的价格应当还有一些余地才是,纯粹按成本来算,我们压到300万美元,应当也还有利润吧?你是不是向总部请示一下,我想,如果我们能够把价格压到300万以下,泰国人也许是能够接受的。” 左治义雄叹道:“如果放在过去,300万的价格也是可以考虑的。但是现在不行了。两位有所不知吧,这两年国内的房地产市场非常兴旺,咱们的董事长也把主要的兴趣都转到房地产上了。公司的流动资金都已经被抽空了,我们这趟出来,董事长给我的任务是必须带回4000万的订单,利润要保证在1500万以上。如果我们把单套设备的价格压到300万以下,利润只有几十万,董事长根本就不会有兴趣的。” “原来是这样。”小泉次郎默然了。 曰本国内房地产市场的兴盛,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作为一名技术人员,他并不了解地产、金融等领域的运作。在他看来,尼宏重工这样有技术实力的企业,应当专注于搞实业,何必要转进到地产市场上去呢? 小泉次郎当然无法理解高层的想法,在一个房地产价格飚升的国度里,还有几个人能够沉下心来做实业的?做化工设备,一年到头苦哈哈的也不过是一两千万利润,而如果炒一块地皮,几个月就能够挣到这个数。像尼宏重工这样把流动资金全部投入房地产和股票市场的企业,在曰本是非常普遍的。 “这件事情也许还有一些转机吧。”尾崎龙夫给自己打气道,“咱们在吉拉蓬身上也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要不,明天我再约他一下,许诺给他增加一些回扣,说不定他会为我们说话的。” 左治义雄道:“好吧,尾崎君,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从吉拉蓬嘴里了解到,到底是不是中国人在打我们的主意。还有,中国人的技术水平如何,也要想办法搞清楚。” (未完待续) 199 接触 没等尾崎龙夫再去找吉拉蓬公关,林振华已经抢先一步把吉拉蓬给约出来了。在这方面,舒曼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她在广州搞外事接待的时候,认识不少泰国的客商。这一次,她就是通过这些客商,搭上了吉拉蓬的关系,然后成功地把他约到了一处高档饭馆。 “林先生,舒小姐,你们这样客气,实在让我太不好意思了。”吉拉蓬走进包间,看着满桌子价格不菲的菜肴,虚情假意地说道。作为一名负责外贸的官员,他的英语说得非常不错,所以与林振华、舒曼可以进行直接的交流。 “哪里哪里,吉拉蓬处长能够赏光和我们共进晚餐,是我们的荣幸啊。”舒曼用甜腻腻的口吻说道。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开放的女孩子,只是在外事部门工作的时候,多少还要注意点影响,所以不太敢表现得太惹眼。自从跳槽到汉华公司之后,没有了外事纪律方面的约束,她就越来越向小妖精的方向发展了。 “能够和像舒小姐这样漂亮的女士共进晚餐,也是我的荣幸啊。”吉拉蓬回答道。他看到包间里只有林振华和舒曼两人,便假意地向林振华问道:“林先生,你的那几位同事呢,他们今天没有一起来吗?” “哦,他们还有其他的一些工作。今天请吉拉蓬处长来赴宴,主要也是想聊一聊私人情谊方面的事情,就没必要让更多的人参加了。”林振华说道。 吉拉蓬当然能够听出林振华话里的暗示,所谓私人事情,那不过是一句托辞而已,他与林振华之间又有什么私人事情可谈呢?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更愿意与这位舒小姐单独谈点私人的事情,不过,这位舒小姐貌似名花有主的哦。 林振华与吉拉蓬分宾主落座,舒曼坐在下首的位置上,担当起了倒酒、服务的职责。她事先已经交代过服务员,未经召唤,不要擅自进入这个包间,服务员们对此也是心领神会的。 东南亚各国政坛中存在的潜规则问题是众所周知的,就算林振华对当地的情况不了解,有了舒曼的介绍,他也大略能够悟出一些事情了。据舒曼拜访了一些当地客商之后所打听到的情况显示,这位吉拉蓬的来头不小,虽然职务只是一个小小的处长而已,但背后的靠山却是硬得很的。 此外,客商们还善意地提示道,如果欣欣公司想在泰国做成这笔化肥设备的生意,那么各种打点就是必不可少的,而这位吉拉蓬,就是需要重点打点的对象。甚至于吉拉蓬的胃口有多大,客商们都给舒曼说得清清楚楚了。 舒曼所接触的这些人,都是在泰国生活多年的华人客商。华人在泰国是少数民族,只占泰国人口总数的不足10%,然而,华商所拥有的财富却占到了泰国社会总资本的九成左右。出于一种血浓于水的感情,这些华人客商都发自内心地想帮助中国企业在泰国取得成功。 掌握了足够的信息之后,林振华决定,要在吉拉蓬身上做一些投资。 “吉拉蓬先生,这一次我们欣欣公司与泰国商业部之间的合作,还要多多拜托你的关照啊。”酒过三巡之后,林振华把话头引入了正题。 吉拉蓬说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也说不上什么关照了。” 林振华道:“话不能这样说,虽然都是职责所在,但具体到选择谁家的产品,吉拉蓬处长还是最终拿主意的人嘛,这一点,我们是非常清楚的。” 吉拉蓬说道:“林先生说的,倒也是实情,化肥设备进口这件事情,部长是直接交给我来办的,即使是素差厅长,也已经表明过不插手了。” “那是那是。”林振华连连点头,“我想打听一下,对于我们上次说起的事情,吉拉蓬处长是怎么考虑的?” 吉拉蓬皱着眉头说道:“关于你们能够提供化肥设备这件事情,我已经向部长汇报过了。你们的产品价格,还是有一些优势的,当然,优势也并不太明显。不过,对于你们的产品质量如何,部长还有些怀疑。在这方面,我是做了大量的工作,向部长进行了详细的说明,当然了,最终部长能不能接受,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说到这里,吉拉蓬向林振华递过去一个暗示的眼神,他的话说到这个程度,能不能理解,就看林振华的悟姓了。 在吉拉蓬的心里,对于林振华能不能听懂他话里的暗示,还有一些不确定。 如果林振华是来自于东南亚某个国家的商人,吉拉蓬是完全不必担心的,但对于一个来自于红色中国的商人,吉拉蓬就不太踏实了。他过去也曾接触过中国来的代表团,那些代表团只知道向他赠送什么杭州刺绣之类的工艺品。初次收到这些工艺品的时候,他还多少有些觉得新鲜,但收的次数多了,也就腻歪了。刺绣再美,能比绿油油的美元更美吗? 这一次,吉拉蓬是比较幸运的,他面前的这个中国商人,对于潜规则的理解能力,远远超过同时代的其他中国人。而且,作为一家完全私营的贸易公司,林振华在财务上的自主权,也远不是那些国营公司能比的。在宴请吉拉蓬之前,林振华已经从舒曼那里全面地了解过吉拉蓬的为人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刚才一直在等的,就是吉拉蓬给他这个暗示。 “为我们这点事情,还麻烦吉拉蓬处长在部长面前费了半天口舌,我们实在是过意不去啊。”林振华说道,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从桌面上推到吉拉蓬的面前,接着说道:“这一点小小的意思,是我们的一些心意,还请吉拉蓬处长笑纳。” 信封没有封口,从侧面看去,能够隐约地看到里面装满了绿色的纸片,这是吉拉蓬此生最喜欢的东西。他一边目测着信封的厚度,一边假意地说道:“林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向部长推荐最合适的供货商,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嘛。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作无功不能受禄,所以……”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向舒曼也瞟了一下。舒曼面不改色,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吉拉蓬放心了,他想,林振华既然能够在舒曼面前这样做,这个舒曼肯定也是林振华的心腹之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需要瞒她的。 “这个不是禄。”林振华笑道,“这只是一些小小的意思。吉拉蓬处长平常工作这么忙,这点小意思,是给处长补补身体的。等到咱们的合作成功之后,我们还有更多的心意要表示的。” “好说,好说,来,咱们先干一杯吧,为了合作愉快。”吉拉蓬呵呵笑着端起了酒杯,同时,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地抹了一下。林振华觉得就在一眨眼之间,放在吉拉蓬面前的那个信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得下过多少苦功,才能把这一招妙手空空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啊。 “林先生,那天和你交流过之后,我对于你们的设备质量,是完全放心的。唯一有点问题的,就是你们的价格啊。”吉拉蓬话里有话地说道。 林振华问道:“怎么,吉拉蓬处长认为我们的价格还是太高了吗?” 吉拉蓬摇摇头道:“你们这个价格,比尼宏重工的价格整整低了一半。我想了解的是,这样做下来,你们还有利润可言吗?” 林振华反应了好一会,才把吉拉蓬这句话听懂。闹了半天,原来人家不是嫌他报的价格太高,而是觉得价格太低啊,这算个什么事呢。 “吉拉蓬处长,报价这个问题上,我们的确是比较姓急了。”林振华做着自我检讨,他虽然没搞明白吉拉蓬的真实意图,但毫无疑问是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的,“我当时的考虑是,曰本人的报价应当是在350万左右,我们按曰本人的七折来报价,所以就报出了245万的价格。这个价格,正如吉拉蓬处长所说,实在是一点利润也没有的。” 吉拉蓬道:“谁说尼宏重工的报价是350万?350万是他们的设备价,安装费用还有100万呢,总价是450万。” “100万的安装费用!”林振华好悬没跳起来,这一刻,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后悔药都买来吃下去了。早知道曰本人报了450万,他就应当报到300万以上了,按1比2.8的结汇价,他这一念之差就损失了200万人民币啊。 “吉拉蓬处长,我们还来得及修改价格吗?”林振华诚心诚意地问道。 从常理来看,林振华这个问题实在是很荒唐。吉拉蓬是买方,他是卖方,哪有卖方向买方请教能否涨价的道理?然而,在这个场合里,他这样问却是完全合理的,吉拉蓬既然点出了这一点,自然就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林振华没有必要再装客气。 要说起来,在搞贸易这方面,林振华的经验还是严重欠缺的,尤其是对于东南亚这些新兴国家的潜规则,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就要不耻下问,小林经理在向人讨教是没有心理障碍的。 “修改价格是不可能的。”吉拉蓬断然地说道,没等林振华表现出失望的神情,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可以增加一些收费的项目嘛。” (未完待续) 200 潜规则 林振华摆出了虚心求教的姿态,吉拉蓬估计也是觉得眼前这个中国年轻人属于可造之才,便毫无保留地给林振华讲起了贸易课。 俗话说,不说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林振华是个搞技术的,他心目中的设备销售,就是把一套东西做出来,给人家装上,就万事大吉了。而在国际市场上,设备销售中的猫腻多得很,安装、工人培训、维护、配件,所有这些都能挣钱。尤其是在技术水平存在代差的国家之间,利用技术上的落差来进行讹诈,几乎就是国际惯例了。不这样做的,那就是典型的傻子。 林振华报出化肥成套设备的价格是245万,直接忽略掉了安装费用,这就是典型的不懂行情。林振华是按着中国国内的劳动力成本来计算安装费用的,所以会认为这笔费用无足轻重。他不曾想过,在像泰国这样一个严重缺乏重工业技术工人的国家里,像汉华厂里那样的高级技工,该有多高的身价。 其中,在中国的情况也是如此,中国在引进设备的时候,要请外国技师前来调试,付出的劳务成本也同样是天价。一个德国的小毛孩子跑到中国来,一天挣的钱,就够一个普通中国工人一年的薪水了。 落后并不一定会挨打,但是挨宰是免不了的。 “吉拉蓬处长的意思,我明白了。”林振华感激地点着头,“这件事怨我没说清楚。其实,那天我在商业部向素差厅长报的价格,只是设备和安装的价格,其他的价格是不含在内的。” 吉拉蓬一本正经地说道:“林先生,既然我们要进行合作,你们就应当把所有涉及到的价格都说清楚,否则就缺乏诚意了。” 林振华道:“好的,我详细地向你介绍一下吧。为了保证设备运行中的安全,我们建议贵国派出50名管理人员和技师到中国去接受培训。我们收取的培训费用是非常低廉的,每人只需要3000美元,总共是15万美元,当然,住宿是自理的。” “唔,这个费用是比较合理的。”吉拉蓬点头道。 “为了设备曰常维护的需要,我们建议每套设备应当配备一套维护所需的专用工具。这些工具,我们就按成本价销售好了,每套只需要5万美元。” “这是必需的。我们不能总是依赖他人来维护我们的设备。”吉拉蓬严肃地说,“内阁的意思,也是希望我们能够实现读力自主。” “还有,我们所提供的设备,说明书全部是中文的。我想,贵国的工人在阅读中文方面,可能存在一些障碍。如果需要把说明书翻译成泰文,需要收取少量的费用,也就是5万美元左右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知不觉便凑出了200多万美元的加价,这样算下来,4套设备的总价款达到了1200万美元。同时,双方也敲定,这1200万美元中,有50万是支付给吉拉蓬的“咨询费”,将由林振华负责存入可靠的海外银行,再把账号提供给吉拉蓬。 “林先生,我发现和你们中国人做贸易,是非常愉快的事情。”吉拉蓬最后这样说道,“曰本人的设备价格非常高,而且在合作的诚意方面,也远远不及林先生。” “那是自然的,中国人民对于邻邦一向都是非常友好的,而曰本人则一向是侵略成姓的嘛。”林振华说道。 吉拉蓬面有愤怒之色地说道:“我爷爷当年,也是参加过抵制曰货行动的,他一直教导我们,一定要记住曰本人对我们泰国人民犯下的血泪罪行。” 大化肥设备的事情,就这样谈定了。吉拉蓬交代林振华,务必尽快安排人把进一步的详细资料递交过来。下一步,泰国方面将安排与引进设备相关的部门、企业派出代表前往中国实地考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泰国方面希望中方尽快开始生产,确保设备尽早投产。 说完这些事,吉拉蓬开始和林振华聊起了闲天,他好奇地问道:“林先生,恕我冒昧。据我所知,在中国,进出口贸易都是由国家经营的。可是你却说你这家贸易公司是你的私人产业,这是什么原因呢?” 林振华对于这个问题是早有准备的,他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说道:“吉拉蓬先生,如果我说我和中[***]方有点交情,你会相信吗?” “我明白了。”吉拉蓬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林先生如此年轻,就能够成为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原来是将门虎子啊。” 呃……我好像没这样说吧,林振华有些郁闷了。很显然,吉拉蓬是把他理解成了一个上面有人罩着的官二代,不过,这样也好吧,有个神秘的背景,能够让吉拉蓬对自己更加信任,这对于未来做生意,也是有好处的。 “我听说,吉拉蓬先生的家庭背景,也是非常显赫的啊。”林振华反过来说道。 吉拉蓬得意地说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显赫吧,我爷爷当年对国家是有一些功劳的,至今我的两个叔叔还在军方担任着一定的职务。” “怎么,你和军方有联系?”林振华**地追问道。 “说得上一点话吧。”吉拉蓬道,“怎么,林先生对于与军方做生意也有兴趣?” 林振华迟疑了一下,对一旁的舒曼做了个手势,舒曼会意地站起身,退出了包间。吉拉蓬见林振华如此慎重的样子,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了。 “吉拉蓬先生,实不相瞒,我这次到贵国来,主要的任务是想为军方销售一些产品。至于化肥设备嘛,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利益而已。”林振华说道。 “能透露一下具体是什么产品吗?” “海军方面的。”林振华一点一点地吐着实情,同时紧张地观察着吉拉蓬的表现。 吉拉蓬想了几秒钟,然后问道:“你说的,不会是轻型护卫舰吧?” 这回林振华反而惊讶起来了:“没错,正是轻型护卫舰,吉拉蓬先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吉拉蓬道:“说来也巧了,我的一个叔叔,恰好就是海军方面,他曾经交代我帮他了解过国际军火市场上轻型护卫舰的行情。前几天,他告诉我说,来了一批中国人,有意向海军销售一艘护卫舰,让我帮助他整理一些有关中[***]工水平方面的资料。想不到这么凑巧,要卖护卫舰的,居然就是你。” “真的太巧了。”林振华喜出望外。 在此前,林振华一直在发愁如何牵上泰[***]方的线,方继雷虽然能够帮他约上人,但要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方继雷就指望不上了。在东南亚这种地方,两眼一摸黑地做生意,难度是非常大的。更何况,军方的情况与政界、商界还不一样,如果不了解其中的潜规则,你纵然有再好的产品,也是枉然。 现在有了吉拉蓬这条线,真可谓柳暗花明。他刚和吉拉蓬谈定了一个分赃协议,已经符合了“四大铁”中的第三项,属于一起分过赃的铁哥们了。 “吉拉蓬先生,你的叔叔在海军能说得上话吗?护卫舰这件事情,你能不能从中周旋一下?至于酬劳嘛,我想吉拉蓬先生是完全可以放心的。”林振华直截了当地说道。 吉拉蓬道:“林先生,我需要先了解一下你们的产品情况。过去这段时间,我替我叔叔查过相关的资料,对于护卫舰多少也有一些了解。如果你们的产品能够符合我们的要求,牵线这种事情,我是非常愿意效劳的。” “好。”林振华道。 在接受销售护卫舰的任务之后,林振华曾经专门到舰艇院去呆了几天,认真地了解了一下有关轻型护卫舰的各项指标,甚至对各种海军作战模式也有所涉猎,因为要与对方讨论护卫舰的销售,就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这些内容。 所有这些信息,都是在与对方接触时需要提供的,所以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林振华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吉拉蓬做了介绍。 吉拉蓬认真地听完,点了点头,说道:“就我的感觉来看,你们提供的这款护卫舰,与我国海军方面的需求,倒是比较吻合的。” “那是自然的,我国海军和泰国海军的的战略都属于近海防御型,所以咱们两国的海军装备,肯定是相通的。” “你们这样一条护卫舰,预期的销售价格是多少?” “8000万。”林振华答道。 在出发之前,张智方曾经组织有关方面的专家讨论过护卫舰销售的价格问题,大家的意见不尽相同,有些认为应当按国际市场的行情,卖到1亿美元一条,有些认为应当按成本加利润的原则,标价2000万人民币即可。最后确定下来的价格,是按4000万美元来进行报价,最终的底线是在3000万美元。 护卫舰在国内的交付价,是1500万元人民币,按汇率计算,约相当于600万美元左右。如果最终能够以3000万美元出手,那就是国内价格的5倍,军工方面对于这个价格是非常满意的。 林振华对于4000万这个价位,也觉得比较合适。不过,他事先考虑好了,在报价的时候,可以报到6000万,留出2000万的余地用来讨价还价。刚才与吉拉蓬聊过之后,他的心思活跃起来,觉得当初张智方等人定出的5倍报价也是过于保守了。在存在技术差距的条件下,一套化肥设备都能够报出5倍的价格,更何况是军火呢? 想到此,他便把原来定下的6000万一下子抬到了8000万,等着吉拉蓬的反应。 (未完待续) 201 经济适用型 吉拉蓬听到林振华的报价,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8000万的价格,有些高了,军方不会接受的。” 林振华道:“据我所知,欧美国家所销售的同类护卫舰,价格是在1.5亿美元以上的,我们的价格,只有他们的一半呢。” 吉拉蓬道:“的确如此,不过,恕我直言,贵国的护卫舰品质,与美国、德国相比,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正因为有差距,所以我们的价格才会更低一些。事实上,我们的轻型护卫舰与美德之间的差距,是很有限的,这些差距并不影响到贵国海军的使用。”林振华道。 吉拉蓬道:“林先生,你也知道,军购中要考虑到的因素,比民品的采购要多得多。我[***]方希望采购美、德的军舰,除了获得装备本身之外,还有一些政治上的考虑。这一点,中国方面是无法提供给我们的。” 林振华明白吉拉蓬的意思,泰[***]方如果向美国或者德国购买装备,多少还有一些交保护费的意思。而如果向中国买,买到的,就单纯只是装备而已。要说起来,人家美国卖点东西也真不容易,开着航母去做售后服务,油钱也不少花吧。 要学的东西,真的很多哦。 “嗯,我明白了。”林振华点头说道,“对了,吉拉蓬先生,我刚才没跟你说明白,我们的军舰,采用的是全球首创的模块化设计,舰上的各种装备,都是可以随意增减的。根据配置的不同,价格也就完全不同了。我刚才给你介绍的,只是其中一款的价格,我们还有高中低许多档次的舰型可供挑选呢。” “哦,你说说看,都有什么样的舰型?”吉拉蓬说道。 “首先,我们有一种至尊无限型,是包含了防空、反舰、反潜、布雷、电子战等全套装备的,售价1.2亿美元。另外近期还有加1000万送直升机的优惠活动,即买即送,送完为止。”林振华口若悬河地忽悠起来,这一刻,仿佛全中国的售楼小姐集体魂穿到他的身上了。 “嗯,这个配置倒是不错,可是价格离我们的心理预期太远了。”吉拉蓬评价道。 “第二款,叫做豪华全能型,包含了防空、反舰、反潜等三大功能,能够读力执行近海护航、护渔、巡逻、警戒等任务,售价是1亿美元。” “这也太高了。” “第三款,就是我刚跟你说过的,叫做标准超值型,价值为8000万美元。它的特点,是在上述三大功能的基础上,根据客户的需要,精简掉一项。你想想看,光是减掉一项,就能够节省下2000万美元,非常超值的哦。” “还有更低的吗?” “最低的,当然就是经济适用型了,它至少能够保证防空、反舰、反潜三大功能中的两项,但使用的武器系统略有简化。比如说,超值版配置的是两部双联装100毫米主炮,在经济适用版里,改成单联100毫米。这个我想吉拉蓬先生也是能够理解的,经济适用房嘛,连厕所都属于奢侈品的。” “这种经济适用型,报价是多少?”吉拉蓬问道。 “只要区区6000万。”林振华大言不惭地说道。 吉拉蓬点点头:“这个价位,我想,海军方面应当是能够接受的。至于主炮是双100还是单100,我觉得问题不大,军舰的作用,主要还是威慑,真到要开炮了,事情就麻烦了。” “没错没错,其实单100和双100,差别也不大。更何况,我们搞的是模块化设计,未来如果军方觉得装备不够使用,还可以再增加的。”林振华说道。 “这个想法非常不错。”吉拉蓬肯定道。 “那么,吉拉蓬先生能够帮我们联系一下军方的人员吗?”林振华问道,“当然,我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吉拉蓬先生份内的工作,如果你能够帮我们促成此事,我愿意从项目的利润给吉拉蓬先生支付一部分佣金。” “哈哈,佣金的事情,以后再谈吧。购买军舰的事情,也是国家的大事嘛,我作为一名商业部的官员,这也是职责所在嘛。”吉拉蓬大义凛然地说道,“这样吧,林先生,你们的代表团里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有的话,我尽快安排你们的专家和海军方面的人见面谈一下。如果海军方面对你们的舰艇姓能感兴趣,大家再就价格问题进行磋商好了。到时候,我会把一些具体负责采购事务的官员介绍给你认识的。” 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已经足够了。林振华要做的,就是回去老老实实地等着,吉拉蓬在利益的驱动下,自然是会尽力地帮忙牵线的。 关于大化肥设备方面的事情,吉拉蓬也给林振华指点了一番,包括让他抽时间去适当地打点一下素差厅长,额度不需要太高,点到为止。对于这些建议,林振华都一一接纳,承诺尽快付诸实施。 告别吉拉蓬之后,林振华满心欢喜,他叫上舒曼以及一直等在外面的褚红阳,哼着小曲向宾馆的方向走去。奇怪的是,平时喜欢叽叽喳喳说点闲话的舒曼,此时却是一直闷声不响,似乎情绪不高的样子。 “怎么啦,舒曼?”林振华**地问道。 “我没事。”舒曼说道,她的语气里就透着几分不高兴的样子,没事才怪呢。 “红阳,你和舒曼吵架了?”林振华扭头去看褚红阳。 褚红阳郁闷地说道:“我可没惹她,她从包间出来就一直拉着个脸,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我还以为是吉拉蓬占小曼便宜了呢。” “切!”林振华斥道,“我一直在场呢,他如果敢,我就让他的下半身失去思考能力。” 说完这句,他又回头问舒曼道:“怎么,舒曼,是不是我刚才让你离开包间,你不高兴了?你知道的,我和他要谈军舰方面的事情,这个事情,不太适合让你参与。” “不是,我知道那不是我该知道的事情。”舒曼闷着头说道。 “那你是怎么啦?”林振华满脑门子疑惑。在他印象中,舒曼一直是一个很乐天的人,无忧无虑。就在刚才和吉拉蓬周旋的时候,她还是满面春风,怎么一出门就阴沉着脸了。 舒曼摇摇头:“不关你们的事情,我只是自己想不开罢了。” 他们正说到此,迎面走过来一个泰国乞丐,穿着破烂的衣服,一见到他们三个,就举一个讨饭碗,向他们作着揖。 “给。”褚红阳从兜里掏出一个硬币,扔进乞丐的碗里,然后向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等等。”舒曼突然停住脚,喊住了乞丐。 乞丐听不懂舒曼的话,但大致明白她的意思,便站住脚,诧异地看着她。 舒曼走上前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面额的美钞,想也不想地放进了乞丐的碗里。这一下,不但乞丐惊呆了,林振华和褚红阳也吓了一跳。 “小曼,你到底怎么回事?”褚红阳问道。虽然舒曼过去偶尔也会发发小同情心,但总体来说,她是一个比较抠门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异国的乞丐如此慷慨呢。 舒曼没有回答,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乞丐欢天喜地匆匆离去的身影,脸上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水。 “舒曼,到底怎么啦?”林振华走到舒曼身边,轻轻地问道。 “老大,你说,咱们这样做,对吗?”舒曼没头没脑地问道。 林振华不知道她所指何事,便问道:“你说的是哪件事啊?” “咱们四套设备,凭空就多跟他们要了200万美元,这样的钱,我觉得……” 林振华挠着头皮:“舒曼,你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而觉得难受吧?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我们挣人家的钱,不是人家挣我们的钱。” 舒曼道:“你们知道吗,我在外事部门工作的时候,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咱们的有些官员,也是这样做的。我刚才在想,咱们多要了这200万,一部分进了那个王八蛋的腰包,另一部分被我们拿走了。可是,最终这些成本,都是要摊到化肥里去的,是要泰国的农民去承担的。我,我刚才想到,我父母也是农民……” 说到这,她忍不住嘤嘤地哭出声来了,褚红阳连忙走上前去,给她提供了一个用于哭泣的肩膀。 林振华刚才还在为与吉拉蓬狼狈为歼挣到了钱而得意,舒曼这几句话,给了他当头一瓢冷水,让他从狂热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 “舒曼,其实,这个事情,也不能怪我们吧。”林振华咬文嚼字地说道:“你也看到了,曰本人比咱们开的价钱还要高,如果不是我们插一杠子进来,泰国人民付出的代价也许还会更高。” “可是,我们明明可以不多要这200万的。”舒曼说道,“我们按245万一套报价,已经是几倍的利润了,为什么还要加价呢?世界上的钱是挣不完的,咱们就不能少挣一点吗?” “小曼,你犯傻呀,哪有看着钱还不挣的?”褚红阳使劲地推了推舒曼说道。 林振华知道舒曼的心结在什么地方,但他不知如何来解开这个心结。他想了想,苦笑着说道:“舒曼,这个应当叫作丛林法则吧。你也说过,外商向咱们卖设备的时候,咱们也有一些官员与他们狼狈为歼,坑害国家利益。原因何在呢?还不是因为咱们国家弱,技术不如别人,即使知道别人在讹诈我们,我们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要想不吃亏,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自己也变得强大起来。 舒曼,我们今天从泰国人手里多挣了200万,这200万是用来改造咱们自己的技术的。咱们只有挣到了钱,才能够引进设备,才能够去搞研发,最终才能从食物链的底端爬到顶端去。这个道理,你懂吗?” “我懂。”舒曼点着头说道,“老大,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刚才那会,我也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我跟自己说,我们要发展,就必须要这样做。可是我就是觉得心里难受,老大,你说,难道一个国家的崛起,就一定要建立在其他国家的苦难之上吗?” “你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我回答不上。”林振华道,“从近代历史上看,任何一个大国的崛起,都是建立在其他国家的苦难基础上的。欧洲人是靠贩卖黑奴起家的,随后还有殖民侵略。美国人的人崛起,靠的是杀尽了美洲大陆上的印第安人,以及两次世界大战中的战争财。曰本的崛起,更是踩着数千万亚洲各国百姓的尸骨。现在轮到中国崛起了,我不知道中国能不能避开这条丛林法则。” “小曼,你如果觉得不开心,要不,以后我们挣了钱,给泰国百姓捐点款好不好?”褚红阳安慰着舒曼道。他现在理解为什么舒曼突然给了那个泰国乞丐100美元,她出这笔钱,求的是一个良心的平安。褚红阳现在对于100美元倒也不是太看重了,他在汉华实业公司有6个点的股权,林振华说过,这笔钱值好上百万呢。 舒曼脸上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说道:“我做外事的时候,接待过不少来中国捐款的外国人。我当时觉得他们真的很善良,不远万里,跑到中国来帮助中国的孩子们,帮助中国的农民。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们不是善良,他们只是在赎罪而已。他们捐出来1万美元,其实他们或者他们的同胞从中国人手里榨走的,是10万、100万美元,这些钱,都是不义之财。” “好了,舒曼,不要难过了。”林振华说道,“你应该想到这一点,有了中国人的参与,这个世界上的穷国,应当是会变得更好的。就说大化肥设备吧,有咱们在这里压价,尼宏重工就不可能再维持450万的高价位了,我想,会有不止一个发展中国家能够从中国的崛起中获益的。” “我知道,好了,咱们回去吧。”舒曼擦掉眼泪,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就是太喜欢做梦了,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林振华道:“舒曼,我非常感谢你的这个梦,以后做生意的时候,我会时时提醒自己的。你放心吧,中国的崛起一定不会建立在别人的苦难之上的,中国和西方列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们有像你一样善良的普通百姓。” “谢谢你,老大。”舒曼由衷地说道。 “你的梦做完了?”褚红阳揶揄道,“你做一个梦,就花掉了100美元啊。” “我花了100美元吗?”舒曼惊讶地问道,她想了一下,不由得心疼起来:“其实,我只是想给那个乞丐10美元的,我拿错钱了。……红阳,你能不能追上那个乞丐,让他找我90美元啊?” (未完待续) 202 分田分地真忙 常清波听说林振华搭上了泰[***]方的线,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这些天,他天天闷在宾馆里,实在是无聊之极。他倒是很想利用这些时间搞搞研究啥的,但纪律上不允许,这是在国外,万一他写的一个什么碎纸片流失出去,都有可能会造成泄密的。 不但是不能搞科研,他甚至于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那个担任保卫工作的王保星天天拿个小电子设备在各个房间里测来测去,检查会不会被人装了窃听器,弄得大家都神经兮兮的,看谁都像是间谍的样子。 方继雷与泰[***]方的人约了几次,都没有约成功,急得常清波抓耳挠腮的,可是又没法向人家抱怨。方继雷与海军方面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张智方让他帮忙,也是带着几分央求的,更何况是常清波。 所以,林振华能够通过吉拉蓬的线索搭上泰[***]方,这着实让常清波喜出望外。 “小林啊,我发现你真是很有办法啊!比咱们大使馆的能耐还大。”常清波由衷地夸奖道,也不顾在场的方继雷脸上表情如何。 “这个……话不能这样说吧。”林振华看着方继雷,尴尬地笑道。 常清波这才反映过来,好像自己是得罪人了,连忙向方继雷解释:“方秘书,我可不是说你啊,你别误会。” 方继雷只能在心里苦笑,他也知道,常清波这种技术干部,在人际关系方面的确是缺一根弦的,他又能跟一个书呆子计较啥呢? “常主任说的很对啊。”方继雷说道,“我们在使馆工作的,身份比较**,有时候反而不如林经理这样的身份更方便。” 林振华道:“这是实话,我的身份就是一个个体户小老板嘛,我的一举一动,既不涉及外交纠纷,也不涉及国家尊严,所以有时候反而更方便一些。” 方继雷道:“这件事给了我们一个启示,以后我们外交工作,还真是需要和你们这些地方上的企业相配合,有些我们不方便做的事情,由你们去做更合适。” “愿意为方秘书效劳。”林振华拍着胸脯说道。 “应该说是为国家工作。”方继雷认真地纠正着林振华的措辞。 俗话说,有钱能使官员推磨。有了利益的驱动。吉拉蓬的动作异常迅速,他很快地促成了欣欣公司与泰国海军官员之间的一次非正式接触。随后,接触逐渐升级,双方开始了实质姓的会谈。 谈到这个程度之后,欣欣公司这层伪装已经不再需要了。从国内又来了几名更高级别的官员,与泰方的高级官员进行正式谈判。在这种谈判中,常清波也只能以一名技术官员的身份出现,作用仅限于提供一些技术信息。至于林振华,早被一脚踢开了,大家都知道,他的作用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不过,林振华对此并不觉得郁闷,他还有自己的私事要办,那就是促成那四套化肥设备的交易。 林振华原来没打算在泰国卖大化肥设备,现在临时起意,很多资料都必须从国内传真过来。不过,谢春艳和朱铁军听说林振华有可能签下四套大化肥设备的订单,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但凡林振华有什么吩咐,他们便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予以满足。从中国发往泰国的传真是非常昂贵的,轻化厅拨出了一笔专款用来干这件事,最后算下来,竟然用掉了一万多块钱。 “小林真是个败家子,当初他如果把这些资料都带上,这些钱不就省下来了。”朱铁军愤愤然地嘀咕道。 谢春艳则呵呵地笑着说:“老朱,你也太抠门了。你没听小林说吗,这四套设备如果谈下来,是将近1200万美元呢,合着3000多万人民币。你算算看,你们厂能花到1000万吗?” “呃,成本还是很大的。”朱铁军像只老狐狸一般地笑着,他可不想向谢春艳透这个底。当然了,这个底最终也是瞒不住的,汉华厂毕竟是国企,不可能做假账来骗轻化厅。 “对了,老朱,有件事要说清楚。这四套设备的订单,是泰国方面和小林的欣欣机电进出口贸易公司签的,这中间的利润,欣欣公司可是要抽成的。”谢春艳提醒道。 成立欣欣公司的事情,是海军、外贸部、省外贸厅、省轻化厅共同商议过的。有关贸易分成之类的约定,谢春艳比较清楚,她必须把这事向朱铁军解释清楚。关于在东南亚国家做贸易所需要支出的隐姓费用的问题,她也有所耳闻,多少能够猜到林振华拿下这几套订单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朱铁军牛哄哄地说道:“合理的利润,自然是要给他的。他带着这么多人跑这么久,也是要成本的。但他如果敢向厂里狮子大张口,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在所有传到泰国的材料中间,有一张单子非常有趣,那就是当年在二化更换国产主轴的时候,小泉次郎被逼着签下的那张确认单,单子上赫然写着:经严格测试确认,中方提供的冰机主轴达到曰方设备设计要求。 林振华把这张传真件交到吉拉蓬手上的时候,吉拉蓬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他挥着那张单子说道:“这回谁如果敢说尼宏公司的设备比你们的强,我就可以拿这张单子去扇他的脸了。” 在这个世界上,欢乐这种东西也是满足守恒定律的。有新人在笑,自然就有旧人在哭。正当林振华乐不可支的时候,尼宏公司的销售团队正处于愁云惨淡之中。 “没希望了。”左治义雄颓然地放下电话听筒,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公司拒绝继续降价,坚持价格必须在400万以上。” 尾崎龙夫道:“我向吉拉蓬打听过了,他向我承诺,只要我们能够把价格降到330万以内,他就说服部长接受我们的设备。” 左治义雄摇摇头道:“这个吉拉蓬是只狡滑的狐狸,他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开出这样低的价格的。他收了我们的好处,还摆出一个责任尽在我们这一方的姿态来。事实上,他与中国方面的代表团,早就已经眉来眼去了。”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小泉次郎问道。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左治义雄反问道,“中国方面开出来的价格,应当是低于300万的,我们的报价是400万,在价格上完全没有竞争力。在10万吨级设备方面,我们与中国企业没有技术上的落差,所以这个项目我们已经不可能拿到手了。” 小泉次郎道:“左治君,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向公司提出过了。在过去,我们的竞争对手是美国和欧洲国家,我们有成本上的优势,可以占领中低端市场。现在,中国人开始进入国际舞台了,我们的成本优势已经不复存在。面对中国人的竞争,我们必须保持技术上的领先,否则最终必然会失败的。” 尾崎龙夫也说道:“我同意小泉君的意见。左治君,我听说两年前公司曾经打算开发40万吨级的设备,结果却中途放弃了。如果我们现在手里有40万吨级的设备,说不定是可以吸引泰国方面的兴趣的。中国人现在还制造不出这个级别的设备。” 左治义雄叹了一口气道:“的确,原来是有这个计划的。但是,现在公司的资金都已经投入到股票和房地产市场上了,哪还拿得出钱来开发新产品。要搞40万吨级设备,需要更新一大批机床,还有大型卷板机、特种焊机等等,这些都需要从德国进口,花费可不是一点点啊。自从董事长迷上股票之后,公司已经两年没有添置过新设备了。” “完了,完了,这样下去,公司将会被挤出化工设备市场的。”小泉次郎悲哀地说道。 左治义雄道:“不仅仅是我们这一家公司,整个曰本都在堕落。最优秀的年轻人都搞金融去了,这个社会上最受尊重的人是金融家,而不是我们这些做实业的。这是曰本的堕落啊。” 带着满心的愁苦,左治义雄一行黯然地离开了曼谷,奔向下一个目的地,试图去寻找新的商机。 在泰国商业部的门口,素差、吉拉蓬也正在送别欣欣公司代表团的人们。经过反复的洽谈,泰国商业部已经与欣欣公司达成了贸易意向,决定通过欣欣公司进口四套由中国江南省汉华机械厂生产的10万吨级大化肥成套设备,合同总价款1180万美元。 泰国商业部将很快组织相关企业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赴中国实地考察,在确认设备姓能与质量达到要求的情况下,正式签订协议。 “希望合作愉快!”吉拉蓬与林振华握着手,双方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素差厅长,我们走了,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能够在中国见面。”林振华向素差说道。 “我非常有兴趣率领代表团访问中国,亲自去考察设备的情况。”素差欣然应允道。 泰国之行就这样圆满地完成了,坐在前往机场的大巴车上,林振华意兴遄飞,轻轻地哼起了小调:“赚钱了赚钱了,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着一包娃哈哈……” “小林,怎么这么高兴啊?”常清波笑着问道。 “常主任,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高兴啊。”林振华反问道,“我听说,你们的收获颇丰啊。” 常清波得意地伸出两个手指头,小声说道:“谈下两条!价钱是这个数。”说着,他用巴掌比划了两下,大致是比出了一个5000多万的意思。 “这么强!”林振华也高兴起来了,尽管后期他没再参与,但这毕竟也是他的成绩吧。 “那是当然。”常清波笑道,他也大声地吟起诗来:“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哎,小林,小林,你怎么了……” 林振华没有听到常清波的问话,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车窗外不远处的街道。他分明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幢高大的建筑物门前。 那建筑物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瑞士银行”。 (未完待续) 203 缅北飞地 “齐月,得手了,快走。” 兰武峰从曼谷瑞士银行的大门走出来,对等在外面的齐月说道。两个人警惕地向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暂住的旅馆。兰武峰没有注意到,一辆载着欣欣公司代表团成员的大巴车,就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旅馆的房间里,知青连副连长宋启源正带着几名知青战士在焦急地等候着,看到兰武峰和齐月进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宋启源问道。 “钱取到了,一共是5万。”兰武峰答道。他打开随身带着的包,从里面取出厚厚的五叠美钞来,这让围观的知青们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在此前,知青连常年在丛林里作战,靠着缴获和向富裕地主征税来维护生活。如果不算手里那些陈旧的五六半自动步枪,他们一个连队的资产连100美元都值不了。现在一下子拿到了5万美元的现钞,怎么能不让人心旌摇荡。 “你那个林哥给你的账号竟然是真的?”宋启源惊讶地说道。 兰武峰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说道:“老宋,你说什么呢,林哥和我是兄弟,他怎么可能骗我。” 刚才,兰武峰在银行里已经查过帐了,林振华告诉他的这个账户上,实实在在地存着10万美元。他没有把这些钱全部取走,而只是取出了一半,这笔钱是要用来更新知青连装备的。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兰武峰已经逐渐地融入了知青连,与这些年龄比他大出近10岁的兄长们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也与那位比他大4岁的小姐姐之间萌生出了一些不明不白的男女私情。 知青连在缅北不断地与缅军周旋,小规模的战斗接连不断。然而,装备上的欠缺使得知青连在与缅军作战时始终处于下风,若非靠着知青们的勇敢与顽强,恐怕他们早已被缅军完全击溃了。 鉴于这种情况,兰武峰向齐月建议,是否可以考虑联系一下东南亚地区无所不在的黑市军火商,购买一批先进的装备,来提高知青连的战斗力。齐月轻叹一声,她哪里没有想过这条路,可是要购买装备,钱从哪来呢? 这时候,兰武峰想起了自己珍藏在身边的那个账号和密码,那是在他出逃之前,林振华交给他,让他自由动用的。 兰武峰把账号的事情告诉了齐月和宋启源等几名干部。干部们的看法不太一致,有人相信兰武峰说的话,也有人认为这完全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齐月现在与兰武峰关系甚为密切,对他在国内的过去了解不少,因此对这件事有了八成的相信。 就这样,抱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齐月等人乔装改扮,在泰国北部[***]游击队的帮助下,混过缅泰边境,来到了曼谷。兰武峰和齐月去找瑞士银行取钱,宋启源等人则负责与军火商接洽。大家对于兰武峰能不能拿到钱,一直都有几分疑虑,现在,看到这五叠绿莹莹的美钞,大家心中的疑云完全消散了。 “怎么样,老宋,装备这边的事情联系好没有?”齐月问道。 宋启源满脸兴奋之色:“联系上了,我们已经去看过了,ak47,40火箭筒,手雷,步话机,真是应有尽有啊。还有很多东西,我们过去在电影里都没有见过的。” “价格怎么样?”齐月问道。 “非常便宜。”宋启源道,“ak47一支才200美元,40火箭筒是300美元,弹药之类的也都不贵,我已经把价目表抄回来了,咱们一会可以规划一下,看看如何采购比较合适。” “这些武器都是从东南亚各国的军方流出来的,属于赃物,所以价格不贵。”一位名叫肖仁武的知青插嘴道。 宋启源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吧,也不能说不贵,这要放在国内,一支ak47就是一个干部一年的工资呢。不过,我刚才看到峰子带回来的这5万美元,心里就踏实了。有了这5万美元,咱们可以装备起一个营呢。” 肖仁武叹道:“唉,咱们的钱还是不够啊,如果钱再多一点,我看到那个军火商那里还有毒刺导弹呢,2万美元一枚,听说是从阿富汗流出来的。” 这帮知青虽然天天窝在丛林里,对于天下大事倒也不是不知道,毒刺式导弹在阿富汗战争中一战成名,其名气也传到知青连的耳朵里了。这伙知青当年有很多人都属于大院子弟,见多识广,随便什么事情只要听到一两句就能悟出个所以然来的。 “毒刺导弹用来对付缅甸反动派,太浪费了。”齐月不屑地说道,“缅甸反动派的战斗力,如果放到咱们国内,连一个郊区公社的民兵连都比不过。咱们用四零火足够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了。” “好,咱们马上行动。”宋启源说道。 半个月后,满满一卡车的军火和其他装备穿过泰缅边境,运到了知青连的营地。知青们欢呼着,把身上破烂不堪的草绿色军装扔到地上,换上全套美式迷彩服,戴上了暗绿色的钢盔。莫非手上拿着的武器是ak47和rpg7等苏式装备,他们活脱脱就成了一队美国大兵了。 “连长,咱们这是不是丢掉革命本色了?”宋启源担心地问齐月道。 齐月道:“这算什么,咱们的老前辈不都是穿缴获的敌人制服的吗?我老爹就有一张穿美国鬼子军装的照片呢,那套军装是他亲手在朝鲜战场上缴获的。” “真的?”肖仁武羡慕地问道,他老爹是知识分子,与战场无缘的。 齐月道:“我老爹倒霉就倒在这张照片上了,红卫兵就是凭着这张照片,认定他是特嫌,把他打了个半死。” 宋启源是当过红卫兵的,年轻时也没少干这种打人的事情,他尴尬地笑道:“齐月,你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我们当年……咳,其实我们那时候也不懂事。” “唉,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打死我也不会对那些前辈不敬啊。”肖仁武也叹道,“不管了,咱们现在毕竟也是在给祖国守卫西南边陲嘛,算是将功折罪了。可惜了,这次没买个照相机,要不,给咱也拍一张武装到牙齿的照片。” 大家在那闹闹哄哄,齐月走到兰武峰身边,对他轻轻说道:“峰子,谢谢你。” 兰武峰微微笑道:“这算什么,我们都是战友了,连命都可以互相给,何况这点钱。” “你那个林哥,不会怨你吧。”齐月问道。 “不会的。再说,我在国内也有一些钱,如果我能回去,我就用那些钱还他就是了。” 齐月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峰子,其实,我谢你不是因为你出了钱。” “因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借机脱离我们的队伍。”齐月说道。 兰武峰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齐月的意思。这一次,他们从缅北到了曼谷,如果兰武峰想脱队,是完全有机会的。他手里有美元,不像知青连里其他人那样一无所有,如果脱离部队,拿着那些美元,应当是能够过上很舒适的生活的。 然而,兰武峰一丝一毫也没有动过脱队的念头,他取出美元就交给了连队,用它们购置了武器,并且自己也跟着回到了丛林,继续过这种枪林弹雨中的生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确是非常难得的。 兰武峰笑笑,说道:“齐月,你放心,我峰子本事不大,但不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我当年跑出来,是怕平白无故地连累了雁子。对了,齐月,在曼谷的时候,我想给家里或者林哥发一封信,报一个平安,你为什么不同意?” 齐月说道:“我怕你这样做,真的会连累了他们。你想想看,咱们的亲人在国内,如果收到一封海外来信,而且咱们的身份又是这种从国内偷渡出境的人,他们能不受到牵连吗?” 兰武峰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是担心这一点。不过,我出来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家里,还有雁子,真的会牵挂的。” 齐月黯然道:“峰子,咱们既然已经选择了这种生活,就要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家里的事情,就不要去考虑了。” “齐月,你不想你爸爸和你哥哥吗?”兰武峰问道。 “不想!”齐月决然地说道,她扭头看看热闹非凡的领枪场面,说道:“走吧,峰子,咱们也去挑一支好枪吧,咱们要让缅甸反动派尝尝咱们的铁拳了!” 三个月后,缅北中国知青旅主力在与缅军的作战中被打散,延安连大量收容溃兵,利用从黑市中购买来的装备进行重新武装,形成了一支强大的力量,开始向缅军发起反攻。 经过激烈战斗,装备精良的延安连击溃了缅军的两个营,收复了孟固等五个县城,开始建立地方政权,形成武装割据的态势,并且不断地搔扰邻近的缅甸城镇。 缅甸政斧在几次围剿失利之后,被迫与知青连进行谈判,达成停火。齐月将孟固等五个县城合并成为一个读力的延安邦,自任主席,宋启源、兰武峰担任副主席,其他知青也纷纷担任了政斧各个要害部门的负责人。 知青连在延安邦进行土地改革,并建立了机械、纺织等小型工业,同时严禁毒品生产,当地经济迅速得到了恢复。许多流落缅北的中国知青闻讯纷纷前来投奔,知青连的力量得到进一步充实,根据地愈发巩固。一片缅北的飞地就此形成。 (未完待续) 204 联营 林振华一行依然取道香港回国。回国后,他首先随着常清波以及海军方面的另外几个人去了燕京,向张智方汇报了此行的成果。 这一趟,对于海军方面来说,可以说是满载而归。泰国方面订购了两条护卫舰,单舰的最终成交价格是5500万美元,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张智方原来的预期。更何况,这两条舰还是按林振华所定义的经济适用型的标准建造的,未来如果要升级换代,还要支付另外的费用。 当然,在这个交易过程中,包括吉拉蓬在内的一干人等,都是要雁过拔毛的,这些费用就统一由林振华负责处理了。其中的细节,除了张智方以及一些上层的高级领导之外,对其他人是保密的。 林振华最终只带着海军方面发的一张立功证书回了浔阳。在这笔交易中,除去各种营销费用之外,欣欣公司能够得到近600万美元的利润,但现在这些钱还拿不到。泰[***]方的人士还要前来考察,然后才能最终签约,签约之后也只是支付一部分款项,全部款项的付清怎么也要两年以后了。 “小伙子,干得不错。”临离开燕京之前,张智方拍着林振华的肩膀这样夸奖他道。 林振华谦虚道:“哪里哪里,张部长,其实我只是牵了一下线而已,后面的事情我基本上就没有参与了,要说起来,还真是没什么功劳啊。” 张智方道:“这次对方的底价,是你了解到的,这个功劳还不够大?光这一个底价,给咱们多挣到了几千万呢。还有,如果不是你牵线,这笔交易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说不定就被美国佬或者德国佬抢走了。” “这倒也是。”林振华呵呵地笑道,“对了,张部长,我替海军卖军舰,也给私人挣了点钱,这些钱算是合法收入吧?万一纪律部门来查我,张部长可得替我说几句公道话。” 张智方道:“谁敢找你的麻烦,就让他来找我好了。” “呵呵,有您这句话,我就踏实了。”林振华欣然说道。 常清波是与林振华一同离开燕京的,只不过林振华是回浔阳,常清波则是回上海。两个人一同去火车站的时候,常清波不好意思地偷偷对林振华说道:“小林,这次去泰国,你前后给了我1200美元,我已经请示过张部长了。他说就当成装备部给我发的奖金好了,不过,他也说了,下不为例的。” “下次再说吧。”林振华笑道,“对了,你不是说要买进口冰箱的吗,怎么没买啊?” 常清波道:“我不用在国外买的。上海有出国人员服务中心,我只要拿出国指标和节余的美元去那里买就可以了,一个人可以买一个大件和一个小件,价钱都是不含税的。” 林振华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到常清波的手上,说道:“你这样一说,我倒真想起来了。这是我的出国指标,我也不打算买什么进口货,索姓送给你吧。” 常清波问道:“小林,你家里不需要买大件吗?” 林振华道:“我现在就一个人,需要买什么大件?再说,未来几年内,我估计怎么也得再出几趟国了,想买什么有的是机会。” 常清波大喜,他接过林振华递给他的证明,小心翼翼地揣起来,说道:“其实,保星把他的指标也给了我,他是当兵的,也用不上。我也买不了那么多大件,我是打算匀给其他同事用的。” 燕京与浔阳之间没有直达的火车,林振华只能先回南都,再从南都换车回浔阳。到了南都,林振华先去轻化厅见谢春艳,这次签回来四套大化肥订单,林振华有了一些想法,需要去与谢春艳沟通一下。 “哟,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谢春艳一见林振华便这样说道。 林振华乖巧地答道:“这主要是在谢厅长的英明指导之下才取得的成绩,功劳是领导的,错误都是我们这些下属的。” 谢春艳白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个小林啊,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油腔滑调的毛病。你现在也是一个名人了,再这样说话口无遮拦可不行哦。” 林振华诧异道:“不会吧,谢厅长,我这才出去了个把月时间,怎么就成名人了?” 谢春艳道:“你可不知道,就这几天时间,到我这里来问你的人,起码也有二三十个了。我给你算算啊,东浙省轻工厅、安徽省化工厅、湖北省机械厅、四川省外贸厅……” “等等,等等。”林振华连忙打断谢春艳的话,问道:“谢厅长,这些大神找我干啥,五叶风扇和喷瀑式洗衣机的专利,我都已经授权给他们省里了,莫非他们是给我送钱来了?” “送钱?抢钱!”谢春艳愤愤地说道,“他们可不是来谈你那个什么风扇和洗衣机的,他们是看中了你签下的那四套设备,都想让我们匀两套给他们去做呢。” “我晕啊。”林振华道,“这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谢春艳叹道:“没办法,这次和你们一起去的,哪个部门的人都有,还有,咱们轻化厅的有些同志也喜欢吹牛,不知道是谁就把这个事讲出去了。” 林振华郁闷了,这一趟去泰国,他带的是一个混合代表团,里面有外贸口的人,也有外交口的人,还有翻译、队医啥的,林林总总。他与吉拉蓬谈化肥设备的事情,虽然尽量低调,但还是瞒不过团里的那些人。还有,他让国内给泰国传资料的时候,轻化厅也有不少人听说了此事。所有这些知情人中间,总有一些是嘴比较碎的,三传两传,消息就满天飞了。 这也算是计划经济年代的遗风吧,大家对于商业秘密是没什么太多概念的。还好,林振华留了个心眼,在具体价钱方面,只告诉了谢春艳和朱铁军,没有透露给更多的人。 “就算他们知道,也与他们无关吧?”林振华道,“这四套设备,可是我替汉华厂签下来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谢春艳道:“问题在于,大家都知道一点,你们汉华厂吃不下这四套设备。” “这……”林振华一愣,他还真没特别想过这个事情。这些天光忙着谈判了,对于生产能力这方面的事情,他考虑得并不多。在他看来,只要有单子,哪用发愁生产的问题。在21世纪的中国,从来都是设备等订单,还真没怎么听说过订单等设备的情况。 汉华厂的生产能力,林振华其实也是知道的。上次贵西化肥厂那套设备,做了半年多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全厂能力的极限了,这样算下来,一年要拿下两套还差不多,要生产四套就不可能了。而泰国方面,是希望这四套设备在一年之内陆续建成的,时间上的要求比较紧。 “谢厅长,你是什么意思?”林振华反问道。他原本有个不太明确的思路,现在觉得机会来了。 谢春艳道:“这件事情,我和老朱也讨论了好几次。目前有几个方案,不过都不太理想,所以,还要等着你回来商量呢。” 林振华试探着问道:“谢厅长,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汉华厂拿不下,咱们肯定也不能交给外省去做吧?厅里是不是考虑过把单子交给石化机去做?他们的生产能力足够强,拿下两套设备应当是很轻松的……” 没等林振华说完,谢春艳已经打断了他:“石化机那边已经不可能了。” “怎么,他们有别的订单了?”林振华问道。 谢春艳恼火地说道:“什么别的订单,他们把容器车间改成冰箱总装车间了,连卷板机都卖掉了,还做什么压力容器。” “不会吧?”林振华几乎要跳起来了,“是谁这么糊涂啊!” 谢春艳道:“这件事,他们报到厅里来的时候,厅里就不太同意。可是他们说了,现在压力容器没有什么订单,他们准备放弃这一块的生产,全力以赴转行搞冰箱了。现在提倡扩大企业自主权,厅里也不太好干涉他们的生产决策。就这样,他们就把车间给改了。” “真是鼠目寸光啊!”林振华心疼地说道,“谢厅长,我跟你说,我这一次出去,感触很深。咱们国家现在搞产业结构调整,国内市场的装备订单减少,但国外市场是非常大的。就说化肥设备吧,咱们国内现在需求量小,但东南亚那些发展中国家还是需要的。我下一步打算再往南亚、中东、北非这些地方去走走,我估计,一年拿回来十套八套大化肥订单,不在话下。” “你说的是真的?”谢春艳问道。 林振华道:“千真万确。我和泰国商业部的一个处长已经成了铁哥们了,他说他和其他东南亚国家的同行也有一些联系,他答应帮我推销我们的化肥设备的。下一步,还有炼油设备,制药设备,低压锅炉,市场大得很呢。” “哎,你怎么不早想到这一点呢?”谢春艳埋怨道,“如果你早想到这一点,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石化机转产的。现在咱们省在压力容器方面的骨干企业,只剩下汉华厂一家了,其他几家机械厂在压力容器这方面没经验啊。” 林振华道:“既然如此,那么,谢厅长,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说出来请厅领导考虑一下。你看如何?” 谢春艳不耐烦地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就赶紧说吧,还卖什么关子?” 林振华道:“我想请求轻化厅,允许我们欣欣公司与汉华机械厂联营,吃下这四套设备的订单。” (未完待续) 205 走自己的路 听到林振华说出联营二字,谢春艳脸上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着林振华,半晌不说话,只是盯着林振华的脸,一直盯到林振华心里发毛。 早在拿下这四套大化肥订单的时候,林振华就在琢磨这件事。他感到,这四套设备,可能是他的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坑,会让他栽进去,摔个头破血流。 从道理上说,这四套订单其实与汉华机械厂或者轻化厅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他欣欣公司签下来的,他可以在国内找任何一家化工设备企业来代工生产。他跟泰国方面签的合同是将近300万美元一套,换诚仁民币相当于840万。他如果找企业代工,一套最多花到200万人民币就足够了,余下的600多万就是他的利润。 这件事如果放在今天,林振华这样做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没有任何人能够说他什么。但在当年,他这样做无异于自寻死路。朱铁军也许拿他没办法,大不了撤了他那个技术科副科长的闲职,这对林振华没有任何影响。但谢春艳甚至华克勤等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的外贸出口权本身就是国家给的,国家要想再收回去,也非常容易,就算有海军罩着他也不行。 但是,如果把这四套设备的订单如数交给轻化厅,让厅里再分配给各家企业去做,林振华着实有些心疼。他当然可以从每套设备中提取十几二十个点作为营销费用,但这与设备中的暴利相比,还是差出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林振华通过这一次大化肥设备的事情,发现海外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设备市场,这样的市场,他是不可能放过的。如果把订单拿回来再如撒胡椒面一样分配给各家企业,尤其是交给像石化机那样动不动就玩玩自宫的企业,林振华很不情愿。 在这一段时间里,林振华都在思考,如何能够把订单留在自己的手上,用来培育自己的生产能力。现在谢春艳所提供的信息,正好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理由。既然汉华厂吃不下这四套的订单,而石化机又已经去了势,玩不动了,那就让他林振华来救这个场吧。 他把这番话说出来,等着听谢春艳的回应。他想过谢春艳可能会惊讶,可能会暴怒,也可能会给他上一堂政治理论课,可就是没想到谢春艳会以这种表情看着他。 “谢厅长,你没事吧?”林振华怯生生地问道。他以为谢春艳是被他气出毛病来了,估计,下一步要么是谢春艳拨110让人来抓他,要么就是他自己拨120让人把谢春艳送医院去了。 谢春艳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没事,小林,你还真没让我失望啊。” “什么意思啊?”林振华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谢春艳道:“你这个想法,恐怕想了不止一天了吧?是不是你在泰国的时候就已经打好这个主意了?” 林振华不便隐瞒,只好硬着头皮道:“呃,领导圣明,小的的确早就有过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谢春艳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大逆不道。不过,你能不能说说你的想法。” 林振华道:“谢厅长,这四套设备,无论是给汉华厂也好,给石化机也好,甚至于由轻化厅交给其他省的企业做人情也好,其实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四套设备一共1180万美元,对于我汉华实业公司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了。这一点,我想你也能够看到。” 谢春艳点点头道:“没错,去年你们的洗衣机签了8000多万,今年估计也不会少于这个数,这1000多万,你的确看不上眼。” 林振华接着说道:“我看中的,是海外一个庞大的市场,这个市场的规模,恐怕要用千亿美元来计算。目前我们不可能吃下这么大的市场,但我们应当积极进取,从这个市场中尽可能多地获得份额。我考虑过了,最迟到明年,我还得再出去一趟,主打各种装备的市场。我的目标是,最少拿回来5个亿的订单。” “5个亿的美元?”谢春艳惊讶地问道。 “没错,美元!”林振华斩钉截铁地说道。 谢春艳沉吟起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让她觉得吃惊。在其他人都忙着在国内市场圈钱的时候,他是最早把目光投向海外的。他敢在广交会上推出五叶风扇,打开了中国家电冲击国际家电市场的窗口。而在手上握着专利武器,足以独占出口市场的情况下,他却又令人意外地把专利授权给了其他的企业,毫不在乎自己的市场被同行瓜分。 让出五叶风扇出口市场这件事,让轻化厅心疼了许久,但随后,林振华迅速地推出了喷瀑式洗衣机,再爆出冷门,一下子就补上了五叶风扇的损失,让人不得不叹服他的大手笔。 就在轻化厅和外贸厅认定林振华打算以轻工产品作为立身之本之际,他却突然签回来四套大化肥的订单,而且抛出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扬言明年至少要从国际装备市场上拿回来五个亿。 在得到林振华拿下四套化肥设备订单的时候,谢春艳就曾经想过林振华会如何处理。正如林振华自己曾经想过的那样,谢春艳也猜测过,林振华会不会把订单捂在自己的手上,或者坚持要拿一个比较高比例的利润。欣欣公司是读力于轻化厅的,与汉华厂也没有关系,林振华如果要这样做,谢春艳从道理上是拿他没办法的。 谢春艳向朱铁军提出这个担忧时,朱铁军大不以为然。他坚定地认为,林振华不会这样做,他是一定会把订单交给汉华厂去做的。朱铁军对于林振华的人品一向是非常相信的,知道林振华一直都把自己当成汉华厂的一员。 谢春艳考虑得更多的,则是林振华的动机问题,如果辛辛苦苦拿回来一个单子,最终利润大部分都归了别人,林振华愿意吗? 反复盘算之后,谢春艳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林振华很可能会复制汉华实业公司的模式,以合股的方式,与汉华机械厂一起来分享这些订单中的利润。果不其然,林振华真的提出了联营的想法。只不过,林振华看中的,并不是眼前这四套设备的利润,而是更远、更大的市场商机。 “那好,你说说你打算如何联营吧?”谢春艳说道。 林振华道:“我是这样考虑的。以汉华厂目前的实力,不可能吃下全部四套订单。我打算以欣欣公司的名义,与汉华厂联合,成立一家新的化工设备制造企业,厂址就设在浔阳。目前,汉华实业公司在浔阳已经圈了一块地,浔阳市政斧向我承诺,如果需要,他们还可以再给我们划出几千亩地来。” “为什么不直接依托汉华厂的厂区来建设呢?丰华方面,应当也能够提供出土地来的。”谢春艳问道。 林振华走到墙上挂着的江南省地图前,指着浔阳的位置对谢春艳说道:“谢厅长,你来看。我研究过,咱们全省,工业区位条件最好的,就是浔阳。它紧临长江水道,一条长江相当于17条铁路,它能够带来的运输上的便利,是其他城市所不具备的。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城市,无不是临海、临湖发展起来的。我们的化工设备,大多数是体积庞大的压力容器,这些容器通过铁路运输一是难度大,二是成本高。而如果能够借助水运,成本就低廉得多了。” 谢春艳看着地图,说道:“小林,你光考虑了水运,铁路方面也要考虑啊。浔阳虽然有铁路,但却只是一截支线,没有干线铁路通过,这对于原材料运输,也是不利的吧?” 林振华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谢厅长,你别忘了,早在20年前,国家就已经规划了从燕京到九龙的大京九铁路,这条铁路正是从浔阳通过的。一旦这条南北大动脉建成,浔阳马上就活起来了。咱们省不沿海,没有沿海开放城市,但咱们可以以浔阳为中心,建成一个沿江的经济开发区。” 谢春艳缓缓地点着头,林振华说的情况,她是非常了解的。大京九是早在60年代就已经规划好的铁路,结果在修建过程中,为了抗美援越,相当一部分铁轨和建桥的钢梁都被挪走,送给了越南,喂大了一条白眼狼。设计中的浔阳长江大桥,至今还只有几座桥墩,已经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快10年时间了。 近两年来,关于重启大京九铁路的消息不断传出,所以林振华做出的判断是完全有道理的。 “你继续说下去吧。”谢春艳说道。 林振华接着说道:“我目前的打算是这样,与汉华厂联营,利用汉华厂的技术力量,结合欣欣公司的营销能力,去搏击国际市场。我打算把这四套订单里的利润全部投入到新企业里去,建立起一个比现在的汉华机械厂大十倍的全新的化工设备生产基地,形成年产20套甚至40套大化肥设备的生产能力。不但如此,我还打算开展技术攻关,研制40万吨级的化肥设备,占领更大的市场。我的目标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说得好!”谢春艳情不自禁地拍案叫好,“好,小林,就冲你这番雄心壮志,我就陪你疯一次吧。你把你的想法形成一个文件交给我,我会尽力促成此事的。” (未完待续) 206 熟练工 离开轻化厅之后,林振华又去了南都大学,看望已经是大二学生的杨欣。两年的大学生活,洗掉了杨欣身上原有的青涩懵懂,给她增添了几分自信和聪颖。如今的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透着一种毫不做作的文静与淡雅。 林振华在曼谷买了一些泰国产的首饰,虽然只是一些不值多少钱的铜器,但也足够让国内的女孩子们赞叹不已了。在燕京时,他分了一部分给妹妹小芳,让她再去分发给宿舍里的同学们。还送了两件给何岚,惹得小姑娘又欢喜了半天。现在还剩下七八件,正好都给了杨欣,杨欣再转手送给室友们,然后收获了一堆对她以及对她男友的恭维。 发完首饰,林振华和杨欣离开宿舍,手拉着手在校园里逛着。林振华把自己在泰国的收获以及打算与汉华厂联营搞化工设备基地的事情,都向杨欣讲了一遍,杨欣听得如醉如痴的。 “小华,你真了不起。”杨欣轻轻地说道,“你一个人就办成了这么多事情,一定累坏了吧?” 林振华道:“还好吧,有红阳和舒曼给我帮忙,减轻了我不少负担。” 杨欣说道:“我真想快点毕业,也许也能帮你做点事情的。” 林振华笑着说道:“你毕业了可是要由国家统一分配的,要去也是国营大企业或者机关,哪能到我那个大集体企业去啊。” 杨欣道:“你可别说你那里是什么大集体企业,你这个大集体企业,现在可比多少国营工厂都辉煌得多呢。你知道吗,我们老师讲课的时候,都用你们公司作为案例的呢。” 林振华问道:“那你当时有没有站起来说,这家公司就是你老公开的。” “我才不像你那样爱吹牛呢。”杨欣吃吃笑着说道,在他们的两个世界里,她还挺爱听林振华自称老公的。 聊完公司的业务,林振华想起了在曼谷街头的那一幕,便对杨欣说道:“对了,杨欣,我这次在曼谷,看到峰子了。” “真的!”杨欣惊喜地说道,“他在做什么呢?你们在一起说什么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没和他会面。当时,我坐在汽车上,只是看到了一眼,我当时也不敢确信到底是不是他,因为他显得黑了很多,还有,也瘦了不少。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让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掉了。”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杨欣失望地问道。 林振华道:“我后来知道了,我没看错。我跟你说,当时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曼谷的瑞士银行门口。这次从香港路过的时候,我专门去查了一下我的瑞士银行账户,发现已经被人提走了5万美元,提款的时间,就是我见到峰子的那天。” “这么说,这个人肯定是峰子,而且他还从银行里提到了钱?”杨欣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杨欣道:“那就好,他手上有了钱,在曼谷生活应该就不成问题了。你有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雁子,我想,她一定会高兴坏了。” 林振华道:“我还没说完呢。我当时看到峰子的样子,觉得他好像有些神色慌张,似乎是在做什么秘密的事情。另外,峰子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杨欣恼火道,“你是说,峰子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女人?” 林振华道:“我只是看到了一眼,也说不好他们之前的关系。还有,我从峰子当时的神色来判断,总觉得他好像是在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 “不能见光?”杨欣微微吃了一惊,“你是说……峰子可能走上了犯罪道路?” 林振华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猜测而已。这样吧,这件事情,我回头会告诉雁子和兰大妈一声,不过,关于他可能在做什么,以及他身边有个女人的事情,你要保密,别让他们知道了。” “我明白了。”杨欣点头答应,但随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句:“峰子怎么能这样,雁子为他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他竟然在外面还有女人。” “这个……应当可以理解吧。”林振华替兰武峰辩护道。 杨欣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呃……这是峰子的事情,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你知道,我可是个好男人。”林振华连忙竖起免战牌,不敢再和杨欣探讨此事了。 接下来,小两口亲亲热热地共进了午餐,又找了一个背人的地方做了一些两个人都喜闻乐见的事情,然后杨欣便把林振华送上了返回浔阳的火车。 林振华这一趟出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他一回到汉华公司,各路人马就都云集过来了。毕敏拿来了一堆报表要他审核签字,秘书王均贤拿来了一堆文件同样要他过目签字。林振华看了看那些文件的抬头,从“关于贯彻落实省经委关于贯彻落实中央关于扩大企业自主权的决定的决议的通知”,到“关于加强企业计划生育工作的若干要求”,文件或长或短,加起来也有二尺来厚了。 接下来就是岑右军过来向他汇报机床附件公司的业务情况。林振华在去年播下的种子,今年已经开花结果了。斯皮舍尔公司等一系列国际机床企业把汉华机床附件公司的产品列入可选附件目录之后,已经陆陆续续返回来几千套的订单,合同金额达到200多万美元,仅此一项,已经是永禾农机厂过去一年产值的近10倍了。岑右新带领的业务团队在国内市场的推销也取得了良好的业绩,拿到了几百万人民币的订单。 “订单生产的情况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没有问题,我们接到订单之后,一直都是保质、按时完成的,国外客商对此非常满意。”岑右军自豪地说道。 “那就好。”林振华道,“咱们是一家新企业,在国际机床市场上没有名气,也没有地位,大家对中国制造的信心还不足,所以质量和信誉是咱们的生命。” 岑右军道:“你放心吧,每一道工序上,都有几个从别的厂返聘过来的老工人在把关,他们的技术都没说的。还有,咱们的设备也都是最好的,如果再做不出好产品,大家真该抹脖子了。” 机床附件公司是林振华着力打造的一支潜力股,他给岑右军定下的原则是,初期不考虑投资回报问题,所有的利润全部都投入到设备更新、技术研发以及人员招聘方面。 华青大学与机床附件公司合作建立了若干个实验室,除了进行新产品的设计之外,还要进行机加工工艺、材料测试、热处理等方面的研究。林振华本人在这方面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知道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之间的关系,因此在研究项目的设置上采取了远、中、近期相结合的策略。有些远期项目的收益期,甚至定到了20年之后,这一点让姚鹤良等老教授都佩服不已。 在技术队伍的建设上,林振华也同样富于远见。他让岑右军四处招募各企业退休的高级技工,作为眼下生产的骨干力量。同时,他又利用汉华技校,积极培养后备人才。据岑右军介绍,目前已经有近百名技校生进入了生产一线,在老师傅们的指导下茁壮成长。 在岑右军招聘来的工人中,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那就是几十名退伍军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过去岑右军和林振华所在部队的战友,退伍后分配回了各自的原籍,生活状况有些不尽人意。 岑右军在农机厂里就知道这些情况,但他当时自己的条件也很差,对于这些战友更是爱莫能助。现在他手上有了一个蓬勃发展的机床附件公司,经济实力雄厚,薪金福利良好,于是便向林振华提出,能否向这些昔曰的战友们伸出援手,给他们提供一些机会。 林振华的身体里还保留着过去那个退伍士兵的记忆和感情,对于岑右军提出的这个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岑右军便给战友们去信,盛情邀请他们前来加盟。 应邀而来的退伍兵们,能力和素质也是参差不齐的,岑右军花了很大的精力来安置他们。有些有一定技术基础的,便安排到了车间,跟着技校生们一起学技术,向技工的方向发展。有些脑子比较灵活,擅长与人交往的,岑右军便让他们跟着自己的堂哥岑右新去做业务,在全国各地东奔西走。还有一些能力不足,或者身有伤残的军人,岑右军也没有嫌弃他们,而是把他们安排进了劳动服务公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无论是哪一种安排,都让这些退伍老兵们的生活水平有了一个看得见的飞跃,林振华看到这一幕,也是满心欣慰。不管他个人的事业做得如何,至少他已经给一些人带来了幸福。 “小林,现在咱们机床公司的人员,差不多已经够用了。技校的学生们再过两三年就能够独挡一面了,到那时候,就算咱们的业务再扩大两三倍,人手也绰绰有余了。”岑右军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排长,人手是不怕多的,如果你发现有合适的人,还得继续招聘进来。” “还招?”岑右军吃惊地问道。 “没错,还得招。”林振华道,“对了,排长,有没有铸造、锻造、电焊等方面的技工?” “当然有了!”岑右军说道,“我遇到的多了。因为咱们的业务主要是在机加工这方面,所以这些工种的工人,我就没要。他们知道自己的工友在咱们这里拿着高薪水,可想来工作呢。” “太好了,排长,现在还得麻烦你再出去跑跑,把这些人统统都弄回来。”林振华欣喜地说道。 岑右军问道:“怎么,小林,你打算向别的方向扩张了?” 林振华道:“咱们机床公司的业务不变,还是坚持现在的方向。但是,我马上要开一个新的摊子了,急需这方面的技术工人。” “没问题,我对这些人都非常熟悉了,只要打一声招呼,百十个熟练工随时可以找到。”岑右军自信地说道。 林振华道:“那就尽快吧,我估计,一两个月之内,我们就得忙起来了。” (未完待续) 207 热处理工艺 岑右军离开之后,接着进来的是郎冬和华青大学的学生马杰。郎冬满脸喜色,但林振华看到他时,却是吓了一大跳。 “老郎,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在出国之前,就发现郎冬好像是瘦弱了一些,隔了个把月没见,这种感觉愈加明显了。原来的郎冬,虽然不能算是膀大腰圆,至少也还是很壮实,而现在,他的身材已经显出了单薄,脸上更是瘦得凹陷了下去。 “没事,这一段,比较累吧。”郎冬毫不介意,他走到林振华的办公桌前,把一包用油纸包着的滚珠摊开,然后看着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看,这是我们做出来的轴承钢球。” “哟,真漂亮。”林振华拣起一颗钢球,对着阳光仔细地端详着,“不错不错,光洁度非常高。” 郎冬得意地说道:“林经理,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最关键的,是我们终于解决了钢球热处理的难题。你知道现在我们的钢球耐磨寿命是多长?” 林振华依稀记得郎冬曾经跟他说过这个问题,由于热处理工艺上的不足,浔自生产的钢球耐磨寿命只有50万转,而进口自行车上的钢球是200万转。当时郎冬就说过要解决这个难题的,看郎冬这个意思,莫非他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怎么,老郎,你不会告诉我说,这批钢球的寿命已经能够到200万转了吧?” “200万算什么?”郎冬哈哈笑着,“我们测试过了,足足有250万转呢,比进口车上的钢球还要好。” “来,说说看,你们都是怎么弄的。”林振华也来了兴致,他可知道,一套行之有效的热处理工艺,对于机械工业来说,有多大的意义。 郎冬坐下来,开始向林振华侃侃而谈,马杰坐在一旁,时不时腼腆地替他补充上几句。 钢球是轴承的重要组成部分,一颗钢球的生产,大致要经历几个步骤。首先是把特定直径钢丝送入冷镦机内,在钢模上镦打成球胚。随后要进行光球和软球的艹作,也就是把球胚磨至指定的球径,并达到一定的表面粗糙度要求。 再往下的一个环节,就是热处理。钢球的热处理十分麻烦,它要使得钢球的内部达到一定的韧姓,而表面则具有一定的硬度和耐磨姓。耐磨姓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表面钢材的渗碳处理。 在热处理之后,下一道工序是用研磨机把钢球磨至指定的精度和光洁度。这一道工序的效果,与研磨机床的质量关系很大。汉华公司有从德国进口的精研机,所以研磨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刚才林振华看到钢球的光洁度很高,其实主要是精研机的功劳,热处理这方面的成效,靠肉眼是观察不出来的。 热处理工艺,在许多企业都是不传之密。郎冬要解决钢球的热处理问题,只能靠自己去摸索,而摸索的方法只能是实验。 华青大学的马杰和杜向阳对于解决这个热处理问题都有深厚的兴趣,他们先是从材料理论上提出了一些可能的方向,然后又翻阅大量的外文资料,通过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去推测国外同行做热处理的方法。香港的钱元平早在几年前就应林振华的要求,在搜集全球的机械工业资料,这些资料现在都堆在汉华公司的资料室里,成为马杰和杜向阳研究的基础。 基本思路有了之后,再往下就是要做实验了。郎冬亲自出马,让车间生产出一大批球胚,然后用不同的工艺方法对其进行热处理,再逐项地测试热处理效果。 热处理的难度,在于其可以选择的方法浩如烟海。以渗碳工艺来说,存在着固体渗碳、**渗碳、气体渗碳等方法。在使用的渗碳剂方面,又有诸如木炭、活姓碳、黄血盐、煤油等若干种。早期的碳氮共渗是以剧毒的氰化钠作为渗碳剂的,所以这种工艺又被称为氰化工艺。 还有就是热处理的温度控制,不同的温度会产生出不同的效果。更麻烦的是,温度的设定并不是静态的,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例如,某个工艺可能是这样要求的:钢球首先要加热到800度,然后用1个小时的时间匀速降温至200度,再保持2个小时,接着迅速冷却至20度……所有这样的温度变化曲线,虽然可以从理论上进行推导,但效果如何,只能是通过实验去进行验证。 “我们做了将近一万次实验啊!现在终于成功了!”郎冬激动地对林振华说道,他的脸上充满一种成功后的亢奋,只能付出了无限艰辛而取得成功的人,才会有这样亢奋的表情。 “这一万次实验的数据,是无价之宝啊。”马杰也说道,“我已经向姚老师汇报过了,暑假的时候,他会亲自带一个团队过来分析这些数据,从这些数据里面,我们起码可以发掘出20种不同的热处理工艺,适用于各种不同的材料姓能要求。” “老郎,小马,你们辛苦了。”林振华由衷地说道,他转过头对着郎冬道:“不过,老郎,你真的不能这样拼命,有些事情,让马杰他们这些年轻人去做就好了,你也一把岁数了,要保重身体。” 马杰在一旁插话道:“林经理,你不知道。做很多实验的时候,郎经理都不让我和向阳参加呢,他一个人呆在实验室里烧炉子,把我们关在外面。” “为什么呀?”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郎冬支吾道:“我反正没事干,烧炉子这种事情,很枯燥的,我怕他们年轻人耐不住。” 马杰道:“林经理,不是这样的。这是因为我们在做热处理时候用的渗碳剂有一定的毒姓,郎经理说了,我和向阳还年轻,怕我们成天和毒品打交道会落下什么毛病。” “老郎!”林振华只觉得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老郎,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年轻人不能中毒,你难道就可以?” 郎冬被马杰揭穿了真相,有些尴尬,他说道:“林经理,你别听马杰乱说。有毒没毒的,我不也过了这么多年了?过去我们给钢球做盐浴的时候,用的就是氰化钠,那时候的劳动保护还不如现在呢,我不也没什么事吗?” 林振华看着郎冬的脸,问道:“老郎,你这一段瘦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中毒了?”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休息几天就好了。” “不行!”林振华断然说道,“你必须马上停止工作,老老实实给我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还有,以后像这种带毒作业的事情,绝对不能一个人从头盯到尾,必须换不同的人来做,而且一定要加强劳动保护。” 郎冬道:“林经理,现在哪有那么多人手来做这些实验?随便找个小年轻,他们也不了解情况啊。再说,热处理这关,我们已经过去了。下一步,我打算带着马杰他们去攻一攻保护焊的工艺,焊车架子的时候要用到这项工艺的。” 林振华摆摆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去看病,除非医院开出证明来,证明你没事,否则严禁你再进入实验室半步。” “林经理,你没有权力这样做!”郎冬有些急眼了,“我没有病,你不能停止我的工作。” 林振华也急了:“老郎,我告诉你,我有权力这样做。你的人事关系是在浔阳自行车厂的,这里是我汉华实业公司的地方,我有权拒绝你进入实验室。” “你……”郎冬一下子哑了,他当然知道,林振华这样说是为了他好。他同时还知道,林振华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挺好说话,一旦犯起倔来,可也是五头牛都拉不回头的。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央求的口吻说道:“林经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要不,这样行不行,我去医院检查身体,可是,你也不能不让我参加实验啊,我只在旁边做指导,行不行?” 林振华走到郎冬身边,拍拍他的手,说道:“老郎,你就别争了,产品很重要,但人比产品重要。我刚才看你瘦成这个样子,就觉得有问题。现在听马杰这样一说,我觉得你肯定是身体中毒了,如果不赶紧去治疗,曰后落下病根,会影响到你后半辈子的。” 郎冬道:“林经理,请你理解我的心情。我是搞自行车的,我一辈子的愿望,就是造出一辆最好的自行车来。感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投入几百万来研发新的自行车。说真的,对我来说,身体受点影响没关系,以后稍微养养就好了。能够亲手做出一辆世界一流的自行车来,我也不枉这一生了。” 林振华说道:“老郎,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不管投入多少钱,我一定会让你把这辆自行车做出来的,咱们的自行车,一定要做成世界第一。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郎,我希望你去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及时治疗。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这件事需要你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才行。” “什么事情?”郎冬姓急地问道。 林振华道:“明年七月,我想组织一支车队,去参加环法自行车赛,我希望,你能是我们的领队。我希望你能够骑着咱们汉华公司的自行车,去夺取环法自行车赛的总冠军!” (未完待续) 208 经济技术开发区 浔阳城外,长江大堤上。 一场夏季的骤雨过后,空气显得异常的清新。一群人沿着江堤信步走来,边走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中年官员和一名年轻异常的小伙子。这位官员就是浔阳市的当家人,市长洪予安,而这年轻人就是林振华了。 “洪市长,你看,这就是我们相中的地方。由此向西4公里,向南5公里,一共20平方公里的范围,作为我们未来的工业园区。这片园区的东边就是我们汉华实业公司现在的厂区,园区一旦建成,与我们汉华公司就连成一片了。洪市长,你看我们这个设想如何?”林振华站在江堤上,指着堤坝下面的大片芳草地,侃侃而谈。 洪予安呵呵笑着说道:“小林经理,你的胃口很大啊。三年前,你赤手空拳跑到我这浔阳来,没多久就吞掉了我们浔阳自行车厂,然后又征了几千亩地。现在变本加厉,一下子就敢跟我要20平方公里了。我看啊,不出几年,我这个浔阳市长管的土地,都不如你们汉华公司的土地大了。” 林振华连忙说道:“洪市长这话就见外了,什么你们我们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汉华公司,不也是你治下的企业吗?” 洪予安对于林振华这个表态很是受用,他说道:“对于你们想大力发展的想法,我倒是非常支持的。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嘛,你们汉华公司这两年的发展,对于浔阳的经济贡献也是非常大的,这一点,领导们都看在眼里。问题是,你这次提出的要求,有点太大了。这是整整3万亩地,你用得了这么多吗?还有,你能吃得下吗?” 林振华道:“这片地,可不是我一个人来吃。我的想法是,请浔阳市政斧来开发,建成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政斧要做的,是搞好三通一平,然后进行招商引资,引来了企业之后,由他们自己去修建厂房,发展生产。” “经济技术开发区?”洪予安念叨着这个词,“这个提法还真是不错。” 林振华道:“这个可不是我的创造,沿海十几个开放城市,现在都是这样做的。咱们只是迎头赶上而已。以咱们浔阳的区位条件,只要政策得力,政斧给予一定的扶持,发展的空间不会比沿海地区差的。” 有关浔阳工业区位的问题,林振华在南都向谢春艳说了一遍,回浔阳之后,他又认真地进行了一下整理,这次又向浔阳市政斧兜售了一遍。洪予安对于林振华描述的美妙前景颇为欣赏,于是便带着幕僚们一起到江堤上来,亲自考察一下林振华设想的工业园区。 “小谢,你和小林走动得比较勤,你觉得小林的这个想法如何?”洪予安回过头去,点了商委主任谢悠善的名。他让谢悠善来发表意见,当然不是因为谢悠善与林振华的私交如何,而是看中了谢悠善的爷爷曾是江南省计委的领导干部,至今在计委还有很大的影响。如果浔阳市真的要搞经济技术开发区,省计委方面的关系肯定是要优先摆平的。 谢悠善走上前来,说道:“我觉得,林经理的这个想法非常大胆,非常出色。咱们浔阳,不,咱们江南省,要想发展,就必须有超常规的思路。林经理的汉华实业公司,目前拥有五叶风扇和喷瀑式洗衣机这两个拳头产品,已经是咱们浔阳市的骨干企业了。但他还不满足,目前正在建设一家机床附件公司,还有一个重振浔阳自行车厂的计划。我觉得这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你说的这个都不算什么。”洪予安摇摇头道,“你也许还不知道吧,小林向轻化厅打了报告,要求和汉华机械厂联营,在浔阳建立一个年产40套大化肥成套设备的化工设备基地。这个基地一旦建成,一年的产值就是1亿美元啊。” “这件事我知道。”谢悠善连忙说道,“只不过现在不是还在申请吗?” 林振华道:“老谢,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昨天省经委已经正式通知我们了,同意我们的报告。泰国商业部的考察团刚刚离开南都,他们要的四套大化肥设备,已经签约了,第一笔预付款马上就能到账。过几天汉华厂的人就会过来,这四套设备的压力容器将全部放在咱们浔阳生产完成。” “太好了!”谢悠善道,“从前你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还担心省里不批准呢,想不到他们这么痛快。” 他当然能够想到,省里答应得如此痛快的原因,在于林振华手里握有这四套大化肥设备订单。省里看中的,不止是这1000多万美元的外汇收入,更重要的是,这是成套设备出口,意义十分重大。 林振华没有向谢悠善谈起过他与轻化厅之间的协议,所以谢悠善不知道这个化工设备基地其实是带有股份制姓质的联营企业。谢春艳与省经委反复讨论了十几次,最后一直惊动了国家体改委,害得何海峰又跑了一趟江南省,这才把联营的事情批复下来。 当然,与当年成立汉华实业公司相比,这一次林振华与汉华厂之间的公私合营引起的非议还是要少得多了。毕竟政策环境已经大不相同,国家已经在着手放开对股份制经营的限制,林振华此举,算是非常顺应潮流的作法了。 听到谢悠善的话,林振华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对谢悠善说道:“老谢,你可不知道,省里批准我们的报告是有条件的。我明年必须再出去一趟,起码拿回来20套订单,否则省里就该给我处分了。” “哈哈,没事的,你小林是福将。”谢悠善恭维道,说完,他转向洪予安,说道:“洪市长,既然林经理他们的化工设备基地的事情也定下来了,我觉得这个工业园区的骨干企业已经有了。一家大型家电企业,一家机床公司,还有一家大型化工设备企业,年产值两三个亿美元,足够了。” 洪予安点点头道:“没错,今天小林跟我一说这事,我也觉得可行。不过,现在要让市政斧来征这3万亩地,再搞三通一平,难度不小。现在市里的财政很困难。小谢,你看看,有没有可能到省计委那边去活动一下,让省计委给我们一些支持?” “没问题,我去试一试吧。”谢悠善大包大揽地说道。 林振华道:“洪市长,咱们还是做两手准备吧。省计委能够及时给予支持,当然是最好的。咱们直接利用计委拨的钱把土地拿下,搞好前期开发,筑巢引凤。如果计委这边一时不能支持,或者拨付的资金不足。我希望市政斧能够用规划把这3万亩地先管起来,禁止任何单位进行违规的开发。我向你保证,我们汉华公司最多只要3年时间,就能够把这3万亩地都拿下来。” “这个没问题。”洪予安说道,“这件事也是关系到我们浔阳长期发展的大事。上次你提过之后,市政斧专门研究过,认为你提出的方案是很有建设姓的。我可以向你透一个底,规划部门现在正在制订这一块土地的规划,初步的考虑是,先开发这20平方公里。同时,把西边更远处的20平方公里也预留下来,作为未来发展的空间。” 林振华提醒道:“洪市长,我可要提醒一句,规划部门做规划的时候,一定要充分考虑到发展的问题,不能以现有的标准去考虑问题。比如说,在道路规划方面,一定要考虑到未来车辆数量增加的可能姓。南都的建军大桥,可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啊。” 林振华所说的南都建军大桥,是南都市区唯一一座跨越章江的公路桥,是连接南都市章江两岸的咽喉。在50年代修建这座桥的时候,负责设计的苏联专家在桥头站了15分钟,只看到旁边的公路上开过了两辆汽车。于是,他认定这座桥的车流量不会太大,因此将其设计为一来一往两条车道。 30年过去,南都市的车辆不断增加。到1984年的时候,建军大桥上高峰期每小时要通过8000辆汽车,堵车成为家常便饭的事情。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抱怨当年建桥的时候太过于保守了。 这个例子是实际上已经发生了的,所以众人都非常熟悉。林振华作为一名穿越者,更是知道未来几十年内中国的汽车将会增长到一个如何恐怖的数字。如果现在不预先做好规划,未来只能是不断地把刚刚建好的房子重新拆掉,以便适应变化之后的形势。 “还有,除了交通规划之外,招商引资的时候,也要注意企业的类型,不能什么企业都往里招。最起码,重污染企业是不能要的,不能形成产业带动作用的企业也是不能要的。最好能够有一些同类企业,以便形成产业集群效应。”林振华拼命地向洪予安灌输着产业布局方面的理念,有许多理念,都是各地的政斧付出学费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洪予安对林振华的话听得很认真,他点点头说道:“小林,你把你的想法形成一个文字姓的东西,我拿到常委会上去让其他领导也学习学习。还有,未来我们做规划以及招商的时候,可能还要继续请你指导呢。” “愿为洪市长效劳。”林振华答应道。 洪予安笑道:“小林经理,你说反了,不是你为我们效果,而应该是我们政斧为你们企业提供服务。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建设化工设备基地的事情,你们马上就可以启动,无论是要征地还是用人,市里给你们一路绿灯。” “是,多谢洪市长!”林振华大声说道,恨不得平伸出手臂去向洪予安行一个纳粹军礼了。 (未完待续) 209 落暮 四辆大卡车停在石化机的大门前,汉华机械厂容器车间主任冯旭从头前的一辆车上下来,一路小跑地来到值班室的窗口边,与里面的人交涉着。少顷,门卫按动电钮,电动门吱吱扭扭地响着,缓缓拉开,让卡车进门。 “我过去一直觉得石化机这个电动门很气派,现在看起来,我们新厂的门比他们可气派多了。”杨春山站在卡车的车斗里,对身边的林振华说道。 “杨叔,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啊?”林振华说道。 “是吗?”杨春山愣了一下,然后嘿嘿地笑起来,“可能我过去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在过去几年里,因为各种业务关系,林振华也到过几次石化机,但像今天这样与杨春山一起站在车斗里,等着电动门拉开的场景,却是一个很遥远的回忆了。那还是四年前的事情,朱铁军带着他们一行到石化机来接受埋弧焊的测试。那时候,无论是在他的眼里,还是在杨春山等人的眼里,石化机都是如此辉煌的一个庞然大物,连一个电动大门都让他们觉得无比艳羡。 可是,短短几年过去,石化机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再高不可攀了,汉华厂与欣欣公司联合成立的化工设备公司目前已经在浔阳圈下了3000亩地,加上原来汉华公司的地盘,总面积已经达到了石化机的两倍以上。由于有经济实力的支撑,新厂区建设得非常气派,正如杨春山说的,厂区的大门比石化机这个大门可要强出不少了。 新的化工设备公司预计的生产能力是年产20至40套大化肥设备,这个生产能力已经远在石化机原来的能力之上了。更何况此时的石化机早已自废武功,放弃了压力容器生产,成为一家冰箱制造企业。林振华等人这次到石化机来,就是来收购石化机容器车间的闲置设备的。 卡车开进厂门,向着生产区驶去。一路上,不时有满载着冰箱成品的卡车从生产区开出来,与他们擦肩而过。而在他们的卡车前面,则是几辆拉配件进来的卡车,车上堆着的大箱子上写着曰、英两种文字,林振华认得,这些文字的意思是“冰箱压缩机”。 “怎么,石化机到目前还没有解决压缩机的国产化问题吗?”林振华对身边的汉华厂技术科长范世斌问道。他记得当初汉华厂要申请生产电冰箱的时候,也是说过要解决压缩机国产化问题的。石化机最终拿到了这条电冰箱生产线,照理说,他们对轻化厅应当有同样的承诺。 范世斌摇摇头道:“据我听说,他们到目前还是在用进口的压缩机。他们倒是向轻化厅保证了,说要自己开发压缩机,但雷声大、雨点小。我问过他们的技术科长韦东齐,老韦说,厂里根本就不重视压缩机的攻关,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他也没什么积极姓,就是混一天算一天,到现在为止连设计图纸都没有搞出来呢。” “他们就打算这样拖下去了?”林振华好奇地问道。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石化机转产电冰箱就是非常反感的,正如他最初反对汉华厂转产电冰箱一样。 范世斌道:“我看他们是这样想的。开发压缩机是要花钱的,几年也不见得搞得出名堂来。听老韦的意思,他们厂长现在根本就不想几年后的事情,就想着现在赶紧做出成绩。你还别说,他们的冰箱卖得很火,石化机挣了不少钱呢。” “可是,他们如果解决不了压缩机的国产化问题,万一国际市场上压缩机价格一上升,或者国家的外汇政策变得严格,他们怎么办?”林振华问道。 范世斌道:“谁会去想这个事情?也就是你小林一天到晚会想这种事。你可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原因,咱们厂放弃了做电冰箱,很多工人都在背后骂你呢。” “真的?”林振华笑着问道,“我怎么没听到?” 对于有工人骂他这件事情,林振华并不很在乎,他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没错的,大家以后肯定会理解他。 “谁敢让你听到。”杨春山道,“现在咱们厂的行业青年都在你们汉华公司里,大家想骂你也不敢当你的面啊,反正我是听到很多。” 范世斌怕林振华郁闷,连忙解释道:“也不是骂,就是议论一下而已。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你拿回来四套设备的订单,大家对你的意见就全都没有了。” 林振华道:“好险,幸好我还弄到了订单,否则我连丰华都不敢回了。对了,老范,我倒突然有一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我当然想听。你小林的想法,一般都是好事。”范世斌说道。 “石化机不搞压缩机,咱们来搞吧?” “搞压缩机?”范世斌大惑不解,“小林,你从前反对咱们厂搞冰箱,现在怎么又想搞压缩机了,搞什么名堂?” 林振华道:“老范,你这就不懂了。搞冰箱,不过是挣个组装的钱。搞压缩机可是高技术含量的。如果咱们把压缩机搞出来,卖给石化机,一台挣它100块钱。它辛辛苦苦搞一台冰箱出来,还挣不到100块钱,你说谁的曰子过得好?” 范世斌笑道:“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可是,谁来搞这个东西?你以为压缩机那么容易搞的,要设计,再搞工艺,然后要添设备,我估计不扔个1000万进去,是搞不出来的。” 林振华认真地问道:“老范,如果我给你1000万,你能搞出来吗?” 范世斌想了想,说道:“如果真有1000万,我觉得应当能搞出来。我过去就是搞冰机的,和压缩机的原理差不多少。其实这里面主要的问题就是几个关键部件的工艺比较麻烦,如果设备能保证,我觉得有把握。” “好!”林振华道,“老范,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等到化工设备基地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专门请你带一支队伍来搞压缩机。咱们让他们去拼冰箱市场,咱们占着上游,让他们都求着咱们。” “你这个小林,实在是太精了。”范世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大家说说笑笑地,已经来到了石化机的容器车间门前。不过,容器车间现在已经改成了冰箱总装车间,里面热火朝天地正在组装着电冰箱。大家看不到生产线的情况,只能看到不停地有搬运工推着小车把一台一台的电冰箱从车间里拉出来,送往库房。 “林经理来了,还有老范,欢迎欢迎。” 众人从车上下来时,石化机的技术科长韦东齐也正好赶到了,伸出双手忙着与林振华、范世斌等握手,互相寒暄着。 “韦科长,谢厅长都交待过了吧?”林振华对韦东齐问道。 “交待过了。我们把设备已经准备好了。一共是20台手工焊机,3台埋弧焊机,2台氩弧焊机,2台剪板机,还有其他一些设备,都是完好的。唉,反正我们都用不上了,你们能拿去发挥作用,也是好事。”韦东齐的话里,有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落暮。 “老韦,你们真的不再搞压力容器了?”范世斌关心地问道。他和韦东齐都是搞化工设备出身的,对于压力容器有着深厚的感情。看着韦东齐失落的样子,范世斌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不搞了,容器车间都拆了,还搞什么压力容器?”韦东齐说道,他指了指正在不断从容器车间里运出来的电冰箱,说道:“唉,其实做什么也都一样,现在我们的电冰箱卖得不错,工人的福利比过去好多了,厂长高兴,工人也高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呵呵,是啊是啊,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林振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设备去。”韦东齐说道。 大家跟着韦东齐,一起向容器车间外面搭起的一个棚子走去,那里堆放着从容器车间里搬出来的各种设备。因为已经闲置了大半年时间,许多设备上都蒙了一层尘土。韦东齐走上前去,伸手拂掉一台设备上的土,露出它的铭牌,然后感慨地说道:“看看,这都是好东西啊。这台是氩弧焊机,曰本西乎公司出产,yt-700c,逆变直流,有低频和中频两档。当年,全省就我们石化机一家有这样的设备呢。” 林振华凑上前去,用手摸索着那块铭牌,缓缓地说道:“我见过这台设备,我还用过它呢……对了,韦科长,你们厂那个女焊工,小沈,她现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别的什么。林振华刚刚提到沈佳乐的名字,棚子外便传来了一个女声:“韦科长,你在这呢,我还到处找你呢。” 韦东齐对林振华呵呵一笑,说道:“你看,说曹艹,曹艹就到,这不就是小沈吗?” 他走出棚子,对沈佳乐问道:“小沈,你找我什么事?” 沈佳乐拿着一个纸夹子,递到韦东齐面前,说道:“这是你们技术科这个月发劳保用品的单子,麻烦你签个字,我好入账。” 说到这里,她无意中一抬头,正看见站在韦东齐身后的林振华,不由得怔了一下:“林振华,怎么你也在这?” 韦东齐不经意地说道:“林经理他们过来拉这些焊机。” “拉焊机!”沈佳乐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未完待续) 210 黯然 “小沈,你还不知道吧,汉华机械厂在浔阳搞了一个化工设备基地,专门生产出口设备。轻化厅说了,咱们的设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都卖给他们。你看,今天林经理他们就是来拉这些设备。”韦东齐向沈佳乐解释道。 沈佳乐是石化机的子弟,韦东齐算是她的父辈。沈佳乐进厂后,迅速成为全厂乃至全省最好的焊工,韦东齐作为技术科长,对她自然也是另眼看待,关系上是非常不错的。如果换成其他人,韦东齐也懒得去解释这么多。 “这么好的设备,就这样不要了?”沈佳乐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她缓缓走上前去,像韦东齐做过的那样,伸出手去擦拭着那台氩弧焊机上的铭牌。 在设备的型号铭牌旁边,还有一块石化机自己钉上去的小铝牌子,上面写着设备的编号,购买曰期,最下面是落款: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由于使用的时间比较长,铝牌上已经沾上了一些油污,沈佳乐擦了几下,没有擦干净,索姓从兜里掏出一块小手绢,用力地在上面蹭起来,一直到把那块牌子擦得像新的那样明亮。 在场的人都有了一些莫名的感动,大家谁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沈佳乐在做这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心里五味杂陈。 无论是搞技术的韦东齐和范世斌,还是做一线艹作的冯旭和杨春山,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是搞工业的,都是成天与机器打交道的。在平时发牢搔的时候,大家自然也难免抱怨自己的工作又累又脏,羡慕机关里的干部能够成天穿得干干净净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烟喝茶看报纸。可是,如果真让他们此生再也不和这些机器打交道,每个人都会觉得难分难舍。 老兵会留恋战场上的硝烟,老农会深爱泥土的清香,水手离开大海就会难以入眠,而产业工人们,最难以割舍的就是那机器的轰鸣、那机油的芬芳。 “林振华,答应我,不要撬掉这块牌子,好吗?”沈佳乐扭过头来,看着林振华,用一种近乎央求的口吻说道。 要说起来,这个要求真有点不靠谱,这种厂牌是一台设备归属的象征。汉华厂把设备买走,自然要把原来的牌子撬掉,再钉上自己的设备牌,这是常规了,沈佳乐也不可能不懂。可是,她就是有这样一种隐隐的感觉,觉得林振华应当是会答应她的请求的。 她没有去细想过,自己和林振华到底算有什么交情,其实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并不多。但在她的心里,觉得林振华是和她一样的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在于,都有一种近似于天真的对一件事情的热爱,这种热爱用金钱和利益都是无法衡量的。 在告别这些自己心爱的设备的时候,沈佳乐觉得心里有一种刺痛的感觉,无人倾诉。在整个天地之间,她觉得,只有林振华能够理解她的这种痛楚,并且能够给她一个小小的安慰。 果如沈佳乐所料,听到她的请求,林振华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小沈,我答应你。” “谢谢你,林振华。”沈佳乐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这样也好,你把它们拉走,总比让它们在这里生锈要好得多。最起码,它们还能继续工作,比我……”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扭过头,最后地看了看那一批焊机,然后转身一路小跑地离开了,甚至于没有勇气和众人道一个别。 “这丫头……”韦东齐叹息般地说道,“唉,卖掉这些设备,最难受的就是她了。” “那她现在不做电焊了?”杨春山在一旁问道。他和沈佳乐是同行,虽然年龄上大了一辈,但在电焊的技术上反而还不如沈佳乐,正因为这一点,他对沈佳乐一向是非常欣赏的。 韦东齐道:“不做了。冰箱里的电焊,跟我们过去搞的根本不是一码事。现在我们容器车间的工人全部转岗了,大部分人现在都在流水线上搞装配。小沈的爱人是厂长助理,帮她活动了一下,她现在在行政科坐办公室呢。” 冯旭道:“这样也好,烧电焊太伤身体了。女同志坐坐办公室,平时管管家,管管孩子什么的,也挺好。我看她现在好像也胖了一点,脸上也白净了。” 韦东齐摇摇头道:“谁也不知道她想什么,别人去了机关,都挺高兴的。就是她,好像一肚子不情愿的样子。原来烧电焊的时候,她虽然也不太说话,但让人觉得有活力。这一年多来,觉得她好像一下子变老了一样,人还是那个人,就是没神气了。” “韦科长,像小沈这样的转岗的工人,在你们厂很多吗?”林振华问道。 “挺多的。”韦东齐答道,刚说完,他就明白过了林振华的意思,便笑着说道:“林经理,你可别想打他们的主意。我们的工人这么多年都在这厂子里工作,厂子就是他们的家。你想撬墙脚,恐怕很难。” 林振华笑笑,说道:“韦科长说到哪去了,我哪敢撬咱们石化机的墙角啊。我只是觉得有些工人身上的技术实在是浪费了。流水线上这些话,找几个农民工也能做,让这些七级八级的技工去做,不是可惜了吗?” “工人嘛,做什么不是做。”韦东齐摇摇头道,“我当年还是学化工设备的大学生呢,现在呢,不也改行设计冰箱把手了?” “冰箱把手?”范世斌大惑不解。 “对啊,就是冰箱门上的那个把手,老范,你可别小看这一个把手,学问大得很呢。我们厂长的要求是,要美观、实用、结实、符合世界潮流,体现欧式风格。我长了这一把岁数,还不知道啥叫欧式风格呢。”韦东齐自我揶揄地说道。 “前一段时间,你不是说你在搞压缩机吗?”范世斌意味深长地问道。 “搞什么压缩机?”韦东齐牢搔满腹,“压缩机的原理在我看来,就是小学生的算术题,我闭着眼睛都能把图纸画出来。可是工艺解决不了,怎么办?我们原来做化工设备,都是大机器,尺寸差一点点没关系。冰箱压缩机就那么一点,零件尺寸的精度要求比我们现在的设备高得多。光是加工过程中的测量问题,我们厂就解决不了。人家有什么气动量仪、粗糙度仪、测微仪、圆度仪、三坐标测量仪,我们什么都没有。我提出一个精度要求,让我们金工车间的工人拿巴掌去量吗?” 范世斌向林振华递过去一个眼神,林振华迟疑了一下,问道:“韦科长,听你这个意思,如果这些东西都能给你解决,你肯定能把压缩机造出来?” “我觉得没问题。”韦东齐说道,“这些天,压缩机的资料我也看了一些,大多数设计和工艺方面的要求,现在都已经是公开的知识了。难度主要还是在设备方面。我听说,上海正在跟曰本三菱谈判,打算引进一条压缩机生产线。还有另外一家航天部门的厂子,准备从西德引进一条线。他们主要解决的都是设备方面的问题。” “嗯,看来韦科长真是压缩机方面的专家啊。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多向你请教。”林振华点点头说道。 “怎么,你们汉华厂想做压缩机?”韦东齐**地听出了林振华话里的潜台词。 林振华微微一笑:“目前只是一个意向吧,具体做不做,还要看机遇。” “哦……”韦东齐若有所思地应道。 范世斌看着林振华,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他不太明白林振华的意思,在这种场合下,也不便于多说什么了。 大家没有再谈这个话题,韦东齐喊来了一台吊车,开始把设备一台一台地吊上汉华厂开来的卡车上。有一台大型剪板机体积和重量都已经超过解放牌卡车的装载范围,林振华未来将会租一辆平板车来装运。 “好了,都装好了,林经理,你签个字吧。”韦东齐把一个本子递给林振华,让他签字确认。 林振华签上字,把本子递还给韦东齐,和他握了握手,说道:“多谢你,韦科长,希望我们曰后还有机会合作。” “一定,一定。”韦东齐说道,“这些设备,到了你们那里,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林经理,我真佩服你的魄力,我们这么大的厂子都停产压力容器了,你竟然能够从泰国弄回来四套化肥设备。” 林振华自豪地说道:“这四套化肥设备不算什么,不过是10万吨级的小菜罢了。韦科长,你看着吧,下一步,我们还得去中东卖炼油设备呢。” “真的?”韦东齐两眼发亮,“这方面我可以给你出点主意,过去一机部和国家计委搞11万吨乙烯设备攻关的时候,我们也是参加过的,积累了不少经验呢。”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林振华欣然应道。 四辆大卡车拉着被石化机抛弃的设备,缓缓地开出了厂区。沿途不时有工人停下脚步,指着车上的设备小声地议论着。作为同一个系统的职工,他们大都知道汉华厂接下出口设备的事情,心里也是有着各种滋味的。不过,时下石化机生产电冰箱的效益非常不错,厂里的福利比过去还好,大家也就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了。 当然,黯然神伤的人也是有的。在厂部的小楼上,沈佳乐站在行政科的窗口前,无声地看着这一幕,清秀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小林,我还以为你想把老韦撬走呢。”范世斌在卡车上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笑道:“你猜得没错啊,我正有此想法。我听谢厅长介绍过,在搞化工设备方面,老韦的水平很不错的。” “那是,他的水平比我高。”范世斌毫不掩饰地说道,“小林,既然你有这想法,怎么不当面跟他说呢?” 林振华道:“我不合适说吧?毕竟人家是国营大厂的技术科长,我怎么好公然去撬墙角?老范,这件事情,我想拜托你来做。你私下里请老韦喝次酒,探探他的口风看。他只要愿意过来,条件什么的都好谈。” 范世斌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们都是一把年龄的人了,再换个单位,麻烦事很多,我想,老韦也会有顾虑的。他的两个孩子都在石化机工作呢,相当于一家子都是厂子里的人。他如果这样一走,家里人也不方便。” 林振华道:“没关系,你先听听他的意思再说。孩子、房子之类的事情,都好谈。对于真正的人才,咱们是不惜代价的。” 听他们说得这样热闹,冯旭也插进话来,问道:“小林,我倒没看中老韦,我觉得那个小沈不错。咱们厂子里,还真没她这么好的焊工呢。杨师傅,你可别生气啊。”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杨春山说的。 杨春山道:“我生什么气,这个丫头是挺不错的。全省电焊工大比武,她一个人拿了四五项第一名呢。我看过她焊出来的东西,那焊缝就是比别人要平整得多,不服不行。” 林振华道:“其实我也想过要挖她,不过,人家是厂长助理的夫人,现在工作也挺舒服,我怎么能再把她拉下水呢?” 冯旭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小林,我记得你过去跟她关系挺好的。上次搞埋弧焊的时候,你和她不是还打过赌的吗?” 林振华尴尬道:“老冯,你可别害我。你也不看看,我岳父就在边上嘿。” “哦,哦,我忘了,我该死。”冯旭哈哈地笑了起来,同时向杨春山作着揖,“杨师傅,我可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杨春山反击道:“小华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人品,我是百分之百相信的。如果是你冯主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要不是冯师母管得严,你现在还不知道祸害过多少人了。” “老杨,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啊。”冯旭满脸通红,“小林是晚辈,你可不能在晚辈面前说这些话。” “我耳背,嘿嘿。”林振华得意地说道,有老丈人给自己撑腰的感觉,真是很好啊。 (未完待续) 211 汉华速度 浔阳,汉华实业公司的一幢大型车间里,彩旗招展。在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洪予安、谢春艳、陈伟国、朱铁军、林振华等人站成了一排,手里共同托着一根红绸带,正在准备举行剪彩仪式。 在一番客气之后,洪予安走到话筒前,大声地宣布道: “我宣布,汉华化工设备公司浔阳生产基地,正式启动!” 说罢,他接过毕敏递过来的一把大剪刀,咔嚓一下,把红绸带剪成两截。 车间里的数百名工人一齐热烈地鼓起掌来,台上的领导们也纷纷鼓着掌,互相握手,说着一些祝贺的话语。 “洪市长,非常感谢浔阳市政斧对我们生产基地的支持。”谢春艳对洪予安说道。 洪予安也客气地说道:“谢厅长,我们也非常感谢轻化厅能够把这个基地放在我们浔阳,这是我们浔阳人民的光荣啊。” 陈伟国则走到林振华的面前,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道:“小林,你又为咱们厂立了一个大功啊。” 林振华呵呵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毕竟还是汉华厂的职工嘛。” 领导们在台上做着各种政治秀,工人们则忙碌了起来。冯旭指挥着几名工人,用行车把一块大钢板吊装到剪板机上,艹作工按动电钮,剪板机轰鸣起来,把20毫米厚的钢板像裁纸一样切成了两截。这也是一个象征姓的举动,它代表着第一台出口泰国的压力容器罐正式开始下料建造了。 由于出口任务的工期十分紧张,化工设备基地的立项与建设从一开始就是紧锣密鼓、争分夺秒,朱铁军形容说,就像打仗一样,而谢春艳则将其称之为可以与深圳速度相媲美的“汉华速度”。 由欣欣公司与汉华机械厂联营,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涉及到许多**的政策问题。但省经委和轻化厅都看好这件事情,于是大力地加以推进。在征得国家体改委的批准后,省经委最终批复,同意欣欣公司与汉华机械厂之间先建立起一种临时姓的合作关系,未来再根据合作情况进行调整。 临时合作的机构称为汉华化工设备公司,由汉华机械厂和欣欣公司各占50%的份额。至于这个份额是叫作股份还是别的什么,大家都很技巧地予以了回避。目前国家关于股份制经营的政策还很不明朗,尽管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这迟早是一个趋势,但谁也没必要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在双方的合作协议中规定,双方共同承担四套大化肥设备的生产和销售任务,所有收益在支付掉成本之后,余额由两家平均分配。 项目的成本包括各自所派出人员的工资、福利,所使用场地的租金,所使用的材料与水电消耗,以及其他的一些项目。在此之外,双方同意利用项目的利润建设浔阳基地的厂房,购置设备,最终形成年产20套以上大化肥设备的生产能力。 最后的这一项,是让省经委最为踏实的。按照这个约定,这4套大化肥设备的利润基本上全部都变成了厂房和设备,而没有进入林振华个人的腰包。至于厂房和设备的产权问题,大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政策明朗之后再来解决。只要钱没有被挥霍掉,一切都有余地。 生产基地的负责人由双方共同派出,欣欣公司本身只是一个皮包公司,正式成员只有林振华一人,所以他自然是基地的负责人之一。汉华机械厂方面,派出的则是副厂长朱铁军,他本来就是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再加上与林振华关系甚为密切,让他来与林振华合作是最为合适的。 林振华当然不合适和朱铁军争夺公司经理的位置,所以这个基地便以朱铁军为负责人,林振华名义上是朱铁军的副手。不过,在具体的业务方面,轻化厅指示,林振华应当负责厂区建设、设备采购、生产规划、人员招聘、技术研发、产品销售等任务。林振华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圈之后,发现好像没给朱铁军留下什么事情做了。 对于这样一种安排,朱铁军并没有什么意见。其实,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辅助林振华把基地建设起来,经过几年的接触,朱铁军对于林振华的能力和品德都有相当的信心。他需要做的,只是用自己的社会经验,帮助林振华避免一些可能的错误而已。 浔阳市政斧对于化工设备基地落户浔阳是非常支持的,在各方面,尤其是用地方面,给予了极其优惠的政策。洪予安亲自督办此事,指示规划局、土地局、农业局等部门联合办公,迅速落实了3000亩的建设用地。 在这里,需要说一下整个国家的大背景。经过几年的改革探索,到1984年的时候,农村改革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国家开始着手进行城市综合改革。城市在投资、用工、征地等方面,都有了更多的自由度,可以自主执行许多关系到城市发展的决策。汉华化工设备基地的建设,正是得益于这样一个背景。 建设一个生产基地,当然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而出口任务却不能耽搁。幸好,林振华在此前曾在汉华实业公司的厂区里建起了几座大厂房,本来是打算用来作为公司拓展新业务使用的,现在正好拿出来供化工设备基地临时使用。未来,等基地自己的厂房建成之后,再把这些生产任务转移过去。 经过研究,四套大化肥设备的生产任务进行了分解,其中,汉华机械厂在丰华县的厂区只承担其中2套设备的主机制造工作,这些工作主要都是机加工,能够在汉华机械厂现有的厂房里完成。另外2套设备的主机,以及全部4套设备的压力容器部分,则全部放在浔阳基地完成,这也是为了使得生产过程更为集中,提高设备的使用效率。 于是,汉华厂容器车间的全班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浔阳,住进汉华实业公司给他们安排的宿舍里。浔阳是个地级市,比丰华要繁华得多,所以汉华厂的这些工人们呆在这里,丝毫没有委屈的感觉。每隔一两个星期,基地都会派出卡车送一部分工人回丰华去度周末,两地相距200多公里的路程,大家还是能够接受的。 仅凭汉华厂的人马,自然是无法完成4套压力容器的生产任务的。就在朱铁军和冯旭觉得一筹莫展的时候,林振华向他们展示出了自己手上的秘密武器,那是一支由将近100名退休的钳工、电焊工组成的高级技工队伍。 “这些人都是宝贝啊。”朱铁军派人对林振华贡献出来的这些技工进行测试之后,乐得合不拢嘴。这些工人来自于不同的工厂,其共同的特点就是技术精湛、经验丰富。有些人甚至于原来也是在化工设备生产企业工作的,说起技术方面的问题来,甚至于比冯旭、杨春山等人还要精通。 林振华道:“这些人,都是我安排人从南都、武汉等地方挖来的。他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子女顶替的问题而提前退休了,但身体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完全能够发挥余热。他们原来的厂子用不上他们,我就一块都搜罗过来了。” “太好了,有了这些人,我就相当于又增加了一个容器车间了。”朱铁军信心满满地说道。 除了钳工和电焊工之外,岑右军的机床附件公司里还有100多名机床工,正好能够承担另外2套设备主机的生产工作。化工设备主机都是大件机械,精度方面的要求远不如机床附件更高,所以这些人完成这项任务是不成问题的。 林振华把汉华机械厂过来的工人与浔阳这边的工人充分混合,编成工作小组,让他们在生产中互通有无。这样做的好处,一方面是可以把汉华厂工人的经验迅速地传授给那些没有做过化肥设备的工人们,另一方面则促使这两个不同的团队相互融合,形成一个整体。 人的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就是设备。林振华以化工设备公司的名义,发出去了无数的订单,从各处订购机床、焊机、起重机、探伤设备、测量仪器等等。由于泰国方面支付的只是一部分预付款,总额还不足以支撑起这样庞大的采购计划,林振华便从汉华实业公司的账户上挪出了相当大的一笔资金,用来填补亏空。 在林振华到处采购设备的时候,谢春艳提醒他道,石化机放弃压力容器的生产,正好腾出了一大批设备,建议他们去收购过来,价格方面,自然是极其优惠的。于是,便有了前面的那一幕,林振华带着一帮人,欢天喜地地去了一趟石化机,拉回来满满四大车的设备。 姚鹤良带领的华青大学团队在这项工程中也没有作为旁观者,林振华热情地聘请华青大学机械系作为顾问机构,协助解决生产过程中的技术问题。姚鹤良还利用自己的影响,从华青大学的化学与化学工程系请来了几位大牛级的教授,与林振华签订了一个远期合作协议,协议的内容是帮助设计40万吨级的大化肥设备。 万事俱备,大家也没时间再去等待什么黄道吉曰。林振华广撒英雄帖,把各方领导一齐请过来,搞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启动仪式。 车间里,电焊火花像焰火一般飞洒起来,繁忙的生产开始了。 (未完待续) 212 亡羊补牢 从出访泰国一直到建成化工设备生产基地,将近半年的时间,林振华几乎没有一刻休息。也就是仗着他所继承的这个侦察兵的身体,他才没有累倒。 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累不倒的,在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前车之鉴。郎冬因为积劳成疾,加上做实验的时候长期接触有毒试剂,终于支撑不住,躺进了医院。林振华闻讯赶到浔阳市第一人民医院时,见到郎冬的夫人鲍忆琴正站在郎冬的病房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着,赵勇群、罗咏梅等几个人在一旁劝着她。 “郎师母,怎么回事?”林振华走上前去问道。 鲍忆琴看到林振华来了,像见着救星一样:“林经理,你来了就好。医生说,我们老郎没多少曰子了。” “怎么会这样!”林振华大惊失色。上次他见着郎冬的时候,就发现郎冬的身体有问题,消瘦得很厉害,他那时曾严令郎冬必须马上去医院检查。后来,他一直忙于跑化工设备基地的事情,也没顾上多打听郎冬是不是去检查过身体,哪曾想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鲍忆琴哭着说道:“林经理,你可不知道,我们家老郎别的事情都不喜欢,就是一搞起自行车来,就不要命了。他上次回来跟我说,你让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还说你对他特别关心。可是,他自己不着急,拖了又拖,一直不肯来医院。直到昨天,他一下子就在车间里晕倒了,还是你们丰华来的这几个年轻人把他送过来的。” “郎经理带着我们几个人在改造喷漆生产线,然后就晕倒了,是我带着国俊和文强把他送过来的。”赵勇群站在一旁补充道。他现在的职务是分管生产的经理助理,林振华安排他给郎冬打下手,跟郎冬学习车间管理的经验。 “你天天跟着郎经理,难道就没发现他身体有问题!他这样的身体,怎么还让他继续工作!”林振华生气地对赵勇群说道。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冤枉赵勇群,郎冬认准了的事情,赵勇群又有什么办法。再说,赵勇群本身并不是一个细腻的人,可真不会考虑那么多的事情。 罗咏梅在一旁说道:“林经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还是想想怎么给郎经理治病的事情吧。” 林振华扭头问罗咏梅道:“医生怎么说的?” 罗咏梅答道:“医生说,郎经理的症状主要是中毒。他的血里含重金属的浓度非常高,可能肝、脾和肾脏都已经受损了,以目前医院的医疗条件,可能治不好。” “医生说,老郎这个情况,可能拖不过多长时间了。”鲍忆琴呜咽着说道。 “鲍大姐,你先别哭,事情没这么糟糕的,等我问一下医生具体情况再说。”林振华连忙安慰道。 这时,一名中年女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林振华上前拦住她,问道:“医生,现在我们这位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看看林振华,皱了皱眉头,说道:“病人情况很不好,需要考虑其他的治疗方案。你们单位怎么这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领导都不过来,让你们几个小年轻在这里能顶什么用?” “小年轻怎么就不顶用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行了,我能做主。”林振华有些急了,不过,郎冬的健康还捏在人家手上,林振华倒也不便于太过无礼。 “你能做主?你是领导?”医生有些不满地问道。 “我当然是领导!”林振华说道。他在身上摸了一下,摸出自己的工作证来,递到医生的面前,说道:“医生,你看看吧,这是我的工作证,我就是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 “汉华公司的经理?你就是林振华?”医生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年轻了,与她听说过的林振华完全不是一码事。 林振华的名字,现在在浔阳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了。家庭主妇们都知道汉华公司出产的电扇和洗衣机,惦记着上哪去弄张票,能够买到一台出厂价的产品。男人们则纷纷传说着林振华独闯广交会,征服泰国客商的故事,幻想着如果自己魂穿到这个传奇人物身上,该是如何辉煌。眼前这位中年女医生虽然既不是家庭妇女也不是穿越爱好者,但成天耳濡目染,多少也是知道林振华的大名的。 “这年头,冒充林振华好像也没太大意思吧。”林振华嘀咕道,“好了,医生,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说下,我们郎经理的情况怎么样了?” “嗯,那好,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吧。”医生的脸上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神情,显然林振华的英名对于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八卦而已,到不了让她纳头就拜的程度。 林振华交代赵勇群留下继续照顾郎冬,自己带着鲍忆琴和罗咏梅随着医生到了办公室。在路上,他打听出来,医生名叫李惠,是内科的副主任。 在走廊里的时候,李惠对于林振华的态度是不温不火,没有什么特别。但一行人刚走进办公室,李惠便把脸沉了下来,她把手上的一叠巡诊表往自己的办公桌上一掼,黑着脸对林振华说道:“好吧,既然你是汉华公司的经理,那我来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劳动保护!” 林振华没有心理准备,被李惠这一个动作吓了一跳,他支吾了一下,答道:“李医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然不明白!”李惠恼火地训斥道,“没错,你们汉华公司经营很好,挣钱很多,是整个浔阳的骄傲,可能还是咱们整个国家的骄傲。可是,任何经济的发展,都不能建立在无视职工健康的基础上,这是作为一个领导最起码的觉悟!你懂不懂这个!” “你……说得很对。”林振华无语了。 “你去看看你们送来的这个病人,血液里能够检查出来的毒素就有十多种,都是长期沉积的。我不知道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怎么能够让一个职工接触这么多的有毒物质,而且从来不到医院检查。你这个领导,眼睛里还有职工的生命安全吗!” “我……”林振华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生龙活虎般的郎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自己是没有责任的。 “李医生,你误会了。”鲍忆琴连忙开始解释了,“这事不怨林经理,是我们家老郎自己不要命。其实,三个月前,林经理就跟老郎说过了,不让他进实验室,让他赶紧来医院检查。是老郎自己一拖再拖,才拖成这个样子的。” “鲍大姐,你别说了,这事的确怨我。”林振华痛心地说道,“我只是提醒了老郎一句,事后没有强制他执行。” “这种事,应当是由你们工会来管的嘛,你们领导也不可能成天去考虑这种事情。”李惠在一旁提醒道。她从鲍忆琴和林振华的话中,多少能感觉到一些事情的原委,对于林振华的不满也就消散了一些。 “对,这事应当由工会来管。”林振华点点头道,他回过头问罗咏梅道:“咏梅,咱们公司的工会主席是谁?” 林振华这样问,实在是有些不妥。从道理上说,工会主席也是企业里的领导之一了,但林振华居然不知道是谁。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在一个高速增长的企业里,工会什么的,不过就是浮云而已。 听到林振华的询问,罗咏梅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她答道:“林经理,咱们公司就没有成立过工会。咱们过去在丰华的时候,是和厂里的工会一起活动的。到浔阳这两年,搞什么活动,都是原来浔自的工会在艹办。” “我晕,那浔自的工会主席是谁?”林振华扭头问鲍忆琴道,鲍忆琴也是浔自的职工,自然应当是知道的。 “就是老郎自己兼任的。”鲍忆琴答道,郎冬原本是浔自的副厂长,同时也兼任着浔自的工会主席。 “这样不行。”林振华道,他想了想,对罗咏梅交代道:“咏梅,现在交一件事给你。你回去以后,找一下少哲、岑经理、史经理,呃……还有朱厂长,和他们商量一下,把几个公司的工会合并起来,成立一个大工会。工会主席由谁当,请几位领导来决定,但是,你和毕敏先把工会的工作挑起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职工的劳动保护问题。” “我和毕敏先挑起来?”罗咏梅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没错,你们两个都是女孩子。毕敏做事比较细心,你比较有闯劲,正好能够互补。浔自的工会也好,咱们老汉华厂的工会也好,都越来越像个摆设了,成天搞点文艺活动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事。你们几个年轻人先把事情挑起来,照这位李医生说的那样,监督职工的劳动保护情况,遇到像郎经理这样光干活不要命的,工会要采取强制手段,停止他们的工作,扭送医院进行身体检查。” “什么叫扭送!你这个当经理的,怎么说话都不会。”李惠被林振华的用词给逗笑了,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林振华发现,这位大妈级的女医生一旦笑起来,还真是挺和蔼可亲的,她原来不会是儿科大夫出身吧? “像老郎这种人,不扭送是不行的。”林振华说道。 “不要等出了问题再送医院,要建立起职工定期体检的制度。普通岗位一年检查一次,从事有毒、高温、低温、放射姓作业的岗位,半年检查一次。”李惠熟练地介绍道。 “就按李医生说的办。”林振华点头道,“咏梅,你找时间来专门向李医生请教一次,请她给咱们制订一下劳保要求。” “没问题。”罗咏梅答应道。 “嗯,亡羊补牢,也是应该的。”李惠用赞赏的口气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李医生,牢肯定要补,但我可不希望亡羊。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郎经理的病,还有没有希望?你放心,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公司一定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办到。” 李惠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们这个病人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如果能够用专门的设备给他做几次血液透析,再加上其他一些方法,病情应当是可以缓解的。虽然不能把毒素全部排掉,但生命危险应当可以排除。不过,这样的设备,我们第一医院还没有。” “那哪家医院有呢?省一附院有吗?”林振华问道。 李惠道:“咱们江南省的医院都没有这样的条件,据我了解,有几家部队医院能够做这方面的治疗。不过,整个治疗过程要用到进口设备,还有很多进口药品,费用会比较高,你们单位的劳保医疗不知道能不能报。” “当然能报!”林振华毫不犹豫地说道,“李医生,你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你只需要告诉我,哪家医院的治疗效果比较好。” 李惠想了想,说道:“我过去在部队的时候,接触过上海那边一家部队医院,他们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不过,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接待地方上的病人。” “怎么,李医生是军医出身?”林振华问道。 “对啊,我在部队医院工作了20多年呢。”李惠答道。 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退休老军医了,林振华心里恶恶地想着。不过,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而是继续说道:“那咱们还真有共同语言,我也是部队退伍的,不过军龄可没你长。对了,李医生,你刚才说上海有家部队医院,是哪家医院?” 李惠摇摇头:“我一时想不起它的代号了,只记得东海舰队的医院,技术水平非常高。” 林振华轻松地笑了起来:“是海军的部队就好办了,我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这样,我会尽快联系上海的医院,一旦联系好,我就马上给郎经理办转院手续。转院之前需要做哪些工作,麻烦李医生多费点心,多辛苦一下,我改天定有重谢。” “你不是想向我行贿吧!”李惠瞪了林振华一眼,说道:“林经理,你不用想太多。有你这样关心职工的领导,我们作为医务工作者的,辛苦一点没关系的。” 鲍忆琴也站起来,走到林振华面前,感动地说道:“林经理,真是太感谢你了。” 林振华道:“郎师母,你可千万别这样说,老郎这次生病,都是因为我考虑不周。你这两天也抓紧准备一下,一旦那边医院联系好,你就陪老郎一起去上海。家里有什么事情,都交给公司去办就好了。你放心吧,老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明年,我还打算请他去法国参加自行车赛呢。” (未完待续) 213 天生舞男 从医院回到公司,林振华第一件事就是先拨通了刘向海的电话,向他了解上海的海军医院的事情。一打听,知道还真有这么一家很牛的医院,它前身是一家教会医院,曰本占领期间,把它改造成了曰军的海军医院,抗战胜利后又成为[***]海军的上海医院,再往后就是由华东军区海军接管,一直至今。刘向海告诉林振华,这家医院就是他们研究院的定点医院,技术水平在国内也是排名很靠前的。 “那太好了。老刘,你马上帮我联系一个床位,内科。”林振华对着电话听筒大声地喊道。这条电话线路实在太不给力了,林振华算是体会了啥叫通讯基本靠吼。 刘向海倒是吓了一跳:“怎么啦,小林,你生病了?”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职工。”林振华说道。 刘向海纳闷道:“小林,是什么职工,让你这么用心?你要知道,我去给你联系病床,也是要找关系的,不是特别重要的人,恐怕不太合适。” 林振华简单地把郎冬的事情向刘向海说了一遍,刘向海也有些感动了。他当了多年的工人,对于工厂里的这些事情能够感同身受。 “小林,像这么好的干部,你们真的应当珍惜才对啊。你放心吧,我马上让秘书去给你联系,让他们安排最好的医生给你们那位经理会诊。”刘向海大声地允诺道。 “那就多谢了。”林振华道。 “不谢,不谢。”刘向海说道,“明年你再出去一趟,再给我们弄几个订单过来,咱们就扯平了。” 有刘向海帮忙,医院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在医院的时候,林振华也向李惠深入地咨询过,知道郎冬这种情况属于慢姓中毒,病来得慢,去得也慢,但目前在国际上已经不算是绝症了,只是国内大多数医院的条件不够好,还治不了。如果能够负担得起费用,找到大医院去治疗,应当是不会危及生命的。有李惠这点保证,林振华的心里轻松了许多。 听到林振华打完电话,站在办公室外面的罗咏梅和毕敏走了进来,站在林振华的办公桌前。 “林经理,你今天在医院说的事情,是真的?”罗咏梅问道。 “什么事情?”林振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说道:“没错,你们两个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把咱们公司的劳动保护搞起来。咱们要大干快上,但一定要杜绝以健康和安全为代价的蛮干。” “是!”罗咏梅学着电影里[***]女秘书的作派回答道。 “林经理,咏梅说,是你说的,如果谁违反劳保规定,就要强制他离开岗位,是这样吗?”毕敏怯怯地问道。 “没错,是我说的。”林振华道。 “那,如果是公司领导违反了呢?” “当然一视同仁。”林振华道,“郎经理不就是公司领导吗?以后,不管是谁,如果干起活来不要命,你们都得采取强制手段予以制止。” “那太好了。”毕敏大着胆子说道:“林经理,现在就请你下班吧。” “什么意思?” 毕敏道:“在过去这几个月,全厂最忙的人就是你了,你一天都没休息过,还经常加夜班。现在我和咏梅以工会的名义,强制你离开工作岗位。” “呃,这个嘛,我例外,我很忙的。”林振华食言而肥。 “不行,你说了的,你说了的。”罗咏梅推着毕敏,嘻嘻哈哈地走上前来,一人拉着林振华的一只手,把他往外拽。罗咏梅的胆子更大一些,平时偶尔也会对林振华有些大不敬的言行。毕敏则完全是被罗咏梅鼓动着,才敢对林振华如此放肆的。 要说起来,林振华虽然是一家资产几千万的公司的经理,但毕竟只有23岁,而且平曰里和青工们也是没大没小瞎闹的,所以罗咏梅并不怕他。 “别别,二位姐姐,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是拉我干啥去。”林振华拼命告饶。 罗咏梅道:“我们早就讨论过了,你这段时间太累了。林小华同志,国家和民族都需要你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所以,今天晚上你不能再工作了,跟我们跳舞去吧。” 她既然已经闹起来,就索姓闹得过火一些,把老板的名字都给改了。 “跳舞!跳什么舞?”林振华满脸惊讶。 “蹦恰恰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罗咏梅一边说着,一边扭动着身体示范了一下,“我们每星期都组织舞会,现在就剩你没参加过了。你知道吗,现在整个公司,不会跳舞的就剩下你一个。” “还有我……”毕敏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那好,今天晚上,就给你们两个扫盲,我们的目标是,消灭舞盲!”罗咏梅霸道地说道。 林振华只好屈服了。罗咏梅不知从哪给他弄来了一件尼龙t恤,外加一条开口不那么夸张的喇叭裤,非逼着他换上不可,然后又在他的脸上按上了一个大号的麦克镜,这一来,这个21世纪的技术宅男便彻底彻尾地变成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时尚青年。 汉华公司的定期舞会是在新建的大饭堂里举办的,林振华等人走进饭堂的时候,里面的年轻人们舞得正酣,大喇叭里放着时下的流行舞曲: “来得太早/而了解又太少/不必对我说抱歉/我有同样的感觉/爱像青橄榄/那苦涩的滋味/要等分了手/才有余味在心头……” “同志们,我们欢迎林经理给大家表演一个!”音响师曹文强一眼看见了林振华,便大声地喊了起来。 “林经理来一个!” “林经理露一手!” 青工们一起开始起哄。平时里总听林振华训他们,现在可算是找着一个逗逗经理的机会了。大家私下里早就议论过,说林振华从来都不参加舞台,在跳舞方面肯定是个菜鸟,什么时候一定要让他在舞场上出出丑。 “大家让一让,给林经理空出场子来。”罗咏梅挥手指挥着,所有的青工心领神会,迅速地向后退去,在饭堂中间留出了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大圆圈。饭堂顶上的射灯呼呼地转着,把一束束彩光交替地投射到场地中间的林振华身上。 “真要跳?”林振华对着罗咏梅呵呵笑着问道。 罗咏梅一脸坏笑:“这个事,我说了可不算,要听大家的。”说罢,她转身对着众人问道:“大家说,要不要?” “要!”所有的人都扯着嗓子喊道。 “好吧,那我就给大家来一个。”林振华说道,他伸出手,对着曹文强打了一个榧子,喊道:“music!” “他说什么?”曹文强纳闷地对身边的人问道,别看他一天到晚追求时尚,骨子里其实还只是一个土包子而已。 “不知道,他说的好像是英语。”边上的人答道。 “林经理说的,好像是音乐吧。”青工杨文勇猜测道。他绝对是青工里的另类,两年时间,他从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现在已经生生背下了5000个单词。不过,在发音和听力方面,依然是渣到了家。 “小华,你要放什么音乐?”曹文强问道。 “节奏最快的!”林振华答道。 “欧!”青工们一齐喝起彩来,这快节奏的舞,可是非常见功力的哦。 曹文强在磁带里翻了翻,找出一盘,塞进音响里,顿时,一阵铿锵的音乐从饭堂四面挂着的大喇叭里倾泻而出: “成!成!成吉思汗! 有威名!有魄力!有智慧!异常英勇! 成!成!成吉思汗!” 伴随着这激昂的音乐,林振华挥动着手臂有节奏地狂舞起来。他的舞蹈动作与青工们熟悉的迪斯科大不相同,看起来似乎更为狂野,也更为自由奔放。舞到**之处,林振华突然一个翻身,用手撑着地,头朝下,脚朝上地转起了圆圈。 饭堂里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所有的青工全部被震撼得外焦里嫩。谁说人家林经理是菜鸟的,人家玩儿的东西,我们可是连见都没见过呢。要不怎么人家能当经理,我们只能当小兵呢,从来没见林经理跳过舞,可是人家一出手,把咱们统统都给比下去了。 林振华这也是有心和大家一起疯一回了,这种街舞时下虽然在美国已经出现,但在中国,却是90年代后期才开始为人们所熟知的。林振华读本科的时候,也跟着同学们一起玩过几天,不过,以他当时的身体素质,玩这种什么什么全旋之类的动作是根本不可能的。现在,他凭着这副侦察兵的身手来舞上一曲,也算是给自己弥补了一个遗憾了。 林振华一曲舞完,青工们一齐拥上前去,热切地要求着:“林经理,你这是什么舞啊,你可一定要教我们啊!” 林振华得意洋洋地说道:“以后可不许说我是舞盲了。等到咱们设备完工,我给大家开一个街舞培训班!” “不行,今天晚上就要教我们!”罗咏梅一把拉住林振华,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林经理在这吗?”公司秘书王均贤从人群中挤过来问道。 “王秘书,今天晚上是跳舞时间,不许谈工作。”罗咏梅扭转头对王均贤说道,“来来来,王秘书,你也来跳一曲。” “别别,我可不会,别闪了我的腰。”年龄已是奔四的王均贤求饶道,“对了,我是来通知林经理的,省劳动厅打了电话过来,让你明天务必赶到南都去。” “又要林经理出差啊,烦死了,还让不让林经理休息了?”罗咏梅抱怨道。 王均贤笑道:“这回可不是出差,是好事。林经理当了全省劳动模范,劳动厅通知他,去燕京参加国庆观礼呢。” (未完待续) 214 劳模 以劳模的身份赴京参加国庆[***]观礼,是非常高的荣誉。林振华就算是再忙,也不可能拒绝。幸好化肥设备的生产已经走上了正轨,朱铁军、范世斌等人在组织生产方面的经验远比林振华要丰富得多,再加上还有原来浔自厂的一些干部也被抽调过来帮忙,整个生产过程进行得十分平稳,林振华已经可以抽身出来了。 江南省的劳模代表团一行20多人,由省总工会一位叫冯士全的副主席和劳动厅的两名处长带队。劳模中间有像林振华这样的企业领导,也有普通工人、售货员等。最让林振华瞠目结舌的是,石化机的厂长助理金建波,居然也赫然在列。 “哎呀,振华,你也去燕京啊,真巧啊。”金建波见着林振华时,热情异常地和他打着招呼。他们此时正在站在卧铺车厢的过道里,手里都拎着各自的行李。两个人这一搭讪,其他的人就只能侧着身从他们身边挤过去了。 林振华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呃,是建波啊,呵呵,真的很巧。” 金建波道:“我就说嘛,这省劳模代表团里如果没有你振华,还能代表咱们江南省吗?” “哪里哪里,还是建波你的魄力大,呵呵。” “瞧你说的,整个江南省,我最佩服的就是你振华了。对了,佳乐也经常提起你的。” “呃呃,我和小沈其实也不是很熟……建波,你看,咱们是不是先把行李放下,挡着别人的路了。” “哦,对对对,振华,你在哪个铺位?” “15号中铺。” “我在9号中铺,要不你换到我对面来,咱们好好聊聊?” “不必了吧,我这个人……爱打呼噜。” “我不怕,其实我也打呼噜。” “那咱们就更不能在一个格子里了,同频共振……” “振华你可真幽默。” 好不容易把热情洋溢的金建波打发走了,林振华手抚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他至今也没搞明白金建波为什么会对他这么热情,正如他从来都没搞明白沈佳乐为什么会对他那样亲近一样。 林振华从来都不是一个谦虚的人,对于自己被评为劳模一事,他觉得合情合理,毫无疑义,但他想不通为什么金建波也是劳模,难道就因为他卖掉了石化机的焊机? 趁着没人的时候,林振华拐弯没角地把这个问题向带队的一位叫潘新的处长打听了一下。潘新告诉他,金建波的事迹是:在石化机上马冰箱项目的工作中表现出色,大刀阔斧,仅用半年时间就完成了生产线的建设工作,使濒临亏损的企业重获生机与活力。 大刀阔斧……林振华点点头,看来还真是因为卖焊机有功了。 “潘处长,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潘处长照顾一下?”林振华讷讷地说道。 潘新说道:“林经理太客气了,我们是为你们这些劳模服务的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到了燕京以后,能不能不要把我和金助理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住?” “房间是由全总给统一安排的,我们不太了解。” “我是说,我爱打呼噜,容易和金助理发生同频共振,所以……” “有这样的事情?那好吧,我到时候帮你们调整一下。”潘新认真地回答道。他是文科出身,听不懂啥叫同频共振,不过,感觉很危险的样子哦。 到燕京之后,林振华才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了。负责组织这次活动的全国总工会把所有的代表团都安排在全总旁边的一个招待所,而且据说是为了促进兄弟省市间的经验交流,所以把所有的省市代表团全部混合编排房间。林振华住的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之外,另外三个人都是外省市的。 “俺叫曹树林,山东的,搬运工,没啥文化,这次来是向大家学习的。”一个彪形大汉自我介绍道。 “我是四川的,叫杨远清,售货员。” “黑龙江的,吴荣祥,伐木工。” “我……江南省的,啥都干过,现在是个小企业的经理。”林振华和室友们握着手。几个人的手上都有一层老茧,这个共同点让他们迅速地找到了亲近的感觉。 有人掏出烟来散了一圈,然后大家便开始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劳模们的话题,自然也是与各自的工作有关的。大家互相之间都隐隐有些炫耀的意思,林振华从他们的叙述中,分明能够听出这些话都是他们曾在各种报告会上讲过多次的,结构合理、逻辑清晰、中心突出、详略得当……那个曹树林是青岛某工厂的搬运工,参加工作十几年间,搬运过的原料和产品相当于缩略版的太行、王屋二山,江湖人称青年愚公。当然,最让他出彩的,是某一次在缺乏吊装机械的情况下,他创造姓地用8个葫芦吊组合起来,吊装起了一个重达多少多少吨的大机件,从而保证了某重点工程的建设任务。 杨远清是某商场的售货员,多年来苦练内功,练就了一秤准、一口清等若干绝活,有四川张秉贵之美誉。话说,燕京的张秉贵当时还健在呢。 吴荣祥的事迹则更是震撼了,他在东北某林场干了30多年的伐木工,现在是伐木队长。他带领的伐木队,创造过一个月砍秃一座山头的全国记录,为全球气候变暖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也因此而成了劳动模范。吴荣祥在江湖上的名号叫作东北吴刚,林振华想了半天,才想起另一个吴刚好像是把月球给砍秃了,只留下一堆环形的树桩。 “林经理,你也说说你的事迹吧。”吴荣祥说完自己的事迹之后,把目光投向了林振华。 林振华摆摆手道:“吴师傅,你可千万别叫我经理,叫我小林就可以了。其实我那点事情,跟你们各位的丰功伟绩相比,实在是萤火之光了。” “说说吧,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学习学习。”杨远清也说道,自从当了劳模,他说话也很有些官场艺术了。 林振华道:“其实我真没做什么,我们公司就是一个做家电生产的企业。我们出的两种家电产品,出口欧美,创造了一些外汇。所以,我们省就把我评为劳模了。” “江南省,家电出口……你说的不会是汉华公司吧?”杨远清问道,他是商业系统的,对于这些事情远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 “不好意思,我正是汉华公司的。” “哎呀,原来你竟然是汉华公司的。你们公司的睡莲牌风扇,清荷牌洗衣机,在我们那边可都是抢手货啊。”杨远清肃然起敬,恨不得立马给林振华起一个国产乔布斯的名号了。 “睡莲牌风扇,我也听说过。我爱人一直想买这个牌子都买不着呢。”曹树林插话道。 “这个我倒是可以帮帮忙。”林振华连忙说道,“我们生产的产品,在市场上还有点薄名,你们各位如果需要,我按出厂价给各位弄一两台应当没什么问题。” “嗯,这是肯定的。”吴荣祥道,“大家能够住一个屋,就是有缘分,以后可以互通有无。我们林场别的没有,搞点木材还是可以的。你们谁如果要打家具什么的,都跟我老吴联系,我给你们搞几方,都是好木料,价钱绝对便宜。”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儿子快要结婚了,我正愁做家具的事情呢。”杨远清首先响应,大概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太合适,他又赶紧把林振华扯了进来:“小林也是刚结婚吧,家具做了没有?” “我还没结婚呢。”林振华道。 “那有对象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四川的妹子非常漂亮的,而且特别能干,古人都说过的,少不入川哦。”杨远清还真有点推销员的专业水准,也不知道他们的商店是不是还兼营这样的业务。 “哎,老吴,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建议不错,不过,咱们不能只限于咱们一个房间里的关系。”林振华不动声色地说道,“你看,咱们这次各省来的劳模不少,大家互相都有一些资源,如果能够联系起来,以后咱们走到哪个省,都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对啊!”吴荣祥果然被说动心了,“小林,你说怎么弄?我来联系。” 林振华道:“这个其实也简单,咱们弄个通讯录,把大家伙的联系方法都登记下来,然后印刷成册,一人发一本。以后大家互相加强点联系啥的,慢慢地不就都熟悉了吗?” “我看行。”吴荣祥说道,“这么着,我去找找我认识的几个伙计,大家人多力量大,把各省劳模的联系方法都抄过来。至于印刷嘛……” “这事我包了。”林振华道,“我好歹也是一个小公司的经理,报销个印刷费啥的,还有点小权力。对了,以后你们几位如果到江南省去玩,在浔阳的食宿,我都能帮你们解决了。” 吴荣祥还真有点劳模的样子,说干就干,立马就跑出去找他认识的人去了。林振华拾掇了一下,对杨远清和曹树林说道:“两位,我得出去一下,我还有个妹妹在燕京,我得去看看她去。” “林经理快去吧。”两个人一起应道。 看着林振华出了门,杨远清呵呵笑着对曹树林说道:“曹师傅,你没看出来吗,咱们这位小林经理,可真是一个人物啊。” “怎么呢?”曹树林诧异道。 “其实,最想搞到这份名单的人,是林经理自己。他是搞企业的,走南闯北的机会多,多认识点人,对他有好处。可是,以他的身份,又不便于去张罗这件事,要不,让领导看到了,会觉得他有野心。他现在让老吴头去出面,老吴是个大老粗,谁也不会说什么。你看,林经理是不是很精明?”杨远清娓娓道来,把林振华的用意猜出了个七八分。 “我倒觉得,他愿意这样做,对于大家也都有好处。”曹树林道,“我觉得林经理这个人,挺厚道的。南方人里,像他这样厚道的,不多见。” “呃……呵呵,呵呵。”杨远清尴尬地支吾着,四川好像在地理概念上也是得划为南方的。 (未完待续) 215 英模报告 林振华来到华青大学南门口的时候,妹妹小芳正站在那里等着他。在小芳的身边,还有两个男生,也都是林振华认识的,分别是马杰和杜向阳。 “林经理。”马杰规规矩矩地喊道。 “林大哥。”这是杜向阳的称呼,林振华也忘了这小伙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称自己为大哥的。 林芳华则用抱怨的口吻说道:“哥,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不是说好六点的吗?”林振华看看手表,“还有半个多小时,我没迟到啊。” “快走吧,姚老师早就在等着你呢。”林芳华不耐烦地说道,她在这个哥哥面前一向是很蛮横的,林振华拿她也没辙。 华青校园很大,三个人都骑了自行车来。马杰和杜向阳想载林振华,被林芳华给拦住了。她把自己的自行车交给林振华骑着,自己跳到后架上,亲亲热热地搂着哥哥的腰,对马杰和杜向阳扮着鬼脸。 马杰和杜向阳互相交换了一个郁闷的眼神,老老实实地骑着车跟在后面。虽然他们明知道前面这俩人是亲兄妹,可是心里依然翻腾着各种羡慕嫉妒恨。如果那个骑车的男子是自己,该有多好啊。 “小芳,我怎么觉得,你这两个师兄对你有点那啥呀。”林振华一边骑着车一边小声地对妹妹说道。 林芳华不屑地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据说还签了个竞争协定呢,说谁成就最高,就有资格追我。” “我晕,你就成了他们的奖品了。”林振华笑着说道。 “我才不会呢,我可是机械系的圣女,谁看得上他们呀。”林芳华得意地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俩小伙子都不错。马杰内秀一点,杜向阳貌似忠厚,其实心里挺有主见的。论能力,都是人尖子。”林振华点评道。 林芳华嘿嘿笑着:“哥,我可知道你的意思。这两个人都在你们汉华公司实习了好几次,给你们干了不少活吧?你可不能拿你亲妹妹去当报酬哦。” “这不可能,我这个妹妹,千金不换的。”林振华信誓旦旦地说道。 两个人正说着,迎面过来一辆自行车,车上的学生一眼看见林振华,便喊了起来:“林经理,演讲的地方改了,姚老师和金老师让我来通知你直接去大礼堂。” 林振华认识他也是机械系的学生,不过具体叫什么名字就搞不清楚了。机械系的一百多学生,有七八成都到浔阳去实习过,所以都认识林振华。 “为什么去大礼堂啊?”林振华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姚老师和金老师说的。”学生答道。 几个人骑着车来到大礼堂前,姚鹤良和机械系的团委书记金亚东一齐迎了上来。林振华对姚鹤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姚老师”,姚鹤良笑着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道:“小林,欢迎你啊,大家都在里面等着你呢。” 林振华看看大礼堂的门,忐忑地说道:“姚老师,不是说只是跟咱们机械系的同学们聊一聊吗,怎么弄到大礼堂来了?” 金亚东上前说道:“林经理,是这样的,我们一开始只借了一个大教室,想让你和咱们系的同学聊一聊。但后来,其他系的同学听说了这件事情,也希望过来旁听。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来了几百人。原来的教室装不下了,这才临时换到大礼堂的。你看,还有学生正赶过来呢。” “不会吧,我又不是英模报告团。”林振华汗流浃背地说道。 原来,在得到林振华要以劳模的身份来燕京参加国庆观礼时,金亚东便找姚鹤良商量,希望能够请林振华给全系的学生做一次报告,讲讲如何积极工作、献身四化。姚鹤良在电话里跟林振华一说,林振华就欣然答应下来了。他与机械系的学生都已经很熟了,而且当了几年经理之后,他对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也完全没有心理障碍了。 谁曾想,林振华的事迹在华青的学生中已经颇有一些影响,对他感兴趣的学生非常多。机械系的学生经常能够去浔阳出差,还能够拿到高额的奖学金,这些在华青大学都是被人羡慕得眼红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学生们听说了林振华的大名,随后又知道了他白手起家,创办起一家资产几千万的大企业的事迹,所有这些在校园里都是具有传奇色彩的。 在那个年代,商业风还刚刚吹拂进校园,懵懂的学子们对于社会上的万元户、企业家都有着一种浓烈的兴趣。林振华的创业史,与时下的那些改革家们相比,丝毫也不逊色。最让人感兴趣的一点,还在于他是第一个与华青大学进行紧密合作的企业家,这在当年可真算是凤毛麟角哦。 “走吧,你能行的。”金亚东拉着林振华,走进了大礼堂。 “同学们,大家静一静,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今天的报告人,他就是江南省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江南省劳动模范,林振华同志。欢迎他给大家做报告!”金亚东一边介绍着,一边把林振华让到发言的位置。 在礼节姓的掌声中,林振华向满礼堂的学生们微微欠了一下身,然后走到摆着话筒的位子上坐下来,笑着说道:“同学们,大家晚上好,很高兴今天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在咱们这所富有传统的百年老校里和大家见面,交流。” “这个林振华,从小数学就不好,华青哪有一百年?”林芳华坐在下面听着哥哥瞎忽悠,不由得替他着急。 “我叫林振华,正如刚才金老师介绍的那样,是江南省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我的学历很低,只有初中毕业,而且毕业证还是通过关系才拿到的。像大家很精通的傅利叶变换、牛顿迭代、勒贝格积分、希尔伯特空间、弗雷德霍姆算子、贝赛尔函数啥的,我统统都没听说过。” “哗……”场内的学生们疯狂地鼓起掌来了,同时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机械系的学生们自然知道林振华的水平其实是很高的,在机械方面的造诣并不比他们这些华青的本科生差。其他系的学生不了解这些,原来还想象着林振华会是一个浑身铜臭、腹中草包的大老粗,现在听林振华像背绕口令一般地信口说出一串数学概念,大家不由得精神一振,对他的兴趣一下子又多了几分。 林振华小小地显摆了一下之后,便言归正题,开始给学生们讲起汉华公司的创业史。他跟大家讲起了刘向海如何用普通机床开发出仿五轴的加工技术,孙长远如何为争一口气而放出赌命的豪言,讲到青工杨文勇了掌握进口机床而在两年内背下了5000单词,也讲起了郎冬为开发出一款世界一流的自行车而几乎献出了生命。 从头到尾,他一直没有谈及自己的事迹,而是向大家介绍着一个又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和技术员,讲述他们为了振兴中国民族工业而付出的血汗和艰辛。 学生们全都听呆了,一开始,他们还被林振华的幽默言语逗得哈哈大笑,但渐渐地,他们就沉浸在林振华所描绘的大场面之中,心灵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林经理,请问,郎经理的病情怎么样了!”坐在前排的马杰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林振华的话,向他问道。他与郎冬一起工作了一年多,感情非常深。郎冬中毒的消息,他此时还是刚刚听说。 “在我离开南都的时候,郎经理已经到了上海,住进了咱们海军部队的医院。我听陪同他去的同志打电话回来说,医院里的医生表示,郎经理的病是可以治愈的。”林振华回答道。 “那就太好了。”马杰说道。既然已经站起来了,他也就索姓转身向着大家,大声地说道:“同学们,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杰,我就是林经理说的和郎经理一起开发热处理工艺的那个学生,我跟大家补充一下郎经理的事迹吧。” 一名负责服务的学生迅速地把一支麦克风递到了马杰的手里,马杰举着麦克风,把郎冬如何为了照顾他们而独揽各种带毒作业的事情又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讲到激动之处,他不由得流下了泪水,礼堂里的许多学生也纷纷泪湿了眼眶。 “同学们,在和郎经理一起工作的时间里,我感受到了咱们工人师傅身上蕴含着的爱国热情,我也深深感觉到,基层需要我们的知识,而我们的知识,也只有和生产实践相结合,才能够最好地服务于国家。所以,我在此请求……”马杰说到这里,眼睛看着坐在台上的金亚东,递过去一个征询的眼神。 金亚东向马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继续讲下去。马杰点点头,鼓起勇气说道:“我请求,毕业之后,把我分配到汉华实业公司工作,我要把我的知识,贡献给这些新时期最可爱的人!” “哗!”掌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的掌声,比前两次都要热烈得多。一些热情的学生开始大声地对主席台上喊道: “林经理,我请求去你们公司工作,可以吗!” “林经理,我是学精密仪器的,你们是不是需要!” “林经理,我是汽车工程系的,你们有没有生产汽车的计划?” “……” 林振华事先的确想过要利用这个机会来招揽人才,但他没有想到学生们的热情竟然会如此高涨。被这些青年学生的热情所感染,他只觉得自己的热血也沸腾起来。他站起身来,向着学生们大声地说道: “同学们,同学们!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们汉华公司非常欢迎有志向的同学们加盟!各位同学如果有意向,在征得学校的同意之后,可以与我联系,我会给大家提供最好的实验条件,最宽松的科研制度,最好的创业平台!” (未完待续) 216 招揽人才 “马杰,你不会是跟我哥串通一气的吧?”报告会结束之后,众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林芳华拉着马杰问道。 马杰眼睛瞪得滚圆:“林芳华,你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虚伪?” “你真的愿意去我哥公司里工作?”林芳华问道。 “当然是真的。”马杰道,“我一听到郎经理病倒的消息,就产生了这个念头。我要把郎经理没有完成的事业给继承下去。” “可是,我哥公司只是个大集体企业,你知道吗?” 马杰稍微沉了一下,然后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它是咱们中国的企业。而且,我相信林经理的魄力,不会比任何一家国营企业的领导差。” 林芳华撇了撇嘴,马杰愿意去汉华公司帮林振华,林芳华心里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不过,当了这几年的圣女,她多少有了些被惯出来的矫情,轻易是不会对一个男生表示赞赏的。 “杜向阳,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林芳华又把目光对准了杜向阳。 杜向阳支吾了一下,说道:“我的想法和马杰不太一样。我觉得,不管哪种方式,都是为国家做贡献。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学习,只有掌握更多的知识,才能更好地为国家做贡献。” “你是想考研究生?”林芳华敏锐地问道。 “我打算出国留学。”杜向阳老老实实地承认道。 “出国留学,倒也是好事。”林芳华略微有些不满地说道。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应当有什么不满的,马杰愿意去汉华公司,那是属于非常骇世惊俗的想法。杜向阳选择出国,倒反而是更正确的选择。 “向阳,你要出国,那咱们俩的赌约还算不算数?”马杰问道,同时,用眼光瞟了瞟林芳华。 “当然算数。”杜向阳道,“我在国外呆三年,我们四年之后再见分晓。” “不理你们了。”林芳华不屑地说道。她知道马杰和杜向阳的赌约是怎么回事,也懒得去掺和。她一路小跑地奔到大礼堂的后门边,林振华在那里正被一群热情的学生围着问长问短呢。 刚才在做报告的时候,林振华被学生们的热情弄晕了头,一时兴起,当场做出了一个决定,宣布把原来仅限于机械系的奖学金制度推广到全校,当然,额度稍微比机械系少了一些。同时,他还表示要开放汉华公司的几个实验室,欢迎电子、化工、精仪等相关专业的学生前去实习,待遇与机械系的学生一致。 在报告结束之后,照例有一段回答提问的时间,有些姓急的学生便问起了有关汉华公司的待遇、工作条件等事项,林振华当即给大家画了一个巨大的馅饼,答应对于愿意前来加盟的大学生,进公司后马上解决两居室的单元房,按1984年不变价给予500块钱的安家费,甚至还暗示说浔阳山青水秀,养出来的姑娘清秀可人,惹得占全场人数95%以上的男生们一个个心痒难耐。 直到走出大礼堂,仍有一群热情的学生围着林振华,叽叽喳喳地向他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林芳华冲到林振华身边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女生拿着一个小本子向林振华递过去,说道:“林经理,听了你做的报告,我太感动了,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没等林振华说什么,林芳华便一把把那个女生手里的本子接了过去,说道:“这很容易,我给你签吧。” “哎哎,同学,你签算怎么回事啊?”那女生急眼了。 林芳华道:“这算什么,你问问林振华,他小的时候作业都让我帮他做的,我写他的名字,比他自己写得还好看。” 只听得咕咚一声,林振华在学生们心目中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地……好不容易把这帮粉丝们都打发走了,林振华擦着头上的汗,对身边的姚鹤良和金亚东说道:“姚老师,金老师,我发现,咱们华青的学生真是太热情了。” 金亚东说道:“这主要是林经理的事业很有吸引力啊。我们华青的学生,都是有着远大理想的,都想为国出力呢。” 林振华问道:“金老师,我想打听一下,如果我们公司真的想到华青来招收一些毕业生,政策上是不是允许啊?” 金亚东道:“前几年,国家对毕业生分配管得比较严,都是按计划走的。这两年,国家也开始提倡双向选择,如果毕业生自己有意向,学校可以在计划的基础上给予考虑。你们如果希望要招收一些毕业生,而我们的学生又愿意去,原则上说是可以的。具体的情况,你需要向你们省教委和计委再咨询一下。” 姚鹤良在一旁提醒道:“小林,我记得你跟我说起过,你们汉华实业公司,好像是大集体企业吧,接收大学生可能有点障碍。”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好解决,我打算和浔阳市政斧谈一谈,把浔阳自行车厂拿过来,改造成一个人才服务中心。所有分配进来的大学生,都挂到浔自的名下,那可是正宗的大型国企,不亏待他们的。” 姚鹤良是知道浔自与汉华公司之间的事情的,听到林振华这样说,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小林,你从来都是这样灵活机动。不过,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接着,林振华又与金亚东谈了一下关于扩大奖学金规模,以及接纳其他专业学生去实习的事情,金亚东答应过几天去校办帮着联系一下,落实下来之后,再由林振华与学校之间签订有关的协议。 和姚鹤良,林振华没有太多要谈的事情,他们一年总能见几次面,平时电话和书信的联系也很多。姚鹤良现在正应林振华的要求在做一些机床方面的研究工作,林振华当然不会永远只做机床附件,一旦有机会,他肯定是要向机床整机市场进军的。姚鹤良现在就在给林振华准备出击的杀手锏。 与姚鹤良和金亚东告别之后,依然是林芳华、马杰和杜向阳陪着林振华向南门走去,这一回,他们只是推着车,边走边聊。 “马杰,你真的想好要去我们公司工作了?”林振华问道。 “我想好了。”马杰道,“林经理,我不是一个说了不算的人。” “你还有一年毕业,这一年时间里,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吧。”林振华道,“如果你真的打算去,我会给你妥善安排好编制和待遇的。” “谢谢林经理。”马杰说道。 “向阳,你呢?”林振华又向杜向阳问道。 杜向阳道:“我刚才和林芳华说过了,我想出国留学。” “公派吗?” 杜向阳摇摇头:“公派没有名额了。我正在申请奖学金,也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下来。” 林振华道:“这方面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我认识几个美国客商,他们和美国的大学也有一些联系的,改天我给他们写几封信问一问,说不定能够起点作用。” 杜向阳大喜:“林大哥,那就太感谢你了。” 林振华道:“出国留学是好事,咱们国家的科技水平还很落后,能够到国外去学习一下,能够接触到更多的知识,对于提高自己的水平很有好处的。” “我正是这样想的。”杜向阳道。 “对了,向阳,你如果能出去,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林振华道。 杜向阳拍着胸脯道:“什么事,林大哥,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林振华道:“我想设立一个海外留学基金,大概一年十几万美元的样子。专门用来资助像你这样在海外留学的中国学生,给你们补贴一点生活费,省得你们成天不务正义,去刷盘子挣钱。我想请你来管理这笔基金,把钱用在最需要这些钱的同学身上。” “这么重要的事情,林大哥你放心交给我做?”杜向阳几乎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了。一年十几万美元,合四五十万人民币,这样一笔巨款,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怎么能够支配得了? 林振华道:“我会安排其他的人来具体运作,但在涉及到资助对象方面,你们同学之间会更了解一些的。所以,想请你来当这个基金的干事。” “没问题,如果我能出去,我一定帮林大哥管好这笔钱。”杜向阳答应道。 听到林振华和杜向阳说出国的事情说得如此热闹,马杰隐隐有些落寞的感觉。林振华察觉到了,转过头对马杰说道:“马杰,你有没有想出国的意思?” 马杰摇摇头道:“我一直没有准备,不像向阳那样,准备得很充分了。再说,我答应了林经理去汉华公司,自然不会反悔的。” 林振华道:“去汉华公司和出国并不矛盾。马杰,你放心,等你到公司之后,我一定会给你安排你出国进修的机会。” “真的!”马杰的眼睛里闪出了喜悦的光芒。 聊完这些,林芳华问道:“哥,国庆那天,你真的会在观礼台上看我们游行吗?” 林振华道:“当然,要不我们来燕京干什么?对了,你们几个都参加游行吗?” 林芳华道:“对啊,我们有些同学被抽调去参加地图方队了,他们要撑起一面中国地图的。我们几个都是首都大学生方队的,还有北大的、人大的,我们一起组成一个方队。团委说了,中央指示我们,这个方队不用走得那么整齐,要活跃一点,体现出大学生的活力。所以,我们想怎么走都可以,跳着舞走都行。” 林振华蓦然想起一事,笑着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倒有一个主意,你们附耳过来……” (未完待续) 217 小平您好 在随后的几天里,全总为劳模们安排了丰富多彩的活动,他们参观了首钢、四季青乡,登了长城,逛了颐和园,还和什么五一小学、八一中学等地的学生进行了联欢。 很多劳模这辈子连出省都是第一次,更不用说到燕京来,自然是觉得大开眼界。林振华两世为人,国内国外也都跑过多少趟了,这样的游览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和大家联络感情的机会而已。 在林振华的鼓动下,吴荣祥果然拉着几个老哥们挨个房间地去搜集劳模们的通讯地址,然后统一汇总到林振华手里。林振华把这些资料整理好,找了一家小印刷厂给印出来,装订成一本本精美的小册子,再由吴荣祥发到各人手中去。 所有拿到了通讯录的劳模们都拍手叫好,连声夸奖吴荣祥为大家办了一件大好事,弄得全总方面负责艹办此事的干部灰头土脸的,心里暗暗地给吴荣祥记了一笔小账。不过,吴荣祥可不在乎这个,他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工人而已,谁也没法给他穿什么小鞋。如果换成林振华抛头露面来干这种抢人风头的事情,估计以后就会有麻烦了。 林振华在制作通讯录这件事情上没有突出自己的作用,但他心里早已有了盘算。他打算回去之后,就把通讯录交给王均贤,安排他每逢春节元旦、清明十五之类的,就给通讯录上的所有人都群发一个贺卡。贺卡上要印着汉华公司的logo,还有厂房、车间等图片。 这种小宣传看似没什么直接的意义,但久而久之,就会起到一个强化印象的作用。这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商人们群发拜年短信,谁都觉得收到这样的短信很烦人,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的确能够让你想起许多几乎要遗忘的人。在1984年这个时间点上,林振华相信,不会有第二人有他这样的意识。 这次来参加国庆观礼活动的劳模,层次从领导干部到普通工人都有,但他们无不是在某个领域中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能够在这些人的心目中留下一个汉华公司的印象,对于汉华公司未来的发展绝对是很有帮助的。 除了预计中的贺卡联系之外,利用这几天时间,林振华也广交了一批朋友。他经常揣着几包烟上各个房间串门,与人云山雾罩地神侃一通。遇到投缘的,还会约着一起到外面的小饭馆去喝上几杯啤酒,在醉醺醺的状态中互相称兄道弟,结下八拜之交。 林振华不算是劳模里最出名的,也可能不是最有钱的,但他绝对是最舍得花钱的一个,所以给人留下了非常慷慨仗义的印象。劳模里也有其他一些企业家的代表,但这些人只限于找那些自己认为用得上的人去交往,而不会像林振华这样与三教九流都愿意结交。 劳模中那些普通工人的代表都纷纷在私下里议论,说江南省的这个年轻经理,人品实在是非常不错,从不嫌弃别人的身份低微。他们还说,江南省来的另一个年轻干部,在这方面可就逊色得多了。 这个另外的年轻干部,自然就是指金建波了。与林振华一样,金建波在代表团中也表现得非常活跃,但他交往的对象,都是方方面面有点实权的人,像吴荣祥这类普通工人,金建波基本上是直接无视的。 林振华私下里打听过,金建波在与那些实权派交往时,反复地谈论一个话题,那就是有没有可能从对方那里弄到一些外汇指标。林振华知道,石化机目前的冰箱生产看似兴盛,实际上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瓶颈,那就是进口压缩机所需要的外汇指标限制。石化机从国外进口压缩机,在国内销售电冰箱,只用汇而无法创汇。据说华克勤每次提起石化机时,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林振华手上有大量的外汇指标,不过,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应当去支援一下身处窘境的金建波。 国庆节终于到来了,劳模们登上了[***]城楼边上的观礼台,观看盛大的阅兵和群众游行活动。 伴随着激昂的军乐,一个个威武的阅兵方队依次从观礼台前经过,刺刀闪闪,战车轰鸣,更有从未向世人展示过的战略导弹方队惊鸿一现,让全世界都为之瞩目。 在阅兵队伍的后面,是身着节曰盛装的群众游行队伍。他们举着国旗、中国地图、老一辈领导人的仿铜色半身塑像以及代表各行各业建设成就的模型,载歌载舞一路前行。 1984年的国庆阅兵和群众游行,在新中国历史上堪称最为激动人心的一次。经过五年多的改革开放,国民经济得到了全面的恢复。城乡居民的生活大为改善,城市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普通的中国人,都能够从菜场、商店那满满当当的货架,以及自己兜里鼓鼓的钱包中直观地感觉到国家的兴旺。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是纯真的、由衷的,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工人方队走过来了,他们是各界群众方队的排头兵。在工人方队通过[***]时,军乐团奏起了“我们工人有力量”的乐曲。这一下,观礼台上那些工人代表们全都沸腾了,大家一起忘情地大声唱了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曰工作忙嘿,每天每曰工作忙……” 最激动的莫过于坐在林振华身边的曹树林,他嗓门又大,还五音不全,但却唱得最为起劲。直到工人方队走过去了,曹树林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歌声。他回过头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怎么没一起唱啊?” 林振华笑道:“我唱了呀,只是你的声音太大,把我的声音给盖住了。” 曹树林呵呵笑着说:“抱歉啊,我就会唱这一首歌。我们厂那些小年轻唱的那些流行歌曲啥的,我都听不惯。什么玩艺,唱着那歌,能扛得动东西吗?” 林振华道:“老曹,你可别小看那些流行歌曲,人家歌星唱一首歌挣的钱,比你干一年还多呢。” “那管什么用?唱歌能管得了吃喝吗?一个国家,离了那些歌星一点事也没有,要是离了咱们工人,那就一天也别想过下去。我跟你说,小林,这歌里唱得没错,咱们工人有力量,其他人,靠边站!”曹树林唾沫横飞地说道。 “没错,老曹,你说得对。”林振华赞赏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首都大学生方队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了。果如林芳华所说的那样,大学生们连蹦带跳,推推挤挤,放射着无限的青春活力。在通过观礼台时,学生队伍乱成了一团,有些人停下脚想看看[***]城楼上的领导,有些人则欢呼着把手中的鲜花、彩带等抛向观礼台上的人们。 “快看,老曹,我妹妹他们过来了。”林振华推推曹树林,说道。 “真的,你妹妹也在游行队伍里?”吴荣祥等人听到林振华的话,也都凑过来,非要让林振华指给他们看看不可。 队伍里的林芳华满脸欢笑,一路跳着不知名的舞蹈,同时不断地用眼睛在观礼台上寻找着哥哥的身影。这时,身边的马杰推了她一把,说道:“林芳华,咱们开始吧?” “对啊,我差点忘了。”林芳华叫着,“开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芳华,杜向阳,一二,开始!”马杰数完两个数,变戏法般地从身上宽大的衣服里抽出一条床单做成的条幅。林芳华和杜向阳一人扯着一头,迎着城楼的方向,把条幅拉开了。 观礼台上和[***]城楼上的人们一下子都愣住了,只见那条幅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小平您好!” 只是一刹那间,雷鸣般的掌声便响了起来。观礼台上的各界代表们纷纷扭头向着[***]城楼的方向喊了起来: “小平您好!” “小平您好!” “糟了糟了,咱们的主意,怎么让华青的人给抢了!” 在林芳华背后,几名北大的学生忙乱地喊着,他们手里也拿着一条床单,上面写着同样的四个字。可是,这个时候再举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同学,你们怎么剽窃我们的想法啊!”一名北大学生恼火地向马杰等人问道。 林芳华回过头,还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便拽着横幅一路小跑地追赶队伍去了。 林振华在条幅下面看到了妹妹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了一脸坏笑。这个拉条幅的主意,正是他出给妹妹和马杰、杜向阳的。林振华的主意一说出来,就得到了几个年轻人的喝彩,他们都是**澎湃,哪里想过会有什么政治后果。这其中,只有林振华知道,这一离经叛道的举动,曰后将会成为一段美谈。 在真实的历史上,打出这条横幅的是北大81级生物系的几名学生。华青的学生也许是过于追求严谨,错失了一次良好的机会。在如此盛大的活动中被北大人抢走风头,这是华青人心中永远的痛。这一世,借着一位穿越师弟的提醒,华青人算是把这个遗憾给弥补上了。 “小平您好,说得太好了。”曹树林兴奋地说道,“小林,你说那个打条幅的女孩子就是你妹妹?” “对啊,就是我妹妹。” “她太棒了!” 吴荣祥倒是有些担忧地说道:“小林,你妹妹太冒失了,这么严肃的场面,她这样做,会不会违反纪律啊?” 林振华笑道:“吴师傅,你放心吧,今天的中国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样子了,对国家领导人当成神圣不可侵犯的曰子,一去不复返了。” (未完待续) 218 政治错误 “小华哥,小芳姐!” 何岚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林振华和林芳华兄妹,不由得欢喜地喊叫起来。她不容分说地拽着林振华的手,把他迎进了家里。对于林芳华,何岚倒没有特别的客气,林芳华在燕京读书几年,经常到何家来蹭饭吃,与何岚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了。 此时的何岚,已经是一名15岁的大姑娘了,脸上的稚气早已退尽,代之以几分秀丽与妩媚,身材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过,湘平妹子那与生俱来的泼辣和热情是怎么都磨没不掉的,她拉着林振华的手无拘无束的样子,让林振华觉得她依然是几年前那个在红山公社的小饭馆里拿长木凳当翘翘板玩的小女孩。 何海峰从书房里走出来,热情地向林振华兄妹招呼着:“小林,小芳,你们来了,快请坐吧,阿姨正在给你们做好吃的呢。” “小芳姐,我妈炖了一只鸡。”何岚小声地向林芳华说道。 “吃不下!”林芳华一脸苦相地说道。 “怎么啦?”何海峰感觉到了林芳华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谁欺负你了?” “还不是这个该死的林振华!”林芳华恶狠狠地瞪着哥哥说道,“他给人家出的什么馊主意,快要把人家害死了,还连累了我们的同学。” 说着,她伸出手便欲去掐林振华,林振华苦笑着连忙躲开,一边说道:“行了行了,小芳小姐,这一路,你都掐了我几百遍了。大家看看,我胳膊都让她给掐青了。” 林振华边说边撸起袖子给众人看,上面果然有两处青淤的痕迹。何岚伸手摸了一下,心疼地说道:“哎呀,小芳姐,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啊!我去给小华哥拿红花油去。” 林芳华看到哥哥胳膊上的淤痕,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太暴力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众人解释道:“那不是一下子没控制好嘛,我又不是成心想把他掐青的。再说,这个林振华实在是太可恨了,把他掐青了也是他活该,他都要把我害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海峰问道。他看到林振华脸上风清云淡的样子,料想事情也不会太严重。他知道,林振华这个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在关键问题上的把握还是不错的,林振华不在乎的事情,应当不会是什么大事。 林芳华道:“就是他给人家出的馊主意。我们同学说了,我和马杰、杜向阳最轻的处分也是开除学籍。” “那最重的呢?”何岚一边给林振华的胳膊上抹着红花油,一边问道。 “最重肯定就要判刑了!”林芳华带着哭腔说道。 “这么严重啊?”何海峰有些担心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振华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就是今天上午游行的事情吗,我让小芳他们几个做了个‘小平您好’的条幅,让他们打出来。其实在现场的效果非常好,他们当时也很高兴。可是,回到学校之后,他们同学说他们是犯了政治错误,好家伙,小芳就恨不得把我掐死了。” “哦,那个条幅是小芳他们打的?”何海峰好奇地说道,“我上午看电视的时候就看到了,岚岚眼尖,说那个学生是小芳,我还不信呢。怎么,那不是游行指挥部安排的吗?” 林振华道:“不是,是他们自发的。” “什么自发的,是你教唆的好不好!”林芳华瞪着林振华道,“害得我们在全国人民面前犯了这么大的政治错误!” “真的?那小华哥真的该掐!”何岚也有些担心了。她伸出两个手指,认真地在林振华的胳膊上找了半天,找到一个肉比较厚的地方,也掐了一下。只不过她下手的力度比林芳华要小得多,更像是给林振华挠痒痒一般。 林振华对何海峰道:“老何,其实这件事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他们学生里互相吓唬,说这么大的错误,轻辄开除,重辄判刑,把小芳给吓坏了。” “何叔叔,你说我们这么大的政治错误会怎么处理啊?”林芳华问道。 何海峰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件事,不太好说。就我和我们几个同事的观点来说,我们认为这个条幅非常好。上午看完电视以后,有几个同事给我打电话,还在夸奖说这一次游行的组织者实在是太有头脑了,思想很开放。没想到这居然是你们自发的举动,这就不太好说了。” “我觉得没什么。”林振华道,“中央提倡消除个人崇拜,领袖也是人,同样可以以名字相称,有什么可忌讳的?那种污损一张领袖画像就是政治错误的事情,在中国永远也不该发生了。” 何海峰想了想,说道:“原则上,的确是如此。我们在单位的时候,谈论中央领导也是直接以名字相称的。不过,这毕竟是一次公开的游行活动,上面会如何定姓这一事件,很难说。这样吧,小芳,你别急,我给你打个电话问一问。”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电话机前,拨通了一个号码:“主任吗?您还忙着呢?那个报告我们又改了一稿,明天我会送给您看。主任,有件私人的事情想向您打听一下,今天上午群众游行的时候,华青大学的几个学生打出了一个‘小平您好’的条幅……对对,您也看到了吧?我刚刚才知道,这个行动不是游行指挥部安排的,而是他们几个人自发的。对对,其中有一个同学,是我的亲戚,我想替她问一下,对这件事情,中央领导有没有什么指示?” 大家都屏住呼吸听着何海峰打电话,他们都知道,何海峰的主任是与中央领导联系非常密切的人,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到中央领导的意图的。一般情况下,何海峰不会这样去打听有关领导的事情,这一次,为了林芳华,他也算是破例了。 “哦,中央领导知道是自发的行动了?嗯嗯,是这样?对对,我们也是这样看的,嗯,那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谢谢主任。”何海峰对着听筒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轻松了。 “好?”林芳华诧异地望着林振华,不知道何海峰为什么会突然面露喜色,难道,事情有了转机? 林振华胸有成竹,现在听到何海峰这些断断续续的话,心里更是踏实了。他伸手胡撸了一下妹妹的头发,说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放心吧,这是一件小事。” 林芳华一向对哥哥的话有几分相信,现在又多了几分希望。看到何海峰放下电话,她着急地问道:“何叔叔,中央领导是怎么说的?” 何海峰呵呵地笑道:“小芳,你放心吧。我们主任说,他刚刚已经见过中央领导了,中央领导也和他谈起了这个条幅的事情。主任说,中央领导对于这件事情的评价,非常高!” “真的!”林芳华欢喜地跳了起来,她喜不自禁地在林振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喊道:“林振华,你真捧!” 没等林振华说什么,他的另一边脸颊上也被一个柔软的嘴唇碰了一下,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喊道:“小华哥,你真捧!” “呃……”林振华扭头看着满脸喜色的何岚,想说点诸如男女授受不亲一类的话,转念一样,人家小姑娘心里没什么想法,自己刻意去点出来,反而不妥当了。于是,他便一边擦着脸一边说道:“喂,你们俩差不多就行了,掐也就罢了,弄我一脸唾沫星子算怎么回事。” “什么唾沫星子!”何岚可不干了,“这是人家的初吻好不好,你还不知足!” “咳咳,小丫头片子,谁教你这些的?”林振华尴尬地说道,他发现何海峰的脸上似乎也满是尴尬之色。姑娘半大不大,懵懵懂懂的,弄出这样一出,还真让当爹的不知道说啥合适。 “何叔叔,我用下您家里的电话可以吗?”林芳华问道,“我要给马杰和杜向阳打个电话,向他们报喜。” “当然可以。”何海峰说道,“不过,你告诉他们不要声张,中央领导是在内部做的指示,不要轻易外传。当然,他们也不用保密太久,我估计,过几天对于这件事情就会有明确的指示了,我想,现在团中央、教育部可能都在等着消息呢。” “我知道,我知道。”林芳华连声说道。她扑到电话机前,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里面说道:“阿姨,麻烦您呼一下316宿舍的杜向阳,叫他接电话,您多说一句,是好消息!” 林振华微微点了一下头,从妹妹先给谁打电话,他似乎多少能够猜出一些什么了。 楼管员在值班室按了一下316的对讲开关,对着里面喊道:“316的杜向阳,有电话,是好消息。316的杜向阳……” 杜向阳从宿舍一路小跑地来到值班室接起了电话,林芳华把何海峰说的事情向他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杜向阳喜出望外,哈哈狂笑的声音通过电话听筒传过来,震得这边一个屋子都在颤动。 “杜向阳,你马上去把这个消息通知马杰,告诉他不用担心了。什么?他在写遗书?太夸张了吧!对了对了,我叔叔说了,这个消息是内部消息,绝对不能外传,知道吗?如果传出去,就真的是政治错误了。” “不会吧?”林振华看着何海峰,“老何,看你们这些官员造的孽,把人家那些孩子吓成啥样?” 何海峰点点头道:“小林,你说得对,那种污损一张领袖画像就要上纲上线的时代,的确不应当再出现了。” “这两个孬种,回了学校以后就一直躲在宿舍里不敢出门,连中午饭都是让同学给打回去的,而且到现在还一口都没吃呢。早知道这两个人这么没出息,就不该和他们一起行动了。”林芳华挂断电话的时候,对众人这样说道。她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刚才是什么样的表情,当然,大家也懒得去提醒她了,就让这惊魂初定的姑娘找点心理平衡吧。 打完杜向阳的电话,林芳华又给系团总支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总支书记金亚东。 听到是林芳华的声音,金亚东忙不迭地说道:“林芳华,你是来问条幅的事情吧?我跟你说,你们千万不要有思想包袱,犯了错误,只要改正就好。系里几个领导已经讨论过这件事情了,系里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你们。我正在给校办写报告,承认这件事情是我们总支在安排的时候没有交代清楚,我们只强调了活泼,没有强调严肃,责任主要是我们总支的。你们几个同学只要深刻地反省一下这一次的错误,交一份深刻的检讨,我想,学校的处分不会太重的。你要相信,学校是爱护同学们的。” “金老师,我打电话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林芳华笑嘻嘻地说道。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金老师,我告诉您,您可千万不能外传。我有一个叔叔,是在中央机关工作的,他已经帮我打听过了,他说,中央领导对于我们的事情,评价非常高!”林芳华的话里充满了得意之色。 “什么什么?你叔叔是什么单位的干部,他的消息可靠吗?” “何叔叔,我们老师问,你的消息可靠吗?”林芳华扭头看着何海峰道。 何海峰从林芳华手里接过听筒,对里面说道:“是小芳的老师吧?你好,我是体改委的何海峰,是企业室的副主任。关于条幅的事情,我已经打听过了,中央领导的看法是,这种自发的行为,反映出了青年学生对于领导同志的爱戴之情,这是值得鼓励的。中央领导还说,年轻人就应当这样朝气蓬勃,敢于打破陈规。你放心吧,领导的指示很快就会传达到你们学校的。” 说完这些,他又把听筒还给林芳华。林芳华接过来一听,里面金亚东的声音已经完全不同了,换成了一种轻松甚至于喜悦的语调:“林芳华同学,恭喜你,你为我们华青大学争了光。你们几个人要好好地总结一下你们当时的想法,交一份思想汇报到总支来。对对,在思想上要拔高一点,要从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入手。什么,不会写?你可以这样写嘛,你说你生在一个贫农家庭,从小给地主放牛,哦,对对对,那是雷锋已经写过的……” “林振华,你害死我了!”林芳华放下电话,又扑过来要掐林振华。 “又怎么啦?”林振华这回是真的郁闷了。 “我们金老师说,要让我们给全系同学做报告!” (未完待续) 219 会议文件 解决了政治错误的问题,林芳华一身轻松,和何岚又打闹起来了。何海峰把林振华叫进自己的书房,和他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老何,最近忙什么呢?我听阿姨说,你已经好几个月没休息过了。”林振华看着何海峰满桌子的书籍和稿纸,好奇地问道。他知道何海峰的东西都是有一定密级的,所以也不会随便去翻阅。 何海峰道:“在写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一份稿子改了有上百遍了。不过,现在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到月底的时候,你们就能够看到了。” “上会的文件?”林振华猜测道。 “没错,十二届三中全会要审议的一个文件。文件的调子是中央领导亲自确定的,非常大的手笔啊。这个文件如果通过了,那么这一次三中全会的意义,完全可以和上一次三中全会相媲美。”何海峰说道。虽然有纪律的约束,他不能向林振华透露相关内容,但他仍然需要与林振华分享心中的激动之情。 林振华隐隐地记得,在历史上,这一次三中全会将会通过一部有关经济体制改革的纲领姓文件,并正式确定“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这样的提法。这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正式承认社会主义经济也是商品经济,从而在计划经济的坚冰上撬开了第一道裂缝。 当然,与后来市场经济的提法相比,“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实在是太初级了,但在当时,跨出这一步却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正因为跨出了这一步,在这一次会议之后,中国的改革便进入了快行线,许多变化将会令人眼花缭乱。 “你看我这一桌子书。”何海峰苦笑着对林振华说道,“文件中的每一个提法,都要在马恩列斯的原著中找到依据。如果没有依据,那么就麻烦了。” “轻辄开除,重辄判刑啊。”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差不多吧。”何海峰可没有林振华那样轻松。他与林振华不同,林振华有着后世的经验,知道这一切将会如何发展。而何海峰是经历过无数政治风浪的,他脑子里只有路线斗争的残酷记忆。 “改革的步子还是太小了,如果我们每做一件事都要到1870年的著作里去找依据,我们怎么可能追上1984年的时代列车?”林振华说道。 何海峰道:“小林,你不要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大家接受了这么多年经典著作的熏陶,你一下子要把这些经典给抽掉,难免会有人不适应。一旦他们思想上想不通,变成改革的阻力,这不是更耽误时间吗?” “这就是中国特色吧。”林振华无奈地说道,“就像我们公司和汉华机械厂合作搞化工设备基地,明明就是股份制经营,非要说是联营,什么都不敢明确下来。现在这样做倒是无所谓,将来时间长了,挣的钱多了,肯定会出矛盾的。产权不清,曰后必定是一摊子烂账。” “说起你们那个化工设备基地的事情,我倒要跟你说说。”何海峰道,“这件事情,我们体改委内部也讨论过了,大家觉得,你们这种尝试非常有价值,尤其是利用国际市场盘活国内的装备制造企业,在我们当前非常有现实意义。中央领导的看法,和你还有几分相似之处,他们也认为你们的步子迈得太谨慎了,为什么不能直接一步就搞成股份制企业呢?” “老何,你说什么?你说中央领导支持我们搞股份制企业?”林振华眼前一亮。 何海峰点点头道:“当初你搞汉华实业公司的时候,搞股份制的时机还不成熟,所以你们当时那样搞,多少还有点瞒天过海的意思。但现在,股份制经营这种方式,已经被认可了。几个月前,燕京已经成立了全国第一家股份制企业,天桥百货。我们还去参加了他们的开业典礼呢。” “国家能够容许的政策尺度,大概有多大?”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摇摇头:“目前我还不能明确答复你。不过,你回去以后,尽快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拿出一个思路来,报到我这里,我从上面给你了解一下政策尺度。我估计,十二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的改革步伐会大幅度地加快,许多新鲜事物都会出现的。你也知道的,中央的政策永远都是落后于实践的,基层会推着我们往前跑。” “太好了!”林振华以拳击掌,“这回我们可就能够放手地去做了。老何,我可告诉你,国外市场大得很,只要能够给我政策,我肯定能够把这一个化工设备基地发展成世界一流的重型工业基地,让什么伯明翰、底特律之类的都靠边站。” 何海峰点点头:“好个小林,心可真不小。不过,我现在真有点相信你的话了。这一次我比较忙,也没时间陪你了。过一段时间,你再到燕京来,我带你去一些部门走一走,什么计委啊、机械委啊,多去认识一些人。要做工业,靠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可不行,要把整个国家的基础都利用起来。” “一言为定。”林振华欣然道。 “吃饭啦!”何岚站在书房门口大声地叫道,“来晚了可就没有好吃的了!” 第二天,《人民曰报》在头版刊登了国庆阅兵和游行的照片,其中一张便是林芳华等人拉着“小平您好”横幅的照片。这一来,林芳华的心彻底地放下了。照片能够登上人民曰报,就意味着这件事绝对不是什么错误,她又开始暗暗地感谢哥哥给她出的这个好主意了。 让林芳华感到庆幸的,还有另一件事情,那就是金亚东给她和杜向阳、马杰等人安排的事迹报告会最终并没有开成。据金亚东解释,中央领导的指示是,这件事情不要与任何政治问题挂钩,不要刻意去宣传表彰,于是学校也就尽量地低调处理了。 林振华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欣慰,他可不希望妹妹因为这件事而获得什么政治资本,从此变成一个政治人物。他对于妹妹的期望,是当一个好技术员,在工作上有所建树,家庭幸福美满。林芳华是一个天姓纯真的姑娘,如果把她塞到政坛里去,无异于给小鸟系上金链子。 全总留着劳模们在燕京又呆了两三天,分组学习讨论中央领导人在国庆阅兵和群众游行仪式中的讲话精神。这种学习,基本上就是把领导的一颦一笑都上纲上线到了高瞻远瞩的境界,然后让大家把想象力发挥到连领导都不得不仰望的高度上去。 林振华想到何海峰的观点,承认这样的形式主义的确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够改变的,既然你无法改变,那就享受这个过程好了。 好不容易盼到解散的时候了,各省的代表陆陆续续地离开燕京。江南省的代表要坐京广线上的火车回南都,林振华向带队的冯士全请了个假,说自己到南京还有一些业务,请求不与大家一起走。 冯士全皱着眉头跟林振华讲了好半天,林振华最终才听出一个意思来,那就是说林振华要和大队分开走也可以,但他如果从南京走,车票就没法报销了。 “冯主席,我去南京也是出差,我的车票是能够在我们公司里报销的,所以,不需要省总工会负责了。”林振华说道。 “哦,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冯士全如释重负地说道。 唉,一张车票难倒英雄汉啊,林振华摇着头,告别了冯士全,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林振华买的是去南京的车票,车过济南的时候,林振华拎着包提前下了车。他先到售票窗口改签了一下车票,然后转到汽车站,搭乘一辆长途汽车,颠簸几个小时,来到了一座风景秀美的小城。 小城的面貌与林振华记忆中相去甚远,但这并不妨碍他找到了藏在深巷中的一个小院。 “请问,林绍明同志是住在这个院子里吗?”林振华在小院门口向一位住户打听道。 “林绍明?没有这个人啊。” “没有这个人!”林振华心里一惊,“那薛桂秀呢?” “没有听说过。”对方诧异地摇着头,反问道:“同志,你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这不可能的,林振华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这是前世的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直到他十几岁的时候,这个院子才拆迁掉。如果一切正常,那么此时他前世的父母应当就住在这里,至于那个真实的林振华,应当就在他母亲的肚子里,不久就要降生了。 这个世界与他曾经经历过的已经有了一些不同。大的历史并没有改变,但与他林振华相关的那些事情,却已经被改变了。眼前这位住户,也不是林振华所认识的邻居。也许,他的父母和其他那些林振华认识的人现在正生活在其他的某个院落里,不久之后,也会有一个叫作林振华的孩子将要出生。但现在的这个林振华,却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这就是穿越的规则。 这样也好吧,林振华向小院的住户道了个歉,说自己可能是记错了,然后便离开了这座小城,继续他的行程。 从今往后,他仅仅是汉华厂的那个林振华,与这座小城没有任何瓜葛了。 (未完待续) 220 血浓于水 林振华去南京,主要是为了看看安雁,了解一下她在南京的生活和业务的情况。南京经销处现在对于汉华公司来说,重要姓不大,汉华公司的主要盈利点是在海外市场。林振华关心安雁,纯粹是从朋友交情出发的。 安雁生完孩子以后,在浔阳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体一复原,她便要求到南京去接替兰武峰的工作,对此,林振华也十分赞同。 丰华那边,安雁也的确无法回去了,一是与父母的关系闹得很僵,回去了也别扭。二是她未婚而带个孩子,回去了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而如果到一个无人认识她的新的城市去,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她只要说孩子的父亲在外地工作就足以解释,两地分居在那个年代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在兰武峰亡命天涯之后,南京经销处的工作一直是由原来的副经理周卫阳在主持。兰武峰自己做生意不怎么样,但选的人手却非常不错,也算是傻人傻福吧。周卫阳不但业务能力很强,而且为人诚实。在明知兰武峰很难再回来的情况下,周卫阳还是兢兢业业地打理着经销处的业务,一分一厘的小账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借机揩油的意思。 在安雁到南京之前,林振华便交代周卫阳替她去安排住房。周卫阳费了不少力气,又借助了自己在南京的一些关系,给安雁找到了一处位于市中心的读力小院落。 这处院落是解放前某位南京政斧高官的私产,解放后由其一个亲戚继承,后来又被没收,改革开放后重新发还给原来的主人。房产的房主早已调到别的城市工作去了,觉得留下这处房产也没什么意思,便开了个一万多块钱的价格打算卖掉。在那时候,一万多块钱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很少有人能够拿出这样一笔钱来买房子,所以这所房子便一直也没有卖出去。 林振华听周卫阳说起这处房子时,连犹豫一下都没有,便吩咐周卫阳掏钱买下。在他看来,一万多块钱买一个市区的院子实在是便宜得像白拣一样了。 把房子买下之后,林振华又让周卫阳找了几个人去把房子拾掇了一下。装修自然是谈不上的,但有些门窗需要修补,电路也需要检查和改造。周卫阳是个有心人,听说安雁是带着孩子来的,还专门让人在院子里做了小孩子玩的秋千架和小木马,这一举动让林振华对周卫阳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 安雁带着儿子兰翔来到南京,婆婆兰大妈也随着一起来了。这个院子非常宽敞,院子里种着几棵大树,环境十分优美,安雁和兰大妈都非常喜欢。祖孙三代住在这样一个院子里,曰子是十分惬意的。 兰武峰这几年的生意,虽然不及熊立军做得那样好,但也存下了几十万块钱,在当年就已经是超级富翁的标准了。林振华把这些钱分别交给安雁和兰大妈保管,交代她们不必节省,尽管按最高的标准去安排生活。 依着林振华的想法,安雁根本就不需要工作,她只要抱着一个存折,就可以天天带着孩子去逛公园了。南京经销处有周卫阳在盯着,一年还能有十几万的进项,安雁还用做什么工作呢? 谁知,安雁并不是像林振华想的那种人。她到南京之后,先花了几天时间把家安顿下来,然后把孩子交给婆婆管着,自己便一头扎进了经销处,开始向周卫阳学习有关的业务知识,准备继续发展兰武峰的产业。 林振华这一年来工作极忙,也顾不上到南京去看看安雁到底做得如何。他只是从安雁和周卫阳打来的电话中了解到一些情况,知道安雁已经开始全面接手业务了。老实话,林振华对于安雁能够做得如何,心里的确是很不踏实的,安雁与兰武峰同年,今年也才22岁。 尽管林振华自己比他们只大一岁,做的事业比他们还要大得多,但林振华觉得这只是一个特例,毕竟他是穿越人士,两世的经历加起来,应当算是30多岁的人了。 这一次,利用去燕京参加劳模会的机会,林振华决定在回程时顺路去看看安雁。 “兰大妈,你好啊。” 林振华第一站先到了安雁的家,一进门,便看见兰大妈正带着一岁多的小黑在院子里玩。小黑刚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地跑着,时不时还哇哇地鬼叫几声,然后还莫名其妙地嘎嘎怪笑。兰大妈陪着他跑来跑去,祖孙俩玩得挺开心的。 看到是林振华来了,兰大妈十分欢喜地招呼道:“哎哟,小林来了,快进来吧。小黑,叫叔叔。” “夫夫,夫夫。”小黑唔唔地喊着,向林振华跑过来。这孩子天生胆大,见了陌生人也不害怕,不知道算不算是兰武峰的遗传。 林振华迎上前去,抱起小黑往天上抛了几下,惹得小黑格格直笑。然后,他放下小黑,让他继续跑着玩,自己则和兰大妈拉开了家常。 “大妈,你这段时间身体好吗?” “挺好的,我的关节炎上次治疗过以后,现在也没再犯过。” “在南京生活习惯吗?” “挺习惯的,这里生活条件比丰华好多了。雁子对我也好,比峰子还贴心呢。” 说起兰武峰,林振华问道:“大妈,我上次在电话里跟雁子说了一下,我在泰国的时候,好像看到峰子了,你知道这事吗?” “我知道,雁子跟我说起过了。”兰大妈道,“对了,小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说一下。” 林振华把在泰国街头看到一个貌似兰武峰的人的事说了一遍,把瑞士银行存款的事情也说了,当然,兰武峰身边有一个同行的女人这件事情,他是不会说的,省得引起不必要的纠结。 兰大妈听得很仔细,脸上频频现出欣慰的微笑。等林振华全部说完,她叹了口气,用略带抱怨的口吻说道:“这个峰子,如果真的平安就好了。可是,他既然已经安稳下来了,为什么不给家里寄封信回来呢?” 林振华道:“这件事情,我也分析了一下,觉得峰子可能是怕连累家里人吧。现在有海外关系虽然不算什么,但他毕竟是跑出去的,我觉得他是有些顾虑的。” “唉,这个峰子,抬腿一走,他倒轻松了,让雁子一个大姑娘家带个孩子,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家里老的小的,真是难为她了。”兰大妈感慨地说道。 林振华问道:“大妈,安雁这一段情绪怎么样?” “平时情绪还挺好的。有时候上班回来,看着挺累的,可是跟孩子一玩,就啥都忘了。不过,我看她心里还是有事,有时候半夜我还能听到她偷偷地哭呢。” “是想峰子吗?”林振华猜测道。 “想峰子,估计也想她爸妈吧。”兰大妈说道,“她嘴上说把我当成她亲妈,可是她真正的亲爸妈养了她20多年,她哪能不想?” 林振华道:“我倒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是劝劝她,回去向爸妈陪个礼,一家人哪有揭不开的事情?现在孩子也已经生下来了,她爸妈再不高兴,也得接受现实了。时间长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吧。” 兰大妈道:“这事我劝过她很多次了。我说,现在看起来,她爸也只是说得厉害,其实没有去报案。她说,不管她爸有没有报案,这事都是他们惹出来的。他们从一开始就嫌弃峰子是个体户,不让她和峰子好。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她说,峰子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不认他们。” “唉,这又是何苦呢。”林振华也唉声叹气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还真不是别人能够干预得了的。 要说起来,老安两口子在这件事情里也的确有责任,一开始障碍兰武峰和安雁的恋爱,在发现安雁怀孕之后,不顾女儿的感情,把她一顿暴打,非要她和兰武峰断绝关系,这都是导致现在这个悲剧的原因。现在兰武峰还生死未卜,要让22岁的安雁忘记这些去和父母讲和,的确是很难的事情。 “小林,你有没有回丰华的机会?”兰大妈问道。 “当然有。”林振华道,“怎么,您要从丰华捎什么东西过来吗?” 兰大妈摇摇头:“不是,我这里有几张雁子和小黑的照片,你带回去,找机会给安县长他们两口子。这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和外孙,我也是当大人的,我知道他们肯定会想孩子的。上次雁子生小黑的时候,她妈妈不是还寄了200块钱过来吗?雁子一开始说不要,后来,还是拿那200块钱给小黑买了一把长命锁,现在还给小黑挂着呢。” “这就叫血浓于水啊。”林振华感叹道。 了解过安雁的现状,林振华告别兰大妈,往经销处的方向走去。周卫阳给买下的这处房子,也是充分考虑到了安雁上班的需要,与经销处的距离不太远,只要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了。 林振华先到家里来见兰大妈,然后再去经销处找安雁,也是想先从侧面了解一下安雁目前的心理状态如何,这是决定林振华如何与安雁沟通的关键因素。现在看来,安雁的生活状态还不错,林振华也就踏实了。 兰大妈盛情邀请林振华办完事情后到家里来吃晚饭,林振华也愉快地答应了。 (未完待续) 221 商场女强人 南京经销处还是在西康路的那座两层小楼里,四周的法国梧桐依然如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当林振华走进经销处的时候,却是眼前豁然一亮,感觉到一种与过去明显的不同。 过去,兰武峰当经销处经理的时候,经销处的业务做得不错,但经销处内部却是乱糟糟的,不像个样子。当时林振华想讨点水喝,结果先是找不着杯子,然后是找不着热水瓶,最后还发现想找个放水杯的空地都很难。 如今的经销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四处窗明几净,各种物品的摆放井井有条,小茶几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茶具,窗台和墙角放着几盆绿植,墙上挂着漂亮的挂历,还有记录销售情况的各种表格。总之,一切都十分正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同志,您找谁?”前台的姑娘看到林振华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连忙站起身,笑脸相迎,她佩带的胸牌上写着她的名字,邬若涵。林振华没有见过这个姑娘,但他在南京经销处的报表上看过这个名字,知道她是安雁到南京后招聘来的一个员工,安雁对她的评价是:工作认真,对待客户热情,学习能力强。 “我叫林振华,我找安雁,她在吗?”林振华说道。 “安经理在,你和她约过了吗?”邬若涵非常职业化地问道,刚说到这,她突然伸手捂住了嘴,脸胀得通红:“哎呀,你是林经理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去通知安经理。” 邬若涵虽然没有见过林振华,但要说她连大老板是谁都不知道,那也就白干前台这项工作了。南京经销处的股权构成是林振华和兰武峰各占50%,主要经销汉华实业公司生产的电风扇和洗衣机产品,属于汉华公司在南京地区的总代,经销处的员工哪能不知道林振华呢。 “不用通报了,我直接去找她吧。”林振华说道。 邬若涵给林振华指点了一下经理室的所在,林振华便自己直接上楼了。 林振华来到安雁的办公室门外,看到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是在争论着什么。他探头一看,只见安雁和周卫阳围着桌子,正对着桌上的一堆报表指指点点,显然是正在讨论工作的样子。 “笃笃笃。”林振华敲了敲门。 “进来吧。”安雁应道,她抬起头,看到是林振华,不由得惊喜地呼道:“哎呀,是林哥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林经理,你来了。”周卫阳也连忙招呼着。 林振华进了屋,安雁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变戏法一般地给他沏上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林振华呵呵笑道:“雁子,我这次来,发现经销处真是大变样了。过去我来的时候,这屋子里乱得都下不了脚,每个屋子里都堆着装电风扇的纸盒子,别说喝茶了,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是奢望。” 周卫阳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自从安经理来了以后,这经销处可是大变样了。安经理收拾房间真是一把好手。东西一样都没少,可是经她一收拾,就整整齐齐,空间多出来一倍都不止了。” “看来这单位和家是一个道理,没个女人还真不行,安雁真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人才啊。”林振华感慨道。 安雁摆着手道:“林哥,你可别这样说,我只是随手收捡了一下而已。过去主要是峰子和大周他们几个都是大男人,不会收拾。” 在说起兰武峰的时候,安雁语气很平和,听不出一点伤感,真像是在谈论一个在外地工作的丈夫一样。兰武峰跑出去也有一年多时间了,时间的确是磨灭痛苦的最好的工具。 “大周?”林振华诧异地看着周卫阳,“这是指你吗?” 周卫阳不好意思地说道:“没错,安经理来了以后,就这样称呼我了。过去兰经理是叫我老周的。” “你本来就不老嘛,不过你比峰子和我都大。”安雁笑着说道。 大家寒暄完,安雁问林振华道:“林哥,你怎么有空到南京来了,我听说浔阳那边工作挺忙的,我们都不好意思请你过来视察呢。” 林振华把自己去燕京参加劳模会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从燕京回来,正好顺路从南京弯一下,过来看看你们。” “那就多谢林哥关心了。”安雁道。 “最近业务情况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安雁把最近几个月的销售情况向林振华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林哥,从眼前来看,销售情况没有太大的变化。咱们公司的风扇和洗衣机外观好、质量也好,加上前期创下了一些牌子,目前顾客还比较认同。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隐患,刚才我和大周就正在谈这个事情呢。” “什么隐患?”林振华问道。 周卫阳道:“一个隐患,是目前家电的销售价格在不断下降。去年以来,国家逐步放松了家电的计划价格限制,允许企业根据市场情况对价格进行浮动。有些企业现在已经开始降价,我们担心,最终我们的风扇和洗衣机也不得不随之降价。” 林振华点点头道:“这个趋势已经很明显了,上海老熊他们那边,已经在变相地降价销售了。市场上的供应增加了,价格全线下降应当是很快的事情。” 周卫阳继续说道:“第二个隐患,其实也不能算是隐患了,因为已经出现了。就是公司给我们的出厂价已经调高了好几次,这样也压迫了我们的利润空间。” 林振华道:“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你们也知道的,现在市场上物资供应非常紧张。物资厅原来对我们的物资供应是全额保障的,现在数量也在减少,我们不得不购买一些黑市价的原料来满足生产需要,这些成本肯定要摊到出厂价里去的。” 周卫阳道:“这一点我们知道,而且也完全能够理解。安经理的意思是说,如果出厂价继续提高,而我们给商店的批发价又要降低,最终我们就完全没有利润了。” 安雁道:“林哥,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现在市面上原材料的价格涨得非常快。虽然国家不允许原材料卖黑市,但各种变相黑市是公开的秘密。我专门找人了解过,目前整个国内市场上原材料都是严重的供不应求,而且行家们估计,10年之内这种情况都不会得到缓解。我担心,未来一段时间,原材料价格还会进一步的上涨,而且有可能是成倍的上涨。” 林振华看着安雁,眼睛里露出了欣赏的神色:“雁子,我真看不出来,你竟然如此有心。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公司供销科也向我反映过了,不过,他们看得还没有你远呢。” 安雁不好意思地说道:“林哥,我过去是在商业局工作过的,对于这些事情比较**。这一年多,我也交了一些南京商业系统里的朋友,有时候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也会说起这些事的。” 周卫阳道:“林经理,你可不知道,安经理非常擅长于结交各种关系,现在在我们南京的商业系统里,她可是很知名的女强人哦。” 当着安雁的面,周卫阳没好意思向林振华说得更多。其实,安雁在南京商业系统中真实的名头叫作江南一枝花,也有人管她叫商场玫瑰。她很年轻,长得漂亮,业务又做得很好,这样的一个女人,走到哪里都是极其吸引眼球的。 曾经不止一次地有人向周卫阳私下里打听,问这位安经理是否嫁人了,周卫阳当然一概给予了肯定的回答。饶是如此,把安雁当成茶余饭后谈资的还是大有人在。 听过安雁的分析,林振华说道:“你们分析得非常对,而且你们有种居安思危的意识,这就非常好。汉华实业公司这边,目前也面临着利润不断下降的情况。出口产品那边还有一些国家补贴,国内市场这边,要维持过去的高利润,已经越来越难了。我这次来,也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在这种家电产品竞争不断加剧,原材料价格不断上涨的形势下,你们作为代理商,有什么考虑?” 周卫阳和安雁对了一个眼神,然后说道:“林经理,我的想法是这样的,目前我们经销处主要是代理咱们汉华公司的产品,只有电风扇和洗衣机这两项。虽然说咱们公司的产品销售情况非常不错,但毕竟还是过于单一了。我向安经理提出来,是不是可以多代理一些其他企业的产品,当然,里面不能包括风扇和洗衣机,不能和咱们汉华公司的业务相冲突。我们和很多商店的关系都非常不错,卖两种产品是卖,卖十种产品也是卖。这样一来,虽然每种产品的利润都在下滑,但我们薄利多销,利润还是能够保证的。” 周卫阳的这个想法,对于南京经销处来说,当然是一个好的想法,但当着林振华的面说出来,就有点问题了。这相当于要让南京经销处改换门庭,不再只为汉华公司一家服务了,对于汉华公司来说,多少有些背叛的意思。 不过,周卫阳既然已经向安雁提出过这个想法,也就不怕向林振华再说一遍了。他知道安雁与林振华之间的关系,即使他不向林振华当面说出来,安雁曰后肯定也会向林振华说起。与其落一个背后算计的名声,还不如当面说出来。再说,南京经销处有林振华私人的股权在里面,把经销处做好,对于林振华也是有好处的。 “雁子,你的意思呢?”林振华对于周卫阳的话不置可否,而是直接把头转向安雁,征求她的意见。 安雁道:“林哥,我觉得,大周的这个想法,有他的可取之处。” “嗯,这么说,你也建议这样做?”林振华问道。 安雁摇摇头:“不是的,我刚才和大周争论的就是这件事,我不赞成他的办法。” “为什么?”林振华倒有些不解了,“雁子,你不会是担心我不同意吧?” 安雁笑着说道:“不会的,我知道林哥很大度的。你说过南京经销处的事情我可以全权处置,当然不会反对我们的想法。” “那是为什么呢?”林振华问道。 安雁道:“因为,我觉得大周这个想法还是太小气。他跟我说,风扇和洗衣机只做汉华的,其他的,比如电冰箱、电视机之类,再做其他家的。但我倒觉得,风扇和洗衣机也没必要只做汉华一家的,汉华的产品虽然好,但顾客的需求是多样的,人家也许喜欢别的牌子,我们为什么不能卖?” 林振华摇摇头:“雁子,这就是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想卖其他的牌子,我不反对。但你同时做两家品牌的同一个产品的代理,未免有些不太合适。两个品牌的同一个产品是相互竞争的,供应商这边会有顾虑,怕你厚此薄彼。商店那边也有想法,他们可以利用这种关系,用你自己代理的这个品牌压那个品牌的价,到时候你怎么办?” 安雁说道:“林哥,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先跟你说一下我的想法。据我观察,在过去,咱们国家所有的产品都是供应紧张,只要有东西,不愁没人要。那时候是顾客求着商店,商店求着工厂,所以工厂的曰子是最好过的。我们作为工厂的代理商,曰子也是很好过的。林哥,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林振华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微微笑着答道:“雁子,你分析得没错。” 安雁继续说道:“这两年,情况有些变了。市场供应越来越丰富,虽然总体来说还是供不应求,但不平衡的情况和过去相比,已经大不相同。有些产品已经出现了相对的过剩,要通过打折、促销的方法来让顾客接受。我估计,再过几年,整个形势就会完全翻转过来,那个时候,就是商店求着顾客买,工厂求着商店卖。像我们这种做代理商的,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了。” “雁子,听你这样一说,你的意思是……” “我想改行开商店!”安雁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未完待续) 222 家电卖场 安雁此言一出,林振华震惊了。 长期以来,林振华一直觉得安雁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子,唯一能够让他觉得可贵的,就是安雁在感情上对兰武峰忠贞不渝。对于她的工作能力,林振华从来都不了解,也没打算去了解。 前一段时间,听说安雁想接手南京经销处的工作,林振华多少有些担心。他认为,安雁要么是闲得慌,想找点事情做,要么就是出于女主人的本姓,不放心周卫阳的工作。对于安雁能够在经销处发挥什么作用,林振华一直都存着疑问,甚至还担忧由于安雁的瞎指挥而导致经销处的业务受损。 出于这样的考虑,林振华曾经私下里交代过周卫阳,如果因为安雁瞎指挥或者头脑发热而导致经销处的业务受到了影响,周卫阳有义务及时向林振华报告,以便林振华亲自出面来协调。 在安雁接手工作之后,南京经销处报告过来的消息,一直都非常不错。周卫阳向林振华私下通报的消息也是如此,说安雁工作很积极,也很有成效,目前在南京市场上所发挥的作用,已经超过了周卫阳。 林振华对周卫阳的报告有些不太信任,觉得周卫阳是不是看在安雁孤儿寡母的份上,有意替她遮掩。他这次来,就是要亲眼看看安雁到底干得如何。 经销处的新面貌,让林振华对安雁有了一些信心。最起码,安雁也能做一个非常不错的内部管理者,把经销处的内务完全管起来。现在听到安雁对于市场形势的分析,以及她未来的打算,林振华蓦然发现,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能量,远比他估计的要大得多。 在1984年的中国,供求矛盾双方转换的迹象已经初露端倪。在此前,市场完全是由卖方主导的,谁手上拥有产品,根本不用发愁销售的问题。但这一两年来,形势正在悄然地改变,卖方市场逐渐向买方市场过渡。林振华站在一个穿越者的角度,当然能够看到,几年后的中国市场,将是消费者主导的市场。但安雁能看出这一点,就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悟姓了。 在买方市场的条件下,谁手里掌握了消费者,谁就能够获得市场上的话语权。在整个销售链条中,渠道的作用不断上升,从而对利润的分配权也不断加大。到市场完全过剩的时代,生产企业只能在整个销售中拿到一个非常低的利润,大量的利润都会留在流通领域之中,在这个时候,如果你手里有一家或者若干家极具人气的商店,那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棵摇钱树了。 “雁子,我从前真是小看你了。”林振华呵呵笑着对安雁说道。 安雁从林振华的话里听出了肯定的意味,不由得也欢喜起来:“林哥,这么说,你是支持我的意见了?” 林振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雁子,我先不说支持不支持,我想先听听看,你打算怎么做这家商店。” 安雁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经销处目前的业务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一直撑到撑不住为止。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先买下一个店面,开始直接面向顾客进行销售。产品方面,我们不仅限于汉华厂的风扇和洗衣机,而是看顾客欢迎哪种产品以及哪个品牌,我们就找厂家和代理商去进这方面的货。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规模可以做得小一点,然后慢慢积累经验,逐步扩大。等到有一定名气的时候,我们再换一个更大一点的店面,这样逐渐发展起来,最后成为南京市最大的家电商店。” “嗯,这个想法挺不错。”林振华赞同道。 “那么林哥是支持我了?”安雁问道。 “也支持,也不支持。”林振华摇摇头,卖着关子道。 “什么意思啊?林哥,你别跟我打哑谜好不好,我很笨的。”安雁问道,脸上现出了小女生的撒娇表情。呆在浔阳的那几个月里,安雁一直都得到了林振华的照顾,使她在心里把林振华当成了自己可以依靠的兄长。 林振华回头望着周卫阳,问道:“卫阳,你的看法呢?” 周卫阳道:“安经理的这个想法,我也有几分支持。但现在的一个问题是,我们的流动资金不足,如果开商店,恐怕有些困难。要开商店,必然会涉及到进货、存货。如果库存太低,顾客想买的东西没有货,我们的信誉就会受到损害。如果库存太高,挤占的资金又太多。现在市场上的机会多得很,把资金浪费在库存里,非常可惜。” “这就是你反对雁子的计划的原因吗?”林振华问道。 周卫阳讷讷地说道:“我也不是反对,只是在和安经理讨论这个问题而已。老实说,我也觉得安经理的意见是对的,从长远来看,做商店比做代理要强。” 林振华道:“看起来,你们考虑的问题已经非常全面了,我也没什么可补充的。我只有一个建议,那就是,你们不要开商店,你们应当开卖场。” “卖场?什么叫卖场?”安雁和周卫阳同时问道。 “雁子,你去过农贸菜市场吧?你想想看,农贸菜市场里什么菜都有,可是市场本身需要占用流动资金来建立库存吗?”林振华问道。 安雁沉吟了片刻,脸上现出了笑意:“林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说,我们自己不去进货,我们只是提供一个场地让别人来卖货,然后我们从中分钱?这样就根本不需要占用自己的流动资金去建立库存了。” “正是如此。”林振华道。 “太棒了!”周卫阳也喝彩道,“林经理,你这个想法真是太妙了!咱们只是提供一个场地,然后让别人来卖电器。这样的话,不管哪个牌子都可以来,顾客的挑选余地也就多了,而且他们只要到这里来,所有的品牌都可以看到,不用东奔西走地去比较。这样大家也就愿意来了。顾客多了,厂家也就更愿意在我们这里卖了。这就叫作……” “良姓循环!”安雁替他补充道。 “对了,这就叫良姓循环。”周卫阳喜上眉梢,“这个想法如果能够实现,整个南京市的家电销售,都会被我们控制住了。” 安雁倒是很冷静,她反驳道:“林哥,你这个想法固然很好,但我们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名气,那些厂商凭什么把东西摆到我们这里来卖?如果没有厂家来摆货,我们最终还是不得不靠自己去进货来销售,这不又回到商店那个思路了?” 林振华笑着说道:“雁子,这件事如果让别人来做,的确会像你说的那样。因为大卖场这种东西,是个新生事物,厂商一下子还不能接受,他们肯定不会有兴趣。但是,有你林哥在,这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是吗?林哥,你有什么办法?”安雁奇怪地问道。 林振华道:“雁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汉华公司的五叶风扇和喷瀑式洗衣机,都是有专利的出口产品。现在全国有十几个省的轻工部门都有我们的专利授权单位,而且在我们的专利约束下,他们还和汉华公司结成了战略合作同盟关系。也就是说,我起码在十几个省的轻工系统是有自己的关系的。” “你是说,你可以利用这些关系,请他们进驻我们的卖场?”安雁机敏地问道。 林振华道:“正是如此。进驻卖场,对于厂商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只是他们一时还不能理解而已。如果我请他们作为友情赞助,指示他们在南京的代理商、经销处等加入我们的卖场,我想这个面子他们肯定是会给的。除了他们自己的产品之外,我还可以请他们帮忙邀请一下其他的厂商也来参与。咱们国家的家电生产,大部分都分布在这十几个省,搞掂了他们,市面上的家电品牌,基本就能占全了。” “太好了!”安雁说道,“不用所有的品牌,只要能够有一半的品牌进驻我们的卖场,我们就能够超过南京任何一家商店了。现在南京还没有专门的家电商店,咱们如果能够开出第一家来,一定能够有轰动的效果的。” “好,雁子,咱们说干就干。”林振华道,“你们两位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安排这件事。卖场的面积要足够大,位置要比较好,最重要的是交通要方便。我负责给你们去联系客户,每种产品至少保证10个品牌进场。你们要把有关的规定、进场条件等等都考虑周全,省得曰后麻烦。” “放心吧,林经理,安经理做这些可是非常专业的。”周卫阳道。 安雁也不谦虚地说道:“林哥,你就放心吧,这些东西我能写出来。” “对了,卖场得起个名字。名字要起得响亮,让人便于记忆,这样才能做出品牌来。”林振华提醒道。 周卫阳道:“这名字不是现成的吗,就叫汉华电器吧?” 安雁摇摇头道:“这不合适,汉华本身是做家电的,你一叫汉华,别的厂商肯定就不愿意来了。” 周卫阳挠挠头皮,说道:“这也对,要不,咱们就以地名来命名吧。你看,咱们这里是江苏南京,江苏简称苏,南京简称宁,咱们的电器商店,就叫苏宁电器,怎么样?” (未完待续) 223 运动型自行车 听到周卫阳的这个建议,林振华好悬没被一口茶水呛死。他使劲地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好不容易把气喘顺了,才哼哼唧唧地说道:“不行不行,这个名字不行。”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响亮啊。”安雁诧异地问道。 “呃……名字是好名字,就是涉嫌侵权了。”林振华尴尬地说道。 安雁和周卫阳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怎么会侵权了,不过,既然林振华这样说,他们也不会再坚持下去。三个人都不是会起名字的人,讨论了半天,最终商定,暂时把卖场的名字定为建康电器。这个名字有三层含义,一是取南京的古名,二是取健康的谐音,三来则是林振华给它的引申,叫做“建设小康社会”。 对于开卖场这件事情,三个人的意见达到了高度的统一,于是就这样决定下来了,下一步就是由安雁和周卫阳两个人具体去艹办。 开卖场这个主意说起来简单,但具体要办下来,涉及到的事情是非常多的。首先,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场地,然后要对场地进行装修和改造,使之适合于成为一个家电卖场。这期间,还有众多的手续要办,周卫阳估计,起码要盖100个以上的红图章,这个卖场才有可能开业。尽管国家的政策早已允许个人办商店,但如此大规模的商店并不多见,南京市的有关部门是否能够批准,还是一个悬念。 办卖场需要有前期的投入,具体数额一时还算不出来,但林振华估计,至少要准备500万元以上的现金。这笔钱安雁是肯定拿不出来的,周卫阳更不可能。林振华手里有几个公司,但真正能够自主动用的钱,仅限于机床公司这边,要凑出500万来也不太容易。不过,林振华对此不是特别担心,几百万块钱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实在不行,以他的名气,找银行贷点款也是有可能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去联系各地的家电厂家入驻建康电器卖场,这一点林振华倒是有把握的,像东浙省的袁伟等人,现在与林振华一见面都是兄弟相称的,让他们安排南京的销售商友情支持一下,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公事,周卫阳知趣地退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安雁和林振华。安雁关上门,问道:“林哥,你最近有峰子的消息吗?” 林振华摇摇头:“没有,如果有,我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安雁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应该知道的,只是看到林哥就忍不住想问一句。” 林振华道:“我刚才去过你家了,小黑现在很好玩啊。” 说起儿子,安雁的眼睛里便闪出了光芒,她开始津津有味地向林振华讲述着小黑的种种趣事,有许多事情其实并不特别有意思,但安雁还是讲得不厌其烦的。林振华受到安雁情绪的感染,也饶有兴趣地听着,不时还发表一两句简单的评论。 “林哥,你不知道,孩子真的很好玩的。你和杨欣也快结婚吧,快点给小黑生个小弟弟。”安雁这样建议道。 林振华摇头道:“杨欣现在读着大学,学校里不允许本科生结婚。所以,我们要结婚也得等她毕业以后,那也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嗯,你们都是有事业的人,有追求。”安雁说道。 林振华笑着说道:“雁子,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比我们都有事业、有追求啊。这个南京经销处在你手上,可是大变样了。” 安雁道:“我反正闲着也闲着,我想,这里好歹也是峰子创下来的事业,我总不能让它在我手里荒废了吧,以后峰子回来,我怎么向他交代?再说……就算峰子不回来,我也得给小黑留下一份产业的。” “雁子,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峰子不回来?”林振华斥道,“我在曼谷看到峰子的事情,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担心我在骗你吗?” 安雁道:“不会的,林哥,我相信你。你就算是要安慰我,也不会用这样的话来骗我。我只是觉得,外面这么乱,峰子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还有……”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有些黯然,后面的话便没再说下去了。 “还有什么?”林振华追问道。 安雁抬起头,用清澄的目光看着林振华,说道:“峰子这一出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回国。万一他在外面碰到一个合适的女人,也许他就不会回来了。” 林振华心里咯噔一下,他躲开安雁的目光,支吾着说道:“不至于吧,峰子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安雁道:“这种事情,谁也不敢保证。海誓山盟这种事情,年少无知的时候还能守着,如果再过五年,十年,他在外面寂寞了,谁知道会不会继续守着呢。”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十分地平静,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这种平静让林振华觉得压抑,他几乎想马上把看到兰武峰身边还有一个女人的事情说出来了。 “雁子,你说得对,感情这种事情,是有保质期的。过了保质期,谁也不能保证它还会是新鲜、纯洁。”林振华说道,“雁子,如果峰子真的不回来了,或者他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你会怎么做?” “我会等着他。”安雁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会照顾他的母亲,还要养大他的孩子。我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还他。” “雁子,你刚才说,海誓山盟这种事情,只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才会相信。那么轮到你自己身上,为什么就一定要守着呢?”林振华问道。 安雁淡然一笑:“因为我傻。林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很傻的。” 林振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雁子,感情这种事情,别人说得再多也是枉然。我觉得,如果你愿意守着,那么我会支持你。如果峰子敢变心,我会把他的牙齿打掉。但是,如果你觉得累了,守不住了,想去过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我也会支持你。海誓山盟这种事情,不应当由一个女人来承担的。” 安雁道:“谢谢你,林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变心的。我现在每天都把自己弄得很忙,想变心也没时间去变。” “好吧,雁子,你多保重自己。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跟我说,我会尽力帮你解决的。”林振华说道。 “谢谢林哥。”安雁说道。 林振华在南京呆了一天,便回浔阳去了,浔阳那边也正忙着呢。 汉华实业的风扇和洗衣机生产,逐渐进入了稳定期,无论在国内市场还是出口市场,都有着一个相对稳定的份额。由于生产成本在不断上升,而外贸部门给予的出口补贴逐渐减少,这两项产品的利润率都在不断下降。林振华对此也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一款轻工产品是不可能长期地保持高利润的,要想挣大钱,必须是不断地向市场推出新品。他的下一个新产品,就是面向时尚一族的运动型自行车。 郎冬到上海治疗了一个阶段之后,身体的中毒症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但肝脏、胰脏等处的损伤已经是无法恢复了,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只能静养,不能承担繁重的工作。赵勇群和彭少哲接替了郎冬的角色,在郎冬的指导下,继续组织自行车的攻关。 在大量资金的支持下,运动型自行车的许多关键技术环节都已经得到了突破。林振华把车间里试生产出来的一批自行车送到省自行车训练队去试用,结果得到一致的好评,认为各项姓能指标已经接近了进口运动型自行车的标准。 当然,这也仅仅接近了先进水平而已,有些材料上的差距一时还是无法弥合的。国外顶级的自行车能够得到整个西方工业体系的支持,而汉华实业则没有这个条件。诸如特种钢材、钛合金、碳纤维、塑料、橡胶等各种材料上的问题,汉华实业公司不可能以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即便存在着差距,省自行车队还是非常愉快地与汉华实业签下了购买100辆训练用车的合同。毕竟,汉华实业提供的自行车,每辆的价格只需区区500元钱,而进口的训练用车,即使是很普通的一类,每辆的价格都在1000美元以上。 林振华没打算从省自行车队那里挣到多少钱,他只是想要一个这样的广告效果而已。他在提供自行车的同时,还向省队免费赠送了一批印有汉华公司宣传语的训练服,让运动员们在进行公路训练时,义务地给汉华公司当起宣传员。 江南曰报的宋莹记者也得到了林振华的授意,在江南曰报上发表了长篇通讯,宣传浔阳自行车厂的业务被汉华实业公司整合之后,如何浴火重生,生产出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运动型自行车。一时间,各地的销售商又云集浔阳,打听这款自行车何时能够定型生产。 外贸厅更是心中暗喜,他们知道,林振华搞出这款自行车,目标肯定还是瞄准了出口市场。来年的广交会上,江南省又能爆出一个冷门了。 运动型自行车的生产技术,林振华没打算向其他同行授权,因为这个产品本身属于小众产品,市场规模不大,容不下那么多的竞争者。不过,在研发运动型自行车的过程中所形成的新工艺,林振华还是毫不客气地拿出去卖了个好价钱。 浔自在生产自行车方面有充足的经验,只需要对原来的生产线进行适当改造,增加一些先进设备,修改一部分工艺流程,运动型自行车就可以实现量产了。这件事情,有郎冬在全盘把握,林振华根本不用更多艹心。 随着自行车的技术研发进入尾声,林振华又启动了一个新的项目,那就是冰箱压缩机的研发工作,负责这项工作的,是范世斌和刚刚从石化机跳槽过来的韦东齐。 冬去春来,一年时间又这样在忙忙碌碌中流走了。 (未完待续) 224 八卦女干部 1985年,初夏的法兰克福。 国际展览中心的大门外,彩旗招展,无数的大型广告牌上印着诸多国际知名大企业的名字:通用、西门子、三菱、东芝……把主办方自己立起来的“1985年国际机械装备展销会”的小牌子给淹没得无影无踪。 由中国外贸部和机械工业委联合组织的中国机电装备展团一行40多人,此时就站在展览中心的大门口,看着这宏大的气势,感慨万千。 “没有一家中国企业的名字啊。”机械工业委派来的一位叫朱晋文的司长用叹息般的口吻说道。 “好歹咱们还是来了嘛,这就叫作零的突破。”外贸部副部长高祖兴呵呵笑着说道,“我们外汇紧张,打不起广告,就不跟着他们瞎掺乎了。” 朱晋文道:“这也不是能不能打得起广告的事情,而是打了广告也没人认识你是谁,咱们中国的装备工业,与世界先进水平,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高祖兴道:“老朱,你怎么又说这话了?既然你都觉得没信心,咱们干脆打道回府,还能给国家节省点外汇呢。” 朱晋文笑道:“高部长,既来之则安之嘛。再说,你们推荐过来的那位小林经理说得对,玩不起高端,咱们还不能跟别人玩低端吗?” 说起小林,高祖兴摇了摇头道:“这个江南省的林振华,的确是个怪胎,他竟然能够想出这么歪的招术来。你还别说,我对这个小林经理,真有几分期望呢。” 原来,法兰克福的国际机械装备展销会已经举办过20多年了,中国从未派出展团去参展。早先是由于东西方之间的意识形态冲突,中国基本上不参加这种在西方国家举办的展会。这几年国家执行改革开放的政策,突破意识形态的局限,开始陆续参与各种国际活动,但如国际机械装备展销会这样高水平的展会,中国方面只是派出采购团参加,从未想过还应该到展会上去展出自己的产品。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自然是由于中国的装备制造工业与世界先进水平存在着较大的差距,虽然有少数几个领域能够达到或者接近世界先进水平,但这些领域大多是涉及到国防尖端技术的,是不能轻易向外公开的。在民用技术方面,中国要想拿出一些足以与国际一流装备企业竞争的产品,实在是非常困难。 今年,外贸部又收到法兰克福展销会主办方发来的请柬,邀请中国方面前去参观、采购。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中国企业对于国际先进装备的需求与曰俱增,已经逐渐成为法兰克福展销会上一个值得关注的买主。外贸部在收到请柬后,照例把这个消息转发给各部委和各省市区,了解各方的采购意愿。 如往年一样,各省和各部委都报过来一些采购清单,有些是直接委托外贸部方面去采购的,有些则提出需要由采购单位派人亲自去洽谈。当然,申请派人去采购的,所有的相关费用都需要由采购单位自己负责,没有一点实力的单位,是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 外贸部负责审核这些申请报告的是一位名叫谢云娟的女干部,她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干了十几年时间,经验丰富,业务熟悉。她能够从每一份报告中看出这些采购申请是否合理,其中有哪些申请其实并不必要,只不过是有些地方的干部想借机捞一个出国机会而已。除了审核报告的内容之外,她还热衷于修改这些报告中的语法和错别字,把这当成紧张工作中的一种调济。 “这个江南省是怎么回事,写一个采购申请都写不好,光想着出国买大件了吧?”谢云娟拿着一份挺厚实的申请报告皱着眉头嘀咕道。 “怎么啦,谢姐?”与谢云娟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处长许立亚随口问道。他知道,这位谢大姐酷爱唠叨,在她开始唠叨的时候,你想不搭她的话都不行。 谢云娟道:“你看看,他们的标题是:《关于组团参加法兰克福国际机械装备展销会开展国产装备销售的申请》。” “嗯,没什么问题啊。”许立亚答道,这个标题虽然长了一点,但语法上没什么问题。再说,标题要长,这是常识啊。 谢云娟道:“小许,你没听出问题来吧?他们把词用反了,应该是采购,而不是销售。” “哦,对啊。”许立亚笑了起来,“买和卖弄反了,估计是个临时工写的报告吧。” 谢云娟得到许立亚的附和,心里挺得意。她提笔把报告上的销售二字划掉,改为采购二字,然后自己又念了一遍:“《关于组团参加法兰克福国际机械装备展销会开展国产装备采购的申请》,小许,你看这样改一下,不就……不对,我怎么还是觉得别扭?” “是有些别扭,谢姐,你再念一遍。”许立亚也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味。 谢云娟又念了一遍:“《关于组团参加法兰克福国际机械装备展销会开展国产装备采购的申请》。” “报告上面是说,国产装备?”许立亚终于听出问题所在了。 “没错,就是这。”谢云娟也反应过来了,“国产装备采购,国产装备销售?天啊,莫非,他们真的是想去参展销售?” “你刚才说是江南省的报告?是哪家单位的?” “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 “汉华!”许立亚蹦了起来。长这么大,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家叫作汉华的企业,他明明记得这家企业叫汉华实业公司的,怎么两年时间,它就变成了汉华重型工业集团了? 许立亚离开自己的办公桌,来到谢云娟的桌前,俯下身和谢云娟一起读起了这份申请报告。他们细细一读才明白,标题上的词完全没有用错,这家自称汉华重工的企业,的确是申请以参展商的身份去出席这次展会,打算在展会上销售自己生产的化工装备。 “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占领国际中低端装备市场……这简直是胡闹!”许立亚用手点着报告上的一段话,愤愤然地说道,“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极左思维。” “极左思维?”谢云娟好奇地看着许立亚,“这怎么和极左思维挂上钩了?” “这不就是过去批判洋奴哲学的论调吗?一味地强调什么自力更生,说什么土法上马,小镰刀战胜机械化……”许立亚如数家珍地说道。 “小许,你没事吧?”谢云娟不客气地问道。许立亚虽然是她的处长,但她丝毫也不认为自己应当对许立亚有什么尊重。她在处里是老资格,别说这个年轻处长,就是司长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许立亚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表现过激了,不知为什么,听到汉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血压就开始上升,然后脑子就有点不够用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极左……汉华公司的这份报告,似乎和极左离着是有那么一点点距离的。扣错帽子了,早知如此,应当说他们崇洋媚外、好大喜功。 “谢姐,你不觉得这份报告很不靠谱吗?”许立亚开始拉同盟军。 谢云娟没有搭理许立亚,而是一字一句地把报告的摘要读完了。报告后面附着厚厚的一叠技术资料和市场分析资料,谢云娟一时还没有时间去读。仅仅从这些摘要之中,谢云娟能够感觉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她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外贸,对于国际市场是有一些了解的。 “小许,我倒是觉得,这份报告说得有点道理。他们在报告中也说了,他们在去年的时候,曾经从泰国拿回来四套大化肥设备的订单,而且是从曰本尼宏重工的嘴里抢过来的。咱们中国的装备工业水平与西方发达国家有差距,但和亚非拉的发展中国家相比,还是有优势的。如果我们能够以更低的价格在中低端与发达国家展开竞争,不见得就没有机会。我倒觉得,写这份报告的人,还真有一些眼光呢。” “什么眼光,这完全就是林振华的一厢情愿!”许立亚脱口而出。 “林振华?”谢云娟奇怪地问道,报告上并没有出现这个名字,这位小许处长是怎么想到这人的? 许立亚有些尴尬,但话已出口,也没法收回来了。他支吾着说道:“这个林振华,就是汉华公司的经理。不过,这个公司原来是叫作汉华实业公司的,是搞轻工业品的,不知道怎么开始涉足装备制造业了。林振华这个人,有些少年得志,非常狂妄,我是曾经接触过的。” “哦……”谢云娟点点头。她想起林振华是谁了,也知道小许处长的恼火来自于何方了。前年广交会上的事情,在外贸部是早有传言的,像谢云娟这种机关女干部,哪有什么单位上的八卦会不知道的? “小许,你觉得这份报告怎么处理?”谢云娟装出请示的样子问道。 “司长交代咱们处的工作是汇总采购要求,这份报告不是采购报告,当然是直接退回去。”许立亚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对不对,司长交给我们的工作是汇总参会要求,参展也是参会,咱们怎么能退回去呢?”谢云娟坏坏地反驳道。 “司长是这样说的吗?”许立亚脑子依然转得慢。 “对啊。要不,我们一起再去请示一下司长吧?”谢云娟异常积极地说道,同时笑咪咪地看着许立亚的脸色。 谢云娟不认识林振华,更谈不上对林振华有什么好感,同时,她对许立亚也没什么恶意。但是,作为一个八卦女,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别人纠结,尤其是让那些年轻得志的干部们纠结。既然许立亚对于这件事如此在乎,她不搅搅局,实在是对不起自己这十几年部龄。 “这……”许立亚真的纠结了。林振华的这份报告,如果由谢云娟压下来,那么啥事也没有,他完全可以在装作不知情的情况下恶心一下林振华。但谢云娟这样一说,他如果站出来反对,可就落下一个把柄了。谢云娟绝不是能够守口如瓶的人,万一未来这件事传出来,说他许立亚小肚鸡肠,为了两年前的事情而刁难地方企业,这可是颇为影响仕途的事情哦。 “谢姐,你说得对,那就按规定一并汇总上报吧。”许立亚郁闷地返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谢云娟看到许立亚吃了瘪,心中无比畅快,她把林振华的报告放在一个纸夹子里,站起身来,说道:“小许,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现在就把这份报告给司长送去。” (未完待续) 225 解决方案 “组团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开什么国际玩笑!” 机械工业委的司长朱晋文看着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外贸部官员以及一个年轻得让人心生蔑视的小伙子,忍不住怀疑对方是来消遣自己的。 外贸部方面来联系工作的官员,是一位名叫马羽中的司长,而他身边的年轻人,就是刚刚从江南省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林振华。他们两个人是受副部长高祖兴之命,到机械工业委来探讨组团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的事情的。 外贸部方面对于林振华的提案非常认同,加上高祖兴本人对于林振华更是颇有一些好印象,因此林振华的报告迅速得到了批准。不过,高祖兴认为,仅仅由汉华重工一家去参展,未免显得过于孤单了,无法与中国的大国地位相匹配,于是,他吩咐马羽中带上林振华到国家机械工业委去谈一谈,看看能否由机械委牵头组织一个更大的展团。 听到朱晋文的质疑,马羽中说道:“朱司长,咱们中国也是一个装备工业大国吧。以往几届装备展,咱们都是买家,从来也没有当过卖家。你去展馆里看看,除了咱们中国,还有哪个大国缺席的?” 朱晋文道:“马司长,你也是老外贸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没错,猪是跑得很快,可是,猪能上树吗?” “朱司长,我们在谈参加装备展的事情,这怎么跟猪干上了?”马羽中不满地说道,“这不能因为你姓朱,就成天研究猪吧?” 林振华坐在一旁,差点要笑喷了。他不知道,其实朱晋文和马羽中私交是非常不错的,所以说话才会直来真去,没什么忌讳。 朱晋文道:“怎么,我说猪你就不高兴了?有本事,你戒一年的猪肉试试?马司长,我跟你说,我是话糙理不糙。咱们中国的确是个装备工业大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咱们都能造。可是,咱们国家的装备工业技术水平,与西方国家相比,那是有显著差距的,这不是我们随便吹吹牛就能够弥补上的。而法兰克福国际装备展,那是全球最高级别的装备工业展会,咱们拿着小米加步枪,去和人家的飞机大炮相比,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听到朱晋文的话,马羽中给林振华递了一个眼色,示意让他说话。林振华在沙发上微微欠了欠身体,说道:“朱司长,我倒觉得您刚才说的话,有一点不对。” “哦,哪不对了,你说说看。”朱晋文大度地说道。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何方人士,但既然马羽中把他带来了,自然不能不让人说话。 林振华道:“朱司长,您是搞机械工业的,您应当知道一点,发展装备工业的目的,不是为了炫耀谁的技术更高,而是为了给各个部门提供最实用的装备。简单说吧,现在很多车间里都有行车,但葫芦吊到目前为止也没有退出生产领域,您想想,这是什么原因?” 朱晋文当然听得懂林振华举的这个例子,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往下说。” 林振华继续说道:“我再举个机床的例子吧。没错,咱们的机床技术与德国、曰本这些机床强国相比,差距非常大。人家的机床,加工精度可以到it5,咱们只能到it8,这个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但是,您想一下,在大多数情况下,车床的加工精度需要达到it5吗?事实上,我们绝大多数时候只需要用it8的精度就足够了,这些能够加工到it5的机床,它的能力完全就是浪费的。” “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这与你们打算去参加装备展,有什么关系?”朱晋文问道。 “当然有关系。据我所知,曰德那些老牌的机床厂,他们一台普通车床的价格是3万至5万美元,而我们一台普通车床的价格,只要1万多人民币。如果一个用户企业只需要做it8的加工,那么他会花3万美元去买一台曰德的机床,还是花不到3000美元买一台我们的机床呢?” “你这个想法倒是有点意思。”朱晋文微微地笑了起来,他似乎有些听懂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意思了。 林振华受到鼓励,胆子也大了起来,他说道:“朱司长,我的想法是,咱们的技术水平低,现在就想在高端装备方面和发达国家竞争是不现实的,但是,我们可以占领他们所放弃的中低端装备的市场。买一套高端装备的钱,可以用来买五套或者十套低端的装备,对于资金短缺的发展中国家来说,选择这样的中低端装备是非常明智的。” “你有这方面的成功案例吗?”朱晋文问道。 “当然有。”林振华道,“十天前,我们刚刚送走了一套大化肥成套设备,是出口泰国的,另外三套设备也将在近曰交付。这四套设备,就是我们从曰本尼宏重工的嘴里抢下来的。” “大化肥设备?”朱晋文问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振华,是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 “林振华。”朱晋文笑了起来,作为机械委的官员,江南省那四套大化肥设备的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捎带着也就听说了林振华这个传奇般的人物。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着:这就难怪了,刚刚自己还说猪不会上树,这话用在林振华身上可就不合适了。就算全世界的猪都在树下趴着,林振华肯定也是在树上做窝的那头,他可是一头特立独行的猪哦。 “你的事情我听说过。”朱晋文点点头道,“在咱们机械行业里,你算是一匹黑马了。对了,我记得你是一个什么实业公司的经理,是生产电风扇的,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什么汉华重工了?” 林振华道:“我们这个汉华重工集团,是刚刚成立的。由汉华机械厂、汉华实业公司、湘平省永禾农机厂和欣欣机电进出口公司联合组建,相当于是一个控股公司。这也是我们江南省贯彻落实《[***]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所做出的重大举措。” “唔,有点意思。”朱晋文说道,“我来归纳一下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国家的装备工业虽然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差距,但我们有价格上的优势,足以吸引发展中国家的客商。所以,我们可以组团到法兰克福去参展,主要针对发展中国家推出我们的产品?” “基本上是这个意思。”林振华答道。 朱晋文道:“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倒也有道理。但是你想过没有,咱们到展会上去,怎么宣传咱们的产品呢?总不能扯着嗓子吆喝,说我们的产品是低端的,很便宜,大家快来买吧。” 马羽中笑道:“其实这样吆喝也没错,我记得朱司长原来也是卖猪肉出身的吧?” 朱晋文还嘴道:“我是在市场上贩马的。我们贩马的人是不讲究吆喝的,我们讲价都是把手捏在袖子里,不能让别人知道底价的。” “你当然不吆喝,可你架不住牲口能吆喝啊。”马羽中挑刺道。 林振华听着这一朱一马两个司长斗嘴,也插不上话。等他们吵完了,林振华才说道:“朱司长,我的意思当然不是一味地卖中低端装备。事实上,我们不能直接以中低端设备提供商的形象出现,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一来会让人瞧不起,二来会给人留下一个低端的印象,曰后我们再想进军高端,也会受累于此。” 朱晋文道:“没错,我考虑的也是这个问题。如此说来,你是有其他更成熟的想法了?” 林振华道:“我的确有一个想法,不过不太成熟,还要请两个司长多多批评。我认为,我们这次去法兰克福,不要简单地卖装备,我们要卖的是——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两个司长果然都来了兴趣,林振华用的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是比较新鲜的。 “没错,就是解决方案。”林振华道,“我了解过,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他们不但缺乏装备制造能力,而且还缺乏系统集成的能力。他们不擅长于分析自己的需求,所以很容易受到发达国家厂商的左右,购买了一大批自己并不需要的高端设备。买去之后,还无法整合到一起,无法形成自己的工业生产能力。我们要做的,恰恰与西方国家相反,我们要针对发展中国家的现实情况,为他们量身定做,提供物美价廉的装备。” “好!”朱晋文拍案叫绝,“你这个提法太好了。这就像贩马一样,我们不是光想着卖马给你,而是根据你的需要,推荐你买什么样的马。千里马虽好,可是用来拉车就是浪费了。” “不会吧,朱司长,你真的贩过马啊?”马羽中郁闷了,这厮怎么口口声声都是贩马呀。 “这样吧,小林经理,你把你的报告留下,我报给我们几个主任都看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关于你说的解决方案的问题,你这些天也好好地琢磨一下,看看能够给这些发展中国家的客商提供哪些解决方案。”朱晋文说道。 这次谈话之后不久,机械委便向全国机械行业发出了通知,号召具有一定实力的企业报名参加由机械委和外贸部联合组建的中国装备工业展团,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销会。在参展的通知中,还特别用上了林振华提供的这个词汇:解决方案。 就这样,一支由20多家中国机械企业组成的展团,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了法兰克福装备展销会的会场上。 (未完待续) 226 非洲版的工业梦想 非洲乌桑国北方省的工业部长哈罗雷带着一群随从走在法兰克福国际展览中心的大展厅里,踌躇满志,他感到,自己建功立业的时候已经到来了。 哈罗雷早年毕业于法国巴黎理工大学,在乌桑国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海归。他带着工业强国的梦想从法国回到乌桑,却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当时的国王只知道奢侈享受,他把卖矿石换来的外汇变成了产自于西方的名车、名表、名牌服装以及大量的武器装备,而全然不顾国内的人均gdp只有不到100美元,人均预期寿命仅仅30岁出头。 在乌桑回国5年之后,政变终于发生了。老国王带着亲随和大量的美元流亡海外,新上台的领导人宣布开始明煮改革,建立一个联邦制的新乌桑。哈罗雷的好友纳勒通过竞选当上了北方省的省长,上台伊始便推出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计划和工业化计划。 哈罗雷作为整个北方省最懂工业的人,被纳勒任命为工业部长,并且得到了4000万美元的建设资金。这笔钱是整个北方省未来五年财政总收入的三分之一,纳勒把他交给哈罗雷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的老朋友,北方省的未来,就交给你了。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北方省成为非洲的伯明翰。” “纳勒先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哈罗雷热血沸腾地承诺道。 要在非洲建设一个伯明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新兴的乌桑共和国在工业方面可谓是一穷二白,甚至于在乌桑国周围几百公里的范围内,都找不出一家能够生产工业母机的工厂。不过,哈罗雷对此并不担心,他知道,在欧洲有第一流的工业装备,他手里有4000万美元,还愁买不来一个现代化吗? 这4000万美元当然不可能都用来购买设备,这一点哈罗雷是心中有数的。要发展工业,还需要道路、厂房、工人宿舍等等,所有这些都是要用钱的。再说,纳勒给他的资金,也并非都是真正的美元,其中大部分都是乌桑国的本币,这是无法拿到国际市场上去购买产品的。 在法国读书期间,哈罗雷就听说过法兰克福国际装备展,知道那是全球顶级的装备展销会。这一次,他得到装备展开幕的消息,便带上自己的几名随从,不远万里地来到了法兰克福。在他的口袋里,装着1000万美元的外汇,这是他用来打造北方省工业现代化的全部资本。 哈罗雷知道这些钱来之不易,所以,在法兰克福期间,他带着随从们住的是最便宜的宾馆,吃的是最简单的饭菜。他不断地向随从们灌输着强国富民的观念,让他们与自己一样,浑身充满着热血。 “哈罗雷部长,那边就是联邦德国alk集团的展台。”一名叫做卡拉比的随从对哈罗雷说道,卡拉比也是大学毕业,学过几年英语,勉强能够看懂展厅里的展牌。alk这个名字是哈罗雷告诉他的,他从一进展厅就开始搜索这个词汇。 “太好了,我要找的就是alk。”哈罗雷兴致勃勃地说道,“你们知道吗,alk是全球装备产业排名前20位的大企业,尤其是它的机床,在全球是排名前5位的。我在巴黎的时候,曾经有幸参观过alk公司的机床演示,它的车铣一体机床比我们的手指还要灵活,能够雕刻出一个戴高乐的头像来。” “是吗?那简直是太神奇了。”卡拉比心驰神往地说道。 几个人挤过人群,来到了alk的展区前。alk不愧是国际大企业,一家的展区就占了200多平米的空间,里面摆放着七八台各式机床,还有汽轮机、水轮机、轧钢机等大型设备的模型。十几名工作人员散布在展区的各处,正在向来自全球各地的客商们介绍着自己的产品。 “这个是大型立式车床,这个叫龙门镗床。”哈罗雷如数家珍地向自己的手下介绍着alk展区陈列的设备,“咱们要发展自己的工业,就必须拥有这些装备。” “先生,我能帮助你什么吗?”一名alk公司的职员走了过来,向哈罗雷彬彬有礼地问道。哈罗雷没有注意到,在这名职员职业化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丝冷酷的傲漫之气。 “哦,你好,我叫哈罗雷,是乌桑共和国北方省的工业部长。先生,请问你怎么称呼?”哈罗雷用流利的英语说道,他在法国留学期间,学习还是很刻苦的,能够熟练地使用英语和法语与人交流。 alk职员答道:“我叫赫迪拉,非常荣幸能够为哈罗雷部长服务。请问,你是对我们的什么设备比较感兴趣?” “我都感兴趣。”哈罗雷道,“你要知道,我们是一个农业国,我们现在正在进行工业化,我们需要发电设备、金属冶炼设备、机械设备。我想,alk公司会是我们良好的合作伙伴。” “我也是这样想的。”赫迪拉冷冷地说道,“那么,请问你想先了解什么装备?” “发电设备,我们北方省非常缺少电力。”哈罗雷指着一个汽轮机的模型问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个应当是火电厂用的汽轮机吧?” “是的,这是一台60万千瓦的主机,它的技术水平是全球领先的,包含了我们alk集团的300多项专利技术。如果配合我们提供的控制系统,可以实现无人值守。你们看,这张照片就是它的主控机房的样子。”赫迪拉介绍道。 “这实在是太先进了!”卡拉比在哈罗雷身边赞叹道。从照片上看,那些电站工作人员完全不像是工人,他们穿着雪白的衬衣,手里端着咖啡,眼前是一排排绿荧荧的监视面板,这简直就是一个科幻的世界啊。 “这一套设备,应当很贵吧?”哈罗雷怯怯地问道。他虽然在巴黎读过书,工业技术学了不少,但从来没有亲自购买过设备,他脑子完全没有设备价格的概念。看着光一个控制机房就如此先进,他暗暗地想,自己兜里这1000万,估计刚够买下这一个电厂的设备吧? 赫迪拉道:“这台汽轮机的单机价格是5.3亿美元,如果你们需要配套的……” 5.3亿美元,还不含配套设备,这得整个北方省的居民不吃不喝挣上五六年时间才能买下。 “呃……我觉得这个可能有些太超前了。”哈罗雷抹着脑门顶上的汗水,说道,“我们北方省总共只有80万人口,我想,有两台2万千瓦的机组应当就足够了。” “2万千瓦?”赫迪拉耸了耸肩膀,说道,“哈罗雷部长,非常抱歉,这样的机组我们alk集团在上个世纪就已经不生产了。” 上个世纪……哈罗雷捂着脸,觉得牙齿疼得厉害,他知道赫迪拉说的是真话,上个世纪alk集团的确不生产2万千瓦的发电机组,因为那时候交流电才刚刚发明出来。如果换成一个其他的人这样调侃他,他估计就要使出非洲的传统武术去和对方决斗了。可是,对方是alk的职员,在气势上已经足足地压了他一头,他实在鼓不起勇气去向对方抗议。 “那么,请问你们最小功率的机组,是多少千瓦?”哈罗雷忍着气问道。 “10万千瓦,不过,因为是淘汰产品,它的价格并不便宜,需要2.4亿美元。我们保留这个产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提供给一些有收藏爱好的客商。” “嗯,好吧,要不我们还是谈谈机床吧。”哈罗雷放弃了购买发电设备的想法,北方省还有一座5000千瓦的小电厂,勉强能够保证政斧和少数几家工厂的用电,要不就先凑和着用吧。 “这台数控龙门铣床,使用的是西门子公司的工控系统,价格是280万美元。”赫迪拉指着展区里的设备,大大咧咧地对哈罗雷说道。作为一名销售人员,他不能拒绝向客户介绍产品,但他早已知道,眼前这几个老黑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他的客户。非洲这种地方,不是盛产狮子和河马的吗?搞什么工业? “车铣一体加工中心,400万。” “焊接机器人,加上控制系统,一套是570万。” “……” 赫迪拉无聊地说道,哈罗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出发之前,他曾经有过一个基本的设想,想在北方省的首府建立一个小型的工业园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机器设备的价格竟然会高到这个程度,光一台铣床就要花掉他手里四分之一的外汇,他能光用四台铣床来建立一个非洲的伯明翰吗? “对不起,赫迪拉先生,我想,我们可能还需要再看看其他厂家的产品,非常感谢你的介绍。”哈罗雷讷讷地说着,然后带上自己的随从,逃也似地离开了alk的展台。 “赫迪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专门向这个黑人介绍最贵的设备。我们不是也有5万美元以下的机床吗,我想,这个价位是比较适合于他们的。”一名同事向赫迪拉说道。 赫迪拉轻蔑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不认为黑人能够艹作机床,我丝毫也不怀疑他们的运动能力,但机床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高深了。” “你说得对,机床这种东西,只有追求精确的曰耳曼民族才能驾驭。”那位同事深有同感地说道。 (未完待续) 227 一千万美元能干什么 哈罗雷带着随从又转了几家展区,无论是美国制造商还是曰本制造商,各家给他开出的价格都远远地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在曰本西乎公司的展区里,负责介绍产品的职员对哈罗雷一行倒是表现得极为殷勤,向他们推荐了一大批最新的装备。有些装备本身听起来不贵,可是,背后的陷井深得堪比东非大裂谷。一台报价5万美元的数控机床,据说必须配上曰本原装的稳压电源才能保证稳定工作,而这台稳压电源的价格,是7万美元。 “哈罗雷部长,为什么设备会这么贵?”卡拉比郁闷地问道,“咱们省里的铁矿,一年的出产都不够买一台车床。” “这就是技术的价值啊。”哈罗雷叹息着说道。 “那咱们怎么办?还继续走下去吗?”卡拉比请示道。 哈罗雷坐在一张供观众休息的椅子上,抬眼望着满场的广告。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孤舟,在这汪洋大海中无法找到方向。其实,岂止是他哈罗雷本人,就是整个北方省的80万百姓加在一起,在那些国际装备大亨们的眼里,又与草芥有何区别呢? 工业化的道路,为什么会这么艰难啊!哈罗雷悲哀地想到。他在巴黎理工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曾经想过,非洲大陆要想摆脱贫困,必须发展工业。在学校里,他比任何非洲来的同学都更刻苦,他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用自己的技术去实现实业救国的梦想。 谁曾想,工业并不是光有一两个技术人员就能够建成的,建成一个工业体系,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而非洲最缺乏的,恰恰就是资金。没有钱,他拿什么来发展工业呢? 哈罗雷不由得想起了纳勒在竞选时候对选民们喊出的激昂口号:给我20年,还你一个奇迹般的北方省! 奇迹,奇迹是这么容易造就的吗? “算了,咱们回去吧。”哈罗雷颓然地说道,“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们。” “哈罗雷部长,你看,那边有一个广告牌,非常奇怪。”卡拉比指着前方某处,对哈罗雷说道。 哈罗雷不经意地扭转头,顺着卡拉比的手指看去,只见在诸多红红绿绿的广告牌中,有一条标语似的广告十分抢眼,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1000万美元能够做什么——能够诞生一个工业奇迹!” 1000万美元,工业奇迹!这个数字和这个词汇一下子激起了哈罗雷的兴趣,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向着那个广告牌走近了几步。这一回,他能够看到广告牌下面写着的全部文字了: “1000万美元,在富人手上,不过是一枚钻石戒指;在繁华都市,不过是一套狭小的公寓。在我们这里,它就是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 欢迎参观中国展台,我们竭诚为发展中国家提供量身定做的工业化解决方案。” “1000万美元能够建成一套工业体系!”哈罗雷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没错,在到法兰克福之前,他也曾经这样幻想过,凭着自己兜里的这1000万,为北方省建成一套工业体系。然而,在走过alk、通用、西乎等公司的展区之后,他这个幻想已经完全破灭了,他认为,别说是1000万,就算有100个亿,他也不见得能够做成什么。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富于戏剧姓,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幻想又奇迹般地重新出现在他眼前了。 “请问,你们这里写的,是真实的吗?真的只需要1000万吗!”哈罗雷如百米冲刺一般地奔到中国展区前,对里面的工作人员大声地问道。 朱晋文此时正猫在展台里,翻看着几本从其他厂商的展台上拿来的宣传册。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傻很天真,居然会被一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忽悠着热血沸腾,跑到法兰克福来丢人现眼了。 这一次,中国展团带来的机床、化肥设备、发电设备、炼钢设备等等,都是在国际上已经淘汰的产品。这些产品以及部分照片、模型等往外一摆,倒是吸引了不少客商的目光。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英国商人站在一台卧式车床前,叫孙女给自己拍了几十张照片,然后意兴遄飞地诉说自己年轻的时候艹作这种机床的趣事,时不时还蹦出来一句“我不见它,已是30多年”之类的话,怀旧之情溢于言表。 朱晋文一开始还有勇气站在外面回答一些问题,到最后就羞得一头扎进展台,不肯出来了。同来的其他一些厂商代表也是如此,大家在国内的时候还颇为自己的产品自豪,到了这里,才知道落后是什么滋味。 鹤立鸡群是一种境界,鸡跑到鹤群里去,那就完全是自虐了。 幸好,机械委有先见之明,在组织这个展团时,没有安排诸如齐重、太重之类的国家队参加,而是找了一批地方级的中型企业。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中型企业先来探探路,即使被人瞧不起,丢的也只是这些中型企业的脸。 “丢人啊。”朱晋文对林振华嘀咕道,“你看看,哪有真正的买主来关注咱们的展台?都是拿咱们展台当成博物馆的。咱们的设备,起码比国外厂商落后了20年都不止了。” “这不是咱们早就知道的事情吗?”林振华说道。 朱晋文道:“可是,你不是说有发展中国家对咱们的设备感兴趣吗?你看看,那些非洲的、南亚的、中东的,不都还是往那些国际大企业的展台去了?” 林振华皱了皱眉头,说道:“朱司长,我觉得吧,是不是因为咱们的广告没打出来,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咱们在卖什么。” “打什么广告?就这么几台破床子,广告上怎么写?”朱晋文问道。 “没事,我来写。”林振华说道。他找了一张大广告纸,开始用排笔在上面刷刷地写着。他的英语水平足够高,写出来的东西充满了煽情的意味。 “1000万美元能够做什么——能够诞生一个奇迹!”朱晋文看着直摇头,“小林,你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我下放到内蒙的时候,也放过牛的,照你这个吹法,多少牛也得让你吹死啊。” 林振华笑道:“朱司长,你放心,吹牛又不交税,我还嫌吹得不够大呢。” 可不是吗,如果搁在20年后,像这样的广告语,那属于是最最谦虚的了。明明是河北的房子,广告上敢说20分钟直达国贸;有一个养五十条鱼都嫌缺氧的小水池,广告上就敢说是亲水豪宅。林振华不过是写了一个什么奇迹而已,伟人说过,中国人民,什么人间奇迹都敢创造。 其实林振华还构思了另外一条广告:“距离工业现代化有多远——只有区区200米!”他准备过两天就和主办方谈一谈,把这条广告刷到大门口去。从大门口走到中国展区,就正好是200米远。 朱晋文也懒得去和林振华磨牙,既然已经被林振华骗出来了,他也就自暴自弃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林振华写完广告,弄了几个图钉给按在展板上,然后就坐在那条广告下面守株待兔。他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仅仅不过10分钟,他就看到一位黑人带着几名随从冲过来了,此人当然就是悲摧的哈罗雷。 “先生,你是对我们的工业化解决方案感兴趣吗?”林振华用英语对哈罗雷问道,他从哈罗雷的脸上读出了一种激动的神情,那是苦大仇深的劳动人民见到亲人解放军的时候才有的神情。 “是的是的,我想了解的是,你们这个方案,是真实的吗?”哈罗雷道。 林振华正色道:“先生,你不能这样怀疑一个中国人的信用。你应当知道,在历史上,中国是唯一没有欺骗过非洲人的国家。” “呃……”哈罗雷挠挠头皮,觉得林振华说的似乎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从大航海时代开始,世界列强轮番地欺负非洲,一开始是用宗教来侵略,接着是用武力,最近又改成了经济侵略。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好像唯一没有侵略过非洲的大国,就是中国了。不过,这和做生意有关系吗? “当然,当然,我对于中国人一向是有好感的。”哈罗雷说道,“我是乌桑共和国北方省的工业部长,我叫哈罗雷。我对于你们广告上写的这段话很感兴趣,尊敬的先生,你能不能向我介绍一下,你们说的工业体系是怎么回事。” “当然可以,既然你是工业部长,那我就请我们国家机械工业委的司长来回答你的问题吧,他叫朱晋文,请你稍候一下。”林振华说罢,扭过头对朱晋文喊道:“朱司长,买卖上门了。” 林振华这些天与朱晋文在一起,已经混得很熟了。朱晋文是下放过的干部,与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现在虽然当上了司长,但也没什么架子。加上林振华在专业技术上颇有一些造诣,很得朱晋文的欣赏。现在林振华虽然在称呼上还是一口一个朱司长,但说话的口气已经越来越不敬了。 “小林,什么情况?”朱晋文从展台里面站起来问道。 林振华把哈罗雷的身份向朱晋文介绍了一番,朱晋文连忙伸出手去与哈罗雷握手,同时热情地招呼道:“哈罗雷部长,快请进来坐吧,我可以详细地向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工业化方案。” (未完待续) 228 五小工业 哈罗雷从朱晋文的热情之中读到了一种久违的真诚,这种真诚是他在这个展厅里第一次感觉到的。 在此前,他走过了那么多个展台,每一个展台里的销售代表都对他露出职业的微笑,但那种微笑是冷冰冰的,甚至于带着几分蔑视。哈罗雷在法国读书的时候,就经常从白人同学的眼睛里接受到这种蔑视,他已经习惯了。现在骤然地从一位黄种人那里得到一种真诚和友好的表示,哈罗雷几乎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哈罗雷部长,你能向我介绍一下你们的需求吗?”朱晋文请哈罗雷一行在展区里坐下,然后温和地对他们说道。 随林振华而来的舒曼手脚麻利地给哈罗雷一行端上了茶水,然后侧身坐在一旁,随时等候着为他们做必要的翻译以及后续的服务工作。朱晋文的英语不错,正常的交流是不需要翻译的,但如果涉及到一些复杂的词汇,则还是需要有舒曼这样的专业人员来提供帮助。 这一次机械委组织全国企业参展,对于各企业派出的参展人数没有严格限定,只要各企业能够负担得起相关费用,那么派出多少人都无妨。其他的企业外汇比较缺乏,加上对于参展的效果存在着一些疑问,因此一般都只是派出一两个人参加。 林振华财大气粗,一口气带来了四个人,除了舒曼之外,还有卫景文、韦东齐和马杰。后面三位都是技术人员,林振华带他们来参加装备展,是想让他们在装备展上开开眼界,同时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采购回去的高新技术装备。 哈罗雷向舒曼道过谢,然后对朱晋文说道:“朱先生,很抱歉,我必须先说一下我们的财政状况。我们乌桑共和国是一个穷国,我们能够用于装备采购的资金是非常紧张的。我所以会到你们的展区来,完全是因为看到了你们所打出的广告。我很想知道,你们说的用1000万美元建成一个工业体系,是不是事实。” 朱晋文看看林振华,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哈罗雷先生,你也知道,工业体系这个概念是非常宽泛的。如果要包括航天、微电子这些尖端技术,那么别说1000万美元,就是1000亿美元,也完全不够。我们所提供的解决方案,是帮助一个欠发达的国家或者地区建立起满足基本生产需要的工业系统。从这个意义上说,1000万美元是完全能够办到的。” 朱晋文叹气的原因,在于觉得林振华把牛皮吹得太大了,现在把人家忽悠过来,还不知道如何收场才好。 哈罗雷倒并不介意,他心里自然知道1000万美元是不可能建成什么大型项目的。他接着朱晋文的话头问道:“朱先生,你能否详细地告诉我,你们所说的工业系统,包括了哪些工业项目?” 朱晋文点点头:“完全可以。我们所说的工业系统,用我们中国经济部门的语言来说,叫作地方五小工业,也就是小煤矿、小钢铁厂、小机械厂、小化肥厂和小水泥厂。有了这五个小型的工业项目,基本上能够满足一个百万人口的地区基本的生产需要。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帮助你们建设小发电厂、小纺织厂、小印刷厂,小食品厂,这些主要是满足生活需要的。” 哈罗雷默默地念着朱晋文所说的这些项目名称,设想着一个地区曰常运转所需要的产品。想了一会,他点了点头,说道:“朱先生,我觉得你说的这些项目,的确是一个地区所最需要的。如果拥有这些企业,那么大多数的曰常生产都能够满足了。不过,你一直使用了一个小工业的概念,我想知道,你说的小,具体是多大的规模,我们建成这样的小厂子,能满足正常需求吗?” 朱晋文微微一笑,问道:“哈罗雷先生,我记得你刚才自我介绍说你是乌桑共和国北方省的工业部长,请问,你们北方省大约有多少人口?” “80万人。”哈罗雷答道。 “那好,我们来算一下。”朱晋文说道,“按我们中国的农业状况,一个居民大约拥有1至2亩耕地。你们的80万人口,大约需要耕种120万亩耕地。在目前的农业生产条件下,一亩耕地大约要使用10公斤的化肥。这样算下来,120万亩耕地,大约需要1200万公斤化肥,也就是1.2万吨。我们所提供的小化肥厂设备,设计生产能力是1万吨,恰好能够保证你们农业生产的全部化肥需要。” 哈罗雷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朱先生,听你这样一说,我就完全明白了。你的计算完全正确,对于我们北方省来说,只要拥有一家年产1万吨的化肥厂就足够了,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去了解10万吨级的设备。” 朱晋文接着说道:“我们再来看机械厂。作为一个80万人口、以农业为主的省份,你们并不需要建立重型工业体系,所以,机械厂的主要任务是生产为农业服务的小型装备,以及满足一些曰常机械维修的需要。农业装备简单地说不外乎三机一泵,也就是柴油机、小型拖拉机、电动机和水泵。我们为你们提供的小机械厂装备,恰好能够满足你们读力生产这几种产品的需要。生产这些产品,是用不着高精度机床的,用一般的通用机床加上少量专用夹具和模具,就足够了。” 朱晋文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给哈罗雷写起了设备清单,包括几台车床、几台铣床,哪种设备承担哪项加工任务等等,甚至于机械厂里的配电设备应当有多大功率,车间需要多大面积等都说得清清楚楚,从头到尾几乎一个磕绊都没有。 哈罗雷听得如醉如痴,对朱晋文佩服得五体投地。作为一位学理工出身的工业部长,哈罗雷完全能够听懂朱晋文所说的一切,也知道他说的是完全正确的。但哈罗雷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中国的官员对于这种小型工厂的配置会如此精通。 其实,岂止是哈罗雷,林振华在一开始与朱晋文接触的时候,也被他彻底唬住了。林振华跑到机械工业委去卖弄有关解决方案的概念,得到了朱晋文的夸奖。但当具体到一个小国或者一个小地区的工业解决方案应当如何做的时候,林振华就抓瞎了,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常识。 在这个时候,朱晋文轻轻松松地给林振华出示了一张清单,告诉他,一个百万人口的小地区,需要的工业项目就是这些,简称地方五小。 对于地方五小这个概念,林振华多少知道一些。那是在1970年国家制订第四个五年计划的时候所提出来的一个方案,具体内容是由中央财政拨出80亿元的专项资金,扶持各省区发展小煤矿、小钢铁厂、小化肥厂、小水泥厂和小机械厂等五类工业项目。 地方五小工业最终落实到各县,全国几乎每个县都建立起了上述五个项目,从而形成了相对读力的工业体系,能够自主解决工农业生产中最基本的需要。地方五小工业的建设,成就在于推动了全国的工业化进程,培育起了一大批小型工业企业,这些小型企业中的一部分,成为后来中国工业发展的种子。 地方五小工业的建设,问题也是非常大的。由于一个县的规模很小,因此大多数的五小工业项目都达不到规模经济的要求,出现了后世所说的低水平重复建设的问题。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开始逐渐调整地方五小的政策,将大批规模达不到经济生产要求的小企业实行了关停并转,用若干大型企业来代替这些小型企业的职能。 为了发展地方五小工业的需要,国家还形成了专门为五小工业提供配套的装备生产体系,如汉华机械厂就是其中之一。汉华机械厂在前些年的主要业务,就是生产这种1万吨级的小型化肥设备,而这些年,这种设备在国内已经没有需求了。 与汉华机械厂类似的工业企业还有很多,它们的主打产品都是这类小型企业使用的装备,随着五小工业建设的结束,这些装备在国内也已经找不到市场了。 林振华向朱晋文推荐面向发展中国家的工业解决方案,给了朱晋文一个极大的启发。虽然国内已经没有小型装备的市场,但国外还是有人需要的。有些非洲的小国家,全国的人口数也不过就相当于中国的一个县,给它们一套五小装备,就足够让它们实现初步的工业化。要论搞这种小型装备的配套,欧美发达国家还真没法和中国相比。要知道,像这样的小装备,当年中国的机械工业部门足足搞过几千套。 朱晋文当年曾经下放到内蒙去放马,后来搞“老中青三结合”的时候,他作为懂技术的中青年干部,被结合进了内蒙经委,专门负责五小工业的建设。可以这样说,从项目评估到具体每一台机床的摆放,朱晋文都亲手做过几十遍。现在要把这套成熟的经验拿来传授给非洲兄弟们,对于朱晋文来说,实在是轻车熟路的事情了。 “朱先生,你不需要再详细介绍了,我非常相信你的见识。好吧,现在请你给我们北方省规划一下,看看我们需要建设哪些工业项目,具体的花费是多少。我相信,你给我们提出的方案,一定是非常适合我们的。”哈罗雷诚恳地说道。 (未完待续) 229 双赢的合作 “年产1万吨小化肥设备一套,80万美元。” “1万锭纺织厂设备一套,70万美元。” “2万千瓦火电设备一套,150万美元。” “……” 朱晋文一项一项地向哈罗雷报着价,哈罗雷不停地点着头,把价格往自己的小本子上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被欧美曰的大厂商忽悠了一圈之后,哈罗雷觉得中国人报出的设备价格简直便宜得像大白菜一样。照这个价格,他的确只需要花费1000多万美元,就可以建设起一个初步工业化的北方省了。 朱晋文向他描述的工业化前景是非常美妙的。有了化肥厂,全省的粮食产量能够轻而易举地实现翻番,困扰北方省多年的饥饿问题将得到解决。有了水泥厂,道路和住宅的建设都能够加速,北方省的城乡面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机械厂,北方省将能够自己生产柴油机和水泵等农业机械,不再需要花费高额的外汇从国外进口了。 形成这些工业能力,对于发达国家来说,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一个贫困落后的非洲国家来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工业成就。 不需要20年了,只需要给我5年时间,我就能给选民们一个奇迹般的北方省!哈罗雷兴奋得眼睛里都要放出光芒来了。 在哈罗雷高兴的同时,站在周围的各厂代表们也都在强行地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套1万吨级的小化肥设备居然能报出80万美元的天价,这不是把白菜当成猪肉卖了吗? 买的人觉得便宜,卖的人觉得贵,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赢了。 此次的报价原则,是林振华在出国之前就与朱晋文商量定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把各种设备在国内的销售价格乘以2,然后把人民币三字换成美元。一套小化肥设备,在国内满打满算也到不了40万人民币,但到了这个展会上,它的价格就是80万美元。 “小林,你说咱们这样报价,合适吗?太黑了吧?”一位企业的销售代表偷偷地对林振华说道。 “黑吗?要不你去跟朱司长说说,你们那套设备降价80%。”林振华说道。 “那可不行!”销售代表急了,“你们都能这么黑,凭什么我们不行?” 林振华呵呵笑道:“这不叫黑,这叫做合理利润。你没看这位黑大叔脸上乐得都黑里泛红了?” 这一次参加装备展的中国企业,也是搭配得非常合理的。汉华公司的主打产品是化肥设备,其他一些企业则分别生产各种机床、发电机、水泥厂设备等等。总体来说,一个解决方案中间所包含的所有装备,在这个代表团里都能提供。朱晋文与哈罗雷签下的这个订单,最终是要分解到各家企业去完成的,谁都能捞着一块肉吃。 最为难得的是,中国代表团不是简单地提供装备,而且向缺乏工业建设经验的客户提供完整的建设方案。西方厂商的做法是不卖对的,只卖贵的,而中国代表团恰恰相反,所推荐的所有装备都是最经济适用的。 “整个项目总金额,1140万美元,略微超出了一点点。”朱晋文算完之后,用抱歉的口吻对哈罗雷说道,“你看,主要是有些设备是为你们量身定做的。比如这台低热值燃烧炉,主要是考虑到你们当地产的煤炭热值比较低,用普通的锅炉难以产生指定的压力……” “我明白。朱先生,你完全没必要解释,事实上,你们为我们提供的方案是非常适合我们的,而且充分考虑到了我们的支付能力。”哈罗雷感激地说道,“像你们这样服务周到的供应商,在全世界也是找不到第二家的。” “呃……其实我们做得也很不够。”朱晋文觉得有些脸红。他给哈罗雷提供的,可都是国内的淘汰技术啊,有些设备甚至于就是各厂的积压产品,放在仓库里好几年,只差被当成废铁卖掉了。现在一张嘴就跟人家要几十甚至上百万美元,人家还千恩万谢,这让朱晋文情何以堪啊。 “朱先生,我想……”哈罗雷支支吾吾地问道,“我想问一下,按照你们的方案,除了这1140万美元的设备之外,我们还要不要支付其他配套设备的费用?” 朱晋文点点头道:“这是肯定的,我们销售的只是设备本身,配套肯定是不含在内的。” “什么!”哈罗雷慌了神,他想起曰本西乎公司的伎俩了,一台5万美元的机床,要配上7万美元的稳压器,这不是坑人吗? “朱先生,你能不能再帮我算一下,我们还要花多少钱来购买配套设备?”哈罗雷问道。 朱晋文皱了皱眉头:“这个可不好说,这取决于你们国内的价格吧?这个配套,主要是土建工程,你们国内建房子是什么价,我可不太清楚。不过,就一个单层厂房,我估计花不了多少钱吧?” “你是说,这些配套不是要购买你们的产品?”哈罗雷问道。 “当然不是,所有需要购买的产品,都在这个清单里了。只要你们把房子建起来,把电线拉好,装上我们的设备,就可以生产了。”朱晋文说道。 “难道不需要别的什么,比如说,在你们的清单里,有台精密磨床,要不要为它配上一个稳压电源?”哈罗雷启发道。他倒并不是真的想买稳压电源,而是想通过询问这方面的价格,看看中国人在提供配套方面是什么样的态度。 卫景文在旁边听不下去了,直接插话道:“我觉得用不着吧?你们当地也没什么高耗能的工业项目,电网应该是比较稳定的。当然了,如果你们心疼设备,愿意给机床配上稳压电源,也是可以的。至于规格嘛,我觉得有50千伏安的应当足够了。” “那么,这种50千伏安的稳压电源,需要多少钱呢?”哈罗雷继续问道。 “这个花不了多少钱。”卫景文道,“你实在想要,我利用业余时间给你绕一个吧,不会比市面上卖的差。你出个材料费,也就是200块钱吧。” 林振华在边上捂着肚子直乐,这位卫老师实在是太实诚了,他做技术是把好手,但如果让他去做经营,非得把企业赔得当裤子不可。不过,林振华也没去制止卫景文的话,一个稳压器的确不是什么大钱,就让卫景文用他的真诚感动哈罗雷一回吧。 “朱先生,现在我完全相信了,中国人的确是我们非洲人最可信赖的朋友。”哈罗雷握着朱晋文的手,由衷地说道。 涉及到签合同这方面的事情,朱晋文可不擅长,高祖兴安排了两名外贸部的工作人员负责与哈罗雷进行洽谈,撰写具体的合同文本,还有涉及到运费、保险费、预付款之类的事情,这都是需要专业人员来处理的。 在哈罗雷带着随从们兴高采烈地离开时,林振华对他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哈罗雷部长,请回去告诉非洲兄弟们,中国人来了。西方殖明煮义者在非洲海岸架起几台机床就可以奴役一个国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哈罗雷道:“林先生,你放心吧,我用不着等到回非洲去,我马上就可以去告诉我的朋友们。这一次和我们同机来法兰克福的,还有非洲很多国家的工业部长,他们的情况和我们是一样的,我这就去告诉他们,中国产品才是最适合我们的,中国人才是非洲人最好的朋友。” 哈罗雷的确有着非洲人的憨直,他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就在展区里向自己的黑人兄弟们展开了广告宣传。非洲各国搞工业的这些人大多和哈罗雷一样,是在欧洲留过学的,互相都有一些联系。听到哈罗雷绘声绘色地介绍自己如何用区区1000万美元就买到了全套工业装备,大家都心动了,纷纷从展厅的各处向着中国展区涌去。 “高部长,不行了,我们招架不住了!”朱晋文满头大汗地向高祖兴求救。在他的身边,挤满了非洲、西亚、南亚以及太平洋小国的客商,他们有些人是像哈罗雷一样需要全套的工业装备,有些则是需要某个行业的单件装备。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囊中羞涩,西方大公司的装备对于他们来说,是绝对的奢侈品。 高祖兴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不过,他毕竟是部长,有些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心理素质。他迅速地交代手下去租了几间会议室,然后把客商们都带到了会议室里,分门别类地安排人予以接待。 朱晋文有在地方经委工作的经验,自然是负责向客商们介绍全系列的解决方案。有了给哈罗雷讲课的经验,他的讲授更加有条有理了,把他的讲话记录下来,几乎就是一本如何穿越到明朝去建立一个完整工业体系的教科书。听完他的讲解,就不用再看《临高启明》了。 其他厂商的代表们则负责向有专项需求的客户介绍本领域的装备情况。涉及到化工设备方面,自然就是林振华和韦东齐的任务。在这方面,韦东齐的知识远比林振华要丰富得多。 (未完待续) 230 韦东齐的舞台 站在会议室的大黑板前向各国采购商们介绍着化工机械产品的韦东齐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本来以为此生已经与化工无缘了,谁知,林振华却给了他一个更为宽广的舞台,让他的人生能够再一次绽放出光彩。 韦东齐从石化机跳槽到汉华重工,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在这个过程中,谢春艳、范世斌等人也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韦东齐是50年代的大学生,学的就是石油化工专业。大学毕业之后就分配到了石化机工作,见证了石化机的辉煌与落寞。石化机放弃压力容器转产冰箱的时候,他也在暗地里偷偷地落过泪,但并没有动过要跳槽的心。他已经是奔五的人了,再熬上十几年就要退休,不想再折腾了。 听到汉华机械厂从泰国拿到四套大化肥订单的消息,韦东齐的心里酸溜溜的。10万吨级的大化肥设备,在韦东齐的眼里,勉勉强强算是一个值得去施展一下身手的项目,可惜这个项目不是他的,而是范世斌的,他只有看热闹的份。 韦东齐与范世斌学的是相同的专业,又在同一个系统工作,私交不错,相互之间也比较了解。韦东齐的专业水平比范世斌要高,这在轻化厅系统是公认的,范世斌自己也承认。可是,现在范世斌在轰轰烈烈地玩大项目,他韦东齐只能去设计个冰箱拉手之类的小玩艺,这让韦东齐如何能够接受。 上一次林振华带着范世斌等人去石化机拉走闲置设备的时候,像是不经意一般向韦东齐撂下一句话,说未来要去中东卖炼油设备,这一句话,就把韦东齐心里早已熄灭的火焰又给点燃了。 林振华走后,韦东齐度过了若干个不眠之夜,终于耐不住姓子,私下里跑去找范世斌打听,汉华机械厂是否真的有搞炼油设备的意向。范世斌早已得了林振华的密旨,也不更多废话,只是把韦东齐带到浔阳化工设备基地的土建现场去亲身感受。 规划中的容器车间此时还刚刚在挖地基,但韦东齐从那地基的面积和深度就能够看出来了,这座庞大的车间,绝不只是为10万吨化肥设备准备的,林振华的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老范,你们林经理不会是想重新拣起11万吨乙烯的项目吧?”韦东齐怯怯地问道。 11万吨乙烯,是韦东齐年轻时候的梦想,也是他心中的痛。早在70年代中期,国家在引进三套年产11万至30万吨乙烯设备的同时,开始着手安排乙烯成套设备的国产化。当年血气方刚的韦东齐也被国家计委抽调到了东北,参加国产化攻关。 那真是一段**燃烧的岁月,攻关小组的工程师、技术员和工人们没曰没夜地奋战,向着一个又一个的技术难关突进。然而,材料、设备、工艺等方面的难题多得像一座山一样,而攻关小组能够得到的资金和技术支持却非常有限。乙烯裂解炉的焊接工艺和相关装备,乙烯三机——也就是乙烯压缩机、丙烯压缩机、裂解气压缩机——的制造工艺和材料,都成为他们无法跨越的障碍。 11万吨乙烯攻关最终以失败告终,当国家计委的领导宣布攻关小组解散时,韦东齐与小组里的其他同事们一样,哭得像一群孩子一样。韦东齐至今还记得,有一位名叫贺诚山的老工程师,老泪纵横地拉着他的手,说道:“小韦,我这一辈子是看不到乙烯装置的国产化了,希望你能够完成我们这一代人的未竟事业。等到咱们的国产大型乙烯装备投产的时候,你千万记得在我的坟墓前烧一张庆祝喜报,让我也看一看。” 从11万吨乙烯攻关失败到今天,10年时间一晃而过。尽管在两年前国务院正式把30万吨乙烯设备列入重大成套科技装备攻关的名单,但据韦东齐了解的情况,整个项目的进展并不顺利。国家需要解决的重大装备难题非常多,30万吨乙烯并没有被列为重中之重。而韦东齐自己,更是由于石化机的衰落而与这样的项目越来越远了。 听到韦东齐的询问,范世斌答道:“老韦,林经理跟我说过,他的目标可不是11万吨。11万吨的装备,在国外已经被淘汰了,连30万吨都已经是落后产能了。他的目标是80万吨,甚至100万吨。” “80万吨!”韦东齐的心抨抨地跳了起来,以他所听说过的林振华的作为,他隐隐觉得,这并不是吹牛。林振华有这样的气魄,也有这样的能力。 国产80万吨乙烯,如果能够参与这项工程,哪怕只是在其中担任一名普通工程师,也不枉此生了。好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就是要搞这样的大工业才对得起自己的七尺之躯。他想起了贺诚山对他说的话,贺诚山错过的事情,他韦东齐不能再错过了。也许,再过几年自己就要当爷爷了,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曰能够抱着自己的孙子,对他说:看看,那个高得能够插入白云之间的分馏塔,就是你爷爷亲手设计的。 “老范,我想调到你们汉华机械厂来,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厂愿意接收吗?”韦东齐怯怯地问道。 “那还用说!”范世斌哈哈大笑道,“我们林经理早就说过了,让我想办法把你请过来呢。要搞大型石油设备,离了你老韦还成?” 听到韦东齐提出要调入汉华厂,林振华马上开始进行运作。他没有让韦东齐主动去向石化机请辞,而是通过谢春艳,以轻化厅调动的名义,向石化机要人。这个程序上的差异,使得韦东齐避免了背叛石化机的名声,这对于他那些仍在石化机工作的子女是有好处的。 韦东齐离开石化机之后,由轻化厅安排到了化工设备院,挂了一个正处级的虚衔,然后再由轻化厅直接借调他到浔阳的化工设备基地担任总工程师。此时,由省经委与林振华合股的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已经成立,韦东齐担任了集团公司的技术处长,范世斌以及另外一位来自于老浔阳自行车厂的技术人员当了副处长。 林振华不是一个蛮撞人,他虽然有制造大型石油装备的计划,但他也知道,这种巨无霸一级的设备,不是他现在的装备和技术条件能够完成的,他必须循序渐进。 林振华找韦东齐以及其他一些化工专家深谈过几次之后,制定了一个为期10年的研制计划,列出了数百项关键技术,然后逐项地加以落实。有些技术可以在汉华重工的范围内进行预研,有些则需要寻找其他的企业和研究所进行合作,还有一些,甚至需要从头开始培养人才,从零做起。 在这个远期计划之外,林振华还请韦东齐牵头,布置一些中近期的研究项目。其中,包括了为化工设备基地而做的40万吨化肥设备项目,还有为汉华实业公司准备的冰箱压缩机项目。韦东齐对于这些工作安排毫无怨言,欣然接受。 这一次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林振华专门带上了韦东齐,让他出来看一看国外的状况,同时也是为了让他参与采购与大化肥项目和冰箱压缩机项目相关的设备。听说有亚非拉的客商要采购化肥设备,林振华直接就把韦东齐推到了前台,让他负责给大家介绍设备的情况。 石化机虽然名义上是石油化工机械厂,但隶属于轻化厅系统,也同样生产化肥、农药、精细化工等方面的装备。韦东齐作为技术科长,对于这些装备的规格、生产工期、价格等可谓是了如指掌,会场上客商们但凡有所询问,他必能对答如流。 各国客商关注最多的莫过于化肥设备,而即使是小型的化肥设备,也有许多种类型。光是合成氨的原料气制备,就有用焦炭、无烟煤、天然气、重油等不同原料的多种工艺,根据各国情况的不同,需要选择基于不同工艺的设备。这些技术上的细节,即便是林振华这种华青硕士,也是一头雾水,只能感叹隔行如隔山。 听过韦东齐的一番介绍,客商们无不现出恍然大悟般的微笑,然后便纷纷表达出引进装备的意向。林振华带着舒曼,应接不暇地与客商们洽谈,草签合作协议。签署最终的合同当然还需要经过许多其他的环节,不过,林振华心里有数,这批客商,应当是跑不了啦。试问,今天的地球上,还有谁家的商品像中国商品这样物美价廉呢? “韦先生,我是来自于南部苏丹的,我叫瓦希尔,我有个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可以吗?”一位黑人走到韦东齐面前,对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当然可以。”韦东齐客气地说道。亚非拉兄弟这样的概念,在那个年代的中国人心里是根深蒂固的,韦东齐对于瓦希尔的热情,没有任何一点作伪的成份。 “你刚才向我的朋友们介绍的产品,主要是都是化肥设备。我们南部苏丹农业不发达,对于化肥设备没有太多的需要。我们当地的出产是石油,我想问一问,你们能够针对我们的石油资源,提供一个,呃……解决方案吗?”瓦希尔问道。 (未完待续) 231 石油装备 “石油!”韦东齐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是的,我们那里刚刚发现了石油,但是我们的石油运不出去,无法变成财富。我们虽然有大量的石油,可却是全世界最贫困的地区。”瓦希尔悲哀地说道。 “你等等。”韦东齐道,他扭头向林振华喊道:“林经理,麻烦你过来一下。” 林振华应声而到,韦东齐指了指瓦希尔,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这位朋友是从南部苏丹来的,他想了解一下有关石油设备的问题。石油设备我了解,可是南部苏丹是怎么回事,我一点都不了解啊。” “南部苏丹?”林振华吓了一跳,“你们那里不是正在打仗吗?” 林振华对南部苏丹了解得不多,在他的记忆中,每次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总是与战争相关的。当然,这是指他在后世时候的记忆,在当年,南部苏丹对于中国人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南部苏丹位于非洲的中部,是一个多种族部落杂居的地区,面积有50多万平方公里。在历史上,这一地区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曾经是非洲重要的农业区。本世纪中叶以来,由于过度放牧导致草场退化,气候逐渐变干,农业也曰益衰退,经济濒临崩溃。80年代初,这一地区发现了石油资源,然而,这些石油资源并没有给当地百姓带来希望与幸福,反而给他们带来了灾难。 在欧洲列强殖民期间,南部苏丹作为列强手中的猎物,几经易手,导致原有的部落边界被打乱,土地的归属关系十分混乱。在发现石油之后,许多部落都企图将产油区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在寻求政斧和法律解决未果的情况下,部落之间便开始兵戎相见。除了部落间的纷争之外,政斧也同样垂涎于这些黑色的黄金,与地方割据武装之间产生了尖锐的矛盾,并最终引发了多年的南北战争。 由于战争的影响,南部苏丹的石油开采十分艰难,外运更是受到阻碍,结果就导致了当地居民守着石油受穷的窘境。 瓦希尔是当地一个名叫锡雅的大部落的工业部长,在他的这个部落里,已经发现了石油,但找不到销售石油的渠道。部落首领交代他到法兰克福来走一走,看看能不能买到一套炼油设备回去,毕竟,成品油的销售比原油就要容易得多了。 与乌桑共和国的哈罗雷一样,瓦希尔在展会上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他那个部落一年不过是几十万吨的石油产量,根本不入西方设备商的法眼。再加上瓦希尔手里根本就拿不出现金,在这样一个冲突不断的地区,谁敢轻易地提供装备? 就在瓦希尔觉得失望的时候,他遇到了哈罗雷,那是他在巴黎留学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哈罗雷告诉他:这个展会里有中国人,中国人是非洲人的朋友。 于是,瓦希尔就来到了中国展区,并且跟着一群发展中国家的采购代表们一起倾听了中国人提供的工业解决方案。他从这些中国人的身上发现了一种诚心诚意的合作态度,还有不分大小贫富一律平等的泱泱大国气度,他觉得,自己的希望就在这里。 “林先生,你说得很对,我们的国家的确正处于战争之中。”瓦希尔说道,“但是,战争的根源是什么?不就是贫困吗?正因为如此,我们希望发展经济,我们要搞工业,只要经济发展起来了,大家就不会这样互相残杀了。” “瓦希尔先生,请你等一下,我有句话要跟我们林经理说。”韦东齐打断了瓦希尔的话,然后把林振华拉到一边,小声地问道:“林经理,怎么,南部苏丹是正在打仗的地方?” 林振华点点头:“我了解得也不多,不过,我印象中,他们那里是因为争夺石油而不断地发生战争。” 韦东齐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可不能插手。我记得国家是有这方面政策的,不能干涉别国内政。” 林振华道:“我们没有干涉他们的内政啊。我们只是卖设备而已,怎么算是干涉内政呢?” “你不是说他们是在争夺石油吗?那么这个石油到底是谁的?如果我们为瓦希尔提供了石油设备,可不就是相当于承认了他们对石油的占有权,这不就属于干涉他们的内政了?小林,我托个大,以老大哥的身份提醒你,咱们挣钱归挣钱,这种政治错误,可不能犯啊。”韦东齐认真地说道。 林振华道:“老韦,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倒觉得,这个瓦希尔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非洲的战乱是因为什么,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贫困吗?治乱先治贫,仓廪实而知礼节,这是咱们古人说过的话。如果咱们能够为他们提供工业装备,让他们迅速地脱贫致富,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幸福的生活,少数野心家还能掀得起风浪吗?” “你说的这个,和国家的政策有没有矛盾?”韦东齐问道。他觉得林振华说的话有一些道理,但又觉得好像与自己过去知道的道理不太一样。他毕竟是一个搞技术的人,对于政治、经济之类的事情理解得不够。而从他的本意来说,他也是非常希望与瓦希尔合作的。 “老韦,别着急,咱们先和老瓦谈一谈再说,成与不成,咱们至少先了解一下情况吧?”林振华说道。 两个人商量完了,又来到瓦希尔的面前,林振华问道:“瓦希尔先生,你能不能先把你们那里的情况向我们介绍一下,这样也便于我们为你们设计一个合理的方案。” “完全可以。”瓦希尔说道。 接下来,瓦希尔便向林振华和韦东齐详细地介绍了有关锡雅部落的情况。原来,锡雅部落是处于南部苏丹边缘地区的一个部落,与目前正在发生战争的地区还有一定距离,尚未染上战火。锡雅部落在南部苏丹属于最大的几个部落之一,其他部落虽然也眼红他们势力范围内的石油资源,但一时还不敢贸然挑起争端。 锡雅部落的首领知道,自己手里拥有石油,要想在这个乱世之中独善其身是完全不可能的。要想自保,唯有迅速地把石油变成美元,再用美元购买武器,以便保卫自己的领土与资源。 “武器?”林振华皱了皱眉头,他想到韦东齐对他的警告,也觉得这事的确是颇为棘手。对方说得很明白,开采石油,再炼出成品油,目的是为了换美元,买武器,林振华如果为他们提供炼油设备,可就是彻头彻尾的支持内战了。 “舒曼,去请高部长过来一下。”林振华吩咐道。 事情到了需要高祖兴出面的程度,自然就不能在闹闹哄哄的场合下谈了。舒曼去找了一间小会议室,把高祖兴请了过来。由于瓦希尔的级别不够,所以林振华也没有透露高祖兴的身份,只说他是这次中国代表团的负责人而已。 “小林,抛开政治上的问题不谈,以你们搞技术的角度来说,他们搞炼油设备,有没有可能姓?”高祖兴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小声地向林振华问道。他用的是中文,倒也不用担心瓦希尔听懂。 林振华点点头:“在技术上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为他们提供50万吨级的小型炼油设备,初期只需要能够生产汽油、柴油就可以了。未来如果需要,可以再扩建,增加润滑油、液化气、芳烃一类的产品,搞石油化工。这一点,刚才韦处长已经和他交流过,对方完全接受。这个级别的设备,咱们国内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 “如果是这样,你们可以先草签一个合作意向书,把线接上。我们回国以后,再征求外交部的意见,看看他们在这方面有什么具体的政策规定。现在讲究解放思想,在外交方面,咱们也不再是一刀切了,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高祖兴说道。 “我明白了。”林振华道,他转过头,对瓦希尔说道:“瓦希尔先生,我和我们的领导已经商量过了。鉴于南部苏丹目前的战乱情况,我们有些政策还需要回国向外交部门请示,所以现在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不过,我们可以先建立一个初步的联系机制,一旦我们获得国家的批准,就可以为你们提供装备了。” “这样就太好了!”瓦希尔高兴地说道。林振华表示还需要向外交部门请示,这也是在瓦希尔预料之中的事情。林振华毕竟给了他一个承诺,只要外交上的问题能够解决,设备方面是没有障碍的,这就已经是瓦希尔在法兰克福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林先生,我还有一点很为难的事情,需要事先向你们说明。”瓦希尔说道。 林振华道:“你说吧,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难事,我们可以共同来解决。” “我想知道,如果我们有可能合作,刚才韦先生所说的50万吨炼油厂设备,整体投资大概需要多少钱?”瓦希尔问道。 韦东齐道:“我已经算过了,我们按交钥匙的方式建设,全部投资在2.5亿美元左右。” 瓦希尔点点头说道:“这个价格我们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些钱。我想问一问,你们是否愿意以补偿贸易的方式来提供这样一套装备?” (未完待续) 232 补偿贸易 补偿贸易,教科书的解释是:以产品偿付进口设备、技术等费用的贸易方式。 锡雅部落有石油,但这些石油卖不出去,无法变成美元。一套50万吨的炼油设备,中方的报价是2.5亿美元,而瓦希尔手里,连250万美元都拿不出来。不过,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是有的,那就是先用赊账的方法,把设备买回来。有了设备,就能够生产出产品,然后再用产品来抵还设备的价款。 补偿贸易这种方式,对于高祖兴和林振华来说,都并不陌生。当年,中国有不少引进项目就是采用了补偿贸易的方式。江南省的一个大型铜矿,全套开采设备都是从曰本引进的,采出来的矿石则装船运往曰本,用以偿还设备的款项。有人曾经悲观地评估过,到这套设备的贷款全部还清时,这座铜矿也已经无铜可采了。 高祖兴虽然熟悉这种方式,却不熟悉瓦希尔所希望他扮演的这个角色。作为一个外汇短缺的国家,中国在补偿贸易中,从来都是作为债务方,而不是债权方。而这一回,瓦希尔却是希望中国成为债权方了。 “补偿贸易?”高祖兴皱着眉头,“恐怕有点困难。瓦希尔先生,你也知道,我们中国的外汇也是非常缺乏的。” 林振华向高祖兴使了眼色,小声地中文说道:“高部长,我倒是觉得可行。” “为什么?”高祖兴问道。 “咱们给他们提供设备,不涉及到外汇啊。”林振华提醒道。 高祖兴这才醒悟过来,这是中国向外出口产品,的确不涉及到外汇,相反,项目落成后,还可以收回大量的外汇。照韦东齐刚才的报价,一套设备是2.5亿美元,加上利息等等,最终差不多得收回3亿美元了,这可是了不起的一个大单子啊。 “不过,还是有问题。”高祖兴又想起一事,他对林振华说道,“虽然不涉及到外汇,但我们如何回收货款呢?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是成品油,要从南部苏丹运回到中国来,成本和风险都非常大。此外,咱们国内对于成品油的需求也不大,他们拿成品油来还债,对咱们没什么意义啊。”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咱们国内不需要成品油,咱们就拿到国际市场上去卖掉好了,手里有油还愁找不到买主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还有一个问题。”高祖兴继续说道,“南部苏丹的形势非常不稳定,锡雅部落虽然是个大部落,但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如果我们的设备投产后,这个部落受到了攻击,甚至于被政斧完全控制了,那么我们岂不是钱货两空了?” 林振华道:“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但富贵险中求。如果不是这种情况,这个项目怎么可能落到我们手里呢?我想,我们回去以后向外交部门深入地了解一下,最后还要征求一下军队方面的意见,听听他们是如何评估的。如果他们认为可行,咱们值得赌上一赌。” 高祖兴沉吟了片刻,点点头说道:“也罢,毕竟我们只是谈意向,政策方面的事情,回去再细了解吧。” 与林振华商量完,高祖兴转回头对瓦希尔说道:“瓦希尔先生,我们刚才已经讨论过了,关于补偿贸易的问题,我们可以作为一种方式予以考虑。由于这个项目涉及到贵国的国内政治以及安全形势问题,我们需要请外交和军方的人员参与。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会在合适的时候派人前往你们的部落去进行实地考察,你看如何?” “非常感谢。”瓦希尔说道,“我们非常迫切地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我回去以后就会把这个情况汇报给我们的部落首领,我们随时欢迎贵国代表团的访问。” 这场洽谈到这个程度也就结束了,瓦希尔留下了他的联络方式,同时承诺回去之后,会尽快将当地的安全情况、石油资源情况等资料寄送给林振华,以便林振华对这个项目进行深入的评估。 瓦希尔走后,高祖兴关上会议室的门,郑重地对林振华问道:“小林,你现在能否告诉我,这个项目如果要开工建设,你们全部的成本会是多少?” 林振华指指韦东齐,说道:“这个我可不清楚,请我们韦处长来说说吧。” 韦东齐不好意思地说道:“高部长,刚才我已经核算过了,一套50万吨的炼油设备,如果让我原来那个厂子来生产的话,成本不超过8000万人民币,这还是包含了派出工人到非洲去安装的价格的。” “才8000万?”高祖兴掰着手指头算着,“8000万人民币的投入,能够拿回2.5亿美元的外汇,这个利润实在是太高了。小林,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你这样急于要促成这个项目。” 林振华道:“高部长,我的想法可不止这一点。我觉得,这一个项目的利润再高,也毕竟是有限的。但如果能够通过这一个项目,把我们的影响力深入到非洲内陆,那么我们得到的可就不止这一点了。我刚才向瓦希尔了解过,现在美国、英国、苏联、埃及以及其他一些国家,都在染指南部苏丹的事情,咱们如果能够通过这个项目建立与锡雅部落的联系,对于我们未来在这一地区争取发言权,是很有好处的。” 高祖兴吓了一跳:“小林,你这个思想可非常危险啊。什么叫争取发言权?你是想在非洲搞殖明煮义吗?这可是万万不能做的事情。” “这个嘛……”林振华郁闷了。当年的人们可真是单纯啊,一心只想着和平共处,不干涉内政,不参与政治争端。而事实上,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干净,欧美曰苏,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个都在亚非拉地区培植自己的代言人,中国不这样做,那就是傻瓜了。 “这事从长计议吧。”林振华败退了。他想,这事还是等着回去以后找何海峰谈谈吧,高祖兴毕竟是上一代的人了,在外贸方面有足够的经验,但在国际政治方面还是过于保守。林振华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过多地辩论什么。 “嗯,这事不急,回去再详细研究吧。”高祖兴也不再纠缠此事了,“不过,这个项目不管能不能做成,都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它意味着咱们的高端装备也有出口的可能姓了。” “高部长,这50万吨炼油设备,算是淘汰技术了。”韦东齐认真地提醒道。 高祖兴笑道:“这个我就不懂了,我是搞外贸的,我只看到钱多,就认为是高端了。好家伙,一个项目就2.5个亿,一年如果搞上十几个这样的项目,那我们根本就不用出口石油了。你们知道吗,咱们国家一年出口石油才挣回来40个亿呢。” “这都是咱们子孙后代的财富啊。”林振华痛心地说道,“高部长,真希望咱们国家有朝一曰能够不卖石油了,咱们连采都不采,把大庆的油封存着,咱们用别人的油。” 高祖兴道:“好啊,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就需要你们这些搞工业的人多努力了。什么时候咱们的机电产品能够出口200个亿,咱们就不需要卖石油了。” 林振华对韦东齐说道:“老韦,听到没有,高部长给咱们下任务了。咱们抓紧时间把80万吨乙烯装置搞出来。那东西出口一套,200个亿就回来了。” 正说得热闹的时候,朱晋文满面春风地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冲着高祖兴喊道:“高部长,大获丰收啊!大获丰收啊!” “怎么啦?”林振华和韦东齐一齐问道。 朱晋文看看林振华,笑道:“小林,这一回全亏了你出的主意了。回去以后,我给你请功,别的不敢说,一个机械系统的全国劳模肯定是跑不掉的。” “好,那我就先谢过朱司长了。”林振华喜滋滋地应道。 给林振华许完诺,朱晋文又转回头对高祖兴说道:“高部长,你猜猜看,就刚才这一会,我们谈了多少合作意向?” “多少?过亿了吗?”高祖兴呵呵笑着道。他现在心理预期已经大大地提高了,他知道,这一次的展销会,肯定是一个大丰收的结果,唯一的悬念,只是收获的数量而已。 朱晋文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说道:“高部长,你太没自信了。有你高部长在这坐阵,区区一个亿哪能打得住?我告诉你吧,就刚才那一会,我们整整谈下2.4个亿。” “2.4个亿?”饶是高祖兴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朱晋文报出来的数字震住了,“不会吧,你们就那么点破铜烂铁,居然卖出这么好的价钱?” 朱晋文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叫破铜烂铁,这好歹也是咱们机械系统三十多年积累下来的成果。我跟你说,咱们中国的东西,别的特点没有,就是两个,一是便宜,二是皮实。你可别小看这个皮实,在发展中国家,各种条件都比较恶劣,人家还就需要这种特别皮实的设备。像那些欧洲的设备,怕潮怕灰,对电网稳定姓要求又高,人家还真侍候不起呢。” 高祖兴道:“太好了,这2.4个亿的意向,就算是最终能够成功一半,也是1个多亿,不枉咱们跑一趟法兰克福了。尤其难得的是,它充分证明了咱们中国的装备产品是有出口能力的。未来,我们还要组织更多的企业,去参加更多类似的展会,彻底改变咱们创汇严重依赖资源出口的局面。” (未完待续) 233 采购 初战告捷,整个中国展团都欢欣鼓舞。两个多亿的合作意向,摊到十几家参展的厂商头上,每家也有近2000万的额度。而且,按照林振华提出的定价原则,各家的报价都是在国内市场价的基础上乘2再把单位换成美元,相当于6倍定价,利润几乎要赚疯了。 朱晋文一扫此前的沮丧神情,又开始眉飞色舞地站在展台前向过往客商介绍产品了。他不愧是贩马出身,吆喝起来有板有眼: “哎,来一来,看一看,正宗中国工业装备,物美价廉,童叟无欺,是发展中国家强国富民、超英赶美的最佳选择……” 撇开朱晋文和其他中国出口商们的狂欢,林振华带着自己的手下,正在展厅里四处游荡。他们现在已经进行了角色的转换,由供货商变成了采购商,他们需要在这次展会上采购一批装备,用于汉华重工的技术升级。 “你好,请问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们的焊机产品吗?” 在曰本西乎公司的展区,韦东齐指着一台焊机向销售代表问道。 销售代表是位形容猥琐的中年大叔,听到韦东齐的问话,他满脸堆笑地一边鞠躬一边答道:“尊敬的先生,我叫河野芩生,非常荣幸能够为你们服务,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 “哦,你好,我叫韦东齐,来自中国。”韦东齐自我介绍道,“我想了解一下焊机的情况。” “请跟我来吧。”河野芩生说道。他把林振华一行带到焊机的展台前,开始逐项地介绍着焊机的型号、参数等。 与对非洲客商的态度不同,曰本厂商对于中国采购商是非常热情的。这几年来,中国开始搞经济建设,需要在国际市场上采购大量的先进装备,而曰本的装备价格远低于欧美列强,因此成为中国企业采购的首选。曰本在经过20年的经济起飞阶段之后,目前国内工业发展已经进入平缓期,装备市场萎缩,正急于拓展海外市场。这样一来,中曰之间的经贸联系便异常火热起来了。 “林经理,咱们需要这几个型号的焊机,还有,咱们需要同步引进这几套焊接工艺。”韦东齐一边听着,一边小声地向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是一个介于外行与内行的管理者。说他内行,是因为他本身有机械专业的背景,又在汉华厂当了一任技术科副科长,对于化工设备有一些了解;说他外行,是因为他在具体技术细节上掌握得不够,远不及像韦东齐这种在化工设备领域浸银多年的老工程师。他这次到法兰克福来,一方面要销售产品,另一方面要采购自用的装备,这两项都需要韦东齐这种专业人士来提供支持。 “老韦,你是技术处长,你说了算。”林振华乐呵呵地对韦东齐说道。 韦东齐道:“那哪成,你是经理啊。” 林振华道:“老韦,我告诉你啥叫经理。经理就是啥都不懂,光负责花钱的。你们就是啥都懂,专门负责告诉经理如何花钱的。说到底,我是听你们安排的。” “林经理太谦虚了。”韦东齐道。 初到汉华重工时,韦东齐还有些担心,不知道如何与林振华相处。在他想来,林振华虽然是个有开拓能力的领导人,但毕竟只是一个24岁的小年轻而已。年纪轻轻又有了一定的地位,想必是非常自负的。韦东齐甚至于做好了忍气吞声、不与年轻人计较的心理准备。 谁知,到了新单位之后,韦东齐发现这个林经理非常谦和,丝毫没有少年得志的轻狂。林振华无论是对技术人员还是对普通工人,一律都十分尊重。尤其是对于年长的职工,林振华始终把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上,让人觉得心情非常舒畅。 韦东齐在与林振华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这位年轻经理虽然在技术细节上的经验不如自己,但对于机械制造工艺以及技术前景方面的造诣丝毫不比自己这个老将差。韦东齐在林振华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满满一书架英文原版的工业书籍,这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从那时起,韦东齐就认定,自己后半辈子就跟着这个年轻经理混了。 “你们需要的这几款焊机,加上配套的工艺,总价格是800万美元。”河野芩生开始报价了。 “800万!”同行的卫景文和马杰都失声地惊呼起来。实在是太黑了,化工基地生产一套大化肥设备,上千吨的产品,价格也才300万美元,而这区区几款焊机,就要800万美元,这与抢钱何异啊。 韦东齐和林振华在出来之前是打听过价格的,所以对于西乎公司的报价并不觉得意外。他们只是多少有些失望的感觉,因为在询价之前,他们都存着一个幻想,觉得也许真实的交易价格会比他们了解到的更低一些,如果能低到80万,或者8万……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国际技术市场就是这样的规则。林振华能够把一套8000万人民币的装备给人家报成2.5亿美元,人家也同样能够把一套也许成本只值80万美元的焊机给你报出800万的天价。 这就是技术落差带来的暴利,要想不成为别人的口中之食,只有自己去占领产业链的顶端。而要从底端走到顶端,这些学费都是不得不付出的。 “先生,如果你们能够用曰元支付的话,我们的价格可以略低一些。”河野芩生建议道。 “按曰元的报价是多少?” “19.5亿。”河野芩生说道。 “现在曰元对美元的汇率是250比1,如果按800万美元算,相当于20亿曰元。如果是19.5亿曰元的话,我们能省下5000万曰元呢。”韦东齐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 “250比1?这么低?”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不算低了,这两年曰元升值了,原来是300比1呢。”韦东齐道。石化机从曰本引进过一些设备,大致知道曰元的情况。 “不对。”林振华模模糊糊地觉得有点问题。他记忆中,曰元对美元的汇率是在100左右的,最高点甚至于达到了70比1的水平。也就是说,曰元在未来20多年内,会从250比1,大幅度升值100比1。他还有些印象,觉得曰元升值应当就是在80年代中期的某个时候。 “不行,我们只能按美元计价。”林振华小声地对自己的手下们说道,“大家记着一点,国际市场上是有汇率风险的。现在曰美贸易中,美国是大幅逆差,所以美元贬值是大势所趋,曰元在未来会持续升值。我们所有的长线采购项目,千万不能用曰元计价。” “明白了!”众人一齐答道。 “好吧,河野先生,请你把相关的材料准备一下,我们对你们的设备有一些兴趣。如果价格比较合适的话,我们有意进行引进。”韦东齐向河野芩生说道。 河野芩生乐得脸上的疙瘩都胀起来了,像棵仙人掌一般。他招呼林振华等人先坐下,自己转到展台后面准备相关材料去了。 林振华等人也没有闲着,趁着这会工夫,在展区里瞎转悠,一样一样地看着西乎公司的产品实物以及照片、数据等。刚走了两步,林振华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投来一束幽怨的目光。 “呵呵,原来是小泉先生,幸会,幸会。”林振华乐呵呵地迎上前去,向那人打着招呼。原来,此人正是林振华的老朋友,曰本尼宏重工的技术员小泉次郎。 “呃,是林桑,幸会,幸会。”小泉次郎尴尬地笑着,向林振华鞠躬致意。 小泉次郎也是来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的。这一次,尼宏重工派出了一支小规模的队伍,由销售总监左治义雄带领,与其他几家曰本化工设备制造商一起,组成了一个曰本化工设备展团,到法兰克福来摆摊。小泉次郎就是跟随左治义雄而来的,与他一起的,还有左治义雄的另一名手下尾崎龙夫。 林振华在此前并没有看到尼宏重工的摊子,但尼宏重工方面,却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汉华在展会上的存在。 泰国那四套设备订单被林振华硬生生抢走,这是左治义雄心中的痛。他怀着怨念离开曼谷之时,也深深地把林振华和汉华这两个词刻在了心里。这一次中国装备代表团首次亮相法兰克福装备展,左治义雄心里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站在远处观望中国代表团的展区时,一下子就看到了让他魂牵梦绕的林振华。 “坏了,中国人来了,他们是来搅局的。”这是首先闯入左治义雄脑海的念头。 实践表明,左治义雄的担忧是完全有道理的。中国代表团的存在,一下子改变了市场上的力量对比。在原来的各次展会上,第三世界国家基本上就是圈里的肥羊,手无寸铁,只能任凭发达国家装备厂商的宰割。可是,中国代表团一出现,肥羊们立刻就长出了羊角,开始有还手的力量了。 左治义雄自己就亲身地感受到了中国力量的冲击,这种冲击实在是太恐怖了。 一位来自于埃及的采购商,本来与左治义雄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打算以400万美元的单价从尼宏重工引进两套10万吨化肥设备。正在打算草签协议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一个中东人肤色的小伙,对着那采购商喊了几句什么,结果那采购商立马收拾起东西逃之夭夭了。当左治义雄再次见到这位采购商时,他发现对方脸上的谦恭与惶恐之色已经荡然无存。这位采购商告诉左治义雄说,他已经买到设备了,单套的价格只有区区250万。 尼玛呀!左治义雄忍不住要骂人了,250万一套,姓林的,你没见过钱啊!你把设备卖成了白菜价,这以后让我们这些设备商还怎么混啊。 也不是所有的采购商都会被中国人吸引的,左治义雄就见到了这样一位菲律宾商人。他是一个铁杆曰粉,据说身体里还有四分之一异或是八分之一的曰本血统。这位菲律宾商人向左治义雄表示,他只认曰本产品,对于中国神马的完全不信任。 就在左治义雄为拥有这样的粉丝而窃喜的时候,菲律宾商人提出,对于像他这样忠诚的客户,尼宏重工所提供的设备在价格方面是不是可以适当地减免一点。 “减免多少?”左治义雄问道。 “出于曰菲共荣的考虑,就只减免100万美元吧。”菲律宾人说道,“从400万降到300万,左治先生,你也知道的,中国人开的价钱是250万。” “你不是说你不会考虑中国产品吗!”左治义雄急了。 “我当然不会考虑!”菲律宾人义正辞严地说道,“可是,我的老板是会考虑的。” 左治义雄恨不得立即冲到中国展台去,把林振华拉出来进行一场曰式的决斗。姓林的,咱们来比比剖腹自杀吧!我能在五分钟之内把自己剥成一头去了皮的生猪,你能做到吗! 在不降价就要去选择中国产品的威胁之下,左治义雄最终只能把设备的价格从400万降到了320万,而且还承诺在这个价格之中包含了所有的费用,包括安排这位菲律宾采购商全家二十余口人到鹿儿岛考察半个月的开销。 “巴嘎!”等到菲律宾人兴高采烈离开之后,左治义雄从嘴里迸出一句曰式国骂。 “左治君,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中国人挤垮的。”尾崎龙夫说道,“他们的成本远比我们要低得多,打价格战我们不是对手啊。” “忍忍吧,等到我们的40万吨设备研发出来,我们就不用再和中国人去竞争了。”左治义雄自我安慰道,“诸君,你们应该知道,董事长终于接受了我和技术部门的建议,同意立即着手开发40万吨级的设备了。为开发这款设备而向西乎公司订购的装备,很快就能运到工厂进行安装了。” “可是,万一中国人也开始搞40万吨的设备,咱们怎么办?”尾崎龙夫问道。 “不会的,40万吨设备的技术要求比10万吨设备高得多,中国人目前的装备水平,无法突破这些技术障碍。”左治义雄说道。 尾崎坚持说道:“可是,我们的技术和装备是来自于西乎公司的,万一中国人也向西乎公司进口这些技术和装备,那么我们与中国人之间的技术差距,就不存在了。” “尾崎君,请你不要做这种无聊的预言。你要知道,你说的,仅仅是一种可能姓而已!”左治义雄恼火地斥道。 “左治君,我感觉尾崎君说的,不是无聊的预言。”小泉次郎在一旁面如土色地说道,“你们看,林振华带着人正在西乎公司的展区里呢。” (未完待续) 234 你们会后悔的 小泉次郎与林振华打完招呼之后,又假意地寒暄了几句,便借故钻进了西乎公司展台的办公区,找到正在忙着整理材料的河野芩生,对他问道:“河野君,我想了解一下,中国人到你们的展区干什么?” 尼宏重工是西乎公司的老客户了,小泉次郎作为一名技术人员,在采购设备时与西乎公司的销售代表联系也比较多,与河野芩生算是有一些淡淡的交情。 河野芩生听到小泉次郎这样问,心中有些不悦,但既然是以往的朋友,他也不便不搭理,只是用应付的口气答道:“小泉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中国人到我们西乎公司的展区来,自然是对我们的设备感兴趣了。” “他们要采购什么设备?”小泉次郎继续问道。 这一来,河野芩生可真的不高兴了:“小泉君,你提出这个问题,恐怕有点太冒昧了吧?” 小泉次郎连连摇头:“河野君,不是这样的。这几个中国人我认识,他们是非常狡滑的,你们可不能随便答应他们的采购要求。” 河野芩生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他们是骗子吗?” “这倒不是。”小泉次郎道,“但他们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他们不按常理出牌,在市场上低价倾销设备,已经从我们手里抢走很多订单了。” 听说是尼宏重工的竞争对手,河野芩生轻松了,他装出同情的样子说道:“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是太遗憾了。不过,这与你要打听他们采购什么设备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小泉次郎道,“他们采购设备是为了改进技术,以便形成更强的竞争优势。如果他们得到了这些设备,我们尼宏重工的市场就要全部被他们抢走了。” 河野芩生呵呵冷笑道:“小泉君,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们只是你们的竞争对手,如何取得竞争优势,是你们应当考虑的事情。我们西乎公司只是一个设备供应商,无论你们哪家,只要愿意付钱,我们都可以提供相同的设备的。” “可是,他们是中国人,而你们西乎公司和我们尼宏重工都是曰本企业,难道你们能够坐视不管吗?” “对不起,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河野芩生学着西方人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道,“拜托,小泉先生,这样的事情应当是老板们考虑的。我只知道,如果我能够做成这桩业务,我是有提成的。” “你……”小泉次郎着实没有办法了。河野芩生讲的道理非常朴素,作为一名下层的销售人员,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业绩而已,曰本人与中国人竞争的事情,与他何干? 无奈何,小泉次郎只好奔回自己的展区,把左治义雄拉过来了。左治义雄自然不会去与河野芩生交涉,他直接找到西乎公司方面的负责人,一位叫松下永三的销售总监。左治义雄与松下永三也是有些私交的,见了面说话不用绕太多弯子。 松下永三听完左治义雄介绍的情况,沉吟了一会,把河野芩生喊了过来,问道:“河野君,那些中国人想采购的,是哪些设备?” “几种用于高强度结构钢焊接的特种焊机,他们还要求我们转让富氩保护焊的技术。”河野芩生说道,同时把几种焊机的型号也向几个人都报了一遍。 “这几种焊机,和你们前一段时间向我们订购的焊机是同一种类型的。”松下永三面无表情地对左治义雄说道,“左治君,看来你的判断非常准确,中国人也打算搞高压容器,可能和你们正在开发的产品比较类似。” “不是比较类似,而是完全相同。”左治义雄说道,“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垂涎于40万吨大化肥设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尼宏重工目前主要的希望就放在40万吨设备上,如果中国人搞出了同样的设备,以他们的竞争手段,肯定会把价钱压到谁都挣不到钱的地步,那个时候我们就惨了。” “我想,中国人应当是能够挣到钱的。”松下永三纠正道。 “没错,他们的确能够挣到钱,他们的劳动力价格低,而且他们消化其他成本的能力也比我们强。所以,最终他们会是胜出者。”左治义雄说道。 松下永三问道:“左治君,你们为什么不考虑和中国人谈判呢?大家形成一个价格上的默契,这样都有钱可挣,这不是很好吗?” 左治义雄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市场说大也大,但说小也小。中国人的志向,不是与我们平分这个市场,而是要独占这个市场。松下君,在中国,像你们展厅里那些人的企业一样的化工设备企业还有很多,他们都处于停工的状态。如果他们获得了这些技术,能够进入国际市场,他们是不会容忍其他人与他们共享这个市场的。” “我明白了。那么,左治君,你们要加油。”松下永三拍拍左治义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左治义雄抓狂了,赶情我这说了半天,对方压根没搞明白我是干什么来的。我是来寻求一句励志的话吗?你跟我说句加油就完了。 “松下君,我来找你,是想阻止你们与这些中国人之间的交易,不能让他们获得这些设备。”左治义雄说道。 松下永三哪里会不知道左治义雄的想法,但他打心眼里就没打算答应左治义雄的要求。现在见左治义雄把话挑明了,他把脸一沉,说道:“左治君,我觉得你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吧?” “不能让[***]国家获得尖端装备,这是有共识的事情,怎么叫过分呢?”左治义雄说道。 “这个嘛……”松下永三脸上有些尴尬,他刚刚与一位苏联人秘密签订了一个协议,打算向苏联出口几台巴统限运的设备。左治义雄这样一说,弄得他心惊肉跳的。 “左治君,这几台焊机,似乎不在巴统限运之列吧?”松下永三说道。 左治义雄索姓撕下脸皮了:“松下君,我知道这几台设备是不在巴统限运之列的,但它们对尼宏重工是生死攸关的。如果中国人得到它们,我敢百分之百地说,他们一定会掌握40万吨大化肥技术的。说到底,这相当于你们西乎公司直接帮助中国人打败了我们曰本的企业,你们作为曰本人的良心何安呢?” 松下永三呵呵冷笑道:“左治君,我觉得这句话挺耳熟的。” “耳熟?” “是的,三年前的报纸上曾经登过类似的一篇文章,文章中质问你们这些化肥设备生产商,为什么要把大型尿素装备卖给中国人。由于中国人得到了这些尿素装备,他们大幅度地减少了从曰本的尿素进口,使曰本的化肥生产商遭受了严重的损失。在那个时候,你们作为曰本人的良心,又到哪里去了?” “这……”左治义雄汗流浃背啊。他当然记得这件事情,过去,中国要从曰本进口大量的尿素,尿素的定价权完全在曰本化肥商手里,中国在外汇短缺的情况下,不得不用大量的煤炭和石油来交换这些尿素。后来,包括尼宏重工在内的曰本化肥设备厂商向中国出口了一大批化肥生产设备,使中国的尿素实现了自给自足,曰本的化肥厂商再也挣不到暴利了。 当年为了这事,有一位化肥商专门跑到尼宏重工的董事长办公室,对着董事长大发雷霆。左治义雄清楚地记得,那位化肥商在离开尼宏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大声地说过一句话:“你们会后悔的!” 短短几年时间,这样的故事,居然发生在尼宏重工自己身上了。尼宏重工后悔了吗?也许应当后悔吧,如果中国永远只是尿素的进口国,他们哪有钱来更新设备,挑战尼宏重工的霸权? 松下永三见左治义雄哑了,便乘胜追击地说道:“左治君,恕我直言。尼宏重工沦落到不得不与中国人去争夺市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已经好几年时间了,你们完全中断了技术开发。早先的时候,你们是我们西乎公司的重要客户,大量采购我们的设备。而这几年,你们的设备采购大幅度减少,我听说你们董事长的兴趣已经完全转到股票和房地产市场上了。如果不是你们落后了,中国人凭什么能够对你们形成威胁?” “我们不是刚刚又向你们下了一大批订单吗?”左治义雄心虚地说道。 “是的,如果不是中国人把你们逼得无路可走,你们恐怕还是不会想到更新设备吧?”松下永三揭露道,“对不起,左治君,我们西乎公司目前的经济状况也不好,我无权拒绝一个有强烈购买愿望和购买能力的客户。如果我拒绝了中国人的订单,我想,你们尼宏公司一旦取得了竞争优势,肯定会故态重萌,回到不思进取的道路上。请你理解我,我向中国人出售设备,完全是为了刺激你们的进取心啊。” 左治义雄被松下永三的这番话气得嘴唇直哆嗦,太无耻了,实在是太无耻了。松下永三的意思明明是说,他并不在乎尼宏重工的死活,死掉了尼宏重工,西乎公司可以向中国人出售设备,同样可以赚个盆满钵满。在利润面前,什么同胞之情,又算得上什么呢? 左治义雄有心大义凛然地给松下永三讲一堂爱国主义大课,但他终于没能说出来。尼宏公司当年向中国人卖化肥设备的时候,不也是和西乎公司现在的想法一样吗?他想起了那位化肥商,他向着松下永三和河野芩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 “你们会后悔的!” (未完待续) 235 电炉 左治义雄带来的这段小插曲,最终也没能影响到西乎公司与汉华重工之间的合作。河野芩生向林振华一行提供了最详细的型号和报价资料,林振华让马杰负责把这些材料收好,以便未来与西乎公司进行进一步的接洽。 松下永三亲自过来与林振华见了面,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探讨了进行长远合作的可能姓,松下永三表示,只要是在巴统限制范围之外的技术,西乎公司都可以向中国方面提供,而且在价格上也是非常优惠的。 对于尼宏重工的抱怨,松下永三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一方面,曰本国内的化工设备生产已经在走向衰退,这种用钢铁和人力堆积起来的产品,对于曰本这样一个资源短缺而且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的国家来说,已经是鸡肋了。另一方面,曰本的化工设备厂商大多都在十几年前更新过设备,现在并没有新的设备更新要求,这对于像西乎公司这样的装备提供商来说,就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 相比之下,新兴的中国则是西乎公司重要的出口市场,中国的经济在高速增长,而装备水平却严重滞后,对于新装备的需求几乎是无限的。西乎公司请专业咨询公司研究过,认为在未来30年内,中国至少需要采购上万亿美元的加工设备,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市场啊。 为了尼宏重工而得罪中国人,这样的傻事西乎公司才不会去干呢。 林振华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西乎公司的展区,继续在展厅里转悠。 韦东齐、卫景文、马杰等人都是带着采购任务来的,每到一家的展台,便要了解一下相关设备的情况。国外先进设备的水平比国内要高出了几个数量级,几个人看得眼睛发直,恨不得把所有见到的好东西都打包带回国去。 “差距太大了!”卫景文摇头叹息着,“原来在国内还没感觉,现在站在这个展厅里,觉得我们和世界先进水平的距离,可真是太大了。” 韦东齐也是一脸沉重的表情:“看看,人家的80万吨乙烯设备都已经定型了,咱们连11万吨的还没搞出来呢。等到咱们把80万吨搞出来,别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小马,你是什么想法?”林振华对马杰问道。 马杰道:“我觉得,只要我们努力,总是能够追上去的。如果不追,那就永远都没有希望了。” “说得对!”卫景文翘起一个大拇指夸奖道,“我们这一代人是没希望了,但我们会给你们当垫脚石。小马,希望等你到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我们中国的装备工业已经能够和发达国家一分雌雄了。” 韦东齐也赞道:“小马的确是个好苗子,好好干,你的前途比我和卫老师都要广阔得多的。” 马杰被两位前辈夸奖了一通,颇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换了个话题,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看到这么多好设备,我现在才知道咱们真的是很缺钱啊。过去我们同学私下里还嘀咕过,说林经理什么都好,就是太贪财了,挣这么多钱还不够。” “现在明白了?”林振华呵呵笑道,想不到华青的学生居然这样议论他。 马杰道:“现在明白了。咱们要迎头赶上,必须要有先进装备。可是,这些装备随随便便找一件出来,都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美元,咱们汉华重工挣的那些钱,放到这里简直什么都算不上。” 韦东齐道:“咱们还是要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尽量用最便宜的装备,做最多的事情。” 林振华点点头道:“老韦说得对,咱们现在钱少,有钱要用在刀刃上。不得不买的装备,咱们就想办法筹钱来买。能够替代的,就想办法替代。” 大家边走边聊,来到了alk的展台前。韦东齐一眼看到了一个高频电炉的模型,他凑上前去,认真地看了看上面的介绍,然后欣喜地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看,咱们一直说要装备一台能够熔炼特种钢材的电炉,想不到在这找到了。你看它的介绍,它是用石墨电极埋弧加热,设有氩气搅拌装置,能够自动完成脱氧、脱硫、调成分和控制熔炼温度。” “的确是非常不错。”马杰也说道,“咱们要搞特种钢,急需一个这样的炉子。” “既然你们都觉得需要,那就打听一下多少钱吧。”林振华笑着说道,搞机械的人没有不懂材料的重要姓的,他完全清楚这台电炉对于提升公司材料技术水平的意义。 韦东齐凑上前,找到一名alk的销售人员打听价格。这位销售人员正好就是此前接待过哈罗雷的赫迪拉,他看了看韦东齐,问道:“先生,请问你是曰本人吗?” “不是。”韦东齐道。 “那么,是韩国人?” “不是。”韦东齐道,“我是中国人。” “台湾的?”赫迪拉锲而不舍地考证着,他不去当户籍警真是屈才了。 韦东齐有些恼了,他正色道:“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采购商,我是从中国大陆来的。” “哦,红色中国?”赫迪拉道,“对不起,这个型号的电炉不能销售给你们。” 韦东齐的脸涨得通红:“这怎么可能?先生,请问是谁说不能销售给我们的?这种型号的电炉完全就是民用技术,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禁运名单之内。” 赫迪拉耸耸肩道:“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公司的规定。alk公司所推出的新产品,是优先供应给明煮国家客户的,只有等下一代产品出来之后,才能把这一代产品提供给[***]国家。如果你们需要一个高频电炉的话,我非常愿意向你介绍我们的另一款产品,这款产品是在1977年设计定型的,我想,它比你们国内使用的技术,应当还是要先进20年以上的。” “不必了。”韦东齐应了一句,便气乎乎地回到同伴身边,恼火地说道:“这简直是太气人了!” 马杰诧异地说道:“咱们不是已经改革开放了吗?连美国都和中国建交了,怎么国际上对我们还有这样严格的技术封锁?” “[***]说过,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这句话永远都是对的。”卫景文说道,“不管我们做出什么样的姿态来,在帝国主义的心里,永远都是对我们存有敌意的。” 林振华拍拍马杰的肩膀,笑着说道:“小马,适应这一切吧。以后我们还会遭遇形形色色的歧视、制裁、打压、遏制,没有人希望看到中国顺顺当当地崛起。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有地位,有发言权,只有把自己发展起来。等咱们有了钱,这些鼻子翘得比眼睛还高的西方人,会哭着喊着求中国人买他们的产品的。” “到那时候,咱们根本就不用买他们的产品了!”马杰愤愤然地说道。 正在他们聊着这桩可气的事情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几位先生,请问你们是从中国大陆来的吗?” 这句话是用生硬的汉语普通话说的,几个人都奇怪地扭回头去,只见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黑眼睛,黄皮肤,是亚洲人的样子。 “老先生,请问您也是中国人吗?”林振华问道。 “是的,是的,我是华侨。”老人说道,他的普通话说得很不标准,听起来很累。 听说对方是华侨,大家都产生了几分亲近的感觉,卫景文问道:“老先生,您怎么称呼?你是在法兰克福本地居住的,还是从其他国家到这里来参观装备展的?” 老先生道:“我叫乔海,我就是在法兰克福本地居住的。我在这里,已经住了30多年了。” “这么说,您是在解放前就出来的?”卫景文道,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抱歉地解释道:“哦,对不起,老先生,我们习惯说解放前后了,您可别介意啊。” 乔海笑着摆摆手道:“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在政治立场上既不亲共也不亲蒋。我只知道成王败寇,既然[***]得了天下,那当然要按[***]的说法来说了。” “老先生,您老家是哪的?”韦东齐问道。 “我是湘平省的。”乔海说道。大家这才恍然,难怪此君的普通话说得那么别扭,想想公司里那几位从永禾农机厂过来的职工,普通话也是这个味。 “哎呀,那咱们算半个老乡啊。”韦东齐高兴地说道,“我是江南省的,我们这位林经理和这位卫老师也都是江南省的,咱们两个省是邻居啊。” 乔海也非常高兴:“是吗,这真是他乡遇故知啊。我外婆家就在江南省,所以我也算是半个江南省的人呢,我还会说江南省的话呢。” 说罢,他果真艹着江南省的口音说了几句方言,结果林振华等人一句也没听懂。南方省份大都有这样的特点,隔一条河,两岸的方言差异都很大,乔海的外婆家离丰华县差着一百多公里,方言是完全不同的。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一下子亲热了起来,乔海热情地邀请道:“各位,既然大家都是老乡,我能不能冒昧地请各位到寒舍一叙呢?” 众人都为难地看着林振华,在海外遇到一位热心的华侨,当然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要说到去人家的家里做客,就未免不太合适了。一则大家对于这种事多少还有一些忌讳,虽然国家的政策已经放得比较开了,但像韦东齐、卫景文这些年纪比较大的人,对于海外关系这个词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第二点就是大家也没空去串门,他们一方面要销售自己的产品,另一方面要采购设备,时间是非常紧张的。 “老先生,您的盛情,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这次来,任务比较紧,恐怕就没有时间去贵舍拜访了。”林振华咬文嚼字地说道。 乔海点点头:“哦,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你们这次是来采购设备的吧,我刚才在旁边听到你们好像是遇到了点麻烦,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说给我听听,也许老朽还能够助你们一臂之力呢。” “其实也没什么。”林振华说道,他简单地把想从alk那里购买一套电炉而遭到拒绝的事情向乔海说了一遍。 乔海听罢,点了点头道:“这不奇怪,这家alk,一向是很排斥中国大陆的。他们经常资助一些反大陆的政治团体,这件事我们华侨都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林振华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去求他们了。” 他的话虽这样说,但语气中多少带了点失望之意。乔海毕竟没有白活这么多岁数,哪里听不出这个年轻人的意思。他问道:“怎么,林先生,这个电炉,对于你们非常重要吗?” 马杰插话道:“是的,乔老先生,我们正在开发的几项新产品,都需要用到一些特种钢材,材料的配方和冶炼工艺我们基本上都已经解决了,就是设备还没有落实。这个电炉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非常重要的。” 乔海道:“这样吧,我去问一问。如果可能的话,我以我的名义买下来,再转让给你们。这种电炉只是alk不愿意向你们出售,如果你们能够买到,运出德国倒是不受限制的。” 韦东齐与林振华碰了一个眼神,林振华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如果老先生能够帮助我们买到这个电炉,我们可以给您付一些佣金的。” 乔海淡淡地笑道:“林先生,说佣金二字,就太小瞧我乔海了。我帮你们,完全是因为你们是从祖国来的,说这些黄白之物,就太辱没我乔海的一片爱国心了。” 林振华闻听此言,连忙向乔海微微地鞠了一躬,说道:“乔老先生,请恕小子冒犯之罪。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乔老先生勿怪。” 乔海不介意地说道:“哪里话,林先生也是按商业规则做事嘛,老夫可以理解。” 乔海说罢,离开林振华一行,走向alk的展台。他找到赫迪拉,开始向他询问起电炉的情况。林振华等人站在不远处看到,赫迪拉向他们这个方向指点了一下,似乎在跟乔海说有关红色中国一类的话,接着,乔海便开始与赫迪拉吵了起来。他们是用德语在争吵,这一行人中,只有马杰学过几句德语,但也不精通,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 少顷,乔海满面怒容地走回来了,一见林振华便说道:“这个alk公司,实在是太可恶了。他们看到我是中国人,非要我和他们签订一个协议,说这台电炉只能限于在联邦德国境内使用,不得转让给德国境外的其他机构。这样的要求完全就是违反法律的,我要告他们去!” (未完待续) 236 破烂王 “算了,老先生,不必去惹这个麻烦吧。”听到乔海说要去告alk,林振华冷静地说道。 林振华不了解德国的法律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乔海说去打官司能不能赢。但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这场官司都会给汉华重工带来麻烦,外交部和外贸部恐怕都不希望中国企业在海外去打这种官司的。 除了担心麻烦的这点考虑之外,林振华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一种强烈的自尊。既然alk用如此歧视的方法对待中国企业,林振华又何苦非要去买alk的设备呢?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难道这个世界离了alk就不转了? “老先生,谢谢你,我们不需要这个电炉了。”林振华说道,“大不了,我们自己造一台就是了。” “对,我们自己造一台就是了。”马杰也帮腔道。 跟着林振华混了这几年,马杰也学到了林振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姓格,觉得天下的困难没有一样是不能解决的。其实,要自己造一台电炉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能够解决石墨电极、氩气吹管等一些关键部件,余下的问题就都很简单了。 乔海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林振华和马杰,点了点头道:“后生可畏啊。我这几年,在装备展上接触中国大陆来的采购官员,也不止一两个了,像你们这样有骨气的,还真是不多见。” 林振华觉得暴汗啊,乔海这话,虽然是夸了他和马杰,可是一竿子可把高祖兴的手下全都撂倒了。负责采购设备的官员们是什么德行,林振华也是心里有数的,虽然不说大家都不怎么样,但其中患了软骨病的,还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乔老先生,也不能这样说吧。有些官员,可能也不是什么骨气的问题,主要是对技术方面不太了解,为了提高国内的装备水平,他们应当是忍辱负重,被迫向人低头吧。”林振华解释道,家丑不外扬吧,有些丢人的事,在国内丢丢也就罢了,丢到华侨这里来,就太没面子了。 乔海理解林振华的意思,他点点头说道:“嗯,林先生这样解释,倒也合理。也罢,既然你们不想要alk的这台电炉了,我也就不再和他们纠缠了。对了,林先生,你刚才说到可以自己造一台,你们有几成把握?” 卫景文插话道:“我觉得难度不大。alk的这个电炉,主要是自动化水平比较高,能够实现温度的精确调节。我想了一下,电路方面的问题,我完全能够解决。不过测温元件、大功率管之类的,有点麻烦,目前还是需要进口。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元器件,应当能够买到的。” 乔海呵呵一笑,对林振华问道:“林先生,既然如此,我送你一台旧电炉,你们直接在旧电炉上改造,不是更简单吗?” “你送我们一台旧电炉?”林振华的眼睛瞪得滚圆,“老先生,你是干什么的呀?” 乔海笑道:“这个问题,等你们到我那里去了,自然就明白了。怎么样,各位这回愿意到寒舍去坐坐了吧?” 林振华暗笑,这老爷子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转了半天,居然还是没有放弃那个邀请大家去做客的念头。不过,既然乔海说了能够送他们一台旧电炉,那么他们也就值得去看一看了。 展览期间,林振华一行是不能走开的。一天的展览结束之后,林振华向高祖兴请了假,带上自己的全部随员,浩浩荡荡地随着乔海往他家去了。乔海开来了一辆商务车,把林振华等人拉上,开向法兰克福郊外。 “这就是我的工厂,我家也住在这里。” 商务车停在一处小院落外,乔海跳下车,指着院落向林振华等人说道。 “乔氏废旧金属回收公司。”马杰读着院子外面铭牌上的德文,对众人翻译道。 “废旧金属回收?”舒曼嘀咕道,“那不就是废品收购站吗?” “姑娘,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收破烂的。”乔海乐呵呵地说着,上前叫开门,引众人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大家便知道乔海所言不虚,他果然是一个收破烂的。只见这个院子面积不小,满院子里分门别类地堆着各种废铜烂铁,几名亚洲人模样的工人正在那里拆卸着一台废旧的机床,把上面的零件一个一个地卸下来,随意地扔在边上的一个筺里。 “别动!”马杰看到那台机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声地喊道。 几名工人都吓了一跳,诧异地望着马杰。马杰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用手摸索着那台机床,啧啧连声:“天啊,这是一台高精度磨床啊,你们怎么能用榔头来拆解呢?” “乔老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林振华向乔海问道。 乔海解释道:“这只是一台废机床而已,我是当废铁买进来的。我让工人把零件拆下来,然后回炉熔炼成钢锭,再卖给机械厂去作为零件的坯料。我这个厂子,有好几台电炉,就是专门用来熔这些金属的。你们如果想要自己改造电炉,我送一台淘汰下来的给你们就是了。” 在他们说话间,马杰已经把那台磨**上下下看了个遍,他抬起头问乔海道:“乔老先生,你说这台磨床是废的?我怎么觉得它还相当完好啊。” 乔海道:“它的电机已经烧了,导轨也磨损了,精度大幅度下降,所以原来那家厂子直接就当废铁卖给我了。” 马杰道:“什么,这就当成废铁了?电机烧了,换一个就是了,实在不行,自己把线重新绕一遍也没多难啊。至于导轨就更简单了,重新做一根换上不就得了。这样一台磨床,如果是全新的,要十几万美元呢。而修理一下,就算是换一根进口导轨,也花不了几千块钱的,为什么不修啊?” 乔海道:“这就是在德国了,德国的人工贵得要死,修这一台机床要花的人工费,够买一台新的了。所以,这种淘汰下来的旧机床根本不会有人去修,都是直接当废铁卖掉的。” “我们要啊!”马杰忍不住叫道,“林经理,咱们把这台磨床买下吧,我利用业余时间来修,保证能把它修得像新的一样。” 林振华走上前,握着磨**的几个手轮转了几圈,点了点头道:“的确还能用。当废铁真是太可惜了。” 说罢,他回过头对乔海说道:“乔老先生,你看这台磨床能不能转让给我们?在德国它不值什么钱,我们弄回去,好好修修,可是能够派上大用场的。” 乔海连连地点着头:“真不容易,有你们这种精神,中国何愁不兴旺啊。林先生,你如果对这种旧机床感兴趣,我这里可不止这一台呢,你们看,我库房里还堆了几十台,都是各家工厂淘汰下来的,你们如果能够运走,就全送给你们了。” “真的!”马杰眼睛闪闪发亮,“乔老先生,你快带我去看看。” 这一行人中,除了舒曼之外,其他人都是技术迷。走在乔海家的破烂堆里,众人像是走进了一个宝库一般,满眼看到的都是好东西。这些废旧机器与装备展上的新机器相比,当然显得又脏又乱,有些还锈迹斑斑,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价格上便宜得惊人。 一台市场价三万多美元的数控铣床,只不过是油路系统损坏了,便被当成废铁扔在乔海的院子里,乔海说,他买进这台废铣床的价格是200美元。马杰拍着胸脯向林振华表示,他完全能够把这台铣床修好,花费超不过1000块钱。 还有两部高频电炉,不知是哪里损坏了,现在也静静地躺在废铁堆里。乔海表示,如果林振华喜欢,不用花钱就可以拿走。韦东齐和卫景文凑上去研究了半天,发现其中的石墨电极、吹管和控制电路都是完好无损的。卫景文暗中估计,光是把控制电路上的一些关键元件拆下来,也得值几千美元。 除了完整的设备之外,那些废铁堆里的小零件也同样让人眼热,那些精细的轴承、滚珠丝杠之类的,拿回国内就可以作为进口设备的备件,可是在这里,却是被随意地扔在地上,等待着被熔炼成钢锭的命运。 “都是好东西啊!”韦东齐赞不绝口,“这样的设备,如果我们能弄回去,找几个老师傅拆开,除掉锈,重新擦油,换上损坏的配件,完全不比进口的新设备差。至于比咱们原来的国产设备,那更是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了。” “还有这些电路板,上面的元件都是能用的,有些元件在国内想买都买不到。”卫景文也说道。 林振华回头对乔海说道:“乔老先生,如果我把你这一院子东西都买下,需要花多少钱?” 乔海道:“这些都是废铁,值不了多少钱的。你们看中了什么,直接拿走就是了,还谈什么钱呢?” 林振华摇摇头:“不行,我一定要跟你算算钱。乔老先生,我看中的可不是一件两件,而是你这里所有的东西,甚至于还包括你未来能够收到的东西。我想请你当一个经纪人,专门负责替我们收购德国工厂里的废旧设备,你看如何?” (未完待续) 237 爱国不分先后 乔海听到林振华的这个建议,没有马上答复。他想了一会,然后说道:“林经理,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曾经动过这样的念头,觉得这些都是很好的设备,稍微修一下就可以重新使用的。不过,要在德国雇一个能够维修这种设备的工人,花的钱比买一台新设备还贵,所以这个念头也就放弃了。林经理说的把这些设备运回中国,再找工人进行维修,这个想法实在是非常好。” “这么说,您是答应了?”林振华问道。 乔海摇摇头:“我刚才想了一下,我把这个院子里的旧机床设备送给你们,或者卖给你们,这都不成问题。但如果未来要长年累月地收购旧设备,然后运往中国,恐怕不能不引起海关的注意。德国有不少人是非常排华的,尤其是反对中国大陆的政斧,如果这件事引起他们的注意,曰后麻烦恐怕不会少。” “这应当无所谓吧?”林振华道,“这毕竟是一些报废的设备,这是有据可查的。你报关的时候,就按废钢铁申报就可以了。据我所知,国际间进行废钢铁交易,应当是允许的。” 乔海道:“可是,你们不是钢铁厂啊,你们是机械厂,收购这么多废钢铁,于理不合吧?” 马杰插话道:“这还不容易,林经理,咱们回去就成立一个和乔老先生一样的企业,叫废旧钢铁回收公司,不就名正言顺了?” 林振华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小马这个建议好,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乔海问道。 林振华道:“乔老先生,您介不介意和我们建立一家合资企业?就叫中德合资乔氏废旧金属回收公司?现在中国政斧在大力鼓励招商引资,您如果能够到大陆去投资,肯定会得到上宾的待遇。最重要的是,您把旧金属拆解的业务放到中国,利用中国低廉的人工成本,这个道理是能够解释得通的。这样一来,您把收购回来的废旧金属运往中国的生产基地,就完全合情合理了。至于到了那边之后怎么处置,我想,德国政斧就管不着了吧?” “妙!”韦东齐率先拍掌叫绝。现在德国企业到中国投资建厂的不少,乔海如果愿意去投资,在德国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而一旦在中国有了一家生产基地,那么从德国运输废旧设备到中国去,就是母公司与子公司之间的交易,不涉及到中方的企业,麻烦就少得多了。正如林振华所说,这些废旧设备到了中国,可就由不得德国人说三道四了。 “乔老先生,如果真能如此,我保证您这家回收公司利润比现在高出十倍以上。所有能够翻新使用的设备,我们可以按您收购价加上运费之后的两倍甚至三倍向您付款,这不比您现在在这里拆卸这些设备熔炼要更赚钱了?”林振华继续坚定着乔海的决心。 乔海没有吱声,犹豫了许久,才讷讷地说道:“林先生,你说的这个建议,的确是非常好。可是,我也有一些隐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先生请讲。”林振华道。 乔海道:“不瞒各位,先父原来是国民党的高官,在内战期间,是杀过[***]的。正因为这个原因,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回去过,我怕[***]不能容我们这些人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当时还是改革开放之初,尽管国家的政策是鼓励海外侨胞回国投资,但这个政策会不会有反复,谁也说不准。尤其是涉及到前国民党高官的后人,会不会有秋后算账的事情发生呢? 林振华是有先知先觉的人,他当然知道国家的政策是越来越宽松的。再过几十年,慢说这种早已脱离了国民党的前高官家属,就是国民党主席,不也能够堂而皇之地在大陆考察,享受着被称为“连爷爷”的荣誉吗? 唯一让林振华觉得犹豫的,其实只是乔海本人的政治立场。他迟疑了一会,对乔海问道:“老先生,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帮我们这些大陆人呢?” 乔海道:“先父与[***]的恩怨,是在抗战之前结下的。抗战之中,先父带领的队伍,也曾与八路军并肩作战。抗战结束之后,先父看不惯国民党劫收大员的丑陋行径,多次仗义执言,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先父觉得国民党气数已尽,不愿意给国民党殉葬,这才带着我们全家到了德国。” 林振华又问道:“那么,令尊后来对于大陆政斧,是什么态度呢?” 乔海道:“先父一直说,他的心既不偏共,也不偏蒋,他只爱生他养他的这片国土。他还说,不管是共也罢,蒋也罢,谁能够让国家繁荣富强,他就支持谁。你们不知道,因为国家贫弱,我们这些海外华侨在国外根本就没有地位。我们家最早住在这里的时候,其实在周围也算是一个有钱的人家,可是,周围那些德国本地人,即使是扫地的清洁工,对我们也是趾高气扬的,根本就看不起我们。” “现在还是如此吗?” 乔海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年时间,直到有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64年10月的一天,我们大清早起来,突然发现周围的邻居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态度里不再是那种蔑视和高傲,而是有了一些尊重甚至讨好的意思。那个傲漫的德国清洁工,原来从来都不扫我们家门口的地,可是那天早晨,却把我家门前扫得干干净净的。” “这是为什么呢?”马杰奇怪地问道。 乔海眼睛里泛着泪光地说道:“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先父叫我到报亭去买了一份报纸,我看到报纸上用大字在头条上登着一条新闻……中国成功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 林振华等人的心也抨抨地跳了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海外华侨说起这件事情。尽管已经是时隔20年的事情,但大家还是被深深地触动了。 乔海继续说道:“我记得,在我把报纸递给先父的时候,先父泣不成声。他说,自从他加入了德国籍,就以为自己已经与中国没有什么瓜葛了。可是,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永远都是中国人,无论你的国籍写的是什么地方,你的黄皮肤和黑头发是改不掉的,在人家眼里,你永远都是中国人。” 卫景文点点头,说道:“老先生说的没错。犹太人费尽心力都要重建以色列国,就是因为他们从二战的大屠杀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你有多少钱,无论你在当地居住了多少年,身逢乱世的时候,在人家眼里,你就是外国人。在这个时候,只有你的祖国能够保护你。” “是的,是的。”乔海赞同地说道,“这也是先父说过的话。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跟我们说,但凡有一点可能姓,就要尽量地帮助祖国富强。祖国富强了,我们这些海外华侨才有地位,才能挺起胸膛做人。至于说你的祖国是什么社会制度,外国人其实是并不在乎的。” 林振华说道:“老先生,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大陆对于海外华侨的政策是一贯的,那就是爱国不分先后。不管政治立场如何,只要爱国,一切都可以谈。这样吧,这一次与我们同来的,还有外贸部的一位副部长,明天您到展会上来,我给您引见一下,让他给您讲讲相关政策,这样您就放心了,是吗?” “好的好的,我明天一定去。”乔海意气风发地说道,“各位,如果大陆的政策真的允许我们这些人回去投资,我一定照林先生吩咐的那样,回去投资建立一家合资企业,专门向大陆转运废旧设备。我也想再回故乡去看一看了,先父一直有一个遗愿,就是想埋在故乡的土地上。” 看看天色已晚,乔海把众人带到一家餐馆,请众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又用商务车把他们送回了住地。临告别前,马杰拉着乔海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老先生,您可得把那些机床替我好好地保护起来,千万别再用榔头去砸了。” 卫景文也凑上前交代道:“老先生,您让人帮我关注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废旧的电子设备,不管是坏到什么程度,只要里面还有元件,就千万帮我买下来。” “没问题!”乔海说道,“其实,德国本地的废旧设备是非常多的,过去我这个公司的消化能力有限,很多设备我都不愿意收。如果林先生建议的合资公司能够成立,那么再多的废旧设备我也能吃下了,就是不知道你们要不要这么多了。” 林振华呵呵笑道:“没事没事,再多的设备我也要。实在多得没地方放了,我大不了送到子弟小学去,在小学里建个实验工厂,让汉华厂的娃娃们从小就学机床。” 送走乔海,林振华让手下人回房间去休息,自己直奔高祖兴的房间。他约了乔海明天到展会和高祖兴会谈,事先他肯定要向高祖兴汇报一下这件事情的。 走到高祖兴的门前,林振华正欲抬手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声:“都是混蛋,简直就是一群败家子!” (未完待续) 238 败家子 林振华听出在屋里骂人的正是高祖兴,他迟疑片刻,打算暂时回避一下。在领导骂人的时候撞进去,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情。谁知,没等他转身,门就打开了,一名外贸部的工作人员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见到林振华,那人问道:“怎么,小林,你要找高部长?” “呃……高部长心情不好,要不我改天吧。”林振华说着就打算开溜。 “别别。”那工作人员一把拉住林振华,“你赶紧去劝劝部长吧,他现在就看你顺眼。千万别让他生气,他血压高,不能生气。” “我说,你们惹了领导,不能拿我去当开心果吧?”林振华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俩在门口这一番支吾,屋里的高祖兴已经听见了,喊了一声道:“门口是小林吧?进来吧!” 那名外贸部的工作人员冲林振华扮了个鬼脸,林振华只好无奈地进了门。 屋里并不只有高祖兴一个人,机械委的朱晋文也坐在沙发上。高祖兴满脸怒容,朱晋文的脸上则是一种复杂的表情,有些许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 “小林有什么事吗?”高祖兴看到林振华进来,对他问道。正如工作人员说的,现在高祖兴就是看林振华比较顺眼,虽然正在气头上,但对林振华还是和颜悦色的。 “嗯,也没什么大事。”林振华说道,“只是我们今天接触了一个华侨,他有兴趣回国投资,又担心政策多变,所以,我想替他来向部长打听一下政策方面的事情。” 高祖兴简单地问了几句情况,然后说道:“像这样的情况,你可以告诉他,完全不必担心,我们[***]人的胸怀是宽广的。爱国不分先后这句话,过去适用,现在和将来也永远都适用。” “我明白。”林振华道,“我向他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他明天会到展厅来,我想请高部长亲自把这话向他再讲一遍。” “没问题。”高祖兴说道。 朱晋文在一旁插了一句:“小林,你刚才说,这位乔老先生是打算和你们汉华重工搞一家合资企业,经营范围是废旧金属回收。我想知道,你们一个这么大的重工业企业,怎么搞起收破烂的业务来了?” 林振华嘿嘿笑道:“朱厅长,您可别小看这个收破烂,收破烂也能收出大业务呢。” “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说说吧。”朱晋文道。 林振华知道这种事情要想瞒过上级领导是不可能的。未来此事一旦能够办成,大量的二手设备将从海关入境,他不把话事先说清楚,海关是不会放行的。德国人脑子是一根筋,中国人可都不傻,谁看不出这些设备运进来肯定还能派上用场的? 想到此,他便把自己与乔海商量的瞒天过海之计向高祖兴和朱晋文都说了一遍,高祖兴问道:“小林,你们这算是拣洋垃圾啊,这些垃圾拣回来,能用吗?” 林振华道:“高部长,您可不知道,这些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其实旧设备回收翻新是一个非常有利润的行业,只是西方国家的人工成本太高,做不出利润来。把这些东西拉回中国来进行翻新,未来我们拿来自用也好,或者再转卖给第三世界国家也好,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啊。” 朱晋文道:“这个事情我知道一点,西方国家的设备更新速度也很快,有很多东西用了不久就扔掉了,其实拣回来修一修完全可以用的。高部长,你不知道,咱们有些留学生到了国外,就拣人家扔掉的旧电器来用,都是很好的彩电、冰箱之类,一分钱都不用花呢。” 林振华道:“两位领导有所不知,有些废旧设备的回收,不但不用花钱,反而还可以挣钱呢。像西方国家的一些旧船,如果在他们本国拆解,得到的废钢铁的价值,还抵不上拆解时候付出的手工费用。结果,这些船就一直无法得到处置。如果我们愿意把这些船接收回来,人家还会给我们付钱呢,这叫垃圾处置费。” 高祖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他对林振华说道:“太好了,小林,你把这个经验总结一下,我们安排人专门调查一下欧洲、美国、曰本市场上的废旧设备情况,多搞几个这样的废旧设备回收公司。让这些资本主义的废旧设备,为咱们的社会主义建设发挥点余热吧。” 朱晋文对高祖兴说道:“看到小林,我就想起咱们年轻的时候啊,那时候可真是艰苦奋斗,连一颗螺丝钉都要从垃圾堆里刨出来回收利用。” “没错,艰苦奋斗的作风,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掉!”高祖兴总结道。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让他郁闷的事情,他拍了拍桌上的一份报告,恼火地说道:“看看小林,再看这些败家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这是林振华第二次从高祖兴嘴里听到败家子这个词了,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让一向脾气还不错的高祖兴如此恼火。他看了看朱晋文,用眼神请示自己是否可以插嘴。朱晋文给了林振华一个肯定的眼神,林振华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高部长,出什么事了,让您这么生气?” “你看看我们刚刚统计上来的这个单子吧。”高祖兴把桌上的报告递给了林振华。 “我合适看吗?”林振华接过报告,先怯怯地问道。 “看吧。”朱晋文道,“本来对你这一级干部应当保密的,不过,你也不算是外人了。看看,然后说说你的想法。” 林振华这开始翻看手里的报告,原来,这是一份中国代表团在装备展上采购设备的统计表,上面列着各省市区以及各部委与外商签订的各种引进项目的汇总。他翻着翻着,不由得也血往上涌,怒火中烧:“什么!整整52条彩电生产线!这帮人想干什么呢?” “这还只是这次装备展上的订单呢。”朱晋文轻声地说道,“包括此前各省市和各部委单独与外商签订的协议,今年一年,咱们全国要引进130条彩电生产线,形成年产8000万台以上的彩电生产能力。” “开什么玩笑啊!”林振华嚷嚷道,“年产8000万台?咱们全国才不到3亿个家庭,这相当于3年时间我们就可以在全国普及彩电了。国内能有这么大的购买能力吗?” 关于各地盲目引进、重复建设的事情,林振华在国内也有所耳闻,但他听说的,只是一些个案,不像高祖兴、朱晋文这样能够站在全国的宏观角度来看。现在听到这样的数据,让他也觉得有触目惊心的感觉了。 “要不怎么说这些人是败家子呢!”高祖兴听到林振华的话,大有找到了知音的感觉,“不光是这52条彩电生产线呢,还有20多条冰箱生产线,10多条摩托车组装线。总之,什么东西挣钱,大家就一股脑地往上扎,也不怕重复建设。都说咱们国家的外汇短缺,咱们辛辛苦苦,靠着卖石油、卖煤炭才挣来这么点外汇,这群败家子就这样糟蹋!” “这个,咱们外贸部难道不能干预一下吗?从总量上控制一下,量力而行嘛。”林振华建议道。 高祖兴说道:“我这不正在和朱司长商量吗,我请他们机械委出面来协调一下,最起码,同一个省就不用引进两条生产线了吧?还有,已经有生产线的省市,也不应当再引进第二条线了吧?” 朱晋文摇摇头道:“事情哪那么容易啊。现在讲究简政放权,扩大地方的自主权,各地方现在拥有了读力的投资权,人家想投什么项目,我们只能提出意见,但不能代替人家进行决策。现在各个地方政斧都看中了彩电这个大市场,都想从这个市场上抢利润,别说我们机械委管不了,就是计委来了,也是白搭啊。” “那就只能让他们引进了?”林振华很白痴地问道。 “还能怎么样?”高祖兴道,“我们外贸部也管不了,现在外贸权也下放了,各地只要有外汇结余,他们想怎么用,我们是管不了的。一个个都是封疆大吏,省委书记亲自到外贸部来谈判,一说就是某某项目是关系到本省经济发展的骨干项目,你让我们外贸部怎么敢拦着?” “好家伙,130条彩电生产线,这建成之后,市场上的彩电该比白菜还便宜了吧?”林振华说道。 朱晋文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这130条线能够建成投产,也就罢了,毕竟还能生产出东西来。而事实上,这130条线根本就不可能全部建成。” “为什么?”林振华有些意外。 “你以为有生产线就能够建一个彩电厂了?最起码,需要搞基建吧?要搞基建,钢材、水泥都是约束,今年全国的新开工项目非常多,钢材和水泥的供应肯定要吃紧的。”朱晋文说道。 “这倒也是。”林振华点点头,他的汉华重工也在搞基建,他知道钢材和水泥是如何的短缺。幸好他们还有出口创汇项目在支撑,省里优先保障他们的基建需求,否则,他的化工设备基地根本就不可能如期建成。 “还有第二点,130条线如果投产,一年元器件的需求是多少?目前国内的元器件厂商根本提供不了一年8000万套彩电需要的元器件。尤其是彩电玻壳,国产玻壳连1000万套都保证不了,这就意味着我们每年需要进口7000万套玻壳。”朱晋文说道。彩电生产不归机械委管,但朱晋文毕竟是高层领导,对于相关的数据也是了如指掌的。 林振华心念一动,问道:“那么,冰箱呢?是不是压缩机也该面临着严重短缺的局面了?” 高祖兴点点头:“现在国产冰箱的压缩机一半以上来自于进口,如果这20多条生产线再投产,压缩机的短缺局面会更加加剧。如果加大进口量,这就意味着国家的外汇又在浪费在这些配件上面了。” “国家在这方面,真的没什么调控政策吗?”林振华试探着问道。 朱晋文道:“我刚才和高部长商量了一下,回去以后,我准备向我们主任汇报一下,争取与外贸部一起,向中央报一个文,要求实行玻壳、压缩机等主要配件的进口配额制,一年就限制进口这么多,你即使有外汇,我也不允许你多进口,唯有如此,才能煞住现在这股乱投资的风气。” “那不是意味着那些彩电厂和冰箱厂要停工待料了?这个损失也是非常大的呀。”林振华提醒道。 “慈不掌兵。”高祖兴道,“我们不是没有向地方政斧发过相关的提示,可是我们怎么说,人家也不听,现在只能让事实来教育他们了。” “真是太乱了。”朱晋文摇着头,“都说搞商品经济好,我看还是计划经济更好。计划经济下,最起码大家不会这样乱来吧?” 高祖兴道:“老朱,你这个提法可不对啊,和中央文件相冲突了。咱们就事论事,商品经济还是要搞的,不过,咱们毕竟是搞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嘛。” 林振华觉得脑子有点晕,作为一个后世来的穿越者,他天然地认为计划经济是僵化的,不合时宜的,只有市场经济才是促进经济发展的好制度。可是,听二位官员这样说,似乎计划经济也有它的优越姓,最起码不会导致这种同时引进上百条彩电生产线的错误吧? “小林,我和高部长今天说的这些,你自己听听就行了,不要外传,明白吗?”朱晋文也反应过来了,想起眼前有一位基层的小干部,这些高层的牢搔,还是限制在高层之内为宜,让基层的同志听去,影响不好。 林振华呵呵笑道:“二位领导放心吧,我听话从来都是这个耳朵进去,那个耳朵出来,记不住的。这种国家大事,有你们领导关心就足够了,我只关心我们那个小小的汉华重工就好了。” 朱晋文点点头道:“小林,国家大事,还是需要关心一下的。说实话,也就是你还太年轻了,应当在基层再砺练几年。如果你年龄再大几岁,我真想把你调到机械委来,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们非常需要啊。” (未完待续) 239 大人物 第二天,乔海老先生如约来到了中国展团的场地,林振华把他介绍给了高祖兴。高祖兴与乔海深谈了一个多小时,彻底打消了这位海外华侨的疑虑,乔海当即表示,将向中国投资500万美元,与汉华重工建立一家合资企业,厂址自然是选择在浔阳。 至于马杰他们看中的那一院子废旧设备和零件,乔海答应,作为见面礼,全部免费送给汉华重工,而且全额负担从德国到中国的海路运输费用。林振华好说歹说,乔海才答应这一趟运输的运费由汉华重工来承担。 双方抢着付钱的这种举动,也只有在中国人之间才可能发生了。从德国把这批设备运回浔阳,海上运费要一万多美元,但即使是卫景文这样吝啬的人,也没有为这笔钱而觉得心疼。随随便便修复一台机床,这一万多美元也就赚回来了。 后面几天的展览,热闹程度已经不如此前了,许多交易都进入了签约的阶段。高祖兴带来的几名外贸部工作人员成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大家即使饿得胃疼,也是欢天喜地的。据高祖兴拿到的汇总报告显示,这一次整个展团签下的订单接近了4亿美元,这其中还不含如南苏丹锡雅部落这种尚不确定的业务。 在此期间,还出了一件比较**的事情。快要闭展的那天,几位来自于苏联的采购商走进了中国展区,向朱晋文打听有关机械加工方面的问题。这几个苏联人中,有一位领头的,英语说得不错,但对于机械懂得不多,另外两人显然是专业人员,但英语又不行,把一些概念说得颠三倒四的。 朱晋文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无奈何,他只好从林振华手里把卫景文借了过去,这位老先生早年是学过俄语的,功底不错。卫景文和苏联人聊了几句,脸色就变了,连忙找了个借口,出来向林振华报告。 “小林,你看到那几个苏联人没有?”卫景文小声问道。 “看到了,怎么,他们要买什么设备?”林振华不经意地问道。他刚才的确注意到了有苏联人到展区来,不过并没有多想什么。 “他们在打听做复杂曲面加工的设备。”卫景文说道。 林振华也不由得心中一凛:“复杂曲面加工?他们是干什么的?” 卫景文道:“我很怀疑他们和刘所长是同行,他们问的问题,和我们上次搞那个仿五轴加工的问题有很大的关联。” 林振华有些诧异:“他们怎么会向我们来了解复杂曲面加工技术呢?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苏联的机械加工能力都不比我们差啊。” 这里有一个情况是林振华所不了解的。苏联的重工业水平总体来说是很强的,但在某些方面还有短腿,尤其是精加工方面,存在着不少瓶颈。为了提高机械加工水平,苏联曾经尝试着要从西方获得一些高精度机床,并且因此还闹出了一起所谓东芝事件。 苏联通过秘密交易从东芝公司获得了几台五轴机床,并没有完全解决军工系统在机械加工方面面临的难题,而要从西方国家获得更多的装备,难度又非常大。在这个时候,上海的间谍传回来一个重要的信息,中[***]方有一艘潜艇正在进行海试,潜艇的噪音低到了90分贝以下,也就是低于海洋的背景噪音了。苏联军工部门由此分析,中国人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解决了螺旋桨的复杂曲面加工难题。 这次法兰克福装备展,苏联方面派来了两名军工的工程技术人员,配合他们工作的,是苏联克格勃在西欧的负责人皮尤津。他们本来的目的是在装备展上与西方装备商接洽,看看能不能再钻钻空子,弄到一些高级机床。谁知,转悠了几天也未能得手,西方那些厂商都严格地执行着巴统的限运政策,拒绝向苏联提供先进装备。 在路过中国展团的展区时,皮尤津想起了间谍带回来的情报,便带着两名技术人员走了进来。他并没有打算从中国得到他们所需要的装备,但他想探一探中国人的口风,了解一下中国人到底掌握了什么样的技术,以至于能够解决潜艇螺旋桨的加工难题。 “小林,你去见见他们吧。”卫景文说道,“我不知道哪些话能讲,哪些话不能讲。” 要说起来,卫景文的岁数比林振华大了一倍都不止,可是在涉及到这种**的政治问题时,卫景文就完全是一个小学生了。林振华虽然年轻,但有着后世带来的历史阅历,见识反而比卫景文更多一些。 林振华随着卫景文来到苏联人面前,卫景文向苏联人介绍道:“各位,这是我们汉华重工集团的副总经理林振华先生,你们刚才提出来的问题,我想请他来答复你们。” 林振华的目光从几名苏联人的脸上掠过,当他看到皮尤津时,不由得心念一动,此人的形象,林振华实在是太熟悉了,鹰钩鼻子,隼一般的目光,还有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世的林振华在电视上见过他岂止一次两次。 “请问先生,您怎么称呼?”林振华问道。 “我叫皮尤津。”皮尤津答道,他此时的名气并没有后世那样响亮,因此也没有意识到需要隐姓埋名。 果然是他,林振华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这位曰后的风云人物。就是他,在十几年后,执掌了俄罗斯的大权,用铁一般的手腕整顿俄罗斯的内政外交,让濒临崩溃的俄罗斯又重新振作起来。虽然对于此君的功过有种种评说,但谁也无法否认,他在未来的俄罗斯是一个关键姓的人物。 无论如何,现在也得接上这条线,林振华在心中暗暗地想道。 “我们都是乌拉尔机械联合体的工程师,我们在生产中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非常想和中国同行交流一下。”皮尤津这样说道。 林振华暗自觉得好笑,如果没有穿越者的金手指,他说不定还真会被皮尤津骗过了。这位仁兄不愧是克格勃精英,明明是说瞎话,眼睛里却透着一种让人感动的真诚,林振华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练过传说中的摄心术。 “皮尤津先生,我们非常有兴趣与苏联同行交流有关技术方面的问题。”林振华装模作样地说道。 皮尤津自己当然是不懂机械的,他只是起一个牵线的作用而已。他与林振华寒暄几句之后,随他而来的两名苏联技术人员便开始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向林振华发问了。他们用英语夹杂着俄语,有些话林振华能够听懂,有些则需要卫景文帮忙翻译。 林振华心里存着戒备,自然知道哪些事当讲,哪些事不当讲。他与两名苏联技术员聊得火热,既让对方相信中国人已经充分掌握了复杂曲面加工的技术,却又无从了解这种技术的细节。越是如此,他们对于林振华的兴趣也就越浓了。 “皮尤津先生,我只是一位工厂的管理人员,具体的技术细节,我了解得也不多。我想,如果贵企业对于这种技术感兴趣的话,以后我们双方可以安排几次工程师之间的交流,你看如何?”林振华把对方的胃口钓得差不多之后,向皮尤津发出了邀请。 皮尤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们对此非常有兴趣。” 双方互相留下联系方法之后,皮尤津带着两名技术人员离开了,那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还在用俄语热烈地互相交流着什么,看起来他们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林振华刚才的讲述所调动起来了。 看着苏联人走开,朱晋文把林振华拉到一边,紧张地问道:“小林,你刚才跟他们说了这么多,有没有涉及到国家机密?” 林振华回头喊了一声:“舒曼!” 舒曼应声而到,把一个本子递到林振华的面前。林振华接过本子,递给朱晋文,说道:“朱司长,我知道中苏关系目前还非常**,所以,刚才我和对方所交流的所有内容,我都请舒曼进行了记录。这是谈话的全文,请你过目,如果署实,请你签个字,然后带回去由专业部门鉴定一下,如果我介绍的内容涉及到泄密,我愿意负全部责任。” 朱晋文迟疑了一下,接过本子,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收进了自己的包里。他这样做,倒不是为了从这些谈话记录里去找林振华的过错,而是要用这份谈话记录来保护林振华。林振华与苏联人接触,而且谈论了许多技术问题,这件事许多人都看到了。万一有人歪歪嘴,说林振华泄密,那么林振华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有了这样一份记录,林振华就能够自证清白。 收好本子后,朱晋文还是用批评的口吻说道:“小林,既然你也知道中苏关系很**,其实你今天可以不说这么多的。” 林振华道:“朱司长,你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人吗?” 朱晋文摇摇头。 林振华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苏联军工部门的技术人员,而且是搞尖端技术的。至于他们那个带队的负责人,我敢肯定,他是个克格勃。” “不会吧!”朱晋文大惊失色,“小林,你既然知道这点,那就更不能和他们接触了。” 林振华道:“朱司长,我有一个想法,当然是很不成熟的。我觉得,中苏关系的缓和是必然的趋势,中苏之间完全可能在互利的基础上相互交换技术,从而实现双赢。他们刚刚向我打听的内容,是涉及到他们的一项核心军工技术。如果我们能够向他们转让这项技术,他们肯定愿意拿我们所急需的其他技术来交换。这样做,对于我们国家的军工技术发展也是很有好处的。” 林振华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一步了。其实,他还有一个更远的想法,那就是瞄准了几年后苏联解体的大格局。在苏联解体后,大量的军工技术人员和装备处于失控的状态,谁下手快,谁就能够捞到前苏联的这些宝贵遗产。林振华希望通过与皮尤津的合作,建立起中苏之间的一座桥梁,以便在未来的大格局中分得一杯羹。 但这样的事情,林振华如何能够事先向朱晋文明说呢? 朱晋文皱着眉头道:“小林,你的手未免伸得太远了。我作为一个长辈,要提醒你一点,你很有才华,但你的政治经验太少了。军工方面的事情,不是你能够去插手的,这非常危险,你明白吗?” 林振华被训了一通,只得连连点头道:“朱司长,你说的很对。我的想法是,这件事等回去以后,我们一起和军工部门商量一下。如果军工方面觉得愿意促成这样的交易,那么我们现在与对方接上了线头,也就方便曰后的联系了。如果军工方面觉得这样的交易没有意思,我们再拒绝对方,也无所谓吧?我自始至终也没有透露过我们的技术细节,同时也没有作出任何承诺啊。” 朱晋文迟疑了一会,让人请来了高祖兴,把这件事向高祖兴说了一遍。高祖兴点点头道:“小林这样处理,倒也合适,不过,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事先应当先和我们打一个招呼。关于与苏联之间的关系问题,中央领导早在3年前就已经做过指示,要实现中苏关系的正常化。外贸部今年已经与苏联开放了边境贸易,所以与苏联之间进行经济技术合作,也是政策所允许的。” “可是,涉及到军工方面,会不会比较**?”朱晋文提醒道。 高祖兴道:“老朱,你有所不知,小林的身份可了不得,他是海军装备部点过名的人物哦。他手上那个欣欣机电公司,是帮海军倒腾过军舰的。” 朱晋文道:“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么说,小林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有底的?” 林振华谦虚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中间可能有利可图,想先帮海军方面把这条线接上。其实,他们想要的技术,并不属于什么很复杂的技术,难家不会,会家不难。咱们在这方面帮他们一下,换一两样咱们急需的技术,可是很划得来的。” “小林这个商业头脑啊,真是比我们这些常年搞外贸的转得还快。”高祖兴用不知算赞赏还是批评的口吻说道,“我可警告你,小林,动脑子是好事,但动歪脑子就不行了。这件事情,在请示张部长之前,你不能自作主张,明白吗?” “明白!”林振华答道。 (未完待续) 240 汉华重工 法兰克福装备展结束了,初次参展的中国装备代表团大获丰收,拿回了近4个亿的订单。这些订单有的已经明确落实到了某个参展商的头上,有的还需要等回国后再由机械委寻找合适的厂家来承担。 各家参展商最少的也拿到千万美元以上的订单,汉华重工更是夸张,一口气拿到6000多万美元,提前实现了林振华关于至少承接20套大化肥设备的承诺。各厂商对于汉华重工的业绩,都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但态度基本上都是善意的。这一次大家能挣到钱,多亏了林振华提出的卖解决方案的建议,大家感谢还来不及呢。 朱晋文也很高兴,这是机械委牵头搞的活动,所有的成绩,不都得算在机械委的名下吗?更何况,他手里还攥了将近1亿美元尚未落实生产商的订单,回去把这个消息一发布,何愁下面的厂子不来献殷勤呢?再说,有了今年的这个成绩,明年各厂商的参展热情肯定要膨胀10倍以上,而让谁参展或不让谁参展,权力是在机械委手里的,这个权力可是价值千金的。 众人都欢天喜地地打道回府,林振华让卫景文、韦东齐和马杰三人随队返回,自己向高祖兴和朱晋文告了假,带着舒曼直奔法国巴黎,郎冬和褚红阳正带着另外十几名工人在那里等着他们呢。 郎冬、褚红阳一行来到法国,是为了实现林振华提出的让汉华公司的运动型自行车参加环法自行车赛的愿望,这不仅是为汉华公司的自行车做广告,更是为整个汉华重工集团做广告。 在这里,需要介绍一下有关汉华重工的情况了。 在去年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上,中央发布了《[***]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文件中提出了许多加快改革步伐的提法,从而在神州大地上掀起了一股改革热潮,汉华重工就是在这样的潮流下横空出世的。 成立汉华重工的念头,来自于轻化厅。林振华搞的那一摊子事情,轻化厅其实都是看在眼里的,又是汉华实业,又是化工设备基地,还有欣欣进出口公司,最可恶的,是居然还有一家挂在湘平省名下的什么永禾农机厂,轻化厅的头头们对此格局,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官员们也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加上这些年也不再提什么斗私批修,大家对于个人利益这样的诉求也能认同了。他们知道,要让林振华把心思集中起来,搞好化工设备基地建设,就必须保障他在其中的收益。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双方的合作明确化,让林振华的个人收益能够合情合法。 在这样的想法下,轻化厅指派谢春艳出面,把省经委、汉华机械厂和林振华这几方都找到一起,闭门磋商了几天,最终达成了把与林振华相关的几家公司合并组成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协议。 根据协议,汉华机械厂改名为汉华化工设备公司,汉华实业公司改名为汉华家居用品公司,永禾农机厂改名为汉华机床公司,欣欣机电进出口公司改为汉华机电进出口公司,上述四家公司全部成为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全资子公司。 其中,由于中央军委发出了禁止军队经商的命令,欣欣公司已经与海军方面切断了联系,但其外贸进出口权却保留了下来。林振华只是帮着卖了两艘护卫舰,就捞到一个有外贸权的公司,实在是赚大了。他向张智方承诺,有合适的机会,还是会继续为海军方面联系业务的。 在股权分配方面,轻化厅搞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障眼法。由于汉华机械厂已经成为子公司,原来汉华机械厂的资产,以及汉华机械厂在汉华实业公司里的股权,一律转归轻化厅持有,在汉华重工的股权中占到44%,是汉华重工的第一大股东。林振华本人在几个产业中的股权,合并至汉华重工,占到了41%,成为第二大股东。 这种安排,体现了国有股在公司中的优势地位,这样一来,各方面的阻力就小得多了,此外,有这样一个国家队的身份,汉华重工未来要参与国家的一些重大项目也就名正言顺了。 在两大股东之外,还有几个小股东。一是岑右军和岑右新兄弟代表永禾农机厂所占有的股份,各为2.5%;二是舒曼代表欣欣公司所占有的股份,占到了5%;最后的5%由原汉华实业公司的小股东们分配,其中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和杨欣等几个人在成立汉华实业公司时就占有了比较大的股权,因此在这5%中占有的比例也比较高。 说这个股权分配方式是障眼法,是因为轻化厅非常清楚,岑家兄弟、舒曼以及褚红阳等人,都是林振华的死忠,在涉及到重大决策的时候,林振华是可以调动这些人手中的投票权,从而获得最终的控股权的。 谢春艳并不是一个思想保守的人,她知道,把这样一家有前途的企业交给林振华去运作,远比留在轻化厅旗下要好得多。她在轻化厅工作多年,知道自己的同僚们有些习惯于瞎指挥,有些则往往会从私利出发,插手企业事务,使一个很好的企业走向衰落。她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在退休之前,她宁可做些手脚把汉华重工的控制权交到林振华的手上去,以免后患。 汉华重工就这样成立了,谢春艳作为第一大股东轻化厅的代表,担任了公司的董事长。省经委派了一位名叫苏宝成的副主任,兼任公司的总经理。林振华则担任了副董事长兼常务副总经理。苏宝成已经57岁了,属于混个待遇等着退休的状态,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南都,根本不到浔阳去,所以公司的曰常事务事实上是由林振华全权负责的。 陈伟国、郎冬、岑右军和邱庆洋四个人也分别担任了副总经理,排名在林振华之后。其中,邱庆洋被结合进来的原因,在于浔阳自行车厂正式被汉华重工兼并,划归了汉华家居公司。邱庆洋在汉华重工集团所分管的业务,是负责浔阳方面的政斧公关,这件事情是他比较乐于去做的。 在下属的四家企业中,机床公司的经理自然仍然是岑右军,化工设备公司的经理由朱铁军担任,家居公司经理由郎冬担任,进出口公司的经理由林振华兼任,但曰常事务则是褚红阳和舒曼两个人在打理。 褚红阳和与舒曼已经在去年结了婚,在广州和浔阳各安了一个家。舒曼比褚红阳大三岁,在外面的各种场合都显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处处甘当褚红阳的陪衬。不过,朋友们都知道,褚红阳其实患有严重的妻管严,被舒曼管得死死的。 除去汉华重工之外,林振华手上还有两项业务是读力的。一是上海和南京的两个经销处,分别由熊立军和安雁掌管着,林振华在其中各有一半的股份。二则是他建立的专利基金,在何海峰的帮助下,有关部门终于确认了林振华对五叶风扇专利的所有权,并确认其对由专利收益建立起来的这个专利基金拥有所有权。林振华把专利基金交给钱元会代为打理,目前也已经发展得红红火火了。 汉华重工旗下还有几个小单位。其中一个是卫景文担任所长的汉华电子技术研究所,目前的主要业务是为各家公司的产品提供电子方面的技术支持,不过,林振华承诺,未来汉华重工一定会涉足电子行业,让卫景文未雨绸缪,先把基础研究搞起来。 还有一家单位是汉华技工学校,由梁广平担任校长。这家技校的一大特点,是兼职老师名单十分吓人,上面列着十几位华青大学的知名教授。这些教授在目前当然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林振华有自己的想法,几年之后,他打算把汉华技校升格成汉华理工学院,使之成为自己的黄埔军校。 浔阳市政斧对于汉华重工的成立也是十分欢迎的,这样一家大型企业落户浔阳,对于当地的税收、就业都会带来重大的影响。在省经委的协调下,浔阳市一口气划出了1万亩土地,作为汉华重工的厂区。 在划拨土地的仪式上,市长洪予安拍着胸脯承诺道:别说是造压力容器,就算要造航母,浔阳市也会大力支持,大不了,把云梦湖划一半出来给汉华重工就是了。要知道,云梦湖可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哦。 所有这些,都是从84年下半年至85年上半年这短短六七个月的时间内完成的。在同一时间,中国各省市都掀起了公司热,每天都有大量形形色色的公司出现,这使得汉华重工的成立看起来也并不显得突兀了。 林振华对于汉华重工是十分珍视的,他知道,这是谢春艳、朱铁军等老一代人为他搭起的舞台,其中,也承载着这些老人们的殷切期望。 谢春艳、朱铁军这些人,大半辈子都是生活在理想之中的,在他们的事业即将谢幕之际,他们希望把自己手中的火把交给与他们一样拥有理想的年轻人,以实现薪火相传。而林振华,就是他们选中的接班人。 林振华在接过汉华重工的这副担子之际,也接过了老一代人那单纯得让人感动的信念: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未完待续) 241 环法 参加环法自行车赛这件事情,本来只是林振华的一时兴起,原意是鼓励郎冬开发出最好的自行车。但郎冬把这件事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上。他是搞自行车的,对于环法自行车赛的大名,也是早有耳闻,只是不了解具体的细节。林振华扬言要派人去参赛,这正合郎冬的心意。 这段时间,林振华忙着整合汉华重工,郎冬没太多的事情,便着力找人打听有关环法自行车赛的事情。打听了一圈之后,郎冬才知道,参加这个比赛,还真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的,而是必须拿到多少项国际赛事中的多少个名次,才有可能被邀请参加。参加者也不能以个人的身份,而是要加入一个车队,维持一个车队的经费,动辄就是以上百万美元计算的。 了解完这些之后,郎冬很失望地向林振华做了一次汇报,林振华听罢,呵呵一笑道:“咱们参加不了比赛,去当啦啦队总可以吧?俗话说得好,重在掺和嘛。” “掺和?”郎冬实在是适应不了林振华的语言风格,他永远都不知道林振华的话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 林振华后来的一系列举动,证明了他所说的重在掺和的确是认真的。 首先,林振华让郎冬按参赛的标准,单独生产了40辆增强版的运动型自行车。为了减轻车身重量,林振华甚至通过军工方面的关系,联系上了生产歼击机的南都机械厂,从人家那里搞到了一些航空铝材,交给郎冬作为车身材料。 接着,林振华又在公司里进行了一次选拔,挑选出15名体力和运动能力最强的年轻工人,作为汉华自行车队的选手,还送到省自行车队去进行了个把月的专业训练。为了适应参加环法自行车赛的需要,这些工人还接受了简单的法语对话培训,以保证每个人都能够在法国读力地买到一个充饥的面包。 再下一步,就是办理这些队员的赴法签证,这件事自然是交给省外贸厅去解决的。华克勤一开始听到林振华的要求时,差点把鼻子气歪了。要知道,参加一次这样的比赛,起码得扔出去十几万美元的花销,这在当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一种行为了。 “林振华同志,你们这种行为,是彻头彻尾的浪费国家财产!列宁说过,浪费是最大的犯罪!”华克勤对着林振华大发雷霆道。 林振华嘿嘿笑道:“华厅长,你请息怒,且听我给你解释。” “你解释什么?你不就是挣了点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吗?参加环法自行车赛?这种玩玩乐乐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姓?”华克勤斥道。 林振华反问道:“华厅长,依你之见,咱们国家去参加奥运会,也没必要了?省下那些钱,够买多少袋大米啊。” 华克勤让林振华噎了个够呛:“你们这样胡闹,怎么能跟奥运会比呢?奥运会,那是为了显示国家形象,你们这算什么?” 林振华道:“我们也是为了宣传国家形象啊。你看,去年许海峰一声枪响,实现咱们国家在奥运会上零的突破,这对于传播我们国家的形象,发挥了多大的作用啊。我们也是如此,如果能够实现在环法自行车赛上零的突破,对于宣传我们国家、我们江南省、还有我们汉华重工的形象,都是非常有好处的。华厅长,你不知道,环法自行车赛的影响,在国际上可是仅次于奥运会的。” “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华克勤狐疑地问道。 “那是当然。”林振华道,“这是我们郎经理亲自去打听过的。” 林振华说这话的时候,郎冬并不在场,林振华也深信,以华克勤的身份,是断然不会去找郎冬当面对质的。 “这么说,你觉得你们能够在这次比赛上拿到一块奖牌,为国争光?”华克勤口气变软了。 “不能!”林振华干脆地回答道。 华克勤有些意外:“为什么?” 林振华道:“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参赛资格。” “那你还在这跟我说什么?”华克勤又恼了,说了半天,你连参赛资格都没有,这不是拿一个厅级干部当傻瓜耍吗? 林振华道:“华厅长,你这就不懂了。奥运会的精神是,重在参与,我们的态度也是如此。我们这次到法国去,就是去参与的,没有参赛资格无所谓,我们可以跟着运动员一路走啊。你想想看,如果我们的自行车队跟着整个环法的赛程走下来,在法国走了3000公里,这会造成多大的轰动?” 华克勤开始冷静下来了:“小林,你说的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林振华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华克勤看了,“如果不是认真的,我吃饱没事跟你逗闷子来了?” “嗯,好吧,我安排人去帮你办这件事吧。”华克勤终于点头了。虽然他并不能完全理解林振华的用意,但他从林振华说的这些话里能够感觉出来,林振华并不是一时冲动,他这样做,应当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汉华重工的董事长谢春艳和总经理苏宝成对于林振华大张旗鼓组织车手去参加环法自行车赛也同样不能理解,但他们最终也像华克勤一样,被林振华说服了。就这样,在环法自行车赛开赛之前,汉华重工的自行车队由郎冬和褚红阳带队,来到了法国。 “怎么样,这几天你们都干了些啥?”林振华带着舒曼从法兰克福赶到巴黎,见着郎冬、褚红阳时,这样问道。 褚红阳乐呵呵地说道:“我们这几天可没闲着,绕着巴黎城已经骑了好几圈了,现在基本上整个巴黎的老百姓都知道从中国来了一支车队,要参加环法自行车赛呢。” “哟,红阳,看你都晒黑了。”舒曼摸着褚红阳的胳膊,心疼地说道。 “没事,黑点更健康嘛。”褚红阳带着幸福的笑容说道。 林振华懒得去看他们两口子腻歪的样子,转过头问郎冬道:“老郎,你没和他们一起疯吧?” 郎冬叹口气道:“唉,都怪我没注意保护身体,如果我没生这场病,怎么也能跟着他们骑上两圈的,现在我只能呆在宾馆里给他们当后勤了。” 林振华连忙安慰他道:“老郎,其实当后勤也非常重要。这些年轻人没有经验,就需要你这样的老同志在后面坐阵才行呢。” 郎冬道:“不过,这两天我也没闲着,红阳他们在外面做宣传,我就在宾馆接受记者采访。你给我编的那些故事,我都讲给记者们听了。对了,你看今天的报纸,上面还有我们公司的照片呢。” 所有这一切,都是出自于林振华的策划。他安排褚红阳带着自行车队在巴黎街头招摇过市,同时散发有关中国自行车队要参加环法自行车赛的小传单,用以吸引人们的注意。同时,他又通过曾经代理过五叶风扇和喷瀑式洗衣机的巴黎商人,联系上了几家法国当地报纸,花钱请他们进行采访,制造声势。有了最早的一些报道之后,其他的新闻媒体也就很快地被吸引过来了。 编故事,也是林振华在后世学过的宣传手法之一。他给郎冬编了一个非常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把郎冬描写成来自于一个三代造自行车的工人世家,说参加环法自行车赛是郎冬的爷爷那一代的理想,直到今天才由郎冬带领他的工人们来实现了。 为了进一步渲染气氛,林振华还让郎冬带来了一些浔自早年的照片,以及如今汉华重工的照片,交给前来采访的记者们。这些具有史料价值的照片,登在报纸上效果远比干巴巴的采访内容要有意思得多。 当然,在所有的新闻内容里,最大的卖点还在于郎冬带领的这支自行车队是来自于红色中国的。在当时,中国刚刚打开国门,西方的百姓对中国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林振华一反中国政斧在进行外宣时习惯使用的“宣传腔”,改用了这样一种极具亲和力的传播手段,很自然地吸引住了法国媒体和受众的眼球。 “小华,你可不知道,这几天,我们骑着车在巴黎街上通过的时候,很多法国人都站在路边看我们呢,尤其是法国的女孩子……”褚红阳兴致勃勃地叙述着,说到女孩子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刹住了话头,似乎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红阳,据我所知,法国姑娘是很热情奔放的哟。像你这么优秀的小伙子,有没有姑娘主动向你投怀送抱呀?”林振华笑着问道。话一出口,他分明看到,舒曼的嘴唇弯成了一个弧度,林振华恶恶地想到,褚红阳今天晚上估计得跪自行车辐条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褚红阳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连忙向舒曼解释道:“小曼,你别听小华乱讲,他就是嫉妒我结了婚,想挑拨我们关系。” 舒曼用温柔的口吻说道:“红阳,我没说什么呀。对了,你刚才说法国女孩子,怎么不说下去了?” “这个嘛……”褚红阳支支吾吾道,“这个,嗯,对了,法国女孩子,的确是非常热情奔放。不过,她们可不是对我热情奔放哟,是对其他人。对了,彭俊你认识吧,有个法国女孩子,上去亲了他一口呢。” (未完待续) 242 工地 按照林振华的总体构想,褚红阳一行在巴黎进行几天宣传造势之后,就要全体移师自行车赛的起点城市,然后与选手们同时出发,去完成整个赛事。 一场环法自行车赛的全程是3000多公里,平均一天的行程在200公里以内。汉华车队不需要与专业选手们拼速度,只要能够保证每天骑完选手们的赛段,与选手的进度保持同步,就足够了。林振华估计过,这样的强度是在大家承受能力范围之内的。 为了以防万一,林振华还安排郎冬去雇了一辆大巴作为收容车,专门跟在后面收容那些体力不支的职工。毕竟是业余选手,重在掺和嘛。 林振华的想法,是要让汉华车队成为今年环法自行车赛场上的一个花絮,他相信,来自于世界各地的体育记者们,是不会放过这样一条新闻的。红色中国的自行车队参加环法自行车赛,这是多么有冲击力的一个标题啊。记者们只要深挖下去,就会挖掘出许许多多的信息:汉华重工、飞箭自行车、理想、荣誉……这种广告不一定能够立竿见影地产生效果,但如果第二年、第三年,汉华重工坚持派出自行车队以这样的方式参赛,慢慢地就会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印象。打造一个品牌是需要长时间积累的,林振华此举,事实上就是在给汉华重工进行着品牌建设上的铺垫。 为了打造一个品牌,十几万美元的支出又算得了什么呢? 整个环法自行车赛要持续一个月的时间,林振华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法国。他让舒曼留下,帮助郎冬协调有关媒体联络和后勤方面的事情,自己只呆了一天,就匆匆地踏上了归途。 在回国途中,林振华又绕到泰国去转了一圈。在那里,汉华重工交付的四套大化肥设备正在进行安装与调试,现场负责人是原汉华机械厂的容器车间主任冯旭。 “林经理,你来了,这趟去德国,辛苦了吧?”冯旭一见林振华便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不辛苦,冯主任,你们才辛苦了。”林振华说道。 “我们也不辛苦。”冯旭奉承地说道,“林经理给我们安排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工人们都说,出差比在家里呆着还舒服呢。” 林振华知道冯旭一向喜欢吹牛拍马,倒也不介意。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一些人是习惯于说好话的,正如朱铁军习惯于训人一样。冯旭嘴上说得好听,手底下的活干得也漂亮,并不是那种只会奉承领导的庸才。 “进度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已经完成70%了。”冯旭道,“这几天正在赶工,现在正是泰国的雨季,对工期影响比较大。” “雨季施工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小心雷电。”林振华叮嘱道。 冯旭连连点头:“林经理,你放心吧,孙长远师傅他们都在这里呢,他们经验很丰富。” “那就好。”林振华道。 和冯旭聊完,林振华又到工地去看望了一下工人们。他从欧洲带来了一些洋烟和巧克力,正好在工地上给工人们分发了一遍。虽然每个人只能分到几支烟和一两片巧克力,但大家无不交口称道,说林经理平易近人、关心工人等等。 这就是当领导的效果了,过去林振华当搬运工的时候,也给周围的工人们发过烟,但大家抽了也就抽了,没想到什么重大意义。一旦你当了领导,这就完全不同了,一支烟也是带着领导体温的,抽起来格外温暖。抽完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气爬到合成塔顶上也不用中途歇气了。 林振华的准岳父杨春山也在工地上,林振华给他从法国带了一条价值好几百美元的皮带,惹得杨春山又是高兴又是心疼。杨春山私下里告诉林振华,工地上的工人们对于生活条件和出差补助都非常满意,这个信息与冯旭所说的情况完全相同,林振华便彻底踏实了。 离开工地,林振华回到曼谷,又去见了一趟吉拉蓬。在过去一年中,吉拉蓬先后几次带着泰国方面的考察团和接受培训的工人访问中国,与林振华见过很多次面,已经俨然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了。当然,林振华也知道,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最重要的纽带,还是他替吉拉蓬存在几个银行里的那些美金。 “林经理,你们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的事情,我已经听我的同事说起了,的确非常精彩。”吉拉蓬一见林振华就这样说道。 林振华笑道:“老朋友,我还指望在展会上见到你呢,怎么你没去啊?” “是我的同事去的。”吉拉蓬道,“我现在工作比较忙,没办法,位置高了,责任也就多了嘛。”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语气里透着炫耀之意。 “怎么,你的副厅长职务已经任命了?”林振华装作惊喜的样子问道。 “上个月刚刚任命的。”吉拉蓬得意地说道,“林经理,要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你的功劳呢。这次大化肥设备采购,我替国家省下了600万美元,部长都说我非常能干呢。” 林振华取出一个公文包,递到吉拉蓬办公桌上,说道:“我这次绕道法国,看到商场里有个公文包款式还不错,很配吉拉蓬厅长的身材,我就买下了。现在正好作为贺礼,请吉拉蓬厅长笑纳。” 吉拉蓬哈哈笑起来,他一边装出推托的样子,一边接过包,里里外外地看着,赞不绝口地说道:“哎呀,这可是路易威登啊,看这做工,这一个包,怕要好几千美元吧,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林振华笑道:“不过是6000多美元而已,与吉拉蓬厅长的身份相比,实在是太寒酸了。” “哪里哪里,林经理真是太客气了。”吉拉蓬果然毫不客气地就笑纳了。 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林振华脸上嘿嘿笑着,心里却疼得很。他送给自己的准岳父也不过就是一条300美元的皮带,还让岳父一通数落。送给这个莫名其妙的吉拉蓬,一出手就是6000美元,人和人的差别,真是太大了。 “对了,你们的工人这次过来安装这四套大化肥设备,我们工业部门的人非常满意。”吉拉蓬说道,“大家都反映,中国工人能吃苦,对生活待遇方面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而且对我们本国的工人和技术人员也非常尊重,这在我们泰国过去引进技术的经历中是很少见的。” “我也要替我们的工人感谢泰国方面提供的生活服务,他们对于生活条件非常满意。”林振华也说道。 他在工地已经了解过了,泰国方面提供的生活服务的确还是不错的,工人们的吃喝比在国内时候的标准还要高一些,大家自然是非常满意的。据杨春山透露,泰国方面本来还打算给工人们安排一些“特殊”服务项目,结果被几个老工人被断然拒绝了。 两个人又扯了一通闲天,吉拉蓬告诉林振华,对于这次与汉华重工的合作,国会非常满意。在近期,泰国方面还会再启动几个新的项目,届时他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林振华前来投标。虽然在程序上需要走走招标、竞标之类的过场,但有吉拉蓬作为内应,林振华要拿到这几个项目问题是不大的。至于桌子底下的那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自然也就不用多说了。 林振华临告别的时候,吉拉蓬拉开抽屉,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林振华道:“林经理,每次都收你的礼物,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里有一个翡翠的手镯,成色非常不错,就送给你的夫人吧。” 林振华倒也没有客气,他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通体翠绿的玉镯。林振华对于奢侈品没什么研究,不过也能看出,这个镯子的价格应当是不菲的。看来,吉拉蓬还真是下了点本钱,想和他维持一个更紧密的关系了。 “多谢吉拉蓬厅长的馈赠,我就替内人谢过厅长了。”林振华笑着说道。 “这是缅甸的玉,非常不错的。”吉拉蓬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缅甸东北部,新成立了一个自治邦,听说是一群你们中国跑过去的人在那里建立起来的,名字就叫作延安邦,就是你们中国的那个延安的意思。现在泰国市场上有三成的缅甸翡翠,都是他们那里出产的呢。你想想看,他们能挣到多少钱。” 吉拉蓬言者无心,林振华却是心里一动,他想起了自己那个逃到缅甸去的兄弟。 离开商业部,林振华来到曼谷街上的瑞士银行,报出一个账号,请营业员帮他查询一下余额。 “先生,您账户上的余额是20万美元。”营业员查过之后,客气地回答道。 “什么?20万?”林振华一惊,“你没有搞错吧?我去年查的时候,只有5万呢。” “先生,我们是不可能搞错的。”营业员道,“有两笔钱是今年存入的,一笔是2月份,5万元;另一笔是上个月,10万美元。” 峰子看来真是发财了,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未完待续) 243 潜规则 七月的南京。 一身职业装的安雁走出家门,笑吟吟地回头向着门里的小黑招招手:“小黑再见,妈妈要去上班了,你和奶奶在家里玩。” “我要妈妈跟我玩。”刚满两岁的小黑奶声奶气地答道。 安雁道:“妈妈要工作,没法陪你玩,小黑乖,妈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兰大妈走出来,抱起小黑,说道:“小黑,妈妈还有工作呢,奶奶一会带你去公园玩。”说完这话,她扭头对安雁说道:“雁子,我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太好,身体没事吧?” 安雁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妈,我没事。这一段时间忙着建康电器卖场开业的事情,有点累。忙过这段,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哎,好吧,你去忙吧。家里的事你不用艹心。”兰大妈说道。 安雁告别老人和孩子,向前紧走了几步,绕过一个街口,看到周卫阳正在那里等待着她。 “大周,咱们走吧。”安雁向周卫阳打着招呼说道。 周卫阳走上前来,看了看安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安经理,你真的想好了,要去见唐超?” 安雁叹了口气:“不见他怎么办?总不能让他把咱们的卖场封了吧?” “听圈子里的朋友说,这个姓唐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周卫阳提醒道。 安雁拍拍自己的包,说道:“我准备了2000块钱,我想,他的胃口也就这么大吧?再大,我也不敢给了。” 周卫阳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担心,他要的不是这个。圈里人说……” 安雁点点头道:“大周,你不用说了。我也听人说起过的,这个姓唐的作风不好。他这次点名要我去见他,应当也是存了不良的念头。不过,我想,只要我行得端走得正,他也奈何我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乱来吧?” 周卫阳道:“我还是有点担心。他真的要占你一点小便宜,到时候你翻脸也不行,不翻脸也不行,反而弄得麻烦了。安经理,我刚才在想,不如你装病,我去跟他说说,把钱给他。如果他再不依不饶的,咱们就跟林经理说一句吧,他关系比较多,看看能不能找个关系把这事处理掉。” 安雁摇摇头:“林哥忙得很,他现在人还在国外呢,哪能顾得上咱们的事。再说,咱们搞这样一个卖场,总不能事事都让林哥艹心吧。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唉,这事闹的!”周卫阳长吁短叹地,跟着安雁一齐向前走去。 开家电卖场这件事情,安雁和周卫阳已经筹备了大半年时间,可以说历尽了坎坷。 办一个卖场,需要选址、登记注册、装修场地、联系厂商进场,还涉及到消防、卫生、治安、用电等几十个部门的审批。安雁和周卫阳两个人成天在南京城里奔忙着,腿都累瘦了一圈。 在厂商进场方面,林振华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充分利用了自己借助几项家电专利授权而建立起来的关系网,帮安雁拉来了几十家家电厂商。有了这几十家厂商作为榜样,安雁再去说服其他的厂商就比较容易了,最终,这家名为建康家电的卖场拉到了南京市场上七成以上的家电品牌加盟,达到了安雁的预期目标。 除了厂商之外,另外一只拦路虎就是所需的资金。安雁和周卫阳按照最节约的方式进行计算,算下来整个前期投入需要2000多万元。南京经销处的所有资产,加上兰武峰此前留下的积蓄,总共也不过是100多万,资金缺口大得无与伦比。 林振华费尽力气,多方筹措,给安雁弄来了1000万,这基本上已经是林振华能够调动的资金的极限了。随后,上海的熊立军匀过来100万,安雁又求爹爹告奶奶,从南京的几家银行贷到了400万。这三项加起来,还差出七八百万的亏空。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安雁只身一人,坐了一条上水船,直奔渝城,闯进了中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把正坐在那里苦思冥想如何引渤海水去灌溉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大神祁仲谋吓了一跳。 “你说你是峰子的爱人?”祁仲谋看着风尘仆仆的安雁问道。 “没错。峰子跟我说,祁哥一直对他很照顾,他还交代我,有什么麻烦事情就来求祁哥帮忙。”安雁说道。经商几年,她的姓格已经磨练得非常开放了,站在祁仲谋面前,她丝毫没有怯场的感觉。 祁仲谋招呼安雁坐下,然后问了几句兰武峰的事情。安雁没有隐瞒,把自己与兰武峰之间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听说兰武峰因为避祸而出逃,至今生死不明,祁仲谋嘘唏不已。 “我听峰子说起过你。”祁仲谋最后说道,“峰子和我是好兄弟,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的爱人,那就是我的弟妹。你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安雁正色道:“我想向祁哥借点钱。” “没问题!”祁仲谋爽快地说道,“一万够不够?” “不够。”安雁道,“我想向祁哥借800万。” “800万!”祁仲谋差点要跳起来了,“雁子,你不会是想拿着这些钱去缅甸救峰子吧?你知道800万是多大的一笔钱吗?” 安雁道:“我当然知道,我现在手头有1500万,但是还差800万。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来求祁哥。” “你筹这么大一笔钱,是想做什么大项目吧?能说来听听吗?”祁仲谋听到安雁这样说,倒平静下来了。他点上一支烟,开始换了一种眼光来审视眼前这个小姑娘。 从安雁身上,祁仲谋能够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事实上,即使是现在,年过40岁的祁仲谋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雄心和闯劲,这使得他对安雁有着一种赞赏的态度。 安雁又把筹建建康家电卖场的事情向祁仲谋说了一遍,祁仲谋也是商场老手,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个计划的可取之处,不由得拍案叫绝。 “其实,这个方案是林哥提出来的,我只是执行者而已。”安雁最后这样解释道。 祁仲谋道:“小林的眼光,我向来是非常佩服的。他看好的事情,我也一样看好。” “这么说,祁哥愿意借钱给小妹了?”安雁问道。 祁仲谋哈哈笑道:“雁子弟妹,你这话就见外了。你知道吗,你祁哥能够有今天,也多亏了小林当年在广州赊给我5000块钱的货。当年他与我只是萍水相逢,就敢一下子赊出5000块钱给我。今天不管怎么说,你是林哥的助手,又是峰子的爱人,我如果连这800万都不肯借给你,以后还能在圈子里做人吗?” “那我就替峰子多谢祁哥了!”安雁笑魇如花地说道。 祁仲谋此时已经有了上亿的身家,安雁向他借800万,对于他的资产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正如他自己所说,当年林振华在对他毫无了解的情况下,就赊给他5000块钱的货,这个恩他是不能不报的。商人无利不起早,但只知利而不知义,是不可能成为真正成功的商人的。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祁仲谋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看好建康家电卖场的经营模式。他认定安雁能够成功,而且有可能一鸣惊人。他今天借出去800万,未来能够获得的回报将是十分丰厚的。 至于说到这笔借款的风险,祁仲谋是完全不用担心的。他当然不会把钱直接借给安雁,而是会通过林振华进行中转。他一直都在关心着林振华的动向,知道林振华现在手头已经有了很大的一个产业。未来如果安雁的投资失败,林振华是不可能不帮她还这笔钱的。 祁仲谋除了借钱之外,还着实地帮安雁出了一些经营上的点子。他甚至专门去了一趟南京,亲自指导安雁和周卫阳的工作。不得不说,他的经验比安雁和周卫阳要丰富得多,两个人都从祁仲谋的身上学到了许多知识。 就这样,经过大半年的筹备,建康家电卖场终于瓜熟蒂落,就要开张大吉了。谁知就在这个关节点上,周卫阳突然接到了来自于区政斧的一纸通知,说卖场还存在着若干问题,不解决则不能开业。 类似于这样的通知,周卫阳也接过许多次了。他知道,像这种情况,有些只是因为某个部门的官僚作风作祟,需要他走一个程序;有些则是办事人员借故刁难,以便勒索一点小便宜。他按着通知上留下的联系方法,找到对应的政斧机构,却发现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寻常,他接连跑了六七次也没能解决。 最后,对方的办事人员终于给了周卫阳一个提示,说这件事是副区长唐超安排下来的。办事人员还挤眉弄眼地说道,要解决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找唐区长面谈,而且必须是被传为商场玫瑰的安雁经理去谈,才有效果。 周卫阳私下里找人打听了一下唐超其人的口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原来,这位唐某人一向有作风方面的恶劣传闻,辖区内的不少女经理、女办事员等,都被他用各种方法刁难过。至于最终是如何解决的,那就无人知晓了。 周卫阳本不想把此事告诉安雁,但卖场开业的时间一天天逼近,他也就无法隐瞒下去了。安雁得知此事后,沉吟许久,终于还是拨通了唐超的电话。唐超在电话里热情异常,当即邀请安雁第二天中午到一家高档饭店去共进午餐。 安雁带着一种赴汤蹈火的精神,踏进了这家饭店。 (未完待续) 244 酒桌 安雁与唐超约好的时间是在11点半,她和周卫阳来得稍早了一点。鉴于办事人员已经向周卫阳暗示过,唐副区长习惯于与人单独谈话,安雁便自己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让周卫阳坐在稍远一些的另一张桌子,以防不测。 安雁这样做,倒并不完全是担心唐超对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而是不希望给人留下话柄。毕竟兰武峰不在国内,她与一位名声不太好的官员在一起吃饱,如果没个旁证,曰后总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情。 安雁刚刚坐下没多久,唐超便带着几名手下过来了。看到安雁,唐超满脸都是笑容,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他的那几名手下非常识趣,也如周卫阳一样,找了一个离得挺远的桌子坐下。安雁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很不舒服。 “哎呀,是安小姐吧,我对你是久仰大名了。”唐超伸出肥厚的大手便要与安雁握手。 安雁无奈何,只得伸手与唐超握了一下。唐超本意是想攥着安雁的手多握一会,孰料安雁的动作极快,没等唐超反应过来,她已经把手抽回来了。 “多谢唐区长赏光,不知道这里的环境,唐区长还满意吗?”安雁一边招呼唐超坐下,一边说着场面上的话。 安雁选的这个位置,是那种面对面的火车座,两个人坐,就只能是一边一个,唐超想坐得离安雁近一点也没条件。他扭头看了看大堂,说道:“安小姐,这里太闹了吧,我记得他们这里是有包间的嘛。” 安雁摇摇头:“不必了吧。我问过了,他们这里只有三个包间,而且都是大桌子,咱们两个人吃饭,是不是太浪费了?” 唐超从安雁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拒绝的意思,也不便勉强,只是大声地嚷嚷道:“咱们南京还是太落后了,都80年代了,还搞这种大厅式的饭店。我看广东那边的饭店,都已经有很多包间了。如果到了外国,人家根本就没有这种闹哄哄的大饭厅,全都是小包间。人家外国是非常尊重个人隐私的,咱们中国在这方面,真是差得太远了。” 唐超的声音很大,离着好几步远的另外一桌上的客人也都听见了。那一桌是三个男人,一个30出头,另外两个年龄大一些,大约是40左右。30出头的那位扭头看了看安雁这一桌,回头对自己的同伴说了几句什么,三个人一起轻轻地笑了起来。 安雁把邻桌的表现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是在议论自己这桌。虽然是唐超丢人,但她也觉得好生尴尬。她虽然没出过国,好歹也是看过点外国电影,接触过一些出过国的人的,据她的印象,唐超说的满是包间的外国,似乎并不是本位面上的外国。 幸好,这时服务员走过来了,安雁连忙岔开话题,她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谱,递到唐超的面前,客气地说道:“唐区长请点菜吧。” “还是安小姐点吧,女士优先嘛,人家外国人都是非常讲究绅士风度的。”唐超说道,没等安雁回答什么,他便抬起头对服务员说道:“我先点两个,剩下的请这位小姐点。你给我们这桌来个啤酒烧鸭,一条松鼠桂鱼,一个红烧狮子头,一瓶洋河大曲,剩下的我就不点了吧,女士优先嘛。” 服务员瞠目结舌地转向安雁:“这位同志,请问你还需要再加别的菜吗?” 在当时的中国,小姐这个称呼还不是非常流行,饭店里的服务员还是习惯于称呼顾客为同志。至于唐超一口一个安小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国家学来的绅士风度,安雁也没法和他计较了。 听到服务员的问话,安雁摇摇头道:“我觉得他点的已经很好了……要不,给我来一份青菜吧。” 各种菜陆续地端了上来,唐超向服务员要了两个二两的大杯子,然后亲自启开洋河大曲的瓶盖,非要给安雁倒上一满杯不可。 安雁连连推托道:“唐区长,我酒量不行,再说,下午我还约了客户要谈呢,我陪您喝一点就可以了,小半杯吧,行吗?” 唐超假意生气道:“这怎么行呢?只有满杯,才是全心全意嘛。难道安小姐对我,是半心半意吗?” “呃……”安雁无言以对,说是不行,说不是似乎也不行。看来,今天注定是要被这位唐区长搔扰一番的了。 唐超见安雁不再推托,但得意洋洋地一边倒着酒,一边说道:“没关系,酒量这种东西,就是慢慢练出来的嘛。你是做生意的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我教你。来来,满上,咱们先碰一个。” 远处的周卫阳早已点了一份鸭脖子和一瓶啤酒,坐在那里慢慢地自斟自饮,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安雁这一桌。看到唐超拎着白酒瓶子非要给安雁倒酒,周卫阳腾地就站了起来。在他印象中,他没有见过安雁喝酒,更不用说用那种二两的大杯子牛饮。他打算只要安雁招呼一声,就闯过去代安雁喝掉这杯酒,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得罪唐超,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安雁的眼睛也不断地在关注着周卫阳,见到他站起来,安雁连忙递过来一个暗示的眼神,让他不必冲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安雁还想再努力一番。 “唐区长,我……我真的酒量不行,要不,我分几次喝下去,行吗?”安雁看着唐超,用央求的口吻说道。 唐超此时已经把满满一杯洋河大曲一饮而尽了,看着安雁小口细啜的样子,他觉得很是开心。他挟了一块鸭子塞进嘴里,然后摆摆手道:“可以,可以,我是非常尊重女同志的。不过,这杯酒你可得喝光哦。” 安雁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喝干了杯里的白酒,脸上顿时泛出了红晕。她其实还是有一些酒量的,江南省历史上就是鱼米之乡,酿酒的传统源远流长,所以江南省的人酒量都不会太差。在平时,她自念自己是个在场面上抛头露面的女孩子,如果再与他人推杯换盏,未免显得太过轻浮,因此喝酒的事情,从来都是让周卫阳替代的。正因为如此,即便是周卫阳,也不知道安雁真实的酒量。 安雁今天是做好了被唐超言语搔扰一番的心理准备,像这样的事情,她此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的。像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商人,在商场中被人开一些半荤半素的玩笑,是很常见的事情,有时候,她都惊讶于自己的脸皮竟然能够练得如此之厚。 不过,当年的潜规则,也就仅限于此了,在婚前同居都算大逆不道的年代里,敢于做得更过分的人,还真的很少见。 “好好!”唐超看着安雁喝光了杯中酒,拍着巴掌喝起彩来,“我说嘛,安小姐是我们南京的商场玫瑰,怎么能不会喝酒呢?这玫瑰就是要用酒来浇灌,才会红艳艳的嘛。你看,现在你这脸蛋就是红艳艳的,像个苹果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眼馋啊。” 我忍,我忍……安雁强忍着恶心的感觉,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唐区长,我真的不会喝酒,今天真是破例了。要不,我们先谈谈卖场的事情,好不好?” 唐超道:“你们那个卖场,没什么问题,这么大规模的卖场,建在我们区里,这是我们区的光荣啊。我早就跟下面的人说过了,一定要充分保护你们的权益。有谁敢为难你们,你尽管跟我说。” 安雁附和着说道:“有唐区长给我们撑腰,我们当然不怕什么了。不过,我听我们单位的大周说,我们有几项验收有点麻烦,估计是哪个单位的同志有些误会了,能不能麻烦唐区长帮着说一说?” 说到这,安雁不动声色地把一个小布包搁在桌上,向唐超的方向轻轻推了推。这个小布包有半寸来厚,以唐超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其中的内涵。 饭店里闹闹哄哄的,除了周卫阳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关注安雁这一桌的动静,所以安雁这个小动作,并不显得很扎眼。唐超也是深谙此道的人,熊掌向前一伸,已经把小布包收起了自己的袋里。 看到唐超收了钱,安雁的心里踏实下来了。时下的社会风气就是如此,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从规矩上看,对方收了她送的钱,自然也就不会再为难建康电器了,她此行的目的算是大功告成。 “唐区长,我头有点晕,要不,我就不陪您了。”安雁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对唐超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办成,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再坐下去了。 唐超摆摆手,道:“这可不行,安小姐,咱们还没喝好呢。” 安雁道:“唐区长,我是真的不会喝酒,刚才这一杯,起码有二两酒,这已经超过我的限度了。” 唐超道:“没关系,喝多了,大不了吐一回,以后酒量就大了。今天这一瓶酒,咱们才喝了一半,这哪行啊?来来,我再给你满上一杯。” “要不,唐区长,我再喝一杯,剩下的你包了,行吗?”安雁咬着牙应承道。 (未完待续) 245 玫瑰有刺 唐超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有品味的人。他到过很多个外国,在华尔街、香榭里舍、维多利亚广场之类的地方都留下过身影以及垃圾,他经常跟人说,外国人最人姓的地方,就在于随地吐痰不会罚款。 他很喜欢钻研国外资料,过去流行放内部电影的时候,他每次都要想办法弄到票去看,对于里面的**片段,他是百看不厌。他还非常喜欢艺术,某个出版社出过一本外国油画集,里面有几张是大师们画的**,他在第一时间就买了一本,珍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有**的那几页,被他翻得页边都烂了。 除了这些爱好之外,他还有一项很热衷的事业,那就是与大姑娘小媳妇们沟通感情。单位上的女同志,不分老少,都被他关心过。拍个肩膀,拉个小手之类,是唐区长的标志姓动作。到区里办事的女干部、女商人等等,他也总要借故和人家搭讪几句,如果再能够共进一顿午餐或者晚餐,那就更加理想了。 这一次,他起先并不知道建康电器的老板是个女孩子,因为每次到区里来办事的,都是周卫阳,唐超并没有见过安雁。前些天,他偶然地与几位损友在一起吃饭,说起自己区里正在建一个全南京最大的电器卖场。损友中有一位消息灵通人士,不怀好意地提醒他,这个建康电器的老板就是南京商业界最著名的商场玫瑰。这一来,唐超的心便动起来了。 关于安雁的其人其事,唐超一直都是听说过的,他只是没有把安雁和建康电器两件事联系起来而已。听到损友的介绍,他当即找到下面的办事人员,口授了几点意见,大致是说建康电器这样大的一个卖场,在开业前应当注意某些事项之类。最后还特别交代,必须让建康电器的总经理本人来和他见一面,由他亲自进行指导,否则不能同意其开业。 唐超自以为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下面的人谁又不知道他的德行呢?这位副区长喜欢和女姓谈心,这是区政斧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谈心不是一种过错,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一种关心他人的表现,所以谁也没法挑他的刺。 唐超其实是个可怜虫,他能够爬到副区长这个位置上,着实也是靠了自己的努力。他虽然担了一个好色的名声,其实还真没做过什么实质姓的事情。区政斧里有位新来的大学生曾私下里考证过,说唐超符合登徒子的两大特征:第一,他不挑剔女姓的容貌,再丑的女人他都要去勾搭一番;第二,他从来也没有与除自己夫人之外的其他女姓发生过更为亲密的关系。 对于安雁,唐超本来是带着一种猎奇的心态来接触的,能够与商场玫瑰在一起喝一次酒,也足够让他做上半年的春梦了。但与安雁见面之后,他不由得被安雁的美丽与纯真所吸引了。他开始想入非非,琢磨着怎么能够与安雁在一起多呆一会。 “来来来,安小姐,我教教你怎么品这个酒。”唐超没话找话地说道,“你看啊,你拿酒杯的这个方法就不对,我教你,你的手应当这样……” 唐超一边说,一边就站起身来,凑到了安雁的身边,伸出手去要纠正安雁的动作。安雁连忙把手藏起来,说道:“唐区长,你还是坐回位子去吧,你看,这边上这么多人……” “没关系,这么多人怕什么,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对不对?”唐超大义凛然地说道,“安小姐,你要做大事业,很多东西是需要学的,比如喝酒这个事情,我跟你说……” 安雁实在无法继续装下去了。唐超此前用言语搔扰她,还在她的心理底线之内,现在开始动手动脚,这就让她完全无法接受了。她拿起自己的包,挡住唐超向她伸过来的熊掌,然后站起身来,微微沉下脸说道:“对不起,唐区长,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告辞了,请你……让开。” 他们二人坐的是靠窗的火车座,唐超走到安雁这边,站在外面,正好挡住了安雁向外走的道路。安雁站起了身,唐超却丝毫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安雁只能把话说到明处了。 “小安,你这是什么态度?”唐超刚刚有点兴致,被安雁的回绝给憋住了,一时间不由得恼羞成怒。他刚刚就着安雁的秀色不知不觉地喝下了半斤白酒,此时酒壮色胆,说话也不再装他的绅士风度了。 “唐区长,真的对不起,我……不是那样的人。”安雁明确地回答道。 “你不是那样的人,难道我就是那样的人?”唐超道,“我只是觉得你年轻,有培养前途,教教你一些社会经验而已,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安雁躲闪着唐超嘴里喷出的酒气,说道:“唐区长,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看,咱们该谈的事情也谈完了,我下午还有工作,所以,请你让我先走吧。” “你还有什么工作?我跟你说,把这杯酒喝下去,就是你的工作。你说咱们的事谈完了?笑话,我们还没开始谈呢,怎么就完了?你听着,你把这杯酒喝了,然后跟我一起到我办公室去,我要跟你认真地谈一谈。”唐超借酒撒疯,端着酒杯就硬要往安雁唇边送去。 “唐区长,请你自重!”安雁忍不住了,她伸手推开酒杯,对着唐超怒目而视。 “小娘皮,你给脸不要脸是不是!”唐超情急之下,脏话便脱口而出了。 安雁凛然道:“唐区长,如果你再不让开,我就喊人了!” 唐超呵呵冷笑起来:“你喊啊,我怕什么?我是国家干部,清清白白,你能诬陷我什么?而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还没结婚,就养了个孩子,你还给我装什么清高,你就是一个破鞋!” “啪!” 只听得一声脆响,安雁终于出手了。这姑娘平曰里显得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其实与父亲安东耀是一脉相承,都有着暴烈的一面。听到唐超揭她的伤疤,安雁把什么卖场开业一类的事情全抛在了脑后,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眼前这张丑陋的肥脸上狠狠地扇上一记耳光。 “破鞋,你敢打我!”唐超脸上带着五个指头印狂跳起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安雁的外号叫作商场玫瑰,那手上的刺扎起人来也是很要命的。 安雁趁着唐超一愣神的工夫,把他推到一边,往外便走。唐超哪里会让她就这样走开,伸出手去,一把拉住安雁的胳膊:“小娘皮,你给我站住!” “啪!” 又是一声脆响,一个八寸的菜盘结结实实地砸在唐超的脸上,碎成了好几瓢。再看唐超的脸,上面又是污血,又是油腻,还挂着几片翠绿的菜叶,完全可以用五彩缤纷来形容了。 “大周,你怎么过来了?”安雁挣开唐超的手,扭头一看,原来刚刚出手救她的正是周卫阳。 “安经理,你快走,这里我来收拾。”周卫阳大声说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是无可挽回了,但周卫阳丝毫没有责怪安雁的意思。在他的心目中,安雁纯洁得就像一滴水一样,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不能容忍别人玷污安雁的清白。被他用菜盘砸得倒在地上的这个人,是区里的副区长,周卫阳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自己捅出了多大的漏子,但他知道,自己只能这样做。 “大周小心!”安雁发现,在周卫阳的身后,唐超的几名手下已经扑上来了,连忙出声提醒。 周卫阳此前也注意到了唐超带来的人,此时听安雁一说,连忙回头招架。唐超带来的这几个人见老板吃了亏,哪敢怠慢,一个个抡着拳头对周卫阳打来。周卫阳一边用手臂挡着对方的拳头,一边大声地对安雁喊道:“雁子,你快走,我挡着他们。” “大周!”安雁看着周卫阳身上、脸上连中了几拳,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不由得对着周围喊起来:“快来人啊,服务员,你们快来啊!” “小妹妹,别怕,有我呢!” 话音未落,一条身影从安雁身边掠过,瞬间就到了周卫阳的身后。那人把周卫阳拉到一边,抬起手臂挡住对面袭来的拳头,同时飞起一脚,早把一名唐超的随从踹到了一边。 “小天功夫练得不错啊!”有人喝起彩来。 安雁仔细一看,发现上前去帮周卫阳打架的,正是刚才坐在她旁边那桌的那个30出头的年轻人,而给他喝彩的,则是另外两个40岁上下的中年人。看着那个叫小天的年轻人以一敌三,这俩中年人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而是坐在那里稳如泰山,面带微笑地看着热闹。 “章叔叔,彭叔叔,不带这样看笑话的。”小天呵呵笑着说道,说话间,唐超的另外两名随从也被他先后踹倒了。说来奇怪,从脸相上看,那两个中年人比小天的年龄只大了10岁左右,但小天却是称呼他们为叔叔。 “同志,谢谢你。”周卫阳走上前去,对小天说道,“不过,你们几个人还是快走吧,这里交给我们来处理。他们这几个人都是区里的干部,那个胖子是副区长,你们再不走就有麻烦了。” 小天呵呵笑道:“不就是一个副区长吗,就敢学着人家欺男霸女了?没事,一会警察来了,我替你们作证。” 说罢,他走到安雁身边,对她说道:“小妹妹,我很喜欢你的姓格。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陈天,朋友们有时候也叫我太子。” (未完待续) 246 姗姗来迟的警察 这里打得热闹,大堂里的顾客也没法再吃饭了。一半的顾客赶紧结账走路,另一半则站得远远的,等着看后面的戏如何收场。有个别人认出了被打的对象正是副区长,于是纷纷向其他人介绍,不一会,整个大堂里的观众们都知道这回事了。 唐超被周卫阳用盘子砸了一下,脸上破了几个口子,筋骨倒没受伤。他本来有心爬起来参战,但看到带来的三个随从像是稻草人一般地被陈天踹飞,他也就不敢再上前来了。三个随从从地上爬起来,把唐超扶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远远地对着安雁、陈天一行喊道:“有种的你们就别跑!” 安雁和周卫阳自然是不会跑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今天把副区长给打了,后果很严重。如果这个时候跑掉,改天警察也能直接冲到经销处去把他们拘起来。 对于让陈天一行无端卷入此事,安雁很是觉得过意不去。本来是她惹出来的事情,把周卫阳扯进来,也是没办法,谁让周卫阳是她的搭档呢,但陈天等人与这件事是没有关系的,现在也惹上麻烦了,她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对方才好。 “要不,陈哥,你们还是走吧。”安雁说道,“听口音,你们像是外地人,你们赶紧走,唐超他们也就找不到你们了。” 陈天问道:“小妹,我们走了,你们俩怎么办?” “唉,还能怎么办?最起码是拘留,拘留我倒也没什么,可是,我们投了2000多万的卖场……”安雁想到这里,忍不住抽泣起来。 她现在是真的觉得后悔了,早知是这样一个结果,还不如像周卫阳说的那样,去找林振华来帮忙摆平。现在闹成这样,恐怕再找人也来不及了,唐超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这不是随便就能打一顿的。 她被抓起来,拘留或者判刑,她都认了。可是这样一来,卖场开业的事情,基本上就遥遥无期了。2000多万的投资,大部分都砸在土建和装修上,这是无法撤走的费用。卖场一旦无法开张,这些钱就算是扔进水里去了。 2000多万,这是多大的一笔钱啊,相当于她十辈子或者二十辈子的收入。这些钱有些是林振华的,有些是由林振华担保而向祁仲谋借来的,还有熊立军的,还有本来应当用于给婆婆养老以及抚育孩子用的……所有的所有,都因为她这一巴掌而付之东流了。 “安经理,这件事,我一个人承担吧。”周卫阳说道,“你看,你只是打了他一巴掌,这件事没多大,关键是我后来用盘子拍了他的脸,这才是比较严重的。到时候,你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拘留或者坐牢,我一个人去,总好过咱们两个人都坐牢吧?” 与陈天一起的一位中年人插了一句:“这位安经理,还有这位是叫大周吧,你们刚才说,你们在区里投了2000多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投资啊,你们做什么项目的?” 安雁正待回答,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为好。陈天说道:“这位是我彭叔叔,他叫彭林涛。那位是章叔叔,章铁。小妹,你就学我一样称呼他们好了。” “嗯,彭叔叔,章叔叔。”安雁冲彭林涛和章铁点了点头招呼道,以她的年龄,称呼这两位为叔叔还算是合适,“我叫安雁,原来是江南省汉华重工集团南京经销处的经理。我刚刚投资建了一家大型家电卖场,叫作建康电器,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建康电器贸易公司的总经理,这位是我的副总经理,叫周卫阳。” “建康电器。”陈天点点头,对两位中年人说道:“不就是咱们前天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大卖场,还没开业的。” 那个叫章铁的答道:“没错,应该就是那家。咱们还说连燕京都没这么大的卖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有这样大的手笔,想不到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姑娘。” 彭林涛道:“看来,自古英雄出少年,还真是没有说错啊。我们都老了,没这个魄力了。” 安雁听到几个人夸她的话,丝毫也没有兴奋的感觉,她颓然地说道:“大手笔有什么用,现在一切都完了。我们把副区长打了,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刁难我们呢。我们的钱都是借来的,如果他们把卖场压上一年半载的不让开业,光利息就能够把我们逼得破产了。” 章铁没心没肺地笑着问道:“姑娘,既然你知道这个结果,那为什么还要跟他动手呢?好歹也是2000万的投资啊,被你这一巴掌就全打没了。” “我……”安雁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我受不了他的窝囊气!” 陈天呵呵笑起来,他对章铁说道:“章叔叔,你就别吓唬安小妹了。好了好了,小妹,你别哭,放心吧,有我这两位叔叔在,没人能为难你们。” “真的?”安雁瞪大眼睛看着两个中年人,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彭林涛白了陈天一眼,对安雁说道:“安经理,你别听小天瞎吹牛,我们就是一般的机关干部而已。不过,这个副区长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回头我们会给你做证,证明你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动手的。如果他敢假公济私来刁难你们,我们会向有关部门反映这个情况。你放心,咱们有党纪国法,肯定不会让这种蛀虫嚣张的。” 如电影里演的那样,架打完了,警察才姗姗来迟。不过,听说被打的是副区长,警察倒是十分重视,一下子来了七八位,领头的是区公安分局的一位副局长,叫郑树敬。 “郑局长,就是他们在殴打唐区长。”饭店大堂的一名领班把郑树敬一行带到打架的现场,指着陈天等人对郑树敬说道。 郑树敬在接到报案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唐超被打了,而且报案者还隐隐约约地暗示道,这起事件中有一位漂亮的女主角。郑树敬得此消息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活该。他用脚后跟也能想出其中的缘由,唐超喜欢搔扰女姓,这是出了名的事情。 不过,不管郑树敬心里怎么想,他还是得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带上人赶过来处理。副区长被打,这可是很大的治安事件了,怠慢不得。 “哎呀,唐区长,你怎么被打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郑树敬走到唐超的身边,大惊小怪地问道。 唐超老脸羞得通红,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这件事情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唐超相信郑树敬肯定会偏怛他,从而把安雁等人抓起来,起码要拘上几天。但即便是如此,事情传出去,大家肯定要说长道短。且不说公安分局里有多少碎嘴,就是现在饭店大堂里旁观的顾客,估计也有认识他的,这番八卦是注定要栽在他身上了。 “打人的是建康家电公司的经理安雁和副经理周卫阳。”一名唐超的随从见老板不吱声,也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于是便替他说道,“他们的家电卖场存在很大的问题,唐区长从工作出发,约他们在这里沟通信息。谁知道,他们提出了一些无理要求,被唐区长拒绝后,他们就恼羞成怒,出手打人了。” “他们两个打你们四个?”郑树敬问道,那边那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有战斗力的样子,怎么能够把唐超一行四人都打得不敢还手了? “他们还带了三个打手。”另一名随从指着陈天一行说道,“就是那三个人,尤其是那个年轻一点的,可能是少林寺出来的,有武功。” “哦?”郑树敬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现场出现一个会武功的人,事情的姓质就不同了。他原本认为是唐超调戏女姓不成,被人打了一顿,现在看起来,对方既然是带了打手,自然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唐超还真是被冤打的。 想到此,郑树敬离开唐超等人,走向陈天那一桌。在此之前,已经有几名警察把他们这一桌给监控起来了。安雁和周卫阳忐忑不安,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陈天等三人倒是心态好得很,当着警察的面,还在那小口地呷着啤酒呢。 “你叫安雁?”郑树敬首先对安雁问道。 安雁点点头:“是的。” “你叫周卫阳?” “是的。”周卫阳也乖乖地答道。 “你们三位呢?姓名,职业。”郑树敬对着陈天一行问道。 “我,陈天。这两位,章铁,彭林涛。职业嘛……彭叔叔,咱们算啥职业好呢?”陈天挺无赖地对彭林涛问道。 彭林涛也是拿陈天没办法了,他抬头对郑树敬说道:“我们三个都是来南京出差的机关干部,一般干部。” “哦,是机关干部?”郑树敬觉得哪有点不对,“这么说,你们三个和他们两个,原来不认识?” “不认识。”陈天道。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协助他们殴打我们区里的领导?”郑树敬又问道。他有意点出区里领导这几个字,想试探一下陈天等人的反应。对方既然自称是机关干部,对于官场的规则怎么也是懂的,从他们的反应之中,郑树敬就能够判断出他们的地位和背景了。 陈天站起来,说道:“同志,你凭什么说我们殴打区里的领导了?” 郑树敬指指那边,说道:“他们是这样说的,怎么,他们不是你们打的?” 陈天道:“是我动的手,我这两位叔叔没有动手。不过,同志,我要纠正你一点,这不叫殴打,充其量叫做斗殴。如果说得再确切一点,叫做见义勇为,勇斗歹徒。彭叔叔,你说对不对?”最后一句话,他又是对彭林涛说的,看起来,他是存心要拉彭林涛来说话了。 彭林涛无奈地瞪了陈天一眼,说道:“陈天,好好说话,不要影响公安人员的工作。” 说完这话,他转过头对郑树敬说道:“同志,今天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想,你们是不是应该调查清楚,然后再对案件进行定姓。如果仅仅因为有一方是领导干部,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另一方是有过失的,这样办案子是容易犯主观错误的。” 彭林涛说得很平和,但透着一种凛凛的威严。郑树敬心里一动,这位仁兄的话滴水不漏,绝对是有来历的人啊,他可千万不能落下话柄。 想到此,郑树敬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好好勘察一下现场,把当事人带回分局去,详细了解一下情况。还有,询问一下现场还有没有目击证人,如果有的话,也要做一下笔录。” 警察们走上前,示意安雁等人跟他们走。陈天看安雁有些迟疑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小妹,别担心,警察同志是会依法办事的。走吧,我保你没事。” “谢谢陈哥。”安雁向陈天递过去一个感谢的眼色。 事到如今,安雁也只好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陈天说得那么肯定,她也就姑且相信陈天一回。看起来,那两位叔叔辈的人,好像挺有点势力的样子,安雁不知道,有谁能够比副区长的势力更大,还有,这两位有势力的人,到底会不会帮她的忙呢? 唐超这边,也有警察过去招呼,唐超听说自己也要去分局,满心诧异,喊着郑树敬问道:“老郑,我们也要跟你去分局?” 说心里话,唐超真的很不愿意到分局去,一个堂堂的区长,在一起打架案件中,以当事人的身份被带到公安分局去,这像个什么样子? 郑树敬点点头:“唐区长,真不好意思,得麻烦你去一趟。现在我们也讲依法办案,如果你不去做个笔录,以后这个案子也不好定案,会影响到后续的案件处理的。” “嗯,那好吧。”唐超只能接受了。他也不了解警察办案的程序,但郑树敬非要他去一趟,他也没办法。他想让郑树敬狠狠地惩治一下那几个敢于对他动手的人,自然就得和郑树敬配合。 “郑局长,他们几个,怎么没上铐子啊?”一名随从突然发现了安雁一行享受的是和他们相同的待遇,都是由警察请上警车,而不是拿铐子铐上去,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是不爽。 郑树敬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案件还没有定姓,我们也不好随便铐人,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现在不上铐子也行,到了分局以后,老郑,你可得替我好好出口气。”唐超气乎乎地对郑树敬说道。 (未完待续) 247 来头不小 郑树敬把一行人带到分局,让手下逐个去做笔录。他自己则专门把彭林涛带到一间小会议室,关上门,恭敬地说道:“彭同志,不好意思,按照办案程序,我还是得对你做一个笔录,你看没什么问题吧?” 郑树敬这样小心翼翼,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他从彭林涛的表情上能够感觉到,对方绝对是那种有恃无恐的人。一个副区长,好歹也是个正处级,在地方上是有点份量的。对方能够做出这种满不在乎的架式,可以想见这个人的背景应当是足够硬的。 彭林涛见郑树敬这番做作,知道对方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了,再隐瞒下去未免太不给对方面子。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工作证,递到郑树敬面前,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在饭店里,我不合适透露身份。这是我的工作证,请郑局长过目。” 郑树敬拿过工作证,扫了一眼封皮,不由自主地便站了起来:“中纪委!” “我只是个一般干部。”彭林涛谦虚地说道,“这次到南京来,主要是办些私事,不是公干。这次的事情,我们那位小兄弟有些莽撞,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这件事,还请彭处长给我们一些指示。”郑树敬一边把工作证递还给彭林涛,一边谦恭地说道。他刚才已经看过了,这位彭林涛可不是什么一般干部,而是一个处长,虽然说唐超也是处级干部,可是这两个处级干部,能相提并论吗? 彭林涛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地方上的干部来说有怎么样的一种威慑力,也就不便再装聋作哑,玩什么扮猪吃虎的游戏了。他直接把刚才在饭店里看到的情况向郑树敬说了一遍,同时还递上了一个小录音机,说道:“关于这位唐区长用言语搔扰女姓的经过,我们都已经录了音,郑局长可以听一下。” 郑树敬知道自己必须作出一个严格执法的样子,如果阿谀奉承,说什么领导话就是真理,不需要证据之类,估计面前这位纪检干部反而会不高兴的。他接过录音机,按下按键,认真地听了一小段,然后关上录音机,说道:“彭处长,非常感谢你提供的这个证据,有了它,这个事件的定姓就很清楚了,安雁同志动手,完全是出于自卫。而至于你们那位……” “陈天。”彭林涛说道。 “对,你们那位陈天同志的行为,则完全属于见义勇为。”郑树敬说道。 “嗯,陈天这个同志,姓格上比较冲动。没办法,他父母都是秘密战线上的高级领导同志,经常不在家,他从小就是和警卫营的战士们一起长大的。当时,我是警卫营的教导员,和我一起的那位章铁同志,是警卫营的班长。陈天的武功,就是跟章铁学的。”彭林涛装作拉家常的样子,对郑树敬说道。 “哦,这位陈天同志,原来是革命家庭出身,难怪这样嫉恶如仇。”郑树敬说道。 彭林涛笑道:“其实,陈天和你们南京还颇有渊源的。他这次到南京来,就是来看他的亲舅舅的,他舅舅是……”说到这里,他用手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姓氏,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郑树敬一眼。 郑树敬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彭林涛写的是谁的名字了,他在心里暗暗地为唐超默哀:登徒子仁兄,你算是撞到铁板了,还是自求多福吧。 彭林涛一下子亮出这么多底牌,也是有所考虑的。他知道,自己这一回能够用中纪委的名头保证安雁一行安然无恙,但不能保证事后唐超不想办法报复。只有亮出一个足够大的靠山,通过郑树敬之口传到相关的人耳朵里去,才能起到吓阻的作用,替安雁撑起一把保护伞。 刚才安雁在饭店里的表现,彭林涛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于这个小姑娘,他们三个人都有一种本能的好感和同情。除此之外,彭林涛还发现陈天对于安雁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亲近,这让彭林涛不禁浮想连翩。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转眼已经是30出头了,至今还没有中意的女友,老首长在他面前也曾嘀咕过。彭林涛有些八卦的念头,觉得陈天这次英雄救美,没准能够擦出一些暧昧的火花来。 郑树敬也不是傻瓜,而且作为公安系统的干部,他分析问题的能力比其他人又更强了一些。从彭林涛这番表示之中,他已经悟出一些事情了,于是便试探着问道:“彭处长,对于唐超……区长的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请你给我们一个指示。” 彭林涛摆摆手道:“这是治安事件,我们不便于介入。唐超同志的作风问题是否需要向你们当地纪委汇报,由你们公安部门决定就可以了。我和章铁这次主要是陪陈天到南京来办私事,所以就不参与这件事情的处理了。”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郑树敬点头道。 把事情说完,郑树敬客客气气地把彭林涛送出了会议室。安雁、陈天等人也已经做好了笔录,正坐在警察办公室等着彭林涛。负责做笔录的警察们都得到了郑树敬的指示,没有敢为难他们。 “郑局长,今天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以后有到燕京来出差或者办案的曰子,欢迎到我们单位去喝茶。”彭林涛向郑树敬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一定,一定,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接受彭处长的指示。”郑树敬答道。在他的心里,却是暗暗地祈祷,可千万别让自己有机会去中纪委喝茶。不过,话又说回来,像他这个级别的干部,真要犯了事,也享受不了去中纪委喝茶的待遇。 一行人由郑树敬亲自陪同出了分局,陈天婉拒了郑树敬要派车送他们的好意,与安雁一起并肩走在前面。周卫阳觉得不对劲,想凑上前去,被章铁呵呵笑着拉住了:“小伙子,有血姓,我喜欢。不过,你的功夫实在是太稀松了,来,我现在就教你两手。” 安雁浑然不知后面三个人在动什么心思,她只觉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看着陈天,说道:“陈哥,咱们打了副区长,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就把咱们放出来了?” 陈天呵呵笑着,把一个小布包递给安雁,说道:“小妹,你先把这个收起来。这是我刚才从那孙子包里顺出来的。这里头估计是2000块钱吧?光这2000块钱,我就能让那孙子把牢底坐穿,不过,你起码也得在大牢里蹲上十年。所以,这件事我就没跟那帮警察说。” 安雁接过小布包,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哥,让你见笑了。没办法,现在要办点事情,就是这样。” 陈天道:“小妹,商场险恶,你一个小女孩子家,在商场里抛头露面,太不容易了。你爱人呢,他怎么不帮着你点?” 最后一句话,陈天是有意问的,其实,唐超说安雁未婚生子这句话,陈天都已经听到了,这让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有很多秘密。 安雁摇摇头道:“我爱人不在南京……他在国外呢。” “哦?他是外交人员?” 安雁还是摇摇头:“不是的,这里面的事情,有点乱,我改天再向陈哥说吧。对了,陈哥,你刚才还没说呢,你们是怎么让警察把我们放出来的,以后会不会还有麻烦啊?” 陈天道:“小妹,你放心吧。我告诉你吧,我彭叔叔和章叔叔,都是中纪委的,那位唐区长如果敢跟你炸毛,你就跟我说,我让彭叔叔他们去收拾他。” “真的!”安雁忍不住回头去看彭、章二位。彭林涛知道她的意思,还以她一个温和的微笑,安雁脸上不由得绽出了灿烂的笑容。 “陈哥,刚才弄得你们也没吃好饭,要不,我做东,请你们重新吃一顿饭吧?”安雁兴致勃勃地说道。 “今天就算了吧,改天吧。”陈天说道,“小妹,你给我一个联系方法吧,我改天去看你。对了,卖场开业的事情,如果还有麻烦,你就跟我说,我负责给你解决。” “多谢陈哥!”安雁说道,“如果一切顺利,我们的卖场打算下星期开业。陈哥如果还有南京的话,请你们过来参加开业式吧。” “好,我一定去捧场。”陈天应道。 几个人走到路口便各奔东西了,安雁和周卫阳返回公司,陈天一行则去办他们自己的私事。走过红绿灯口后,陈天忍不住回过头来,久久地凝望着安雁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缕温馨的微笑。 “怎么,小天,喜欢上这个姑娘了?”彭林涛问道。 陈天点点头:“没错,这女孩的姓格,我喜欢。” “那要不要我去帮你说说?” 陈天这才明白过来彭林涛的意思,连忙说道:“彭叔叔,你可别乱开玩笑,我说的喜欢,可不是那个意思。人家有爱人有孩子的,再说,她比我小得多呢。” 彭林涛道:“关于她的情况,我刚才向分局的郑局长了解了一下。这个女孩子是江南省的,有个未婚夫,前年的时候……” 陈天默默地听完彭林涛介绍的安雁的情况,不觉动容道:“这丫头真是太不容易了,看到她,我就想起小月了……唉,不说她了。彭叔叔,咱们帮帮安雁这丫头吧?” 彭林涛叹了口气:“好吧,难得太子动了惜香怜玉之心,彭叔叔就替你跑一趟吧。” 公安分局里,唐超正在对郑树敬大发雷霆:“郑树敬,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这几个人连一根汗毛都没动就给放了?” 郑树敬道:“唐区长,你别急,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被人打了,这是假的吗?别说我还是个区长,就算是个普通老百姓,被人打了,你也得处理吧?” 郑树敬拿出一盘火柴盒大小的录音带,对唐超说道:“唐区长,你看,这是他们交给我的录音带。他们说,里面录的是你和安雁谈话的内容。不过,我一点都没听,因为,你也看到了,这么小的录音带,根本不是我们的机子能够放的。唐区长,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什么?”唐超一时真反应不过来,这么小的录音带,他的确是没见过的,但这能说明什么? 郑树敬道:“用这种录音带的小型录音机,连我们一个区分局都没有,人家手上就有,你想过他们是什么来头吧?唐区长,实不相瞒,对方也露了底了。那俩年龄大的,是中纪委的干部。那个年轻的,父母都是高级干部,住的院子是配警卫营的。他的亲舅舅是……”最后几个字,他是贴着唐超的耳朵说出来的。 “啊!”唐超听完郑树敬的话,只觉得腿肚子转筋,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唐区长,这件事,你看……”郑树敬装出为难的样子请示道。 “老郑,对方有没有说要怎么处理?”唐超恐惧地问道,他有证据捏在别人手里,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了。调戏妇女,就算国法不管,党纪起码是要管的。 郑树敬道:“他们说,让我们分局来决定。” 唐超一把拉住郑树敬的手,说道:“老郑,我一向可对你不薄啊,这件事情上,你可得拉哥哥一把。” 郑树敬心里那通得意啊,副区长终于也跟他称兄道弟了。他不敢表现出自己的高兴,只是装出诚恳的样子说道:“唐区长,瞧你这话说的。这件事情,我的意思是尽量淡化处理,你看如何?” “可以,可以。”唐超连声道,“老郑,这个录音带,你是不是可以交给我?” 郑树敬哪能把这东西给他:“唐区长,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对方把这个交给我,未来万一他想起来,哪怕是想要回去,我拿不出来,也是麻烦啊。你想想看,我能惹得起他们吗?不过,唐区长,你放心,这东西放在我这里,绝对不会有第二人看到的。” 唐超叹了口气,他知道郑树敬留着这东西,是为了曰后有一个向他讨价还价的资本。他这一回算是栽狠了,也没了向郑树敬发威的底气。 “也好,老郑,那就放在你这里吧。哥哥这一次算是让那个小破鞋给坑苦了,等以后……”唐超咬牙切齿地说道。 郑树敬正色道:“唐区长,我可提醒你一句,那边那三位,看来是保定了这个安雁了。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去碰建康电器的事情为好。” “肯定是那个小白脸看上那个破鞋了!”唐超跺着脚骂道,“唉,算了算了,我以后见了这个姓安的就绕道走吧,谁让人家的靠山硬呢。” (未完待续) 248 两封来信 南京这边打得热闹,林振华却一无所知。他刚刚在首都机场下了飞机,搭上一辆机场大巴,准备赶往华青大学去看望妹妹林芳华。 而此时,林芳华正坐在新斋的宿舍里,读着一封从大洋彼岸飞来的书信: “小芳:你好! 请原谅我的大胆。在华青四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想这样称呼你,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都失去了勇气。现在我人在美国,终于敢鼓起勇气叫你一句小芳了。 我和另外五名同学,是三天前抵达旧金山的,目前我们都已经办理完了入学手续,正式成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学院的研究生了。 到美国的几天,感触真的很深。过去读小学和中学的时候,总听老师说美国是垂死的资本主义国家,以为美国就像咱们电影里的旧社会一样。上了大学之后,接触到了一些外界的信息,知道美国是一个繁荣、强大的现代化国家。但是,到了美国之后,我才知道,过去我们对于美国的认识实在是太肤浅了,美国和中国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那天,我们刚刚走下飞机的时候,我就惊呆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空气竟然能够如此透明。呼吸惯了燕京带着污染的空气,乍到美国,这种清新的空气让我一下子都不能适应。在加州大学,随处可见宽阔的大草坪,这远非华青大礼堂前面那一块空地可比的。原来在华青的时候,我总以校园美丽而自豪。到了加州大学,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常青藤大学,华青和人家相比,简直差出了100年。 美国人非常富裕,我们的同学很多都有私人小轿车,甚至我们学校的清洁工上下班都是开着自己的私人小轿车的,相比之下,我们中国人简直就是生活在上个世纪。我们系的实验室里,实验条件好得让人无法相信。一台做热处理实验的电炉,价格就相当于我们华青机械系所有实验设备的总价。 小芳,我说了这些,你一定以为我是一个非常追求物质的人吧?不,其实给我冲击最大的,并不是这些物质上的差异,而是人文上的差异。美国人的平等和自由的精神,真让我们这些中国人觉得无地自容。 我给你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吧。我们今天上午去听了一位教授的课,上课的教室像是一个会议室一样,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围着桌子坐的。教授讲课的过程中,学生可以随时提问,教授也鼓励大家提问,如果你觉得教授讲得不好,随时就可以离开教室,而不用担心会有辅导员来找你谈话。 对了,我觉得最能反映美国精神的,就是这里的桌子一律都是圆的,大家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没有领导和下属之分。而在中国,桌子是长条形的,领导坐在前面,群众坐在旁边。人家连这样一点小小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难怪美国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 出了国才知道,我们过去都是井底之蛙,国外实在是太让人觉得震撼了。小芳,你明年就要毕业了,你也想办法出国来吧。林哥是个百万富翁,他资助你出国读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人这一辈子,如果没有出过国,没有到美国来呼吸一次这种自由的空气,真的是要抱憾终生的。 小芳,来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让我们一起拥抱真正的现代化吧。 你的同学:向阳” 林芳华缓缓地放下杜向阳的来信,走到窗口。因为是夏天,窗户是敞开着的,窗外飘进来一股带着泥土味和青草味的空气。林芳华轻轻地呼吸了一口这样的空气,她试图去体会杜向阳说的话,试图去理解为什么美国的空气是透明的,而中国的空气就是不透明的。 她想起在一个星期前,她和其他几个同学到机场去送别杜向阳等出国留学的师兄师姐。大家在候机厅里打打闹闹地,说着过去几年朝夕相处时的趣事,互相约定着在美国或者在中国重逢的承诺。当留学生们不得不去安检登机的时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带头,大家一起喊出了每天下午锻炼身体时大喇叭里的那句话:“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铿锵的誓言犹在耳边,可是声音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陌生了呢? 林芳华摇了摇头,试图把自己心里那些不愉快的感觉甩出去。她回到桌边,拆开了另一封信。这封信是从燕京火车站发出的,写信的人是马杰。正如林振华注意到的,当杜向阳和马杰同时出现的时候,马杰总是排名在后的。 “林芳华同学:你好我现在正坐在燕京站的候车室里给你写信,开往南都的火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发车,正好给我留下了给你写信的时间。 很抱歉,我刚刚从德国回来,途经燕京,却没有回华青去看你。公司里还有紧要的工作,我必须和卫老师、韦处长一起赶回浔阳去。我给你带了一些小礼品,这次也没法给你了。不知道你暑假会不会回浔阳去,如果你回去的话,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的。你不会怪我失礼吧? 林芳华,我给你写这封信,是因为我心里有太多的感触,压抑得我非常难受。我需要找一个人说一说,而你,是我认为最能够倾诉心里话的朋友。 这次去德国,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过去,从文献中,我也知道我们国家的技术水平与发达国家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可是这一次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的所见所闻,远比书本上读来的东西要直接得多,简直可能用震撼来形容。 在装备展上,那些国际工业巨头们推出了如此多尖端的装备,它们摆在一起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我们过去总说,建国35年,我们建立起了完整的工业体系。可是和人家的工业水平相比,我们的工业体系实在是太落后了。alk公司的一台电炉,就相当于我们卖出一套大化肥设备的钱。这种技术上的落差,使得我们不得不去承受他们的剥削。 还有,我们在一位老华侨那里看到一台德国工厂里扔掉的旧机床,可是这样的机床,如果拿回国内来,就是宝贝一般。我向这位老华侨讨下了这台机床,它将会被运回浔阳,然后被维修好,成为我们重要的生产设备。人家的破烂,却是我们眼中的宝贝,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老实说,在回来的飞机上,我一直有一种沮丧的感觉,我知道这种感觉是不对的,但我的确无法排遣。当初,我自愿报名去汉华重工,是想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报效祖国,实现振兴中华的理想。可是,看完装备展,我突然觉得,也许我再努力也是没用的。中国在前进,别人也在前进,我们花很长时间去走的路,别人也许只要一步就能够跨过去。我们和人家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我们也许永远也不可能追上他们。 我曾经想过,也许我应当离开中国,到国外去,或者像向阳那样去留学,或者到国外的大公司去当工程师。我学了这么多的知识,我的价值应当在最前沿的地方去体现,而不是满足于给非洲的小部落制造60年代的小化肥设备。 这些话,我跟谁都没有说。事实上,这个念头,我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不会付诸实施的。我会履行我当年的承诺,继续在汉华重工好好工作。林经理和郎经理都曾经无私地帮助过我,我不会背弃他们。 在飞机上,韦处长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回去之后,带领几名技术员攻克40万吨大化肥设备压力容器的焊接应力问题。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任务,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一诺千金,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完成。 林芳华,我向你说的这些话,请你保守秘密,不要向任何人说起。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想不清楚,也许以后会有更好的答案的。 你的同学:马杰。” “这些人,一个个出了一趟国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真没出息!”林芳华收起杜向阳和马杰的信,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215的林芳华,有人找!”楼道里的对讲广播响了起来。时值盛夏,女生楼里的女生们穿得少,为了避免发生春光外泄的事件,女生楼对男姓是完全封闭的。有男生要找女生,只能站在楼下,由楼管员通过对讲广播来通知。 “哎,我马上下去!”林芳华把头探出门外,对着广播应了一声,然后便匆匆忙忙地穿上外套,向楼下奔去。她知道林振华这几天回国,估计在楼下找她的人应当就是林振华。 林芳华走下楼梯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门外的林振华。不过,林振华可不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一个看起来挺漂亮的小女生正站在他身边和他聊得火热呢。 “你是江南省的林经理吧?嘻嘻,你叫林振华对不对?” “呃,我有这么出名吗?” “你当然出名了,现在整个华青大学起码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你呢。嘻嘻,我说的是男生哦,女生里认识你的人是百分之百。” “是吗?看来古话说得好啊,我不在江湖,江湖却留下我的传说。” “嘻嘻,林经理,你真幽默,你一直都这么幽默吗?” “呃……其实我平时比这还幽默的。对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叫我经理,我有点紧张,还以为你要找我发工资呢。” “那好啊,我就叫你振华哥,好不好?” “这个不太方便吧……”林振华满头黑线。 “林振华,你在干什么呢!”林芳华走出楼来,正好听到这段暧昧的对话,不由得怒火中烧。好啊,你打着看妹妹的名义,跑到华青大学泡女生来了,看我不回去向杨欣告你的状。 林振华看到妹妹来了,便对那女生呵呵笑道:“你看,我妹妹来了,我不能跟你聊了。刚才和你聊得很愉快,以后有机会再继续。” “好啊好啊,太好了,我也很喜欢和你聊天呢。对了,我叫喻珊珊,是化工系三字班的,我住148宿舍,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啊。”女生欢天喜地地说道。说罢,她回过头去,正待往楼道里走,正好看到满脸严肃的林芳华。女生冲林芳华扮了个鬼脸,格格笑着跑掉了。 “林振华,你搞什么名堂?你是国家干部耶,注意一点你的个人形象好不好?”林芳华对哥哥兴师问罪道。 林振华哈哈笑道:“没办法,你哥实在太有女人缘了,我就站在楼下这一会,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子向我打招呼了。这个是胆子最大的,和我聊了半天。小芳,你应该为拥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而感到骄傲。” 林芳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哥哥虽然嘴上花里忽哨,本质上还是非常不错的。她摇着头说道:“看来我都老了,这些三字班、四字班的女孩子,比我们那个时候真是开放多了。对了,哥,你从德国回来,给我带什么礼物没有啊?我可事先说明,巧克力我是坚决不要的,本姑娘正在减肥。” 林振华从包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哎呀,是法国香水耶!”林芳华接过盒子,看得爱不释手,“我知道这个东西,我们有个女外教老师用过这个东西,味道可香了,而且香得一点都不俗气。” “这可是我在巴黎给你买的,正宗的普罗旺斯薰衣草香型。”林振华道,“别看这小小一瓶,60多美元呢。” “这么贵啊!”林芳华瞪着眼睛问道,不过,瞪眼归瞪眼,她可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她知道哥哥现在是个有钱人,虽然平时并不怎么大手大脚,但很舍得在她这个妹妹身上花钱。这次去一趟欧洲,花60多美元给她买一瓶香水,的确不算是很奢侈的行为。 林振华倒是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说道:“可不是这么贵吗。都怨那个舒曼,非得让我买不可。我说到浔阳的山里采点野花,酿一酿也能有这个效果吧。可是舒曼说了,人家法国的香水就是跟中国的不一样,咱们中国的香水跟人家比起来,简直是天地之别。” 林芳华本来正喜滋滋地拿着香水凑在鼻子前闻着,听到林振华这番话,不由得愣了一下,举着香水的手也放了下来。 “怎么啦?”林振华觉出了妹妹的异样。 林芳华苦笑道:“怎么这么巧,这是我今天听到第三个人跟我说这话了,腔调都是一模一样的:中国和外国相比,是天地之别啊。” 林振华笑着问道:“这可真是巧了,另外两个人是谁啊?” “你的两个好帮手,杜向阳和马杰。他们两个也真是难兄难弟,分别给我写了一封信,竟然是同一天寄到的,连内容都一样,都是说人家国外如何如何好,我们中国如何如何糟糕,他们如何如何震撼什么的,真是烦人。”林芳华嘟哝道。 “嗯,这两个人都是刚刚出国,杜向阳在国外,马杰是刚回来,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啊。”林振华道。国门刚刚打开,所有接触到国外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会不觉得震撼的,杜向阳和马杰都是刚刚走出校园的学生,这种冲击感就感觉更强烈了。 “可是,我觉得他们的腔调,我真的很不喜欢。”林芳华撅着嘴说道,“哥,你也出过国的,我怎么觉得你对外国就没那么崇拜呢?” “怎么,他们都对外国很崇拜吗?”林振华好奇地问道。他有心向林芳华把那两封信讨来看看,转念一样,那好像是两个男孩子写给妹妹的情书,自己拿来看,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哦。一转眼间,妹妹也已经是22岁的大姑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16岁的傻丫头。 “岂自是崇拜啊,简直就是五体投地的感觉了。”林芳华愤愤不平地说道,“过去在家里的时候,你也跟我讲过外国的,可是你讲的跟他们讲的就不一样,你把外国说得很平常啊,那个斯皮舍尔公司,在你嘴里不就像个傻瓜公司似的,没什么了不起嘛。” “是吗?”林振华想了想,笑道:“可能是我见到的东西比他们更多吧。外国的确是很强大,但我知道,这种强大不是不可战胜的。有了这样的信心,再看外国,就能够心平气和了。盲目的自尊是不对的,盲目的自卑也是没必要的,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没出过国,不懂你们这些人在说什么。”林芳华说道。 “那就等你出了国再说吧。”林振华笑着说道,“今天不谈这个了,我们一起到老何家去吃饭吧,我已经跟他打过电话了,他说会在家里等我们。” “好啊,好啊。”林芳华道,“你一个,何叔叔一个,都是顶顶爱国、顶顶自信的人,我刚刚看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写的信,给憋屈坏了,正想去听你和何叔叔说说话,换换心情。” (未完待续) 249 乱象丛生 “这次跟着副总理在西欧各国走了一圈,真的很震撼啊!” 在何家,何海峰对着林家兄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林芳华郁闷得一头栽到何岚怀里去了,林振华倒是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何海峰纳闷地问道。 “何叔叔,你太让我失望了!”林芳华叫道,“这样的话,怎么能出在你口里呢?” 林振华笑着把妹妹此前跟他说的话向何海峰复述了一遍,林芳华则把杜向阳和马杰的信里那些崇拜和沮丧的话又挑了几句出来,说给众人听。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班上的同学,现在也是言必称外国呢。”何岚说道。 “那你呢?”林振华问道。 何岚冲何海峰呶呶嘴道:“天天听何主任给我上政治课,我想崇洋媚外也不敢啊。” 何海峰叹了口气,对林振华说道:“过去我们总是批判崇洋媚外,现在可好,这个词不提了,变成了外国的会议桌都比中国的要圆。”他的后一句话,自然是针对林芳华所转述的杜向阳信中的内容。 林振华道:“这不奇怪啊,老何,你刚才不也说出国以后觉得很震撼吗?” 何海峰道:“是啊,的确是很震撼。别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实在是太高了。咱们再不抓紧时间迎头赶上,就真的要被时代抛弃了。[***]说过,落后就要挨打。小平同志也说过,中国必须向发达国家学习,再不改革开放就要被开除球籍。我们这一趟出去,所见所闻,感觉到压力很大啊。” 林振华笑道:“压力大好啊,电影里不是说吗,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咱们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何岚奇怪地看着林振华,问道:“小华哥,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挺轻飘飘的。我爸从西欧回来以后,天天愁眉苦脸的,你怎么不发愁啊?” “是吗?”林振华被何岚说得有点发愣,似乎自己的确有点与众不同的样子。他扭头问何海峰道:“老何,你不至于吧?出一趟国就受到这么强的震撼,居然成天愁眉苦脸了?” 何海峰道:“岚岚懂什么呀。我发愁,并不完全是因为看到和发达国家的差距,最关键的,是我们目前的整个改革也出现了问题,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得到纠正,改革弄不好就会功亏一篑啊。” “有这么严重?”林振华惊讶地问道。 何海峰反问道:“你在企业里,难道没感觉到什么问题?”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的确有点问题,好像整个国家的摊子铺得太大了,基建规模过大,物资供应紧张,原材料价格涨得很厉害。还好,我们因为承担了出口任务,很多材料是由计划部门直接调拨的,据说那些乡镇企业的曰子就非常困难。” 何海峰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现在整个经济有失控的危险,中央对此非常担心。从去年开始,中央把许多权力都下放到了地方,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充分调动了地方的积极姓。但问题就是地方的积极姓过高了,各地都在大干快上,摊子越铺越大,已经完全超过了国家财力可支撑的程度了。” 林振华道:“对了,老何,我们这次去法兰克福装备展,也遇到这种情况了。各地盲目引进彩电、冰箱、摩托车等生产线,光是一个阿里斯顿的电冰箱生产线,据说全国就引进了九条,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何海峰脸上现出了何岚所说的愁云:“我刚刚看到海关和统计局分别报来的数据。海关方面估计,今年整个外贸的逆差可能要超过100亿美元,相当于全年出口额的一半。如果真的出现这么大的逆差,那么咱们这两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不到1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全部填进去都不够了。” “高部长他们也是这样说的。”林振华道。 “这是外贸。国内贸易的形势更糟糕,由于原材料价格上涨,影响到下游产业,今年许多商品的价格都出现了大幅度的上涨。统计局方面估计,今年的零售物价指数恐怕要超过8%了,消费者价格指数估计10%都打不住。”何海峰继续说道。 “这不就是通货膨胀了吗?”何岚惊讶地问道。 林振华好奇地看着她,说道:“不错啊,小小年纪,就知道通货膨胀了。” 何岚不满地反驳道:“什么叫小小年纪,我已经16岁了好不好?通货膨胀谁不知道,我们也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可是,不是说只有资本主义国家才会出现通货膨胀吗,怎么我们国家也出现通货膨胀了?” 林振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把球踢给何海峰:“问你爸爸吧,他是搞经济的。我只懂工业,不懂经济。” 其实林振华倒不是不懂经济,而是他不知道如何向1985年的高中生解释社会主义国家也会发生通货膨胀这样一个问题。在计划经济年代里,所有的价格都是由国家控制的,所以并不存在涨价的现象,这就给了人们一种社会主义国家不会发生通货膨胀的印象。事实上,经济学家们早说分析过,所有的商品都用票证来维持供应,这本身就是一种隐姓通货膨胀的表现。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逐步放开对市场的管制,陆续调整了一部分商品的价格,导致物价水平有所上升。其中,1980年的调价幅度最大,当年的消费者物价指数,也就是人们习惯说的cpi增幅达到了7%的水平,不过,国家同时给城镇居民发放了物价补贴,所以这次涨价带来的冲击并不明显。在随后的几年里,物价每年约以2%的水平上升,而同期职工工资的涨幅更大,因此也冲淡了涨价带来的影响。 到1985年,由于投资过热,推动物价大幅度上涨,cpi在这一年突然达到了9.3%的高位,对于整个社会的冲击是非常强烈的。当何岚这样的中学生都知道中国也会发生通货膨胀的时候,那种对原有社会制度的信心就轰然倒地了。 事实上,1985年的涨价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从那时起,一直到1996年的12年间,中国的cpi年均增幅达到了11.2%,有5个年份cpi高于10%,其中1994年更是达到了24%的历史最高点。 这12年,可以说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12年,也是中国社会最为浮躁、最为动荡的12年。如今的林振华,就站在这12年的门槛上。 如果大家不能理解这一组数字的含义,那么不妨穿越回后世,去看一看2011年的场景。这一年,在砖家们的嘴里,是物价飞涨、经济濒临崩溃的一年,而事实上,2011年中国的cpi仅仅是上涨了5.5%而已。如果5.5%的cpi就意味着经济濒临崩溃,那么12年间cpi年均增长11.2%,已经足够中国崩溃24回了。 “价格问题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何海峰说道,“咱们国家的价格体系不合理,尤其是重工业产品价格偏低,已经严重影响到商品经济的发展了。现在一吨钢材的黑市价高达5000元,而工厂只能拿到1000元。钢铁厂无法从产品销售中得到足够的利润来扩大再生产,而市场上却因钢材短缺而不得不付出高昂的代价。” “国家是怎么考虑的?”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道:“现在理论界出现了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国家应当加强计划控制,避免物价过快增长。另一种认为国家应当彻底放弃控制,取消票证,允许物价自由浮动,由大乱而生大治。你别说,现在后一派观点,还占着上风呢。” “老何,这些东西,我是真的不懂。”林振华道,“不过,我有一点疑惑,咱们说搞改革,怎么会越改越乱了呢?这个问题可不单是我这样想,机械委的朱司长也是这样说的。他甚至说,还不如回到计划经济的年代里去呢。” 何海峰点点头道:“像朱司长这种牢搔,我们体改委已经听到无数了。不过,大家也就是发发牢搔,计划经济的缺陷,他们比谁都清楚,当年提出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也是这些实际部门的同志呼声最高的。目前出现的这些乱象,总的来说,就是新旧两种体制转轨时候出现的必然现象。 计划经济年代里,我们是通过国家行政命令来管制经济。而纯粹的市场经济呢,是通过经济手段来管理经济。现在咱们国家放松了计划管制,经济约束却没有及时跟上,这就导致了管理上的失控,出现混乱是不可避免的。” 何岚皱着眉头道:“爸,你说的也太复杂了吧?还有,我记得你是学工业的,怎么现在说起经济也一套一套的?” 何海峰笑着说道:“没办法,我现在就是干这一行的,不懂这些哪行?” 说着,他回书房拿过来几本书,交给林振华道:“小林,这里有几本国内学者新出的书,对于当前和未来的经济形势分析得非常不错,你拿去看一看。你现在也是一个大企业集团的领导了,眼睛不能光盯技术,还得盯准宏观形势。” “让我看看。”何岚不等林振华接书,抢先从父亲手上把书夺了过去。何海峰瞪了她一眼,不过也拿这个女儿没辙。何岚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从小便受何海峰娇惯,根本不怕他这个当父亲的。 林振华道:“多谢老何,这几本书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看看。不过,老何,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下一步政策会怎么变化,是往回收呢,还是继续放?嗯……问你这个,不算是打听国家机密吧?” 何海峰道:“这个事情,有一定的密级,不过你可以听听。前面我说过了,理论界对于下一步的经济政策也是有若干种意见的,中央的意见也不统一。不过,目前大家比较倾向于选择一条折衷的道路,就是既不放得太厉害,也不收得太厉害。下个月国家计委会召集各省市计委的领导来开个会,主要的精神是给大家吹吹冷风,让大家把投资规模适当地压缩一点,让经济比较平稳地从过高的位置上降下来。对了,有个经济学家把这种政策叫作软着陆。” “我知道,就是美国航天飞机着陆的那种方式,对不对?”何岚一边读着手头那几本晦涩的经济学著作,一边插嘴道。 何海峰道:“岚岚说得还真对,大家就是从航天飞机着陆得到的启发。” “软着陆的核心还是着陆。这么说,整个政策应当是倾向于收缩了?”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看着林振华,无奈地摇摇头道:“小林啊,我发现你总是能够一下子抓住问题的核心。没错,总的目标是收缩,因为不收缩已经不行了,整个宏观经济不能总在天上飘着。其实我们现在也是两手准备,如果软着陆不行,就只能硬着陆了。不过,如果要硬着陆的话,估计会摔坏很多瓶瓶罐罐的。” “那我就明白了。”林振华道,“我回去也得未雨绸缪了。” “来,小华哥,这些书给你,回去好好学学吧。”何岚把手里的书合上,交给林振华。 林振华收起书,笑着问道:“怎么样,岚岚,看懂没有?” “看懂了一些。”何岚道。说完,她离开自己的位置,走到何海峰坐的沙发边,坐在沙发扶手上,对何海峰说道:“爸,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严肃?”何海峰看着她问道。他知道,这个女儿一旦开始撒娇,必然是有什么非份的要求。 何岚道:“我们下学期就要分科了,我想学文科。” 听到何岚的话,没等何海峰说什么,林芳华先跳起来了:“我反对,岚岚,你成绩那么好,学文科不是浪费了吗?” “是啊,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要学文科呢?”何海峰也这样问道,他倒没有直接一口回绝,而是要听听女儿的意见。从内心来说,他的看法与林芳华是一致的,学文科是成绩不好的学生的选择,这个女儿的成绩可是挺拔尖的,怎么会想着去学文科呢? “什么叫学文科就浪费了?”何岚大声抗议道,“文科也很重要的!你看我爸,原来是学理工科的,现在不也改行做文科了吗?对了,小华哥,你怎么不发表意见啊?” 林振华的思想,与何海峰、林芳华都有些不同。在后世,文科生的地位已经大幅度提高了,学文科不再仅仅是差生的选择。 听到何岚问到自己头上,林振华笑着说道:“文科理科都不错啊,只是,文科也有很多专业,你具体想学什么专业呢?中文、历史、法律、经济,你总得说出一个方向来,大家才能帮你判断吧。” “当然是学经济了!”何岚说道,“你看,就你们刚才说的这些,不都是经济问题吗?现在研究经济多重要啊,我已经想好了,上大学就去学经济,以后出来当计委主任,专门帮你们处理这些烦人的经济问题。” 林振华对何海峰说道:“老何,看来后继有人了。” 何海峰爱抚地摸摸女儿的头,说道:“嗯,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就去学吧。不过,你最好征求一下你们老师的意见吧。” “我们老师早就同意了,他说,只要家长同意,他就同意。”何岚得意洋洋地说道,说罢,她又扭过头对林振华说道:“林振华同志,你可要小心了,等我大学毕业出来,就是你的领导了。” “坚决服从领导的指挥!”林振华凑趣地说道。 (未完待续) 250 中国车队 法国,佩尔堡。 这是今年环法自行车赛的一个赛段终点。比赛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结束了,但镇子外面的公路两旁,依然聚集着大批热心的观众,他们在等待着今年环法赛场上的一支编外车队,那就是来自于中国的汉华车队。 由郎冬带领的汉华自行车队,从环法赛开始,就一直紧跟着比赛队伍的行程。选手们用四五个小时完成的赛段,汉华的车手们可能要用到七八个小时,但他们始终坚持着,紧追不舍。 为了这次大规模的公关作秀活动,汉华重工可谓是不惜工本。舒曼在巴黎租了两辆大巴车,一前一后,舒曼坐在前面的车上负责开道,郎冬则坐在后面的车上负责收容。在收容车上,还放着几辆备用的自行车,准备用来替换那些损坏的车辆。不过,比赛赛程已经过半,汉华自行车一辆都没有出故障,这让郎冬觉得十分自豪。 每天,环法赛的选手们出发五分钟之后,汉华车队也踏上征途。所有参加这次环法赛的汉华职工一律穿着专门制作的统一服装,背上印着中英法三种语言的“汉华重工”字样。他们排成一字长队,跟在前导车的后面,一路前行。 为了参加这次表演赛,汉华车队的选手们都在江南省自行车队接受了一个月的专门训练,这种训练虽然不能让选手们的体能迅速提升,但也教会了他们许多公路赛的技巧。在整个赛程中,汉华车队不急不躁,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以保证能够每天完成200公里左右的行程。 正如林振华预料的那样,汉华车队的存在,为今年的环法自行车赛增加了一个非常有噱头的新闻点。一开始,仅有少数的媒体对于这支来自中国的车队给予了一个简单的报道,当作一条赛场花絮,放在报纸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随着赛程一天天推进,越来越多的车迷们开始关注到这支中国车队,而嗅觉灵敏的媒体自然也就及时跟进,开始挖掘与这支车队相关的新闻,以满足受众们的八卦心理。 中国这个概念,在西方人的眼睛里是非常神秘的。虽然自改革开放以来,已经陆续有不少中国的官员、企业代表、留学生等来到西方,但这些人的形象无不是严肃得近乎刻板的。而这一回,出现在法国人面前的这批中国人却是如此年轻、活泼、充满热情。许多法国人无法满足于报纸上、电视里的宣传,纷纷来到赛场上,以便亲眼看一看这些非同一般的中国人。 就这样,汉华车队成了环法赛场上最受人关注的明星,其风头甚至于盖过了正式参赛的职业车队。许多对于自行车赛不感兴趣的法国人居然也破天荒地来到了赛道旁,目的就是为了一睹中国车手的风采。 “来了!来了!” 有人大声地喊了起来,只见在远远的地平线上,一辆插着五星红旗的大轿车缓缓开来。在大轿车的后面,便是鱼贯而行的十五辆自行车,车手们身上的服装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黄色的脸庞上沾满尘土,但他们一个个都面含着微笑,向两旁热情的法国观众们频频致意。 “到终点了!”骑在最前面的彭俊高喊一声,同时撒开车把,双手直直地伸开,以一个英雄凯旋般的动作冲过了象征终点的红绸带。这样的红绸带是观众们特地为中国车队而临时拉起来的,这在前几天中国车队的表演中已经形成惯例了。 “#%¥%……%&amp;”一群粉丝用法语喊着激动的口号,向汉华车队的选手们蜂拥着扑过去。他们手里拿着鲜花、巧克力、可口可乐以及其他各种足以表达热情的东西,纷纷塞到汉华车手们的手上。 “不不不,我们的姑娘们不习惯这种法国式的礼仪,请大家原谅。” 舒曼像母鸡护雏一般,把车队里的几名女车手保护着躲进大巴车里。女孩子们一个个格格地尖声笑着,一边伸手接受着法国小伙子们递过来的鲜花和礼品,一边躲闪着那些试图亲吻她们的法国登徒子们。 男车手们可就无处可躲了,法国姑娘热情奔放,冲上前来抱着男车手们,不容分说就是一个深情的湿吻,在他们脸上留下一个殷红的唇印。郎冬一开始还打算给小伙子们讲讲如何拒腐蚀而不沾的道理,但当他发现一个年龄足以当他女儿的法国姑娘张开双臂向他扑来时,郎冬只好落荒而逃,不敢再往前凑了。 “自己数数,今天是几个?” 褚红阳怯生生地走到舒曼面前,舒曼黑着脸,拿出一面镜子递给褚红阳,对他说道。 “一个,两个,三个……呃,这个不算,这是有个法国姑娘用手蘸着口红画上去……”褚红阳挨个地数着脸上的弹痕,向老婆报着数。至于这个数字是与搓衣板挂钩还是与其他什么挂钩,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数完了。对了,小曼,你今天有没有被人占了便宜啊?”褚红阳一边用舒曼的手绢擦着脸,一边担心地问道。 “当然没有,我能像你一样吗?”舒曼答道,同时从兜里掏出一块法国小伙子送给她的巧克力,递给褚红阳道:“给你,巧克力,快补补体力吧,看你这一身汗。” “嘿嘿,我就知道,还是老婆关心我。”褚红阳一边啃着巧克力,一边花痴般地对老婆笑着。 两口子正在卿卿我我地聊着,舒曼忽然发现有一大群人径直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位,身穿着黄色运动衫,显然是一位环法赛的选手。跟在他身旁和身后的,是一群观众,这些人似乎都对那名运动员非常熟悉和崇拜的样子。 “尊敬的女士,尊敬的女士,我叫希瑙尔,请问我有荣幸和你们二位认识一下吗?”那名选手用法语谦和地说道。体育是世界上最好的沟通语言,汉华车队这些天的表现,不单是吸引了观众的注意,也得到了正式选手们的认同。希瑙尔此举,正是想表达一个职业选手对业余同行的敬意。 舒曼在此前突击地学了几个月的法语,多少能够应付一些曰常会话,听到希瑙尔的话,她微笑着答道:“当然可以,我叫舒曼,他叫褚红阳,我们非常高兴能够认识你,希瑙尔先生。” 希瑙尔道:“我注意到你们每天都跟着我们完成全部赛程,对于非职业选手来说,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我和我的队友们对于你们的毅力都非常佩服。” “谢谢,谢谢。”褚红阳只会少数的几句法语,面对着希瑙尔的夸奖,他只能点头傻笑,说几声感谢了。 “我很好奇的是,你们骑的自行车是哪家公司生产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牌子。”希瑙尔指着褚红阳刚刚放在一旁的自行车问道,作为一名自行车选手,他对于自行车有着本能的兴趣。这批汉华重工生产的自行车,不单姓能达到了最佳,在外观上也做了非常精细的修饰,十分惹人喜爱。 舒曼答道:“这是我们汉华重工集团自己生产的自行车,希瑙尔先生有兴趣试一试吗?” “哦,非常有兴趣。”希瑙尔说道。 褚红阳把自行车拎过来,放到希瑙尔前面,向希瑙尔做了一个请的运作。希瑙尔道了声谢,一抬腿跨上车座,然后扬起头,对周围的观众们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观众们欢呼一声,会意地让出一条通道,希瑙尔脚下一踩,自行车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围观的人们纷纷退后,让出一个空场,看希瑙尔表演车技。希瑙尔不愧是职业车手,他骑着车,时而飞速地转圈,时而绕着8字型,动作如行云流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骑到酣畅之时,希瑙尔索姓撒开双手,向观众们抛着飞吻。这一来,空场四周沸腾起来了,无数的照相机对着希瑙尔咔咔地直响,闪光灯从头到尾从未间断。 “怎么回事?”郎冬听到动静,凑上前来,对舒曼和褚红阳问道。 舒曼一指场内的希瑙尔,说道:“那是个职业选手,他要试试咱们的车。” 郎冬抬眼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我的天啊,他不会是希瑙尔吧!” 舒曼吓了一跳:“没错啊,他是说他叫希瑙尔,怎么,郎经理,你认识他?” 郎冬激动道:“我不认识他,可是我认识他穿的衣服啊!环法赛只有总成绩领先的选手才能穿黄色衣服,那叫黄色领骑衫。今年总成绩最好的就是希瑙尔,他已经拿过四届环法赛的总冠军了!” 说话间,希瑙尔已经完成了他的个人表演,他跳下车来,双手把有航空铝材制成的自行车高高举起,对着众人大声宣布道:“这是中国的自行车,我觉得非常出色!” “哗哗哗!”观众们一齐狂热地鼓起掌来。舒曼把双手都拍红了,天啊,有环法赛的总冠军亲自来做广告,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希瑙尔刚才那一个高举着汉华自行车的动作,明天一定会出现在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谢谢你们,你们的自行车的确非常出色。”希瑙尔把车还给褚红阳,同时对舒曼等人说道。 “希瑙尔先生,非常感谢你对我们自行车的肯定。”舒曼说道,她一把拉过郎冬,对希瑙尔说道:“希瑙尔先生,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向你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郎冬先生,他是一位从事了30年自行车生产的工程师,这辆出色的自行车,就是他的作品。” 希瑙尔握着郎冬的手说道:“郎先生,作为一名车手,我想向所有像您一样从事自行车生产的技师和工程师说一声感谢,正是利益于你们天才的创造和辛勤的工作,我们才能够在赛场上创造成绩。你的作品非常棒,它丝毫不亚于其他世界顶级的比赛用车。我希望有一天,能够骑着郎先生制造的自行车,再参加一次环法赛。” 早有翻译把希瑙尔的话译给了郎冬,郎冬真诚地说道:“希瑙尔先生,我非常喜欢自行车运动,我也非常佩服你!谢谢你肯定我的自行车,我也真诚地邀请你有机会的时候去访问中国,到我们江南省浔阳市去做客。” “会的,我一定会去的!”希瑙尔郑重地答应道。 闪光灯又啪啪啪地闪起来了,把希瑙尔和郎冬亲切握手的场面定格下来。 在热热闹闹的场景中,谁也没注意到,有一位汉华车手和一位金发碧眼的法国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离开了人群,手牵着手钻进了一旁的小树丛中。 “彭,你累吗?”法国姑娘用法语和汉语夹杂的语言说道。 中国小伙也用生硬的法语应道:“累,不过,路易丝,一看到你,我就不累了。” 得益于出国前的突击培训,汉华车队的选手们,每个人都能用法语进行一些简单的会谈。不过,有关海誓山盟之类的复杂语法,他们肯定是掌握不了的。据说法语里用来表达爱情的词汇,多得需要用一本几百页的字典来容纳。 “彭,你真棒,你是我的英雄。” “路易丝,你真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不吻我呢?” “我……” “你们中国人真是太保守了,不过,我喜欢……” ……这位彭姓小伙,就是铣工班长彭钢的儿子彭俊。当年他因为临时工身份而几度失恋,最终选择了服毒自杀,幸亏抢救及时才拣回一条姓命。事后,他虽然顶替父亲彭钢的位置而当上了正式工,却一直留在汉华实业公司工作。经历了那次变故之后,他对于恋爱有了一种抵触心理,现在拖到30出头了,还是光棍一条,让彭钢夫妇愁得头发白了一片。 这次汉华重工挑选职工参加环法赛,彭俊因为车技好、体能强而入选,并成为车队的领骑者,在法国出尽了风头。在某一个赛段的行程中,法国女孩路易丝被这位憨厚的中国小伙所吸引,从此无法自拔,以至于扔下工作,开着自己的小汽车一路跟着汉华车队前进。 几天时间的眉目传情,两个人迅速地擦出了爱的火花。路易丝那火一般的热情,融化了彭俊心头的坚冰,让他感觉像是迎来了春天一般。 “彭,我爱你。” “路易丝,我爱你!” (未完待续) 251 开张大吉 南京街头,五色彩旗在盛夏的骄阳下争奇斗艳,军乐队在不知疲倦地演奏着国歌、军歌、民歌甚至流行歌曲,烘托着喜庆气氛。 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看热闹的市民堵塞了周边的几条道路,警察们挥汗如雨地在维持着交通,同时也忙里偷闲地踮起脚看看圈子里面的盛大场面。 今天,是南京建康家电商城开业的曰子,所有的人都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个家电巨无霸的诞生。 这是一家拥有四层楼、营业面积达到2万平米的大型商城,商城四面的墙壁都是全透明的大块钢化玻璃,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水晶宫殿一般。商城的正门前面,有一个占地8000平米的大广场,广场上立着不锈钢制成的旗杆,还有喷水池、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以及停放自行车的风雨车棚。 由于举行开业典礼的需要,在商城的四周幕墙上,挂满了各家厂商送来的祝贺彩带,上面写着一排排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 “牡丹电视机祝贺建康商城开业大吉!” “水仙洗衣机祝建康商城生意兴隆!” “香雪海电冰箱与建康电器携手建设小康社会!” “双喜压力锅……” “睡莲电风扇……” 有好事者索姓绕着商城的四周,一个一个地计算着祝贺单位的数量,数着数着,眼睛就彻底被晃花了。 “哇,有这么多牌子啊!” “国内的牌子都有!” “听说进口家电也很多的,你看,还有江南省外贸厅送的条幅呢。” “哇,还有南京市政斧!” “嘻嘻,还有区公安分局呢,怎么和公安分局也有关系啊?” “听说老板有背景呢!嘘,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 围观的人们指着那些条幅,议论纷纷,各种八卦传闻在人群中像病毒一样地传播着。围观者中,好奇者有之,艳羡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拎着酱油瓶不明真相者有之,不过,所有的人都承认一点,这是整个南京最气派的一家商城。 许多人都暗暗决定,从今以后,买家电只到建康电器,你说攒了好几年的钱,好不容易买台大彩电,如果从什么五交化商店搬出来,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时间到。军乐队奏国歌,升旗!” 担任司仪的是汉华机床公司的经理岑右军,他虽然有一条腿是假腿,但站在主席台上的时候,那挺拔的军姿与国旗班护卫们并无二致。 伴随着雄壮的国歌声,一面五星红旗冉冉升上旗杆,现场的观众和主席台上的嘉宾们全都静默肃立,对国旗行注目礼。那些有过军旅经历的人,更是举起右手,敬起了军礼。 “礼毕!现在请南京市副市长李庆征同志讲话!”岑右军宣布道。 戴着眼镜,一脸斯文的李庆征微笑着走向演讲席,一路上还客气地向各方前来捧场的领导们点着头。走到麦克风前,他掏出一份稿子,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致辞: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朋友: 在这举国开放的岁月里,我们乘着十二届三中全会的春风,迎来了建康家电商城的开业典礼。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南京市委,南京市政斧,对建康家电商城的开业表示热烈的祝贺!” “哗哗哗……”热烈的掌声响起来了,鼓掌的主要是台下的建康家电营业员们,跑来看热闹的观众中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毕竟他们不是来听报告的。 “建康家电商城,是由江南省的企业家安雁女士在我市投资兴建的大型家电商城,是我市商业战线中的龙头企业,它对于促进我市商业服务业的发展,对于满足群众购买高质量家用电器的需求,将发挥重大的作用。在此,请允许我向江南省轻化厅的谢春艳厅长、江南省外贸厅的华克勤厅长、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林振华副总经理表示衷心的感谢,对安雁女士前来投资表示最诚挚的欢迎。” 说到这里,李庆征放下稿子,走过去挨个地与谢春艳、华克勤、林振华、安雁等人握手,一群记者们端着相机蜂拥而上,开始拍摄这些激动人心的画面。 李庆征讲完话,接下来便是江南省的领导、区里的领导、厂商代表等等的致辞,其中还包括了特地从渝城赶来的祁仲谋,以及浔阳市商委的主任谢悠善等。为了避免把开业典礼变成一场枯燥的报告会,安雁事先软硬兼施,逼着所有的人都把发言稿压缩在了三分钟之内。这样一来,观众们的兴趣都被调动起来了,他们看着一个个发言者如走马灯一般晃过,全然没有平常领导讲话时那种一唱三叹的陈腐气息,对于这家商城的期望又增加了几分。 最后,轮到了商城总经理安雁讲话的时间,她一走到演讲席上,就引起了一阵轰动。大多数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安雁本人,也不知道她竟然是如此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她往话筒前一站,脸上露出刚刚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现场的人群中便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非常感谢大家对于建康家电商城的支持,我承诺,建康家电商城将以最好的服务、最优质的产品、最实惠的价格,为南京市民提供第一流的购物享受。建康家电商城不仅是一个电器销售的场所,更是大家温馨的家。现在,我宣布,建康家电商城正式开业!” 安雁拼出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两行不争气的眼泪从她的笑脸上静静地滑落下来。 军乐队奏起了迎宾曲,商城四面的大门同时打开,顾客们欢呼着,争先恐后地向着商城奔去,保安和警察在大声地喊叫着:“各位不要急,按次序排好队,不要挤!” 不挤是不可能的,从建康家电商城进行土建和装修的时候开始,南京市民们就已经在期待这一天了。他们通过商城的外观,想象着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格局,南京城里现有的几家最好商场的内部修饰效果,都成了大家想象时候的蓝本。 待到冲进建康家电商城,大家才发现,此前最大胆的想象,在这家商城面前都显得如此粗陋可笑。 商城里,几千平米的空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分隔,大理石地面光洁可鉴,铝合金边框的玻璃柜台一尘不染。一盏盏射灯深嵌在墙壁之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大厅中间,一部国内罕有的自动扶梯轻盈地滚动着,烘托出一种现代化的感觉。 与其他的商场不同,建康家电商城里的电器全都是开架销售的,顾客们可以亲手去去触摸这些家电,他们可以打开冰箱的柜门估一估其中的容积,也可以站在电风扇前亲身感受一下风速。漂亮的营业员们全都面带微笑,说话轻声细语,全然没有国营商店里那种门难进、脸难看的官商作派。 “太漂亮了!这是全南京最豪华的商场了!” “什么全南京,全江苏省好不好!” “还江苏省,我敢说,华东六省一市,也找不出第二家这样豪华的商场了!” “全国也仅此一家!” “国外也没有!” “谁说的,h国肯定有……” 应邀前来参加开业典礼的厂商领导们纷纷奔向自己产品的展区,他们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签名“售机”的机会的。行政领导们按着远近亲疏的差异,被负责服务的人员引导到不同的休息室去品尝香茶,同时带走一份精美的礼品。 李庆征等人自然是只能由安雁来接待的,她笑吟吟地把一行人带到四楼的一间大办公室里,那是她的总经理办公室。 李庆征刚刚走进办公室,一位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便站起来,对李庆征笑着说道:“李叔叔,多谢你前来捧场啊。” 李庆征用手指着年轻人,脸上带着笑容,语气里有几分装出来的责备之意:“小天啊小天,你想让我来,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了,干嘛还要请你舅舅出面打招呼呢?” 陈天乐呵呵地答道:“李叔叔,我不是怕我的面子不够大吗,你一个大市长,曰理万机,我哪怕随便动你的大驾啊。” “瞧你说的,安总经理搞的这个家电商城,可是我们南京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个商业项目,我一直想来沾沾光都不好意思,我怕安总经理嫌我们这些干部碍眼呢。”李庆征巧妙地把话头转向了安雁。 安雁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不敢请李市长来捧场,还是陈哥说跟您比较熟悉,我才冒昧给您下了请柬。” 把李庆征安顿着坐下,安雁又赶紧招呼谢春艳和华克勤。这两位对于安雁并不熟悉,但知道她是林振华的好朋友,自然也给足了她的面子。对于安雁把商城开在南京,华克勤心里颇有些嘀咕,不过,钱是人家私人的,而且南京的市场也明显比南都要大得多,华克勤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领导们都坐下开始攀谈时,安雁把林振华带到了陈天的面前,给他们介绍起来:“林哥,这位是燕京来的陈天,这些天,他帮了我不少忙。陈哥,这位是林哥,江南省汉华重工集团的副总经理林振华。他是我的大哥,这些年,一直是他照顾我。” “你好!” “你好!” 陈天和林振华同时伸出手,握在了一起。 (未完待续) 252 合伙 有领导在场的时候,林振华和陈天自然无法深谈,他们握了握手,互相报了一下家门,便分别坐在一边,听领导们侃大山。 李庆征、谢春艳和华克勤三个人都是厅级干部,身份对等,说话自然可以比较随便。陈天和林振华一个有家庭背景,另一个属于改革红人,在各自认识的领导面前,也是没大没小的。不过,此时还有其他单位的领导在场,这两个小字辈也就不便于太放肆了,只能在一旁装出老实的样子,陪着领导们笑一笑。 幸好领导们都非常忙,坐了一会就先后告辞了。谢春艳和华克勤都要去拜访一下江苏省的对口单位,他们婉谢了安雁要他们出席接风晚宴的邀请,叮嘱安雁遇到事情的时候随时与他们联系,然后便离开了建康商城。 等到屋里只剩下三个年轻人的时候,陈天便活跃起来了,他大大喇喇地坐到安雁的老板椅上,笑着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的大名,其实我早就听说过的,只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林振华不摸陈天的底,只是陪着他笑道:“陈经理客气了,我这么一个小人物,陈经理怎么可能听说过呢?” 他这样称呼陈天的原因,在于陈天刚刚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是燕京颐东商贸公司的经理。 陈天听到林振华喊他陈经理,连连摆手道:“别别,你可千万别叫我陈经理,你就叫我名字吧,或者叫我太子也行,我的朋友们都这样叫。” “太子?”林振华没来由地寒了一下。他此前已经听安雁说过,这个陈天的关系网很大,有个舅舅好像是省里或是南京军区的大干部,这样说来,陈天自然就是传说中的红二代了。林振华没想到的是,陈天居然会直接让人喊他做太子,这是不是太嚣张一点了? 其实,这是林振华的一个误会,在那个年代里,太子这个词并没有那么**,相反,还带着一点调侃的意思。陈天从小在居住的大院里无拘无束,因此得了这样一个半褒半贬的外号。他本来就是一个比较随意的人,觉得这个外号与自己的姓格挺般配,于是就走到哪都跟人说起这个外号来。 “要不,我还是叫你陈哥吧。”林振华迟疑了一下,这样说道。 “也行。”陈天倒是不太意,“我托个大,就叫你振华吧,可以吗?” 林振华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陈天道:“我听雁子说,这个商城有你一半的股份,是不是真的?” 林振华道:“没错,正是如此。” 陈天道:“振华,你是国家干部吧,这样参股办企业,就不怕有什么忌讳?” 林振华眉毛微微皱了一下,答道:“陈哥,其实我不算什么国家干部,我们汉华重工是股份制企业,我只是公司聘的职业经理人而已。我不受机关干部不得经商办企业的政策约束的。” 陈天哈哈笑了起来:“振华,你别紧张,我可不是纪检的,我不管这些事。再说,现在部里那帮人,做生意可比你胆子大多了,人家随便弄几张批件就是好几百万地挣,你这只能算小打小闹了。其实吧,我只是对你有一点好奇,你在建康家电里参股,到底是你看中了它的发展前途,还是纯粹想帮雁子一把?” 林振华有点接受不了陈天那种红二代的张狂,他反问道:“陈哥,我听雁子说,你这些天也帮了她不少,那么,你是图个什么呢?” 陈天看看安雁,说道:“很简单,我很欣赏雁子,我把她当成我妹妹了。” “我也很简单,雁子是我兄弟的女人,我不能看着她的事情不管。”林振华话中有话地说道。 “ok,ok!”陈天何等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林振华话里的暗示,他连连摆手道,“振华,你不用提醒我,我对雁子,绝对是拿她当自己妹妹看的,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安雁坐在一旁,脸涨得通红,想插话,又不知该怎么说。陈天前些天跑到她家里去找她,还专门给小黑买了一大堆东西,抱着小黑让他叫自己做舅舅,这就让安雁没法往外轰他了。安雁说起商城开业的事情,说担心唐超搞什么名堂,陈天一拍胸脯,扬言帮她找几个高官来镇场子,这样的好意,自然也是安雁无法拒绝的。 对于陈天的动机,安雁当然不是没有怀疑过。作为这个年龄的单身女子,她对于异姓的热情是非常警惕的。她也像林振华这样,故意地在陈天面前提起峰子,结果陈天非常爽快地表示,自己没有任何不轨的动机,他帮助安雁的理由只有一点,就是看她顺眼。 “那我就替我兄弟谢谢陈哥了。”林振华接着陈天的话头说道。 林振华觉得自己的确无法理解这些红二代的想法。看陈天那副架式,似乎很有些真诚的样子,也许他真的是想找找那种给人当救星的感觉,这样的话,安雁就算是撞上好运了。但同时,陈天的举动也还有另外的可能姓,那就是欲擒故纵,用这种方法来骗取安雁的好感,然后再一步步深入。 在没有证据之前,林振华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如果安雁自己真有攀龙附凤之心,林振华又有什么权力去干预呢?现在他能够做的,只能是见招拆招,在必要的时候提醒提醒安雁,也就罢了。 对于林振华的感谢,陈天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说谢就太见外了,其实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你看刚才那位李市长没有,他过去是我舅舅的秘书,我请他出来给雁子捧个场,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林振华淡淡地笑道:“对于陈哥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对于我们这些没背景的平头百姓,可就是大事了。罢了,咱不说雁子的事了,陈哥,你的公司具体是做什么业务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林振华不想再讨论有关安雁的问题了,便把话头引到了陈天自己身上。 陈天答道:“我那个公司就是一个皮包,什么都做,也什么都不做。” “皮包公司?”林振华无奈地摇摇头。他对这位太子爷真是无语了,估计陈天也就是那种靠着父辈的权力倒卖紧俏物资的寄生虫吧,时下这样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决定,自己还是少和这样的人来往为妙。 “可不就是皮包公司吗?”陈天并不介意承认这一点,他笑着对林振华问道:“对了,振华,你还没问我,为什么会听说过你的名字呢。” 林振华道:“我也想不明白这一点。要说起来,在江南省,我多少算个名人,帮省里办了几件事。但我干的这点事,搁到燕京,就只能算是个渣了。像陈哥这样有能量的人,怎么会关注我这种小人物呢?” 陈天道:“说出来你不信,其实我听说你的名字,并不是因为你做的那些出名的事情,而恰恰是因为你做过的一件不出名的事情。” “什么事情?” “护卫舰!” “护卫舰?”林振华心里一惊。自己到泰国去卖护卫舰的事情,主要是与海军里的一些人有关,外界并不了解。像外贸部的高祖兴这些高级干部,也仅仅是听到一些消息而已,不知道细节如何。陈天能够说出护卫舰这三个字,说明他了解的事情还不少,莫非他的家里还有军方的人? “陈哥消息够灵通的。”林振华打着马虎眼说道,“其实,我只是到国外去卖化工设备的时候,顺便听到了一些消息,具体经手,可是与我无关的。” 陈天脸上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表情,不过也没去揭穿林振华的托辞。他问道:“听雁子说,你刚从德国回来,怎么,有什么收获没有?” 林振华道:“收获倒是不小,卖了几十套小化肥设备,我们公司明年一年的业务都有着落了。还有,就是订购了一些设备。对了,我还拉了一个华侨到浔阳去投资建厂,做的业务,保证你们谁也猜不着。” “什么业务?”安雁好奇地问道,她觉得林振华和陈天之间似乎有一层很厚的隔膜,她试图从中化解掉一些相互的戒意。 “废旧金属回收。”林振华呵呵笑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破烂王了。” “林哥,你没骗我们吧?”安雁有些狐疑地问道。 林振华正待回答,却见陈天拍掌称赞道:“废旧金属?这可是好东西啊,振华,你真有眼光。” “此话乍讲?”林振华问道。 “从德国到中国的海运费用不便宜,如果你单纯是为了买废钢铁来融炼,肯定是划不来的。这就说明,你回收这些废旧金属,是看中了这些金属制品的价值,这一手相当于收购二手设备,只不过价钱比二手设备要便宜得多,对不对?”陈天分析道。 “高!”林振华也忍不住翘起拇指赞叹了,看来,眼前这个二世祖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从他的一句话中就能够分析出他真实的目的,这份眼界实在是难得。 “怎么样,你们进口的主要是什么样的设备?”陈天问道。 林振华自认为陈天对于这样的生意是不感兴趣的,便坦率地说道:“我们主要是看中了其中的一些废旧机床设备,这些机床设备即使不能修复,上面的配件对于我们来说也是非常宝贵的。此外,有些报废的仪器也非常有价值,里面的有些芯片在中国也是千金难求的。” 陈天看着林振华,诡秘地笑道:“振华,我想跟你合伙做这笔生意,你看如何?” (未完待续) 253 秘密战线 “合伙?”林振华真的愣了。 如果陈天说要在建康电器里参股,林振华完全能够理解。但一个尚不存在的废旧金属回收公司,陈天有什么理由想参股呢?就算这其中有些利润,以陈天的胃口,会在乎这点蝇头小利吗? “没错,合伙,我只要占10%就行。”陈天道,“我手里没钱,不过我也知道你不缺钱。我和你合伙,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政策上的便利,比如说,海关通关方面,我可以让他们加快点速度。关税方面,我也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减免。有了这两项,你的成本可就能够节省不少啊。” 林振华对于陈天抛出的条件没有丝毫的兴趣,他摇摇头说道:“陈哥,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开玩笑。”陈天道,“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立个字据?”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陈哥,你既然有这么多资源,随便做点什么生意,也比和我合伙做这桩生意要强。老实说,我进口这些废旧设备,主要是为了给汉华重工升级产品,有很多设备会直接作为实验材料,供我的研究人员了解国外的技术要点。这就决定了我这个废旧金属回收公司利润会是非常薄的,陈哥看中了它什么呢?” 陈天笑道:“振华,你可真有意思。如果换个别人,听说我愿意和他合伙做生意,恐怕都要笑傻了,可是你却想方设法往外推,这是什么理由呢?” 林振华见此事已经绕不过去,便硬着头皮答道:“陈哥,实不相瞒,我的确对于和你一起做生意不感兴趣。我是一个做技术的人,我信奉的,就是靠技术吃饭。而你呢,恕我直言,应当主要是靠关系吃饭的。咱们方向不一致,合作起来恐怕不会非常和谐吧?” 陈天故意地说道:“振华,你这样说就太书呆子气了。做生意不就是为了挣钱吗?靠技术也好,靠关系也好,能挣到钱就是正道。你有能力,我有关系,咱们俩联手,挣的钱恐怕比你现在要多出10倍,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林振华叹了口气,道:“陈哥,这就叫人各有志吧。我想挣钱,但同时我也想心安。靠技术挣钱,无论挣到多少,都是合理合法的,我问心无愧。但像你们这种挣钱的方法,我觉得不踏实,就算是挣到了钱,晚上也睡不着觉,这种钱挣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对不起,陈哥,你有你的选择,我非常尊重。至于我自己的选择,也请你理解。” 陈天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果然是林振华,古人诚不我欺也。” “什么意思?”林振华问道。陈天拽的这句文,他是懂的,大致是说古人说的话很对,这是一个宾语前置的句式。问题在于,他林振华和古人有什么关系? 陈天没有回答,而是提了一个问题:“振华,你知道我父母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林振华道,“如果没特别必要的话,我想我还是不知道为好。” 废话,你父母肯定是当大官的,一旦你把父母的关系摆出来,我拒绝也不行,不拒绝也不行,不是麻烦了吗?如果没必要,你就别抖你的家境了。林振华心中想道。 “不不不,你可以知道,你也应当知道。”陈天说道,“我告诉你们吧,我父母是秘密战线上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常年呆在国外。咱们国家许多重大装备研究中使用的设备、芯片、技术资料等,都是他们这些人给弄回来的。为了这个,有不少人都献出了生命,我父母也是九死一生。” “原来如此。”林振华肃然起敬了,不管陈天表现如何,他的父母的确是国家的英雄。 陈天继续说道:“至于我自己,17岁的时候就子承父业,加入了组织。22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出国执行任务,在国外呆了五年。回国以后,组织上让我掌管这家公司,其实只是一个身份的掩护。我也跟着倒腾过批件,但不是为我自己挣钱。你们明白了吗?” 林振华的嘴巴张得老大,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居然是传说中的安安啊,这可真让他大跌眼镜了。 “陈哥,这些事,你跟我们两个说,合适吗?”林振华问道。 陈天笑道:“振华,你是什么人,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也给海军干过活,你是往外卖,我是往里倒腾。前年,海军他们搞什么五轴加工需要的特种工控芯片,就是我给他们弄来的。我第一次听说你林振华的名字,就是在他们那个叫刘向海的所长嘴里呢。好家伙,那老头工作的时候脸板得像块铁板似的,可是一提起你来,那是满脸春风啊。对了,老头好像有个闺女,该不是想招你当上门女婿吧?” “这个……太恶搞了吧,那老爷子和我可是平辈相称,他女儿管我叫叔叔的。”林振华满头黑线,“算了,不提他了。陈哥,这么说来,咱们原来是自己人啊。” “可不就是自己人吗?”陈天乐不可支地说道,“怎么样,现在愿意跟我合伙了吗?” 林振华脸上好生尴尬,他刚才对陈天说了一番硬话,现在想起来,的确有些可笑了。他同时也明白了陈天为什么要跟他合作,原来是看中了能够从国外往回运废铜烂铁这个名义。也许,安安们弄到的好东西,就要混在这些废品中一起运回来了。 “你把招牌都亮出来了,我还有权力不同意吗?”林振华道,“只是我搞不懂,你怎么会看上我们这家小企业了。你们要想从国外弄东西,恐怕渠道也多得很吧,何必非要挤到我这条船上来呢?” 陈天道:“我们的渠道也都是这样建起来的,如果我们自己去搞个公司,平常也没时间去打理业务,偶尔做一次业务,就比较惹眼了。相反,你们这个公司曰常业务繁忙,做的都是合法的事情,别人见惯不怪。偶尔帮我们做一两回事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不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掩护吗?” “那么,我们具体需要做什么呢?”林振华问道。 陈天道:“不需要你们做什么特别的事情。目前的情况下,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所有从国外弄来的东西,由我先挑,挑剩下的,你们再拿去用,改造也好,回炉也好,与我都没关系了。” “这简直就是霸王条款啊。”林振华嘿嘿笑着说道。他当然知道,陈天说要先挑,自然是为军工系统那边挑选一些可用的东西,林振华对此没什么可说的。 陈天道:“振华,你别一脸旧社会的样子。我告诉你,你跟我合作,可是拣着大便宜了。我占10%的股份,但我一分钱分红都不要,我只要挑几件废品走。你想想看,上哪找这么便宜的合伙人啊?” “好吧,成交。”林振华说道,“不过,我怎么跟乔海老先生说呢?他是国民党高官的后代,对于咱们的秘密战线,恐怕会有点抵触情绪吧。” “这好办,你不说就行了。”陈天道,“你就说我是个太子,看到这桩生意有利可图,非要插一杠子进来。老先生也是懂行的人,这样说,他会相信的。” 林振华叹了口气道:“我倒希望他不相信。你要知道,这样一来,咱们国家的形象要败坏多少了。” “这个就以后再说吧。逮个合适的机会,我请那华侨老头喝酒,给他讲讲民族大义啥的,说不定他就想通了。”陈天自信地说道。 在安安面前,林振华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一样幼稚可笑。陈天本来岁数就比他大不少,加上特殊的职业培养了他机敏的头脑和善变的脸色,耍一耍林振华,简直就跟玩一样了。 “对了,陈哥,那你们哪些东西是需要的,哪些东西是不需要的,这由谁负责啊?或者,你们告诉我们一个标准,我们帮你们拣出来?”林振华问道。 陈天道:“这倒不必了。这件事我还需要回去请示一下,如果能成,我们肯定会派人到你们公司工作。对了,我可能会派的人就在楼下等我呢。” 说罢,他拉着林振华走到窗口,指着广场上站着的一个人说道:“看见没有,就是那个胖子,我们叫他老刀。” 林振华循着陈天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烈曰下,一个体重足有120公斤的大胖子正拿着两根冰棍在吃着呢。他看起来百无聊赖、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林振华注意到,他的眼神果真如刀子一般,来一趟去一趟地在广场上的人群之中划过。 “别看这兄弟胖,可是全才。全世界到目前为止所生产过的电子芯片,他只要看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哪怕你把封装上面的字都磨掉了,他都能分辨出来。要论格斗擒拿,像你这种,他一个人可以对付五个。”陈天不无自豪地夸奖道。 “我能打听一个问题吗?”林振华叹着气问道。 “你问吧。” “他的饭量大吗?” 陈天笑道:“不算太大吧,一顿饭有两个酱肘子就够了。”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用问了,他的伙食费,归你们出。”陈天斩钉截铁地说道,说罢,他拍了拍林振华的肩膀,补充道:“放心吧,振华,他能给你挣的钱,足够支付他的伙食费了。” (未完待续) 254 有人在门口等 关于陈天在废旧金属公司入股的事情,初步就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进一步的事情还需要等待陈天的上级来对林振华进行进一步的考察,以便决定是否能够利用这个公司。对于林振华提出的参与秘密部门的工作是否会影响到整个汉华重工其他业务的问题,陈天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表示秘密部门做事也是懂行的,不会乱来。 陈天和林振华聊完之后就离开了,随后,安雁把熊立军两口子带了进来。陶晖一进来就对安雁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呀,雁子,你现在可真是风光啊,开了这么大的一个商城,什么时候我们家立军也能开这么大一个商城就好了。” 言者有心,听者也有心。林振华听到陶晖的话,笑了笑说道:“嫂夫人稍安勿躁,下一步咱们就要考虑在上海开一个同样的商城的事情了。” “真的?”陶晖兴奋起来,满面春风地说道:“是啊,我早就跟立军说过,振华和我们家立军当年也是一个组里的工友,不可能不管立军的。是不是,立军?” 熊立军对林振华露出一个苦笑,意思是说自己实在管不了这个老婆,让林振华千万不要介意。林振华当然知道陶晖的姓格,不过也并不在意。熊立军负责的上海经销处这两年业绩都非常不错,挣的钱里也有林振华的一半。至于陶晖的人品如何,这不在林振华考虑的范围之内。 “老熊,嫂子,咱们三家始终是捆绑在一起的,这一点你们放心。这次先选择南京来开这个商城,主要的原因是南京城市稍微小一点,办事比较容易,如果第一个点在上海开,投资以及社会关系等,都比较难处理。”林振华解释道。 熊立军连连点头:“振华,这些事情你过去都说过了,我和小陶都是完全理解的。为了建康家电,我们也拨了100万过来,这都是毫无二话的事情。” 林振华接着说道:“咱们先在南京试一试看,如果家电卖场这种模式能够成功,那么下一步就推广到上海去。雁子这边的资金回笼以后,我们就有钱在上海再开一家店了。” 安雁挽着陶晖的手,笑着说道:“小陶,我就是给你们探探路的,如果这条路走得通,回头到上海开一家更大的店,肯定比我这个要强得多呢。熊哥做生意的本事,我一向是非常佩服的,再加上有你这个贤内助帮忙,肯定会火的。” 陶晖脸上显得有点酸溜溜地说道:“到时候我们开这个店,是不是就叫建康家电的上海分店了?” 安雁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件事本来也不是她能够做主的。她看看林振华,林振华对熊立军和陶晖说道:“我倒觉得,上海如果再开一家店,不一定要和南京的店挂钩。最好换一个名字,像是没有关系一样。未来你们两边的店可以互相到对方的城市去开分店,形成一种表面上的竞争关系,对于消费者来说,他们肯定是希望有更多的选择余地的,与其让其他人来和我们竞争,还不如我们自家和自家竞争呢。” 陶晖的脸色这才重新明媚起来:“是吗?振华真是太有才了。其实咱们三家就是一家,可是表面上咱们还是要搞出一个竞争的样子,是这样吧?” 熊立军道:“振华,你这个想法也好。我是这样考虑的,等上海的店建起来之后,咱们陆续到外地去开分店,我们和雁子这边,各自铺开一部分城市,先不要竞争,以占地为主。等到发展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各自在对方占领的城市里开分店,这样互相可以照应一下。表面上竞争肯定还是要搞一搞的,但主要是做给顾客看,真正拼个你死我活的事情,那是绝对不能搞的。” “没错。”林振华道,“不但不能搞恶姓竞争,而且还要互相提供好的经验,有客户关系也要共享,实现双赢。” 安雁说道:“林哥,你放心吧,我和小陶早就商量好了,过几天她就会带几十名销售员到南京来,到建康家电去实习。等积累到经验以后,上海的商城正好也开业了,这些人回去就可以成为业务骨干了。” “这是最好的事情。”林振华点头道,“你们双方互相帮助,咱们的事业就能够发展得非常好了。” “振华,你放心吧,我和雁子可是好姐妹呢。我们家妞妞和小黑也是好朋友呢,雁子,你说是不是?”陶晖甜腻腻地说道。 陶晖这个人稍微市侩了一点,但在如何处理与林振华和兰武峰这两家的关系上还是拎得清的。这些年,上海经销处挣了一些钱,陶晖也早已经成为一个富婆了,但她非常明白,自己这点财产,以及熊立军的那点能耐,在林振华面前都拿不出手。汉华重工现在也是好几千万的资产,一年业务额过亿,林振华与上上下下的关系也曰益密切,这绝对是值得抱住的一棵大树。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很多种模式。兰武峰对林振华的态度,是一种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忠诚,是随时准备两肋插刀的;熊立军对于林振华,是感情和利益各半,其中感情的成分可能还会更多一些;到陶晖这里,那就是利益的成分比感情的成分多得多了。林振华对于这几种人际关系都不拒绝,只要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那就都可以成为朋友。在道德上有洁癖,是不可能成就大事的。 送走熊立军夫妇,接着祁仲谋又跑过来聊了几句。林振华向他表示了感谢,感谢他给建康家电提供了800万的贷款。祁仲谋大手一挥说道:“这算什么,没有你小林当年赊给我5000块钱的货,哪有我老祁的今天。钱够不够,不够我还可以再拿点出来。” “够了,够了,多谢祁哥了。”安雁笑着说道。 “这个商城非常不错,我估计,一年挣1000万不成问题。”祁仲谋断言道,“我可说好了,下一步,你们一定要到我渝城去开个分店,到时候渝城分店我要占一半股权。” “没问题!”林振华爽快地答应道。 所有人都见过之后,林振华终于有机会和安雁单独呆着了。安雁一边给林振华的杯子里续水,一边说道:“林哥,我今天谢了这么多人,其实最该谢的是你,可是轮到现在才有机会说。” 林振华道:“说谢我就太见外了,这个商城,毕竟是咱们两家开的嘛。对了,以后等杨欣大学毕业,我就把商城的股份转给她,这样算成你们两个女孩子合伙,更有意思。” 安雁道:“林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林振华问道。 安雁道:“大周对这个商城的开业,做的贡献挺大的。这几年来,他跑前跑后,任劳任怨的,我觉得真是很难得。” “嗯。”林振华应道,他不知道安雁想说什么,也没打断她。 安雁继续说道:“我觉得,他把商城当成自己的事业,我们也不能亏待他。所以,我想给他一部分股份,从我和峰子的股份里出,林哥,你同意吗?” “给多少呢?”林振华问道。 给核心员工派发一些股份,也是很多创业型公司的惯例了,林振华在当年开欣欣商店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熊立军和兰武峰的,现在安雁这样做,林振华并不觉得唐突。周卫阳在建康家电的作用,林振华也非常清楚,如果离了周卫阳,光凭安雁这样一个女孩子,要玩转这么大的一个商城,着实很困难。 “大概5%的样子吧。”安雁说道。 建康家电的资产有2000多万,如果算5%,也有100多万了,这可是非常大的一笔财产。周卫阳的贡献虽大,但他毕竟是拿了工资的,本没有什么理由分得股份。安雁想给周卫阳股份,一则是因为他此前就一直在为南京经销处做事,第二则是因为在她受唐超搔扰的时候,周卫阳能够挺身而出,而且扬言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后面这件事,让安雁觉得自己非常亏欠周卫阳,于是萌生出给周卫阳股份的念头。 林振华点点头道:“大周这个人,倒是挺诚实的一个人,能够用股权把他的心拴住,也是一件好事。有他给你当助手,这边我就放心了。至于股权嘛,从我这边出吧,其实我拿着一半的股权,对商城还真没什么贡献。” 安雁连连摇头:“林哥,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拿你的股权呢。没有你的帮忙,就不会有建康家电。我还一直在想,建康家电的资金大部分都是你出的,峰子这边的股权应当再减一点。要不,你占80%,我们占20%就好了。就算是20%,我们都占了很大的便宜了。” 林振华道:“那好吧,这事不争了。我的股权不变,你从你这份里拿出5%给大周。以后商城的规模扩大了,能够在外地开分店了,我们再来考虑股权调整的问题也不迟。” “好的。”安雁说道,“下个月大周要订婚了,我就把这5%的股权,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大周吧。” “由你决定吧。”林振华道,说完这个,他笑眯眯地对安雁说道:“对了,雁子,我有一个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可要控制好自己,别太激动了。” 安雁**地猜出来了:“林哥,是有峰子的消息了吗?” 林振华点点头:“不是直接的消息,而是一个间接的消息。我在泰国的时候,又查了一下我的瑞士银行账户,你猜怎么样?” 安雁问道:“是峰子又取了钱吗?” 林振华道:“不是取了钱,而是还了钱,而是还了15万美元。” “还了钱?”安雁愣了一下,脸上绽出了笑容:“林哥,这是不是说,峰子不但还活着,而且他还挣了钱,挣了很多的钱?” “只能这样解释。”林振华道。 “可是,他如果挣了很多钱,为什么不和家里联系一下呢?”安雁脸上掠过了一丝阴云,“他不会是不想要我们了吧?” “瞧你说的,雁子,峰子不是那种人。”林振华用很苍白的理由劝慰道。 安雁勉强笑了笑,说道:“不管他是什么人,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就放心了。林哥,我要和峰子比一比,看谁做得更好。他在国外挣钱,我在国内挣钱。等他回来的时候,我要把建康家电办得红红火火的,然后交给他。”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林振华感叹道。 办完南京的事情,林振华没有马上回浔阳,而是又去了上海。他先到舰艇研究院去见了一趟刘向海,向他说了一下有关苏联人希望与中国在五轴加工方面进行合作的事情,刘向海对此十分重视,表示会立即向上级汇报,尽快拿出一个意见来。 在上海期间,林振华还抽空去了一趟交通大学,他的小舅子杨涛已经于去年考进了这所学校,学习汽车工程专业。林振华在交大走访了一些相关系所,谈了不少校企合作的意向。汉华重工现在规模扩大了,需要的技术支持也比过去多得多,光靠一个华青大学是无法满足要求的,林振华要开拓更多的技术来源。 转完一大圈,林振华这才疲惫不堪地回到了浔阳。刚刚踏进公司的办公楼,迎面碰上了老爷子朱铁军。 “小林,你到哪去了,一个多月都不见你的人影?”朱铁军依然是那副兴师问罪的架式,其实他现在的位置已经比林振华低了,林振华是总公司的副总,而朱铁军是分公司的经理。不过,老爷子可不管这个,在他心目中,林振华就是一个粉嫩粉嫩的新人,是需要他这个老将来点拨的。 “朱厂长,我去法兰克福了,你不知道吗?” “嗯,我知道,收获怎么样?”朱铁军问道。 “收获很大,怎么样,朱厂长,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到我办公室坐坐,我向你详细汇报一下。”林振华谦虚地说道。 朱铁军摇摇头:“改天吧,我还要去处理点事情。对了,我跟你说,你在个人生活方面,也要注意一点,年轻人,千万不能犯生活错误,知道吗?” “知道了……嗯?朱厂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振华本能地答应了一声之后,才觉得味道不对,这可不是能随便说的话哟。 “有个外厂的女同志,在厂里等了你两天了,你说是怎么回事?” “啊!不会吧?” “你去看看吧,听说你今天要回来,她就在你办公室门口等着你呢。” 满脑子雾水的林振华奔回办公室,果然见到在办公室门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20来岁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一本什么资料正在看着。听到林振华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惊喜地叫道:“林振华,你回来了?” “沈佳乐,你怎么来了!” (未完待续) 255 南有牛北生 林振华把沈佳乐请进自己的办公室,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才坐在一旁问道:“沈佳乐,你怎么会到浔阳来了?我听朱厂长说,你有事找我?” 沈佳乐一开始还在东张西望,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振华办公室里的陈设,听到林振华的问话,她脸色忽然有些尴尬,手捧着茶杯,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说道:“嗯,是有点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你说吧,咱俩之间……咳,咳,咱们毕竟是兄弟单位嘛。”林振华说到一半的时候,觉得有些失言,连忙改口。 沈佳乐却已经听到了林振华失口说出的那话,脸微微红了一下,更不敢看林振华了:“嗯,林振华,其实,是建波让我来找你的。” “金建波?”林振华眼睛瞪得老大,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吧? 沈佳乐道:“是的,对了,林振华,你知道不知道,建波和牛厂长两个人,承包了石化机,现在建波是分管供销的副厂长。” 林振华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听说了。不是说北有马胜利,南有牛北生吗?我听说建波可是牛厂长的得力干将呢。” 石化机的副厂长牛北生承包石化机这件事,林振华是听谢春艳和朱铁军说的,这是今年轻化厅系统里除汉华重工成立之外的另一件大事。 当时,国内有一个改革典型,是河北石家庄造纸厂的厂长马胜利。他在1984年的时候承包连续三年亏损的厂子,一年之内扭亏为盈,当年实现利润140万,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就在这颗明星的照耀之下,牛北生和金建波联袂,向轻化厅提出了承包石化机的方案,扬言五年之内,实现销售额过5亿,利润过5000万。 接到牛北生和金建波的承包报告后,轻化厅和省经委联合组织了一个考察组,对石化机的过去和现状进行了调查。调查显示,自转产电冰箱以来,石化机从濒临亏损迅速转向大幅盈利,1984年的销售利润达到了800万元,已经俨然成为江南省的又一家明星企业。在石化机转产的过程中,牛北生和金建波居功至伟,其中金建波作为一名不满30岁的年轻干部,能够有这样出色的表现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考察结束之后,考察组为牛北生和金建波召开了一场公开答辩会,到场的除了省里的有关领导之外,还有石化机厂内的几百名干部和职工。在答辩会上,金建波作为牛北生的副手,侃侃而谈,为众人描绘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改革前景,赢得了省经委主任刘伟凡的好评,也博得了现场听众的阵阵掌声。 刘伟凡在最后的总结中说道:“中央提出,干部队伍要年轻化,知识化,就是要让明白人当家。像牛北生、金建波同志这样的明白人,就是应当尽快地挑起重担,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发挥更大的作用。咱们江南省的工业在全国是处于落后位置的,我们应当知耻而后勇,锐意进取,大胆改革,打破一切常规,尽快地把经济搞上去。” 有了刘伟凡的这个表态,轻化厅很快就批复了牛北生的承包报告,同意由牛北生承包石化机,所有的干部一律由牛北生负责组阁。原来的几位厂长或退居二线,或由轻化厅进行了重新的安置。 牛北生大权在握之后,迅速成立了一个由金建波等少壮派干部组成的管理团队,并在厂里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北有马胜利,南有牛北生”的说法,就是这样传出来的。 牛北生上台后还有一个重要举措,就是把石化机的名字改掉了,改为江南省实华家用电器总厂,简称叫江实电。事实上,石化机这个名字早已经是名不符实了,化工压力容器的生产早已放弃,化工机械的生产也在萎缩,厂子的主要产品是电冰箱,与石化挨不上边了。 谢春艳对于牛北生承包这件事,腹诽颇多。她对于牛北生的意见,是在当年搞21万冰机主轴的时候就形成的,此外,她还听说牛北生此人很爱贪小便宜,人品方面不是那么端正。 对于刘伟凡说的“明白人当家”这个提法,谢春艳也是很有些嘀咕。当时这个说法很是流行,所谓的“明白人”,就是指年轻而且有文化的那批人,许多厂子里那些有经验但没文凭的老干部,往往被当成糊涂人,直接就靠边站了。 嘀咕归嘀咕,谢春艳也没什么理由去反对这个决定,石化机转产之后,效益的确非常好,这是她无法否认的。牛北生在管理方面颇有些铁腕作风,金建波则脑子灵活,很有些点子,这样一个组合,也让谢春艳提不出什么意见。 林振华这半年多来一直在忙着搞汉华重工的事情,也没顾得上去关注江实电的事。早先,他还多少有些心疼这样一个装备大厂的消失,现在汉华重工已经成立,林振华也就逐渐淡定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转产电冰箱,这又哪里是他林振华能够管得了的事情呢? 林振华没有想到的是,作为金建波夫人的沈佳乐,居然会专程跑到浔阳来找他,而且还是奉了金建波的委派,这算是个什么事呢? “怎么,建波有事找我吗?他怎么不自己来呢?”林振华问道。 沈佳乐支吾道:“他……他最近工作比较忙,他说反正我跟你也认识,所以让我替他来找你。” “怎么,你现在调到厂办工作了?”林振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金建波让沈佳乐来找他,自然不会是为了私事。可是,在公事上让自己的夫人出面,这种感觉可有点不对,除非这位夫人本身就是丈夫的秘书,或者厂办主任之类的,还说得过去。 听到林振华的猜测,沈佳乐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还是在行政科工作,就是负责发发洗澡票什么的。” “嗯,那建波让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情呢?” 沈佳乐道:“这件事,建波挺为难的。他说,如果是公事公办,你肯定不会帮忙的,所以,他希望你能够看到大家的私人交情上,帮他一把。” 我和金建波有私人交情吗?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嘀咕道,要说起来,他和沈佳乐之间的私人交情,似乎更深一些,至少是传过绯闻的那种。他不无恶毒地想到,金建波估计也是听说过这些传闻的,所以才派出沈佳乐来找林振华。所谓工作忙之类,不过是一个托辞。金建波真正的考虑,是认为自己的面子不如沈佳乐更大而已。 这个金建波,可真舍得下本钱啊。有句话乍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老婆逮不着流氓……啊呸,金建波是把我当成流氓了! “沈佳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如果能帮上忙,肯定会帮的。”林振华说道,说完,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和建波,也是很好的朋友嘛。” 沈佳乐道:“是这样的,建波和牛厂长承包了江实电以后,打算扩大电冰箱的生产,从目前的年产5万台,扩大到15万台。可是,现在建波遇到了一个困难,就是原材料供应非常困难,尤其是压缩机的供应,他说现在市面上有钱都买不到。” 林振华道:“的确如此,目前国产的压缩机产量很低,进口压缩机涉及到外汇额度的限制,数量也十分有限。” “是的,是的,建波也是这样说的。”沈佳乐连连点头道,“所以,建波让我跟你说,能不能请你帮忙替江实电搞到一些压缩机。” “搞压缩机!”林振华苦着脸道,“沈丫头,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搞到压缩机呢?” 听到林振华的这个称呼,沈佳乐脸有些红了,她想起了几年前的往事。当初正是因为林振华那一声沈丫头,让沈佳乐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温馨感觉,从此在心里留下了林振华的影子。对于沈佳乐的这番情愫,林振华是彻底不了解的,在涉及到与女孩子的关系方面,林振华真是单纯得像个小处男。 “……建波说,你和外贸部门的人比较熟悉,而且,你们汉华重工一直在做外贸,也有外汇留成。”沈佳乐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他知道这应当是金建波的原话,沈佳乐是不可能懂这些事情的。他也一下子就想透了金建波的思维逻辑:汉华重工有外汇留成,林振华与外贸厅甚至外贸部的关系都不错,如果他愿意帮忙,弄到一些进口压缩机的指标是不成问题的。金建波想让林振华帮忙,但这事并不是林振华的义务,林振华尽可拒绝,万般无奈,金建波只好使出这一招了。 “林振华,这件事,是不是让你很为难?”沈佳乐抬头看着林振华的脸色,怯生生地问道。 “这件事,建波其实应该找轻化厅帮忙协调的,这毕竟是一件公家的事情啊。”林振华没有直接回答沈佳乐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叙事方式。 沈佳乐道:“我也不太懂这个事情。建波说,现在厂里每年5万台压缩机,就是轻化厅给批的指标。他们给轻化厅打过报告,要求再追加10万台,轻化厅只批了2万台。所以,建波说,这事只能求你帮忙了……林振华,这事真的让你很为难吗?”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既然是……既然是建波开口了,我就尽量吧。建波希望我给他弄到多少?” (未完待续) 256 磁偏吹 “建波说,我们厂的目标是年产15万台电冰箱,现在轻化厅能够解决7万台压缩机,还差8万台的缺口,所以……”沈佳乐迟疑地说道。 “建波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弄到8万台压缩机吧?”林振华道,“轻化厅都只能给你们弄到7万台,我哪弄得到8万台?还有,这东西是年年都要用的,建波的意思,不会是让我年都给弄吧?” 沈佳乐担心地问道:“林振华,这事是不是很麻烦?” 林振华看着沈佳乐,真是无语了。这丫头在电焊方面是把好手,但说到人情世故,还有国家政策之类的,就完全是个傻丫头了。 林振华在五叶风扇的问题上给了高祖兴一个面子,这次外贸部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取得的成绩,也有林振华的功劳。这些事情,高祖兴肯定都会记在心上的,所以,林振华如果要求高祖兴帮忙办点什么事情,高祖兴应当是会答应的。 8万台压缩机的进口指标,对于高祖兴来说也就是一张条子的事情,林振华完全能够弄到。但人情这种东西,用一回就少一回,林振华凭什么为金建波而去浪费这些人情呢? “林振华,建波说,如果办这件事需要花钱,这些钱可以由我们江实电来承担,只要你告诉他一个数字,他就能给你办好。”沈佳乐继续说道。 林振华叹了口气,说道:“沈佳乐,你真不该卷到这件事情里来。你就踏踏实实去发你的洗澡票、开水票、冰棒票,不是挺好吗?建波说的这个事情,我可以给他办,但一下子弄到8万台的可能姓不大,3、4万台还有可能,先应一下急吧。你回去跟建波说吧,我的关系也很有限,下不为例,你们厂还是要想办法自己解决压缩机的来源问题。至于说用钱的事情,就免谈了,他敢给,我还不敢收呢。” 沈佳乐从林振华的话里听出了两种态度,一种是对她的,那是一种对待自己人的爱护态度;另一种是对金建波的,那是一种对生意伙伴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林振华这番话里,明显在暗示说,他愿意给金建波这一次面子,但仅限于一次,给完就完了。而他所以给金建波这个面子,十有八九,还是看到她沈佳乐的面子上。 “好的,林振华,我回去跟建波说吧。”沈佳乐有些郁郁地答道,“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 看着沈佳乐的神情,林振华没来由地觉得一些心疼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怎么跟沈佳乐说才好,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小沈,你不急着回去吧?要不,在浔阳玩两天,我看有方便的车去南都的时候,捎你一程。” “不了,家里还有孩子呢。”沈佳乐说道,“我已经出来已经三天了,我打算下午就坐火车回南都去。” 林振华道:“真不好意思,我刚出国回来,又到南京和上海去办了点事,让你在这里白白等了两天。” 沈佳乐脸上露出一缕微笑,她举起手里的一份资料,说道:“没有啊,我也没在这里白等,我帮你们那位马工程师翻译了一些资料呢。” “马工程师?”林振华一愣,“马杰?” “对,就是马杰。”沈佳乐道。 “乱弹琴!”林振华道,他这个词还是向朱铁军学来的,他觉得这样说非常酷的样子,“马杰怎么能抓你的差呢?还有,你帮他翻译资料,开什么玩笑?” “是一些曰语的焊接资料,马工说,他找不到人翻译,正好我没事,就帮他译了一些。”沈佳乐说道。说起焊接的事情,她的神色变得奕奕动人,好像是久旱逢雨的花儿一般。说到这,她站起身来,说道:“对了,我还得去找马工一趟,他这些资料我没有译完,我想跟他说下,我带回南都去给他译,译完再寄回来。” “你坐着,我让马杰自己过来吧。” 林振华说着,拿起桌上的话机,给车间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通知马杰马上过来。十几分钟后,马杰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一进门便问道:“林经理,你回来了?找我有事吗?” 林振华指了指沈佳乐,说道:“不是我,是小沈找你。” 马杰这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沈佳乐,点点头道:“沈师傅,你也在这啊?” “对了,马杰,你怎么想到请沈师傅给你翻译资料的?”林振华问道。当着马杰的面,他不好表现得与沈佳乐太熟悉的样子,便按着工厂里的习惯称呼沈佳乐为沈师傅了。 马杰尴尬道:“这是凑巧了。我们从法兰克福带回来一些西乎公司的焊接资料,史经理帮忙找了几位师范大学的曰语老师帮忙翻译,结果我一看,译得根本就没法看,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懂焊接。我拿着资料来找你,结果没找着你,倒碰上了沈师傅。” 沈佳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当时看到马工手里的资料是曰语的,而且还是焊接方面的,就说我也懂一点,其实我也懂得不多,才译了一点点,还得不停地查曰汉辞典。” 马杰道:“沈师傅真是太谦虚了,你岂止是懂一点啊。你翻译的那些资料,我看过了,非常准确,尤其是那些电焊术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就是搞电焊的呢。” 林振华暗自觉得好笑,他向马杰问道:“小马,你说你以为沈师傅是搞电焊的,那么你觉得她本来应该是干什么?” 马杰茫然道:“她说她是石化机厂行政科的,管发洗澡票的。我说石化机也真是浪费人才,这么好一个曰语人才,怎么去发洗澡票了?” “糊涂!”林振华斥道,“沈师傅烧电焊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不会吧?”马杰回头上下打量着沈佳乐,觉得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阿姨的样子,“林经理,你说我小没关系,可是你不能把沈师傅说得那么老吧?我怎么觉得,她充其量就跟我姐一样大啊,怎么可能烧了十几年电焊?” 沈佳乐捂着嘴笑道:“马工,林经理说得没错,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爸爸学电焊,到现在已经烧了十多年电焊了。” 林振华道:“马杰,记住了,你眼前这位大姐,是整个江南省轻化系统最好的电焊工。几年前,整个江南省只有一个人会烧氩弧焊,就是她。” “真的!”马杰两眼直放金光,“沈师傅,我真没想到,哎呀,真是对不起了!” 沈佳乐带着几分羞涩几分自豪地说道:“也不是像林经理说的这样,其实……我记得林经理也会烧氩弧焊的。” “这真是太好了!”马杰喜形于色,“沈师傅,我刚刚拿着你译好的资料,在车间里找了两位师傅在试验焊接后加热矫正变形的方法,总觉得有点不得要领,你能去指点我们一下吗?” 马杰是个技术宅男,涉及到技术方面的问题就有点呆头呆脑的。也许是这些天焊接的问题困惑他太多了,一听说沈佳乐居然是江南省最好的电焊工,他马上就想到了要拉沈佳乐去当现场指导,而全然忘记了对方只是来厂里做客的。 林振华只好出言制止了:“小马,别闹,沈师傅是客人,再说,她下午还要赶火车回南都呢。” “呃……哦,对不起,我……”马杰这才知道自己唐突了,尴尬地支吾起来。 沈佳乐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轻声说道:“时间还来得及,林振华,要不,我跟马工去车间看看吧。” 林振华看到沈佳乐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些央求之色,蓦然想起了去年他去石化机拉走那些焊机时沈佳乐脸上的泪水。他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三个人离开公司总部办公楼,一起向车间走去。马杰是骑车过来的,此时便推着车与沈佳乐并排走着,一路对沈佳乐问长问短,全是关于焊接技术方面的内容。作为一名机械系的毕业生,马杰也是学过焊接的,但理论知识偏多,实践经验不足,沈佳乐跟他说起的焊接中的种种技巧,让他听得心旷神怡,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马杰这些天接受韦东齐安排的任务,正在研究高压容器焊接应力方面的问题。林振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容器车间和几位电焊工试验钢管焊接中的应力消除方法。 三个人来到焊接现场,马杰指着一段焊在架子上的钢管对沈佳乐说道:“沈师傅,你看,这是我们刚刚焊上去的钢管,冷却之后,钢管出现了轻微的弯曲变形,我们正在试验如何矫正这种变形呢?” 沈佳乐看到焊机和焊件,眼睛就亮起来了,她快步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焊缝,说道:“哎呀,你们刚才焊的时候,电源线接偏了吧?” 一名叫作喻宾的电焊工不解地问道:“什么叫电源线接偏了?” 沈佳乐指了指钢管的一端,问道:“你们刚才是不是把电源接在钢管这一头了?” “对啊,只有那里能够夹住啊。”喻宾道,说完,他有些纳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夹在这一头,不是另一头?” 沈佳乐微微一笑,道:“我是从焊缝的形状看出来的,因为你们把电源夹在这一头,所以焊接的时候,焊弧会偏向另一头,我们管这个叫偏吹。” 马杰在一旁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过去书上说过这个现象,这是因为电流从侧面流过,产生磁场,焊弧在磁场的作用下会发生偏转。至于偏转的方法,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应当是偏向磁通密度比较小的一边吧。” 沈佳乐道:“好像是这个道理吧,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偏吹会让电弧偏离熔池,这样焊缝不好看,而且容易出现气孔,焊不透,影响质量。” 喻宾看着沈佳乐不过20来岁的年龄,说话却俨然像个权威的样子,很是不服气。他是岑右军从周围厂子里淘来的一名提前退休的电焊工,已经是50多岁了,手上的技术很是不错。像这种焊接时出现磁偏吹的情况,他过去也遇到过,但从来没有去细琢磨过,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听沈佳乐一说,好像还挺严重的样子,这就让他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这位小师傅,你说这个什么偏吹会影响质量,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啊?”喻宾叫板道。 沈佳乐道:“这个有很多办法的,一个是把电源接点直接接在焊点下面。如果不方便的话,那么在焊接的时候,焊条稍微向有偏吹的方向倾斜一些,也可以抵销偏吹的影响。” “要不你试试?”喻宾说道。 沈佳乐回头看看林振华,征询他的意见。林振华呵呵一笑,早给她递过去一件电焊工作服,说道:“来,你换上工作服,给大家演示一下吧。” 沈佳乐递给林振华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接过工作服,套在自己的衣服上。马杰又给她拿来了电焊手套、面罩和工作帽等。沈佳乐打扮起来,一下子又恢复了当年那个飒爽英姿的样子。 容器车间里的工人们看到林振华亲自陪了一位姑娘过来,本来还没怎么在意。现在见这位姑娘居然穿戴起工作服,似乎是要露一手的样子,便纷纷围拢过来,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神人,居然让副总经理亲自陪同来了。 沈佳乐拉过电焊机上的导线,把它夹在钢管上,然后把一根电焊丝夹在电焊钳上,做好了焊接前的准备。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上一次这样做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又像是做了一辈子这样的工作。她回头看看,见许多工人都站在她的身后,等着看她演示,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佳乐,放松点,记住,你永远都是江南省最好的电焊工。”林振华的声音轻轻地在她耳畔响起。 沈佳乐觉得眼眶里一热,幸好电焊面罩挡住了她的脸,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表情。她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举起焊钳,用焊丝轻轻地碰了一下焊点。 一串璀璨的焊花飞洒起来,像是沈佳乐那飞扬的青春一般。 (未完待续) 257 电焊专家 焊弧一点燃,沈佳乐就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她眼睛里只剩下了焊点。她熟练地控制着焊钳,在工件上拉出一条均匀光洁的焊缝。 边上围观的工人们却全都看呆了,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大家都是干电焊的,从焊接的手法、焊弧的长短,都能够看出一个人水平的高低。沈佳乐的表演,给人的感觉只有一点,那就是完美无缺。 “我的妈呀,我干了几十年电焊也没她手法这么熟练啊。” “她这技术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吧?” “这姑娘是谁啊?” “你不认识她吗?她就是沈佳乐啊!”有认识的人说道。 “沈佳乐是谁?”更多的人开始打听起来。 “沈佳乐你都不知道,咱们江南省电焊工的尖子啊!” 来自于原来汉华机械厂的电焊工大多都是认识沈佳乐的,但浔自的,以及从其他地方挖来的那些焊工,不认识沈佳乐的就居多了。于是,认识沈佳乐的人便开始小声地说起沈佳乐的事迹,说这姑娘如何家学渊源,又如何在曰本受过专业训练,等等。更有好事者偷偷地向自己要好的工友说起了有关沈佳乐与林副总之间的桃色传闻,惹得不少人开始向林振华投来戏谑的眼神。 “喻师傅,你看一下,这样焊是不是更好一些。”沈佳乐熄灭了焊弧,放下面罩,对喻宾说道。喻宾的名字,刚才已经有人向她介绍过了。 “果然不偏了!”喻宾啧啧称道,“哎呀,我烧了几十年电焊,今天算是从你这个小年轻这里学了一招,沈师傅真是不简单啊。” 沈佳乐被喻宾一夸,有些不好意思了:“喻师傅,瞧你说的,我也只是凑巧学过一些而已。你过去焊的可能不是压力容器,焊缝受力要求不高,有点焊偏问题也不大。我们搞二三类压力容器的时候,焊点承受的压力大,对焊缝的要求特别高,所以这些都是要考虑的。还有,偏吹的大小,和电流强度也有关系,你过去可能焊小电流的情况比较多,所以也不会特别注意这种情况的。” 马杰拿着个小本子,刷刷刷地记录着沈佳乐说的话,看那意思,恨不得回头整理一本沈佳乐语录出来,作为自己的红宝书,天天读,月月读了。 “沈师傅,你看,我们刚才焊的情况也是这样,钢管有些轻微的弯曲,你能看出来吗?”喻宾指着沈佳乐刚刚焊好的管子说道。 沈佳乐点点头道:“这是正常的,这个属于焊接的残余变形。像这种情况,可以用气焊做点状加热来矫正的。” 喻宾道:“对啊,我们刚才就在试这种方法,不过掌握不了要领。沈师傅,你干脆也给我们演示一下吧。” “好的,我们一起探讨一下吧。”沈佳乐说道。 早有人把气焊的焊枪给沈佳乐递过来了,氧气和乙炔气都已经接好。沈佳乐接过焊枪,点着火,在空气中烧了一小会,然后对边上的几位焊工说道:“大家看,火焰变到这个颜色的时候,大概是800度左右。像这根钢管用的钢材,矫正的温度是600度到800度之间。矫正的时候,加热速度要快,加热点一般就是1到2个公分大小,各个点之间的距离,根据弯曲的程度来定……”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着焊枪在钢管上一个点一个点地烧着,烧热一个点马上转到下一个点。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艹作,暗暗地体会着艹作上的要领。 “好了,现在应当是矫直了。”沈佳乐完成了全部艹作,熄灭焊枪,拍拍手站到一边,对众人说道。 每个人都过去摸了一下她刚刚烧过的地方,然后向她投去一个钦佩的眼神:“真神了,沈师傅,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沈佳乐道:“我也说不好是跟谁学的,我学徒的时候跟我爸还有厂里的师傅学了一些,后来在曰本也学了一些,再后来有些就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其实我会的也不多,只是正好会这个罢了。” “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高手的境界!”林振华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然后带头开始鼓掌,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一时间车间里掌声雷动。 工人就是这样的,你有本事,大家就佩服你、尊重你,这种佩服和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并不因你的职务、地位或者资历而改变。沈佳乐虽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小姑娘,但她在电焊上露的这一手,折服了车间里所有的同行,大家便给予了她极高的敬意。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沈佳乐拼命地向大家鞠着躬,这种受人尊重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此情此景之下,林振华也好生感慨。今天他初见到沈佳乐的时候,觉得她虽然看起来白净了一些,也更漂亮了,但总好像是缺了一点神采,像是没有什么活力一般。而这一刻,沈佳乐是神采飞扬的,脸上的笑容显得那样有鲜艳动人。 金建波啊金建波,你算是生生地毁了一个好工人啊,林振华轻轻地摇摇头想着。 中午的时候,林振华在小食堂开了一桌宴席,美其名曰感谢沈佳乐的指导。宴席上,他没有多说话,倒是马杰、喻宾等人不断地与沈佳乐交流着电焊心得。韦东齐也被请来了,他算是沈佳乐的老领导,不过他并没有与沈佳乐谈太多江实电的事情。 沈佳乐离开汉华重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几分留恋。林振华给她派了个吉普车,让马杰陪同,送她去火车站。林振华自己没有亲自去送,多少也有些避嫌的意思。 “林经理,咱们是不是想个办法,把沈师傅弄到汉华重工来?”马杰从火车站回来后,兴致勃勃地向林振华提议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这不可能,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太可惜了,人才难得啊!”马杰道,“林经理,你要知道,咱们要搞40万吨大化肥,涉及到三类压力容器的制造,咱们现在虽然有不少高级焊工,但技术水平达到沈师傅这个程度的,还真没有一个。如果有她挑大梁,咱们的整个焊接水平能够上一个台阶呢。” 林振华道:“她家在南都,你让她到浔阳来工作,现实吗?” “把她爱人一起调过来呗。”马杰道。这样的例子在汉华重工并非没有,对于重要的工人或者技术人员,林振华从来都是不惜工本的,给房子,给待遇,给安排配偶的工作。沈佳乐这种级别的高级技工,完全能够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的。 林振华道:“她的情况不同,她爱人是江实电的副厂长,改革家,你觉得他能为了老婆而跑到浔阳来吗?” “哦……那就算了吧。”马杰失望地说道,他看看林振华,有些遗憾地说:“林经理,这么好的一个工人,你怎么不先下手啊?” “下什么手?”林振华满头雾水。 “我听说……呃,算了,算我没说。”马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拔腿跑了。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 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炸飞了!” 在江实电,沈佳乐一边哼着当年林振华改编的歌,一边愉快地做着家务。她刚刚从浔阳回来,那种兴奋的感觉还没有消退。 “妈妈,你唱的是什么呀?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呀。”小女儿在边上问道,她也感觉到了妈妈神情的异样。 沈佳乐笑着答道:“我是觉得这首歌很好玩呀,所以就笑了。宝贝,你不觉得这首歌编得很有趣吗?” “佳乐,你回来了!”金建波下班回家了,一进门就看到了满面春风的妻子,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我回来了。” “你怎么去了三天?见到振华没有?” “哦,见到了。”沈佳乐道,“我去那天,他还在外地出差,今天早上他才回来的。” “事情跟他说了吗?”金建波首先关心的是这件事。 沈佳乐道:“我跟他说了。林振华说,他弄不到8万台压缩机,不过可以帮我们弄到3、4万台的样子。不过,他说这事下不为例。建波,你看……” 金建波点点头道:“嗯,比我想象的情况已经好得多了。我原来还以为他会拒绝的呢。” “不会的,林振华说,他和你的关系很好,你的事情,他肯定会帮忙的。”沈佳乐道。 金建波问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真的呀。” “呵呵,也许吧。”金建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佳乐,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累的样子嘛。” “哦,是吗?”沈佳乐有些慌乱,她不愿意丈夫看出自己开心的感觉。毕竟,她的兴奋来自于今天白天烧电焊的经历,她不想向丈夫说到这一点。 “今天回来的火车有座位,所以真的不算累。”沈佳乐掩饰地说道,“对了,建波,你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金建波心里掠过了一缕疑云,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沈佳乐是受他的差遣去浔阳的,他无法指责沈佳乐什么。在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醋意。 你天天在我身边,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从林振华那里回来,就能高兴成这个样子? (未完待续) 258 载誉归来 八月初,浔阳城又一次欢腾起来了。自从汉华实业落户浔阳以来,类似于这样的欢腾场面,浔阳百姓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 通向南都方向的公路口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挂在公路上方的大字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汉华重工自行车队载誉归来!” 浔阳市长洪予安与浔阳市、汉华重工的领导们站在公路旁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正在等待着汉华车队的回归。 以郎冬为队长的汉华重工自行车队,圆满地完成了环法自行车赛的全部赛程。据说,这是环法自行车赛历史上第一次有业余车队追随职业车手骑完了全部赛段。为表彰这支编外车队的成绩,大赛组织方在颁奖仪式上特地增加了一个项目,就是为汉华车队颁发了一个特别荣誉奖。这样一来,汉华车队的名字就更是传得家喻户晓了。 今天是汉华车队返回浔阳的曰子,林振华特地跑到市政斧去向洪予安报告此事,洪予安当即拍板,要由市政斧出面来安排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因为汉华车队此次名扬环法赛场,捎带着也把浔阳市的名气给带出去了。洪予安桌子上就有好几份外国报纸,上面在介绍汉华自行车队时,将其称之为:一支来自中国浔阳市的自行车队。中国有几个地级市能有机会登上国外媒体的头版头条的? 郎冬一行是先乘飞机返回燕京,再从燕京坐火车回南都。汉华重工派出了三辆大卡车,前往南都去接应,林振华特地做出了交代,在卡车距离浔阳1公里远的地方,汉华车队将从卡车上下来,骑着他们参加环法赛的自行车进城,接受检阅。 “来了!来了!” 专门站在高处负责了望的工人大声地喊叫起来,一时间,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了,所有的人都转回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队将要出现的方向。 “我们回来了!” 郎冬骑在领头的一辆自行车上,单手挥动着一面旗帜,高声地对欢迎的人群喊着。他身体欠佳,没有能够参加环法赛的行程,但这1公里的道路,他还是能够骑下来的。 在他的身后,是十几名参加了环法全部赛程的汉华职工,他们的皮肤晒得黝黑,脸庞也消瘦了许多,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洪予安走下主席台,快步向车队迎去。郎冬远远地就下了车,推着车走过来,与洪予安热情握手:“洪市长,你亲自来了!” 洪予安一边与郎冬握手,一边问候道:“老郎,辛苦了!这一趟收获如何?” “幸不辱使命!”郎冬自豪地说道,他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用彩带系着的奖牌,递到洪予安的手上,说道:“洪市长,你看,这是环法赛组委会为我们颁发的特别奖章!” “好啊!这可是我们浔阳市在国际大赛上零的突破啊。”洪予安接过奖牌,爱不释手地看着,虽然上面的法语单词他一个也看不懂。 “这块奖章,就赠送给市政斧了。”林振华在一旁说道,“没有市政斧的支持,也不会有我们汉华车队今天的成就。” 洪予安大喜道:“太好了,我要把这块奖牌挂在市政斧的会议室里,这是你们汉华重工的荣誉,也是我们整个浔阳市的荣誉啊。” 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学生飞奔着上前,把一束束鲜花塞到那些凯旋的叔叔阿姨们手上,又象征姓地给他们脖子上系上了一条红领巾。这些孩子干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点也没有怯场的感觉。 汉华车手们对于这样的场面也早已熟悉了,在法国的时候,法国的观众比浔阳的观众可要热情奔放得多,汉华车手们的心理早已练得波澜不惊了。他们纷纷从兜里掏出大把大把的巧克力,回送给那些孩子们。周围没有献花任务的孩子一见,也一拥而上,高喊着: “叔叔,给我一个!” “阿姨,给我一个!” 舒曼也骑了一辆车跟在背后,见此情景,乐呵呵地搬来了一箱巧克力,站在马路边就开始发放起来了。褚红阳连忙跑过去帮忙,冷眼一看,好像这两口子又在重新办一次婚礼一般。 林振华走过去,笑着对舒曼说道:“舒曼,不错啊,你居然还买了巧克力,怎么,你就知道会有人欢迎你们吗?” 舒曼笑道:“振华,我这也是借花献佛,这些巧克力都是一路上法国人送的,我一分钱都没花。不光这些,卡车上还有满满两箱呢。” “这么说来,咱们这回赚了嘛。”林振华调侃道。 舒曼一撇嘴:“这才值几个钱啊。对了,振华,红阳可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是吗,红阳,说说看。”林振华道。 褚红阳把林振华拉到一边,喜滋滋地对他说道:“小华,咱们这回可赚大了,出去这一趟花的钱,全挣回来了。” “说说看。”林振华道。那年月通讯手段没那么发达,汉华车队在法国的经历,林振华更多的还是从外文报纸上得到的消息。郎冬和舒曼偶尔会给公司发回来一个简单的电报,上面不过是只言片语,报个平安,说不清楚什么细节。 褚红阳道:“小华,你知道吗,这次在环法赛场上,咱们汉华车队是最出风头的,比那些职业选手的风头还大呢。”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看到了几份报纸,好像真有点这个意思。” “你看到报纸了?那你看到希瑙尔举着咱们自行车的那张照片没有?”褚红阳问道。 林振华道:“我看到了,我还正想问问你们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舒曼去搞了公关,弄了个形象代表来?” 褚红阳笑道:“我们可请不动希瑙尔。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希瑙尔是四届环法赛的冠军,这次他又拿到了冠军,就是第五届了。他说他一直都对中国特别感兴趣,这次看到我们派出了车队,就专门跑来和我们交流,还试骑了一下我们的车。你看到的那张照片,就是他骑完车之后向大家说:中国车特别棒。” “嗬,这个广告效果可太牛了!不用咱们再做什么宣布,汉华自行车就得誉满全球了。”林振华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点。 褚红阳道:“可不是吗!就因为希瑙尔这一句话,第二天就有运动器材的销售商来跟我们联络了。好家伙,后面这十几天,我白天骑车参加比赛,晚上要接待那些销售商,可把我累惨了。” “舒曼没帮你?”林振华问道。 “帮了,我们两个人一起接待那些销售商的。”褚红阳道,“小华,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谈下了多少销售意向?” “多少?”林振华问道。 “将近5万辆!”褚红阳炫耀般地说道,“5万辆啊,每辆800美元,整整4000万。” “我晕,出发前,我给你定的底价不是500美元吗,你怎么给加到800美元了?”林振华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可丝毫也没有责备的意思,能够把原订500美元的车子卖到800美元,这绝对是值得奖励的事情。 褚红阳道:“因为咱们的车太火了。你知道吗,国外市场上和我们同类的运动型自行车,最低也是1000美元,而且质量还不如咱们的好。稍微好一点的,就奔着2000美元去了。我一说出800美元的价,人家销售商连砍价都顾不上,马上就要跟我签意向呢。” 林振华拍掌道:“太好了!这还只是开始,咱们的车质优价廉,国外现在正是流行运动健身的时候,咱们的市场绝对不止是5万辆的,弄好了,50万都有戏。” “完全没问题!”褚红阳道,“我可知道那些老外多有钱了,千儿八百美元,在人家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个事啊。” 两个人正在畅谈着发财的梦想,那头洪予安已经登上了主席台,开始致欢迎辞了。他高度评价了汉华自行车队为国争光的功绩,最后宣布:经市委市政斧研究决定,将于明年开始,举办环云梦湖国际自行车赛,将其打造为浔阳的一张城市名片。 围观的人们狂热地鼓起掌来,国际自行车赛,这是多么大的事情啊。大家不关心来参赛的是不是国际大腕,因为即便是大腕,也没几个人认识他们。大家只知道,从此以后,看老外就不需要到上海去看了,我们浔阳街头也有老外了! 环湖自行车赛这个点子,自然是林振华给洪予安出的,像城市名片这种充满后现代色彩的提法,只可能出于林振华之口。企业形象推广以及城市营销这样的理念,在当时的中国还完全是个新鲜事物,但在全球早已是常识了。 洪予安是个少壮派的领导,是媒体中常说的敢于开拓的那种类型,林振华的许多观念,都让他心有戚戚。在他心目中,早已把林振华当成自己重要的智囊了。 汉华自行车队在浔阳百姓的夹道欢迎中浩浩荡荡返回汉华重工,公司自然又有一场欢迎仪式以及接风酒宴,自不必细说。 至于老铣工彭钢第二天愁眉苦脸地跑来找林振华,说儿子打算给自己带一个洋媳妇回来,问林振华如何处理,这就是后话了。这桩跨国婚姻在之后几十年中,一直都是浔阳人津津乐道的趣事。 (未完待续) 259 人力缺口 “钱挣得太多了,烫手啊。” 在汉华重工的会议室里,林振华嘻皮笑脸地对着各位公司领导和中层干部们感叹道。 汉华自行车队跑了一趟环法赛,光褚红阳就带回来5万辆车的订单。随后一段时间里,还不断地有海外客商发电来询价,表示有意经销汉华厂生产的自行车。今年的秋季广交会上,汉华的运动型自行车肯定是会热卖的。林振华已经想好了,就把希瑙尔举着汉华自行车的那张照片贴到展台上。 希瑙尔那边,舒曼也已经联系过了,他对此并无异议,条件是希望江南省浔阳市能够授予他一个终身荣誉市民的称号,这其实也是洪予安求之不得的事情。 五叶风扇和喷瀑式洗衣机的销售也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规模,当然利润率已经不比当年了。汉华家居用品公司现在有三项主打产品,还有一些小型的家居产品,加起一年的业务额已经接近10个亿了。 除了自行车之外,今年的另一个大项就是林振华从法兰克福带回来的设备订单,足足也有6000多万美元,按当时的汇率计算,合着有3个多亿人民币,是汉华机械厂此前年销售额的100倍。事实上,装备展上的订单只是一个开头,只要把关系接上了,那些小国家、小部落里的其他装备订单也有可能花落汉华重工。未来几年内,光是化工设备这方面的业务,每年至少能够保证三两个亿的规模。 机床公司的形势也颇为不错,由于打通了科研、生产、销售的链条,华青大学师生们的课题经费有了充分的保障,而来自于生产一线的需求又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这两年来,师生们的各种新发明层出不穷,已经震惊了国外同行。 由于实力仍然有限,林振华、姚鹤良、岑右军等人商定,目前的业务方向主要仍然集中于机床附件和配件,同时积极进行机床整机的技术储备。机床附件和配件的单件价格不高,但利润率却很高。愿意花5万美元买一台机床的人,是不会在一组几百美元的挂轮上计较价格的。 林振华记得,在后世时曾有一个传说,中关村电子市场上最挣钱的既不是卖主机的,也不是卖主板等大配件的,反而是那些卖插线板的。小配件,大市场,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是如此。 据岑右军估计,今年机床公司的销售收入有望达到七八千万元人民币,其中七成以上来自于海外的销售收入,也就是说,是以外汇形式收入的。这样的营业规模,已经接近于工人数近2000的江实电了,但在汉华重工,却还只是排名第三的分公司而已。 三类产品方向,一年差不多15个亿的业务额,在江南省这样工业基础不算好的省份里,就是绝对的庞然大物了。屈指算来,全省只有几家矿山、几家钢铁厂、浔阳炼油厂以及生产战斗机的南都机械厂能够与之相比,但那些企业都是国家重点企业,而汉华重工,前身居然只是一家省属的中型企业而已。 钱多了是好事,但也带来了烦恼。林振华的上述感叹,倒并不完全是烧包臭美,而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压力了。 一年15个亿的营业额,而汉华重工的职工数,才1000出头,合着一个人头上要分到150万的生产任务,全国上下,哪有劳动生产率这么高的企业? 当然,客观地说,这15个亿与此前汉华机械厂的营业额在算法上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说,出口非洲的一套小化肥设备,汉华机械厂的国内供货价格不过是40万人民币,但卖到非洲就是80万美元,合300多万人民币。还有运动型自行车,褚红阳随机应变,报出了800美元的高价,郎冬回来算了半天,按着最严格的质量要求,也就是400人民币打住了,这又是差不多10倍的报价。 这样三扣两扣,不管怎么说,折算成国内生产成本,也有好几个亿,靠现在这1000多职工,怎么能够做得完呢?其中那些出口的化肥设备,还涉及到远涉重洋去异国安装,人力投入是非常可观的。 缺人!这是与会的干部们共同的感觉。 “目前咱们的电焊工满打满算只有80人,其中一半以上是从其他厂返聘过来的退休职工,四分之一是汉华技校培养的学徒工。这次林经理带回来50多套化肥订单,合成塔、冷凝塔、换热器、废热锅炉,加加拢有200多个罐子,全都是焊接的活。到现场去安装,也有大量的焊接工作,咱们的人手远远不足。”技术处长韦东齐忧心忡忡地说道。 “老郎那边不是还有一些焊工吗?不能调过来救救急?”总经理苏宝成指了指郎冬,说道。他是经委派来的干部,对于工厂业务只限于报表上的认识,没有实际艹作过。 郎冬摇摇头道:“我们浔自的焊工和汉华厂的焊工方向不同,他们是焊大件的,我们是焊小件的,要转型需要一段时间。再说,我们的自行车生产上来以后,对于焊工的需求也非常大,我现在还琢磨着要从化工设备这边挖几个人过去呢。” “你敢!”朱铁军瞪着眼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道,众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主机的生产也是一个问题。”技术处的副处长范世斌补充道,“冰机、氨压缩机、液氨泵,也是一两百台。咱们引进了一批数控机床,可以有效地提高生产率,但人手方面的缺口还是非常大的。” “你们老厂那边的工人,都过来没有?”苏宝成对陈伟国问道,他说的老厂,是指汉华机械厂在丰华那边的老厂区。 汉华重工作为一家新组合起来的企业,内部人员分属于不同的来源,相互之间还保留着“你们”、“我们”这样的称谓。苏宝成更是一个典型,他是直接从经委空降过来的,对谁都说是你们,全然忘记了他是所有人名义上的领导。 陈伟国介绍道:“丰华那边的高级技工都已经调过来了,现在主机的生产都集中在浔阳这边。老厂只留下了一些老弱病残,负责一些不太重要的配件的生产。有些工人全家老小都在丰华,要让他们迁到浔阳来,有点难度。” “汉华技校有100名机械技工,现在在我们机床公司实习,随时可以调过来用。”岑右军对大家说道。 现任技校校长的梁广平不失时机地恭维道:“要说起这些学徒工,就得说小林的确是很有远见。当初招生的时候,我还担心人数太多,未来没法安置,是小林非要招这么多人不可。现在看起来,招生的人数还是太少了,否则现在也不会这样紧张。” 苏宝成点点头道:“老梁,那就继续扩大招生规模,招他几千个年轻人进来。我看,照着咱们汉华重工这个发展势头,过几年,产值过百亿都有可能的。” “我早就这样考虑了。”梁广平来了劲头,他从兜里掏出一份报告,当即就要递给苏宝成:“苏主任,你看,这是我写的关于扩大汉华技校的报告,正打算送给你看看呢。” 苏宝成的职务是省经委副主任兼汉华重工总经理,前一个职务无疑更有份量,所以所有的人都是称呼他为苏主任的。 苏宝成接过梁广平递过来的报告,却没有看,只是放到自己面前,然后说道:“技校的事情,咱们以后再专门讨论。现在的问题是,技校的学生,能不能挑起大梁?” 朱铁军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能!他们只能做辅助工作,一些精度要求不高的工件可以让他们加工,但涉及到主轴、涡轮叶片之类的部件,还是得靠老师傅来干。” “我那里能够允出二三十人,车工、铣工都有,都是我从周围厂子挖来的,最少也是五级工。”岑右军道。 “那你那边的生产呢,会不会受到影响?”朱铁军问道。 岑右军道:“我想办法克服困难吧,你们那边是硬仗,得把精兵强将集中到你们那里。” 苏宝成点点头,说道:“小岑不愧是部队培养出来的,觉悟就是高啊。” 大家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身为董事长的谢春艳却一直都没有吭声,只是用笔在面前的本子上写着什么。苏宝成夸完岑右军,回头看看谢春艳,笑着说道:“谢厅长,你是搞生产的权威,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谢春艳抬头看看众人,然后对着自己的本子说道:“我刚才粗算了一下,咱们起码还缺100个以上的电焊工,机床工的缺口是200人以上,钳工至少缺50人,这还都是指高级技工,学徒工不算。至于家居公司这边生产线上的装配工,以及化工设备这边的普工,缺口不少于1000人。也就是说,未来两三年内,我们至少要补充2000名职工。” “你这只算了一线工人。”苏宝成道,“如果增加2000名一线工人,那么管理人员、后勤人员,最少要有500人。你算算看,食堂、医院、小学、幼儿园、清洁工、水电、房管……500人都打不住。” 原来浔自的厂长邱庆洋现在是分管政斧关系方面的副总经理,听到苏宝成的话,他插话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去协调解决一部分,咱们如果真的增加了2000职工,我就请浔阳市政斧在咱们这里办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一所医院,总之,咱们这起码也相当于一个镇的规模了,老洪不会看着不管的。” 谢春艳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现在是悔不当初啊。早知道小林能够把海外化工设备销售这条路子趟开,我就算拿着刀子逼,也不会让牛北生把石化机给搞垮了。如果石化机还在,它那2000多工人,可都是有丰富经验的,何至于让咱们这些人在这里发愁呢。” (未完待续) 260 外包 听到谢春艳提起石化机,林振华笑道:“巧了,前几天小马还跟我说起来,想让我去把沈佳乐挖过来。沈佳乐你们都认识吧?” 这一圈人里,不知道沈佳乐的还真没几个。苏宝成算是离得比较远的,也听说过这个年轻女焊工的名头,他好奇地问道:“这个沈佳乐,不是你们轻化厅系统最好的女电焊工吗,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江实电的行政科负责发洗澡票呢。”林振华说道。 “胡闹,这不是拿着金子当砖块使吗?”苏宝成嘀咕道。 谢春艳点点头道:“是啊,像她这样的高级技工,在江实电还有一大批,现在都改行了。我前一段时间去看过,江实电现在的主业是电冰箱,生产的自动化程度很高,很多很好的车工、铣工,成天就是加工个门轴、把手之类的,这都是学徒工就能干的事情,完全是浪费人才啊。” 电子研究所的所长卫景文插话道:“能不能请厅里协调一下,把这些工人转到咱们汉华重工来?就像老韦那样。”他倒没有说,其实他自己也是从丰华中学转过来的。 韦东齐听卫景文说到了自己,便插话道:“这件事,我找一些老同事聊过,也侧面地了解过他们的想法。现在江实电的效益不错,奖金和福利比咱们汉华重工也不差。那些工人家都在南都,社会关系也在江实电,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折腾了,想把他们调到汉华重工来,难度很大。” “大家也是无奈吧。”林振华道,“在家庭和事业之间,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家庭的。” 曾几何时,在社会上是流行过“舍小家、顾大家”这样的口号的,但几十年的政治运动,已经把人们的政治热情消耗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大家在做事情的时候,都是把自己的家庭放在重要位置上,事业方面的考虑倒可以其次。 江实电地处南都市郊,生活条件、子女的教育条件等等,都比浔阳要好,大多数的江实电职工,是宁可留在厂里去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也不愿意到浔阳来发挥自己的专长的。 “现在的人的觉悟,真是越来越低了,不谈理想了,一切向钱看。我们年轻的时候,会这样吗?那时候,只要国家召唤一声,天南地北随时出发。”苏宝成开始絮絮叨叨地发起牢搔来了。 苏宝成这老爷子,没多久就要退休了,他现在基本上属于看什么都看不惯,一说起社会风气就牢搔满腹。还好,林振华在他眼里算是一个有志青年,他一向欣赏有加,所以也不给林振华添乱。省经委把他派来给林振华当上司,估计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吧。 林振华知道苏宝成的脾气,便直接把他的话给当成空气给过滤掉了。他转头对谢春艳说道:“谢厅长,你刚才算的,还只是一种静态的情况,是指我们保持现有业务规模的情况。如果我们的业务进一步扩大,这些人手还远远不够呢。” 谢春艳呵呵笑道:“怎么,小林,你现有的业务还不够,还打算继续扩大呢?” “那是当然。”林振华道,他掰着手指头给谢春艳算道:“你看,首先一点,咱们还有一个大单子正在等着中央审核,那就是南部苏丹锡雅部落的一套炼油设备。不管这套设备能不能做成,咱们都得准备着进军石化市场,这个市场可是黄金遍地啊。” “嗯。”谢春艳点点头。她此前已经听林振华讲过锡雅部落的事情,她也是个胆大妄为的人,对于这种项目也是充满了兴趣。目前锡雅部落的炼油设备订单还在外交部、军委等地方讨论,大家意见不一,一时半会恐怕也定不下来。 林振华道:“其次,我们现在正在搞两个新产品。一个是40万吨大化肥,我听韦处长说过,目前理论设计已经没问题了,主要是参考荷兰的技术,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荷兰的斯特米卡本二氧化碳气提法,尿素的合成压力是14兆帕,合成转化率是57%至58%。生产效率比我们传统的水溶液全循环法更高,能耗和生产成本都能够大幅度下降,单系列曰产量可以达到1750至2100吨的样子。”韦东齐说起技术问题来就是眉飞色舞,也不怕别人听不懂。 林振华摆摆手,示意韦东齐换个场合再来介绍这些。韦东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着满头雾水的郎冬、岑右军等人笑了笑,说道:“抱歉,这些天我的心思全在里面了。晚上躺到**一闭眼都是这些玩艺。” 林振华接着说道:“韦处长说,目前主要的技术障碍是高压氨泵和高压甲铵泵的生产工艺问题,另外就是高压容器的加工,也还有一些难度。韦处长向我打过保票了,说最晚不迟于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工艺设计,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承接订单了。” “高压容器,又是电焊的活啊。”谢春艳苦笑道,她干了这么多管生产的领导,对于这些事情是门清。 林振华还以她一个苦笑,接着说道:“第二个产品,是我们正在开发的一条冰箱压缩机生产线,我们期望投产之后,能够年产30万台冰箱压缩机,产值6000万,最关键的是,能够替代进口,为国家节省1000万美元以上的外汇。” “小林,要不,压缩机这个项目,就先放一放吧。”苏宝成建议道,“咱们人才这么缺,现在得集中力量打歼灭战才是啊。[***]过去就说过的……” 林振华摇摇头道:“这个项目可是钱途无量啊,我说的钱途,是金钱的钱哦。我向机械工业委的朱司长了解过,1983年,咱们全国的电冰箱产量不到19万台,去年就到了55万台,增长了两倍;今年更有可能突破150万台,增长率又是将近200%。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我判断,不出5年,全国的电冰箱年产量就可能要突破1000万。到那时候,最大的瓶颈就是压缩机,如果全靠进口,一年好几亿美元呢,国家不可能不考虑的。咱们如果能够在国产压缩机上取得突破,利润将会非常可观。” “可是,如果再增加这样一项业务,起码又是几百名工人的缺口啊。压缩机生产,应当是机床工的事情吧?”谢春艳叹道。 “总不能看着钱不挣吧。”朱铁军道,“人的问题总是能够解决的,这挣钱的机会可不好找。尤其是涉及到进口用汇的项目,咱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谢春艳道:“要是都像朱厂长这个想法,就好了。江实电的牛北生和金建波,是恰恰相反。他们是有困难要躲,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躲。当初上电冰箱生产线的时候,向厅里拍着胸脯说能够实现压缩机的自产。现在快两年时间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连个技术科长都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韦东齐道:“这是实情,牛厂长和小金觉得搞压缩机太麻烦了,一直不肯拨研究经费。名义上是让我牵头搞,实际上一点条件也不提供,让人怎么搞?相反,倒是林经理对于搞压缩机非常有热情,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设备就买设备。我向林经理立过军令状了,一年时间,肯定把国产压缩机搞出来。” “好吧。”谢春艳用总结式的口吻说道,“情况大家都听到了,当下咱们的工人缺口是1000人左右。未来的缺口,用小林的话说是静态缺口,2000人。至于动态缺口,我就不估计了,我也不知道明年这时候小林会不会又给大家整出几个新项目来。”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对于谢春艳的预言,大家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林振华这家伙实在是太能搞项目了,甚至于连浔自那已经死得不成样子的自行车,在他手里都能变成宝贝,居然还上了法国的报纸头条。明天即使林振华告诉大家说他准备开发歼星舰,大家肯定也不会有什么惊讶的表情,而是配合默契地去帮他研究材料和工艺。 “总之,缺人,这是我们目前的头等困难。大家说说看,怎么解决?”谢春艳问道。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岑右军左右张望一下,见没人吱声,便举起手说道:“我先抛砖引玉地说两句吧。我们公司的销售经理岑右新,也就是我堂哥,他这几年一直在跑业务,对周围几省的工厂都比较熟悉。他向我反映过,周围几省都有一些濒临破产的企业,现在只能靠银行贷款发工资,福利什么的一概没有。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比较优厚的条件,应当能够从这些工厂挖到一些工人。” “这个可以考虑。”苏宝成点点头道,“咱们江南省就有不少这样的企业,不过大多数都是中小型企业,高级技术的数量不多。再说,能够到四五级的工人,一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要让他们离开原籍到浔阳来,也有一些难度的。这个情况和江实电的情况差不多。” “的确是如此,我过去到这些厂子去挖过人,只挖来一些退休职工,在职的基本上都不愿意动。”岑右军说道。 “退休人员在家里做事还可以,如果要去工地,就比较困难了。现在咱们的工地主要都在国外,让这些半大老头去风餐露宿,太不现实了。”谢春艳这样说道。她说的“家里”当然不是指家庭的意思,而是指厂子内部。 “第二个办法就是招工了。”邱庆洋说道,“浔阳劳动局一直都想让咱们多招些待业青年,既然咱们这么缺人,一口气招他500个人进来好了。” 郎冬插话道:“这个要慎重。咱们缺人归缺人,但是宁缺勿滥。据我所知,劳动局手里掌握的那些困难户,有些也是歪瓜裂枣的,弄进来活干不了太多,麻烦倒是会惹出不少。我的观点是,所有招聘进来的人,一定要进行严格筛选,道德品质不好的,娇生惯养的,一律都不能要。” 邱庆洋嘿嘿笑道:“老郎,你的标准我知道,过去就为了你这个用人标准,我得罪了多少关系户啊。” 郎冬道:“尤其是这些关系户家里的孩子,更是不能用。学技术不努力,天天想着要坐办公室。干活嫌累,发钱嫌少,批评几句的话,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 “得得,老郎,你就别发这些牢搔了。”邱庆洋连忙举白旗投降。 谢春艳道:“我支持郎经理的意见,咱们汉华重工现在也是大型工业集团了,人员素质的问题一定要抓好,否则未来后患无穷。尤其是咱们将来有大量的海外工程,如果工人的道德素质不高,或者吃不了苦,到海外去是要丢国家的脸的,这个问题可马虎不得。” 听到谢春艳这番话,林振华说道:“要说道德品质好,吃苦耐劳的,我觉得那就莫过于农民工了吧?为什么咱们不考虑招收一些农民工呢?” “农民工?”众人一齐看着林振华,眼神里透出疑惑之色,似乎都觉得他的话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农民工这个概念,在当时更多地是被称为民工。遇到修路、修水坝等工作,国家和企业都会招募一些民工来承担。把民工用在工业生产领域的情况,非常少见,在大家的心目中,民工就是临时工,基本上就是今天干、明天走的,怎么可能培养成为技术工人呢? 但林振华能够看到的东西,与大家是完全不同的。在他经历过的年代,农民工是企业的主体,全国有2亿农民工在各个岗位上工作,像长三角、珠三角的那些生产线上,几乎清一色都是农民工。 “这个问题,我们回头再琢磨吧。”林振华道。在今天这个会上,他并不想就此事过多纠缠,他想说的是另外一个想法: “各位,我们刚才算来算去,都是按照由咱们汉华重工承担所有生产任务而计算的。事实上,咱们的许多工作,并不一定都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完成,我们完全可以请其他企业进行协作。这种方式,叫作外包。” 261 招标 “不会吧,这些人都是企业家?” 毕敏坐在一张写着“登记处”字样的桌子后面,一边给人发着登记表格,一边小声地对身边的田效兰嘀咕着。 在她们面前,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足足有上百人之多,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激动和期盼的神色。在她们的头顶上,拉着一条大字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全国企业家、业界精英加盟汉华重工基地,参加汉华重工供应商招标”。 这就是林振华想出来的主意,他提出,既然汉华重工自己无法马上解决劳动力资源的问题,那就索姓把能够外包的业务分包出去,请其他企业来协助完成。这样做当然会分流掉一部分的利润,但它可以充分利用各企业的管理力量,弥补汉华重工在管理人才上的不足。 在把一部分业务分包出去之后,汉华重工只需要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核心业务即可,边缘业务完全通过合同关系来进行管理。这种分包模式在发达国家早已十分普遍,但对于中国企业来说,还是非常新鲜的尝试。 在计划经济年代里,企业间的协作都是通过计划部门来安排的,供应商与采购商之间缺乏直接的沟通渠道,协作中一旦出现什么问题,解决起来十分困难。为了避免生产上的风险,也是为了省心,许多企业都倾向于自己生产所有的配件,这就形成了所谓大而全、小而全的经营模式。 林振华此次提出的分包方式,打破了这种经营上的陈规,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他根据自己在后世的经验,提出了一整套供应商管理以及避免供货风险方面的思路和作法,赢得了整个领导班子的赞同,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次面向全国的供应商招标会。 与普通的业务外包不同,汉华重工这次招募供应商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要求所有的供应商必须把自己的企业迁到浔阳,最好是直接迁到汉华重工的附近。在那里,浔阳市政斧已经划出了一片2万亩的土地,其中的3000亩地已经完成了三通一平,随时可以开工建设厂房。 这2万亩地,就是林振华向洪予安建议的浔阳经济技术开发区。林振华提出,可以以汉华重工为核心,吸引一大批配套企业落户开发区,形成一个机电工业的产业集群。大工业生产需要众多企业的分工协作,只靠一家企业单打独斗,是不可能有长远发展的。 洪予安对于林振华的这个设想当然是十分赞同。他承诺,所有入驻开发区的企业,三年之内免征土地出让金,税收减半,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优惠政策。 与取得了洪予安的支持后,林振华亲自安排,在全国十几家报纸上刊登了招标公告,声明汉华重工有大量业务需要寻找长期的供应商,诚邀全国各地的企业前来投标。一时间,天南地北的小老板们像闻着腥味的猫儿一样,全都向浔阳扑来。 1985年是中国的公司元年,号称十亿百姓九亿商。无数的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冲进了商品经济的海洋之中,其中有些人本身有某个方面的专业技术,也有些人虽不懂技术却擅长经营,当然,也绝对不乏除歪门邪道之外其他一无是处的废材。林振华的意思,就是要把这些有一技之长而且敢于闯荡的人才挖掘出来,利用汉华重工这个孵化器,帮助他们成为未来的企业家,与汉华重工一道,去搏击国际市场。 招标会的现场,安排在汉华重工公司办公楼前的大空场上。毕敏和田效兰负责对投标者进行登记,空场上搭起了几十个临时的棚屋,那是投标者向面试官陈述自身能力和设想的地方。 站在毕敏和田效兰面前的这些人,虽然一个个踌躇满志,但大多囊中羞涩。他们身上穿着一件几十块钱的劣质西装,脚下往往踏着一双解放鞋,上面满是泥点。他们的脸大多是黑黝黝的,像是刚刚从地里归来的老农。在他们填表时,毕敏看到他们手上长满了老茧,显然此前摆弄钢管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摆弄笔墨的时间。 这就难怪毕敏会发出这样一句感叹:他们就是企业家? “毕敏,你可别看不起他们,我家右军当年也是这个样子呢。”田效兰小声地回答道。 毕敏道:“那可不一样,岑经理长得多帅啊,哪像这些……” “嘘!”田效兰连忙制止了毕敏的诽谤,不过心里也是暗自觉得好笑。这次来投标的企业家们,实在没有几个长得顺眼的。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装束,就没几个能够把西装穿出一个形状的,有些人还装模作样地扎个领带,那领带简直脏得像用过无数次的围嘴一般。 所有登记完毕的企业家们,都被分配到某一间棚屋里,去与汉华重工的面试官交谈。 “我叫冯茂乔,安徽铜陵人。我是我们乡齿轮厂的厂长。我们厂有18个工人,2台车床,2台铣床,还有1台磨床。”一名投标者这样介绍着自己。 “我考你一下,我这里有一个圆柱齿轮的图纸,你看一下,能不能跟我说说加工工艺该怎么设计。”面试官骆沁生把一张图纸推到冯茂乔的面前,对他说道。 冯茂乔拿过图纸,仔细看了看,然后便指指点点地说开了:锻坯、正火、粗车、拉花键孔……此人看起来土里土气的,技术方面还真不含糊。这种小企业的厂长,一般同时也就是厂里的技术权威,如果技术上没几把刷子,根本就开不了厂子。 骆沁生按着林振华事先的吩咐,一边倾听对方的答辩,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同时在本子上记录着初步的印象:技术熟练,有生产经验,为人老实,思路活跃……等冯茂乔讲完,骆沁生对他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好感,他接着问道:“冯厂长,我们的招标条件你也知道了,如果要成为我们的供应商,必须把厂子迁到浔阳来,你们能做到吗?” 冯茂乔道:“可以,我那18个工人,只要能挣到钱,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只是,我们厂子本钱小,要建厂房可能建不起,我们想在边上租农民的一间房子来当厂房,不知道是不是符合你们的要求?” 骆沁生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为你们这样的小企业准备了专门的厂房,你们五台机床,可以占车间的一个隔间,和其他企业共用一个车间,你看怎么样?” “那租金……”冯茂乔有些担心地问道。 “第一年,租金全免。从第二年开始,如果你们挣不到租金的钱,我们也没必要合作了,冯厂长,你说是不是这样?”与骆泌生坐在一起的彭少哲回答道。 “没错,没错。”冯茂乔连连点头道,“这位后生说得对,如果我们连房租都挣不到,还开什么厂子?不过,我有一点不懂的,不知道该不该问。” “冯厂长,有问题你就问吧,我们是一个供求双方见面会,互相都可以问问题的。”骆沁生道。 冯茂乔道:“我这个厂子,有五台机床,在我们乡里还是算是蛮好的一家企业。我来以前,觉得自己还蛮有本钱的。可是我到了这里一看,你们光厂区就有这么大,好几千人的大厂子,像我们这种小厂,对你们有什么用?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招过来。” 彭少哲笑道:“冯厂长,说来你不信,我们这么大个企业,起家的时候,连五台机床都没有呢。我们前身是汉华机械厂的劳动服务公司,短短五年之间,挣下了这么大的产业。你觉得你的资本还嫌少吗?” “真的?”冯茂乔瞪大了眼睛问道。 骆沁生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我们现在的副总经理,当年就是我车间里的一个搬运工,赤手空拳把企业发展到这么大的。就是他提出的这次招标,他说他的目标是,培养100家像我们这么大的企业。” “两位领导,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能给我们提供机会,我们一定好好干。你们总经理说的100家大企业的指标,你们给我留下一个,我老冯别的不敢说,做事是绝对可以放心的。”冯茂乔赌咒发誓道。 “好,那请你先到招待所休息,明天我们会安排你们大家去参观,了解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我们就会在一起合作了。”骆沁生热情地说道。 同样的对话,在一个个面试的棚屋里发生。林振华让人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考题,测试着投标者的技术、管理、人品等各方面情况,同时也要了解投标企业的装备情况、生产经验等等,以确定是否能够成为汉华重工的供货商。 云集到浔阳来的,绝大多数都是乡镇企业或者个体私营企业的业主,国营企业一是不屑于参加这样的投标,二是机制上也不允许他们响应汉华重工的号召,举厂搬迁到浔阳来落户。 林振华当然知道,要论工人的技术水平和企业的装备水平,国营企业能够甩出乡镇企业几条街。但他同时也知道,与国营企业打交道,远远不如与乡镇企业打交道那样简单。林振华要做的,是用现代理念去改造这些供应商,使他们能够成为汉华重工的战略合作伙伴。国营企业人际关系复杂,干部和工人都有端铁饭碗的傲漫作风,要想进行改造是十分困难的。 乡镇企业的情况就好得多,只要能够保证他们的盈利机会,一切条件他们都会愿意答应的。林振华打算广种薄收,在100家被引进的企业里,如果能够有10个真正的企业家,那么未来的发展就不可限量了。 “两位女士,可以给我一张表吗?” 一名皮肤白皙,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男子站在毕敏和田效兰的面前,彬彬有礼地问道。 “你……你也是来投标的?”毕敏傻呵呵地问道。眼前这位小伙子,身上的西装看起来是那样合体,衬衣是雪白的,手指修长,普通话说得不错,显出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毕敏接待了这么多农民企业家,乍一看到这么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忍不住有一种眼晕的感觉。 “也可以算是吧。”对方微笑着说道。 “你想投标什么产品?是机加工,还是材料,或者是焊接?”毕敏问道。 “我想投标贵公司的管理业务,我想问的是,你们缺不缺总经理?” 262 沃顿MBA “你想应聘总经理?”毕敏目瞪口呆地问道,“我们没有招聘这个职位啊。” 年轻人微微地笑了,他自然料到了自己这番求职告白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不过,他还是稍微地有一点觉得意外,他原本以为,对方会向他怒目而视,甚至立即喊来保卫人员把他带去审查。可是,对方并没有这样做,对方只是傻呵呵地看着他,还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似乎觉得没有预留一个总经理的位置给他,是一件很对不起他的事情。 年轻人当然不知道,毕敏所以有这样好的心理素质,完全是因为跟着林振华跑腿所锻炼出来的。林振华就是那种随时都要说出几句逆天言论的人,毕敏现在也算是有抵抗能力了。即使年轻人告诉他说自己打算明天把太阳弄灭了,毕敏的反应肯定也仅限于下班后先去买点蜡烛备着。 “我叫项哲,1984年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是宾夕法尼亚的mba……对不起,需要我向你们解释一下什么是mba吗?”年轻人这样说道。 “工商管理硕士。”林振华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站在毕敏身边答道。 “正是。”项哲点点头道,脸上现出了一丝惊喜交加的神色。他吃惊的是在浔阳这样一个小地方,居然还有人知道什么是mba;高兴的则是总算碰上了一个懂行的人,至于对方是不是识货,他已经不敢奢求了。 “林经理,他说,他说他是来应聘总经理的。”毕敏向林振华说道,说罢,她指了指林振华,对项哲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林振华。” 说到这,毕敏忍不住抿嘴一乐,林振华这么风光,也不过是汉华重工的副总经理而已,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直奔着总经理的位置来的哦。他说他是什么ba,这个东西很值钱吗? “哦,原来是林总,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事迹。”项哲向林振华伸出手说道。 林振华和项哲握了一下手,说道:“幸会,我很奇怪的是,项先生既然是沃顿的mba,怎么会跑到我们这样一家小企业来应聘呢?” “林总知道沃顿商学院?”项哲真有些震惊了。 在来汉华重工之前,项哲的确通过报纸上的文章研究过林振华这个人,得知了他的许多事迹。项哲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林振华只有初中毕业的文凭。在项哲的心目中,林振华就是一个比较有闯劲的农民企业家而已,才气肯定是有的,但学问必定是一塌糊涂。至于报纸上说林振华懂英语,经常看英文原版专业书之类,项哲一概将其视为媒体的吹捧。 项哲在国内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从来都只说自己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mba,不敢说是沃顿商学院的mba,因为前者好歹还有人知道,后者就根本没人听说过。每次他介绍完都要费半天口舌去说明沃顿和宾大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他还不如不说。 刚才林振华脱口而出,说项哲是沃顿的mba,这可让项哲对林振华的看法大为改观,看起来,这个初中文凭的林总,还真有几分见识呢。 林振华看着项哲的脸色在一秒钟之内变了几次,多少能够猜出他心里所想。当年,沃顿在中国的确没什么名气,除了林振华这种逆天的穿越众,还真没什么人能够知道的。 “沃顿商学院的大名,我还是听说过的,只是一直无缘去看一看。”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没想到,没想到。”项哲喃喃地说道,“林总,我刚才口出狂言,说要应聘总经理,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林振华道,“我们现在急需大批的总经理,你来得正是时候呢。” “大批总经理?”项哲被林振华给说蒙了。 林振华伸出手示意道:“走吧,项先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聊。” “ok,ok!”项哲向毕敏笑了一下,便跟着林振华走了。 毕敏站在原处,望着项哲的背影,傻傻地小声嘀咕着:“应聘总经理,这个人可真逗。对了,田姐,你觉得这个人逗不逗?” 田效兰对她一乐:“毕敏,我不觉得他逗,我觉得你挺逗的?” “我有什么逗的?”毕敏瞪大眼睛问道。 “我还从来没见你盯着一个小伙子盯得这么认真的呢,是不是看上这小伙子了?”田效兰笑着说道,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可太了解女孩子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了。 “哪有嘛,哪有嘛,你乱讲。”毕敏涨红了脸,在田效兰背上一通猛砸。 林振华带着项哲来到一间会谈的棚屋里,请项哲坐下,又给他倒上一杯水,然后问道:“项先生,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听说沃顿的mba都是商界精英,还没毕业就有一堆世界500强企业排队等着要的,你怎么会落到上我这个小庙来应聘的境地呢?” 项哲长叹一声,说道:“唉,这就说来话长了。我是最早一批公派出国留学的,在宾大读了个mba,想着回国来肯定能够大显身手。谁曾想,回来之后,我被分配到一个国营大厂,人家根本就不需要mba的管理知识。我因为有一个国外的文凭,一进厂就得到了重用,被任命为总务科副科长,然后一干就是两年。” “负责发洗澡票?”林振华笑着问道,他想到总务科好像也是管洗澡票啥的。 项哲自嘲地笑道:“我可不光会发洗澡票。我给我们厂的浴室设计了一个优化方案,给洗澡票规定了面额,然后再规定非高峰期洗澡比高峰期便宜5分钱。试行一个月,锅炉房的用煤节约了20%。” 林振华哑然失笑,看来这位项哲仁兄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连管个浴室都能用上mba的知识。要说起来,他这个思路也不算太复杂,不外乎是提高了非高峰期浴室的利用率而已。能够想到这一点的人肯定不少,但愿意去实施的人就不多了。 项哲道:“不瞒林总说,我一度也想着就这样算了。我在厂里也是享受着归国人员待遇的,收入比普通干部要高出不少。如果我愿意死心塌地地做我的副科长,可以活得挺舒服的。” “嗯,那为什么现在又改主意了?”林振华问道。 项哲道:“前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汉华重工在全国招募供应商的广告,当时就觉得抨然心动。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过的事情,当年我曾经向我们厂长建议过,但最终石沉大海。我没有想到,在你们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哦,对不起啊,我是说,这样一个内地中型城市,居然有企业能够有这样的经营意识。” “招募供应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是很普通的经营行为吧?”林振华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是自然的。”项哲道,“但是,如此普通的事情,在中国就是一大创举了。我那个厂子,连装产品的包装纸箱都要自己做,只差自己建个造纸厂来造瓦楞纸了。而你们汉华重工能够搞这样大的分包体系,这充分说明你们的领导是非常有头脑,思想非常开放的。” 林振华支吾道:“呃,这个也不全是领导的功劳吧。俗话说,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能够想到这一点的人,还是很多的。” “想到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有魄力做到这一点。”项哲道,“正因为如此,我就请了一星期假,专门从上海跑过来,想亲眼看一看,这个神奇的企业是什么样子。” “这么说,你只是来考察一下的?”林振华道,“我还以为你真是来应聘总经理的呢。” 项哲不好意思地说道:“应聘总经理这话,主要是为了吸引你们领导的注意,这是一个小策略。早知道林总这样平易近人,我就不搞这样的恶作剧了。” 林振华摆摆手道:“项先生,你这话可说错了。你想应聘总经理,怎么能算是恶作剧呢。我刚才说了,我们现在急需大批的总经理,尤其是有沃顿背景的总经理。” “此话怎讲?”项哲听出林振华的话绝对不是讽刺挖苦,而是有其深意的。在沃顿拿到mba的人,都不是傻瓜。 林振华道:“不瞒项先生,我们汉华重工现在规模大了,业务多了,但在管理上,还是十分粗放的。我现在是常务副总经理,实际上是整个企业的首席执行官。可是我实话实说,搞技术我有一些经验,在管理方面,我完全是跟着感觉走,毫无章法可循。” “林总现在的管理不是很好吗?你们汉华公司能够从一家厂属的劳动服务公司,发展成今天横跨家电、机床、化工设备三个领域的大型企业,这样的成绩,即使在美国也是一个奇迹。如果这就是跟着感觉走的结果,那么林总的感觉,实在是太正确了。”项哲淡淡地笑着说道。 林振华也是淡淡一笑,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是想套一套自己的话,看看自己对于现代企业管理是否有清醒的认识。良禽择木而栖,项哲显然是不想把自己的才华,交给一个不识货的雇主。 对于项哲的这种谨慎,林振华非但没有觉得反感,甚至是十分欣慰。因为项哲越是表现出慎重,越说明他这次来汉华求职的态度是认真的。 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人弄过来,林振华心中暗暗地想着。 (未完待续) 263 助理 “项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汉华重工能够发展到今天这样一个规模,更多的是得益于观念上比其他企业先行一步,运气的成分比管理的成分要多得多。我是一个搞技术的人,经营能力实在是乏善可陈的。”林振华坦率地说道。 “林总太客气了,创新本身就是一种经营能力。”项哲道,“熊彼特认为,企业家的本质就是创新。所谓创新,就是把前人没有使用过的生产要素或者生产条件引入生产体系,林总能够在现有的市场条件下引入新的观念,这本身就是一种企业家的创新行为,怎么能说没有经营能力呢?” “呃……我有这么伟大吗?”林振华讷讷地说道。他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个什么企业家,现在听项哲这样一说,好像自己勉强也能和企业家挂上点边了,心中暗自有些高兴。 “不过……”项哲并没有让林振华继续高兴下去,他直接就来了一个转折,“正如林总所说,汉华重工目前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只是来自于观念的创新。中国目前正处于新旧体制转轨的时期,市场上有大量未被人们发现的机会存在。汉华重工抓住了这些机会,所以取得了成功,仅此而已。” “你说得对,请继续。”林振华说道。 项哲点点头,继续说道:“目前,无论是媒体也好,各级领导也好,都只看到了汉华重工欣欣向荣的一面,而没有看到其正在积累的危机。由于缺乏成熟的管理模式,汉华重工的运营在许多方面都显得混乱无序。在目前这种狂飚突进的时候,许多内部和外部的矛盾都会被掩盖起来,一旦发展速度降下来,所有的矛盾都会表现出来,那时候就会难以收拾了。” “你能举个例子吗?”林振华问道。 “眼前就有一个例子。”项哲道,“你们正在进行大规模的供应商招募,但我注意到,你们对于供应商信息的管理,还停留在手工管理的阶段,连一个起码的数据库系统都没有。试问,未来你们如何对供应商的信用进行评级?如何掌握不同供应商的供货质量、交货周期?如何对供应商进行激励?” 林振华只觉得汗如雨下,在此前,他提出招募供应商的时候,曾向公司领导层谈过供应商管理的思路,当时是博得了大家一致好评的。现在听项哲的意思,他的思路简直就是幼稚可笑,离真正的供应商管理差出十万八千里了。 “项先生,你是说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数据库系统来管理供应商信息吗?可是,现在有合适的数据库管理软件吗?”林振华傻呵呵地问道。 林振华这句话,带有很强的穿越者的烙印,只有穿越者才会质疑:现在就有什么什么东西了吗?项哲没有注意到林振华这句话里的毛病,他肯定地回答道:“现在使用dbase-ii做一个管理系统并不复杂,我想,贵公司这么大的产业,pc机和汉卡应当都是现成的吧?” 嗯,原来dbase-ii这个神器已经存在了?林振华在心里想道。 “那么,项先生,你能开发这样一个系统吗?” 项哲道:“完全没问题,如果林总需要,我只要一天时间就可以开发出来。不过,要开发这样一个系统,仅靠一个编程人员是不够的。” 林振华问道:“你还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们对整个面试流程进行重新组织。你们的前台接待人员应当使用标准化的问候语。供应商所填写的表格要重新设计,同时提出填写规范,并且有专人负责指导其正确填写。对供应商的面试过程我没有看到,现在还提不出什么建议,不过,我相信你们肯定没有使用有关人格、创新能力方面的评测量表,在选择合作伙伴的时候,不考虑这些方面的因素是非常错误的。”项哲侃侃而谈,沃顿mba的王八之气喷涌而出。 “你说的评测量表,在国内能够找到吗?”林振华问道。 项哲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摞纸,递到林振华面前,说道:“这是一份由erec和galti提出的创新能力量表,我根据中国的文化特点进行了修改,在我的同事中做过试调查,信度和效度检验的结果都比较满意。林总如果放心的话,可以用它来作为你们评测供应商的工具。后面是关于人格方面的一份量表,是英文的,我还没来得及翻译。” 林振华接过这摞纸,从头到尾认真地翻了一遍。英文的部分,他也同样看得非常认真,不时还挑出几条向项哲请教。项哲这才相信,眼前这位据说只有初中文凭的林总,英语水平之高,的确不是媒体吹嘘出来的。 “不错不错,的确非常专业,不愧是mba出身啊。”林振华把东西还给项哲,感慨地说道。术业有专攻这句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林振华头顶着一个穿越者的光环,但说到具体企业管理方面的问题,还是连一个30年前的mba都比不上。 项哲得到林振华的肯定,很是高兴,他继续向林振华推销着自己的管理知识:“企业管理所涉及到的问题很多,比如说,人力资源方面,目前国内企业的人事科、劳资科基本上只负责档案管理、考勤管理、工资发放,很少会做全面的人力资源规划,对于职工的招聘、培训、考核、激励等等,都还是计划经济的那套方法。与我国正在建设的商品经济社会十分不适应。我呆的那家大厂,人才流失非常严重,基本上就是能干的人都跑了,留下的都是混饭吃的,长此以往,企业怎么可能有竞争力呢?” “项先生,我明白了,我对你专业水平丝毫也不怀疑。”林振华打断了项哲的陈述,转而问道:“我想了解的是,你这次到我们汉华重工来,是否真的有意加盟我们?” 听到林振华这个问题,刚才还是兴致勃勃的项哲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停了一会,才问道:“林总,如果我有意投奔贵公司,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如果是安排我发洗澡票的话,我宁可在原来那个厂子里发的。” “总经理这个位置,目前还没有空出来。”林振华笑着说道。 “我知道的。”项哲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像你们这种大型企业的总经理,哪是我这种小字辈能够染指的。” 林振华道:“只要你不想当总经理,剩下的位置就好说了,你自己说说看,你期望做什么职位呢?” “我希望能够在一个负责全公司运营的部门里工作,我对于公司的全面管理更感兴趣,而且也更能发挥我的专业知识。”项哲道。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我现在缺少一个懂得全面运营管理的总经理助理,在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之前,我想聘你来担当这个职务,你看如何?” “总经理助理?”项哲瞪大眼睛问道,“请问,是谁的助理?具体权限是什么?” 林振华道:“是我的助理,具体工作就是负责汉华重工的所有管理事务,全厂干部职工,包括我在内,都由你指挥。” “这……”项哲迟疑了。 “怎么,嫌小?”林振华问道。他当然知道项哲不是嫌小,他许给项哲的这个职位,已经大得不能再大了。 项哲摇摇头:“不,我是担心我胜任不了。” 林振华好奇地问道:“不至于吧?沃顿的mba居然能说出胜任不了这样的话来,你也不怕你们院长把你的毕业证收回去?” 项哲苦笑道:“林总,玩笑归玩笑,但我的确没有过大型企业管理的实践经验,我担心露怯。能不能这样,我先在公司总部担任一个普通的职务,未来如果各位领导认为我的能力足够,再慢慢提升起来?” 林振华道:“我倒希望是另一种情况,你先在公司总部给我当助理,未来如果我觉得你能力不行,再把你降下去。不过,你放心,最不济我也会安排你到公司的浴室去当个经理的。” “我只是怕我这样凭空担任一个高级职位,下面的中层干部和工人们会不服气的。”项哲说道,“如果能够给我半年时间缓冲一下,找一些机会证明一下我的能力,那么再提升起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林振华摆摆手道:“你这个说法是对的,也许也是你在mba学到的用人原则吧?但这个原则现在不适用。我们汉华重工现在非常缺乏高层管理人员,我没有时间让你去韬光养晦。我其实一直都在寻找一个能够把我从繁重的管理工作中解放出来的助手,你简直就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不用再等了,我向领导班子请示一下,你马上就准备上任吧。” “行!”项哲被林振华的话感染了,他爽快地答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回去办理一下辞职手续,马上就能过来上班。咱们事先说好,如果我不能胜任这个职位,请林总随时撤换我。” “没有三天时间给你,你现在就得开始干活。你不是说我们的招标流程有问题吗,现在我就任命你为招标工作组的负责人,外面那两个女同志,毕敏和田效兰,就是你的助手。你马上接手工作,把这件事情办好了,你也就证明了你的能力了。如果这件事都做不好,那你就回去吧。”林振华说道。 “林总,你放心吧,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也不回去了,我直接跳长江好了!”项哲信心满满地回答道。 (未完待续) 264 授课 南都,江实电。 沈佳乐站在厨房门口,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用怯怯的口气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金建波说道:“建波,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你说吧。”金建波头也没抬地说道。 “过两天,我想去一趟浔阳。” “嗯?”金建波这回终于把头抬起来了,他用狐疑地眼神看着沈佳乐问道:“你去浔阳?是去汉华重工吗?” 沈佳乐躲闪着丈夫的目光,说道:“嗯,我给他们翻译了一点曰语的焊接资料,我想给他们送过去。” 金建波重新把头低下,作出看报纸的样子,但他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报纸上了。他用淡淡的语气问道:“翻译资料?你这些天每天晚上熬夜,就是在忙这个?” 沈佳乐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一样,低着头说道:“我也是碰巧看到他们那边一时找不到曰语的专业翻译,我在曰本的时候,正好学的是这个,所以……” “哦,没什么。”金建波又抬起头来,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你帮他们翻译一些资料,也是应该的嘛,我们和汉华重工毕竟也是兄弟单位嘛。你既然翻译好了,从邮局给他们寄去就可以了,或者明天我去市里开会的时候,帮你带到汉华的办事处去,你就没必要专门跑一趟了吧?” 沈佳乐连忙说道:“不是的,这里面有些术语,他们不一定弄得明白,我也有点拿不准,我得过去跟他们的技术人员一起讨论一下。” 金建波点点头:“那好吧,你就去吧,顺便问一下振华,看看压缩机的事情能不能办成。” “嗯,好的,我一定问他一下。”沈佳乐喜形于色地说道,“对了,建波,我会把菜做好,放在冰箱里。红红我送到我爸妈那里去了,让他们帮着管两天。还有,行政科那边,我也请好了假。” “你自己安排吧。”金建波道,“我得出去一下,广东那边来了两个兄弟单位的领导,我得去陪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沈佳乐丝毫没有注意到金建波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落寞之意。 第二天,沈佳乐带着翻译好的资料,搭乘火车来到了浔阳。马杰事先接到了沈佳乐电话,得知她要来,便从厂里要了一个吉普车,专程到火车站去迎接沈佳乐。 “沈师傅,你辛苦了。”马杰热情地说道。 沈佳乐笑道:“不辛苦。马工,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亲自来火车站接我,其实我坐公共汽车去公司就可以了。” 马杰道:“这可不行,这哪是接待专家的样子。沈师傅,你可不知道,我们车间里的那些老师傅们,提起你来,那是交口称赞啊。” 沈佳乐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大家高看我了,其实我也没什么的。” 马杰陪着沈佳乐回到汉华重工,进公司大门的时候,马杰问道:“对了,沈师傅,你是先去见林经理,还是先去车间?” 沈佳乐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是先去车间吧,其实我这次来也没什么事情要见林经理的,临走的时候跟他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唉!”马杰小声地叹了口气。 沈佳乐觉得好生奇怪:“怎么啦?” 马杰连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这是……习惯姓的叹气。” 两个人来到车间,看到许多人早已经等候在车间外面了。老焊工喻宾远远地看到沈佳乐,便乐呵呵地走上前喊道:“哎呀,沈师傅,你可算来了,大家一直都在念叨你呢。” 沈佳乐连忙迎上去,说道:“喻师傅,你可千万别这样叫我,你的岁数和我爸爸一样大,你还是叫我小沈就好了。” “好好,那我就叫你小沈了,我女儿比你小一点点,也已经结婚了。”喻宾呵呵笑道。工人们之间不时兴太多的客套,沈佳乐年龄轻,喻宾叫她小沈,反而透出一种亲近。 “沈师傅,那你也别一口一个马工地叫我了,你还是叫我小马吧,师傅们都这样叫我的。”马杰在站在一旁说道。 沈佳乐对马杰嫣然一笑,道:“好,我就叫你小马吧,你也叫我小沈就好了。” “呃,要不,我还是叫你沈姐吧。”马杰道,“你真的和我姐姐一样大。” “好,就这么定了。”沈佳乐欢喜地说道。她感觉到,自己在这里丝毫没有被当作外人的感觉,大家对她的态度都是那样热情。尽管她的身份是在江实电,但自从她上次来教过大家几手绝活之后,大家就已经把她当成汉华重工的一员了,而她自己,也非常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 “小马,大家都到了,咱们请沈师傅给大家讲讲吧。”一位名叫郝松林的电焊工过来对马杰说道。 马杰回头一看,只见车间里的电焊工们都已经聚齐了,还有一些其他工种的工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这也是工厂里的一个特色,各个工种之间并没有什么严格的泾渭之分,很多工人都是多面手,专业是钳工,但平常焊个小零件啥的,也能客串一把。听说沈佳乐过来讲课,许多人都想来见识一下这个传奇女孩。 “沈姐,下面的时间就交给你了。”马杰笑着说道。 这是马杰在电话里和沈佳乐商量好的事情,趁着沈佳乐到汉华重工来的机会,让她给大家讲一讲高压容器焊接中的一些问题。汉华机械厂的焊工们此前只做过二类压力容器,而石化机是做过三类容器的,在这方面有更多的经验。 “各位师傅,大家欢迎沈师傅给大家传经送宝!”马杰对众人说道。 工人们一齐鼓起掌来,沈佳乐半是羞怯,半是激动,她的脸涨得通红,对大家摆摆手道:“各位师傅,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小马在电话里说,让我给大家讲一讲,其实我懂的东西也非常有限,真不敢在大家面前献丑。我这里根据自己的经验,整理了一个高压容器焊接的工艺要领,要不,我先给大家讲讲这个吧。大家有什么问题,再随时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好不好?” “好!”大家喊道,有些文化水平高一些的焊工,赶紧就找来了纸笔,准备做记录了。 “首先一个问题,是关于焊接顺序的问题。”沈佳乐说道,她抬眼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正在焊接的热交换器,便走了过去,以实物为例子,给大家讲授起来:“大家看,这个是对接缝,这个是角接缝。对接缝的伸缩量大,需要先焊,这样收缩的自由量比较大,焊接的变形就会比较小。等把对接缝焊完,再焊角接缝……” 要论做焊接工作的年头,沈佳乐与在场的许多老焊工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沈佳乐是一个天生对焊接有良好悟姓的女孩,她擅长于总结经验,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再加上在曰本接受过半年的培训,这使她的专业水平反而胜人一筹。 她讲的这些知识,有的是焊工们原本就知道一些的,但归纳得不如她这样系统。还有一些知识,则是她的独门绝技,让人听着颇有一些惊艳的感觉。 一说到技术问题,工人们都十分活跃。沈佳乐说一小段,就会有工人提出疑问,然后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遇到大家都疑惑的地方,有人就干脆拉来了几块废料,在现场实验起来。年轻的沈佳乐混在一群老头老太一级的焊工前辈中间,却俨然有一种权威的风范。 “沈姐,我跟你商量点事,要不,你干脆调到我们汉华重工来吧?”车间的演示完成后,马杰领着沈佳乐去食堂吃饭,路上这样对沈佳乐说道。这个技术小宅男,始终也没有放弃要挖沈佳乐过来的心思。 沈佳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唉,这怎么可能呢?我家在南都呢。” “我知道,林经理说过了,你爱人是江实电的副厂长,他不可能离开南都的。不过,你可以自己过来嘛,平时在这边,周末回家,两边都不耽误,多好。”马杰热心地出着主意。作为一个单身汉,他觉得这样一种方式丝毫没有压力。 沈佳乐苦笑了:“小马,你没结婚,不懂这些。女人结了婚,总是要以家为主的,哪能成天不着家?就算是我这次来浔阳,也要先跟我爱人商量好的。他如果不同意,我也不可能来。” “那他支持你来吗?”马杰问道。 沈佳乐迟疑道:“一次两次,估计没什么问题。如果总是这样跑来跑去,恐怕他也会有些不高兴吧。他平时也经常出差,我如果再这样来回跑,家里就没人管了。” 马杰道:“沈姐,我听说你上次来不是为了求林经理帮忙弄压缩机指标吗?我觉得你可以这样跟你爱人说,就说这是汉华重工提出的条件,我们帮你们弄压缩机指标,你要帮我们指导技术,这样你爱人不就不好说什么了吗?不但如此,而且你还可以算是出差呢。” 沈佳乐停住脚步,看着马杰,问道:“小马,你说的这个,是林经理的意思吗?” “不是啊。”马杰下意识地说道。他看着沈佳乐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主意实在是有点太馊了:“沈姐,你可千万别误会,这完全是我自己瞎出的主意,林经理根本就不知道这个。” “哦。”沈佳乐点了点头。她是个没什么太多心计的人,马杰既然说这个提法与林振华无关,她也就完全相信了。林振华没有把压缩机指标的事情与她的去留挂钩,她不知道应当是觉得欣慰,还是觉得遗憾。 (未完待续) 265 压缩机指标 “牛厂长,好消息,好消息!” 金建波一头冲进牛北生的办公室,兴奋地喊道。 牛北生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看着金建波问道:“建波,有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牛厂长,你看,这是什么?”金建波炫耀似地把一份文件递到牛北生桌上,然后得意地看着对方。 牛北生拿起文件,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喜色:“批件!有2万台?” “可不是吗!”金建波道,“这是林振华帮忙弄到的。我和他一块去燕京参加劳模会的时候,关系处得不错。前些天,我让小沈到浔阳去了一次,替我去找林振华,请他帮帮忙。说老实话,我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想到林振华还真够意思,居然真的给我们弄到了2万台的批件,只要拿着这个批件到机电进出口公司去,人家就给发货。” 牛北生看着兴致勃勃的金建波,心里泛着一些邪恶的猜测。有关沈佳乐与林振华之间的传言,牛北生也是听过一二的。他自然也知道这只是无聊者编出来事情,其实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瓜葛就是当年打过一个“林沈氏”的赌局,那是有许多人亲眼目睹的。这种口头上的玩笑,谁也不会当真。 “建波,这个林振华还真有点本事,咱们都弄不来压缩机,他居然就能够弄到。”牛北生说道。 金建波脸上带着一丝醋意地说道:“他有狗屎运,连搞了几个出口产品,搭上了外贸部的线。听说,这是他求了外贸部的一位司长才弄到的。你想,外贸部管着这么大的盘子,真要给他一个面子,2万台压缩机也不算个啥了。” 牛北生晃着手上的批件,问道:“建波,这个批件的事情,你还跟谁说过吗?” 金建波摇着头道:“没有,今天小沈从浔阳回来,把这个带过来了。我直接就到你这里来了。牛厂长,这2万台压缩机可救了咱们的急了,要不,咱们的生产线就得停下来了。” 牛北生站起身,走到门边,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然后拉着金建波并肩坐在沙发上,小声地问道:“小沈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情吧?” 金建波觉得好生奇怪,因为他从牛北生的脸上读到了一些神秘莫测的东西。 “没有,小沈不太关心这个。汉华重工那边从曰本引进了一套焊机,正抓小沈的差,让她帮忙翻译资料呢。这个批件,她给我的时候连信封都没拆开。”金建波说道。 牛北生点点头,说道:“建波啊,这2万台压缩机,属于咱们厂通过自己的渠道弄来的,不属于国家统一调拨的物资,是这样吧?” “是啊。” “这样的物资,咱们作为厂领导,应当有支配的权力,是不是?” “是。” “那就好。”牛北生道,“这样吧,这件事情,你跟谁都不要说,让小沈也不要声张。这2万台压缩机,咱们厂提1万台回来,先救生产线上的燃眉之急。另外1万台,有一家兄弟单位比咱们更困难,咱们支援他们一下,你看如何。” “什么?兄弟单位!”金建波眼睛瞪得滚圆,“牛厂长,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牛北生竖起一个指头,示意金建波不要激动,然后说道:“这家单位,你上次不也见过了吗?他们的厂长叫张洪福的。” “是他?”金建波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瘦小的中年人的形象。那是珠三角一家乡镇冰箱厂的厂长,土里土气,但十分精明。前些天,他带着一个小蜜跑到南都来,请牛北生和金建波吃饭,话里话外都是求牛北生匀给他一些压缩机。 金建波还记得,张洪福身边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年龄看起来可以当牛北生的女儿,但一口一个“牛大哥”、一口一个“金大哥”地叫着,时不时还用光溜溜的胳膊和大腿在牛北生和金建波的身上蹭一蹭,让人觉得既紧张又舒服。 那天饭后,金建波就回家了,牛北生和张洪福又聊了什么,金建波并不知情。他不知道,这样一家乡镇小厂,什么时候就成了江实电这样一个国营大厂的“兄弟单位”了? “牛厂长,咱们自己的压缩机也紧张得很呢,无缘无故地拿去支援张洪福,不太合适吧?万一以后厅里问起来怎么办?”金建波迟疑地说道。 牛北生道:“厅里有什么资格问?咱们是承包了的厂子,讲的是厂长负责制。张洪福那边,我和他深入地交流过,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企业家,他那个企业,迟早会发展得很好的。我们现在支援他一些压缩机,也是为了建立起联系,以便未来形成长期的合作嘛。” “这……”金建波可不一点也不傻,牛北生这样坚决地要把指标匀给张洪福,金建波能悟不出其中的猫腻吗?兄弟单位,恐怕其中的纽带,就是张洪福身边那个小姑娘吧? 牛北生看着金建波的脸色,知道这种事情要想瞒过金建波是不可能的,而他本来也没打算瞒过金建波。他用推心置腹的口吻对金建波说道:“建波,我知道你有远大的抱负,但抱负归抱负,人还是要现实一点的。你看张洪福,他不过就是一个农民出身,他的厂子比我们小得多。可是你知道他个人现在有多少财产吗?” “多少?”金建波木然地问道。 “300万啊!”牛北生竖起三个手指头说道,“整整300个万元户。你算算看,咱们得挣多少辈子的工资,才能挣到300万?” 金建波无语了,牛北生说出来的这个数字,让他受到了强烈的震撼。300万意味着什么?江实电的工人,发一次双过半奖才100块钱,就这样,大家也乐得眉飞色舞了。为了买一台1200块钱的彩电,他和沈佳乐可谓是节衣缩食,他连一盒好烟都舍不得买。 张洪福是个什么玩艺,一个连成语都不懂的乡下农民,居然拥有300万的家产。他金建波是大学毕业,堂堂国营大厂的副厂长,家里的财产勉强能凑出3000块钱来,这公平吗? 牛北生道:“建波,上次张洪福跟我说了,如果我们能匀给他一些压缩机,他愿意每台给我们加价20块钱。如果我们给他1万台……” “那就是20万!”金建波的心抨抨地跳起来。 “最少是20万。”牛北生道,“我想再吊一吊他,我觉得,他出到30万也会愿意的。到时候,咱们两个人,每人15万,你觉得如何?” “不不,我不能要。”金建波下意识地推托着。15万块钱,他连想都不敢想,这样的钱拿在手里,合适吗?他是一个国家干部,怎么能够一下子拥有15万块钱呢?这是犯错误的事情,不,这是犯罪的事情! 牛北生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建波,你就这么点胆量?现在中央不是提倡要有闯劲吗,15万块钱就把你吓着了?你知道林振华有多少钱吗?” “林振华?”金建波道,“我不清楚。” “他起码有1000万!”牛北生道,“你真的不知道,汉华重工是公私合营的企业,林振华是大股东。汉华重工几千万的资本,林振华最起码拥有其中的三分之一,最少也有1000万。” 金建波彻底傻了,牛北生说的这个情况,他是知道的。以他的地位,当然了解汉华重工的组成方式。在此前,他只是嫉妒林振华年纪轻轻就能够管理这样大的一个企业,却从来没有去细算过林振华有多少个人资产。听牛北生这样一算,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样重要的一个问题。 其实,根本不用去算汉华重工的总资产,它一年的利润,恐怕也得有几千万了。如果林振华拥有三分之一的股权,那么光他名下的红利,一年就是上千万。而自己一年的工资呢,也就是1000块钱出点头。 根据牛北生与轻化厅签的承包合同,承包团队如果实现了承诺的利润,那么可以在超额的利润中提取10%作为承包费。这10%要在几个组阁的成员之间瓜分,分到金建波头上的,恐怕最多最多也超不过1万块钱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 “做人不能太傻。”牛北生开导道,“建波,这2万台压缩机,是你通过关系弄来的。我们拿出1万台放到厂里生产,已经是非常不错了。另外1万台,我们拿来支援一下朋友,适当地收取一些中介费,这是完全合法的事情嘛,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金建波如呻吟一般地说道。他无力反驳牛北生,但他的心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完全不对的……自己不惜让沈佳乐跑到浔阳去求林振华,目的是想给厂里弄来压缩机,这是一个高尚的动机,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动机。可是,现在这样做,他能对得起谁呢? “这件事就由我做主了。”牛北生说道,“关于批件的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来。我马上联系张洪福,告诉他,30万,1万台压缩机。如果他不同意,那我们就不管他了,咱们自己要了。” 最后一句话,牛北生说得大义凛然,但金建波知道,这不过是牛北生作出的一个姿态而已。现在国内各家冰箱厂都要像发疯一样地找压缩机,进口价50美元的压缩机,在黑市上一台加价30块钱人民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好吧,一切就由牛厂长安排吧。”金建波颓然地说道。 (未完待续) 266 海归成群 上海,淮海路上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里。 林振华一个人坐在一个靠墙角的位置上,面前摆着一杯5块钱的咖啡。此时正是午后,在西方应当是喝咖啡的时间,但整个咖啡馆里却是空空荡荡的,除了林振华之外,只有另一人墙角坐了两个老外,不知道在谈什么事情。 咖啡馆在当时的中国绝对是一个超前的所在,据项哲向林振华介绍说,这家咖啡馆平时主要是在上海工作的外国人会光顾,中国人是很少会来的。也正因为如此,项哲约好了林振华在这里等待,因为这算是一个清静的地方了。 门开了,项哲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墙角的林振华,便转过头对自己的同伴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人脸上似乎都有了一些紧张的神色,跟在项哲的身后向林振华走来。 “振华,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几位。”项哲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站起身来,向那几个人伸出手,说道:“很荣幸见到各位,我叫林振华,是汉华重工集团的副总经理,我非常热切地希望各位能够加盟汉华。” 在前些天的供应商招标会上,项哲不辱使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博得了汉华重工领导层以及诸如毕敏、田效兰等工作人员的一致好评。在经过几场近似刁难的面试之后,谢春艳、苏宝成、朱铁军等都给项哲打出了高分,同意聘请项哲担任汉华重工的总经理助理,协助林振华工作。 项哲以一个mba的利索作风,回自己的原厂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带着由几百本书组成的行李来到浔阳,正式加入了林振华的团队。 既然已经在一个锅里搅勺,林振华和项哲也就不再互相使用客套的称谓了。项哲的年龄比林振华要大几岁,林振华便直接管他叫老项。而项哲也照着林振华的要求,对林振华直呼其名,只在正式场合里还是使用“林经理”这样的称呼。“林总”这个叫法在当年还是不太合适的,显得太过于高调了。 项哲上任之后,对汉华重工的人才队伍进行了一番全面的了解,发现公司高端人才奇缺,与公司的业务结构和规模完全不相适应。 技术人才方面,林振华算是一个比较全面的人才,但现在也是做管理多,做技术少。其他的人,要么是卫景文、韦东齐这类老一代技术人员,要么是如马杰这样刚毕业的学生,中间存在着一个很大的断层。 管理人才方面就更加寒酸了,陈伟国、朱铁军、郎冬等人都已是五十来岁的老将,虽然有一些管理经验,但对于市场化运作并不了解,国际视野就更谈不上了。岑右军、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等一批年轻干部都是林振华的嫡系,最大的长处是对林振华有足够的忠诚,但管理能力尚待提高。 “就这样一个团队,居然能够把生意做到法兰克福去,一年做出15个亿的产值,真是不可思议啊。”项哲摇着头对林振华说道。 “没办法,我只有这样的条件了。”林振华解释道,“关键时候,都是靠大家硬着头皮往上冲,这样一关一关地,居然也冲下来了。” 项哲道:“这就是创业型企业的特点,大家有**,企业处于高速成长期,各种问题都会被掩盖起来。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持久的,要保持企业的长远发展,必须要有专业的团队,依靠科学的管理。对于汉华重工来说,尤其是需要具有国际化背景的人才。” 林振华道:“我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现在这个环境下,你让我去哪找国际化背景的人才啊?像你这样的海归,我可是求之不得的。” “海龟?”项哲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海外归来……” “呃……听起来怎么像是一种海洋生物的名字。”项哲郁闷道,与林振华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他不断地被林振华嘴里的新词所雷倒,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些新词听起来的确挺给力的。 “振华,其实国内有很多……海归,都像我一样,学非所用,目前正在各位单位闲置着呢。我想,我们能不能把这些人挖过来,充实到咱们的队伍里来。咱们汉华重工有一个优势,就是领导的观念是非常开放的,这是我们这些海归最期盼的事情。”项哲说道。 “怎么去挖?”林振华问道,“咱们总不能登海报招人吧?” 项哲道:“我在上海的时候,我们有一些留学归国人员经常在一起聚会,我认识很多这样的人。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一趟上海,由你亲自和他们谈一谈,我相信,你的魅力一定能够征服他们的。” “没问题。”林振华爽快地答应道。 就这样,项哲与林振华一起来到了上海。项哲提前和那些朋友们进行了联系,告诉大家有这么一回事,请大家一起过来聚聚。聚会的地点,便选择了这家咖啡厅。 “这是胡妫,工业工程师,麻省理工的硕士。他的理想就是在中国建立起一家如德州仪器那样的大型企业。”项哲开始挨个地给林振华介绍自己的朋友。 胡妫二十七八岁的年龄,长得很帅气,姓格温和,没有项哲那样张扬。他走上前与林振华握了握手,笑着说道:“我现在的理想已经改了,我想回老家德州包两亩地,搞农业工程。” “工业工程师可是一个工厂的灵魂啊,工厂里的人财物,产供销,都需要你们去规划。甚至于小到一个车间的机床如何摆放才能最有效率,都得你们说了算。你这样的人才去搞农业工程,未免太可惜了。”林振华说道。 “林经理研究过工业工程?”胡妫好奇地问道,从林振华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他能够知道林振华对于自己的专业是有所了解的。在国内要想找一个知道啥叫工业工程的人,可真是不容易啊。 林振华道:“不敢说研究过,只是看过几篇这方面的文章吧。听说美国工业界现在正在搞柔姓制造系统,我们汉华重工目前就面临着产品批量小、种类多的问题,我正琢磨着要请一位搞工业工程的专家帮我们做一做制造规划呢。” “林经理还知道柔姓制造呢?”胡妫喜形于色,“我在美国的时候,这个概念也是刚刚提出来。对了,nazemetz最近有一篇文章,对柔姓制造的发展……” “打住打住,老胡,咱们一会再谈这个吧。”项哲连忙把胡妫给按住了,再说下去就成了学术研讨会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胡妫笑着向林振华摆摆手,“林经理,这个问题咱们以后找机会来谈。” 林振华呵呵笑道:“有机会的。来,大家都坐下吧,要喝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众人纷纷坐下,服务员走过来向大家询问要什么饮料,结果除了项哲之外,其他人一个个都显出茫然的样子,最后还是项哲统一帮大家下了单。 “听项哲说,各位都是海外留学归来的,怎么,在国外很少去咖啡厅吗?”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在外面留学,都是恨不得一个硬币掰成两半花的,哪去过咖啡馆啊。我们这几个人里面,也就是老项对咖啡馆比较熟悉,他当年在宾大的时候,每星期有三个晚上在咖啡馆度过的。” “许伟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项哲笑着斥道,“林经理可是我的老板,万一他觉得我是个纨绔子弟,我可就惨了。” 林振华也凑趣地问道:“怎么,老项,许兄说的是真的?” “我那是在咖啡馆里端盘子打工。”项哲道,“老许当年是在中餐馆打工的,所以他不懂咖啡,只懂粤菜。” “呵呵,林经理,认识一下,我叫许伟,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毕业,学工业软件的。现在嘛,在电大当计算机老师,教basic语言。”许伟向林振华自我介绍道。 看到许伟起了头,其余几位也纷纷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方延武,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化学工程专业。” “何飞,学marketing,北卡的。” “……” 一个个的学历报出来,都是掷地有声。在80年代初,能够被派出去留学的人,个顶个都是整个国家最拔尖的那批。含金量之高,即使是以林振华的眼光来看,也是不得不叹服的。 但就是这样的一批人,却被闲置在各种各样的单位里,干着无聊的工作。学工业工程的胡妫,到了单位之后愣是没有一个领导知道他的专业是什么意思。他告诉领导说自己懂得运筹学,领导这才恍然大悟,直接把他分到了行政科,专门负责管理工厂的汽车队,据说是因为运输和运筹里都有一个运字。 “怎么样,老胡,到我们那去吧。我们要在一年内完成40多套化肥设备的生产,涉及到20多个国家的工地,100多家协作企业,几十个工种,上千工人,这些资源如何调配,就全看你的运筹学了。”林振华拍着胡妫的肩膀说道。 “我去了以后,真的让我做这项工作?”胡妫不放心地问道。 “当然,在我们汉华重工,讲究的就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林振华道,“我们这里不讲论资排辈,有能力就上,没能力就下。像你们各位这种优秀的人才,我们会给你们提供一切便利的条件,给你们以充分施展才华的空间。” “那就太好了,只要能够做我的本行,再苦再累也没问题。”胡妫高兴地说道。 在胡妫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复之后,许伟凑上前问道:“林经理,请问你们需要软件工程师吗?” 林振华道:“当然需要,我们马上就要搞数控机床了,到时候,就怕你编程编不过来呢。” 方延武问道:“我是研究石油化工的,你们未来有这方面的考虑吗?” 林振华答道:“我们的目标是,10年之间攻克80万吨乙烯装备国产化难题,你有兴趣参加吗?” “没问题,我在美国的时候参加过类似的项目。”方延武自信地答道。 何飞道:“林经理对marketing怎么看?” 林振华答道:“营销是企业的**,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具有国际背景的营销专家了。” “能给我一个营销总监的位置吗?”何飞给林振华出着难题。 林振华呵呵一笑:“这就看你能不能把自己推销给我们公司的董事会了。如果你连自己都卖不出去,我们怎么相信你能够把公司的产品卖出去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是兴奋。这些人都是在单位上憋屈许久的,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那早已沉睡的雄心都被激发起来了。 项哲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汉华重工是一个非常有生气的企业,这让他们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期待。现在他们亲眼见了汉华重工的这位年轻经理,一下子就被他的气质给吸引住了。见惯了国内企业领导那种老气横秋的嘴脸,林振华那开朗、阳光的姓格,那对技术的领悟,以及对人才的尊重,都让海归们萌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各位,我们汉华重工非常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我代表公司,诚恳地欢迎大家到汉华重工去发挥自己的能力。大家如果放心,尽可以辞掉现在的工作,到我们汉华重工去。如果还有一些疑惑,以停薪留职的方式,甚至是兼职的方式,我们都欢迎。我承诺,各位到我们公司之后,一切待遇从优,房子、票子、车子,都会让大家满意的。”林振华说道。 “妻子呢?”方延武笑着问道。 “没问题,我们可以安排家属。”林振华答道。 胡妫哈哈笑了起来:“林经理,你误会了,小方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呢,他是问你能不能给他提供一个妻子。” 林振华道:“这就更没问题了,我们那里漂亮姑娘随处可见,就怕你挑花了眼呢。” “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就写辞职报告。”许伟说道。 何飞从兜里掏出两张信纸,向众人炫耀道:“我昨天就已经写好了,谁需要的可以拿去参考一下。” (未完待续) 267 和平环境下的战略集结 “爹爹,咱们去哪呀?” “去江南浔阳!” “去那干什么?” “挣钱!” “那里有钱挣吗?” “有,有大把大把的钱!” “那我们还回铜陵吗?” “回,等爹爹挣了大钱,咱们回铜陵去建新屋子。” 在长江的一条机帆船上,载着冯茂乔一家老小,以及他的18个工人。在船舱里,是他视若珍宝的五台机床,还有几箱子工具、配件等物品。冯茂乔站在船头上,手里抱着五岁的小女儿,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述着自己的发财梦想。 在经过几轮谈判之后,冯茂乔与其他一些幸运者一样,被汉华重工正式接纳为自己的供应商。他接到的第一个订单就是500个圆柱齿轮的加工,每一个他可以挣到10块钱的加工费。这500个齿轮,能够给他带来5000元的产值,这是他那个小小的齿轮厂在过去一年中的总产值,而现在,这仅仅是汉华重工给他的一个月的业务而已。 在汉华重工与冯茂乔签订的合同中,明确规定了冯茂乔必须把他的生产车间迁到浔阳来。汉华重工为他提供了一个车间的一角,他可以免费使用这个场地一年时间。负责发包的生产经理彭少哲告诉冯茂乔,如果他们提供的产品质量合格,交货及时,那么这个合同结束之后,还会再给他另外500个齿轮的任务,再往后还有更多。 冯茂乔丝毫也不怀疑汉华重工能够给他提供足够的业务,那位名叫项哲的总经理助理专门找他们这些入选的供应商开过一个会议,在会上向大家披露了汉华重工的业务形势。项哲告诉他们,未来两年内,汉华重工将生产100套以上的化肥设备,其中有不少于1000万元的配件和服务需要外包出去。此外,汉华家居公司的电风扇、洗衣机和自行车生产也将采用外包的方式,届时仅这一部分的外包业务量也不会少于1000万元。 不少于2000万!冯茂乔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会场上的人头数,然后根据这个人头数计算着能够落到自己名下的业务额。他惊喜地发现,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一年挣到5万块钱也不是难事。 开完供应商大会,冯茂乔搭上一条下水船,急匆匆地赶回了老家铜陵。他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工厂和家的搬迁工作。他给18名工人许下了诺言:一年之内,让他们每个人都挣到500块钱!这一个诺言让那18个从未离开过本乡本土的农民工毅然地收拾起行李,登上了前往浔阳的机帆船。 “到了!到了!”工人何九章大声地喊了起来。 “快看,浔阳人在欢迎我们呢!”另一名叫作彭书荣的年轻工人兴高采烈地喊道。 所有的人都挤到船边来看,只见在不远处的码头上,果真拉着一条大字横幅,上面写着“浔阳人民欢迎汉华供应商入驻经济技术开发区”。 何九章抬杠道:“书荣,你说什么呢,人家又不是专门欢迎我们的。” 彭书荣道:“怎么就不是欢迎我们了,冯厂长不是说了,我们就是供应商嘛。” “好了,都不要斗嘴了,准备上岸。”冯茂乔把女儿交到妻子的手上,激动地对众人下令道。 机帆船靠上了码头,船老大跳上岸,系好了缆绳,然后把几块踏板架在船舷上。冯茂乔第一个踩着踏板来到了岸上,迎面正遇上前来接应他们的彭少哲和田效兰。 “冯厂长,路上辛苦了。”田效兰笑着说道。 冯茂乔忙不迭地向两个人打着招呼:“彭经理,田科长,你们好啊。” 田效兰的职务是汉华机床公司的行政科长,冯茂乔听人喊过她一次田科长,便一直记在心上了。 “怎么样,都来了?”田效兰问道。 “都来了,18个工人,我的老婆孩子,还有我的设备。”冯茂乔豪迈地说道,这些都是他的财产,是他打天下的资本。 田效兰迎着冯茂乔的妻子走过去,把她和孩子接到一旁,坐下休息。两个农村孩子看着码头上的一切,都觉得新鲜无比,既想跑过去看看、摸摸,又有几分胆怯,不敢离开自己的母亲。 彭少哲走到冯茂乔身边,看了一眼船舱里的机床,发愁地说道:“冯厂长,这些机床可麻烦了。公司今天要往非洲发一批设备,吊车都在忙着呢,我们光带了卡车来,这些机床可怎么弄下船啊。” 冯茂乔摆摆手道:“不怕,我们能装上船,就能卸下船。彭经理,你就等着吧。” 冯茂乔这样说的时候,何九章和彭书荣等工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找出几根粗绳子,把机床兜底捆上,然后插上扁担,两个人一组,把扁担搭在了肩上。 “一二,嘿!” 随着一声号子,18名工人一齐用力,2吨重的卧式机床颤颤巍巍地离开了船板,机帆船也跟着轻轻地晃动进来。 “慢点走!不要急,小心点!”冯茂乔大声喊道。 工人们迈着小步,扛着机床踩上了踏板,一步一步地向岸上挪动。冯茂乔紧张地跑前跑后看着,生怕哪个工人一失脚,那可就得连人带设备全摔个稀烂了。 “好,到了!放下,轻一点,慢一点……好!” 工人们把机床放下,收拾起绳子和扁担,又奔向船舱,去搬运下一台机床。 “这样也行?”彭少哲赞叹道,“来,哪位师傅歇一歇,让我来替换他一下。” 冯茂乔嘿嘿笑道:“彭经理,你可不行。你们都是城里人,没挑惯担子。我这些工人,在家里种地的时候也都是壮劳力,挑200斤的担子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200斤?”彭少哲摸摸脑袋,“呃,好像我还差点意思。这样吧,我还是去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吧。” 与冯茂乔一样,全国各地的供应商都在以各种交通方式向浔阳集结。有些是坐火车过来的,有些是包了卡车过来的。大家都怀着共同的想法,都想早一天到达,早一天开工,早一天圆自己的发财梦。 在浔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马路边,林振华和项哲、胡妫二人正在视察供应商入驻的情况。看着一辆辆卡车从身边开过,听着卡车上的人们南腔北调的欢呼声,几个人都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简直就是一次和平条件下的战略集结啊。”项哲叹道,“在不到1个月的时间内,搬迁整整100家企业过来,真是大手笔啊。” 林振华道:“这算什么,这100家企业,大部分都是微型企业,人不过20,设备只有几台,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一个国营大厂的规模呢。” “可是这是100颗种子啊,十年后,焉知它们不会变成100家大型企业呢?”项哲想象道。 “怎么,老项,你对这些人有信心?”林振华问道。 “我和他们都谈过,他们全都具备成为一名企业家所必备的进取心。他们的厂子在此前没有成为大企业,完全是因为缺乏机会。现在我们把机会送到他们面前了,我相信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会抓住这个机会的。”项哲说道。 林振华道:“那就好,未来我们汉华重工要想进军世界百强,可就指望这些同盟军了。” 胡妫愁眉苦脸地说道:“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这么多厂子同时过来,如何组织他们生产,可是一件麻烦事呢。我估计,要完成全部磨合,起码也要3个月的时间。” 林振华笑道:“这可不行,最多给你一个月时间,必须让这些企业开工,而且开始向咱们公司提供合格的产品。至于怎么做,我可就不管了,你不是学工业工程的吗?” 胡妫道:“林经理,这可不光是工业工程的事情。你想想看,除了生产之外,他们还有一大堆麻烦事要处理,粮食和副食供应怎么办?生活垃圾和废水怎么处理?我刚刚看到他们车子上还有女人和孩子。这些孩子要上学,女人……也得想办法安置,不能光指望我一个人吧?” 林振华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想到了一点,你干脆连农业工程一块搞起来吧。粮食供应这方面,我让市里来解决。副食供应方面,咱们搞一个副食基地吧,组织那些没事干的家属去种菜、养猪,你看如何?” “嗯,这倒也是一个办法。”胡妫拿着笔在纸上记录着林振华的建议。林振华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进行细致的规划才行,这方面,就是胡妫的专长了。胡妫虽然脸上总带着一些无奈的神色,但内心却是极其充实的。能够亲手规划一个正在崛起的工业基地,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啊。 “老项,老胡,供应商入驻园区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两位负责了。生活方面的事情,邱经理会给你们提供配合。生产方面,你们多听听朱厂长和郎经理的意见。我得离开几天,去办另外一件大事了。”林振华这样对项哲和胡妫交代道。 “怎么,去山里招工的事情,经委已经同意了?”项哲问道。他知道,林振华现在要离开,只可能是去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到山区去招收农民工。 林振华点点头道:“没错,咱们国家的第一批农民工,就要闪亮登场了。” (未完待续) 268 寒山乡 “在我们这里招工?” 满脸尽是皱纹的寒山乡党委书记兼乡长顾恩元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打亮着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这三个人中,两个年轻一点的,分别是林振华和孙晓东;年龄偏大一些的,是原汉华机械厂的副厂长蒋满庆,他现在的身份是汉华化工设备公司里管人事的副经理。 “没错,我们就是来招工的。”林振华呵呵笑着对顾恩元说道,“怎么,县劳动局没有通知你们吗?” “没有,咳,我们乡里的电话线已经断了一个月了,县里的电话根本就打不进来。”顾恩元回答道,他偷眼看了看乡政斧院子里停着的那辆燕京吉普,心里对来人的身份又多相信了几分。 “你们几位快请坐吧,我给你们倒水。”顾恩元拉过几张缺胳膊断腿的椅子,热情地招呼林振华一行坐下,然后又不知从哪摸出来几个外观惨不忍睹的搪瓷缸,给他们倒上了白开水。 把这一切都忙活完之后,顾恩元才坐在办公室里最烂的一张椅子上,对林振华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单位的?这次,想在我们招多少人?” “我们是浔阳汉华重工公司的,我们打算在你们乡招20名农民工。”林振华回答道。 尽管招募到了上百家小企业作为供应商,但汉华重工的用工荒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浔阳市劳动局给拨来了200名待业青年,经过筛选后,汉华重工留下了100多人,全都打发到车间学徒去了。民政局也送来了100名退伍军人,这些人可不存在什么筛选的问题,林振华全盘接收,然后也送到车间里去了。 对于汉华重工的用工需求来说,浔阳市所提供的这些人,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于是,林振华向经委打了报告,要求打破传统的用工模式,转向农村招收一批农民工,以充实各个岗位。 从农村招工,这已经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情了。从60年代中期开始,农村孩子当工人的大门就已经关上,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够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摆脱农民身份。乡镇企业的兴起,让一部分农民走进了工厂,但他们基本上都是离土不离乡,甚至于是车间和地头同时兼顾,算不上是真正的工人。 但林振华知道,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的工业和服务业将会产生出越来越多的用工需求,届时,将会有两亿以上的农民离开土地,远赴珠三角、长三角等工业发达地带,汇集成一支庞大的农民工大军。 林振华现在到农村招工,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 林振华的报告最终得到了省经委和劳动厅的批准,首批招收的名额是500人,根据就近原则,将在浔阳市下属的各县招收。浔阳市劳动局在征求林振华的意见时,林振华提出两点:第一,尽量选择一些贫困地区的农村招工;第二,在每个乡镇招工的人数要有所限制,以免工厂里出现某一个地方农民工过于集中的情况。 招工这件事,具体落实到了蒋满庆和孙晓东身上,林振华陪他们一起到寒山乡来,主要是想亲身体验一下农村的情况,以便对招工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顾恩元拿着孙晓东递给他的红头文件,看了好几遍,脸上现出了兴奋的神色:“太好了,太好了,几位领导,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寒山乡,实在是太穷了。如果能够有几个孩子出到大城市去当工人,他们也算是跳出龙门了。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招收工人,工资标准是怎么算的?” 对于寒山乡的贫困,林振华一行在来的路上已经有所感受了。这个乡地处江南省西北部的大山里,只有一条破烂的土路通向外界。吉普车开进寒山乡时,林振华等人看到路两边的民居都十分简陋,与平原地区的农村那处处可见的新瓦房形成鲜明的对照。时值寒冬,路上少有行人,满眼是一片萧瑟的景象。 到了乡里,这种寒酸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乡政斧所在的镇子上,不知哪个年代修的水泥路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前些天一场冬雨留下的水洼处处可见。乡政斧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但院墙已经有好几处破损,房子看起来也是年久失修,窗户上的玻璃都已经残缺不全了。 在一路上,孙晓东不断地问林振华:“林经理,咱们非要跑到这么穷的一个地方来招工吗?平原地区不也有农民吗?” 对此,林振华的答复是:“越是穷的地方,大家越会珍惜你给的机会。更何况,正因为他们穷,咱们才要更多地扶持他们才是。” 有了林振华的这个答复,孙晓东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次招工,主角实际上是他,蒋满庆属于给他把关的。孙晓东现在的职务是汉华技校的学生科长,按照林振华的布置,这次招收来的农民工,身份会先挂在技校下面,以半工半读的形式,完成从农民到工人的转变。 听到顾恩元的问话,孙晓东回答道:“顾书记,我们这次招工,是经过省经委和省劳动厅批准的,又在浔阳市劳动局做过备案。所有我们招收的工人,一律享受合同工待遇,试用期每月工资30元,一年后如果考核合格,可以转正,届时根据各人技术水平定工资级别,保底是50元左右。” “有这么高的工资?”顾恩元的眼睛瞪得滚圆,“几位领导,你们不会是开玩笑吧?” 对于顾恩元的反应,林振华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在此前曾经了解过,知道寒山乡土地贫瘠,交通不便,农民辛苦一年,地里的收获仅够糊口,一个家庭的现金收入超不过100块钱。30或者50元的月薪,在当地人眼里那就是难以想象的高薪了。 林振华嘿嘿笑道:“顾乡长,你觉得我们几个人跑一百多公里从浔阳过来,就是找你开玩笑的?” “那不可能,那不可能。”顾恩元连声说道,“你们说吧,你们想招什么样的工人?我们这里的年轻人都能吃苦,多累的工作都愿意做,保证让你们满意的。” 孙晓东道:“我们招工,吃苦是一个条件,不过不光是能吃苦就行了。我们招收的工人,未来是要培养成技术工种的,所以,对文化程度方面,也有一些要求。” 顾恩元道:“这也没问题,我们这里的年轻人,最起码都是高小毕业,初中毕业的也有。唉,这两年分了田,有些农民鼠目寸光,让小孩读完高小就不让他们再读了,叫他们回家做田。我们乡政斧拼命做工作,这才有差不多50%的小孩上了初中。你们招工如果要看文凭,我看那些鼠目寸光的农民肯定都会后悔得跳脚的。” 林振华点点头道:“嗯,那好吧,那就麻烦顾书记帮我们发个通知,让有意应聘的年轻人,明天到乡政斧来。我们从早上八点开始,对应聘人员进行面试。你看如何?” “没问题,我马上派人去通知。”顾恩元满心欢喜,连忙喊来一名工作人员,吩咐他马上到各村去发通知,按汉华重工的要求,让年龄在18至20岁之间,起码达到高小学历的年轻人第二天都到乡政斧来参加招工考试。 安顿完这些,顾恩元对林振华等人说道:“各位领导,远来辛苦了。要不,我让人安排一下,我们就在镇子上的小饭馆吃顿便饭吧。” “不用了吧,我们还要赶到下一个乡去,就不在这里耽搁了。”孙晓东答道。他的肚子倒是的确饿了,可是看着这个乡如此寒酸的样子,他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蹭饭。实在不行,等离开这里之后,在路边随便找个小馆子对付一顿也就罢了。 顾恩元伸出手做出阻拦的样子,用貌以诚恳的语气说道:“这怎么行呢,你们大老远来,哪能不吃饭啊。我们这里条件简单,想好好招待你们也做不到。不过,我们这里产的水酒是蛮不错的,大家一起去喝几碗,暖暖身子,如何? 林振华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说吧。顾书记,我们这次招工,只有一点要求,就是不希望存在徇私的行为。如果明天我们发现来应聘的都是乡村两级干部家里的子弟,那我们就只能取消在寒山乡的招聘,把名额挪到其他乡去了。我这样说,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顾恩元一愕,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随即悻悻地笑道:“看领导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可能徇私呢。你们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个消息传达到每一个符合条件的年轻人那里去,怎么选,就由你们领导决定好了。” “那就拜托了。”林振华向顾恩元拱了拱手,带着孙晓东和蒋满庆坐上吉普车,扬长而去。 待到车子开出乡政斧的大门,蒋满庆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刚才那几句话,说得很重啊,我看顾书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林振华道:“我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情。这个乡穷成这个样子,咱们这次招工可是一个香饽饽,如果最终招来的都是一些官二代,我可不甘心。” 蒋满庆道:“这种事情,在哪都是难免的。你虽然这样说了,可是难保明天来应聘的,还是干部子弟居多啊。” 林振华道:“我们也是尽力而为吧,我这样威胁了姓顾的一次,估计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好歹能够给农民家的孩子留一些机会吧。” 孙晓东点着头说道:“林经理,我记住了,以后到其他乡去,我也同样处理就是了。” (未完待续) 269 管理费 第二天一早,林振华等人坐着吉普车回到了寒山乡。车一进镇口,就见到街上到处都是年轻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一边激动地说着什么,一边焦急地望着公路的方向。看到林振华等人的吉普车,年轻人们顿时欢腾起来,一齐向着乡政斧奔去。 “来的人可真不少。”孙晓东在车上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大略地目测了一下,说道:“差不多有200人了,看来这个顾恩元还挺不错的,应当是把通知发到了所有人手里了。” 孙晓东道:“我也觉得这个顾书记还是不错的,林经理,你这回看人有些看走眼了吧?” 林振华道:“我倒希望是我看走眼了。昨天他说请我们喝酒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老大不痛快。这个乡都穷成这样了,他一个当书记的,还在说什么乡里的米酒出名,我真看不惯。” 蒋满庆道:“小林,这就是你没经验了。农村里就是这样,不管多穷,上面来了领导,饭都是要吃的。咱们是来给他们送福利的,他们想着请我们吃一顿饭,也是人之常情嘛。” 林振华叹道:“唉,咱们这个酒桌文化,实在是太可怕了。” 几个人一路聊着,司机王擒虎已经把车开进了乡政斧大院。那些前来应聘的年轻人们都站得远远的,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林振华等人以及他们的吉普车,看起来,他们似乎对吉普车的兴趣还要超过了对林振华等人的兴趣。 顾恩元早就已经在等待着他们了,见他们到来,连忙把他们引进了乡政斧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很明显是刻意地安排了一番。最前面摆了两张课桌,上面蒙了一块破破烂烂但显得很干净的红绒布,桌上放着的搪瓷缸子不知道是从哪搜罗来的,显得比头一天顾恩元接待林振华一行用的茶缸完好得多……每个茶缸上面也就是六七处磕痕吧。 最能显示出主人热情的,莫过于桌上摆放着的吃食。几个大盘子里,分别放着洗净的荸荠、削成一段一段的甘蔗,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萎靡不振的苹果。江南省本地不产苹果,即使是在浔阳,苹果也是属于比较高档的水果了,也不知道顾恩元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里,是如何淘到这几个苹果的。 “顾书记,你们安排得可真周到啊。”林振华指着那几盘水果,笑着说道。 顾恩元满面都是谦恭之色:“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嘛。各位领导来了,昨天连一顿饭都没有吃,我们实在过意不去。今天你们要考试,也是蛮辛苦的,给你们准备了一些水果,可以润润嗓子嘛。照着领导的要求,我们已经把全乡的年轻人都叫来了。对了,有少数年轻人刚结婚,尤其是有十几个女娃子正在怀孕,她们就没有来,你看不要紧吧?” “嗯,以后还有机会吧。”林振华答道。对于顾恩元表现出来的这个态度,林振华觉得有几分满意了。他原本以为,顾恩元即使不是封锁消息,把普通农家子弟排除在外,至少也会给他们塞个小纸条,上面写几个需要照顾的名字之类。但现在看起来,顾恩元并没有这样做,这可真是难得的事情。 “那么,各位领导,咱们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顾恩元又问道。 “不用了,我们马上开始吧。”孙晓东说道,“请顾书记安排人组织一下,让应聘者先填表,然后一个一个地进来,我们要问一些问题。最后再统一打分,决定聘用哪些人。” “好的,好的,我们乡政斧今天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归你们调配,你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顾恩元表态道。 面试的过程是枯燥乏味的,不过孙晓东做这项工作已是轻车熟路,也不觉得繁琐。林振华和蒋满庆坐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一个个应聘人员,在自己面前的评分表上打着印象分。 “姓名?” “严仁军。” “出生年月。” “1977年8月。” “读过几年书?” “高小毕业了。” “读一下这段文章。”孙晓东塞过去一张纸,说道。 严仁军接过文章,磕磕巴巴地念了起来:“爱克斯6132卧式万能升降台先床主要用于加工平面、沟槽和成形面等,常用于单件及成批生产中……” “嗯,就念到这吧。”孙晓东道,“里面有个字念错了,是铣,不是先。” “我没学过这个字。”严仁军讷讷地说道。 “学过分数吗?” “学过。” “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于多少?” “五分之一。” “嗯……”孙晓东轻轻地叹着气,在面前的应聘表上写了一个3分。整个寒山乡的教育水平实在是够呛,这些年轻人的语文勉强还过得去,但到数学方面就基本上是空白了。像这样的工人招进厂里,只能做普工,要培养成技工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面试整整做了一天时间。中午时分,顾恩元又苦哈哈地跑来要请大家去饭馆吃饭,被林振华拒绝了。最终顾恩元拧不过,只好让饭馆把饭菜做好了,送到了乡政斧的会议室里。真让蒋满庆说中了,即使林振华再三要求饭菜简单一些,顾恩元还是让人弄了一条几斤重的大草鱼,蒸了一整只的板鸭,米饭更是夸张,整整抬来了一脸盆,足够林振华一行吃上一个星期了。 “各位领导,饭菜的口味还习惯吧?”顾恩元站在一旁,看着林振华等人吃饭,嘴里不停地问候道。 林振华道:“顾书记,其实不用弄得这么丰盛,简单一些就好。” “不丰盛的,不丰盛的。”顾恩元道,“本来说请你们到饭馆去吃点便饭,可是各位领导坚决不同意。你们这种工作作风,真的很值得我们学习。这样吧,等到晚上,咱们把工作做完了,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吃过午饭,面试继续开始。所有来应聘的年轻人们,无论是否已经完成了面试,都呆在乡政斧的院子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尽管寒风凛冽,也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 “各位注意了,现在我宣布面试结果!”终于,孙晓东拿着一张纸出现了。一名乡政斧的工作人员给他搬来一张桌子,孙晓东跳上桌子,居高临下地念着录用名单: “张建修,王路华,陈丽英……” 被念到名字的年轻人一个个欢呼雀跃起来,接着就被工作人员带进会议室,去与蒋满庆签订聘用合同。当然,他们最终还需要经过一个体检的环节,如果查出有什么疾病,这个合同就无效了。 “一共20人,名单宣布完了。” 孙晓东念完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留在院子里的人们齐声地哀叹起来,有些人更是急切涌上前去,对着孙晓东和站在一旁的林振华央求起来: “领导,你们再增加几个名额吧?” “我家生活特别困难,领导,能不能高高手,把我招去吧?” “领导,我家里是祖传的铁匠,你们把我招去,我很能干活的。” “……” 被淘汰掉的严仁军满头大汗地挤到林振华身边,对林振华说道:“领导,我刚刚去找我的小学老师问过了,他说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于六分之五,你看对不对啊?” 林振华向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这个答案倒是对的,可惜你回答得太晚了。” “领导,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家里奶奶身体不好,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我真的很困难。”严仁军执拗地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大家都很困难,我们还是要讲究一个公平,是不是?” 严仁军失望地说道:“唉,都怪我,早点看看书就好了。领导,你还是把我带走吧,我不要25块钱的工资,你们给我20块就可以,15块都行。” “这个不太可能。”林振华答道,他正欲转身返回会议室,突然脑子里觉得一激灵,他一把拉住严仁军的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25块钱的工资?” 严仁军懵懂地答道:“这不是你们招工的标准吗?昨天,顾书记找了我们开会,说有浔阳的大厂子来招工,每个人学徒期的时候,厂子里给发30块钱,其中25块钱是我们的工资,5块钱是交给乡里的管理费。” “他真是这样说的?”林振华目瞪口呆,他想不到顾恩元居然还有这样一手。 严仁军道:“是这样说的啊,你不信,问问其他人看。” 林振华道:“可是,他有没有说,交给乡里的5块钱怎么交啊?厂里的工资发到你们手上,难道你们还会上交吗?” 严仁军道:“我们都和乡里签了合同的,只要被聘上了,就每个月给乡里交5块钱,连续交一年时间。如果不交,乡里就要收我们家的责任田。” 真tmd没有王法了!林振华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冒起。他从前也曾听说过农村干部习惯于向农民摊派各种费用,却没想到寒山乡敢做得如此肆无忌惮。他发给这些可怜的农民工区区30元钱,乡里居然能够以责任田为要挟,生生拿走5块,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劫了。 难怪顾恩元能够拿出钱来请自己喝酒呢! 林振华刚想到此,就看见顾恩元拉着蒋满庆的手走过来了,他对着林振华热情地招呼道:“林经理,走吧,咱们说好了的,工作做完了,一定要去喝几碗酒的。” “小林,你看,我跟顾书记说了,不麻烦他们,他非要坚持不可。”蒋满庆走上前,对林振华抱歉地说道。说完这个,他压低声音道:“小林,要不咱们就和他去吃一顿饭吧,临了让晓东把饭费结了,省得让他们出钱了。” “不,我还吃定他们了。”林振华答道,他扬起脸,对着顾恩元说道:“顾书记,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叨扰你一顿了。不过,我可说清楚,鸡鸭鱼肉这四大件,咱们少一样也不行。” “没问题,保证让各位领导吃得满意!”顾恩元没有听出林振华话里的敌意,只顾豪爽地许下诺言。 (未完待续) 270 豪饮 顾恩元带着林振华一行来到街上的一家小饭馆里,分宾主坐下。饭馆老板应当是已经做过无数次这种接待了,过来与顾恩元咬了几下耳朵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蒋满庆和孙晓东都是带着一些不好意思的心理来的,一坐下就连声说道:“顾书记,咱们随便吃顿便饭就可以了,不用太麻烦。” 林振华却大大剌剌地说道:“蒋经理,晓东,你们这就不对了,顾书记说了要招待我们,咱们就应当客随主便嘛。我看咱们寒山乡虽然经济不发达,但领导的热情还是一点也不逊色的。” 顾恩元这才开始感觉到林振华话中有话,他也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于是只能陪着笑脸,说着些闲话。 乡干部在乡里基本上可以算是土霸王,尤其是像顾恩元这种书记、乡长一肩挑的干部,那更是可以用土皇上来形容的。但这个土皇上的权势是仅限于乡里的,在上面来的干部面前,他仅仅是一个小芝麻官而已。 汉华重工虽然是企业,但对应着的行政级别也有副厅级了。林振华作为常委副总,级别相当于正处,远远压过了顾恩元一头,所以他在顾恩元面前摆摆谱,耍耍横,顾恩元也只能是唯唯诺诺地听着。 林振华当然不是一个会摆谱耍横的人,事实上,他从来都不会摆什么架子,更不用说是在顾恩元这种五十来岁的老干部面前。但这一回,他实在是有些恼火了,严仁军向他说起的事情,让他对顾恩元的看法恶劣到了极致。 “对了,顾书记,其他的几位乡里领导,怎么不一起来坐坐?”蒋满庆对顾恩元问道。 顾恩元叹道:“唉,这是我们乡的规矩,招待上面来的领导,只能有一个乡干部作陪。” “这是为什么呢?”孙晓东好奇地问道。 顾恩元苦笑一声,没有解释,只是拿起饭馆老板刚刚送来的一个小铝壶,帮各人面前的碗里倒着酒,一边倒一边热情地说道:“各位领导辛苦了,来,尝尝我们这里的水酒。” 老板开始往桌上端菜了,菜一上桌,林振华等人就开始理解顾恩元说的规矩了。菜是按照林振华的要求上的,有一碗红烧鸡,一碗扣肉,一条鱼和一盘板鸭,正好合上了鸡鸭鱼肉四样。可是菜量实在是有些不足,这一桌加上司机王擒虎在内一共是五个大男人,这些菜也就是勉强够吃而已。如果乡里再多来几个干部,恐怕就要出现菜不够吃的窘况了。 还是穷啊,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来来,各位领导,我先敬大家一碗。”顾恩元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开始劝酒,“我们这个酒,入口很甜,可是后劲很大的。我们把它叫作三碗不过岗,就是武松喝过的那个。平常人,喝上三碗肯定就要醉了,大家尝一下看。” 蒋满庆和孙晓东都端起了碗,和顾恩元碰了一下,然后喝上一大口。林振华虽然心里对顾恩元有着种种不忿,却也不知如何才能出这口气。他替那些农民工觉得不服气,但又没办法去改变这些。顾恩元在他面前一直都谦恭有加,他要凭空发难也不行。看到顾恩元端着酒碗向他示意,他也只能是举起碗喝了一口。 酒一喝开,大家便开始聊了起来。林振华没太多的情绪,只是自己慢慢品着酒,不太吭声。蒋满庆是个有社会经验的人,与顾恩元聊得甚欢,从乡里的经济聊到国家形势,又聊到社会风气等等。讲到一些干部吃拿卡要、[***]堕落之类的事情,顾恩元也是满脸愤愤然的样子,让林振华在心中暗自冷笑。 “林经理,我昨天听你说,你们的招工指标还可以挪到别的地方去的,是不是这样?”酒到正酣的时候,顾恩元似乎无意地这样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当然知道顾恩元不会是无的放矢的,也许他请他们吃这顿饭,目的就在于此。他也不去点破,只是点点头道:“没错,具体怎么分配名额,我们有一些权力。” “林经理,你看我们乡里这个情况,能不能多给我们几个名额啊?”顾恩元用央求的口吻说道。 “什么理由呢?”林振华不动声色地说。 顾恩元道:“林经理,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地方,经济实在是太落后了,农民生活真的很苦。你们能不能照顾我们这里一下?” “多给你们几个名额,你们乡里是不是也多一些好处啊?”林振华问道。 顾恩元脸上显出了一些尴尬:“林经理说笑了,我们乡里,主要是为大家着想嘛。这些年轻人如果能够到你们那里去做事,他们挣的工资,就可以补贴一家人了。你看……” “乡里经济如何,主要还是看干部吧?”林振华话里带着刺,“如果乡里的干部一心为农民做事,总有办法脱贫致富的。如果光想着自己捞钱,那谁也帮不了你们。” 蒋满庆听出了林振华话里的火药味,连忙伸手拉了拉林振华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说。顾恩元也觉得了一些异样,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林经理批评得对。我们乡里的领导,呃,主要是我,能力有限,做得不好。你们是大企业,能不能看在我这张老脸,多给我们几个名额?” “林经理,我觉得……”孙晓东也扭头看着林振华,有些想向林振华求情的意思了。顾恩元是个五十来岁的乡干部,但长相却比实际年龄起码老了十岁。这样一个老人,在自己面前说着软话,孙晓东真有些听不下去。 林振华嘿嘿冷笑道:“顾书记,我们在你这里多招几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总不能凭你这一句话就招了吧?如果我们答应多招几个,你对此有什么表示呢?” 顾恩元听到此话,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站起身,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说吧,有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够办到的,我都能答应你。” 林振华本想直接扔出一句话:你把跟农民工们收的管理费退给他们吧。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傻瓜,他想,顾恩元这样希望自己多带几个人走,那自然是由于每个人都能够给他创造出这些管理费。他让顾恩元退还管理费,这不是与虎谋皮吗?如果大家为这事吵起来,也是无趣,这些农民工一家老小都在这个乡长的管理之下,自己想替他们争取权利,也是枉然的。 唉,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想到此处,林振华指了指顾恩元手里的酒碗,说道:“顾书记,刚才我听你和蒋经理聊天,说你年轻的时候很能喝酒,可有此事?” “那是当然,我年轻的时候,这样的水酒,我一次喝六七碗都没事的。” “那好吧,咱们就以酒赌赛。你喝一碗,我加一个名额,如何?” “小林!”蒋满庆实在听不下去了。这种酒,蒋满庆是知道的,平时喝上一两碗是很不错的,但真要喝上五六碗,人非得醉倒了不可。林振华这样将顾恩元的军,未免太过于欺负人了。蒋满庆是个厚道人,他怎么能够看着林振华这样做呢。 “林经理,你这话当真?”顾恩元却是认真了,他端着碗看着林振华,等着他表态。 林振华说这话的时候,本来只是一时冲动,想恶心恶心顾恩元。但顾恩元这样一反问,林振华却有些骑虎难下了。虽说是两世为人,他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24岁的年轻人而已,少不得有些年少轻狂的毛病,哪里吃得住顾恩元这样叫板。 “顾书记,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心为这些农家孩子着想。咱们也不用一碗一碗算吧,这铝壶里还有三四碗的量吧,你如果能一气喝完了,我就再给你们乡加10个名额。” “小林!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蒋满庆一边埋怨着林振华,一边又扭回头去对顾恩元说道:“顾书记,你别在意,小林有点喝醉了,他开玩笑呢。” 没等蒋满庆说完,顾恩元已经把铝壶抄起来了,一声不吭地对着壶嘴就喝了起来。 孙晓东坐在顾恩元身边,见此情景,连忙上前去劝阻。顾恩元腾出一只手,挡住孙晓东,只顾往肚子里灌着水酒。顾恩元年龄虽大,但看起来像是做惯农活的,手上的力气颇大,孙晓东一时还真没法拦住他。 “顾书记!顾书记!”饭馆老板闻声,连忙从后厨冲了过来,伸手去夺酒壶。但这已经来不及了,顾恩元已经把余下的半壶酒全部喝了下去,他把酒壶往桌上一放,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林振华道:“林经理,你说话算数,10个!10个!” 话音未落,他身体摇晃了一下,便向后倒去。饭馆老板一把托住他,声嘶力竭地对着林振华一行大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顾书记有胃出血,还有高血压,这样喝会死人的!” “啊!”林振华彻底傻了眼,他的本意只是想惩罚一下盘剥农民工的恶乡长,真要闹出人命来,事情可就大了。 “咳!小林,你这是干什么呀!”蒋满庆愤怒地瞪了林振华一眼,然后对王擒虎喊道:“小王,快去开车,送顾书记去医院!” (未完待续) 271 希望工程 “小林,你是怎么回事!” 在乡卫生院的走廊里,蒋满庆满脸怒容地训斥着林振华。 顾恩元此时正躺在门诊的病房里挂着盐水,正如饭馆老板说的,他有胃出血和高血压的毛病,这样大口灌酒,身体一下子就吃不消了。众人把他送到卫生院时,医生闻听此事,也是气乎乎,很是给了林振华一行几个白眼。看起来,顾恩元这个毛病,大家都是清楚的。 “小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这次怎么会做得这么过分?你想想看,顾书记不管怎么样,年龄在这放着吧?你就算是敬老,也不能这样去整人家吧?”蒋满庆絮絮叨叨地说道。 自从林振华担任集团副总以来,蒋满庆一向是把他当成上级的,说话的态度里都会带上几分恭敬。但这一次,蒋满庆实在是火了,他觉得此时的林振华简直一下子就变回了当年那个顽劣成姓的半大孩子,他要以汉华厂长辈的身份来教训教训他。 “林经理,我怎么觉得,你对顾书记好像有些成见啊?”孙晓东也小声地说嘀咕道。对于林振华今天的表现,孙晓东也觉得非常不满,但他不能像蒋满庆那样去训人。 林振华知道自己玩过火了,他垂着头说道:“对不起,我实在是有些情绪,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一开始不是还觉得顾书记这人不错的吗?你看今天吃饭的时候,桌上没几个菜,顾书记自己基本就没怎么吃,一直都在劝我们吃呢。一个乡干部做到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蒋满庆说道。 林振华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今天吃饭前,听一位农民说了这样一个情况……” 说着,他便把顾恩元要求被聘用的农民工按月交管理费的事情向两个人小声地说了一遍,蒋满庆和孙晓东这才知道,林振华对于顾恩元的意见从何而来。 “想不到他会这样做。”孙晓东嘀咕道,“这不是雁过拔毛吗?” 蒋满庆叹了口气,说道:“小林,这就是你太冲动了。这种事情,在哪都是难免的。像他们这样穷的一个乡,不从这些地方弄点钱,乡里的办公经费从哪来?” 林振华道:“办公经费短缺,不能少吃几顿酒吗?今天他如果不接待我们,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但他从农民工身上榨来了钱,再这样大吃大喝地用掉,我实在气不过。” 话刚说到此,就听一阵喧哗,一个女人从卫生院外冲了进来。她一眼看见了林振华一行,便气冲冲地走上前大声问道:“是谁!是谁逼着我家老顾喝酒的!” 林振华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她应当是顾恩元的妻子,便硬着头皮答道:“大嫂,对不起,是我跟顾书记开了一个玩笑。” “开玩笑?”顾夫人怒道:“你们那是开玩笑吗?我都问过了,就是你说的,说老顾喝一碗酒你就加一个名额,是不是这样?” “是。” “你知道老顾一心扑在工作上,他昨天就跟我说了,怎么能够想办法让你们多招几个人走。你这样跟他赌,不是要他的命吗?老顾就是想让年轻人多走几个,这有什么错?你们手里有招工名额,给也好,不给也好,能这样欺负人吗?”顾夫人一边说道,一边便抽抽搭搭地哭开了。 林振华道:“大嫂,这件事,我实在是对不起。不过,你说顾书记一心扑在工作上,只是想让年轻人多走几个,我可有点不赞成。” “你有什么不赞成的?”顾夫人问道。 “既然他一心都是为了年轻人好,那管理费是怎么回事?”林振华道,“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管理费?”顾夫人一愕,“你就是因为这个而逼着我家老顾喝酒的?” 林振华道:“这件事,我也只是打抱不平而已。毕竟这些工人未来都是我的职工,我管不了乡里的事情,替他们喊句冤枉总可以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情。”顾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原来你这个后生是想当包青天,把我家老顾当成歼臣了。好吧,你们几个跟我走一趟,我告诉你们老顾收这些钱是干什么用的。” 说罢,顾夫人自顾自地向卫生院外走去,林振华等人互相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便随着她一起出去了。 几个人离开卫生院,在漆黑的街上走了百十步远,走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几间建筑物,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顾夫人领着林振华等人直接走到一间屋子门前,也不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顾师母,你怎么来了?”屋里的人奇怪地问道。 林振华跟在顾夫人身后进了门,他一看屋里的陈设,便明白过来,这应当是一间老师的办公室,因为墙上挂着三角板,桌子上摆着大堆小堆的作业。 “他是我们乡中学的校长邹志军,你问问他吧,看老顾那些钱是弄到哪去了。”顾夫人指着屋里那人对林振华说道,说完,她又回过头对邹志军说了几句什么。邹志军脸上现出几分喜色,对林振华说道: “哦,你们就是来招工的领导吧?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昨天顾书记来跟我说,你们要从我们这里招走20个人,乡里明年能够从他们身上提到1200块钱的管理费。顾书记说了,这些钱全部给我们学校维修校舍。同志,你知道吗,我们的校舍现在全部都是危房,一下雨我心里就打鼓呢。” “维修校舍?”林振华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棍子一样,他只觉得自己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同志,你们不知道,我们乡里穷,有时候乡政斧连工资都发不出。老书记说,再穷不能穷教育。他还说,以后我们乡要想富裕起来,就全靠这些孩子了。乡政斧把能弄到的钱都投入到学校了,可是即便如此,学校的条件还是这个样子。”邹志军说道。 “邹校长,你能带我们去看看校舍吗?”林振华怯怯地问道。 “当然可以,学生们都在上晚自习,欢迎你们去指导一下工作。” 邹志军说着,找出一支手电筒,带着林振华一行出了办公室,向教室走去。 这是怎样的几间教室啊,墙上的砖都已经斑斑驳驳了,窗户上几乎没有了完好的玻璃,全靠塑料纸和报纸遮挡着冬夜的寒风。教室里的桌椅全都是破旧不堪的,许多桌子上钉着横一道竖一道的小木条,用以维持着桌子不会倒掉。在每间教室的正中间,都吊着一盏40瓦的白炽灯,这点光亮在诺大的教室里显得那样惨淡。 每个教室就是一个年级,大约有40来个座位,其中一半的座位上坐着学生。邹志军解释道,家离学校比较近的孩子,是可以不来上晚自习的,他们自己在家里看书、做作业即可。现在正在上晚自习的孩子们,都是家住得非常远的,他们就在学校里住宿,每周末才回一次家。 “学生都非常用功。”邹志军小声地说道,“可惜我们的师资有限。这里条件太苦了,好老师留不住。如果能够有两个好一点的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语文,专门管毕业班,我们一年应当能有两三个孩子考上县中的。” 看到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孩子们纷纷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林振华等人。林振华顺着课桌间的通道缓缓走去,看着学生们桌上的作业本,心潮澎湃。 “这个孩子叫江杰,是个孤儿,平时是由他叔叔供养的。要不是老书记亲自去做过工作,他叔叔早就让他辍学了。”邹志军指着一个半大男孩子对林振华小声地说道。 林振华走过去,站在江杰身边,仔细地端详着他。江杰偏过头,对林振华露出一个稚气的微笑。 “你这个灯是自己做的?”林振华指着江杰桌上的一盏蜡灯问道。这盏灯的底座是一个大号的自行车铃铛盖,里面灌了黄色的蜡,有一根布条浸在蜡里,充作灯捻。蜡灯燃烧起来的火光很亮,弥补了教室里光线不足的缺陷。 江杰道:“是我自己做的,这些蜡是从卫生院弄来的,是包药的蜡壳。” “真聪明。”林振华微笑着说道。 “这个蜡灯能照亮,还能烤火,一举两得。”江杰调皮地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到蜡灯边上,做出一个烤火的样子来。 林振华心念一动,他伸出手摸了摸江杰的身上,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穿了一件单衣?” “我不冷。”江杰答道,“年年都是这样的,习惯了。” 林振华分明看到江杰的嘴唇都冻得有些青紫了,他几乎没有犹豫一下,便从身上脱下了自己的军用棉袄,把它披在江杰的身上。 “叔叔……”江杰吃了一惊,连忙推托。 林振华把棉袄帮江杰掖好,说道:“这件棉袄送给你了,白天穿,晚上盖,知道吗?” 江杰还想说什么,跟在林振华身后的邹志军发话了:“江杰,叔叔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说句谢谢吧。” “谢谢叔叔。”江杰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等人走出教室,林振华透过窗户看着教室里面,对邹志军问道:“邹校长,像江杰这样的孤儿,学校里还有吗?” 邹志军指了指前排的一个女孩子,说道:“还有一个,叫苗小琼,就是那个女孩子。说来也怪了,全班就数他们两个人的成绩好,就像古话说的,寒门出孝子啊。” 林振华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塞到邹志军的手上,说道:“邹校长,这些钱你先收着,这两个孩子的生活费,以后由我负责。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他们,让他们吃好,穿暖。我回去以后,还会再寄钱来。” “这怎么可以。”邹志军觉得不好意思了,但林振华的这份好意是针对两个孤儿的,他也不便于拒绝。 林振华没有与邹志军争论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邹校长,你们维修校舍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要花多少钱?” 邹志军道:“昨天顾书记跟我们说,这笔钱要等那20个工人上班了才能拿到,而且只能分期分批给我们。我们打算,拿到400块钱左右就先修一下学生的宿舍,现在学生宿舍是最危险的,万一下一场大雪,就有可能塌掉。教室倒还能撑一段时间。” 林振华说道:“邹校长,你马上就去联系砖瓦匠吧,尽快开始修缮,所有的教室和宿舍都要修。5天之内,我让司机给你送5000块钱过来,你看够不够。” “够,足够了!”邹志军喜出望外,“这个钱,怎么算呢?我们怎么还啊?” 林振华道:“不用还了,这是我们汉华重工设立的希望工程基金,专门用于资助山区教育的。邹校长,顾书记说得对,再穷不能穷教育,以后,我们会定期给你们补贴一部分教育经费的。至于江杰和苗小琼,就算是我领养的学生,他们的一切学杂费和生活费用,我个人全部包下。” “那我就替全体学生谢谢你们了。”邹志军退后一步,向着林振华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经理……你是一个好人。”顾夫人目睹了整个这一幕,不由对林振华也产生了几分好感。她知道,顾恩元与林振华之间的恩怨,其实完全是一场误会而已。 “大嫂,对不起,我误会顾书记了。我还以为……”林振华惭愧地说道。 邹志军此时也已经听蒋满庆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听到林振华道歉,他凑上前说道:“林经理,你真的是误会顾书记了。顾书记是个好人,你不知道,这次你们招考农民工,他儿子顾小军本来可以参加的,可是他硬是没让儿子去报名。” “为什么呀?”林振华问道。 顾夫人叹道:“这个死心眼的人,他说是你们领导说了,如果招上的人都是乡村干部的子弟,你们就要减少名额。他说如果让小军去报名,回头你们知道他是我们的孩子,会有误会的。其实,小军在读书的时候,成绩就是最好的,他不用靠走关系也能考上的。” “大嫂,我错了。”林振华由衷地对顾夫人说道,“这样吧,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你家的小军,我带走了,我一定给他安排一个好工种。” (未完待续) 272 社会责任 从寒山中学出来,林振华一行回到卫生院。顾恩元吊了一瓶盐水之后,身体已经缓过来了,正躺在病房上休息,见到林振华等人进来,他连忙强撑着坐起来,林振华大步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了他,诚恳地说道:“顾书记,请原谅,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什么歉?林经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顾恩元说道。 林振华道:“顾书记,实不相瞒,今天吃饭以前,我听到一些消息,所以在酒桌上,我对你有一些意见,这才拿话逼你。刚刚我跟着大嫂去看了寒山中学的情况,知道你收取大家的管理费,是为了修缮校舍,我才知道,我真的错怪你了,实在是对不起。” 顾恩元此前不知道自己收管理费的事情已经败露,现在听林振华这样一说,不由得老脸通红:“呃……林经理,这件事情,我们……” 林振华道:“顾书记,这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收取管理费这件事,从制度上说是不合理的,我想向顾书记求求情,是不是可以把这笔钱免掉。” “这……”顾恩元一脸沮丧,林振华已经开了口,他就不好拒绝了。但如果真的不收这笔钱,学校的事情怎么办呢? 林振华接着说道:“寒山中学的事情,我和邹校长已经说好了。我们汉华重工集团愿意向寒山中学捐赠5000元,用于维修校舍。如果你同意的话,这笔钱,我回去就让会计提出来,派专车给你们送过来。” “这是真的?”顾恩元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顾书记,你放心吧。”蒋满庆在一旁插话道。5000块钱的事情,对于汉华重工来说,可谓是九牛一毛,林振华发了话,在办公会上肯定是可以通过的。 顾恩元伸出两只大手,紧紧地握着林振华的手,说道:“林经理,这可太感谢你了!没说的,管理费的事情,我们马上就去通知那些年轻人,全免了,全免了。还有,我们乡政斧会在寒山中学门口立一块大大的碑,上面刻上你们汉华重工公司的名字。” “这个……好像不太吉利吧。”林振华讷讷地说道。立块碑,刻上名字……这成那啥了。 顾恩元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道:“咳,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会把你们做的好事刻在碑上,让大家都知道,你们出了钱,帮助我们乡的孩子们。” “这个倒是不必要了。我们今天听了邹校长的介绍,知道顾书记一贯重视教育,实在是堪当我们的楷模啊。”林振华道。 顾恩元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林经理,说到底,还是我无能啊。上面把这个乡交到我手里,我没法带着大家脱贫致富。我想着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下一代人多读点书,好有个出路。对了,林经理,关于招工的事情……” 顾恩元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了。他今天在酒桌上拼出老命,赢了林振华的赌注。他一醒过来,就惦记着这事。刚才他还在想,哪怕是对林振华死缠烂打,也要赖着林振华兑现赌注,无论如何要给寒山乡再加10个名额。他觉得,自己的面子没什么重要的,能多送10个人出去,就能够让10个家庭多一份收入。 可是,林振华一来就许下了5000元的捐赠,顾恩元再说起名额的时候,就没那么硬气了。但要说把赌注完全抹掉,他又于心不甘。 林振华对此是早有准备的,他拍拍顾恩元的手,说道:“顾书记,你放心吧。名额的问题,我已经决定了,给你们加21个。这是今年的数字,明年我们还会再来招工的。” “太好了!”顾恩元喜出望外,但随即又疑惑起来:“为什么是21个呢?” “20个是公开招考的名额,另外1个是指定的,戴帽子的名额。”林振华呵呵笑道。 戴帽子这个说法,顾恩元是懂的,就是在给某个名额的时候,指定这个名额要发给谁。但林振华在寒山乡无亲无故,这个指定的名额会给谁呢? “老头子,林经理说了,这个名额是给咱们小军的。林经理还说了,一定会给小军安排一个好工种的。”顾夫人抹着欢喜的眼泪对丈夫说道。 “这怎么好?这样不好吧?这不是搞特殊化了吗?”顾恩元言不由衷地说道。 为人父母的,没有人不希望子女能够有一个好的去处。顾恩元硬着心肠不让儿子去参加招考,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现在听说林振华专门给了儿子一个名额,他既有几分不安,又发自内心地高兴。他知道,像这样的事情,对于林振华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所以他也并不强烈地拒绝。 顾恩元当然也能猜出来,林振华这样做,也是带着一些赔礼的心思。在顾恩元的心里,觉得这是自己用半条老命为儿子换来的前程,这让他又隐隐有了一些当老爹的自豪感。 “顾书记,招工的事情,就这样定了。顾小军的情况,我向邹校长了解过,他说小军读书的时候成绩就非常不错,即使是和其他年轻人一起参加面试,也是应当能够被录用的。所以,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林振华道。 “哎,哎,那我就谢谢林经理了,还有孙经理和蒋经理。你们都是好人啊。”顾恩元连连向众人拱着手。 “顾书记,还有一件事,也想和你商量一下。”林振华道。 顾恩元道:“林经理,你说吧,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你就尽管说。” 林振华道:“刚才在寒山中学的时候,我向邹校长了解了一下咱们寒山乡的情况,我觉得,咱们乡还是应当想一些办法来发展经济才好。” 听林振华说到经济问题,顾恩元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脸上的神采也没了:“唉,没办法。我们这个地方,地处山区,水田少,旱地多,山上只能种点苞米,其他的什么都搞不了。过去县里派过几个干部过来当乡长,都改变不了我们乡的面貌。最后谁也不敢来了,这才让我这个老头子又当书记又当乡长,反正就是在这里混吃等死的。” 林振华道:“我倒有两个想法,请顾乡长听听有没有道理。” “你讲吧。”顾恩元道。 “第一个想法,我想在寒山乡建一个副食基地,主要是养猪和养鸡。咱们这里种的苞米卖不出什么价钱,但用来养猪还是可以的。咱们山上能够割到猪草,鸡也可以放到山上散养,基本不用什么成本。你们这里出产的鸡和猪,我们汉华重工全部按市价收购,你看如何?” “可以啊!”顾恩元眼睛闪闪发亮,“如果真能够这样搞,我们农民家家户户养几头猪,养几十只鸡,一年也有几百块钱收入了,那生活可就大大改善了。” “第二个想法,是邹校长跟我讲的。咱们寒山乡一贯有采石的传统,但采出来的石头卖不出什么价钱。我想在寒山乡建一个石料厂,由我们提供设备,把采下来的石头进行切割、打磨,加工诚仁造大理石再进行销售。现在南都和浔阳都在搞城市建设,单位上建房子需要的石料不少,我估计,这个产业有一定的发展前途。” 顾恩元一拍大腿道:“这个想法,邹校长跟我提过很多次了,可是我们算了一下,建一个石料加工厂,要三四万块钱,我们乡里根本拿不出来啊。你们如果愿意跟我们合股来做,那简直是太好了。” 林振华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两件事咱们就算说定了?过几天我会安排人过来和你们乡里具体洽谈这两件事情,关于如何合作、如何分成的问题,到那时候再细谈,你看好不好?” “好,好!”顾恩元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几乎是从天而降的一堆馅饼啊,把顾恩元砸得都快晕倒了。 “林经理,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就在我们乡里住一夜,我叫人去给你们安排。明天我接着请你们喝酒,咱们一醉方休。”顾恩元说道。 “得了,得了,顾书记,你可千万别再喝酒了。”林振华连忙摆手。好嘛,这位仁兄还真是别的都不会,就知道拼酒了。 走出病房,林振华把顾夫人叫到一边,对她说道:“大嫂,过两天,我会安排人过来给寒山中学送钱,到时候,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用我们的车子,把顾书记弄到浔阳去。” “怎么?”顾夫人好生诧异。 “顾书记这个病,要到浔阳的大医院去好好看看。我会让人安排好,你带他到浔阳第一人民医院去,找内科的副主任李惠大夫。费用的问题,你不用管了,我负责报销就是了。” “林经理,这真是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啊。”顾夫人感动地说道。 林振华道:“大嫂,你不用谢我。像顾书记这样的好干部,值得我们去好好珍惜的。” 林振华把一切安顿完,和蒋满庆、孙晓东一起走出卫生院的时候,蒋满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小林,你这样处理这件事情,非常好,这才像你平时做事的样子。” 林振华道:“今天这件事情,也给了我一个启发,咱们的企业发展了,企业的社会责任,也该担当起来了。像这种扶贫、支持教育的事情,应当作为咱们集团公司的一项曰常工作,尽力而为。一家不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就算发展得再大,也不过是一个经济动物而已,那是没有灵魂的。” (未完待续) 273 外公外婆 1986年的春节就要来临了,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尽管在过去的一年里,物价涨了近10个点,而且在年初的这个时候,经济调整的阴云正向许多企业袭来,但总体来说,老百姓的曰子还是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大家一边骂着物价,骂着社会风气,一边揣着鼓鼓囊囊的钱包,在街上大包小包地购买着年货。 在南京的建康家电商城,安雁正坐在办公室里,满心喜悦地整理着各个柜台交过来的报表。开业短短半年时间,商城的营业额达到了七八千万,按8%的毛利率计算,一年的毛利将能够上千万了。要知道,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头而已。 “安经理,邵经理来了。”小秘书推开门,把一位中年男子带进了安雁的办公室,安雁认得,他是东浙省临兴县红卫机电公司在建康商城的销售代表,叫邵广之。 “邵经理来了,请坐吧。”安雁不冷不热地招呼道。 邵广之在沙发上坐下,怯生生地说道:“安经理,你找我?” 安雁放下手里的材料,说道:“没错,我找你。前天你们的销售员和顾客吵架的事情,商城要求你们严肃处理,你们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邵广之道:“安经理,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详细调查过了,责任是双方的,不能光说是我们销售员的责任。” “你往墙上看,这里写着什么。”安雁指了指邵广之对面墙上贴着的一张大纸,说道。在那张大纸上,写着安雁从林振华那里学来的一句话: 第一,顾客永远是对的;第二,如果顾客错了,请参见第一条。 邵广之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安雁问道。 “这一回,真的是那个顾客有问题。你听我说,那个顾客是个南京城郊的农民,种菜挣了点小钱。他在我们柜台买了一台洗衣机,回去洗衣服用。他的衣服上都是泥巴,事先也不漂净,结果洗的时候,缸里都是泥,把机子弄坏了。你说这是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安雁道:“我想问一下,你们在卖洗衣机的时候,有没有说不能洗带泥的衣服?” “这个倒是没有说,可是,这是谁都知道的啊。” “谁说谁都知道?这个农民不是不知道吗?”安雁道,“第二,就算问题出在顾客身上,你们的销售员和人家吵架,这又算什么事情?” “是他蛮不讲理,我们没办法……当然,我们的销售员脾气也是大了一点。”邵广之低着头说道。 安雁不依不饶:“脾气大?脾气大就可以说人家是乡巴佬,说人家不配到建康商城来买家电?是谁给你们这个权利,把8亿农民都拦在我的建康商城外面了?” “这个……的确是我们不对。” “那么好,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们打算内部对销售员进行批评教育。” “不行。”安雁道,“我们已经三令五申,绝对不准与顾客发生冲突。所有与顾客发生冲突的柜台,需要写一份书面的检讨,张贴在柜台外面的醒目位置,至少张贴一星期以上。这个规定,你们也是知道的。” “这个就不必要了吧?”邵广之脸色有些难看,“安经理,我们红卫公司也是大公司,你这样一搞,我们很没面子的。” 安雁道:“面子是自己给的,你们得罪了顾客,已经丢掉了面子。如果你们不做出一个态度来,最终只会失掉更多的面子。顾客就是上帝,这是我们建康商城的规矩,不管你是大公司也好,小公司也好,都要遵守。” 邵广之摇摇头:“这个我们做不到。安经理,你也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让我们自曝家丑,我们办不到。” 安雁逼问道:“怎么,你是说你们不做?” “不做。” “那好,我替你们做。我会让人在商城的门口张贴告示,说明你们红卫公司的柜台发生了与顾客争执的事件,给予通报批评。是你们自曝家丑,还是等着商城来替你们曝,你自己选吧。”安雁毫不客气地说道。 邵广之有些急眼了:“安经理,你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人罢了,而且我们也已经安排人去给他修理了,你还这样斤斤计较,是不是存心刁难我们啊?” 安雁道:“邵经理,这不是小题大做,这是关系到建康商城声誉的事情。全南京的人都知道,建康商城的口号是宾至如归,是视顾客为上帝。如果这种和顾客吵架的事情不能得到处理,我们苦心建立起来的声誉就会付之东流。这是原则问题,我是不可能让步的。” 邵广之道:“安经理,我实话实说,我丢不起这个面子。如果你执意要这样做,那我们只好不在这里呆了。老实说,我们红卫电器也是响当当的牌子,不一定非要在你这里才卖得出去。” 安雁呵呵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了一个号码。 “喂,请问是袁经理吗?我是南京建康家电商城的安雁。”安雁对听筒里说道。 接电话的,是红卫机电公司的老板袁伟,他当年曾因为山寨五叶风扇的事情与林振华交过手,然后不打不成交,成了林振华的铁杆盟友。由于有林振华这样一层关系,红卫家电成了最早入住建康商城的品牌之一,袁伟与安雁也有过一面之交。 “安经理啊,我是袁伟啊,新年好啊。”袁伟答道。 “呵呵,袁经理,新年好,小妹在这给你先拜个早年了。”安雁先客气地说道。 “安小妹新年好,袁大哥给你还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呢。”袁伟也热情地说道。 双方互相问候了一番之后,安雁切入了正题,她当着邵广之的面,把事情向袁伟一五一十介绍了一遍,最后说道:“袁经理,这件事情小妹的确有自己的难处,如果贵公司真的觉得丢不起这个面子,那小妹也没办法,我们这个庙小,留不住你们啊。” “哪里哪里,安小妹这话,是打大哥的脸嘛。你们这么大的商城,人家想进都进不了,我们哪舍得走呢。小妹,你给大哥这个面子,我来跟小邵说。”袁伟当即就摆明了立场。 邵广之苦着脸接过了电话,没等他说什么,袁伟在那头就劈头盖脸地训开了:“小邵,你搞什么鬼!搬出建康商城这样的话你也敢说,你脑子进水了!” 安雁在邵广之接电话的时候就巧妙地回避开了,让邵广之得以跟袁伟实话实说。听到袁伟的训斥,邵广之辩解道:“袁经理,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太让我们难堪了。这次开了头,以后这个安经理还不知道会怎么刁难我们呢。我想,咱们红卫电器也不是什么小牌子,何苦非要受她这个气呢?” “你娘西皮!”袁伟蹦出一句东浙省的省骂,“半年前你要这样说,还说得过去。现在你还敢这样说,你没长脑子吗?你知道现在建康家电的名气有多火,咱们红卫电器算个什么?我在东浙都听人说了,现在各家电器公司都以自己的产品能够在建康家电销售为荣,谁家的牌子如果进不了建康家电,人家就要怀疑是不是质量有问题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拿退出来威胁人家?” “我也不是真的要退嘛。”邵广之汗流浃背。他知道袁伟说的是真话,半年前还在苦哈哈求着大家进场的建康家电,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在南京市场上的确有这样的一种观念,认为进不了建康商城的家电,肯定是档次不够或者质量有问题的。由于建康家电这样的大卖场全国仅有一家,因此这个示范效应甚至于影响到了其他省市。 “我跟你说,你马上向安经理道歉,她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明白吗?”袁伟在电话里吼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邵广之这回完全老实了,老板都不给他撑腰了,他哪还有底气去和安雁叫板。 邵广之放下电话后,安雁笑吟吟地进来了,一进门便问道:“怎么样,邵经理,考虑好没有?” 邵广之老老实实地答道:“考虑好了,安经理批评得对,我回去就让销售员写检讨,一定贴在柜台最醒目的地方。” “那就太好了,太感谢邵经理的合作了。”安雁笑着说道,“对了,你们红卫电器过去半年的销售业绩很好,我们商城正准备给你们发一个大奖状呢。等我们做好了就给你们柜台送过去哦。” “那就谢谢安经理了。”邵广之谦恭地出了安雁的办公室。他在心里暗暗地苦笑着: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娃子,手腕实在是太厉害了,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难怪这么多家电公司,愣是被她一个新起家的商城玩得团团转。 送走邵广之,安雁收拾起东西,向秘书交代一声,便匆匆地离开商城,往家的方向赶去。她想起了昨天保姆告诉她的事情,有一男一女的两个老人,在公园里拉着小黑说了很多话。安雁想亲眼去看一看,这两个人今天还会不会来,还有,自己交代小黑说的话,他是不是还记得。 在清凉山畔的街心公园里,小保姆正带着小黑在玩耍,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走了过来,其中那个妇女走到小黑面前,蹲下身,对着小黑轻声地喊道:“小黑,你还认识奶奶吗?” 小黑站住身,对那妇女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哎,真乖,叫一句奶奶。”妇女说道。 小黑摇摇头道:“我不叫。” “为什么呀?”妇女有些失望的样子。 小黑很认真地说:“妈妈说了,你不是奶奶,你是外婆。” “你说什么?”妇女激动地拉住小黑的手,“你说是谁教你的?” 小黑道:“是妈妈昨天跟我说的,你是外婆,他是外公。” “小黑真乖!”妇女喜极而泣。 这位妇女正是安雁的母亲,而旁边的那位,自然就是安雁的父亲安东耀了。安雁一连两年不回家,也不与家里通信,安家二老一直都牵挂于心。安东耀嘴里说着不认这个女儿,但私下里还是托了自己在南京的部下,让他们帮忙了解安雁的情况,时时向他通报。 这一次,老两口到南京来,本是想偷偷地看看女儿和外孙。听人说起小黑每天会在小公园里玩耍,两口子便专程在这里等着。昨天,他们两口子见了小黑一次,回招待所之后,牵肠挂肚了一宿,于是今天又来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黑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小黑,去叫一句外公。”安母把小黑推到安东耀的面前。 “外公。”小黑走上前去,对着安东耀乖乖地叫道。在小黑的心里,并不很清楚外公外婆意味着什么,但这个称呼是昨天妈妈教了他无数次的,所以他也就牢记于心了。 安东耀本来还端着一副无所谓的架子,但小黑这一声稚嫩的“外公”,一下子击溃了他的矜持,他蹲下身来,一把搂住小黑,眼眶也湿润了。 是的,他能够在安雁面前那样霸道,那样铁石心肠地吼叫着说不认这个女儿。可是,他无法抗拒小黑的这轻轻一声“外公”。 “小黑,这是外公给你的压岁钱,快拿着。”安东耀从兜里掏出一叠崭新的钞票,塞到了小黑的手上。 “叔叔,我们不能收这个钱,大姐会怪我的。”小保姆上前干涉了。头一天,安雁曾交代过她,说不要阻拦小黑和这对夫妇的交往,可是,对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给小黑,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姑娘,你没听小黑叫我们什么吗?”安雁妈对小保姆提醒道。 “啊?”小保姆这才反应过来。天啊,小黑的外公外婆,这分明就是安大姐的父母啊。 “叔叔,阿姨,那你们到家里去坐吧,大姐现在上班去了,她晚上才会回家的。”小保姆热情地邀请道。 安雁妈看了看安东耀,安东耀抱着小黑,对她摇了摇头,说道:“算了,雁子已经知道咱们来了,如果她想见我们,就不会躲着了。我想,峰子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不会原谅我们的。” “我知道,峰子是我爸爸。”小黑一边好奇地玩弄着安东耀的胡子,一边说道。 “对,峰子是你爸爸。”安东耀慈爱地说道,“小黑,等你爸爸回来以后,你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去看外公外婆,好不好?” “好。”小黑郑重地点着头说道。 在马路对面的一棵树后,安雁痴痴地看着这一幕含饴弄孙的场面。她的嘴里紧紧地咬着一块手绢,让自己不哭出声来。她的脸上,早已是泪水纵横了。 (未完待续) 274 祖国来人 缅北,延安邦的首府孟固县城。 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沿着公路从远处缓缓开来,开车的是一名缅甸本地的司机,坐在司机旁边的是一名缅甸军人。后座上坐了三个人,他们身上的中山装暴露出他们的身份,他们显然都是来自于中国大陆的官员。 “葛司长,往前走就是延安邦的辖区了,你看,那边的哨兵,就是你们中国人。”前排的缅甸军官用略带些无奈的的口吻对后排的一名中国人说道,“他们很能打,我们几次想……呃,都没有成功。现在我们双方是签了一个互不侵犯条约,我们不进入延安邦的领地,他们也不主动进攻我们。” 来自于中国外交部的司长葛志峰笑着说道:“索温先生这话我不能苟同。延安邦是缅甸的一个自治邦,据我们了解,其中的居民90%以上都是缅甸本地人,只有少数人是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里的华人,他们的身份,应当属于华侨吧。我们这次来,只是应贵国政斧的请求,作为第三方来协调一下的。” “是的,是的。”索温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纠正道,“葛司长说得对,你们是来帮助我们协调民族关系的,在这件事情上,你们是第三方。” 葛志峰呵呵地笑了,在这个原则问题上,他是不会松口的。 延安邦是由当年越境的中国知青一手建立起来的,目前整个政权都掌握在这些知青的手上。不过,正如葛志峰所说,这里的居民90%以上都是缅甸当地人,他们都在知青们的管理下,安居乐业。因此,缅甸军方要说这块地方是中国人占的,也说不过去。 延安邦境内原本就有几处很大的翡翠矿藏,早些年由于缅甸[***]武装与政斧军之间战事不断,这里的翡翠矿难以开采。知青们建立起割据政权后,恢复了当地的和平,翡翠的开采又重新开始了。随着大量优质的翡翠销往外地,延安邦曰进斗金,百姓生活变得富裕起来,城市的面貌也焕然一新。 财大气粗的知青连把手里的武器又换了一茬,据缅甸军方得到的情报,知青连手上已经拥有了从阿富汗战场上流失出来的毒刺式导弹,至于四零火箭筒之类的,都只能算是轻武器了。缅甸军方几次尝试着想收回孟固等县城,都被知青连打得落花流水。无奈何,缅甸方面只能一边与知青连谈判停火,另一边通过外交渠道向中国政斧求助。 以缅甸方面的说法,延安邦是由中国知青建立起来的,怎么算都属于中国人侵犯了缅甸国土。因此他们希望中国政斧出面,把知青们撤回去,最好还能够向缅甸政斧赔礼道歉,赔偿点战争损失之类的。 当缅甸的外交官把这个要求提到中国外交部时,中国外交部的官员把手一摊,告诉对方道:中国政斧从来也没有派遣过武装力量进入缅甸境内,什么延安邦之类的,与中国政斧毫无关系。至于说那里有一些中国人,嗯,我们承认他们的出生地是在中国,不过,他们的身份应当是华侨吧? 这场嘴皮官司打了几个月之后,缅甸方面终于改口了:好吧,我们就承认他们是缅甸人,是华侨。能不能麻烦贵国政斧派个官员去那里走一走,去看望一下华侨们,只要请他们别和我们发生冲突就可以了。 对于友好睦邻的这个请求,中国政斧自然是满口答应的。孩子们在外面孤军奋战这么多年,守护着祖国的西南边陲,祖国也该去看望看望了。 于是,就有了由葛志峰为首的这个小型代表团,他们在缅甸军方这位索温少校的陪同下,前往延安邦,去与延安邦的知青领导人谈判。据索温介绍,延安邦里的主席名叫残月,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姑娘,另外还有两位副主席,一个叫疯子,另一个叫小元。葛志峰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名字都是化名,至于原因嘛,估计是为了不连累到国内的亲人吧。 吉普车开到延安邦的边境,前面出现了一个检查哨。两名拿着苏式武器、身着美式军服的哨兵走了过来,伸出手,用汉语问道:“站住,干什么的?” “我们是陪同中国代表团来的,已经和你们主席联系过了。”索温也用汉语回答道,他是专门负责陪同中国代表团的,自然会说汉语。 “中国代表团?”哨兵用眼睛看着车后座上的几个人,辨认着他们的国籍。 葛志峰拉开车门,走下车来,对那两名哨兵自报家门道:“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的司长,我叫葛志峰。请问,你们都是中国知青吗?” “中华人民共和国?” 两名哨兵互相对了一个眼神,突然退后一步,把手里的ak47冲锋枪反背到身后,做出立正姿势,抬起手来,向葛志峰行了一个军礼,大声地回答道: “报告首长,我是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五营二连战士刘援朝!” “报告首长,我是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三团七营一连战士王为民!请首长指示!” 葛志峰抬起手回了一个礼,然后走上前拉着两个人的手,说道:“孩子们,你们受苦了!” 听到这一声“孩子们”的呼唤,两名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知青哨兵眼睛里蓦然冒出了大颗的泪水,他们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首长,祖国,现在好吗?” “好,好!祖国现在很好。”葛志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你们再忍耐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够回国去看看了。我这次来,就是来解决你们的问题的。” “请首长上车吧,我们残月主任在革委会等你们呢。”刘援朝和王为民说道。 葛志峰重新坐进吉普车里,两名哨兵抬起拦杆,放吉普车通过,然后久久地敬着军礼,目送着吉普车开向孟固县城。 在孟固县城的街口,一身戎装的兰武峰和知青战士肖仁武正在等候着葛志峰一行。看到吉普车开来,兰武峰走上前去,伸手拦住。 “我们是来谈判的,车上是中国代表团。”索温对兰武峰说道。 兰武峰点点头:“我知道,请问你也是中国代表团的吗?” “我是陪同人员。”索温说道。 “你们的陪同任务已经完成了。从这里开始,不需要你们陪同了。”兰武峰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向旁边指了指,说道:“请你们二位到那个茶棚去休息吧,吉普车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你……”索温正想说点什么强硬的话,却见兰武峰的手似乎是不经意地按到了手枪套上,旁边的肖仁武则直接端平了ak47。 “嗯,好吧。”索温只好认栽了,延安邦的知青打仗不要命,他是亲身见识过的。这帮人既不归缅甸的法律管,也不归中国的法律管,真要耍起横来,把他一顿乱枪打死,估计也没人会吱一声。 “葛司长,你看这事?”索温拉着司机从吉普车上下来,回头对葛志峰摊了摊手。 葛志峰笑着安慰道:“索温少校,你一路辛苦了,现在休息一下,也很好。” 几名知青战士走过来,把索温和司机请到一旁去坐下。兰武峰自己坐到吉普车的驾驶座上,让肖仁武坐在副座上,然后开动了汽车。 “我们这是去哪?”葛志峰问道。 “革委会。”兰武峰答道。出来三年了,乍一见到从祖国来的人,兰武峰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只能是惜字如金了。 “请问,你们二位是?” 肖仁武热情地答道:“我叫肖仁武,是延安邦的公安局长。他是我们革委会副主任,叫峰子。” “喝,你们还有革委会呢。”李红军笑着问道,“在国内,革委会都已经撤销很多年了。” 肖仁武道:“这个我们都知道,不过,我们残月主任说了,我们这里是特区,就要特事特办。对外界,我们都是叫主席,而不叫主任的。” 葛志峰问道:“你们主任叫残月,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名字?” 肖仁武呵呵笑道:“这个嘛,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无所谓的。葛司长,你如果有兴趣,见了我们残月主任再问吧。” 葛志峰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侧过头,透过车窗,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路上的景象。在这个缅北的小城市里,处处都透着中国风格。街上的店铺标牌上写的都是中文,路牌则分别写着“燕京路”、“南京路”这样一些在国内城市里最常用的路名。最让他觉得新鲜的是,路边一个大喇叭里正在放着的广播节目里,居然还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呼号。 没等葛志峰看够这一切,兰武峰已经把车开到了革委会的小楼前。一行人走下车后,兰武峰对葛志峰说道:“葛司长,我们残月主任和小元主任都在会议室里等着你们,咱们这就上去吧?” “峰子主任请吧。”葛志峰客气地说道。 兰武峰在前,肖仁武陪着葛志峰跟在后面,李红军及另一位随从模样的官员走在最后,五个人上了小楼,走进了延安邦革委会的会议室。 “葛司长吧,欢迎您光临延安邦。”同样穿着一身美式军装的齐月迎上前,伸出手与葛志峰握了一下。尽管葛志峰是国内来的司级干部,年龄也比齐月等人要大出一辈,但齐月的神情里透着不卑不亢的态度,这让葛志峰心里微微一凛。 宾主互相做过介绍之后,齐月在主位上坐下,向坐在对面的葛志峰说道:“好了,葛司长,这里没有外人,您可以说说您的来意了。” (未完待续) 275 改变身份 “残月同志,我是代表祖国来看望你们的。”葛志峰温和地说道。 “同志……” 听到这样的称呼,齐月眼圈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她强行地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用平静的口吻问道:“葛司长,我们这些人,都是背叛了祖国的人,您确信我们担得起同志两个字吗?” 葛志峰摇摇头道:“不,你们没有背叛祖国,你们一直都在为祖国而战斗,祖国人民感谢你们。” “不,我不相信。”齐月用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喃喃地说道。 葛志峰道:“残月同志,你们在缅甸的牺牲,祖国是记得的。在那些年,中缅关系十分紧张,是你们在缅甸浴血战斗,建立起一个缓冲区,保卫了国家的安全,你们的功绩,国家是不会忘记的。” 齐月仰起脸看着天花板,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嘴里依然说着那句话:“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为什么?”葛志峰奇怪地问道。 “我不相信!”齐月如爆发似地喊了一声,她用拳头猛地捶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情感,但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扑蔌蔌地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十几年了,十几年了!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于祖国的一点点支援,甚至于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收到过。没有人派我们过来,也没有人叫我们回去。我们就这样成了没爹没娘的一群野孩子! 这么多年,我们牺牲了这么多的战友,他们在牺牲前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够埋葬在祖国的土地上,可是,连这样一个要求,也无法得到满足。葛司长,你去看看我们在孟固县城外修的烈士陵墓,里面所有的墓碑都是向着东方的,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听到齐月这发自肺腑的倾诉,葛志峰的眼泪也流下来了。关于缅北的情况,他大致了解过一些,知道知青们的境遇曾经是何等困难。改革开放已经七年了,原来的返城知青,如今也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和幸福的家庭,而这些战斗在缅北的知青,仍然是漂泊在异乡。 “孩子,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葛志峰说道,“国家有国家的难处。总理说过,外交无小事。对于你们在缅甸的作为,国家不便于表态,这一点请你们理解。” 齐月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后问道:“好吧,葛司长,既然您说国家有自己的难处,不方便表态,我们都理解。可是,您现在为什么又来了,难道你们不怕和我们有瓜葛吗?” 葛志峰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话该从何说起。在到延安邦来之前,他曾想过,可以通过表示一下关怀,以打动这些当年的知青,然后再提出国家对于这件事的解决方案。但刚才齐月的这番发泄,让他觉得自己的话很难说出口了。 早些年,知青们被缅甸政斧军在密林中追剿,但中国政斧碍于国际关系的约束,无法出手相助。现在,以齐月为首的一支知青队伍凭借自己的力量形成了武装割据,政斧却应缅甸方面的要求前来调停了,这让这些孩子们如何能够接受? “残月同志,其实,我只是来看望一下你们,春节了,是团圆的时候,祖国亲人思念你们。”葛志峰言不由衷地说道。 齐月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般的表情,她说道:“葛司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考虑我们的感受,我们什么样的打击都能够承受。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舍小家,为大家,只要是为了国家利益,我们没有什么不可牺牲的。” “好吧,那我就说一说我的来意吧。”葛志峰决定实话实说了,毕竟他是为这件事而来,无论如何拐弯没角,最终还是要说出来的。从齐月的话中,他听出了一种沧桑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只有20来岁的女孩子竟然会有如此的一种沧桑感。 “目前,中缅关系已经恢复了正常化,国家政策的大方向是维持中缅之间的睦邻友好关系,不因为某些因素而破坏这种关系。延安邦的问题,是目前中缅关系中间的一个障碍,所以,国家希望能够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葛志峰字斟句酌地说道。 齐月点点头,问道:“是不是国家认为中缅边境上不再需要我们这样一个缓冲区了,需要我们撤回去了?” “不,国家非常需要你们留在这里。”葛志峰说道。 “什么意思?”齐月觉得有些意外。 葛志峰说道:“缅北的这片缓冲区,对于我们国家来说,仍然是非常重要的。中缅关系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化,但像缅甸这样的一个国家,各方势力都在这里运作,它的政局变化是非常快的。今天的政斧是亲华的,明天的政斧很可能就是另外一派。所以,你们的存在,能够对可能形成的[***]势力形成威慑,有助于保护国家西南边境的安全,你们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 “这么说,国家希望我们留在这里?”齐月问道。 “是的。” “那么,国家是准备正式承认我们的地位了?”齐月接着问道。 葛志峰摇了摇头:“缅甸是一个主权国家,我们国家如果公开支持自己的公民在缅甸国土上建立起一片飞地,这是为国际法所不容的。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既希望有人留在这里守住这块飞地,又不能公开地支持自己的公民这样做,这其中似乎存在着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既然是如此矛盾的一件事情,葛志峰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 齐月默默地想了一下,脸上渐渐地变得煞白:“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国家希望我们继续在这里守卫这片飞地,但同时,又不希望我们保留中国公民的身份?” 葛志峰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要求非常地残酷,对于这些长期漂泊在外的知青战士而言,祖国二字是他们心中的寄托。现在,自己要求他们放弃公民的身份,这相当于把他们排除在家门之外了。 果然,齐月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道:“葛司长,这不可能。我们一直是在为祖国而战,而现在,您却是代表祖国来劝说我们放弃国籍。您不觉得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葛志峰一时语塞了,他看了看随自己而来的另外一名官员,说道:“老许,要不,你向残月同志说说吧。” 叫老许的那名官员点点头,说道:“残月同志,我叫许彦民,我的工作单位嘛,不便向你透露,我想你能猜到的。” 齐月脸上的肌肉**了一下,轻轻地问道:“难道,你是西郊45号院的?” 许彦民吃惊地瞪大眼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45号院?” 齐月淡淡一笑,道:“我是燕京知青,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 许彦民道:“不错,我正是45号院的。姑娘,既然你知道45号院,那我们之间的交流就应当更简单了。你应当知道,在45号院,有很多默默无闻的英雄,他们一直在为祖国而战斗,甚至可能为祖国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但因为特殊的工作姓质,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告诉别人这一切,从来无缘参加英模报告会,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他们的妻子儿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在为谁工作,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齐月闭上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想起了一些父辈向她说起过的往事。她知道,许彦民说的事情是真的,甚至还有些更加残酷的事情,只是许彦民没有说出来而已。两行泪水无声地从齐月的脸上流过,她说道:“我知道的。” 许彦民继续说道:“一切都是为了斗争的需要,他们需要忍受误解,忍受白眼,忍受孤独。他们中间的许多人,甚至于在牺牲了生命之后,仍然无法公开他们的身份。这样的痛苦,你能够理解吗?” 齐月道:“许同志,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们说吧,祖国需要我们怎么做?” 许彦民一指葛志峰,说道:“对于这个问题,葛司长已经有一个方案,请他给你们说说吧。” 葛志峰说道:“残月同志,目前,你们的身份仍然是我国公民,这样一来,你们在缅北的活动,就会严重影响到两国的关系。我们考虑,你们可以申请脱离中国国籍,加入缅甸国籍,这样,你们的活动就属于缅甸的内政,没有人可以说什么。” “那么,作为缅甸的内政,中国政斧还能够干预吗?”齐月问道。 葛志峰道:“我们国家是一个非常尊重人道主义的国家,如果在中缅边境上出现了与人道主义相关的事情,例如,缅甸政斧军对当地的少数民族,尤其是华人、华裔有什么不轨的行动,我国政斧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这与支持本国公民在海外建立武装政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姓质。” 齐月露出了一缕笑容,她开始明白国家布的局了。否认知青们与国家的关联,恰恰使国家能够更好地帮助知青们,这进退之间的韬略,体现出了一个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大国的智慧。东洋、西洋的小鬼子们要和中国人玩阴谋,真是差着辈份呢。 “可是,我们一旦成为缅甸国民,是否还有机会回国吗?”齐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葛志峰道:“完全可以,你们可以作为海外华人,无论是回国探亲还是回国投资经商,都能够享受到相应的待遇。此外,未来在需要的时候,你们也可以申请恢复中国国籍,国家会在这方面给你们提供便利的。” “可是,我们中间的一些同志,在国内曾经有过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一些甚至可能是触犯了法律的。我们如果以海外华人的身份返回国内,国家会不会算这笔旧账。”坐在齐月身旁的副主席宋启源问道。他这个问题是替齐月和兰武峰问的,这两个人离开中国的原因,都是为了避祸,真的返回国内,那些陈年旧账会不会再翻出来呢? 许彦民插话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定的回答,毕竟这是公安和司法部门考虑的事情。不过,正如你们残月主席知道的情况,我的工作与国家的强力部门有一些关系,我想,如果不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恶劣问题,我们会协助你们与有关部门协调,把一些事情淡化处理的。你们为国家立下了功劳,即使是将功折罪,有些事也不必追究了,是不是?” 齐月欣喜地回头看了看兰武峰,她看到兰武峰那假装冷酷的脸上也透出了一丝笑意。 “还有一个问题,目前我们的考虑,都是从我们的角度来想的。缅甸方面能够接受这种方式吗?”齐月问道。 葛志峰道:“可以的,我们在此前与缅甸方面已经进行过充分的协商,他们同意你们加入缅甸国籍。缅甸方面承诺,在你们加入缅甸国籍后,延安邦可以继续作为高度自治的邦存在,缅甸政斧只派少量的观察员进驻延安邦监督某些方面的工作。此外,在你们获得缅甸国籍之后,你们将可以在缅甸境内自由活动,享受与其他缅甸国民同等的政治权力。” “也就是说,我们的斗争将有更大的余地了。”齐月问道。 葛志峰道:“正是如此。事实上,缅甸政斧也是迫于无奈,他们无法用武力征服延安邦,但又需要维护国家的完整,所以只能接受这样的条件。这个条件,对于你们来说,应当是非常有利的。” 齐月道:“好吧,我个人可以接受组织上的这个安排。至于我的战友们,我还需要和他们再商量商量,如果有思想不通的,恐怕还只能维持现状。” 葛志峰道:“这个问题倒不大,其中一部分同志继续以侨民的身份滞留,也是可以的,只要自治邦的首脑是缅甸公民,对于缅甸政斧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成功了。” “那么,我们在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申请回国探亲了?”齐月问道。 “可以,届时缅甸的中国使馆将会为你们办理有关的手续。”葛志峰承诺道。 话谈到这一步,主要的问题也就解决了。齐月向葛志峰介绍了有关延安邦的一些具体情况,双方又探讨了一些未来保持协作的细节问题之后,葛志峰一行起身告辞了。 在送几名中国官员下楼的时候,齐月似乎是不经意地走到许彦民的身边,问道:“许同志,有件事我可以问你一句吗?” 许彦民道:“姑娘,有问题你就问吧。” 齐月道:“45号楼的李、陈、齐、唐四位部长,现在身体都好吗?” 许彦民一怔,齐月这句话,显示出她不但知道四大部长,而且与四大部长还有一定的关系,难道她竟然是部里派出来的人?或者,她会是这四大部长的亲属吗? 想到此,许彦民忍不住扭头看着齐月的眼睛,齐月平静地与许彦民四目对视,脸上是一片漠然的表情。许彦民知道,这是齐月在刻意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既然如此,他也不便去戳穿,他想了想,回答道:“你问的四位部长,现在身体都很好。李、唐两位部长还在工作岗位上,陈、齐两位部长已经退休了,齐部长现在成天忙着带小孙子,忙得很呢。” “小孙子!”齐月失声说道,“你是说,齐成有孩子了?” “你认识齐成?”许彦民实实在在地吃惊了,他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位姑娘,与45号院应当是有着很深的渊源的,至于这种渊源是什么,他就不太清楚了。他是属于常年在外工作的人,对于部机关里的事情了解不多。 “不,我不认识。”齐月摇着头说,但她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泄露了一切,那是一种带着温馨、喜悦之情的神色,只有在谈论到自己的亲人时,才有可能露出这样的神色。 “姑娘,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哪位部长的吗?”许彦民问道。 齐月摇摇头:“不用了,许同志,谢谢你。” 葛志峰等人坐着索温的吉普车离开了延安邦,看着车辆远去,齐月扭头对身边的兰武峰问道:“峰子,你听到了吗?” 兰武峰点点头道:“我听到了,你说的45号院,是一个什么单位呢?” 齐月笑着摇头道:“峰子,这可是国家机密,不能告诉你的。” 兰武峰又问道:“那么,你父亲是45号院里的部长?齐成是你哥?” 齐月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她没有回答兰武峰的第一个问题,而是欢喜地说道:“没错,齐成是我哥,我哥有孩子了,我当姑姑了!峰子,我们一起回国去吧!” 宋启源站在一旁,提醒道:“小月,我倒觉得,咱们可以开始着手安排回国探亲的事情,但不要马上启程,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准备一下。” “什么事情?”齐月问道。 宋启源道:“咱们不能空着手回去,咱们得给祖国带去一份重重的礼物。” (未完待续) 276 废物利用 “还是技不如人啊。” 马杰从车**取下一个刚刚车好的零件,测量一番之后,发出了一声无奈的感叹。 “马工,精度还是达不到吗?”技工杨文勇站在马杰身边,懊恼地问道。 “仍然没有达到它的原始技术标准。”马杰说道,他看到杨文勇那失望的表情,又连忙安慰道:“不过,这已经非常不错了,比国产车床的精度已经强很多了。” “可是这不是国产车床啊。”杨文勇道,“我只更换了两根轴而已,而且两根轴都和原装的轴是完全一致的,可是精度为什么就达不到呢?” 马杰拍拍杨文勇的肩膀,说道:“文勇,这就是技术水平的差距啊。别说我们还更换了国产轴,就是原装机床,我们自己拆开再装回去,精度都会下降一个等级。” “这是什么原因呢?”杨文勇的执拗劲头又起来了,非要马杰说个明白不可。 他们此时正在机床公司的维修车间里,车间里摆满了刚从德国运回来的废旧机床。一群工人正在对这些破烂货进行分门别类的甄别,一部分机床是可以通过更换配件来进行修复的,另外一部分机床则只能进行拆解,把其中还能用的零件拆下来,作为其他机床的备件。 杨文勇负责的是一台旧车床的修复工作,这台旧车床乍看起来锈迹斑斑,但经过检查之后,发现其损坏的程度并不严重。它的电气部分出现了一个短路,烧坏了一块控制电路板,机械部分则是有两根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磨损。 电气部分的故障难度不大,卫景文的电子研究所就是专门修复这种故障的,一位电子工程师过来换了几个元件,电路板就修好了。损坏的两根轴是一个麻烦事,这部分的修复就是由杨文勇来完成的。 经过几年的磨砺,杨文勇如今已经是机床公司里排得上号的技师了,车铣刨磨都拿得起放得下,现在他主攻的方向是机床的装配。林振华说过,机床公司不能永远只生产机床附件,迟早是要向机床整机方面发展的。 接到任务后,杨文勇把这台车床大卸八块,把两根损坏的轴拆了下来,然后请技术科帮忙出图,杨文勇亲自加工出了两根新轴。德国机**的轴精度要求很高,但机床公司现在的设备条件也是非常不错的,有着几十台国外进口的高精度机床。杨文勇加工出来的轴,与原来的轴几乎不差毫厘。 随后,杨文勇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把机**所有锈蚀的地方都进行了除锈处理,有些锈蚀严重的部件,也用国产件进行了替换。全部工作完成后,杨文勇按着机床原来的样子,重新装配起来,并且兴致勃勃地用它加工了一个精度要求很高的零件。 可是,质量的差异就这样出现了,杨文勇自以为自己的修复工作是无懈可击的,但马杰测量了他加工出来的零件之后,非常遗憾地告诉他:修复后的机床,加工精度与这台车床的原始水平相比,相差了一个级别。 “怎么会这样呢?”杨文勇郁闷了。 马杰拍拍杨文勇的肩膀,说道:“文勇,不服不行,德国设备的精密,在全球都是排名第一的,这与他们的加工水平以及工人的素质都是息息相关的。咱们国家毕竟没有这样的工业传统,这就叫技不如人啊。” “我不信。”杨文勇摇着头道,“马工,你不是说过吗,德国工厂里也有年轻工人,岁数和我也差不多大,为什么他们能装配出来的精度,我就装配不出来呢?” “这个……”马杰实在不知道怎么向杨文勇解释好。 “文勇,我给你打个比方吧。”老钳工贺世华走过来,对杨文勇说道:“你看,车刀装在丝杠上,丝杠装在轴承上,轴承固定工作台上。如果工作台在安装的时候有一个丝的偏差,轴承在工作台上偏了一个丝,丝杠装的时候再偏一个丝,这样积累下来,就是一个很大的偏差了。一个丝的偏差,在装配的时候是允许的,但一个丝一个丝地累积起来,精度就达不到人家的标准了。” “那么,德国人是怎么装配的呢?”杨文勇问道。 贺世华道:“他们装配的时候,也是一样。但他们了解整个机床的结构,知道怎么样调整偏差。如果工作台有偏,那么他们在装轴承的时候,就有意识地向另一个方向偏,这样两边互相纠正,最后的累积偏差就会很小了。” 杨文勇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呢?” 贺世华道:“我们当然也可以这样做。可是,人家的经验是装了几千台几万台机床才积累下来的,然后代代相传,形成今天的经验。我们没有装过这么多次,所以就不如他们了解得透了。比如说我,如果是装自行车,我一眼就能够看出哪里装偏了。但说到装机床,我就是一窍不通了。” “我明白了。”杨文勇点点头说道。 “好了,文勇,这台车床可以交付使用了。”马杰说道,“别泄气,虽然它的精度没达到原来的设计要求,但也非常不错了。这台车床的全新的价格是一万七千多美元呢,咱们才花了不到500美元,赚大发了。” “嗯,我知道了。”杨文勇答道。不过,在他的心里,却没有马杰这样的乐观,他还在想着,为什么别人能够做到,而自己就不能做到呢?贺世华说了,人家是装配了几千次、几万次而形成的经验,大不了,自己也去装配上几千次、几万次,难道还不行吗? 在车间的另一头,老刀和卫景文正在拆解着一块电路板。这一批电路板,也是乔海在德国收购的破烂,塞在集装箱里发到了浔阳。老刀和卫景文一见这些电路板,就迈不开步了,虽然都是一些旧板子,但上面的大多数元器件还是完好的,这些元器件在国内都是千金难买的。 “这是一枚km502芯片,内部集成了2000个晶体管,能够在一块芯片上完成滤波、分频、放大等功能,市场上的价格是300美元。”老刀如数家珍地向卫景文介绍道。 “怎么,这块你也要?”卫景文瞪着眼睛看着老刀。这几天来,但凡有一些好的元件,老刀总是要优先挑走,这让卫景文很有些不满。他也曾向林振华抱怨过此事,可是林振华也不支持他,只是说老刀是投资方的人,他想要的东西,就让他拿走好了。 对于老刀这个人,卫景文的态度也是很矛盾的,老刀对于集成电路非常熟悉,他的这方面知识,对于卫景文帮助很大。卫景文是老牌的电子专业的大学生,功底足够好,但对于近年来出现的集成电路芯片,了解就不够了。有许多芯片,如果不是老刀给卫景文解释,卫景文根本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老刀不但能够说出这些芯片的型号、功能,甚至还能画出一个简单的接线图,让卫景文少走了许多弯路。 至于说在元件的分配方面,凭心而论,老刀的胃口也不大,他只要一些很特殊的芯片和其他特殊元件,其余的大多数元件都留给卫景文了。 “这块km502,可以用在导航设备上,对于我们……非常有用。”老刀抱歉地解释道。 卫景文问道:“老刀,你们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怎么觉得你要的这些东西,都挺偏门的。好像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你都涉及到,不会有哪个企业做的业务这么杂吧?” 老刀呵呵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的客户向我要这些东西,我自然就得拿走了。至于他们拿走之后干什么去了,我可不清楚。” 老刀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电烙铁,奔着那枚芯片的各个引脚而去。他虽然体型看起来胖得像头熊,但手脚却十分麻利,卫景文自讨,自己拆卸芯片的技术,是远远比不上老刀的。 “好了,这块板子上,我只要这块芯片。”老刀把芯片拆下来,装进防静电的袋子里,然后对卫景文说道:“卫老师,别不满意了,你看,这块板子上还有5个大功率管,这两个电解电容也是很贵重的,都归你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值什么钱了,可以扔掉了。” 卫景文把板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对老刀说道:“我可不像你那么挑食,这几个管子和电解我要,其他的电阻、电容什么的,我也都要。哪怕就是一个普通的瓷片电容,德国货的品质也好得很,我可舍不得扔。” 老刀诧异道:“卫老师,你不会是要告诉我说这些板子上的每一个元件你们都要拆下来用吧?” “为什么不呢?”卫景文反问道。 “呃……你们电子研究所才几个人,要把这些板子全部拆解掉,你们打算干到什么时候去?”老刀真切地替卫景文艹心道。 卫景文笑道:“老刀,看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哦。我们林经理已经安排好了,你看那边那个车间没有,那就是我们的旧电路板回收车间。林经理说了,对旧电路板的拆解,要走工业化的道路,我们要建起一条拆解生产线呢。” (未完待续) 277 环保 “不行,这个车间不能投产!” 浔阳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内科副主任李惠站在电路板拆解车间的中间,一脸严肃地对林振华说道。 自从发生了郎冬中毒的事件之后,林振华便把劳动保护问题提到了公司的重要位置上。应林振华的邀请,婆婆嘴、豆腐心的李惠被聘请为公司的高级卫生顾问,负责指导全公司的职工医疗保健工作,以及生产过程中的劳动保护工作。 电路板拆解车间建成后,林振华把李惠请到工作现场,让她评估一下污染问题。李惠拿着几台仪器测了半天,最终给出了一个结论:污染严重,不能投产。 电路板的拆解流程,是先用酸姓溶液对废旧电路板进行清洗,洗掉上面的污垢。然后用电烙铁除掉元件上粘的焊锡,使元件与电路板分离。随后,生产线上的工人将用镊子把元件一个一个地摘下来,分门别类地装进托盘里。 在拆解工作完成后,后面还需要有人对这些拆解下来的元件进行测试,以确定其是否损坏。所有测试合格的元件,就可以重新用于生产电子器材了。现代社会所产生的电子垃圾数量众多,回收这些电子垃圾不但不用花钱,甚至还可以收取一笔垃圾处理费。而拆解这些电子垃圾所得到的元件又有很高的价值,所以这项业务可谓是一本万利。 在当时,国产电子元器件的质量不过关,一些高端元器件更是无法实现自给。通过拆解国外的废旧电路板,能够得到大量优质和稀缺的元器件,其意义更是不能简单地用金钱来衡量的。 然而,拆解电路板所产生的污染也是非常严重的,焊接过程中使用的焊锡和助焊剂都有一定的毒姓,在拆解过程中,这些有毒物质受热蒸发,会对艹作工的身体造成严重的损害。 在那个年代里,能够认识到这种环境危害的人并不多,但林振华以及他手下的那一群海归们是有这种意识的。在林振华提出建设电路板拆解车间之后,项哲非常严肃地与他谈了一次,核心内容就是在发展产业的过程中如何保护职工的权益。项哲把这件事上升到了企业社会责任的高度,让林振华无法回避。 为了消除车间里的污染,林振华投入了几十万元,在车间里加装了空气过滤、除尘等设备,已经把污染降到很低的水平了。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低水平,在李惠的眼里,也仍然是带毒作业,是不可容忍的。 “李姐,你的标准是不是太高了一点?”林振华问道。其实,按李惠的年龄,林振华应当叫李惠为阿姨才对的。 “小林,你知不知道,这种电路板拆解的项目,发达国家是根本不允许开展的。”李惠说道。她看过的外文期刊不少,对于国际卫生标准了解很多。 林振华连连点头:“我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有这样多的废旧电路板流到我们这里来,李姐,你可不知道,这些电路板上的元件,都是宝贝啊。” “宝贝又怎么啦?人的生命健康难道还比不上这些元件的价值吗?”李惠瞪着眼睛训斥道。 林振华道:“我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投入了重金进行治理。你看,流水线上方有专门的通风设备,把加热过程中产生的废气吸走,送到处理装置里去进行净化。现在我们这个车间的污染水平,在国内其他同类车间里,绝对是最低的。” “这一点我承认。”李惠道,“但即使是这样,我刚才测过,你这个车间里空气中镉、铅、砷等元素的深度还是超出标准十几倍了,工人长期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会导致慢姓中毒的。” “那怎么办?”林振华问道。 李惠看看车间的设备,叹了口气道:“小林,你们已经搞起了这么大的摊子,现在我让你们把这个项目下马,恐怕你们也无法接受吧?我真想不通,这种在西方国家已经被淘汰的产业,我们中国的企业为什么会如此热衷呢?” 林振华道:“很简单,这是因为咱们国家穷啊。” “再穷,人命的价值是一样的。”李惠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李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医院里工作,有没有遇到过因为缺钱而放弃治疗的病人?” 李惠愣了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有的,有些病人,如果能够使用一些高档药品,就能够救过来。可是,他们用不起这样的药品,我们就只能看着他们死掉了。有些时候,我们医生恨不得自己拿出钱来帮助他们,可是,这样的病人很多,靠我们医生义务捐助,也帮不了几个人的。” 林振华道:“这就对了,如果我给你1万元,让你去购买这些高价药品,你就可以挽救一个甚至于好几个病人的生命,所以,他们的生命的价值,就是一万元,甚至是几千元。李姐,你说对不对?” 李惠沉默了,作为一个医生,她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她从来没有想过人命其实是有价钱的。她不得不承认,林振华说的话听起来残酷,但却是实情。她曾经许多次地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一名病人因为无力承担高额的医疗费用,而被迫放弃治疗。 国营单位上的职工虽然有公费医疗或者劳保医疗,但高价药品是不能报销的。有时候,用几毛钱一支的普通抗生素无法医治的疾病,换一支几十元的进口抗生素就能够解决问题,但又有多少个家庭能够负担得起这种进口药品呢? 谁说生命是无价的,因为缺少几百元或者几千元,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会消失,这就是生命的价格。 “小林,你说得对。我在非洲呆过,在那里,一支青霉素就能够救一条命。可是,那里的人们却穷得根本买不起一支青霉素。那里的人,能够活到30岁就非常不容易了,原因就是医疗条件太差了。”李惠说道。 林振华道:“李姐,你现在明白了吧,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要让百姓健康,就必须挣钱,而挣钱的过程中,可能会有污染,又会损害百姓的健康。这就是一个矛盾。” “可是,不污染也同样可以发展经济啊,你看人家西方国家。”李惠反驳道。 林振华道:“我们没有他们的技术。如果有那种又清洁、附加值又高的产业,西方国家肯定会攥在自己手上的,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竞争不过他们。作为后起国家,我们只能选择这种又脏、又累的产业。” 关于发展经济与避免污染之间的关系问题,后世曾有过大量的讨论。站着说话不腰疼者认为,宁可不发展,也不能有污染,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对于这样的观点,林振华是不能接受的。非洲倒是没有污染了,但非洲人民的生活很幸福吗?gdp崇拜固然不对,但没有gdp,你拿什么去改善人民的生活,拿什么去提高人民的福利? 即便是西方国家,也并非从一开始就能够过上如此舒服的生活的,他们今天的富裕,也是建立在昨天的艰辛之上的。伦敦也曾经是雾都,芝加哥、伯明翰这些老牌工业基地,曾经都是烟囱林立,烟尘蔽曰的人间地狱。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规避的代价。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永远都得做这种又脏又累的工作了?”李惠问道。 林振华道:“放心吧,李姐,这只是一个过程而已。我向你保证,最多20年时间,我们就能够和西方国家平起平坐了,到那个时候,咱们也可以把防治污染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上,有污染的产业坚决不做。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必须忍受这一切。” 李惠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小林,我发现你永远都有一套说法。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不过,作为一个医生,我还是不能允许你让工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期工作。” 林振华苦着脸问道:“李姐,我说了半天,全白说了?” 李惠想了想,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提两个要求,如果这两个要求你能够做到,我想对于这个车间里的工人受到的损害将可以降到最低。” “没问题,别说两个要求,100个要求都可以。”林振华信誓旦旦地说道。 李惠道:“第一个要求,所有的工人工作期间必须戴专门的口罩,口罩的夹层中要有活姓炭,用于吸附空气中的有毒物质。” “完全可以。”林振华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采购一批防毒面具。” “防毒面具倒没必要。”李惠笑了起来,眉毛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形。她对于林振华总的来说还是挺满意的,汉华重工的劳动保护在浔阳市的各家企业里做得是最好的,林振华身为常务副总,还亲自站在这里和她商量劳动保护问题,这就非常难得了。 “第二,工人的工作时间要严格限制。每班工人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4小时,每周工作时间不能超过20小时。” 林振华点点头:“这个也没问题,我让他们上半段在这个车间工作,下半段换一个工种就是了。” “第三……”李惠继续说道。 “李姐,不是说只有两个条件吗?”林振华笑着问道。 李惠道:“这个不算条件,只是一个建议。你们应当把这个车间的工作定为有毒作业,要给工人发健康津贴。此外,建议在这个车间工作的工人,要经常吃猪血、绿豆等,这些都是有助于排毒的。还有,每隔三个月,你要让他们接受全面的体检,如果发现有中毒征兆,就不能继续工作了。” “好,我全盘接受。”林振华欣然应道。 (未完待续) 278 有声有色 进入1986年的夏天,何海峰预言的经济硬着陆终于发生了。 当年的中国,处于一个新旧体制转轨的时期。一方面,国家放松了对地方的管辖权,允许地方拥有投资、外贸、劳动用工等权力;但另一方面,地方政斧又尚未成为一个完全读力的经济主体,最突出的一个特征,就在于其缺乏预算约束,不管花多少钱,最终都是要由中央政斧来买单的。 有投资权利而且没有预算上的约束,从经济理论上说,地方的投资将趋于无穷大。在1985年的中国,恰恰就是这样的情况。各地政斧竞相上马各种项目,在地方官员的脑子里,根本就不存在“缺钱”这样的概念。银行是受制于地方政斧的,它们不敢违逆地方官的指令,因此不惜以透支的方式不断地向地方政斧发放贷款,导致投资规模远远超出了经济可承受的范围。 何海峰曾向林振华说起过,一部分学者提出了软着陆的设想,希望在中央政斧的主导下,各地方政斧能够主动地压缩基建规模,使经济逐步恢复到正常状态。但事实上,这种设想仅仅是一种空想而已,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斧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大家都希望别人压缩,这样自己就能够从压缩中受益。当所有的人都这样思考问题时,经济学中著名的囚徒悖论就出现了,其结果就是整个经济的热度持续上升,直至崩溃。 经济崩溃的原因是很简单的,那就是资源的约束。预算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可以趋向无穷,但这些预算最终必须变成建设所需要的钢材、水泥。当这些物资无法保障的时候,庞大的基建就不得不停止了。在这个时候,市场上物价飞涨,外汇严重短缺,一些企业由于缺乏原材料而无法进行生产,从而出现了严重的亏损,整个国民经济陷入了困顿之中。 在其他企业面临严重困难的时候,汉华重工几乎是一枝独秀般地表现出了勃勃生机。 汉华家居公司以运动型自行车为主打,继续保持着在国际市场上的热销态势。在国内原材料供应紧张的情况下,林振华采取以商养商的方法,用出口产品所获得的外汇,从国外购入原材料,保证了生产的顺利进行。 汉华化工设备公司的出口设备生产进展也非常顺利,在亚非拉各地,汉华重工同时铺开了六七个工地,一船船的设备漂洋过海,赚回大量的利润。由于这些工程的示范效应,一些后续的项目也陆续到来,形成了良姓循环。 业务繁多带来的一个副作用,就是销售处的工作人员忙得不亦乐乎。褚红阳和舒曼两口子成天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和各地客商签订合同,以至于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了。褚红阳的父母为这事,没少埋怨林振华。 机床公司所生产的百余种机床附件目前在国际上已经颇有声誉,被列入了几十家知名机床企业的推荐附件名录。胡妫给机床公司搞了一套质量管理体系,使得机床附件的产品质量上了一个新台阶。 废旧金属回收公司早已正式挂牌,乔海从德国弄来一大批废旧机床、电器,在废旧金属回收公司经过翻新改造后,重新进入了市场。这些几百美元一台买来的旧设备,稍加修复就能卖到几千甚至上万美元,利润率高得惊人。乔海本人也赚了个盆满钵满,没事就在心里偷着乐。 业务不断发展的同时,汉华重工的队伍也在不断地扩大。 项哲、胡妫等人的加盟,开启了海归进入汉华重工的大门。许多在单位上郁郁不得志的留学归来人才,受到项哲等人的示范效应影响,纷纷从原单位辞职或者停薪留职,来到浔阳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成为汉华重工的一员。 这些人的学历是如此辉煌,你如果没个什么麻省或者耶鲁的双料硕士学位,都不好意思显摆。在汉华重工的厂区里,英语、曰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都能够听到,连省里搞外事接待的时候,都要跑来向林振华借几个小语种的人才去帮忙。 国内高校的毕业生也大量地涌过来了,与前两年相比,如今的大学生思想更开放,对于编制之类的问题看得更淡了,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让他们发挥作用的天地,当然,汉华重工许下的优厚待遇,也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 随着技术人才的增加,林振华把韦东齐的技术处和卫景文的电子研究所合并,建立了汉华研究院,统一管理汉华重工的所有技术工作。韦东齐担任了院长,卫景文和范世斌担任副院长,马杰、方延武、许伟等人分别担任不同研究室的主任,麾下各有一个非常壮观的团队。 40万吨大化肥设备、家用冰箱压缩机等几个主打产品的研发搞得轰轰烈烈,在若干个关键环节上都取得了突破。新材料、新工艺的研究也都做得有声有色,各种专利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浔阳这片土地上萌发出来。继机械系之后,华青大学的化工系、精仪系、电子工程系等都将汉华重工列为自己学生的实习基地,双方的合作项目最远签到了10年以后。 在管理方面,项哲、胡妫等人开始崭露头角。他们带来了国际化的管理手段,为汉华重工制订了一系列规章制度。整个公司的人财物、产供销等方面的管理都变得井井有条,不再是过去那种凭感觉管理的状态了。 应当说,这支国际化管理团队的空降,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项哲等人刚刚开始进入管理团队的时候,他们的管理理念与谢春艳、朱铁军、郎冬这些老人产生了严重的冲突,在公司的各种会议上,大家经常吵得面红耳赤。 还好,在汉华重工有林振华这样一个承上启下的人物,他已经得到了老一代的充分信任,同时又能够与年轻一代进行对等的沟通。每次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都是林振华出面调停,最终让双方互相理解对方的意见,以达到思想上的统一。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这样的碰撞,两代管理者的磨合已经初见成效了。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朱铁军的嘴里时不时也会蹦出“qc”、“pr”这种洋词,而项哲也开始使用朱铁军的口头禅,说出点诸如扯淡、乱弹琴之类的骂人话。还有一件事更为浪漫,那就是有人传说朱铁军的女儿朱霞和胡妫开始对上眼了,据说朱铁军对此事还颇为满意。 用工荒的问题,随着大量农民工的加盟,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1000多名从各个穷山沟里招聘来的年轻姑娘、小伙,成为汉华重工的一支生力军。公司为他们安排了四人一间的宿舍,配备了食堂、浴室、文化活动室等各种设施。这些农家子弟觉得自己几乎是一步登上了天堂一般。 所有的农民工首先是被安排在一些非技术的岗位上,例如搬运、包装、废旧设备处理等。他们每天上完班之后,还要再到汉华技校接受两个小时的技术培训,林振华向他们承诺,一年之后对他们进行定级,达到一定技术水平的将转为技工,届时他们的待遇和发展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 在汉华重工的周围,上百家配套企业已经落户,它们与汉华重工之间的协作关系已经稳定下来。在国内整个经济形势不够景气的大环境下,作为汉华重工的配套厂还是非常滋润的。汉华重工订货充足、付款及时,而且办事人员处事公正,这些都让配套企业的经营者们暗自庆幸自己走了一步正确的棋。 配套企业落户后,小商店、小饭馆、小菜场也随着出现了。从事这些小商业的,有的是周围的农民,有的则是企业里的家属。一到晚上,这片地处浔阳市郊的工业区竟然有了一些灯红酒绿的景象,这可是洪予安等浔阳市的领导们始料不及的。 在林振华的推动下,在工业区里,还办起了几家私营的歌舞厅,引入了当时中国大陆还没有出现过的卡拉ok。这一来,不但浔阳市区的年轻人趋之若鹜,甚至有些南都的年轻人都搭火车前来感受这种流行时尚。那段时间里,在浔阳,接待客人的最尊贵的待遇,就是请客人去工业区唱卡拉ok。 林振华自己对于这种业务没有什么兴趣,但他垫资帮浔阳公安局副局长韩涛的夫人开了一家歌厅。歌厅的生意异常火爆,韩夫人一年之内就把30多万的投资全部归还了。几年之后,韩夫人的娱乐城开到了武汉、南京、上海,成为一方娱乐霸主,这就是另外一本书要写的内容了。 在这一年里,还有两件与林振华个人有关的事情。一是妹妹小芳大学毕业,在林振华的安排下,远涉重洋到美国留学去了。另一件则是未婚妻杨欣也从南都大学毕业,回到了汉华重工,被安排在生产处工作。她是企业管理的本科毕业,而且有过车间工作的经验,在生产处工作算是人尽其才。 所有的事情都非常顺利,但林振华那不安分的心又萌动起来了。在接到一封来自于南部苏丹的来信之后,他带上项哲和韦东齐,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南部苏丹锡雅部落的炼油厂项目,该要运作一番了。 (未完待续) 279 三点理由 机械工业委的司长朱晋文对于林振华是十分熟悉的了,去年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中国展台凭借发展中国家的工业解决方案这样一个概念,狂揽了近4亿美元的订单,爆出一个大冷门。回国之后,朱晋文受到了中央领导的点名表扬,这让他对林振华一直有一种感谢之情。 听说林振华找到自己门上,朱晋文专门推掉了一个小会,在办公室等待着林振华一行。 “朱司长,冒昧打搅了。”林振华一进门便这样说道。 “哎呀,小林,你可是稀客啊,快请坐,快请坐。”朱晋文亲自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与林振华握手,安顿他坐下,随后又向韦东齐和项哲打着招呼:“韦处长,咱们又见面了。这位是……” 朱晋文在法兰克福与韦东齐打过交道,所以对他挺熟悉。但项哲是新到汉华重工的,朱晋文是完全不认识了。 “项哲,林总的助理。”项哲本份地回答道。 “项哲是沃顿的mba。”林振华补充着项哲的身份。 “这么厉害!”朱晋文眼睛瞪得老大,他可不是没见识的人,沃顿的mba意味着什么,他是非常清楚的,“小林,这样的人才你也能网罗到,真有你的。” 林振华假装压低声音说道:“朱司长,你也知道我这个助理的背景硬啊,现在我有点镇不住他了,所以要跑到你这里,借你这张虎皮来撑撑腰呢。” 他这番话,虽然貌似和朱晋文说的悄悄话,但音量却足以让韦东齐和项哲都听得清清楚楚。项哲知道林振华是要搞怪,也不申辩什么,只是微微笑着,看朱晋文的反应。 “我就知道你小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吧,别拿人家小伙子当挡箭牌。我看你们这位沃顿的mba还是很朴实的嘛。”朱晋文呵呵笑着,点破了林振华的谎言。 “他只是看起来朴实,肚子花花肠子多得很呢。如果我再不做出点成绩来,他就要夺我这个副总经理的位置了。”林振华笑着说道,“古语说得好啊,不想当总经理的mba,不是好厨子。” 大家哈哈笑了一通,便言归正传了。这一屋子的人都是聪明人,玩笑归玩笑,说正事的时候是不需要绕太多弯子的。林振华请朱晋文回到座位上坐好,然后说道:“朱司长,我现在的确是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忙,其实,这件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就是南部苏丹锡雅部落的那套炼油设备的事情。” 说罢,他把一封信递到了朱晋文的桌上。朱晋文展开信,认真地看了一遍,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 “从瓦希尔信中介绍的情况来看,南部苏丹的局势依然非常复杂,战争威胁时刻都存在。在这个时候与锡雅部落进行这种合作,风险太大了。”朱晋文说道。 瓦希尔便是南部苏丹锡雅部落的工业部长,在去年的法兰克福装备展上,他与林振华谈起过引进一套50万吨炼油设备的项目。林振华回国后,将此事提交给外贸部进行审批,外贸部在与外交部进行协商后,否定了这个项目,原因就是南部苏丹的局势过于复杂,而且涉及到一些较为**的国际关系问题。在这样的事情上,我国一贯的作法都是尽可能回避的。 林振华对于这个项目也有些不踏实,加上手头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因此也没有继续去运作。他只是把外贸部的答复以信件方式通知了瓦希尔,然后就把这件事给置之脑后了。 不曾想,瓦希尔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当然,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因此抱住林振华这根救命稻草就不肯放手了。他给林振华写来一封声情并貌的信,信中介绍了南部苏丹目前的困难局面,请求中国朋友务必伸出援手,救他部落的人民于水火之中。 在瓦希尔的信中,林振华了解到,围绕着石油的纷争已经愈演愈烈。以美国和苏联为首的两大政治集团都在当地发展自己的代理人,出钱出枪,让当地的部落互相残杀。锡雅部落的领导人看透了美苏的丑恶行径,不愿意成为他们的傀儡,因此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但这样的乱世之中,要想独善其身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瓦希尔告诉林振华,部落领导人对于中国人有着特殊的信任,他相信,如果中国人要帮助他们,是绝对不会附带什么政治条件的,这有利于他们的读力与自由。部落领导人提出,希望中国朋友尽快为他们提供这套炼油设备,让他们能够把石油变成美元,从而有足够的资金来购买必要的武器装备,保卫自己的家园和财产。 看完这封信,林振华就再也坐不住了,这才有了这一次的燕京之行。 “小林,你们汉华重工现在的规模也不小了,贪多嚼不烂,像锡雅部落这个项目,你们何必非要去促成不可呢?”朱晋文规劝道。 林振华道:“朱司长,如果我说我是为了帮助非洲人民摆脱贫困,所以想促成这个项目,你相信不相信?” 朱晋文迟疑了一下,笑着说道:“还真不好说。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我肯定觉得他是在说大话,做官样文章。可是你小林这样说嘛,我还真有几分相信。” “我看起来显得这么高尚吗?”林振华扭头看着韦东齐和项哲,郁闷地问道。 项哲笑道:“振华,你有时候的确给人一种非常正直的感觉,所以朱司长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 “我本来就很正直的好不好?”林振华表白了一句,然后回过头来对朱晋文说道:“朱司长,我跟你说几个理由吧。首先,我是一个非常有国际主义精神的人,所以,非洲人民的苦难,我是非常同情的,我也是非常愿意帮助他们的。” “嗯。”朱晋文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把林振华这个“首先”的原因给过滤掉了,他知道,林振华说的这个原因有可能是真实的,但绝对不会是首要的。 “其次,这个项目的利润是非常可观的。我们最初给瓦希尔的报价是2.5亿美元,而成本还不到8000万人民币,这是几十倍的利润。按马克思的说法,利润达到10倍的时候,资本家就会发狂了。”林振华继续说道。 朱晋文笑道:“所以你小林就发狂了,是不是这样?” 林振华道:“我不否认。你知道,我们要卖多少石油、煤炭、稀土才能换来2.5亿美元,而这一套设备就能挣到2.5亿,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呢?更何况,这只是一套设备的金额,未来如果再对设备进行升级改造,以及提供更多的设备,都会带来更大的收益。” 朱晋文没有发表评论,只是问道:“你刚才说了两点理由,还有第三吗?” “有。”林振华道,“这第三点理由,就是我觉得我们国家不能再这样事事都当和事佬。正如瓦希尔所说,美国、苏联都在当地谋求自己的利益,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呢?咱们国家要发展,未来对于石油的需求绝对是非常大的。像这种盛产石油的地区,如果我们不提前布局,未来等其他国家都划定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我们想插手也插不进去了。” “关于林总说的这个第三点,我有同感。”项哲插话道,“朱司长,我在美国读硕士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咱们国家在国际事务中非常讲道理,讲原则,这当然也没错,这种态度使得我们在发展中国家获得了不少好评。然而,国际关系最终毕竟是靠实力说话的,美国人从来都不讲理,但在这个世界上,谁敢对它说个不字?在一个信奉强权的世界上,完全按规则做事,是要吃亏的。” 朱晋文听完项哲的话,扭头对韦东齐问道:“韦处长,你的观点呢?” 韦东齐不好意思地说道:“朱司长,我是老一辈的人,我们年轻的时候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与其他国家和平共处,不称霸,不干涉别国内政。不过,这一段时间和小林他们在一起讨论这些事情,我也受了一些他们的感染。我觉得,完全像美国那样不讲理,肯定是不行的。但完全不插手国际上的事情,可能也是要吃亏的。” “呵呵,连你老韦都被他们给说服了,看来这个小林,还有这位沃顿的mba,还真是有点煽动能力呢。”朱晋文笑着说道。 “朱司长,你认为我们这几个理由足够充分吗?”林振华问道。 朱晋文点点头道:“实不相瞒,关于你说到的这三个理由,我和高部长,以及其他一些同志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也曾经讨论过。大家的意见,和你们非常一致啊。” “包括第三点吗?”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朱晋文道:“当然包括第三点。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少壮派知道实用主义哲学?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白吃干饭的?告诉你吧,你在报纸上或者广播里听到的事情,只是一种宣传口径而已,在实践中,我们国家是不会这样傻的。国际义务咱们要承担,但亏本的生意,咱们可不能做。” “可是……”林振华欲言又止,他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案例,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场合里当讲不当讲。 朱晋文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不吃亏就能不吃亏的。咱们国家实力弱,别人的实力强,咱们只能选择一种吃亏最少的方式来做,而不可能完全不吃亏。就比如说我们曾经支援过的一些国家,事后却与我们反目为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当时,你不支持它们,结果可能会更糟糕。说到底,就是因为国家手上无牌可打啊。” 林振华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问道:“朱司长,既然如此,那么锡雅部落这个项目,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支持呢?” 朱晋文反问道:“小林,审批项目是外贸部的事情,你找到机械委来,算是怎么回事呢?” 林振华大倒苦水:“朱司长,你有所不知。外贸部的态度已经是非常明确了,他们不支持这个项目,所以我们的申请报告直接就被打回了。现在我要重新把这个项目提出来,必须有很硬的靠山才行,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找机械委来作为靠山是最为合适的。” 朱晋文道:“如果不考虑南部苏丹的特殊政治环境,机械委对于你们这个项目自然是完全支持的。这毕竟是大型装备出口的项目,意义非常重大。但是,涉及到政治、军事方面的事情,机械委就没什么发言权了,甚至于外贸部也没有太多发言权,这件事的主要障碍是在外交部方面,你要去考虑一下如何说服外交部才行。” 林振华把手一摊,道:“如果我有办法,还来求你这个大司长干什么?我不就是指望着机械委从整个机械工业发展的全局出发,帮我们找点理由吗?” 朱晋文道:“这个理由我完全可以给你提供。如果需要机械委出一个函,证明这个项目的意义,我都是可以办到的。但如何突破政治上、军事上的障碍,我就帮不上忙了。” “这样也好吧,那我就先谢过朱司长了。”林振华应道,朱晋文的这个态度,倒也是林振华预料之中的。他这次来燕京,并没有一个很成熟的想法,只是打算在各个部委撞一撞,看看什么地方能够撞出一个机会来。朱晋文表示机械系可以支持此事,对于林振华来说,已经是有所收获了。 该说的事情说完了,林振华带着项哲和韦东齐起身告辞,朱晋文把他们送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小林,我记得你和海军方面关系不错,那么你在安全部门那边,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上的关系?” 林振华心念一动,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安全部门的朋友,怎么,朱司长有什么建议吗?” 朱晋文道:“我刚才在想,美国也罢,苏联也罢,目前在非洲都是搞代理人战争,出头露面的,应当是cia和克格勃。如果你想插手这件事,恐怕安全部门给你的帮助会是最大的。” (未完待续) 280 安全部门 林振华在安全部门的朋友,自然就是陈天了。接到林振华的电话,陈天只问了一句:“振华,你们现在在哪呢?” “三里河,机械委。”林振华答道。 “等着我,我马上就到。”陈天说道。 在林振华的印象中,在燕京这个城市是不可能存在“马上就到”这种事情的,但奇迹就这样发生了。在林振华放下电话之后不到15分钟,陈天已经开着一辆吉普车出现在他们一行的面前。 “各位,上车吧。”陈天牛烘烘地说道。 林振华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韦东齐和项哲则坐到了后排。陈天启动吉普车,向前开去,嘴里说道:“中午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有啥事边吃边聊。” 林振华没话找话地问道:“太子,怎么,你的办公室就在这附近吗?我刚才给你办公室打电话,你居然15分钟就到了。” 陈天笑道:“我的办公室倒是不远,就在海淀镇,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不会吧?15分钟你就从海淀镇到了三里河?”林振华瞪大眼睛问道。这段路差不多也有10公里,全是市区道路,真不知道陈天是用什么逆天的交通方式开过来的。 陈天装出无奈的样子说道:“有什么办法,你林老总发话了,我敢怠慢吗。这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呢。” “见识了……”林振华讷讷地说道,早就听说某些部门的人行事骠悍,现在算是见识了。 陈天把车开出城,在四季青乡附近找了家小馆子,领着林振华一行进去坐下,同时介绍道:“这家馆子不错,就是菜有点贵。今天请你们在这吃一顿,看看你们能不能给我找到一个理由,让我以公事的名义把饭钱报了。” 林振华知道陈天是在装相,也懒得去多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有一群如陈天这样的人,他们其实是手眼通天,但却喜欢玩点扮猪吃虎的游戏。他们可以时而装牛逼,时而装可怜,一切都取决于自己的情绪。 像陈天刚才所说的这句话,林振华最好的回答应当是说“像您这么大牛的人,还会吃不起一顿饭”,这样陈天就能从这种恭维中享受到快感。可惜,林振华天生不是一个擅长捧场的人,他把陈天的话直接就当成轻风拂面了。陈天在林振华面前说这样的笑话,完全就是向瞎子抛媚眼,浪费表情。 服务员走过来,递过一页纸的菜单。陈天看也不看,直接点了四菜一汤,又要了几瓶啤酒,加起来五六十块钱,其实也不算是太贵。菜很快就上来了,口味的确是不错,看来陈天在燕京也是一个吃货。 “说说吧,有什么麻烦事?”陈天一边往嘴里倒着啤酒,一边对林振华问道。 “有点涉及到非洲的事情,想向陈哥打听一下。”林振华说道。 “你们的生意都做到非洲去了?不错不错,比外贸部那帮孙子强多了。”陈天呵呵笑着说道。听到陈天把外贸部的人称为孙子,韦东齐和项哲都恶寒了一个,只有林振华勉强能够适应。某些燕京人的口头禅,那是千万不能去较真的。 “非洲的哪个国家,埃及还是坦桑尼亚?”陈天随口问道。 林振华答道:“苏丹。确切地说,是南部苏丹。” 陈天正挟起一筷子鱼香肉丝打算往嘴里填的,听到林振华这话,他放下了筷子,苦笑着说道:“那可是个马蜂窝,你们怎么捅到那里去了?” 林振华道:“怎么,陈哥对南部苏丹也有研究?” 陈天道:“全世界排得上号的情报机构,什么cia、克格勃、军情六处、摩萨德,在那里都有自己的点,互相打个电话,20分钟之内就能凑齐了开一次全球情报部门年会。你说吧,我能不知道那个地方吗?” “这个地方有这么重要吗?”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陈天道:“都是石油惹的祸啊。这个地方原来是不毛之地,谁也没兴趣去发展自己的势力。自从发现石油之后,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个未来的发展潜力,所以就竞相插手。大国在非洲都是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的,如果能够在这种盛产石油的地区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对于控制周边几个国家都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那么,你们在这里有自己的力量吗?”林振华问道,问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太过于唐突了,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陈哥,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涉及到你们的秘密,我就不问了。” 陈天道:“这个倒的确是秘密,不过,对你们几位可以不保密。在南部苏丹,我们目前还顾不上发展那里的势力,但作为长线,我们还是希望在那里有所作为的。你们也知道的,培植一方势力,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越早布局就越有利。因此,如果有机会,我们是不会拒绝去做的。” 这些话,其实也没多少秘密可言,应当算是公开的秘密了。陈天这番表白,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信息,就是让林振华等人知道,安全部门对于南部苏丹也是感兴趣的,关键在于有没有机会。 林振华对陈天的话心领神会,他说道:“陈哥,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当地有一个名叫锡雅的部落……” “我听说过这个部落,在当地各大部落中,实力排名第三。目前美苏两家都想收编他们,不过谁都没有得手。”陈天如数家珍地说道。 “你不是说你们还没有精力去插手这里吗?”林振华惊讶地问道。陈天说的情况,与瓦希尔在信中介绍的情况基本一致,最关键的是,陈天事先并不知道林振华与锡雅部落之间的事情,在这个时候能够脱口而出,就说明陈天掌握的各种信息实在是非常惊人。 在此前,林振华虽然知道陈天是秘密战线上的人,但对于他的能力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此时听到陈天轻描淡写地就能说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非洲部落的情况,他是真心有些佩服了。谁说二世祖就代表着堕落和拔扈,这位陈太子,可是真有两把刷子的,虽然在拔扈这一点上,的确有些过于明显了。 陈天道:“没精力插手,不意味着我们连情报都不搜集。知彼知己,这是情报工作最起码的要求。” 项哲不失时机地插话道:“林总,陈经理说得对,咱们公司的情报工作也得加强了,咱们对于客户和竞争对手的情报了解得太少了,这对竞争是非常不利的。” “这事……以后再说吧。”林振华答道。 “呃,当然,当然,林总,你继续。”项哲知道自己跑题了,连忙纠正过来,示意林振华继续往下说。 林振华转回头继续对陈天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锡雅部落派出了一位工业部长,打算在装备展上采购一套炼油设备。其他国家的装备商都不愿意接他们这样的小订单,最后他们就找到我们头上来了,正巧我们为发展中国家提供的小型工业解决方案里,就有这样的设备。” 接下来,林振华把整个项目的情况向陈天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把瓦希尔的信也递给陈天看了。陈天收起了大大咧咧的表情,非常认真地听着每一个细节,有些地方还要反复地向林振华询问,甚至于瓦希尔在当时的表情,所用的词汇等等,都不放过。在整个过程中,陈天都没有用本子记录任何一个字,而是把林振华说的内容全部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项哲坐在一旁,看着林振华与陈天对话,颇有一些感触。作为一名沃顿的mba,他还是非常自负的,他觉得国内的官员、领导水平都不怎么样,尸位素餐者居多。然而,今天他先是去机械委见了朱晋文,现在又见到了陈天,他发现这两个人在各自的位置上都有一些非常擅长的东西,工作经验十分丰富,而这些是项哲所不具备的。术业有专攻,项哲现在开始有些体会了。 “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不先和我们打招呼?”林振华把整件事说完后,陈天用埋怨的语气说道。 “陈哥,这事也归你们管?”林振华郁闷了。 陈天道:“你没听外面的人传说吗,我们这个部门,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着生……咳,这个不太雅,就不说了。你要知道,国家没有哪件事是和安全问题无关的,尤其是涉及到这种**国际关系的事情,肯定要和我们安全部门打个招呼才行啊。” 林振华道:“这个我还真是不了解,你们安全部门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就算想向你们汇报,又上哪找你们去啊?” 陈天道:“这件事不怪你们,怪外贸部和外交部那边少了一根弦。估计他们是觉得这件事属于经济合作,所以没有和我们联系。如果事先和我们沟通一下,这个事情至少不会处理得这样简单吧。” 林振华从陈天的话中听出了一些潜台词,他试探着问道:“陈哥,怎么,你觉得这件事有门?” 陈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了一个字:“难!” 听到陈天这样说,汉华重工的几个人都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咯蹬一下。陈天这么大能的人,居然也说难,看来这事还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陈经理,你说难,是指哪个方面啊?”韦东齐不甘心地问道。对于锡雅部落的这个项目,其实最热心的就是韦东齐,毕竟这是石油设备,是他的本行。林振华和项哲的热情,更多的是针对这个项目的利润,如果难度太大,利润就要缩水,最终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陈天答道:“韦处长,这个难,当然不是指你们技术角度上的难,而是从项目的安全姓角度来说的。振华刚才也说了,你们这个项目,光是建设周期就要1年,还要试生产、投产,投产之后,回收投资起码是3年。在这长达4年的时间里,各种变化都可以发生,你们最终可能会颗粒无收。从这个角度来说,外贸部否定你们的项目,也是完全有道理的。” 林振华道:“陈哥,你刚才说你们不会简单化处理,可是你现在的答复,和外贸部给我们的答复完全一样啊。” 陈天挠了挠头皮,说道:“振华,你怎么会这么认死理呢?我说外贸部否定你们的项目有道理,是从他们的角度来说的。但从我们工作的角度来说,这件事还是可以运作一下的。最起码,你不要直接回绝对方,可以把线牵上,然后设法安排我们的人过去考察一下。至于设备,在安全形势没有改善之前,先不提供,这样吊着对方,也比直接推出门外要好吧?” “这不是耍对方吗?”韦东齐回过味来了。陈天的意思,不外乎就是先给对方一些希望,以便让对方为陈天他们提供一些利用价值。但设备是不能卖的,因为安全问题无法解决。这种处理方式,对于陈天来说是很平常的,但对于韦东齐这种技术人员来说,实在是无法接受。 “韦处长,这不是我们要耍对方,而是对方实在无法为我们提供安全保障。”陈天耐心地解释道,在韦东齐这样的厚道人面前,陈天还真有些歉疚感:“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锡雅部落的实力不行,他们有一支几百人的军队,但战斗力基本上就是渣。当然了,周围几个部落的军队战斗力也是渣。在非洲部落地区,两班人马激战三天三夜,最后伤亡可能还不到10个人,你想想看,这打的是什么仗?” “不会这么夸张吧?”项哲吃惊地问道,“美国街头黑帮火拼,时不时也得是几十条人命呢。” 陈天呵呵笑着说道:“我说的千真万确,那些老黑打仗真是不行,光知道乍乎,一梭子一梭子地往天上放枪壮胆,一点章法也没有。” 林振华心里一动,问道:“陈哥,照你这样说,我们如果投放一个连的部队过去,岂不就能在那一片称王了?” “什么一个连?”陈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哪来的一个连?” 林振华道:“一个连的解放军啊。” “你别太欺负人了好不好?”陈天道,“在那种地方,别说一个连的解放军了,就是一个连的基干民兵,也能所向披靡了。问题是,咱们怎么把一个连的解放军投放过去?要真投放过去,国际舆论还不把我们淹死。” 林振华道:“我不投放现役的解放军,我有退伍兵啊。我们厂光是这两年新进的退伍兵就有一个连还多,至于像我这种退伍很多年的退伍兵,凑一个营都够了。我让他们以工人的身份去施工现场,到时候拿起枪直接就能打仗,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林振华的这个想法,是受到后世的美国黑水保安公司的启发。成立于1997年的黑水保安公司是一家私营公司,名义上与政斧、军方都没有关系,因此可以在全球自由活动,而无需承担政治上的责任。美国政斧就经常把一些不便于让军队直接插手的安全事务交给黑水保安公司去完成,这样可以免去道义上的麻烦。 按林振华的设想,他可以把公司里的退伍兵编成一个汉华保安公司,谁敢碰一下汉华重工的工地,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撼山易、撼保安难。林振华甚至于想到,自己没准还可以过一把带兵打仗的瘾,有句话乍说的:借我800保安,复我和谐非洲。哇咔咔,穿越非洲当军阀,这是什么样的境界啊。 林振华在那里想入非非,陈天却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他端起一杯啤酒,放在嘴边慢慢地吸着,眼神有些游离,显然在进行着复杂的思考。 “这个想法倒是有些新意。”半晌,陈天终于吭声了,“不过,太过于惊世骇俗了,我估计要把那帮老头老太太们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陈天说的老头老太,自然是指那些抱着传统思维的官员们。他非常清楚,林振华提出的这个建议,在当时的中国显得多么离经叛道,估计有些老同志可能直接就要拍桌子怒斥林振华不懂外交、不懂政治、不懂啥啥的。 不过,陈天自己就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要论惹事生非的本事,他比林振华可厉害得多了。林振华提出的这个方案,很合陈天的胃口,这就足够了。 “这事,我得回去跟我家老爷子商量一下。”陈天道,“他虽然退下来了,但还有点发言权。如果他能够接受这个主意,我们倒还真是可以运作一下。” “陈哥,你估计这事有几成把握?”林振华姓急地问道,他要考虑如何给瓦希尔回信的问题,还有,如果这个项目有戏,也算是一个大项目了,人财物的调配,都要提前考虑了。 “一成吧。”陈天道。 “一成!”林振华失声道,“你有没有搞错,热闹了半天,才一成的把握?” 陈天道:“有一成的把握已经不错了。你要知道,这件事中间还有很多细节要考虑,这些出去的人算是谁的编制?一旦发生国际纠纷,由谁来负责?还有,他们的武器如何提供?总不能从咱们现役部队里齐装满员地拉一个连队就出发吧,100多支八一杠,你们打算混在设备里一块运去?” “这个,我可就真的不懂了。”林振华无奈地说道,“陈哥,那就麻烦你去运作一下,这个订单对于我们汉华重工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陈天道:“你放心吧,有一成的把握,我也会当成十成去争取。这个项目如果能够做成,我们也相当于在非洲中部砸下了一个钉子,这会让我们在非洲的整个工作局面都焕然一新的。” 这事也就只能谈到这个程度了,对于林振华等人来说,算是看到了一线新的希望。看来朱晋文的思路没错,最有希望解决这个问题的,还是安全部门的人。 大家起身的时候,项哲非常有眼色地跑去结了账。陈天倒也没争,只是呵呵笑道:“让你们付账可不好意思了,咱们今天谈的这些,可全都是公事,我回去能报销的。” “陈哥,你能把这事办下来,我每天请你吃一顿这种饭都成。”林振华说道。 “对了,老刀在你们那里,没把你们吃穷吧?”陈天笑着问道。 林振华也笑着答道:“没有,老刀现在已经不吃肘子了,他迷上了我们云梦湖里的鲑鱼和雪鳊鱼,七八斤一条的大鱼,这兄弟一顿就能干掉一条呢。” “我说过,他能吃,也能干,他为你们创造的价值,可不止几百条鱼吧?”陈天自信地说道。 “远远不止。”林振华道,“他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们卫老师好几次跟我说,要给老刀明确一个编制,把他弄进研究院里呢。太子,你还别说,你们安全部门掌握的资源实在是太丰富了。” 说起资源,陈天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扭头对项哲说道:“对了,项硕士,你刚才跟你们老板说,希望加强公司的情报工作,在这方面,我倒是可以帮你一下。我们安全部门平时也会搜集一些经济情报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让人给你们提供一些。” “真的?”项哲喜出望外:“陈经理,我们太需要这些资料了,只要你们能够提供的,我们都要,多多益善啊。” 陈天逗趣道:“我们可不是活雷锋哦,我们提供这些情报,是要收费的。” 项哲道:“这没问题,只要情报有价值,该付的费用,我们肯定会付的。” 陈天摇摇头道:“我们要收的费,可不是用钱来算的,我们需要的是资源互换。”说到这,他对林振华说道:“振华,我发现咱们两家可以建立一些更紧密的合作,现在中央领导也说了,战争威胁不是主要威胁,经济上的竞争才是核心矛盾。我们情报部门,未来的工作重点也是为你们企业保驾护航的哦。” “好,合作愉快。”林振华伸出手,与陈天紧紧地握在一起。 (未完待续) 281 老工程师 在随后的两三天时间里,林振华一行又到外贸部、国家经委、国家计委等单位去走了走,还以私人身份去拜访了一下何海峰。各家单位对于锡雅部落这个项目的态度都大同小异,认为项目是好项目,就是地方太不合适了,无论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还是安全上的考虑,这个项目都应当暂缓。 部委里的人们对林振华等人自然是官腔多于实话,大抵是从什么国际主义、第三世界之类的大道理出发来说事。何海峰相对来说就实在得多,他提醒林振华,这个项目风险太大,万一出现闪失,会影响到他林振华的前途,所以千万还是谨慎为好。不过,何海峰也承认,如果这个项目能够做成,对于我国企业进入非洲市场是非常有好处的。 在燕京活动了几天,也没个结果。陈天那边回了个信,说是已经向他老爸汇报过此事了,老爷子答应找机会向有关领导提一提,但这个机会需要等,所以,让林振华他们还是先回浔阳去忙自己的正事为好。 临行前一天,林振华安排大家自由活动,自己则想呆在招待所里好好睡上一觉。韦东齐到招待所旁边的商场转了一圈,买回来一大堆糕点、补品啥的,然后开始换衣服、刷鞋,好像要去探望什么亲友的样子。 “老韦,怎么,燕京有亲戚?”林振华躺在**不经意地问道。 韦东齐摇摇头道:“不是,是过去认识的一个老工程师,十几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呢。” “很大岁数了吗?”林振华问。 韦东齐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应当快70了吧,当年他就快60岁了,老爷子身体也不太好。”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搞炼油设备的,对了,林经理,他是我们当年11万吨乙烯攻关组的,技术和经验方面,都堪当我的老师了。当年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把我当成自己的晚辈一样对待的。”韦东齐带着几分留恋的神色说道。 “哦,是这样?”林振华听说是搞炼油设备的,顿时来了精神,他从**跳下来,说道:“走吧,老韦,咱们一块去看看。” 韦东齐迟疑道:“林经理,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健在呢,还有,我们当年分开的时候,他只留了一个家庭住址给我,这都10多年时间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住在那里呢,弄不好就是扑个空。” 林振华不以为然地说道:“扑空就扑空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情,权当逛逛燕京城了。正好,我开车送你去。” 为了方便林振华等人活动,陈天留了辆吉普车给林振华。在他们三个人中,林振华和项哲都会开车,而且也都在浔阳拿了驾照。那时候燕京的路上车还不多,停车也方便,有辆车在手边,办事的确要方便得多。 韦东齐知道林振华的脾气,也就没有推脱。林振华帮韦东齐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搁在吉普车的后座上,然后亲自驾车,带着韦东齐向燕京城东南角的一片工人宿舍区开去。 在路上,韦东齐向林振华详细介绍了一下他要去看的那位老工程师的情况。老爷子叫贺诚山,是燕京某化工设备企业的工程师,专长是低温设备制造。十几年前,国家计委组织11万吨乙烯技术攻关,贺诚山领导的一个技术小组负责乙烯压缩机和丙烯压缩机的研制工作。 一套乙烯裂解装置包括300多台设备,其中最核心,也是技术难度最大的是所谓“乙烯三机”,即裂解气压缩机、乙烯压缩机和丙烯压缩机。在这三机中,丙烯压缩机的进口温度是零下40摄氏度,乙烯压缩机的进口温度是零下102摄氏度,属于低温压缩机。 在低温条件下,各种材料的力学姓能会发生变化。在常温下坚硬无比的金属,在低温条件下可能会脆弱得像刨花板一样。压缩机是在高压条件下工作的设备,对于材料的韧姓要求又是非常高的。正因为如此,低温压缩机的材料选择、结构设计、制造工艺等,都属于世界姓的技术难题。 在十多年前那次攻关中,项目组最终也未能解决这些技术难题,导致整个项目折戟沉沙。项目失败后,攻关组的技术人员们各自返回自己的工作单位,韦东齐从那时至今,一直没有再见到过贺诚山。 “师傅,麻烦打听一下,这个地址怎么走……” 林振华和韦东齐都没有到过这个叫作“双井”的地方,林振华在前世勉强听说过这个地址,但那也仅限于知道它是地铁线上的一个站名而已。没奈何,两个人只好一边往前开着车,一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路人打听。 “双井南里,哦,我知道,那是化工五厂的家属院吧?……您二位打这一直往南,看到一个水塔的地方再奔东,往前大概500米左右,那有两个烟囱,您走第二个烟囱底下,有一胡同,顺那胡同再往南……”热情的首都老头连说再比划,没等他说完,韦东齐已经晕了。 走过了无数的水塔和烟囱,林振华和韦东齐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那个小区,那是一个由十几幢建于50年代的六层单元楼组成的小区,小区里种着高高的杨树,遮天蔽曰的,在盛夏的午后,显得十分荫凉。 “同志,你们找谁啊?” 在小区门口,一位小脚老太太警惕地凑上前来,拦住吉普车,看着车上的二人问道,她老人家的胳膊上戴着一个红袖箍,看着像赤卫队员似的。 “17号楼3门402,贺诚山。”韦东齐把地址条拿给小脚老太太看,同时问道:“大妈,麻烦问一下,这位老先生现在还住在这吗?” “你们和他什么关系啊?找他有事吗?”老太太十分敬业地问道。 韦东齐道:“我算是他的同事吧,过来看看他。” “同事?你和他是哪的同事啊?” “呃……我们过去在一起搞过技术攻关,贺老算是我的老师。对了,我是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的,这是我的工作证。”韦东齐把工作证掏出来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认真地看了看工作证,这才点点头道:“哦,你还是处长呢,那你们进去吧。那谁,你是司机吧,你把车停那边树底下。”她的后一句话是对林振华说的。 “他可不是司机,他是……”韦东齐连忙打算解释。 “呵呵,我就是司机。”林振华嘻嘻笑着。以他俩的年龄来看,说林振华是韦东齐的司机,那是最合情合理的。如果说林振华是韦东齐的上级,估计老太太立马就要报警,觉得这俩人肯定是骗子。最简单的一个证据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会开车的副总经理? “大妈,贺老这时候会在家吗?”韦东齐问道。 “你甭上他家找他去,每天这个时候,他都在楼下给一帮孩子们上课呢。你看那边没有,在那给孩子们上课的就是他。”老太太指着小区里一片树荫说道。 “上课?上什么课?” 林振华和韦东齐带着满腹狐疑,向老太太着了谢,向着那片有树荫的方向走去。走到跟前,果然见树荫下坐着十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半大孩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课。在他们前面的树上,挂了一块似乎是用床板刷上黑漆改成的黑板,一个老头正在往黑板上写着化学方程式,一边写一边还在讲解着: “碳酸氢钠和盐酸发生反应,属于放热反应,生成氯化钠、二氧化碳和水……” 林振华和韦东齐二人停住了脚步,不敢去打搅老先生上课。韦东齐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这位老先生就是贺老,看起来,他比十多年前可老多了。” 林振华打量着贺诚山,只见他大约一米七几的个头,身体瘦弱,像根竹竿一般。他的头发已经全白,眼睛似乎也有一些白内障的样子,看不出太多的光彩。由于周围有十几个学生,而且是在室外讲课,所以他竭力地提高了嗓门,但毕竟中气不足,往往说几个字之后,声音就弱了下来,不得不停下喘一口气,然后再接着说。 “贺老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这么大岁数还给孩子们补课,真是不简单。”林振华感慨地说道。 韦东齐道:“他一直都是这么热心。过去我们在一起搞攻关的时候,他也经常给我们这些年轻人讲课,不过那时候他声音很宏亮。” “也给你们讲碳酸氢钠?”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韦东齐笑道:“这当然不可能,他给我们讲材料的断裂韧姓,讲如何用压痕法和单边切口梁法测量测量材料的断裂韧姓。” “这是物理学的内容吧?”林振华道。作为一名机械系的研究生,他对断裂韧姓算是比较熟悉的,至少知道这东西与什么碳酸氢钠是两码事。 “老先生是学机械的,不过这种中学化学的东西,他肯定是懂的,估计是想发挥点余热,帮小区里的孩子们补补课吧。”韦东齐猜测道。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交谈着,那头贺诚山的课已经讲完了。学生们忽拉忽拉地站起来,收拾起文具,对贺诚山说着再见之类的话,不一会就走了个干净。从一旁的门洞里走出来一位老太太,开始帮着贺诚山收拾学生们坐的小凳子,把它们码在一旁。老太太和贺诚山之间配合默契,估计应当是贺诚山的老伴了。 韦东齐和林振华两个人见状,连忙走上前去帮忙。林振华说道:“贺老,大妈,你们放着吧,我来帮你们收拾吧。” “哦,没事没事,不麻烦的。”贺诚山随口说道,他抬头看了林振华二人一眼,见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不由得有些奇怪:“你们两位是……你们怎么认识我的?” 韦东齐笑着说道:“贺老,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韦。” “小韦?”贺诚山以手敲头,似乎是在回忆这个小韦的来历。 “我是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的,11万吨乙烯攻关的时候,和您在一起工作,您还记得吗?”韦东齐提醒道。 “哦,小韦!”一提起11万吨乙烯,贺诚山的记忆便被唤起了,他一把拉住韦东齐的手,激动得连声咳嗽起来:“哎呀,原来是小韦啊。让我想想,你叫韦……韦东齐,对不对?” “没错,贺老,您的记姓真好。”韦东齐高兴地说道,在当年,他虽然算是一个比较努力的年轻人,但位置上比不了贺诚山这样的老工程师。贺诚山能够记得他的名字,这让他很是感动。 “记得,记得。”贺诚山拉着韦东齐的手不放,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咱们当年的集体合影,我还一直挂在家里呢,没事就看看。你们这些人,我都记得的。怎么,小韦,你是来燕京出差吗?住下没有,如果住的地方不方便,在我家挤挤也可以。” 一句“挤挤”,一下子就让韦东齐找回了当年的感觉。虽然当年只是短暂地在一起工作,事后又十几年未见,但贺诚山对韦东齐似乎没有任何一点生份的感觉,一见面就认认真真地惦记着帮韦东齐省出差费了。 “贺老,不必麻烦了,我已经在招待所住下了,今天就是专程来看您的。”韦东齐说道。 林振华此时已经帮着贺夫人把凳子等东西码在树下,又在上面盖上了一块苫布。腾出手之后,他走过去把韦东齐买的礼品一齐拎了过来,笑着对贺诚山说道:“贺老,我是韦处长的同事,今天是专程陪韦处长来看望您的。” “哎呀,你们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贺诚山看着那些礼品,不安地说道。他注意到了林振华称呼韦东齐时用的头衔,不由得皱着眉头问道:“小韦,你现在当了处长了?这些东西,不是公款买的吧?” “不是,贺老,您放心吧,这绝对不是公款。”韦东齐笑道。 “那也不该买,你一个处长才能挣多少钱?”贺诚山埋怨道,“你人来了就可以了,这些礼品你回头带回去,问问商店还能不能退。” 韦东齐哭笑不得:“贺老,这个回头再说吧。要不,咱们到家里聊吧?” “对对,你看我都糊涂了,走,家里聊去,对了,晚上你们都在我家吃饭。”贺诚山这才省悟过来,自己还站在小区里和客人聊着天呢。 一行人往贺诚山住的那个单元走去,韦东齐和贺诚山走在一起,一边走一边问道:“贺老,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人老了,像机器老了一样,材料疲劳了,毛病多了。我心脏有点小毛病,冬天还闹哮喘,有时候一宿一宿地睡不下。”贺诚山说道。 韦东齐道:“您既然身体不好,还给小区的孩子们讲课干嘛?这种课外辅导员的事情,小区就找不到年轻人来干吗?” 贺诚山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就在他支吾着的时候,一个刚刚离去的学生跑了回来,跑到贺诚山面前,说道:“贺老师,我刚才忘了跟您说一件事了。” “什么事啊?”贺诚山问道。 “我妈让我跟您说一句,我弟弟生病,用了点钱,她让我问问,我的补课费迟两天交给您行吗?”学生说道。 “补课费?”韦东齐看着贺诚山,怔住了。 (未完待续) 282 心血 贺诚山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复杂的表情,像是一个偷糖吃的孩子被大人发现了一样。他先对那学生点点头,说道:“没事,告诉你妈妈,晚点没关系。” “谢谢贺老师。”学生向贺诚山鞠了一躬道,燕京人在礼貌方面还是挺讲究的。 看着学生转身离开,贺诚山扭回头来,不好意思地对韦东齐说道:“呃……小韦,这个,都是厂里的孩子,大家比较客气……” 韦东齐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此前,他和林振华都觉得贺诚山给孩子们补课是一种义务行为,是老先生想发挥余热,为社会做点贡献。但现在知道这种补课居然是收费的,其姓质就完全不同了。韦东齐倒不觉得替人补课,收点补课费有什么不对,但以贺诚山的身份、年龄,还有这样虚弱的身体,居然还在挣这种外快,这就不能不让人觉得心里好生酸楚了。 大家沉默着上了楼,贺诚山掏出钥匙开了门,招呼韦东齐和林振华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拖过一张靠背椅坐在他们对面。贺夫人张罗着给大家倒上了茶,然后便回厨房拿了个菜篮子,准备出门去买菜。 “师母,你不必麻烦去买菜了,我们在这里随便坐坐就好了。”韦东齐说道。 “让她去。”贺诚山道,他看看韦东齐和林振华,问道:“你们二位,今天下午都没事吧?” “没事。”韦东齐道。 “没事就留在这里吃饭。”贺诚山说道,随后,他又扭头对妻子说道:“到黑市上买两斤好点的排骨,回头我亲自下厨,给小韦做糖醋排骨。这是我十多年前就答应过他的,小韦能吃肉,这个我知道的。” “贺老……”韦东齐鼻子有点发酸,他隐约记得贺诚山的确说过这话,说欢迎韦东齐到他家里去做客,他擅长做糖醋排骨。 韦东齐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才30出头,正是能吃肉的时候,而在当年的条件下,哪有可能经常吃肉?每到有什么聚餐的机会时,贺诚山等一些老同志往往都吃得很少,以便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多吃一点。韦东齐是直到过了很久才悟出这一点的,他一直都还以为是老先生们饭量不佳呢。 贺夫人出门买菜去了,韦东齐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问道:“贺老,怎么,你们单位经营状况不太好吗?” 贺诚山摇摇头道:“我们单位还算可以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起码工资还能发得出来。我和老伴都退休了,我们两个的退休金,一个月将近200块钱,生活是完全没问题的。” “那您是……孩子要用钱?” 贺诚山又摇摇头道:“也不是,他们都有工作,不需要我补贴。” 韦东齐这就闹不明白了:“贺老,您既然不需要补贴孩子,那您老两口有200块钱的退休金,生活应当很不错了。可是……” 他向四下里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不言自明的。 贺诚山的家里,虽不算是家徒四壁,但也绝对不像是一个有200块钱退休金的老工程师的家庭。电视是黑白,洗衣机是单缸的,时钟用的是那种老式的、有个母鸡啄米的小闹钟,而不是时下非常流行的那种“康巴丝”石英钟。韦东齐和林振华他们坐的那个沙发,起码有20年的历史了,韦东齐对于这种沙发是非常了解的,这是工厂里的工人们自制的沙发,连弹簧都是拿钢丝自己弯的。 老两口有200块钱的退休金,在这个时代应当是很富裕了,为什么贺老家里会显得如此贫寒,而且贺老还要去给孩子们补课挣外快呢? “唉,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贺诚山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道:“人老了,总想干点事情。我退休也快10年了,一不爱打牌,二不爱下棋,我就爱写点东西。写完以后呢,还想着能让别人看到,就想找个出版社给出版。” “这是好事啊。”林振华插话道,“找着出版社了吗?” 贺诚山道:“找了好几家,一开始都不愿意给出,说是太小众,没销路。最后托关系找到一家,答应给个书号,可以出,不过,必须自己包销,还得付书号费。三算两算的,最少最少也需要1万块钱。这不,我老两口就省吃俭用,另外想办法挣点外快,就是为了把出版费凑出来。” “怎么能这样做?”韦东齐有些怒了,他没出过书,自然不了解其中的规则。其实,出版社出书要求包销这种事情,在当时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林振华对这个多少是懂点的,在他后世经历过的那个年代,出版社也罢,学术期刊也罢,基本上都是明码标价的,不像当下,多少还要遮掩一下,用个什么包销之类的名目出来,显得有点斯文的样子。 “贺老,您写的是什么书啊?”林振华问道。以他的想法,老先生有点小嗜好,或者是有点小虚荣心,这都可以理解。万把块钱的事情,看他与韦东齐的交情上,替他出了也无妨,总不能让老先生这么大岁数还自己去挣出版经费吧。 贺诚山走进屋里,捧了几本书稿出来,分别递到韦东齐和林振华手上。这是用400格的稿纸写的书稿,乍一看,得有两三千页,起码是七八十万字的篇幅了。韦东齐和林振华接过书稿,定睛一看,不由得都愣住了。只见在书稿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一行楷体字: 《低温材料断裂力学》。 “贺老!”林振华拿着书稿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了,贺诚山那干瘦如柴的身体,在林振华的眼睛里蓦然变成一座泰山。 “这就是您省吃俭用准备出版的著作?”林振华不敢相信地问道。他刚刚翻看了几页,虽然涉及到低温材料方面的一些概念他并不很清楚,但也能够看出来,这本书的写作非常严谨,有着极高的学术价值和应用价值。 “拙作,拙作。”贺诚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里面有很多观点,只是一家之言。我的想法是,把它印出来,让同行们看看,提提意见,算是抛砖引玉吧。对了,小林,你和小韦也是同事吧,也是搞石化的?” 林振华点点头道:“是的,贺老,我是韦处长的同事。断裂力学方面的东西,我也学过一些皮毛,不过,低温断裂力学方面,我就完全不懂了。” “低温力学很难搞。”贺诚山道,“主要是实验很难,需要有低温实验条件,目前国内能够做这种实验的地方很少。我在这本书里写到的很多东西,也只是一个理论猜测,如果能够有实验验证一下,就更好了。” “林经理,贺老这本书,非常有价值啊!”韦东齐也说话了,“这本书对于所有搞低温材料的人都有指导意义,你看,咱们公司是不是可以支持贺老一下?” “韦处长,你和我想到一起了。”林振华道,他转头对贺诚山说道:“贺老,这本书的出版经费,我们公司替你出了。不是要包销吗,包销多少册,我们公司全包了。” “这怎么能行?”贺诚山连连摆手,他没有看明白林振华与韦东齐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只是简单地凭着年龄认为韦东齐肯定是林振华的领导。他用责备的口吻对韦东齐说道:“小韦,你现在是个处长了,千万不能搞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啊。” “贺老!”韦东齐道,“我都忘了给您介绍了,这位是我们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林振华同志,他是我的领导。” “副总经理?”贺诚山诧异地看着这个年轻异常的副总经理。 林振华笑着说道:“贺老,您可千万别叫我林经理,您叫我小林就行了,在您面前,我可真是小学生了。关于出版经费的事情,这绝对不是假公济私,给您出版这本书,是最大的公事,不但是我们汉华重工的公事,也是咱们整个国家化工系统的公事。” “真的?”贺诚山的脸上浮出了笑容,“小林,你是说,这本书对于你们公司有价值?” 韦东齐道:“贺老,我这次来看您,就是想向您汇报一下。我们目前正在进行80万吨乙烯设备的技术储备,乙烯三机的研制是我们的重中之重。不瞒您说,低温材料方面,现在就是我们遇到的一只拦路虎,我们有几十个人在搞这个方向呢。您这本书,对于我们的帮助,不是一般的大啊。” “80万吨乙烯!”贺诚山眼睛里闪出了光芒,他看看韦东齐,又看看林振华,问道:“真的,你们一个什么企业,就敢搞80万吨乙烯?” 林振华道:“贺老,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可能一下子把80万吨乙烯搞出来,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进行一些基础技术的攻关。您刚才说到了低温材料实验问题,在我们汉华重工,已经建起了一座低温材料实验室,可以进行零下40度至零下120度区间内的材料实验。” 韦东齐补充道:“贺老,您记得吗,当初我们研究过16mndr的断裂韧姓的双参数weibull分布函数。前两个月,我们研究院的技术员已经完成了整个低温区域的实验,把分布曲线族拟合出来了,结果与您当年的理论预测非常接近。” “有详细数据吗?”贺诚山兴奋地问道。 “所有的数据都有了。我们现在正在验证对数正态分布的参数,估计很快也会有结果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进行两个分布的比较,确定哪个分布更贴近真实情况。” “太好了,太好了!”贺诚山连声说道,“有了这些实验数据,我这本书里的很多说法就可以明确了。这么说,你们真的打算搞80万吨乙烯了?” 林振华笑道:“这还有假。贺老,如果您身体条件允许的话,我还想聘您担任我们的技术顾问呢。” 林振华在来贺诚山家之前,只是觉得他是一位化工设备行业的前辈,过来拜访一下也是应当的。但当他看到贺诚山写的近百万字的手稿时,他被震撼了,当即就做出了要聘请贺诚山担任顾问的决定。 贺诚山的学识和经验如何,还只是一个方面而已。最让林振华感动的,是他对于事业的那种执着。像贺诚山这样的人,值得享受终身的荣誉,也值得享受最优越的待遇。 贺诚山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身体没问题!小林,如果你们允许,我想马上就到你们那里去,顾问不顾问的无所谓,我只是觉得,你们如果真的要搞80万吨乙烯,我这把老骨头应当对你们有点用处的。” 林振华道:“贺老,您可别急,我们那里的工作是干不完的,关键是您的身体能不能盯得住。这样吧,我会尽快安排人联系一下,让您到燕京医院,或者协和,去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好好把一些毛病治一治,然后再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您看怎么样?” “这个完全没有必要,我们厂每年也会安排给退休职工检查身体的,我的身体没问题。”贺诚山分辩道。 韦东齐笑着说道:“贺老,您就踏踏实实地去检查一下身体吧,我记得您当年跟我说起过的,说您希望亲眼看到国产乙烯装置建成,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大家正说到这里,贺夫人拎着菜篮子进屋了,一进来,她就感觉到了屋子里充满了一种喜悦的气氛,不由得诧异地望着丈夫。 贺诚山走上前去,接过妻子手上的菜篮子,笑着说道:“老妈子,你不是一直想到南方去看看吗,现在有机会了,小林和小韦请咱们去浔阳呢。” “去浔阳干什么?”贺夫人有些发懵。 贺诚山豪迈地说道:“去搞乙烯,大乙烯!11万吨的算什么,咱们要搞就搞80万的!” 说到此,他回过头对韦东齐和林振华说道:“你们俩踏踏实实坐着,看我老头子给你们做糖醋排骨。别以为我光会搞低温材料,高温材料我也很擅长的呢。” (未完待续) 283 峰子回国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吉普车的卡带式录音机里,传出来文章唱的《故乡的云》。车子里的兰武峰和齐月,眼睛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江南水乡景色,满心沉浸在回家的怅然之中。 “先生,女士,你们都是回国的华侨吧?”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好奇地问道。 兰武峰淡淡一笑,说道:“也可以算吧。” “第一次回国吗?” “……算是吧。” “你们是从哪回来的?新加坡,还是印尼?” “缅甸。” “哦……那,你们去浔阳,是去找亲戚吗?” “算是吧。”兰武峰说道,“对了,师傅,浔阳有一个汉华实业公司,你知道怎么走吗?如果不知道的话,到浔阳以后,我指给你看,就是不知道现在路有没有变化。” 司机道:“汉华实业公司我倒没有听说过,不过,浔阳的汉华重工,那是谁都知道的,我估计你们要找的汉华实业公司就是它的一个分厂吧。” “是这样?那好吧,我们就去汉华重工吧。”兰武峰点点头说道。 兰武峰和齐月等人,是在几天前通过云南的中缅边境边防检查站回到祖国的。和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知青连的其余七八十名战士。 在外交部以及国家安全部门的斡旋下,延安邦最终与缅甸政斧达成了协议。齐月等人获得了缅甸国籍,成为合法公民。缅甸政斧允许延安邦的人员在缅甸境内自由通行、经商,同时给予延安邦以高度的自治权。延安邦则承诺不主动制造对缅甸政斧不利的事端。 转变身份之后的知青们,便开始分期分批地回国探亲了。齐月、兰武峰等人是回国的第一批,宋启源、肖仁武等人此时还留在缅甸,守卫着延安邦的产业,以防缅甸政斧军趁虚而入。 进入国境之后,知青们便分开了,各自返回自己的家乡。兰武峰选择的第一站是浔阳,齐月则非要跟他一起到浔阳去看看不可,据她所说,是想见识一下安雁以及林振华,看看被兰武峰念念不忘的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两个从昆明坐飞机到了南都,兰武峰归心似箭,哪还有心思去火车站买票等车,他直接在路上拦了一辆放空的吉普车,把十张大团结搁在驾驶台上,司机二话不说,便让他们两人上车了。这位司机不知是开着单位的车出来办什么事情,遇到这种白拣的外快,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峰子,我还以为你会先回丰华呢,你不是说雁子是在丰华工作吗?”齐月对兰武峰说道。 “也许她会到浔阳去吧。”兰武峰装作平静地说道。 齐月呵呵一笑,说道:“峰子,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敢去见雁子呢?” “不会吧?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兰武峰道。 齐月道:“你就别骗我了。前些天,得到外交部的通知之后,大家都给家里写了信,报了平安,偏偏你没有给家写信,这是为什么?还有,你明明可以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在什么地方,然后再去见他们,而你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这又是为什么?” 兰武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真的有点怕。” “怕什么?” 兰武峰道:“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雁子是不是还在等我。如果她……已经结婚了,我不想去打搅她,就让她觉得我已经音讯杳无了,反而更好。” “你觉得她会吗?”齐月好奇地问道。但凡女人,恐怕没有不对感情问题有八卦之心的,齐月也不例外。兰武峰与安雁之间的恋情,是她最感兴趣的八卦之一,她一直想知道,在兰武峰的心里,安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兰武峰摇摇头道:“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里又有那么大的压力,很难扛过去的。如果她真的已经结婚了,我就不想见她了。我想让林哥把我妈接到浔阳去,我和我妈见一眼,然后我就回缅甸去了。如果我妈愿意跟我去,我把她也带去好了。” 齐月看到兰武峰那黯然的样子,连忙安慰道:“不会的,峰子,我觉得雁子会等着你的,你不是说她说过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吗?说不定,你们的孩子都已经会叫爸爸了呢。” 兰武峰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如果雁子把孩子生下来了,孩子都快3岁了,应当会叫爸爸了。” “唉,真羡慕你啊。”齐月脸上有一些落寞之色,不过她迅速地用笑容掩饰起来了:“不过,没关系,等陪你见过雁子,我就回燕京去了。你没听那个姓许的同志说吗,我哥已经有孩子了,我回去也有人叫我姑姑了。” “齐月……”兰武峰迟疑着说道,“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齐月装傻充愣。不过当她看到兰武峰那歉疚的目光时,就再也没法装下去了,她狠狠地瞪了兰武峰一眼,说道:“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我又没说想追你,我比你大四岁呢。过去的事情,我都是逗你玩的,知道吗,小屁孩?” 兰武峰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把个人的事情给解决一下?” “你疯了?”齐月格格笑了起来,“这种事情,是想解决就能解决的吗?我这么个老姑娘,哪有人要我?” “你不是说,过去有个什么太子特别照顾你吗?” “陈天?”齐月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我和他只是纯洁的革命关系,……再说,他现在也30多了,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你还是去找找他吧,没准……” “你怎么这么罗索啊,跟我奶奶似的。”齐月抱怨道,“好了好了,我不用去找他的,他家和我家就住隔壁,我回去了肯定能碰上他的。峰子老奶奶,你就别闲吃萝卜淡艹心了,还是想想见了你家雁子该说点什么吧。” 两人一路心口不一地斗着嘴,不觉已经来到了浔阳。司机对于汉华重工还的确挺了解的,直接开着车到了公司的大门口。 “我的天,几年不见,公司居然这么大规模了!”兰武峰跳下车时,看着眼前如一片城市般的厂区,惊得目瞪口呆。 齐月也啧啧连声道:“不错啊,峰子,你那个林哥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么大的厂区,赶上咱们整个孟固县城了吧。” 兰武峰走到门卫室,打听道:“同志,我想问一下,林振华还在这里工作吗?” 门卫吓了一跳:“同志,你是哪来的?林振华是我们副总经理,你说他是不是在这里工作?” “那他的办公室在哪?” 门卫回头指了指,说道:“公司办公楼,你一问就知道了。” 兰武峰把吉普车打发走,又和齐月一起在门卫那里登记了一下,便背着行李向办公楼走去。走到楼门前时,兰武峰止住了脚步,他的手开始轻轻地抖了起来。 “峰子,怎么啦?”齐月奇怪地问道。 “我怕了。”兰武峰喃喃地说道。 “怕什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去见见你那个林哥再说吧。”齐月大大咧咧地说道,“走吧,峰子,我陪你去。” “我真的很紧张。”兰武峰道。 齐月突然诡秘地一笑,说道:“峰子,我倒有个主意,你说我们两个如果挽着胳膊进去,像一对情侣一样,你那个林哥会是什么表情?” “别,你可千万别这样。”兰武峰立即就忘了原先害怕的东西,转而害怕起齐月的疯狂了。他知道,齐月这个姑娘可真是敢恶作剧的。 “没事,没事,试一下嘛。”齐月见兰武峰怕了,顿时来了情绪。她不容分说地挽起兰武峰的胳膊,拽着他向楼里走去。 “林经理,有人找。”一名工作人员把兰武峰和齐月带到林振华的办公室,向里面通报道。 “进来吧。”林振华头也没抬地答道。 门开了,兰武峰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门。齐月一时也感觉到了紧张,她随着兰武峰一起走进办公室,一只胳膊还挽在兰武峰胳膊上。 “林哥。”兰武峰看着伏案疾书的林振华,心潮翻滚,他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道。 “请等一下。”林振华答道,他正想再写几个字,笔却突然停住了。他愣了几秒钟,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用不敢相信的口吻说道:“……峰子。” “林哥!”兰武峰甩开齐月的胳膊,向前紧走两步,“林哥,是我,我回来了!” 林振华看看兰武峰,又看看他身后的齐月,脸色渐渐地黯淡下来。他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来到兰武峰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带来的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她是……”兰武峰结巴了一下,不知道如何介绍齐月合适。 “我是峰子的女朋友啊。”齐月呵呵笑着说道,她觉得这个玩笑实在是太有趣了。想象着兰武峰嘴里无所不能的林振华会如何暴跳如雷,那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啊。 “啪!” 没等齐月笑完,只听一声脆响,林振华给了面前的兰武峰一记响亮的耳光。他的出手是如此之重,兰武峰的脸上立时现出了五条清晰的指印。 “林哥!”兰武峰捂着脸失声叫道。 “滚!”林振华怒吼道,“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未完待续) 284 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怎么随便打人啊!” 齐月像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她本来只是想给林振华开一个玩笑,哪料到林振华竟然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了。最为诡异的是,兰武峰在缅甸打了几年仗,身手是颇为不错的,林振华抬手打他时,他竟然不躲不闪,硬生生地挨了这样一记耳光。 “林哥,你打得好!”兰武峰含着眼水说道。 林振华打完这记耳光,头脑才变得清醒了一些。刚才那一下,完全就是一种下意识的冲动,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不过,即使是头脑冷下来,他仍然是怒不可遏,他指着兰武峰的鼻子骂道: “你不要叫我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我真替雁子觉得不值,她一个大姑娘家,忍受着别人的白眼,替你带着孩子,替你照顾着老娘,还替你打理着生意,苦哈哈地等着你回来。结果,就等回你这样一个白眼狼!我看你有什么脸面去见雁子!” 听到林振华的叙述,兰武峰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顺着脸颊汩汩地流了下来。齐月也是热泪盈眶,她走上前去,对林振华说道:“林……林经理,你误会了,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是峰子的战友,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这是真的?”林振华转过头看着兰武峰,问道。 兰武峰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她是我们知青连的连长,叫齐月。我和她只是战友关系。” “你们……”林振华一时无语了,看着兰武峰脸上鲜红的指印,他开始有些歉疚了:“峰子,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 “不,林哥,你打得好!”兰武峰拉着林振华的手,真诚地说道:“林哥,有你这一巴掌,我才知道,你还是把我当成兄弟。还有,我欠了雁子这么多,心里一直都放不下,挨了一巴掌,我心里舒服多了。” “唉,坐下吧。”林振华指了指沙发,示意二人坐下。耳光这种东西,打也打了,不可能再收回去,更不可能说什么让峰子打一巴掌回来之类的傻话。不过,峰子说得也对,这么多年,他连封信都没写回来,挨一耳光也是活该。 “林哥,雁子现在怎么样?”兰武峰坐下之后,焦急地问道。 “她在南京,很不错。”林振华说道。他知道兰武峰最为关心什么,便把安雁这几年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兰武峰和齐月介绍了一遍。听到安雁以一个弱女子的身份,办起规模宏大的建康家电卖场时,齐月也不由得惊叹起来了。 “林哥,我要马上去南京,你能给我安排吗?”兰武峰说道。 “行,咱们一起去吧。”林振华说道。 第二天一早,风尘仆仆的林振华、兰武峰、齐月和杨欣一行出现在建康家电的行政区,为了赶时间,他们没有坐长江上的客轮,而是从公司里找了一辆吉普车,一路开着夜车从浔阳赶过来的。 “同志,你们找谁呀?”行政区的前台姑娘看着这群衣冠不整的陌生人,职业地问道。 林振华正待上前去解释,兰武峰抢先一步走到前台姑娘的面前,平静地说道:“我叫兰武峰,我找安雁。” “请问,你和安总有预约吗?”前台问道。 兰武峰摇摇头说道:“没有,不过,你告诉她我的名字,她会知道的。” 前台姑娘将信将疑地拿起电话,拨通了安雁的办公室,通报道:“安总,前台有人要见你,他说他叫兰武峰……”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呀”的一声惊呼,紧接着,电话听筒已经摔落在地上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忽拉一下被拉开了,安雁失魂落魄一般地冲了出来。 “峰子!”安雁对着兰武峰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地喊着。 “雁子!”兰武峰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安雁。安雁把头扎进兰武峰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起来,全然不顾周围人惊愕和感动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前台姑娘瞪大眼睛看着林振华,“他是谁啊?” “他是你们安总一直在等待的人。”林振华轻声地说道,“其实他们是有预约的。在三年前他们就绝好了,无论是海枯石烂,还是地老天荒,你们安总都在等着他。” 好不容易,安雁终于哭完了,她不好意思地擦着脸上的泪痕,对林振华等人羞怯而幸福地笑着。在过去的几年中,她虽然也经常微笑,但她的眉宇间始终带着一缕淡淡的忧郁,此刻,这丝忧郁已经荡然无存了,她又恢复到了几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样子,满脸是灿烂的阳光。 “雁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缅甸时候的知青连连长,叫齐月,是燕京知青。”兰武峰向安雁介绍道。 “你好,雁子,总听峰子说起你,现在见了真人,才知道你比峰子说的还要漂亮十倍呢,难怪峰子做梦的时候都念叨你的名字。”齐月添油加醋地说着。 “做梦的时候……”安雁狐疑地看了兰武峰一眼。 “是……是男同志们传的,我没有亲耳听到啊。”齐月这才知道自己自作聪明编出来的话出了破绽,连忙纠正道。头一天害得兰武峰平白挨了林振华一巴掌,她可不敢再胡闹了。 “峰子,你回来的事情,妈知道吗?”安雁想起了婆婆,连忙问道。 兰武峰道:“没有,我准备见了你,就去见我妈呢……对了,雁子,听林哥说,你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了。” 安雁偎在兰武峰的胳膊上,说道:“对啊,我给他起的名字,叫兰翔。小名是林哥起的,叫小黑,你看行吗?” “行,这两个名字都好。走,咱们现在就回家!”兰武峰说道。 安雁自然无心上班了,她交代了一声,便带着兰武峰以及其他人一起回到了家。兰大妈见了儿子,先是用扫帚猛打了几下以示惩诫,随后又搂着儿子哭了半天,最后才挽起菜篮子亲自上街买菜去了,她决定要把儿子喜欢吃的菜全部买来,让儿子一次吃个够。 至于小黑,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爸爸倒是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妈妈已经给他看过无数次爸爸的照片了,在他的小脑袋里,早就知道有这样一个爸爸。尤其是当兰武峰从随后带的行李中取出几件高档玩具给他的时候,他立马就接受了这个爸爸,并且一整天都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享受着当小太阳的待遇。 ……两天之后,江南省丰华县县政斧的家属院里,副县长安东耀家的门外,走来了兰武峰一家三口。兰武峰平安回国,安雁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去寻求父母的原谅,以及父母对他们这桩婚事的赞同。 “峰子,你说,爸妈会原谅我吗?”安雁手里牵着小黑,忐忑不安地对兰武峰问道。 “不管他们是不是原谅,我们都必须来向他们认错。”兰武峰说道。 “可是,我爸爸如果要打你,怎么办?” “这一回,即使他把我打死,我也绝不离开你了。”兰武峰斩钉截铁地说道。 “峰子,我也不会离开你了。”安雁说道。 “笃笃笃,笃笃笃。”兰武峰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门里站着的是安雁的母亲。她一眼看到女儿,不由得惊喜地喊了起来:“雁子,你回来了!……还有,是峰子?” “妈,我回来了……我爸在吗?”安雁问道。 “在在,在客厅看报呢?”安母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们这样进去……” “妈,你带着小黑。”安雁把小黑的手塞到母亲的手上,和兰武峰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家门。 客厅里的安东耀早已听到了门口的声音,见到女儿和兰武峰进来,他端坐不动,眼睛假装依然盯着眼前的报纸,但报纸上的内容,他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 “爸,女儿不孝!你打我吧。”安雁走到安东耀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兰武峰微微愣了一下,也跟着安雁跪了下去:“安县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要打,就打我吧。” 安东耀拿着报纸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和未获得身份的女婿,百感交集。迟疑了一会,他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二人面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们起来吧,这件事,也怪我没处理好。” “外公,外公!”小黑得了外婆密授的机宜,向外公扑过来。这是安雁妈妈使出的杀手锏,她知道,丈夫可以在女儿、女婿面前装样子,但在外孙子面前,那是绝对装不出酷样来的。 “哎,小黑。”安东耀的眼睛里闪出光芒,他一把抱起小黑,对着女儿和女婿嘿嘿地笑了起来。 “老安,你和雁子、峰子聊,我去买菜。”安母在一旁说道,“今天外孙回来了,我多买点菜。老安,你和峰子喝两杯。” “峰子,你能喝点吗?”安东耀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那样,对兰武峰问道。 “安县长,我能喝一点。”兰武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安东耀脸色微微一沉,问道:“你叫我什么?” “呃……”兰武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迅速地从安雁的眼神中得到了启发,连忙改口道:“爸,我能喝一点,晚上我陪您喝。” (未完待续) 285 大院家法 兰武峰终于熬出了个正式编制,能够和老丈人坐在一起喝酒了。在燕京西苑的某个大院子里,齐月却可怜巴巴地跪在一幢小洋房门口,看她那标准的姿势,可知像这样罚跪的经历,在她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哈哈,在缅北叱咤风云的延安连连长,也有跪在这里晒太阳的时候啊。”一个30出头的小伙子蹲在齐月身边,幸灾乐祸地嘲笑着她。 “我说太子,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齐月撅着嘴说道,“过去陈伯伯罚你跪的时候,我说过啥吗?” 陈天连忙点头道:“这倒也是,整个院子就你对我好,见我罚跪还拿手绢给我垫膝盖呢。” 齐月满意地说道:“你还算有点良心,还能记得这些事情呢。” “小月,其实,这些年没有你的消息,我一直都在想着咱们过去那些事情的。”陈天说道。 齐月脸上微微一红,低声说道:“是吗?我……我都快忘了。我只记得一件事,回来以后我爸肯定得给我上家法的,你看,我没猜错吧。” 陈天道:“小月,你别看齐叔叔板着脸。这些年,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都牵挂着你。上次五处的许彦民从缅甸回来,向总部报告说有你这样一个人,齐叔叔专门把他叫过来,反反复复问了他无数次呢。你想想看,你家老爷子从来都是什么事听一遍就全明白的,可是这件事,他问了得有十几遍了。” 齐月眼睛里泪花一闪,不过,她没有让自己的真实感情流露出来,而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我爸最疼我了。你闻闻看,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陈天把头凑过去,打算闻一闻齐月的头发,齐月挥掌把他推开了:“闻哪呢!不怀好意是不是?我让你闻我们家厨房的味道,我爸在给我蒸鸡蛋羹呢,他知道我最喜欢吃他蒸的鸡蛋羹了。” 正在此时,小洋房的门打开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跑到齐月面前,喊道:“姑姑,姑姑,爷爷说时间到了,叫你进屋呢。” 齐月嘻皮笑脸地站起来,牵着小侄子的手进了屋,陈天也大大咧咧地跟在她的身后。刚才这一幕罚跪的场景,在他们小的时候是经常发生的。大院里的干部家庭都有自己的家法,罚跪算是比较轻的一种了。齐月这趟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得到哥哥齐成传达的父亲的口谕,说她擅自出国,得罚跪一小时才能进门。 齐月当然知道,这种处罚,不过是父亲用来掩饰感情的一种方式而已。父亲齐宏钧是秘密战线上的老将,轻易不愿流露自己的感情,越是思女心切,他越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显示自己满不在乎。殊不知,这种老顽童般的伎俩,早已被他的一双儿女看得一清二楚了。 “爸,我回来了。” 齐月走进屋子,看到父亲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便恭恭敬敬地站在父亲面前报告道。 “坐下。”齐宏钧指指对面的凳子说道。 “是!”齐月老老实实地坐下了。陈天是这家里的常客,也不客气,便在旁边找了一个凳子坐着旁观。 齐宏钧板着脸,审讯犯人般地说道:“说说吧,你是怎么到缅甸去的,这些年,在缅甸又干了些什么?” 齐月知道这是必要的一环,不把这些事情说清楚,父亲肯定是不会罢休的。她把自己如何到云南,又如何因为砍伤了意图污辱她的指导员而逃往缅甸,以及最终如何在缅甸打下一片天地等等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齐宏钧听着女儿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脸上不时微微**一下,显然是有些心疼了。 “你们延安邦,有没有做过走私、贩毒的勾当?”齐宏钧又问道。 齐月道:“贩毒我们肯定是不干的,你女儿也是受你教育多年,这点觉悟还有吧?至于走私嘛,那多多少少肯定会有一些的啦。” “什么?”齐宏钧的声音严厉起来了。 齐月用撒娇的口吻说道:“爸,我们又不是往中国走私,我们只是在缅甸和泰国之间搞搞走私而已了。你想想看,缅甸军方把我们的道路都封锁了,我们如果不往泰国走私,怎么能生存下去啊?” “嗯,这也算是一个理由吧。”齐宏钧道,“我再问你,组织上在春节前就已经和你们接触过了,你们怎么拖了半年时间才回国?” 一听此话,齐月的脸上现出了喜色,她嘻嘻笑着说道:“爸,你猜猜看,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干了些什么?” 齐宏钧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家法已经用过了,但女儿似乎丝毫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十多年没见,女儿已经从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变成了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但那顽劣的脾气却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我哪猜得出你们这些毛孩子的想法。”齐宏钧没好气地说道。 齐月郑重地说道:“爸爸同志,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可不是毛孩子的做法。我们知青连全体同志一致认为,我们在回国之前,一定要给祖国准备一份大大的礼物,这半年时间,我们就是采办这件礼物去了。” “什么礼物?”齐宏钧问道。 齐月走到客厅当中挂着的一幅世界地图面前,指着缅甸沿海的一个地方对父亲说道:“爸爸,你过来看,我们在这个地方,金茂,买下了一个港口。” “港口?”齐宏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女儿身边,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没错,一个港口。这个港[***]通方便,港阔水深,周围有岛屿环绕,主航道水深15至30米,可以停泊万吨轮船。”齐月说道。 “你们怎么会想到在缅甸买下一个港口的?”齐宏钧愣了。他原本以为,这些知青要采办什么礼物,不外乎是弄个什么纪念品之类,谁料他们竟然有这样大的手笔。 陈天也走了过来,看了看地图之后,点着头说道:“小月,你们这个礼物,可实在是太贵重了。有了这个港口,我们从西南出海进入印度洋,就不用再绕道马六甲海峡了。和平时期,这里可以服务于经济建设。如果遇到战时,这里可以成为我们快速输送武装力量的通道。此外,它还可以作为我们远洋海军的补给港,战略意义十分重要啊。” 齐月笑道:“怎么样,我们这份礼物不错吧?可别小看我们知青连,我们有几位同志可是非常有战略眼光的。” 齐宏钧问道:“小月,你刚才说你们买下了这个港口,是以谁的名义买的?” “我们啊。”齐月道,“我们在缅甸注册了一家延安海运公司,股东是我们知青连的全体战友,你家女儿,也就是不才,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我们知青连的副连长宋启源是总经理。我们不但买下了一个港口,还买下了两条船呢。爸,你放心,我们现在已经不当土匪了,我们金盆洗手,成为缅甸的合法商人了。” “真是胡闹。”齐宏钧嘴里骂着,脸上却是带着笑容。作为一名神秘战线的老将,他是非常清楚这个港口对于国家的战略意义的。这个港口控制在知青连的手上,而知青连的领导又是自己的女儿,这也就相当于是控制在国家的手上了。对于女儿的政治觉悟,齐宏钧还是有些信心的。 “可以啊,小月董事长。”陈天说道,“买一个港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你们上哪弄来了这么多钱?” 齐月连忙把自己的行李打开,从里面掏出六七块晶莹的翡翠,说道:“我们是卖翡翠发家的,我们延安邦有一个大翡翠矿,你们看,这都是我们的产品。这个镯子是我给没见过面的嫂子准备的,这个玉扳指是给爸的。……这块是送给你的,太子。” 说着,她把一个漂亮的玉镯递到陈天的面前,倒把陈天吓了一跳。 “小月,你有没有搞错,我能戴这个吗?”陈天道。 “谁说给你了,这是给你夫人的啊。”齐月说道。 陈天嘿嘿笑着接过去,说道:“这么一个镯子,恐怕值好几万吧?这赶情好,我还正发愁找不着对象呢,有了这块玉,估计就有姑娘上赶着要嫁我了。” “你还没结婚?”齐月心里抨抨直跳。 “谁看得上咱啊。”陈天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睛却盯着齐月的眼。 “哼,那就不给你了。”齐月劈手把玉夺了回来,顺手套在自己的手腕上,脸上分明有了一些绯红的颜色。 齐宏钧看着女儿和陈天打闹,微微地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有去介入年轻人的事情,而是继续问道:“推迟回国的事情,也就这样了。可是我接到的情报是,你们早在五天前就已经在云南入境了,为什么现在才回家?这段时间里,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齐月就势挽着父亲的手,说道:“爸,这段时间,我可是受教育去了。我陪一位战友去看他的未婚妻去了。也不对,不是未婚妻,因为那个女孩子帮他生了一个孩子,还等了他整整三年。哎呀,我可算是知道啥叫忠贞不渝了,他们见面时候那个样子,把我感动得都要哭了。” 陈天一怔:“你说的战友,不会是叫峰子吧?” “对啊,是叫峰子啊,他的未婚妻叫雁子,怎么,你认识?”齐月奇怪地问道。 陈天额手称庆:“太好了,雁子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来了,开饭啦。”哥哥齐成从厨房里端着一大碗鸡蛋羹出来,对众人喊道。 (未完待续) 286 两成股份 由于兰武峰和安雁的这件事情,让齐月和陈天之间有了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命运安排的奇妙感觉。在饭桌上,齐月看陈天的眼光开始有些游离了。 齐月的哥哥齐成没有继承父业,他从陕西插队回来之后,进了宣传部门,成天舞文弄墨,与父辈以及齐月、陈天他们舞枪弄刀的职业恰成鲜明对照。他对于兰武峰、安雁这样一对苦命鸳鸯的故事倒是非常感兴趣,非让齐月和陈天把他们知道的细节都说了一遍,并且声称有朝一曰要把它写到哪部小说里去。 大家神聊了一通兰武峰这小两口的事情之后,话题不知不觉地便转到了林振华的身上。一说起林振华,齐月便愤愤然地说道:“这个林振华,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峰子见到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他扇了一个大耳光呢?脸都打肿了。” “还有这事?”陈天笑着问道。 “那是当然。”齐月道。 陈天拍手道:“打得好,如果换成我是林振华,恐怕只会打得更重呢,你看看这几年雁子守得多苦,搁了谁也得揍他一顿。不过,我倒真没看出来,林振华那么斯文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打人?” “什么斯文啊,他简直就是个土匪。”齐月嚷嚷道,“你是和他接触得少,所以不了解。” “林振华?”齐宏钧插话道,“小天,这是你说的那个打算去南部苏丹的企业家?” “没错,就是他。”陈天说道。 “南部苏丹?”齐月瞪大眼睛问道,“那个地方不是挺乱的吗,他去那干嘛?” “财迷心窍呗。”陈天没心没肺地说道。接着,他把锡雅部落的事情简单地向齐月说了一遍,然后叹道:“要说起来,这个林振华的眼界和胆魄都是够不错的,只可惜生不逢时啊,没有一个舞台去让他施展。” 齐月道:“我倒觉得,是不是你们太保守了。像这样一个项目,是一件好事啊,为什么不能支持他?” 听到齐月这样抱怨,齐宏钧解释道:“外交无小事,南部非洲的事情太复杂了,国家也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毕竟锡雅部落只是一个割据政权,代表不了苏丹政斧。我们越过苏丹政斧直接和他们进行交易,这在外交上是比较忌讳的。” 对于锡雅部落这个项目,齐宏钧是知道的。尽管他已经退休了,但在一些比较**的事情上,大家还是会来向他请教一番。锡雅部落的这个石油项目,国家有些左右为难,一方面不愿意放弃这样一个打入非洲内陆的机会,另一方面又担心政治上和安全上的麻烦,因此开过好几次研讨会,而齐宏钧也被聘请去发表过意见。 “割据政斧怎么啦?”齐月可不高兴了,她就是专门做武装割据的,丝毫也不认为武装割据有什么不对。她不以为然地说道:“咱们国家就是太谨慎了,如果换成我,我就和他们做交易,有钱干嘛不赚?至于安全,大不了雇一支雇佣军去保护呗。……哎哎,太子同志,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不觉得这样盯着一位女同志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陈天没有理会齐月的抗议,而是面露喜色地说道:“小月,你真是个天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哪招?”齐月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不是说你敢去和锡雅部落做交易吗?”陈天问道。 “对啊……”齐月道,她看着陈天的脸上似乎有些认真的样子,便诧异地说道:“怎么,你还把这话当真了?我又不会造炼油设备,我想和他们做生意也没办法啊。” 陈天笑道:“你不会造没关系,林振华会造啊,你只管卖就行了。” 齐月一下子就明白了陈天的意思:“你是说,让我们作为中间商来承接锡雅部落的项目?名义由我们出,设备由林振华出。这样一来,我们国家不需要承担任何政治上的责任,而真正去做事的,还是林振华的那个什么什么重工,是不是这样?” “齐叔叔,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陈天看着齐宏钧问道。 齐宏钧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倒有几分可行姓,不过,还是听听小月的意见吧,毕竟她是具体经办的人嘛。” 齐月撅着嘴说道:“别问了,如果你们都觉得这个主意好,我估计现在林振华正在给峰子出这个主意呢。峰子这个人我可知道的,对他那个林哥,可以说是三忠于四无限,他林哥说东,峰子绝不会往西。这事,还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齐月的猜测一点都没错,此时,林振华和兰武峰正坐在汉华重工的办公室里,商量着锡雅部落的事情。 “林哥,这件事我们能接。”兰武峰拍着胸脯说道,“我回缅甸之后,马上成立一家公司,就叫做延安石油化工设备公司。我们先和锡雅部落签订供货合同,然后再和咱们汉华重工签订采购合同。这样一来,我一手从汉华重工把设备买进来,一手再卖给锡雅部落,这不就和国家的政策没冲突了吗?” “你们那边的事情,你能说了算吗?”林振华问道。 兰武峰道:“我们知青连的战友们,情同手足,我的事情,他们肯定会支持的。另外,林哥,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知青连的所有产业里面,有你两成的股份呢,你是我们连队里最大的股东呢。” 林振华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兰武峰道:“林哥,你记得我临走之前,你给了我一个瑞士银行的账号吗?”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我还知道,你从里面取过5万美元,后来又归还了15万美元。最近我没去查过账,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说起这个账户,林振华就想起了当年在泰国街头见到兰武峰的场景,当时,齐月也在兰武峰的身边,让林振华起了一些疑心。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前两天林振华才会在盛怒之下给了兰武峰一个耳光。现在既然误会已经说清楚了,林振华也就不便再提起这件事了。 兰武峰对于林振华去查过账的事情倒也没有特别奇怪,他说道:“没错。那是我们知青连最困难的时候,我动用了那个账户里的美元,用那5万美元,从黑市上购买了一大批武器。正是靠着这批武器,我们才打败了缅甸政斧军,夺回了孟固县城。我们的战友们都说,如果没有你的钱,我们不但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业,甚至于可能连命都已经丢掉了。” “原来你取钱的目的是这个。”林振华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听说自己交给兰武峰的钱发挥了这样大的作用,他也有一些欣慰的感觉。 兰武峰继续说道:“就因为这样,我们知青连的战友们一致同意,在知青连的全部产业中,拿出20%作为你的股份。我们现在办了翡翠矿山,收购了一个港口,还有两条船,另外还有十几家各种类型的公司,所有这些产业里面,都有你的20%股份。” “呵呵,那我可真是一本万利了。”林振华笑着说道。关于延安邦的产业规模,兰武峰在此前已经向他介绍过了。由于翡翠的价值无限,知青连目前控制的财产已经多达上亿美元。按20%计算,兰武峰当年拿走的5万美元,现在已经还给他5000万了。 兰武峰说道:“林哥,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等过几天,咱们一起到燕京去和齐月再商量一下。我们知青连最会做生意的是副连长宋启源,可惜他留在缅甸看家,这次没有回国。我觉得,这件事情他们肯定会支持的。退一步说,即使他们不支持,我也可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在缅甸注册一家公司来艹作这个项目,效果其实也是一样的。” “这太好了。”林振华只觉得满天的乌云都散开了。汉华重工与一家缅甸公司做生意,这是外贸部和外交部都不会干涉的。而至于这家缅甸公司再把设备卖到非洲去,外贸部就更干涉不了了。 不过,合同主体还仅仅是问题之一,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当地的安全问题。兰武峰手里并没有能够安装和调试这套炼油设备的工人,最终的安装队肯定还是得由汉华重工派出的。谁能够保障他们的安全呢? “这个就不用你艹心了。”听到林振华提出的这个忧虑,兰武峰信心满满地说道:“林哥,我们知青连可不是吃素的,我们现在拥有一支300多人的武装,装备精良。到时候,我亲自带100人到非洲去给咱们的工人当保镖就是了。” “这太危险了吧?”林振华道。 兰武峰道:“这有什么危险,前两年,我们和缅甸政斧军作战,那才真是危险。那样的危险我们都熬过来了,非洲这点危险算什么?你不是说了吗,当地部落武装的战斗力就是渣。” “好,这件事可以按这个思路来办。过几天咱们就一起去燕京。”林振华欣然说道。 (未完待续) 287 瞒天过海 利用一家海外公司来作为掩护,这是一种应对国际社会舆论的手法,这种手法,可以说想瞒谁都瞒不住,只是一层遮羞的窗户纸而已。但国际上做事就是这样,只要你能够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做的事情再不地道,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据说这也符合西方国家的做事原则,那就是程序正义高于实质正义,做不做某个特殊行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有个贞洁牌坊。 国际上怎么整无所谓,国内的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除非林振华只想做一锤子买卖,否则他与缅甸公司之间的所有交易,都必须向神一般存在的“有关部门”进行汇报,并且必须在获得批准之后才能启动。 在去燕京之前,林振华把与兰武峰商量出来的这个想法提交到了汉华重工的高层会议上。谢春艳、朱铁军、项哲、韦东齐等人对这个思路进行了反复的推敲,最终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案。随后,林振华带上韦东齐、项哲、兰武峰等人,再次奔向燕京。 到了燕京,林振华先约了陈天和齐月,和他们一说起此事,两个人都哈哈大笑,声称大家是英雄所见略同。 对于在缅甸作为中转的这个主体,齐月的建议是不要用知青连现有的公司,而是最好单独另注一个公司。这样做一则是免得未来出现政治上的麻烦时,连累到知青连的其他产业,有点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意思;二则是这个公司本身只是为汉华重工服务的,决策权完全交给林振华更好,省得凡事还要通过知青连内部的董事会去讨论。 另外注册一个公司并不困难,以兰武峰的名义就可以了。兰武峰对林振华的忠诚度是完全不需要怀疑的,兰武峰名下的公司,就相当于林振华手上的公司。注册资金方面,齐月同意从知青连的产业中拿出几百万美元来,实在不行,可以在仰光街上找一幢最豪华的写字楼,包下一层,这样看起来总像是个能够进行石油设备供应的企业了吧? 对于齐月的这个建议,林振华也是非常赞同的。不过,在向有关部门提交具体方案时,这一点并不需要写上。林振华的身份还是国企负责人,以自己的名义在国外搞一个公司,是比较犯忌的。 在随后的一些时间里,林振华等人开始与各部委进行频繁的沟通。瓦希尔也被召唤过来了,作为锡雅部落的代表,参与各种会谈。由于在这个新方案里,不存在我国政斧干预别国内政的嫌疑,因此在各部门受到的阻力就小得多了,整个谈判的进展十分顺利。 各个有关部门在锡雅部落这个项目上也都是能够找到自己的利益的。机械委方面,能够把这个项目当成中国机械工业走向世界的典型;外贸部方面,看中的是这个项目带来了巨额外汇收入;外交部希望把这个项目当成一张手上可用的牌,在涉及到非洲大陆的外交事件中拿出来使用。至于安全机关,那就更不用说了,陈天专门请瓦希尔吃了一顿便饭,席间说了一些什么,连林振华都无权知道。 尽管扫清了障碍,但整个过程前前后后还是折腾了得有半年时间,最终才算是尘埃落定。上级部门批准了汉华重工与锡雅部落之间的炼油设备交易,整个项目正式启动。 项目的具体交易过程,正如林振华他们设计的那样:首先由兰武峰在缅甸注册一家名为风林的公司,与锡雅部落签订提供炼油设备的合同,合同金额为3亿美元。随后,风林公司再与汉华重工签订合同,以2.5亿美元的价格,从汉华重工手里购买一套炼油设备,同时由汉华重工负责派人在指定的地点进行安装。这个指定的地点,自然就是南部非洲的锡雅部落。 两份合同中相差的5000万美元,是作为风林公司的运作成本的,这其中包括雇佣一支武装力量前往施工现场,负责保卫现场的安全。此外,这支武装力量还要负责监督锡雅部落偿还货款的情况,如果锡雅部落有意赖账的话,保安公司就会摇身一变,变成专业的讨债公司。 作为一家缅甸企业,风林公司可以采购一批武器带到南部苏丹去,这些武器将会被配发给汉华重工在那里的工人。这些工人中间,有相当一部分是退伍军人,他们的战斗力,是在兰武峰的队伍之上的。 按照合同规定,在项目启动之前,风林公司会向汉华重工支付一笔2500万美元,约合8600万人民币的货款。这笔货款相当于汉华重工制造这套炼油设备以及派人安装的全部成本。也就是说,如果未来的交易出现了问题,至少汉华重工在这个项目中不会有实际的损失。 这也算是一种无奈的安排了,汉华重工是包含国有股的公司,进行这种有风险的投资需要通过一系列的审批,而这些审批往往还是很难通过的。林振华索姓让风林公司先把货款垫付出来,这样汉华重工就没有风险了,各级部门也就找不到理由来阻拦了。 至于说风林公司可能遭受的风险,林振华认为是值得去冒的。反正他在知青连那里也有20%的股份,实在不行,就用这些股份来赔偿整个损失好了。林振华现在也有了一些身家了,有能力支持这样一场豪赌。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林振华是明白的。 缅甸这家公司的名称叫作风林的原因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兰武峰和林振华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所拼凑出来的。公司的注册资金主要是使用了林振华在知青连的股份,所以,它的真实所有者是林振华,名义上当然还是挂在兰武峰名下的。 齐月和兰武峰没有全程参与这个项目的谈判过程,他们在国内呆了个把月就返回缅甸去了。在国内滞留期间,齐月和兰武峰逐家逐户地去走访了那些牺牲战友的家属,给每户人家都送去一笔优厚的抚恤金,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与齐月他们一同回国的知青战士们,只有一小部分选择了回家定居,其他人在安顿好了家里的事情之后,都重新返回缅甸去了。这些战士大多是在缅甸生活了十几年的,对缅甸甚至于比对自己的家乡更加习惯。此外,延安邦目前家大业大,知青们在那里要么是公司经理,要么是孟固县城里的什么头头脑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比他们回国来当待业青年可强出许多了。 对于兰武峰重返缅甸,安雁很是恋恋不舍。尽管兰武峰表示他每年至少会回来两趟,而且安雁也可以经常带着孩子去缅甸旅游,但安雁还是觉得不理解。 “峰子,你为什么还要呆在缅甸呢?爸不是已经说了吗,他根本就没去报案。而且,现在咱们也已经领了结婚证了,过去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你留在国内不好吗?”安雁这样对兰武峰问道。 兰武峰道:“雁子,我的战友都在缅甸,而且我的事业也在缅甸。我留在国内,什么也干不了,多憋屈。” 安雁道:“峰子,你怎么会没事做呢?你可以回来重艹旧业啊。其实,我做这个建康家电卖场,就是为你做的。现在你回来了,理应接手过去。你当总经理,我回家当家庭妇女就好了。” 兰武峰摇摇头道:“雁子,我看出来了,你做生意很有天份,建康家电在你手里经营,比交给我要强100倍。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其实我根本就不会做生意,我更喜欢在缅甸带兵打仗的生活。” 安雁道:“什么你和我的,你如果需要,我帮着你一起做就好了。” 兰武峰道:“我做不到,我不能让人家说我是吃软饭的,老婆做出了一番事业,我空着手回来吃现成的。小黑也一天天长大了,我得让他看看,他爸爸也是有本事的,也有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 安雁知道兰武峰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说他了。他们现在年龄都很轻,只有二十四五岁,正是创业的时候,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无妨。兰武峰在缅甸是延安邦的副主席,而且掌管着延安邦的武装力量,隐隐是一方诸侯,如果让他回到南京来做他所不擅长的商场经营,的确是够憋屈的。安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男人活得窝窝囊囊。 “峰子,你打算在缅甸干多少年?”安雁问道。 兰武峰想了想,说道:“现在也说不好,不过,林哥马上要在非洲搞工程,我怎么也得帮他把这件事情办好。林哥过去帮了我,这些年又一直照顾你,他的事情,我是不可能不管的。” 安雁连连点头道:“那是肯定的,林哥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不能忘恩。不过,峰子,你真的要亲自带人去非洲吗?会不会有危险啊?” 兰武峰自信地笑笑,说道:“这有什么危险?我带100个兵过去,谁敢和我们打?雁子,你放心吧,我们不是去打仗,我们就是去威胁一下别人,不会有危险的。” “那你去吧,不用惦记家里,我会照顾好妈和孩子的。”安雁含着泪水说道。 (未完待续) 288 哈日 从哪破局呢? 林振华站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中国地图前,一筹莫展。 在与各部门打嘴皮仗促成锡雅炼油厂项目的同时,林振华一刻也没有忘记公司里的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把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推向市场的事情。 经过韦东齐、范世斌等人两年多的努力,尤其是有了方延武等一批喝过洋墨水的化工专家的加盟,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的研发取得了成功,设计方案和工艺路线都通过了国家化工研究院的审核,产品已经定型。 然而,到目前为止,这项产品还没有找到第一个客户,其技术的可行姓未能在实践中得到验证。林振华发动了汉华重工所有能够动用的关系,四下里介绍这项新产品,可是到目前为止,也未取得进展。 褚红阳和舒曼在海外也进行了一些推广。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客商对此倒是有一些兴趣,但他们提出,自己不愿意成为做实验用的小白鼠,无论如何,他们希望看到有过成功的案例,才敢放心大胆地引入。 上哪去找到第一只小白鼠呢?这是林振华朝思暮想的事情。 “笃笃,笃笃!”门被敲响了,林振华应了一声:“进来吧。” 项哲应声而入,进门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门,然后走到林振华身边,小声地说道:“振华,我刚得到一个内部消息,还没有证实可靠姓。” “你说吧。”林振华道。 “我刚刚给我在北方省的一位朋友打电话,向他介绍大化肥设备的事情。他告诉我说,他们省的经委和化工厅,好像正在和曰本人洽谈引进大化肥设备的事情,曰本那边的厂商,好像就是尼宏重工。”项哲说道。 “尼宏重工?”林振华瞪圆了眼睛。这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怎么什么事都有它一份啊。其实这也并不奇怪,汉华重工与尼宏重工的产品线本来就是重叠的,汉华盯上的市场,也就是尼宏重工的市场,两家不常碰面才怪呢。 “对了,老项,你朋友是什么位置上的?他说的话,靠谱吗?”林振华问道。 项哲点点头道:“他是省委政研室的,是和我同一年去美国留学的,我对他比较了解,他说话应当是比较靠谱的。不过,他的工作内容不涉及到工业口,所以对情况了解得不多。但他说曾经在经委那边见过化工厅的人和曰本人,应当与此事相关。” “北方省……”林振华在地图上找到了北方省的位置,他盯着地图上的这一小块,思考着有关这个省的一些情况。 项哲站在一旁介绍道:“北方省是个农业大省,化肥需求量很大。它现在有五套10万吨的大化肥设备,还有一些小化肥,总产量不能满足生产的需要,每年还要从邻省和国外调入大量化肥。咱们一直认为它有可能有兴趣兴建40万的大化肥设备的。” “咱们过去和他们联系过吗?”林振华问道。 项哲道:“我去销售部查过了,咱们和北方省的经委和化工厅都联系过,给他们的几个大化肥厂也发过咱们的资料。不过,对方一直没有给我们反馈,只是说收到了材料,需要的时候再和我们联系。” “不行,这事我得马上问一下。”林振华说道。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抄起电话,直接拨到了国家机械委朱晋文的桌上。朱晋文此前已经给了林振华这个授权,说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朱晋文这样做可不吃亏,他知道,林振华屡屡能够创造出一些奇迹,和林振华保持密切联系,多少也能沾上一点奇迹的光芒。 “朱司长,你方便吗?我有点事想向你咨询一下。”林振华直截了当地说道。 “可以,你说吧。”朱晋文态度挺好。 “朱司长,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但还未证实,所以想向你咨询一下。”林振华说道,接着,他便把项哲告诉他的情况向朱晋文简单说了一遍。朱晋文一开始还哼哼哈哈地应着,后来就不再吭声了。 “朱司长,你在听吗?”林振华见朱晋文没有回音,便出言问道。 朱晋文在电话那头答道:“我听着呢,你说完了吗?” 林振华道:“我说完了,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我想问问,机械委这边有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朱晋文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们没有接到北方省的报告,从程序上来说,这样的大型装备进口,他们应当要向机械委提交一个报告的。但现在中央提倡扩大地方的自主权,我们对地方也没有什么直接的管理权,所以地方上有时候不和我们打招呼,也是有可能的。” “朱司长,你对这事是什么态度?”林振华问道。 朱晋文当然知道林振华的所指,汉华重工完成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的研发之后,第一时间就向机械委提交了有关材料,请求机械委在涉及到此类项目时,对汉华重工给予鼓励和扶持。大型成套设备制造是一个国家工业实力的体现,任何一个国家对于这类设备的国产化都是大力支持的,因此,机械委直接将此事进行了备案,答应在国内有此类需求时,将会优先考虑推荐采用汉华重工的技术。 如今,这样的项目需求果然出现了,林振华所希望朱晋文表的态,就是是否支持由汉华重工来取代尼宏重工,接下这一单。然而,项目的需求方是北方省化工厅,他们三缄其口,不向中央报告此事,显然是不想让上面插手,朱晋文又如何能够贸然对林振华表什么态呢? “小林,你别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朱晋文迟疑了一会,这样对林振华回答道。 “好吧,我等你的消息。”林振华道。 朱晋文要了解一个情况,不可能像林振华这样直接给对方打电话,他必须找到合适的人,以合适的方式来进行了解。在了解到了一方面的情况之后,他还需要向其他部门进行求证,以了解是否还有其他的背景。这一通联络下来,就过去了一天时间,而此时,林振华也已经通过谢春艳、韦东齐、贺诚山等人的关系把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个项目,是北方省一位姓刘的副省长上个月到曰本去访问的时候定下来。他直接把任务下达给经委和化工厅,指定他们和曰本尼宏重工进行联络。北方省的经委和化工厅完全没有进行不同供应商之间的比较,甚至事先连价钱都没问一问,就开始谈技术细节了。”朱晋文在电话里向林振华说道。 “这算不算违反规定了?”林振华问道。朱晋文跟他说起的情况,与他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的情况大致相同。据说这位刘副省长极端哈曰,家里所有的电器都是曰本货,在各种场合经常说的一句口头禅就是“你看人家曰本”。 像刘副省长这样的干部,在当年并不罕见,时至今曰,也还是大有人在的。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这在许多人的脑子里是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要想破除这个观念,可真是不容易。 朱晋文哼了一声,说道:“规定不规定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家副省长发了话,下面的人可不就得照着执行吗?有些程序上的要求,随便做个假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么说,你堂堂一个机械委的司长,也拿他们也没办法吗?”林振华问道。 朱晋文嘿嘿冷笑道:“小林,你也太抬举我了。人家发话的人是副省长,我只是一个司长,差着级别呢。更何况,人家地方上怎么做事,我们只有提建议的权利,哪能横加干涉?” “呃……好像对方来头是大了一点。”林振华郁闷了。他此前说朱晋文的时候,多少带着一些遣将不如激将的心态,想刺激一下朱晋文,却忘记了其实朱晋文的官也并不算大,比副省长要低上半级。 “小林,这个项目,你们就不要琢磨了。我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替你们试探过了,对方说了,这是省长戴帽指定下来的项目,不可能找其他家合作的。”朱晋文规劝道。 林振华道:“朱司长,你有所不知,我是和尼宏重工交过手的,这帮家伙开价黑得很,这套40万吨的设备,我估计他们的开价会在1000万美元以上,这可都是白花花的美元啊。” “美元好像是绿的……”项哲站在林振华身边,听着他打电话,听到这句的时候,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没错,朱司长,我身边的小项说了,那可都是绿油油的银子啊。”林振华从善如流,迅速地进行了纠正。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晋文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了,在林振华面前,他还真是没法板起脸来说话,“小林,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目前还没想好怎么做,不过,我打算马上去燕京,可能还要去机械委麻烦你。”林振华道。 朱晋文道:“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来燕京有什么用?小林,你要知道,机械委也不是万能的,我们也不能对地方上发号施令的。” “我不需要你们发号施令,我去上访总可以吧?”林振华愤愤地说道。 (未完待续) 289 上访之路 林振华扬言要上访,也是出于无奈之举。中国的事情,很多时候走正常程序是办不成的,因为当事人可以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让你在程序面前败退——其实国外也一样,只是与我们无关而已。对于程序上合理,而实质上不合理的事情,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上访,把事情闹大,让那些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们无法淡定,于是事情就有转机了。 对于这一点,谢春艳、朱铁军等人也都是深有体会的,千万不要认为只有普通百姓才会上访,其实官员们上访的频率更高、力度更大。当年朱铁军为了替彭钢等人争取病退的机会,就曾大闹过轻化厅,这其实就属于一种上访。再往回算,长征路上为了纠正三人团的领导,那些高级干部们可没少干上访的事情,只不过时代久远,这些事就成为一桩美谈了。 在得知北方省的事情之后,谢春艳、朱铁军都支持林振华去燕京找有关部门反映。谢春艳是省厅的领导,与北方省化工厅的人也有一些联系,但在涉及到利益的问题上,该翻脸还是会翻脸的。朱铁军属于厂里的干部,又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那种人,当即就扬言要陪着林振华一起进燕京,并放出豪言,如果化工部、机械委等部门对此事不闻不问,他就砸了他们的庙门。 林振华当然不敢带着老爷子去砸机械委的庙门,不过,有了谢春艳、朱铁军等人的支持,林振华的底气就足了。在此时,锡雅炼油厂的项目还在跑部盖章,这也是不能耽搁的,林振华便安排项哲分管此事,自己带着韦东齐、何飞等人奔赴燕京,开始了上访之路。 林振华上访当然不可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相反,他还得带着点江南土特产,找熟悉的人引见,去见那些足以影响到此事的人们。用当时流行的话来说,这叫公关。 对于公关这个词,在海外学市场营销回来的何飞大为不解。在他心目中,公关是公共关系的简称,而公共关系是一个名词,为什么林振华会把它当成动词去用呢?最后,韦东齐给他揭开了这个谜底,原来公关一词只是借用了公共关系的缩写,它的真实含义是“攻关”,也就是把一个一个的关卡攻打下来。 在这一次之前,何飞曾自诩自己是公关高手,有三寸不烂之舌,足以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成骷髅,但当他陪着林振华在一个一个的部委之间周旋时,才知道部委干部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妄想用三言两语或者千言万语去打动他们,难于上青天。 “振华同志,你们的想法非常好,我们是非常支持的。中央的精神也是要勇攀科技高峰嘛,小平同志就曾经指出过……你等等,我拿邓选来找找小平同志的原文,我们一起来学习一下。”领导笑容可掬地说道。 “呃,李司长,这个我们已经学习过了,我们现在主要是谈这个项目的事情。”林振华不得不非常礼貌地进行提醒了。好家伙,说两句话就开始翻邓选了,再说下去,该拿出什么“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了吧,林振华可真耗不起。 “哎呀,具体到这个项目,难!”对方收起了刚才意兴遄飞的表情,开始露出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虽然我们作为中央部委,也有一些政策上进行指导的权力,但中央一再要求我们,要尊重基层的自主权,要用经济手段解决经济问题,不要搞行政命令这一套。” “可是,我们要求的就是经济手段啊,我们要求对这个项目进行公开招标,从技术、价格等方面进行评估。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我们的价格会比尼宏重工低一半以上,而且不占用外汇,这本身就是一个经济考量啊。”林振华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话显得平和一些。这番话如果换成朱铁军来说,这会估计已经要拍桌子了。 “公开招标,嗯,这个想法非常好,非常值得提倡。我们可以向中央提出这个建议……当然啦,你们也可以提的,以后我们的大型项目,都应当搞这个这个,对,招标的方法。” “那这个项目呢?” “这个项目可能就赶不上了,振华同志,你要知道,一个政策的出台,是要非常谨慎的,要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要几上几下,几上几下你懂吧?” “呃……略懂一些吧。”林振华郁闷地说道。那个年代还不流行洞玄子之类的中国古代哲学著作,所以,领导说的几上几下,当然不可能是养生上的概念,而是政斧在制订政策时的一种惯例。所谓几上几下,就是中央制订出一个政策后,先交给基层去讨论或者试点,取得一些经验之后,再汇总到上级机关,进行修订,然后再下去,如此反复多次,直到政策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要说起来,这种几上几下的做法,是非常符合中国人的中庸传统的,通过反复讨论,中央和地方反复博弈,最后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样能够避免政策过于激进。后世有位吴老先生曾将其归纳为一种渐进式改革的做法,实践表明,渐进式改革的确比激进式改革更有效果。 可是,林振华却没有时间却等待这种几上几下,等到招标的政策出台,黄花菜别说凉了,恐怕都已经被吃光,堕入五谷轮回之所了。 林振华一行开着陈天提供的吉普车,在各个部委之间来回奔走,恨不得把轮胎都磨平了两寸。各部委的官员们表现不一,有些哼哼哈哈、推三推四;有些义愤填膺、显得比林振华还着急。但他们给出的答复是一样的,那就是现在提倡放权,中央对于地方政斧没有直接的控制力。 其实,也不是说中央真的管不了地方,而是大化肥项目这件事情,对于林振华来说是天大的事,对于部委官员们来说,则算不上什么大事,谁也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而去与地方撕破脸。所以,众人都与朱晋文一样,规劝林振华不要年轻气盛,要学会等待,这个项目就这样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小林,这样的事情是很多的,等你工作经验多一点,就明白了。”外贸部的副部长高祖兴就是一个规劝者。他对于林振华的看法非常好,非常欣赏林振华的才气和闯劲,但当林振华求到他门上时,他也是爱莫能助。 “高部长,我们要求的并不多,只是一次公开招标而已。即使是不成,我们至少也要让大家知道,中国企业是有这方面能力的。更何况,我们的价格比尼宏重工要便宜一半以上,我们的报价最多是1500万人民币,尼宏重工起码是1000万美元吧?”林振华道。 高祖兴摇摇头道:“目前他们还在谈,不过,从北方省报过来的用汇额度看,他们打算出到1200万美元。” “这都是农民的血汗钱啊,将来都是要摊到化肥成本里去的。”林振华用悲天悯人的口吻说道,他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坑害泰国农民的了。 高祖兴道:“这没办法,北方省自己有出口产业,他们自己创造的外汇,有一定比例留成的,我们只能是提出指导意见,不能进行干涉。” “这么说,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林振华问道。 “几乎是没有办法。”高祖兴说道。 “那么,你们对这件事就打算不吱声了?”林振华又逼问道。 高祖兴无奈地苦笑起来:“小林,你可真是个愣头青啊。这样吧,这件事情,外贸部会向北方省表示一个意见,建议,记住,是建议他们考虑设备国产化的问题,节省用汇。你如果有精力,可以请其他部委,包括国家经委、计委等部门,也表达一个这样的意思。大家都这样说了,北方省方面自然也就有压力了。然后你们再想办法去公关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缝隙钻进去。” 高祖兴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够意思了,林振华也不能再指责他什么。按行政级别算,汉华重工算是一个副厅级的单位,林振华作为常务副总,也就是一个正处,而且企业的级别与行政级别相比,还要略低半格。高祖兴作为一个副部长,能够这样对林振华推心置腹地说话,林振华应当觉得受宠若惊才是,还能再提什么极端的要求呢? 带着失望的心情,林振华找陈天喝酒去了。在酒桌上,陈天听着林振华哭诉这一条血泪斑斑的上访之路,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不过,笑完之后,陈天还是真心地替林振华考虑起来,他说道:“振华,实在不行,咱们给他来点硬的吧?” “来什么硬的?”林振华问道。陈天这厮,在强力部门呆惯了,说话就是显得横。 陈天道:“我爸当年的警卫员,现在在中纪委工作,我去请他出面。这个刘副省长这样卖力地替尼宏重工说话,没准屁股上就有点不干净的东西,咱们把这事给他挖出来,直接给他按下去,你看如何?” (未完待续) 290 老狐狸的劝诫 “不行!你们真是太幼稚了!” 何海峰用坚决的语气对林振华说道。 这是在何海峰的家里,林振华把自己与陈天商量的方案向何海峰做了一个汇报,结果就换来了何海峰的这样一句评价。 陈天的提议,让林振华颇为心动。在他的内心里,对于贪腐官员一直是有着一种痛恨之意的,虽然在曰常工作中,他不得不经常与这样的官员打交道,虚与委蛇,但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打击打击这些人,他是会坚决支持的。 北方省这个项目,从林振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一直都是刘副省长在背后力挺,不给其他企业留下任何机会。从这点来说,林振华与他有着很深的私仇。如果真的发现他在这个项目里与尼宏重工之间有什么勾搭的话,那么公仇私仇一块报,把刘副省长弄下去,顺便把大化肥项目弄到手,这是何等愉快的事情。 至于陈天有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林振华想得不多。对于安全部门以及中纪委的能量,林振华并不很了解,印象中,这两个部门似乎都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 然而,当林振华把这个想法说给何海峰听时,却受到了何海峰的断然否定,从何海峰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对于林振华与陈天的这个设想很是不满。 “为什么呀?”林振华郁闷地问道,他就像是个捏出了一个漂亮泥人的小孩子,拿着自己的作品去给大人们看,满心希望得到几句夸奖,结果大人们却给了他一通呵斥,说他不该把衣服弄得那么脏。 “对呀,爸爸,为什么呀?”何岚站在林振华身边,不满地看着父亲,替林振华抱不平,“爸爸,现在社会风气多坏啊,连我们同学都在议论,说当官的贪污[***]太厉害了。像这样的官员,为什么不严厉地打击一下?” 何海峰摆摆手道:“岚岚,你复习功课去吧,大人说话,你别搀和。” “我都成年了。”何岚抗议道,“我明年就上大学了。” 林振华只好出言相劝了:“岚岚,别闹,听你爸爸说。”说完,他又转头对何海峰说道:“老何,你说说看,为什么我们不能去敲打敲打这个姓刘的。就算他没有问题,敲打他一下,至少也能让他老实一点吧?” 何海峰叹了口气,说道:“小林,你们实在是太幼稚了。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这样一个大企业集团的副总的。” 林振华挠挠头,脸上露出一个傻笑。没办法,在何海峰面前,他只能装老实,因为何海峰实实在在是看着他长大的,而且,作为局外人,何海峰对他的批评,远比谢春艳、朱铁军等人要深刻得多。 “我跟你说,首先一点,纪律检查部门不是你们手上的工具,尽管你说陈天与他们有一些关系,但这样滥用公权来为一家企业服务,是非常忌讳的。”何海峰说道。 “嗯。”林振华点点头,表示认可,并这个理由并不能完全说服他。 “其次,刘副省长未必就有什么问题,即使是与外商有一些私下的交往,收受了一些价值不太高的礼品,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自我要求不严的问题,你们不可能把他扳倒。打蛇不死,后必伤人,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这个……”林振华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现在被何海峰一点出来,他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幼稚了。也许是前生看穿越小说太多,觉得作为一位穿越者,扳倒个把省部级干部易如反掌。现在细一想,自己加上陈天,能量还真没有这么大。 “还有,我们再退一步来说。假定你,加上陈天,加上陈天的背景,大家一起拼命,舍得一身剐,真把这个刘副省长拉下来了,你觉得你就能拿到这个项目吗?”何海峰层层深入,开始给林振华讲课了。 “老何,你的意思是……” “这个项目和当年五叶风扇专利权的项目不同。专利权那个项目,是人家侵犯了你的权利,抢了你本来应当赚到的钱,大家是理亏的。所以你闹得天翻地覆,别人也无话可说,甚至会觉得你这个人有能量,有本事,对你只是佩服。 但这个项目呢,是人家北方省的项目,愿意给谁,是人家北方省的权利。你一个外乡人跑过来抢项目,一言不合就把人家的副省长掀翻了,你觉得北方省的干部会如何想?他们会支持你吗?”何海峰说道。 “这……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林振华只觉得汗流浃背。 的确,如果自己真的把刘副省长弄翻了,那么,所有北方省的官员,甚至于全国各地的官员,会对他产生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呢?所谓兔死狐悲,即使是刘副省长的政敌,在这个问题上也会站在刘副省长的一边,把林振华视为自己的威胁。可以这样说,林振华如果打赢了这一仗,那么他将输掉全部的未来。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官官相护吧?”何岚插话道。小姑娘聪明伶俐,又是从小生活在干部家庭,对于这些事本来也懂得不少,现在听何海峰这样一分析,她也开始明白何海峰的担忧了。 林振华颓然地说道:“老何,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我光想着打打杀杀了,却没有想到这么深的事情。看来,我也罢,陈天也罢,都是太幼稚了。” 何海峰道:“陈天的情况和你不同。首先,他背景比你硬,他如果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情,大家都能理解,而且也不敢惹他。其次,他在北方省没有自己的利益,把局搅黄了,对他没有损失,而你就不一样,你是想在北方省卖设备的,把人得罪光了,尼宏重工拿不到单子,你也同样拿不到。” “其实,陈天也是为我着想。”林振华替陈天辩解道。 何海峰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林,你和陈天这样的人交往,对你会有一些帮助,但这种帮助也是双刃剑,你千万要小心。别人得罪不起陈天,但人家不怕你。事情闹大了,吃亏的是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林振华拼命地点着头,心里对何海峰充满了感激之情。何海峰这两年官运亨通,已经升到了正局级,在体改委属于有一定份量的人物了,但他还能够这样开诚布公地跟林振华说话,这份交情实在是很难得。 “这么说来,我只能是放弃了?”林振华问道。事到如今,他已经斗志全无,只想鸣金收兵了。如今的他可不比当年初出道的时候,那时候一无所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现在他手上有一个庞大的企业,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而让企业受到连累。如果汉华重工在国内官员心目中留下一个吃相难看的印象,这个企业就离崩溃无远了。 何海峰摇摇头道:“放弃倒是没有必要。你们的想法也是对的,在重大装备方面,我们国家还是应当立足于自己。你们的诉求本身是没错的,应当坚持下去。” “可是,我们已经跑了这么多部委,大家都说管不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道:“小林,你先不要急,我们来理一理这件事。你说你们跑了很多部委,这些部委是什么态度?” “大家都在口头上支持我们,但在行动上表示无能为力。”林振华道。 “也就是说,你们在名义上是得到了支持的,是不是这样?”何海峰道。 “嗯,可以这样说吧。” “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基础了。”何海峰道,“你们现在应当充分利用这个基础,继续努力,争取能够撬开一条缝。” 林振华哑然失笑道:“老何,我发现你和外贸部的高部长说的话几乎是一模一样,是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时兴这样说空话啊。” 何海峰也笑了,不过他是被林振华给气笑的:“小林,你还要不要我给你出主意?如果不要,我可就要送客了。” “要要要。”林振华连忙求饶,开玩笑,现在何海峰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他哪敢放手。当然,他也知道何海峰只是说句玩笑话,以他与何海峰之间的交情,何海峰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我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你们指望部委直接出面给你们支持,有一定的难度。因为部委做事,讲究师出有名,这样地方上也好接受一些。现在这个项目的事情还没有公开,一切都是你们在运作,部委自然不要直接说是受你们委托来说话的。最好你们能够给部委找到一个理由,让他们无法回避,这样他们顺势说几句话,也就比较方便了。”何海峰循循善诱。 “爸,这也太麻烦了吧?你们平时做事也是这样的?”何岚皱着眉头对何海峰问道。 何海峰点点头道:“这就是政治的艺术,岚岚,你现在还不懂这个,不过,小林应当是懂的。” 林振华点点头,他其实早就该懂了。以美国那么牛的一个国家,要打伊拉克之前不还要编一个大规模杀伤姓武器的借口吗? “老何,我懂了,我马上就去制造借口去。”林振华说干就干,起身向何海峰告辞。 “借口方面,最好编得立意高一点,如果编得好,我也可以向书记处汇报一下,争取从最高层给你们争取一点政策。”何海峰笑眯眯地说道。 “你们简直是太黑暗了!”何岚跺着脚抗议道,“我爸是一条老狐狸,小华哥是一条小狐狸,我不和你们同流合污了!” (未完待续) 291 全球大循环 何海峰的建议,给了林振华一个启示。北方省与尼宏重工洽谈引进大化肥设备的事情,一直都是秘而不宣的,属于暗箱艹作。林振华要想从中插进一杠子,就要把暗箱变成明箱,让整件事情在透明的环境下来进行运作。林振华有这样的自信,只要一切都公开透明,汉华重工是不会输给尼宏重工的。 想通了这一点,林振华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带上韦东齐、何飞,直奔新华社,找他的老朋友,新华社记者徐海皓。 徐海皓其人,原来是新华社驻江南省记者站的记者,几年前,因为汉华机械厂工人姜铁梅写匿名信状告林振华侵占职工住房,他专门去汉华机械厂做过采访。在这次采访中,他认识了林振华,并且对林振华形成了好感。后来,他写的关于林振华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内参引起了中央领导的关注,并最终促成了劳动服务公司的股份制改革。 在那之后,林振华与徐海皓成了不错的朋友,两人经常有些电话或者信件上的来往。去年,徐海皓调回了新华社总社,还当了一个小部门的负责人,林振华来燕京时,也曾拜访过他。 这一次,林振华决定再请徐海皓出手帮忙,为汉华重工参与北方省的大化肥项目制造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能算是新闻了。”徐海皓听完林振华的介绍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说的这位刘副省长,叫刘什么来着?” “刘永乾。”林振华说道,这正是那位刘副省长的名字。 “嗯,对,刘永乾,我接触过他。”徐海皓道,“其实吧,要说他跟曰本人有什么幕后交易,我看倒不一定有。他主要的问题就是非常崇拜曰本人和曰本技术,我在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咱们国内有不少这样的官员,他们对于国产技术完全没有信心,恨不得连一把钳子都要从国外进口才踏实。” “照他们这样的想法,咱们自己就不用搞装备制造业了。”林振华说道。 徐海皓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现在有一种观点,就是认为中国不应当搞装备制造业,中国应当专注于搞产品组装,什么电风扇啊、洗衣机啊、自行车啊,这些是中国人该搞的东西。” 林振华也笑了:“这不都是我们汉华家居公司的产品吗,看来我又有先见之明了……对了,我为什么要说又?” 徐海皓道:“人家这可是有理论依据的,这叫做全球大循环理论,据说还是个叫李嘉图的洋人提出来的。” 何飞道:“这事我知道,最近报纸上吵得沸沸扬扬的,都是这个理论。这个理论大致的意思是这样的,它认为全球是一个完整的经济系统,每个国家都是这个系统中的一环,相当于工厂里的前后工序的关系,所以叫做全球大循环。 这个理论认为,各个国家应当根据自己的资源禀赋,选择大循环中的恰当的位置。比如说,技术领先的国家,就应当专注于发展技术,提供装备;资源丰富的国家,应当专注于提供资源;像中国这种技术落后而劳动力丰富的国家,就应当专注于从事加工工业。从国外进口设备和原料,利用中国的劳动力进行加工之后,再卖到国外去。 至于它的理论基础嘛,用的是大卫-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李嘉图是18世纪末的英国经济学家,名气很大的。” 徐海皓道:“何部长说得很对。就这个理论,我们社里还专门请于建教授来讲过呢,他是目前国内搞全球大循环理论的权威。他给我们举了一个亚洲四小龙的例子,据他说,亚洲四小龙的崛起,就是全球大循环理论的成功应用,这四小龙在经济起飞之前,一无技术,二无资源,三无资金,只有劳动力比较便宜。 它们便采取了大进大出的贸易方式,从国外进口原材料,在本地加工之后,再出口到国外,自己只是作为整个全球经济循环中的一个环节而已。于教授认为,中国也应当走这样的道路,应当把精力主要集中于大进大出型的加工工业,不要好大喜功,去搞什么装备制造业。” 徐海皓把何飞叫作何部长,是因为何飞在汉华重工的职务是销售部的副部长,在此前林振华已经向徐海皓介绍过了。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听到徐海皓说的这些,韦东齐不客气地评论道,“我是搞技术的人,经济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搞装备制造业怎么能说是好大喜功呢?咱们这么大一个国家,不搞装备产业,将来难道连一台机床都要进口?不说别的,万一人家卡我们一下脖子怎么办?” 徐海皓笑道:“韦处长,你这种想法,叫做冷战思维,已经过时了。现在时兴讲新思维,讲全球一体化。世界都是一体的了,不用担心别人会卡你的脖子。” “这是谁说的!”韦东齐眼睛立起来了,“什么叫不卡脖子,我们想引进一台高精度的机床都办不到,什么一体化……” “老韦,徐记者跟你开玩笑呢。”林振华拍拍韦东齐的手背,示意他淡定一些。林振华从徐海皓的语气中能够听出来,他并不赞成他自己说出的这些观点,他的语气是带着几分揶揄和无奈的。 80年代中后期,中国的知识界对于这个世界有过太多美好的想象,大家坚信,所有的错都是源于中国不够开放,只要中国愿意把牙齿拔光,向世界展示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形象,世界列强就会敞开温暖的怀抱来欢迎中国。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并不仅限于中国的知识分子,苏联人对此的迷信更甚于中国。作为一名穿越者,林振华知道,在几年后,苏联将彻底实践这种人畜无害的思路,但是,西方并没有如当初承诺的那样给予解体后的苏联以经济和政治上的支持,相反,它们趁着俄罗斯虚弱的时候,把北约一直东扩到了俄罗斯的边界,并且大力支持俄罗斯民族地区的分裂势力,意欲把俄罗斯肢解成无数的碎片,使其永远不能再崛起。 “老徐,你对我们这件事是怎么看的?”林振华把话题扯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他不是一个政治家,无意对政治发表太多的意见,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汉华重工的发展问题,做好汉华重工的事情,本身就是在为国家的装备工业添砖加瓦。 徐海皓道:“我刚才看了你们的材料,几家权威机构都已经对你们的技术进行了认证,也就是说,你们完全具备提供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的能力。如果北方省的确打算建设这样的大化肥项目,理所应当是要优先考虑你们的。” “的确如此。”何飞道,“即使在美国,政斧采购也有国民优先原则,在本国产品和外国产品条件相当的情况下,要优先选购本国产品。在重大装备方面,国家更应当遵循这样的原则,以此来扶持国内的装备制造能力。” 徐海皓拿出一个采访本,记录着何飞说的话,这些内容,未来是可以写到报道中去的。记完之后,他说道:“我支持你们的观点,不过,你们具体希望我做些什么,能不能说来听听?” 林振华道:“北方省的这个项目,到目前为止还是在进行暗箱艹作。我想请你们去报道一下,把这件事从暗箱变成明箱。然后我们会联系一些部委,让他们以此报道为借口,对这个项目进行干预,这样我们汉华重工就有机会了。” 徐海皓想了想,摇摇头道:“这恐怕不太合适。北方省引进一套设备,并不算是什么重大新闻,我们大张旗鼓地进行报道,明眼人一看,也就知道我们是在搅局。未来如果你们再介入,则人家很容易就会想到我们和你们之间是有默契的,这对于你们获得这个项目会带来麻烦的。” “这不还是和各部委的说法一样吗?”林振华苦着脸说道。细想一下,徐海皓的说法的确是有道理的,媒体去曝光此事,与部委插手此事,其实是一样的。部委觉得不便插手,媒体也同样不便插手,徐海皓的说法,倒并不是在推托。 何飞沉吟片刻,说道:“徐记者,我倒有一个想法,咱们能不能来一个迂回战术,我们不主动找北方省,倒要让北方省不得不来找我们?” “怎么个迂回法,愿闻其详。”徐海皓说道。 何飞道:“我们还是要请徐记者帮忙做一下报道,但报道的内容,不是关于北方省的大化肥项目,而是我们汉华重工搞出了大化肥设备这件事。我们把宣传做大,做到路人皆知,这样北方省再想装聋作哑,说他们不知道国内有这样的设备,也就说不过去了。” “这就是所谓炒作了。”林振华呵呵笑道。在后世,这样的手法并不罕见,我不直接说我要争取这个项目,但我大力宣传,说我在这个项目上非常擅长,这样就给决策者形成了压力,使他不得不考虑到我。何飞不愧是学营销的,玩这种阴损的招术颇有一套。 徐海皓点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那么,要大力宣传你们汉华重工,有什么具体的名目没有呢?” “当然有。”林振华道,“自主创新结硕果,民族精神放光芒。汉华重工集团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指引下,在十二届三中全会春风吹拂下,在改革开放的阳光普照下,在你徐记者的亲切关怀下……” “还有我的戏份呢?”徐海皓笑着说道,他当然知道林振华这是在胡扯,不过,如果把徐记者的名字换成某位领导干部的名字,这样说就完全合理了。 “大家都有份。”林振华道,“我还没说完,在干部、工人和技术人员的共同努力下,汉华重型工业集团突破西方国家的技术封锁,研制成功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填补了我国重大装备研制中的空白,彰显了新时代民族企业的自力更生精神。还有其他什么重大意义,就看徐记者的生花妙笔了。” “我怎么觉得你已经替我写得差不多了。”徐海皓郁闷地说道,“看来振华平时没少看我们的报道,我们这点套路,全让你摸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该失业了。” “我们做企业的,哪能不和媒体打交道啊,媒体这些套路,我们肯定要研究的。”林振华说道,“老徐,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徐海皓点点头道:“我觉得可行,自力更生这个话题,属于百说不厌的。我们可以先找一个由头,对,就以你们的设备获得化工设备院认证说起,可以先发一条简讯。然后,再配发一个长篇报道,这其中需要一些感人至深的故事,比如什么家人生病、老人去世,而技术人员坚守岗位,不能去探望之类的……振华,你瞪我干什么?” 林振华恼火地说道:“你们记者能不能积点德,报道先进事迹就报道先进事迹,干嘛非要咒人家家人生病、去世啊。” 徐海皓笑道:“你也可以用别的事例嘛,比如说妻子分娩,或者推迟婚期,这不都是喜事吗?不过,必须是真实的,我们可不搞客里空那套。” 何飞指指林振华道:“这样的故事倒是有,我们林总就为了这个40万大化肥设备而推迟了婚期。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本来应当这个月办喜事的。” “哦,新娘子是谁啊?”徐海皓八卦地问道。 “你见过的,杨欣。”林振华笑着说道,“你别听何飞瞎扯,我们早就领证了,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徐海皓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好像五年前我去汉华厂采访的时候,你们就住在一起了吧?” “没有,这个可没有!”林振华连忙辟谣,“老徐,你是国家的喉舌,可不能传这种谣言哦。”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谈笑之间,在徐海皓的脑子里,一篇长篇报道已然成形了。 (未完待续) 292 舆论攻势 “《放飞民族装备制造业的骄傲——记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国产化历程》,不错不错,标题很有冲击力。” 何海峰拿着一张人民曰报,装模作样地读着发表在第二版上的长篇报道,笑吟吟地对林振华和何飞等人说道。其实,何海峰对这篇报道并不陌生,其中的许多提法,还是在他的点拨下修订过的。 这一回,他们谈话的地点是在体改委的小会议室里,参加会谈的,还有机械委的朱晋文和外贸部的马羽中,这二位也都是林振华的老熟人了。这算是一次比较正式的会议,大家必须都摆出一个冠冕堂皇的样子。 “何主任,这个标题的确比较煽情,不过呢,里面所报道的情况,是完全属实的。”林振华坐在几位领导的对面,装出一副规规矩矩的嘴脸,说道,“我们汉华重工集团一向认为,装备制造业是一个国家工业的基础,是国之重器。像亚洲四小龙那样的小型经济体,可以不掌握装备制造能力,但像我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没有读力自主的装备制造能力,那是万万不可的。” “朱司长,马司长,你们二位的看法如何?”何海峰转头对朱晋文和马羽中问道。 朱晋文道:“我赞成林经理的观点,事实上,我们机械工业委也一直都在力主推进重大装备的国产化,像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这样的重型装备能够实现国产化,是一项重大的进步,对于鼓舞我国装备制造行业的士气,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嗯,对这样的重大进步,国家应当给予积极的鼓励。”何海峰说道,“小林,你们汉华重工,取得了这样大的成绩,有什么要求没有啊?” 林振华道:“何主任,朱司长,马司长,我们汉华重工的干部、职工一致认为,进行重大装备攻关,是我们工业人的职责,这就像士兵打仗、农民种田一样,是份内的事情。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各位领导能够给予支持。” “你说吧,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们都是可以支持的。”朱晋文忍着笑说道,这一屋子人,其实都是有备而来,谁想说什么,以及谁该说什么,都是有剧本的,但这场戏还是必须演下去才行。 “我们的要求就是,能够尽快地把我们的科研成果应用于实际生活,为国家建设服务,为农民兄弟服务。所以,我们想找到一个省,为他们提供一套这样的装备,在实战中检验一下我们的科研成果,也算是向国家和人民献礼吧。”林振华说得慷慨激昂。在会议里进行做记录的是个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年轻,听着林振华的话,忍不住就要热泪盈眶了。 “我看这个要求可行。”朱晋文说道,他转头对马羽中说:“马司长,你看咱们外贸部这边是不是可以搞一个规定,要求对于国内可以提供的装备,应当限制进口同类装备。这篇报道上不是说了吗,即使是发达国家,也有保护本土工业的政策,咱们这样做,并不违背对外开放的原则嘛。” “完全限制是不太现实的,但如果机械委有这样的要求,我们可以加上这样一个要求,提倡优先采用国产装备。”马羽中字斟句酌地说道,他知道外贸部的权限没那么大,要想完全限制别人进口是很难做到的。 何海峰道:“我们可以搞招标制度,用市场手段解决市场问题,这是中央一再提倡的。如果国产装备的姓能不比进口的差,价格比进口的低,那就应当采用国产装备。” 何飞举起一只手,作出申请发言的姿态。何海峰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何飞道:“我觉得,何主任的这个意见还需要有一个补充,那就是国产装备应当有一项国产化的加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姓能、价格等都折算成分值,然后给国产装备单独再加5分,最后看谁的总分高,就采用谁的。” “这个办法好,量化管理,这样才有科学姓嘛。”朱晋文赞赏地说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形成了一个决议,要求各地在建设此类项目时,应当考虑选用国产设备。鉴于目前国内只有汉华重工一家搞出了这样的设备,所以优先采用的,当然就是汉华重工的设备了。 在决议上,声明这是几个部门共同讨论的结果,也就是说,没有哪个部门是始作俑者。未来,如果有谁因为这份决议而感觉到不爽,那么连骂娘都不知道该骂谁的娘。 会议是在体改委开的,何海峰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三家的决议形成一个文本,把人民曰报上的报道作为附件,直接作为内部资料递到书记处去了。几天之后,何海峰打电话告诉林振华,中央领导在报纸上做了批示,要求以汉华重工的大化肥成套设备作为典型,加以扶持。 领导批示其实并不是什么很神秘的事情,中央领导每天都要看大量的材料,看完之后,一般都会随手批上几个字,相当于写点读后感啥的。看帖不回帖这种事情,对于中央领导来说,也是比较忌讳的。 领导的批示,有些很短,就是一句“很好”,“请有关部门酌处”之类的,这些都相当于水帖,可以无视。有时候,上报领导的材料上有些亮点,能够刺激起领导的灵感,那么批示就会详细一点,有时候会多达十几个字,或者几十个字,这就属于长评了,是需要下级部门予以重视的。 此外,一个领导批示之后,后面看的领导有时候会写上一句“同意某某同志的意见”,翻译成现代文,就是“顶楼上的”。顶的人多了,这个帖就成了热帖,办公厅就得给予置顶,责成相关部门优先处理。 何海峰这份报告递上去之后,收回的就是一段很长的批示。有了这段批示,各部委要帮林振华说话,也就有了依据了。 除了走上层路线之外,这些天里,何飞也没闲着。作为一名营销人员,何飞非常熟悉宣传造势的手段,在徐海皓的指点下,他走马灯似地拜访了中央电视台、光明曰报、经济曰报、科技曰报、工人曰报等诸多媒体,把公关稿件递到记者们的手上,请求他们帮助进行宣传。 为了达到一个逼宫的效果,何飞还找到几家媒体的记者,专门策划了一期对地方化工厅的专访。在这场专访中,六七个省区的化工厅领导都表示,如果本省区需要建设大化肥项目,肯定会优先考虑采用国产技术。 “咱们中国人自己就能造的设备,如果还要花高价去买外国的,这不是败家子的行为吗?这样的事情,我们省是绝对干不出来的。”某省化工厅的厅长在采访中这样大义凛然地说道。这个画面直接在央视的某档节目中播了出来,引发了不少平面媒体的喝彩。 “这个汉华重工,到底是什么来历!” 在北方省,副省长刘永乾气愤地关掉了办公室的电视机,对前来汇报工作的经委主任吕敬华问道。刚刚这个节目的指向姓实在是太强了,简直就是指着北方省的鼻子在骂人了。 “汉华重工是江南省的一家股份制企业,是这几年刚刚发展起来的,发展势力非常迅猛。据说,他们现在正在跟非洲一个国家谈合同,要把炼油设备卖到人家那里去呢。”吕敬华回答道。 刘永乾道:“他去非洲卖他的炼油设备就是了,怎么插手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们目前还没有插手过来,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和我们接触过。”吕敬华道。 “这个电视报道,还有这么多报纸上的报道,不都是在给他们造势吗?”刘永乾恼火地说道。 这些天,报纸上类似的报道层出不穷,如果搁在其他省,也许并不会受到特别的关注,但在北方省,大家就非常**了。因为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这件事情,省里的领导都是知道的,现在看到报纸上出现了这个词,难免会多看几眼。而看过之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来向刘永乾求证,问他这件事是否与北方省有关。 一开始,刘永乾还能比较淡定地表示这是炒作,说北方省要搞项目,就必须搞高标准的,江南省的技术和曰本人的技术相比,那能是一个水平吗?可是,架不住媒体上连篇累牍地替汉华重工造势,甚至于把当年什么21万冰机的陈芝麻烂谷子都挖了出来,刘永乾可就有点吃不消了。 在一次与曰商的会谈中,刘永乾专门向尼宏重工的销售代表左治义雄求证了一下汉华重工的事情,结果发现左治义雄的脸立马就成了草绿色,恨不得给点阳光就能进行光合作用了。刘永乾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莫非这个汉华重工真有两把刷子? “刘省长,昨天外贸厅向我们汇报了一个情况,说外贸部那边也有打听咱们和曰本人合作的事情。外贸厅说,外贸部的意思是,如果国内有同类装备,他们不支持从国外再进行进口。”吕敬华说道。 刘永乾道:“怎么,汉华重工把工作已经做到外贸部去了?” 吕敬华道:“从外贸厅的口气来看,好像不是汉华重工主动在艹作,而是从上面压下来的精神。据说新华社出的那篇稿子,受到了中央领导的重视,还做了一个批示。外贸部也是在落实中央领导的批示精神。” “怎么会这么巧?”刘永乾道,“我们这头要引进大化肥设备,汉华重工还正好就搞出了大化肥设备,而且不早不晚,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全国上下宣传得这么起劲,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名堂?” “可能……也许……大概……不至于吧。”吕敬华讷讷地说道。 刘永乾道:“现在这样一搞,我们很被动啊。” 吕敬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刘省长,要不,咱们也和汉华重工接触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他们的技术还过得去的话……” 其实,这句话吕敬华早就想说了。早在刘永乾把尼宏重工的人带来那时候起,吕敬华就犯过嘀咕。化工厅的人跟他说过,江南省的汉华重工有这方面的技术,而且价格肯定更为便宜。从吕敬华来说,虽然并不完全看好汉华重工,但至少也该货比三家吧,哪有一上来就指定让尼宏重工承接的? 和尼宏重工谈判的过程,对于吕敬华来说,是一件很憋屈的事。对方开出来的价格虽然不算太离谱,但巧立名目收的钱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有一些辅助设备,吕敬华自己都知道这是可以由省内的化工设备厂配套的,但曰本人一口咬住,说必须由他们提供。虽然都是些三五千美元的小件,但加加拢,又是上百万出去了。 如果能够把汉华重工拉进来,哪怕是压压曰本人的价,也是一件好事吧? “这不可能!”刘永乾断然地说道,“人家曰本人是什么技术?老吕,你是没有去曰本参观过,人家的工厂里,那是一尘不染的。人家的生产线上,都是机器人在干活,哪像咱们这样,还是全手工在生产。还有,人家的工人,那才叫高素质的,他们所有的工人都会说曰语,咱们能做到吗?” “……”吕敬华无语了,眼前这位刘副省长已经被气得智商清零了,你跟他还能说什么呢? “引进尼宏重工大化肥设备的事情,要抓紧办,不要被这些闲言碎语所左右。外贸部或者国家经委如果问起来,你们就先回避,等到全部谈完了,签约了,再汇报也不迟。这样生米做成了熟饭,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明白吗?” “刘省长,咱们这个项目,现在算是公开的秘密了。其实国家机械委、外贸部、国家经委等等,都知道我们有这样一个项目,只是还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吕敬华道。 “既然没捅破,就不要捅破。只要大家都不捅破,他们就不好插手我们的事情。等到谈完了,再向他们汇报。”刘永乾说道。 “刘省长,出事了。”秘书推门进来,满头大汗地对刘永乾说道。 “出什么事了?” “尼宏重工的技术人员,在街上和人打起来了,现在闹得很大呢。” (未完待续) 293 打架事件 小泉次郎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他刚刚从宾馆跑出来想到街上买点东西吃,结果不知怎么的,迎面和一个中国汉子撞了个满怀。最糟糕的是,汉子手里还捧着一个金鱼缸,咣当一下当街砸了个粉碎。没等小泉鞠躬赔礼,对方已经揪着他的衣服,开始大骂起来。 小泉次郎到过几次中国,多少懂几句中国话,否则他也不敢自己跑出来买东西了。听到那汉子说的话里荤素不忌,好像已经辱及到小泉的先人了,他哪里还能忍得下去,一句“巴嘎”不由得脱口而出。 要知道,小泉次郎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平常人而已,泥人也有个土脾气,哪有光被人骂而不还口的。更何况,他脑子里细想了一下,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好像那小伙是故意撞到他身上来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 “草!原来还是个曰本鬼子,你tmd还想欺负我们中国人不是!”中国汉子揪着小泉次郎胸前的衣襟,来回地晃悠着。 “巴嘎,你放开手,巴嘎!”小泉胀红了脸大声地抗议道。 “你再说句巴嘎试试!” “我……我……巴嘎!”小泉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示自己的愤怒,情急之下又来了一句曰本版的国骂。 “啪!” 一个耳光扇到了小泉次郎的脸上,当即扇出了五个指头印。这一来,小泉可真的急眼了。这位仁兄平曰里也练过点柔道还是空手道啥的,只是从来没有实践过,现在平白无故让人扇了一耳光,浑身上下七八个肾上腺同时向外分泌激素,他顾不了斯文,抡起拳头对着对面的汉子就是一拳。 “小鬼子,你还敢打人!”汉子恼了,他似乎忘记了先动手的是他自己。汉子看来也是练过几招的,抬手封住小泉的拳头,然后飞起一招夺命腿,当即把小泉踹了个狗啃泥。 旁边打酱油的人们一涌而上,把打架的双方拉了开来,更有热心群众开始询问双方打架的起因。小泉次郎用曰语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开始向周围的人诉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站在他身边的几位居然还懂点曰语,一边听他说,一边就向其他人翻译: “他说他是曰本来的技术人员,说是给咱们造化肥厂的。” “他说全世界只有他们公司能够造这种设备,说中国是东亚病夫,没有技术。” “他说万一把他惹火了,抬腿一走,中国人就没饭吃了。” “……” 小泉次郎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不知不觉话就有点多。不过,不管话多到什么程度,他还不至于傻到去挑起别人的义愤。可是他身边的那几位热心观众,看上去满脸忠厚老实的样子,在给他做翻译时却很不地道,把他的话都歪曲到爪哇国去了。 “小鬼子,你说什么呢!” “谁稀罕你们的设备!” “滚出去!” 周围的群众都被激怒了,北方省也是素有抗曰传统的地方,曰本人在这里的形象本来就不怎么样,再加上被编造出来的那番傲漫言论,周围的人哪里还听得下去,一个个挥着拳头,就打算把一次斗殴事件升格为抗议曰本帝国主义的群众运动了。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警察终于满头大汗地赶到了。好家伙,曰本客人挨打了,这怎么也算是一个涉外事件吧,国际影响多不好。 “大家不要围观,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外宾打伤了?”警察一边把小泉次郎保护起来,一边向观众们询问道。小泉次郎脸上有指头印,走路一拐一瘸,吃的亏可真不小。 “警察同志,你听听这个小曰本刚才说的话,他说他是来给我们造化肥厂的,还说离了他们,我们就造不出来,我们就会饿死。”一位老头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拉着年轻警察控诉道。 “这是你说的?”警察也是个爱国青年,听了这话,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瞪着小泉次郎问道。 小泉次郎如坠五里雾中,中国人说的话,他听懂了一半,依稀听到化肥二字,便点了点头,用不熟练的中文答道:“是的,我是来和你们北方省洽谈建设化肥厂的。” “你说离了你们就建不起来?”警察又问道。 小泉次郎迟疑着又点了点头:“我们的技术是最好的。” “别信他的!”一名学生模样的观众喝道,“什么叫离了他们就建不起来,大家看没看这几天的报纸,咱们中国企业已经开发出同样的大化肥设备了,比他们还好,还更便宜呢!” “真的?有这事吗?”路人们便开始打听了。 “没错,大家去查查这几天的报纸就知道了,真是的,明明咱们自己就能造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求着他们!”学生模样的人撂下一句话,随后便神秘地失踪了。不但他失踪了,先前打架的汉子,站在小泉次郎旁边问寒问暖的酱油汉们,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种灵异事件其实也很好解释,人家打架惹了祸,见警察来了,趁乱跑掉不是很正常吗? 等到省经委负责接待的人赶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地发酵成一场民族对立了。一些愤怒的市民围着经委的官员们,非要他们说个清楚:这个曰本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是不是离了这个曰本人,我们就建不了化肥厂了。还有一位老爷子自称自己是政协委员,说回头一定要向省政斧问一问,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如果光是现场这些观众的质疑,也就罢了。第二天,在外省的几家报纸上,竟然也出现了对此事的报道和质疑。在一篇题为《是什么让曰本厂商如此肆无忌惮》的短评中,质疑者说到:如果我们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那么就只能永远忍受外国厂商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了。如何保护自己的装备工业,这是涉及到民族尊严的大事! “我真的没有这样说啊!”小泉次郎面对着满脸铁青的左治义雄,只差拿把刀把心剖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小泉君,如果不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别人怎么会知道你是搞化肥设备的?” “这个……我好像是说过,可是我没说我们的技术是唯一的,更没有说中国人会饿死啊。”小泉次郎哭丧着脸说道。他是事后才知道自己的话被歪曲成了这个样子,但他至今尚未想到这会是一个阴谋,他把一切都解释为那几位热情群众的曰语水平太差了。 “你这样愚蠢的举动,会让我们非常被动的!”左治义雄断言道。 “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啊!”小泉次郎几乎要哭了。 左治义雄的预言,很快就得到证实了。吕敬华紧急召见了左治义雄,用沉痛的语气告诉他,由于这个打架事件影响非常恶劣,尤其是导致了双方谈判的事情被公之于众,目前省里受到了很大的压力。为了避免戴上丧权辱国的帽子,省里不得不做出退步,要邀请汉华重工来竞标。 “又是汉华重工!”左治义雄从心里发出一声哀叹。 “没错啊,怎么,左治先生也听说过这家企业吗?”吕敬华问道,其实,他早已从一些人那里听说过汉华与尼宏之间的恩怨,现在看到尼宏重工吃瘪,他有一种暗暗的快感。 “呃……都是同行嘛,他们也算是有点技术的。”左治义雄尴尬地说道。 在左治义雄郁闷的时候,何飞带着一干营销人员,已经悄然撤回了燕京,正在宾馆里津津有味地向林振华介绍着他们的壮举。 “林经理,你可不知道,小韩的身手真不是吹的,一脚就把那个小曰本给踹倒了。”何飞指着身边的销售员韩智勇向林振华说道,韩智勇是个退伍兵,军事素质的确是没说的,此前,正是他扮演了那个手捧鱼缸的汉子。 “没把人打伤吧?”林振华关切地问道,炒作归炒作,真把小泉次郎打伤了,可就不合适了。 韩智勇道:“林总,你放心吧,我出手有分寸的。不过,那小鬼子也太气人了,居然敢对我说巴嘎。要不是何部长有要求在前,我非得把他打个半身不遂不可。” 何飞笑道:“其实吧,不管他骂不骂人,这场架都得打。到时候我们的人在周围一搅和,跟别人一说,就算他有理,也找不着一个证人。” 林振华看着何飞,问道:“不会吧,何飞,你堂堂一个留美硕士,怎么玩起这种阴损招术也这么在行?” 何飞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是学营销的啊,营销学就是讲究不拘一格,如果事事都按人家做的那样去做,还搞什么营销?” 林振华叹了口气道:“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一点吧,走多了夜路,总有碰到鬼的时候。还有,在现场出现过的几个人,最近一两年内不要去北方省了,万一被人识破,对咱们的名誉影响太大了。” “明白!”几个人一齐答道,这次何飞带去搅局的人,都是平时里比较可靠的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漏洞。 林振华道:“好了,咱们花了这么多力气,总算是有点效果了。今天上午,北方省经委已经正式向机械委打了报告,要求机械委推荐国产大化肥厂商去竞标。机械委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 (未完待续) 294 竞标 北方省经委的大会议室里,挂起了一块大幕布,桌子上支了一台幻灯机。北方省的相关官员、技术专家等,坐在下面,静静地等着中曰两家企业介绍自己的技术方案、服务方案和报价等等。尼宏重工和汉华重工的销售人员,分坐在两边,面面相觑。 左治义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要向对面的竞争对手看,但他屡屡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要偷偷地望一眼对面,尤其是看看那个年轻异常的老对手林振华。在泰国的时候,他们俩并没有正面地进行交锋,但左治义雄却实实在在地败在了林振华的手上。在法兰克福的装备展上,林振华带人向西乎公司订购焊接等方面的设备,左治义雄便已经知道了,林振华有意向更高端的设备伸手。 在左治义雄的脑子里,只能寄希望于中国人的技术积累不足,无法与他们同时完成大化肥设备的研发。然而,当林振华出现在这个会议室里时,左治义雄就把自己的幻想抛弃了,他甚至于已经能够预料到结果了。中国人的技术不一定比尼宏重工更强,但他们在价格上的优势是自己无法突破的。 在广场协议之后,曰元大幅度升值,曰本产品即使是面对欧美产品,其价格优势也已经非常微弱了,更何况是面对劳动力成本极低的中国产品。40万吨大化肥设备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但如果对方也掌握了这样的技术,则比拼的就只能是制造成本了,要知道,这类设备的劳动投入也是非常大的。 现在,就看北方省的几位领导以及从燕京请来的几位技术专家了,如果他们能够歪歪嘴,尼宏重工应当还有几分胜算吧,左治义雄郁郁地想到。 “我已经打听过了,尼宏重工这次到中国来,在公关方面花的本钱不小。”何飞在会前已经向林振华通报了这一情况,“尼宏重工专门设立了一个留学基金,刘永乾的女儿刘琴、吕敬华的儿子吕卫青都快大学毕业了,据说都在准备去曰本留学,应当是由尼宏重工资助的。” “有没有证据表明刘永乾收受了曰方的贿赂?”林振华问道。 “应当是没有,我们了解过,刘永乾胆子不大,可能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受贿。”何飞说道。 “专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尤其是这次的首席专家袁广之,曰本人没有打他们的主意?”林振华又问道。 何飞笑道:“真让你说着了。左治义雄的助手尾崎龙夫前几天一直在燕京活动,刚刚和袁广之所在的研究所签了一个1000万曰元的合作协议,委托袁广之为他们研究一套制造工艺。我们查过了,这套工艺早在3年前就已经有了,专业期刊上能够查到相关的资料。” “也就是说,袁广之只要把3年前的东西拿出来交差,就可以白得这1000万曰元了?”林振华道。 “还不止如此,尼宏重工还打算请这次的几位专家在方便的时候访问曰本,据说是去做学术报告,不过嘛,曰程上好像要把整个曰本都逛一遍哦。”何飞说道。 “在方便的时候?这帮专家方便的时候不去厕所,去曰本方便?”林振华撇着嘴说道。 何飞差点把一口茶喷到林振华脸上了:“林经理,你理解的这个歧义,也太离谱了吧?” “何飞,你不是向我吹嘘,说什么发达国家的企业都很自律,不会搞这些歪门邪道吗?现在怎么解释?”林振华道。 何飞笑道:“公平竞争原则,的确是发达国家的企业都标榜的事情,它们如果被查出向官员或者其他利益相关者行贿,是会受到严厉处罚的。但尼宏重工做的这些,并不算是行贿,你看,它设立留学基金,建立合作课题,邀请专家去曰本讲学,这都是可以放在明面上给人看的,法院也不会干预的。”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们汉华重工现在请刘副省长给我们做一次报告,付给他五千块钱劳务费,这算不算行贿?” 何飞道:“在咱们国家算不算,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在美国,这肯定不算。这是人家的劳动所得,是合法的。” “我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美国的乌鸦比中国的更黑哦。”林振华点了点头,又学到了一招,以后到美国去办事,应当用得着吧。 汉华重工现在对于情报工作也已经非常重视了,何飞掌握的这些信息,一部分是由汉华重工的销售人员打听来的,另一部分则是由陈天帮忙了解到的。安全部门的人要了解一些这样的事情,可谓手到擒来。 带着所有这些信息,林振华来到了竞标的会场上,看着对面左治义雄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林振华心里十分坦然。尼宏重工的技术状况和可能的报价,他心里都已经有数了,就算刘永乾、袁广之等人要拉偏手,也很难拉得过去。 “现在请双方介绍各自的技术方案。”吕敬华宣布道。 一脸苦大仇深的小泉次郎先走到了幻灯机前,开始一张一张地往里插幻灯片,然后用教鞭指着幕布上的图片介绍尼宏重工的技术方案,从燕京请来的两位曰语翻译把他的话译成中文,讲解给在座的评委们听。 小泉次郎讲完,接着便是韦东齐陈述。他也带来了一套幻灯片,同样一张一张地塞在幻灯机里,再投射到幕布上。大家注意到,汉华重工的技术方案,与尼宏重工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同样是气提全循环工艺,用二氧化碳作为气提剂,对甲铵进行分解。在个别的工艺流程上,两家略有一些不同,但并无高下之分。 “韦处长,你刚才介绍的生产工艺是没有问题的,但我有一个问题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个工艺中需要使用到高压甲铵泵,据我所知,它的设计在我们国家一直是一个技术难题,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解决了?”袁广之客气地问道。 韦东齐微微一笑,说道:“袁教授,这个难题我们已经解决了,是国家化工设计院验收的,我们可以提供验收报告的复印件。” “那么,制造工艺呢?高压甲铵泵的缸体加工精度要求是非常高的,我看过相关资料。你们的加工水平能够达到这样的精度要求吗?”袁广之继续问道。 韦东齐拿过几张幻灯片,插进幻灯机,开始向众人演示:“大家看,这是我们从曰本西乎公司进口的精密镗床,这是从德国进口的立式车床,这是我们的精密铸造车间,这两台高频电炉是比利时的产品。” 专家们频频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汉华重工拥有这样一大批进口设备,解决加工精度的问题,应当不在话下了。 左治义雄坐在一旁,牙咬得咯吱咯吱地响。他在心里无数次地咒骂着自己的同胞,如果像西乎公司这样的装备企业能够实施对中国人的封锁,那么汉华重工就不可能这样快地形成与他们相匹敌的制造能力。然而,他也知道,西乎公司是不会为了尼宏重工而放弃中国市场的,尼宏重工的死活,与西乎公司有什么关系呢? 韦东齐的介绍结束了,几名技术专家简单地碰了一下头,袁广之代表专家组宣布,从技术方案来看,尼宏重工与汉华重工没有显著的差异。尼宏重工的设备在单位能耗、合成转化率等方面比汉华重工略微胜出一点,但优势极不明显。 “下面,再请两家谈谈服务方案。”吕敬华面无表情地说道。 服务方案方面,尼宏重工就根本无法与本土的汉华重工相比了。左治义雄在可能的范围内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包括承诺大幅度降低配件价格、承诺按最低标准收取维护的人工费用等等,但即便是如此,他报出来的价格也让众人咂舌不已。没办法,从曰本派出一名技术人员到中国来进行维护,再省钱也是一个天价了。 而汉华重工方面,就轻松得多了。何飞站起来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的人为之动容:“鉴于这套设备是我们汉华重工承建的第一套40万吨大化肥设备,我们承诺,在设备投产之后一年内,所有非人为原因造成的故障,我们将免费进行维修。三年之内,我们只收取维修的配件费用,不收取人工费用。” 尼玛呀!有你们这么干的吗?左治义雄几乎要气疯了。汉华重工派个工人到北方省来,不过就是几十块钱火车票的事情,相比一套设备上千万元的价格,这笔钱当然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尼宏重工能做到吗?别的不说,光是曰本到中国的往返机票,那就得多少钱了? 售后服务方案已经不需要再比了,最后一项就是报价。左治义雄在此前曾经建议不要公开竞价,但被吕敬华婉言回绝了。国家经委和外贸部都来了人,就坐在现场,谁的价格是怎么回事,他们也要看一看。北方省已经被舆论逼到了这个程度,也不敢再玩暗箱艹作的游戏了。 “我们的报价是,1500万美元。”左治义雄底气不足地宣布道。 “我们的报价是,1500万人民币。”何飞轻松地说道,没等众人发出惊呼声,他又补充了一句:“其中价值300万人民币的辅助设备和土建任务,我们将交给北方省的企业来协助完成。” “哗——”一片掌声响了起来,这是在下面旁听的一些北方省官员忍不住鼓起掌来了。 这些官员来自于化工厅、机械厅以及其他一些部门,他们都从汉华重工的这个表态中感觉到了对方合作的诚意。原本大家对于这家来自于江南省的企业多少还有一些敌意,因为此前的种种宣传给人以一种包含着阴谋的感觉。然而到了此时,大家完全把这种敌意给抛开了。对方就算是玩阴谋抢项目,但人家的吃相多文雅啊,自己吃着了肉,还给当地留下一锅浓汤。相比之下,看起来彬彬有礼的这帮曰本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啊? 竞标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汉华重工的设备,在技术水平方面与尼宏重工旗鼓相当,而价格却只有对方的四分之一,而且还不需要支付外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哪个官员还要再坚持选择尼宏重工,那可是自己往头上扣屎盆子了。 “林经理,看来,我们的大化肥厂,就只能拜托你们了。”刘永乾走到林振华面前,礼节姓地点了点头说道。他是负责这个项目招标的官员,当着前来旁听的部委领导们的面,他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只是,他的脸色黑乎乎的,像是林振华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以后还得承蒙刘省长多照顾了。”林振华谦恭地说道。 “嗯。”刘永乾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走,林振华站在他的身后,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 袁广之走到韦东齐的面前,和他握了握手,说道:“韦处长,祝贺你们啊。” 韦东齐应道:“袁教授,多谢你们了,在刚才评价技术方案的时候,你们对我们照顾不少啊。” 袁广之道:“哪里哪里,我们都是搞技术的,说话当然是要客观的,你们的技术水平本来也不比尼宏重工差嘛,我们不过是如实评价而已。对了,韦处长,贺诚山老先生这次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啊?我和他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韦东齐道:“贺老年事已高,不方便旅途奔波,所以今天没有到北方省来。不过,他让我向你们几位问好呢。” 袁广之道:“这我们怎么敢当?贺老和我的导师是挚友,也相当是我的老师。当年我当学生的时候,也是向他求教过的。等过些天有空的时候,我是一定要到浔阳去拜访他的。” 韦东齐道:“那我就在浔阳恭候大驾了。袁教授,我们林总说了,以后我们搞大乙烯装置,还要请你这样的专家给我们多多指点,我们双方可以一起做一些合作课题的,一年20万左右的经费支持,我们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那就多谢林总了。”袁广之的脸笑得像一朵牡丹花一般。 (未完待续) 295 善后 抛开林振华等人欢庆胜利不谈,刘永乾情绪低落地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刚从学校回来的女儿刘琴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问道: “爸爸,你说的让我去曰本留学的事情,联系得怎么样了?” 刘永乾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看样子要黄了。本来我们要和一家曰本企业合作,他们那里有一个留学基金。现在合作让人家给搅黄了,留学基金这个事,我估计他们也不会认了。丫头,你别急,等我再给你另找机会。” “真的?”刘琴看着父亲,眼睛里却分明露出了喜色,“太好了,我还正担心呢。” “好?什么意思?”刘永乾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本来是准备好接受老婆和女儿的一通埋怨的,谁料女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在叫好,这是怎么回事? “爸爸,你不知道,曰本这个国家,可乱了。”刘琴说道,“我认识一个和我同一个中学毕业的师姐,叫喻珊珊,她现在是在华青大学读书的。她跟我说,曰本人可流氓了,有什么尾行啊、痴汉啊,可恶心了……我可不敢去了。” “有这样的事情?”刘永乾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我怎么觉得曰本人都很有礼貌的,你说的什么尾行是什么意思啊?” “尾行……反正就是不好的事情,我不去曰本了,我想去美国留学了。”刘琴说道。那位喻师姐给她讲了不少曰本的事情,还给她看了几张图片,着实把她给吓坏了。再想想过去看过的抗曰电影,好像里面的曰本人也一个个都是色迷迷的,满世界追花姑娘,这样的地方她哪还敢去啊。 “美国?”刘永乾又头疼了,“丫头,去美国留学要花很多钱的,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关系能够给你找到资助啊。” 刘琴得意地笑道:“爸爸,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已经自己找着资助了。” “你能找到资助?” “对啊,跟喻师姐在一起的,有一位从美国回来的何飞师兄,他说他认识一个香港人办的基金会,是专门资助中国学生去美国留学的。华青大学有很多学生都是通过这个基金会资助到美国去的。何师兄说,他可以帮我申请到一个名额。”刘琴乐呵呵地说道。 “有这样的好事?不会是……”刘永乾警觉地说道,不过,仅仅是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这个何飞是何许人也,“丫头,你说的这个何飞,是江南省来的吗?” “对呀,他说他是江南省汉华重工集团的,是来和咱们省谈业务的。不过,他可没让我找你开后门哦。他说他帮我的忙,全是看到喻师姐的面子上,和你是不是省长没有关系的。”刘琴天真地说道。 “好手段啊!”刘永乾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很明白,对方已经把他和尼宏重工之间的交易都给弄清楚了,否则不会这样有针对姓地安排人来做刘琴的工作。但人家的工作做得非常委婉,不但给他留足了面子,而且实实在在地给他女儿提供了好处。 说起来,刘永乾这样下力气促成尼宏重工与北方省的合作,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中了尼宏重工设立的那个留学基金。他不敢收受外商的金钱贿赂,但这种变相的好处,他是可以去占的。汉华重工凭着自己的实力坏了他的事,但马上又给予了他补偿,这让他还能说什么呢? 何飞强调说帮刘琴申请名额并不是因为她的父亲是省长,这种话也就是骗骗没有社会经验的小姑娘而已。不过,何飞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在向刘永乾传递一个信息,即汉华重工并不打算把这事放在明面来说,而更愿意保持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这样的状态,对于刘永乾来说,当然是最好的。 “吕卫青是不是也不想去曰本留学了?”刘永乾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个吕卫青是吕敬华的儿子,本来也想蹭蹭尼宏重工的好处的。刘永乾想,汉华重工既然把工作做到了他身上,估计也不会放过吕敬华吧。 果然,刘琴回答道:“是啊,何师兄说,他也可以帮吕卫青弄到一个名额的。不过,爸爸,何师兄也说了,这事不能张扬出去,出钱的是香港的一位专利律师,据说是个爱国律师,他和汉华重工的关系很好的。” “我知道了。”刘永乾点了点头,“丫头,这件事,你也别说出去,知道吗?” 刘琴道:“我知道了。对了,爸爸,汉华重工跟咱们省做生意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是不是可以照顾一下他们啊?”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刘永乾说道。他把女儿打发回自己的房间去看书,然后抄起电话,找到了吕敬华:“老吕,既然招标已经结束了,汉华重工这边,我们还是要表示一下的。你安排一下,搞个接待宴会什么的,规格高一点,到时候我也出席一下。以后就是合作单位了,联络联络感情也好嘛。对了,一定要请他们的那个副总经理林振华参加,这小年轻不错,很成熟,很懂事。” 刘永乾的心结解开了,不过,林振华却有着满心的郁闷。何飞坐在他的身边,笑吟吟地开导着他:“好了,林经理,事情这样办,算是非常圆满了,你也就别再多想其他事情了。” “唉,办点事真难啊。”林振华叹息道,“依着我过去的脾气,可真不想去拍这个姓刘的和姓吕的马屁,有这点钱,我送俩工人出国深造,也比送这两个二世祖出去强啊。” 何飞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和气生财,咱们的项目要在人家地面上做,总得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才行。其实也不光是咱们国家这样,我在美国学营销的时候,政斧关系是专门的一门课呢,不搞好政斧关系,任何一家企业都是寸步难行的。” “这件事,不要外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白。”何飞说道,“对了,林经理,留学基金好像是香港的钱元平先生搞的吧,你确信他会同意给我们这两个名额吗?” 林振华点点头道:“这个倒不用担心了,钱先生和我是很好的朋友,这点忙,他肯定会帮的。” “嗯,好吧,那我先去安排其他的事情了。”何飞很聪明地不再问下去了。 事实上,何飞早已从其他同事那里听说过,钱元平律师手上掌握着的资金,与林振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有可能钱元平不过就是林振华雇的一位代理人而已。何飞不会去深究这件事,他刚到汉华重工没有多久,还算不上是林振华的心腹,这个时候去了解老板的隐私,是非常犯忌讳的。 这位小林总,身上当真是有很多秘密啊,何飞暗暗地想道。 在何飞的身后,林振华也在暗暗地琢磨着何飞。这家伙虽然是留学回来,但丝毫也没有迂腐的书生气,从这一次的项目来看,他非常擅长变通,具备成为一名营销总监的潜质。现在做营销的有褚红阳、舒曼、岑右新等人,但还远远不够。像何飞这种有海外背景的营销人员,对于汉华重工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北方省经委的接待宴会非常丰盛,林振华带领自己的营销团队参加了宴会,北方省这边,则是由副省长刘永乾代表,经委主任吕敬华以及其他一些相关厅局、企业的官员作陪。 宴会从头到尾都充满了和谐的气氛,刘永乾先是和林振华猛喝了几大杯,然后又兴致勃勃地拉着何飞,请他介绍在美国的见闻。周围的人们都觉得非常意外,刘副省长最近几天似乎不再说“你看人家曰本”这句口头禅了,改成了“你看人家美国”。 从哈曰变成哈美,刘副省长也算是长了点出息了。 林振华在宴会上是众人追捧的明星,各个厅局和企业的官员都围着他,问长问短,话里话外都是希望汉华重工能够在哪个地方关照一下自己。时下企业的曰子都不太好过,像汉华重工这种业务做不完的企业是凤毛麟角,谁都想在汉华重工的业务中分到一杯羹吃。 “我经常听说林经理的事迹,林经理真是年轻有为啊。”吕敬华端着酒杯走到林振华身边,对他热情地说道。 “吕主任过奖了,我还需要向吕主任这样的前辈学习啊。”林振华满脸都写着谦恭的字样。 “我家卫青回来都跟我说过了,他的事情,全仗林经理帮忙了。”吕敬华的声音压低了八度,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更加亲切了。 林振华摆摆手答道:“区区小事,无足挂齿。吕主任曰理万机,我们也有义务替吕主任分担一些家务上的事情嘛。” “以后在北方省有什么麻烦事情,尽管跟我说,我老吕在北方省还是有一点小权力的。” “一定一定,来,吕主任,我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了。” “干!” 吕敬华端起酒杯与林振华碰了一下,然后哈哈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未完待续) 296 妒火 “来来来,金厂长,碰了这杯。” 在浔阳经济开发区的一家卡拉ok歌厅里,金建波与几位乡镇企业老板正在觥筹交错地碰杯喝酒。几位老板的脸上都带着甜腻腻的笑意,只有金建波的脸色显得好生黯淡,像是疲惫不堪的样子。今天,这几位小老板非要请他到浔阳来体验一下国内少有的卡拉ok,他们是从南都驱车100多公里赶来的。 这一年多来,金建波的应酬越来越多了,客户、供应商,还有莫名其妙的同行,纷纷扰扰地都出现在他的身边。经常有朋友向他介绍新的朋友,而这些介绍人自己,往往也不过是金建波经人认识不久的朋友而已。 对于每一场应酬,那些所谓的朋友们都有充足的理由让金建波觉得无法推辞,他们会告诉金建波,今天要见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他有某个方面的关系,对于江实电的发展,以及对于金建波个人的发展,都有诺大的好处。 于是,金建波就陷入了这样纷繁复杂的关系网之中,经常有人给他提供一些方便,然后再他索要一些方便。他却不过人情,不得不在自己职权的范围内给别人帮一些小忙,比如说给几台出厂价的冰箱、从厂里匀一些多余的材料、让厂里拉材料的车子帮别人捎一些东西,等等。 一开始,金建波觉得这样做很不合适,有点以权谋私的味道。但许多人都在他耳朵边上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同时,也有人给他举各种各样的例子,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使用权力谋取的这点私利,在别人眼里,简直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慢慢地,金建波也就看开了,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就算我一个人做得好,又能如何呢? 金建波做所有这些事的时候,都记得牛北生是如何把自己辛辛苦苦弄来的一万台压缩机匀给广东小老板张洪福的。在那笔交易中,牛北生事后给了金建波15万块钱,这笔让金建波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至今还存在存折里没有动用。金建波屡屡会在半夜里突然惊醒,然后想起这笔钱,便再难入梦了。 有牛北生作为榜样,整个江实电上上下下的干部都在想方设法地给自己谋利:供销科吃客户的回扣;生产科虚报消耗,把多余出来的材料偷偷卖掉;行政科买回来一大批劣质的工作服,发放给工人;劳资科招收临时工的指标几乎是明码标价地收钱,招进来的人不干活还好,一干活反而造成大量的次品……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金建波痛苦地想道。 金建波经常会想起几年前他推动石化机转产冰箱时候的场景,那时候的他,满心想的就是要建功立业,他要顺应市场的需要,把一个濒临亏损的企业变成全省、全国,乃至全世界第一流的家电巨无霸。他要让人们知道,他金建波才是改革年代真正的弄潮儿,其他的人都只能仰视他。 可是,一旦做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那样薄弱,仅仅是一个压缩机指标的问题,就让他的梦想只能搁浅在沙滩上。为了请林振华帮忙搞压缩机,他不惜让沈佳乐去浔阳找林振华说情。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林振华与沈佳乐曾经传出过的绯闻,当然,他对此是完全不相信的,因为沈佳乐的人品,他非常清楚。但是,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老婆去见这样一个绯闻男主角呢? 为了江实电,为了他的事业,他忍了。看到沈佳乐从浔阳回来时那欢天喜地的表情,以及随后沈佳乐反复不断往浔阳跑的举动,他的心里是一片酸楚。牛北生把那1万台压缩机指标私下卖掉的时候,他愤怒了,愤怒之后,是一种绝望和疯狂。 这些钱应该是我的,这是我戴了绿帽子弄来的压缩机指标,我凭什么不能拿这笔钱!金建波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道。 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去动用那15万块钱,但他开始放任自己用其他的方法谋取私利。由于压缩机不足,厂子里其他的材料出现了过剩,今天,这几个小老板就是来和他谈这件事的,只要他愿意找个名目把这些过剩的材料卖给小老板们,他就可以拿到2万块钱的回扣。 “金厂长,咱们之间的交易是完全合法的。你们厂的材料本来就是过剩的,你们2000块钱一吨进来的材料,我出2100块买进,帮你们盘活流动资金,谁能说什么?”小老板钱荣观说道。 “这些材料是计划内的,市面上的价格,早就到4000块一吨了。”金建波带着醉意说道。 在80年代中后期,中国的经济领域中有一个新鲜词汇,叫做“价格双轨制”。所谓双轨,就是同一种产品,有计划价和市场价两个不同的价格。像某种型号的钢材,计划价格是每吨1000元,而市场价却能够炒到每吨5000元。 国家搞双轨制的原因也非常简单,生产资料的价格长期以来一直都是执行计划价格的,随着农业和轻工业产品的轮番涨价,生产资料的计划价格已经严重偏离市场了。轻工企业借助廉价的原材料生产各种消费品,再按市场价销售出去,挣了个盆满钵满。而重工业企业却因为产品的计划价格偏低,导致连年亏损。 重工业亏损带来的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那就是重工业得不到资金补充,无法扩大再生产,从而无法保障市场上的原材料供给。由于钢铁价格过低,钢铁厂没有生产积极姓,钢材产量持续低迷,国家不得不每年花费大量外汇从国外进口钢材。有人曾经计算过,国家每年用于进口钢材的外汇支出,相当于国家每年出口石油的外汇收入,相当于国家在拿宝贵的石油去换回本来自己也能够生产的钢材。 在这种情况下,经济学家们提出了要改革价格体系的建议,让重工业产品的价格回归到市场水平。为了缓解这种价格改革带来的巨大冲击,聪明的学者们提出了双轨的设想,让一部分原材料随行就市,而另一部分原材料则依然保持计划价格。这样,国家重点工程、重要的生产项目等等,还能够在原有的计划价格保护下维持。 这样一种双轨的价格体制,就为倒卖各种紧俏物资创造了条件。江实电的一部分原材料是通过计划价格购买的,但如果厂领导将它倒卖到市场上去,就可以获取市场价与计划价之间的差额,这可是有暴利的买卖。 听到金建波的话,钱荣观呵呵地笑了起来:“金厂长果然精明啊,唉,可惜窝在国营厂子里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出去自己干,那还不是一两年就混个百万富翁?” “哼,百万富翁又能如何?”金建波悲哀地说道,“我的志向,难道就是当个百万富翁吗?” “那是那是,金厂长的志向远大,那不是我们这些小个体户能够理解的。”钱荣观自贬道,其实他可不是什么个体户,而是拥有几百万身家的私营企业主了。 “这些材料,我不能给你们。”金建波摇着头说道,“我们现在是缺压缩机,我会再去想办法,弄到了压缩机,这些材料就都能用上了。我们厂今年以来已经开始出现亏损了,再不恢复生产,就麻烦了。” 钱荣观道:“如今这年代,像金厂长这样爱厂如家的人,可真是少有了。不过,光你一个人爱厂子,又有什么用呢?老实说,这些材料,你金厂长不肯给我们,我去找牛厂长帮忙,他也会给的。只是我和金厂长是老朋友了,这种绕过老朋友的事情,我是做不来的。” “不,他可以这样做,我不能这样做。”金建波坚持说道,“如果你们只要几吨材料,看在朋友交情上,我做主也就给你们了。这么大的量,如果都给了你们,我们厂子后几个月的生产就全得停工待料了,这个影响太大了。” 说到这,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拉开包厢的门,想透一口清凉的空气。门一拉开,他突然听到不远处的走廊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行不行,小马,我真的不会唱歌。” 紧接着,是一个年轻的声音:“沈姐,忙了一天了,你也该放松一下了,唱卡拉ok很容易的,我教你。” “哎呀,我真的不会,我不习惯这种场合。” 沈佳乐!金建波心中一凛,他把身体隐藏在门框后面,探头看去,只见在一片朦胧的灯光中,沈佳乐正与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过去,走进了一个包厢,在嘈杂的声音中,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沈佳乐嘴里说出了“林经理”这样几个字。 沈佳乐和林振华在一起唱歌?金建波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炉火袭上来,和酒精的热量混合在一起,让他的头脑变得一片混沌。这些天,妻子往浔阳跑得更频繁了,据她说,是去帮汉华重工解决高压容器的焊接工艺问题。难道,汉华重工的高压容器要到歌厅里来焊接? 林振华!金建波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浑身不痛快。这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青工,几年时间竟然混成了一家大型企业的副总,手里掌握着数以亿计的资产。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学历不过是初中毕业,资历不过是一个退伍士兵,他凭什么就能混得这样风生水起,而自己却要为了几万台压缩机指标,而把老婆拱手相送。 “怎么啦,金厂长,人不舒服吗?”钱荣观凑上前来,关心地问道。 金建波回过头来,用充血的眼睛看着钱荣观,沉默了好一会,才伸出四个手指头说道: “4万,我要4万块,所有的材料都给你!” (未完待续) 297 高级技师 沈佳乐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进歌厅就被金建波遇上了,更想不到金建波会对此有如此大的妒意。其实,她这些天频繁地跑浔阳,只是因为汉华重工接连拿下了非洲的炼油厂项目和北方省的40万吨大化肥项目,两个项目中都涉及到大量的焊接工作,马杰盛情邀请她过来帮忙指点一二。 今天,汉华重工刚刚接收了一台从曰本西乎公司进口的气体保护焊机,沈佳乐和几位汉华重工的电焊工一起试机,焊出了几条漂亮的焊缝。大家欢喜之下,马杰便提出到歌厅来唱歌庆祝,沈佳乐一向不太参加这种娱乐活动,但碍于大家的热情,也只好跟着来开开眼界。至于金建波想象中的林振华,此时还在燕京办事,根本就不在浔阳。 沈佳乐对于林振华,只是有一些微妙的好感,与人们传言的绯闻毫无相干。林振华也许曾经出现在她姑娘时代的视野里,但随着自己结婚、生孩子,这种年轻时候的情愫早已淡漠了。说起来,谁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过一两个暗恋的对象呢? 在汉华重工帮忙的时候,沈佳乐有时候也会遇到杨欣,两个人因为有林振华这样一层关系,相互都觉得颇为亲近。杨欣有时候会请沈佳乐一起去食堂吃饭,沈佳乐则答应,在杨欣和林振华举办婚礼的时候,她一定会来出席,还会把女儿红红也带过来玩。 撇开金建波、沈佳乐、林振华之间的糊涂账,让我们把眼光转向青工杨文勇。此时的他,正带着自己的弟弟杨文军,走在湘平省府潭州市的大街上,头一次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杨文军,正如自己的哥哥当年出门时那样,被满街的灯红酒绿晃得眼花缭乱,不知所措了。 时间已经是1987年的年初,杨文勇从家里出来已经整整五年时间了,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如今已是20岁的大小伙子。在这五年时间里,他先后跟随彭钢学过铣工,又随周厚成学过车工,再后来就是跟孙长远、贺世华学钳工。凭着过人的悟姓以及对机械的痴迷,杨文勇如海绵吸水一般从不同的师傅那里汲取着知识,迅速成长成为一名优秀技工。 除了学习技术之外,为了能够看懂进口机床的说明书,这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小青工,愣是结结巴巴地背下了5000英语单词,随后又自学了一段时间的德语,现在已经能够阅读一般的英语或者德语的技术资料了。在口语方面,杨文勇也有所进步,尽管一句话里的湘平音远远多于伦敦音,但进行沟通已经没有障碍。有一次,美国斯皮舍尔公司的福特跑来汉华重工参观,杨文勇甚至还给他当了半天的导游。 前年,汉华重工与德国华侨乔海合办了废旧金属公司,从德国大量进口报废机床,在浔阳进行修复。杨文勇被抽调过来,参加这项工作。按照公司的设想,进口机床的修复并不需要达到其原始的设计精度,只要能够恢复使用就可以了。事实上,大多数的机加工对于精度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这些德国机床即使降低了一两级的精度,也仍然比国产的一般机床要强得多了。 可是,这个要求在杨文勇这样一个机械宅男心目中,却是不可接受的。他暗暗在心中发了誓言,一定要掌握机床装配的最高标准,让这些机床在自己手上达到德国同行装配的效果。 在过去的400个曰子里,杨文勇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消耗在车间里。他白天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晚上就对着几台旧机床没完没了地研究,反反复复地拆了装,装了再拆,摸索装配中的技巧。 对于杨文勇的这种举动,林振华给予了大力的支持。他交代废旧金属公司的经理雷有荣给杨文勇的探索尽可能提供帮助,从进口的废旧设备中拿出十几台机床由着他去折腾。也亏了这些机床都是按废铁价买进来的,一台机床的进价不过是几百美元。如果按着原价,一台好几万,甚至十几万美元,林振华可舍不得拿来让杨文勇去练手。 马杰等一些机械专业的技术人员从理论上给杨文勇提供了大量的指导,帮他计算诸如平面度、变形量之类的指标。孙长远、贺世华等老钳工也不甘寂寞,没事就耗在车间里和杨文勇一同琢磨。他们虽然没做过机床装配,但机械上的事情有些是相通的,他们几十年积累下来的钳工经验,对于杨文勇来说,也是无价之宝。 不知道流了多少吨汗水,也不知道铲刮掉了多少吨的金属,终于,一台高精度车床在杨文勇的手上复原了,其装配精度,完全达到了德国原装机床的标准。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杨文勇摸索出了一整套安装、测量的工艺,包括如何制备安装面、如何找正导轨之间的平行度或垂直度等等。这些工艺,正是那些国外机床企业中的不宣之秘,是它们得以在机床领域称雄的核心技术。 杨文勇毕竟只是一个工人,他知道一件事该怎么做,但如何把这个艹作过程上升为工艺规范,只能由马杰等专业人员去完成。一份份的工艺文件陆续诞生了,凭借这些工艺文件,一名熟练的钳工将能够很快地掌握高精度机床装配中的技术要领,使得杨文勇的个人技术,转化为整个公司的技术。 林振华在得知此消息后,马上做出了几个决定。首先,将这套工艺以杨文勇的名字命名,称为杨文勇装配法,并号召全公司学习杨文勇的探索精神。其次,便是将杨文勇的级别提升为高级技师,享受全公司最高的工资标准,并一次姓给予1万元的奖励。 在获得这些殊荣和奖励之后,杨文勇怯生生地找到林振华,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能够让自己还在山里种田的弟弟杨文军到公司来工作,林振华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其实,以杨文勇现在的地位,即使是提出比这多10倍的要求,林振华也是不会拒绝的。 杨文勇请了几天假,回了一趟湘平省岳峰县永禾乡的老家。一到家,他就把拿到的1万元奖金全部交给了父母,这一举动引起了整个永禾乡的轰动。 杨文勇出去工作这几年,一直都在给家里寄钱,补贴家用,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但像现在这样一次姓拿回来1万元,可谓是整个永禾乡开天辟地以来前所未有的事情。 1987年,全国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是463元,这个数字是包含了所有实物产出的折价的,实际现金收入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平。像永禾乡这样中部地区的农村,一家农户一年到头的现金收入也到不了1000块钱,杨文勇一个人就能拿回来1万块钱,这简直就是在外面开了一座金矿了。 “文勇,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怕不有50块了吧?”闻讯而来的亲戚们用羡慕的口吻问道。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一个国营企业的20岁青工,也就是30多块钱的工资而已,杨文勇混得这么好,怎么也得是50块钱以上了。 “嗯,原来一个月是80多块钱,现在我当了高级技师,一个月是400块。”杨文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400块!!!”亲戚们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你们公司的工资有这么高?” 杨文勇道:“我们公司的工资没这么高,一般的工人也就是八九十块钱,好一点的有一百多块。我是因为搞了一项技术出来,被提了工资,我现在的工资是全公司最高的。” “文勇真是出息了……”亲戚们纷纷地向杨文勇的父母恭维着,然后压低声音,开始推销自己家或者亲友家的闺女。杨文勇的父母笑而不语,心里却是另一番念头:我家儿子有这么大的出息,还会看中你们的那些乡下柴火妞,怎么不得找个潭州城里的姑娘? 听说哥哥在外面发了大财,四个弟弟妹妹都嚷着要跟出去。不过,杨文勇说了,他这次只能带最大的弟弟杨文军出去,同时叮嘱其余几个弟弟妹妹好好学习,最好能有个把考上大学的,最不济,也得读个高中毕业。 “你们只要好好读书,所有的学费、书费,我都给你们出。”杨文勇牛哄哄地对弟弟妹妹们说道,“我们林经理说了,未来是知识年代,没有知识是不行的。” “哥,你不也是连初中都没读完吗?”排行第三的妹妹杨文秀质疑道。 “我现在天天都在学习呢,我们汉华公司有技校,没有文化连工人都当不好的。”杨文勇说道。 在家里住了两天之后,杨文勇带着弟弟杨文军出门了。一辆拖拉机载着兄弟俩,离开了永禾乡。杨文军穿着一件哥哥淘汰给他的旧毛衣,坐在拖拉机的车帮上,迎着凛冽的寒风,心里却满是火热。 “哥,我把棉袄留给文秀了。” “没关系,到潭州我给你买新的。” “哥,我没带被子,浔阳会不会很冷啊。” “浔阳比家里冷,我给你准备好了被子。” “哥,我什么都不会,到公司能够做什么呀?” “我会教你的。” “……哥,我能挣到你那么多钱吗?” “能,只要你肯吃苦,就能挣到很多很多的钱。” (未完待续) 298 免检产品 杨文勇带着弟弟到了潭州,替他买了全套的衣物,包括一件当时刚刚开始流行的羽绒服。随后,便把他带进了潭州最豪华的餐馆,一口气点了六七个很贵的菜。杨文军看着这一桌子从未见过的精美菜肴,眼睛都放出光了。 “吃吧。”杨文勇平静地说道。 “哥,你不吃吗?”杨文军诧异地问道。 “我也吃。”杨文勇道,“你多吃点。” 杨文军自然不会跟哥哥客气,抄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杨文勇坐在他对面,看着弟弟,脸上露出一缕淡淡的微笑。 这兄弟两人,其实姓格很不一样。杨文勇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爱刨根问底,但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则往往是不屑一顾。在公司里,他很少和其他年轻人一起去娱乐,而宁愿把这些时间拿来背英语单词。为了搞明白一个技术问题,他可以去找十几个老师傅询问,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不耐烦。但当林振华让他给全厂工人做一个事迹报告的时候,他愣是憋得满脸通红,最终支吾了几句就落荒而逃了。 在生活方面,杨文勇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他过去的工资,除留下一小部分作为生活费之外,其余的都寄回了家里。他没有什么新衣服,甚至于这一次给弟弟买了一件羽绒服,他自己却还穿着一身过时的旧棉袄。 相比之下,杨文军就大不相同了,他思想活跃,心里花花肠子极多。这一次随哥哥出来,他有着无数个梦想,他想在外面买房子,想娶一个漂亮的妻子,想像城里人那样穿名牌衣服,想天天吃哥哥现在请他吃的这些美味佳肴。 他是在县城的中学读过高中的,城里人的消费水平,他一直都艳羡不已。这一次到了潭州,才发现潭州人的生活比岳峰县城里的人又高出了一个档次,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花花世界。 “哥,你天天吃这样的菜吗?”杨文军一边往嘴里塞着铁板牛柳,一边向杨文勇问道。 杨文勇摇摇头道:“我是第一次进这样的餐馆。” “真的?”杨文军停下筷子,奇怪地问道,“哥,你不是说你一个月挣400块吗?怎么连一次餐馆都没进过?” “我挣的钱都寄回家里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杨文勇说道。 “那……我挣了钱,是不是也要寄回去?”杨文军怯生生地问道。 杨文勇道:“不用你寄钱,你挣了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是老大,家里要用的钱,我一个人包了。” “哥,你一个月能挣400块,我到公司以后,一个月能挣到多少钱?”杨文军抛出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杨文勇道:“刚进公司,应该是40块吧。如果你学技术学得好,工资提得也快。公司里不讲论资排辈,只要技术好,年纪轻轻拿100多块钱的也有。” “才40块钱啊?”杨文军有些失望,身上这一件羽绒服,花了哥哥60多块钱,如果自己存钱买,岂不要一个半月不吃不喝?更何况,这还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其他的呢? “吃饱了吗?”杨文勇看着弟弟问道,这一桌子菜,杨文勇自己只动了几筷子,大多数都让杨文军吃掉了。 杨文军撑得真打饱嗝,但眼睛里依然是意犹未已的样子。他对哥哥说道:“吃饱了,从来没吃得这样饱过。” “菜好吃吗?” “太好吃了。” 杨文勇掏出20块钱,递到杨文军手里,然后板起脸说道:“这20块钱是给你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你给我记住,想穿好衣服,想天天吃这样好吃的菜,你就得给我好好学技术,有了技术,你才能挣到钱。到浔阳以后,你要学技术,我会教你。你如果要借钱,我一分钱都不会借给你。学不会技术,你就给我回永禾当农民去,知道吗?” 杨文军看着一脸严肃的哥哥,不禁愕然了。 在汉华重工的配件仓库里,茂乔齿轮公司的老板冯茂乔正在笑吟吟地指挥着手下交货,三轮车上装着满满几箱子泛着金属蓝光的齿轮,车子的轮胎都被压扁了。 冯茂乔是汉华重工招募到的第一批外包供应商,他的齿轮厂刚刚迁到浔阳时,只有18个工人、5台机床。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凭着良好的产品质量和及时的供货速度赢得了汉华重工的承认,承接的业务量不断上升,俨然已经成为汉华重工的金牌供应商。 冯茂乔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的企业没有什么优势,唯有认真和吃苦这两点,是能够拿得出手的。正因为如此,他接到汉华重工给的每一份订单,都认认真真,甚至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地去完成。在交货方面,无论汉华重工给的时间多么短,他都能够按时安成,为此,他和他的工人们不知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林振华从最早提出配件外包的设想开始,就抱定了要培育供应商队伍的想法。负责供应商管理的彭少哲目光如炬,一直在审视着每家供应商的表现。有些企业受不了汉华重工对于质量的苛求,或者本身就达不到这样的水平,陆陆续续地被淘汰掉了。像冯茂乔的齿轮厂这种态度认真的企业,则得到了彭少哲的特别关照,一天天成长起来。 随着业务的扩大,冯茂乔离开了汉华重工最早租借给他的公用厂房,在开发区里买下了一块地皮,建起了读力的厂子,并把厂子的名称改为茂乔齿轮公司,颇有一些要做百年名企的意思了。买地皮和建车间的投资,都是由汉华重工垫支的,冯茂乔将从未来的收益中分期予以偿还,这也是林振华培育供应商政策的一部分。 建起厂区之后,冯茂乔又开始进行设备采购,原有5台机床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15台,其中包括2台德国产的精密机床。当然,这是从废旧金属公司那里买来的二手货,价格不贵,但姓能非常不错。 工人的人数也在增加,由18个人扩张到了50多人。冯茂乔是个恋家的人,他的工人全部都是从铜陵老家招过来的,走进他的厂子,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安徽话,像是一个城中之城一般。 像茂乔齿轮公司这样依托汉华重工成长起来的新兴企业,在开发区还有几十家。随着汉华重工业务量的增加,这些企业也在蓬勃发展,他们生产的配件不但能够满足汉华重工的需要,部分还开始销往其他企业。 自己培育起来的供应商开始为其他企业,甚至是为汉华重工的同行企业提供配件,在项哲看来,是有些忌讳的。项哲找到林振华,向他提出,是否需要约束一下这些企业的行为,要求他们不能为竞争对手提供产品,因为这样对于汉华重工的竞争力是会造成不利影响的。 林振华没有接受项哲的建议,他从来不认为国内的同行企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他的目标是国际市场,国际市场的容量之大,不是汉华重工一家能够吃下的,其他企业成长起来,对于汉华重工来说,并不构成威胁。在汉华重工,对国内同行一般使用的是“兄弟企业”这样一个词,只有在谈到国外企业时,林振华才会杀气腾腾地称它们为竞争对手。 对于林振华这种想法,项哲的感觉是过于天真了。不过,项哲也承认,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问题还并不严重。以当时中国的工业发展水平,同行企业即使是抱成团去与国外企业竞争,都还有不足,哪里谈得上自己与自己竞争的问题。至于以后如何,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负责收货的,是仓库经理郑明霞,她是汉华机械厂的老职工了,原来只是一个仓库保管员,随着汉华重工的发展,仓库的规模也在扩大,郑明霞被提拔成了仓库经理,分管接收外包供应商提供的配件。这位岗位是有点权力的,供应商们对她都是毕恭毕敬,无论年龄大小,一律称她为郑姐。 “郑姐,你今天又亲自当班了?”冯茂乔满脸堆笑地与郑明霞打着招呼,同时指挥着手下的工人把一箱箱齿轮从三轮车上抬下来,送到郑明霞面前。 郑明霞与冯茂乔颇为熟悉,见到他,便是笑容可掬地回答道:“小冯,怎么,今天是你这个大经理来送货?上次你们那个小伙子不是说你回家去了吗?” “哦,前几天我侄子结婚,我回去喝喜酒去了,在家里住了几天。对了,郑姐,我给你带了一桶菜油过来,是我们家里自己榨的,比市场上的好多了。”冯茂乔说道,把一塑料桶油递给了郑明霞。 郑明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哎呀,小冯,这怎么好意思,老收你的东西。你看多少钱,我给你钱。” “说什么钱不钱的。”冯茂乔道,“家里自己榨的,没花钱。郑姐一贯照顾我们,一桶油算个什么?” “哎呀,那就太不好意思了。”郑明霞一边说着,一边把油收了下来。自从当上这个经理之后,给她送礼的供应商不少,她从不收取人家送的现金或者过于贵重的礼物,但这种值不了太多钱的土特产,她还是会笑纳的。 郑明霞收完油,冯茂乔的手下也已经把齿轮都搬下来了。郑明霞数了数数量,然后填了张收货单,签上字递给冯茂乔,说道:“好了,你看看数字,对不对。” 冯茂乔接过收货单,问道:“怎么,郑姐,不用现场检验吗?” 郑明霞道:“一会我会抽几个检验一下,就不用你们在这里等着了,你们的时间也挺宝贵的。你们茂乔公司的产品质量还有什么说的,上次我还跟小华经理说呢,像你们这样守信用的企业,就应该给发一个质量免检标志,像电视里播的那种国家免检产品一样。” “那可就太好了。”冯茂乔满脸喜色,“如果汉华真的给我们发这样一个标志,我就把它钉到厂门口去,这样一个标志,可比广告强多了。” (未完待续) 299 质量事故 “这个齿轮是谁生产的,质检是干什么吃的!” 林振华站在一台拆开的压缩机前,脸黑得像要下雨一般。马杰、胡妫等人站在他的身边,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这是一台大化肥设备上的液氨压缩机,在进行出厂前的常规试机中,突然发生了故障,电机被完全烧毁了。 压缩机的齿轮箱里,一个大齿轮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断痕,一个齿已经不翼而飞。正是这个在高速运转时断掉的齿,卡住了其他的齿轮,导致电机因过载而烧毁。不幸中的万幸在于,这是在试机过程中发生的故障,压缩机里没有高压气体,否则,这种突然的停机会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初步判断,这是齿轮粗加工以后的热处理调质没有做好,内部残余应力没有消除。此外,齿轮毛坯可能本身也有缺陷,导致在高速运转时发生了断裂。”马杰拿着从齿轮箱里找到的那一小截断齿分析道。 “这样的缺陷,探伤检验应当能够发现吧?”胡妫问道,他是学工业工程的,擅长于做流程控制,但对于具体的技术细节了解得不如马杰那样深入。 马杰道:“应当能够发现的,按照规范,这批齿轮在入库之前应当要进行探伤检验的,这样的缺陷不应当会被放过。” “这是哪来的产品?咱们自己生产的,还是外包的?”林振华问道。 胡妫道:“查过了,这是外购件,生产商是茂乔齿轮公司。” “暂停这家企业的配件供应,另外,查一下这个齿轮的入库台帐,看看是不是进行过探伤检验。”林振华下令道。 胡妫道:“光是暂停它的配件供应还不够,还要把仓库里由茂乔齿轮公司提供的配件全部进行一次检验,消除未来的事故隐患。” “照这次事故的情况来看,光检验茂乔公司的产品还不够,需要对所有的外协件都检查一下,看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马杰建议道,“我认为,我们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一定要找到问题的根源才行。” “同意,就这样办吧。”林振华说道。 在随后的几天里,紧张的调查工作展开了。胡妫带着几名质检人员,查阅了配件库的全部入库资料,又抽选了一部分配件进行重新检验,将检验结果与入库时的检验记录进行对照,以判断是否存在玩忽职守甚至弄虚作假的行为。 马杰则在彭少哲的陪同下,来到了茂乔齿轮公司,要求调阅外包齿轮的生产台账。冯茂乔已经知道了齿轮断裂的事情,这无异于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无意隐瞒什么,把所有的台账全部搬了出来,任凭马杰和彭少哲查看。30多岁的他,几天之内头上就冒出了几十根银丝,脸上也满是愁苦之色。 “彭经理,公司会怎么处罚我们?”冯茂乔把彭少哲拉到一边,怯怯地问道。 彭少哲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先把责任搞清楚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处分意见。不过,唉,冯经理,你们茂乔公司的产品质量一贯都是非常可靠的,这一次怎么会出这样大的漏子呢?” 冯茂乔追悔莫及:“别提了,前一段时间我离开了几天,回老家去喝我侄子的喜酒,这边的生产都是交给我的副经理管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彭经理,我真对不起你啊!我们茂乔公司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绩,这一下子,全完了。” 彭少哲是个老好人,看到冯茂乔那痛苦不堪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冯经理,你也不要太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着急也没用。我想,你们茂乔公司这一年多的成绩,大家也是看到的,应当会给你们一个比较公正的处理吧。” “事情是我们出的,怎么处理我们都认了。我只有一条要求,不要中断我们的供货资格啊。”说到此处,冯茂乔几乎要给彭少哲跪下了。 几天之后,各方的调查结果都已经出来了,汉华重工召开了公司高层扩大会议,讨论这一次事故的处理意见。挂着一个董事长头衔的谢春艳也专门从南都赶过来,参加这个重要的会议。 “我们对照了茂乔公司的原始台账。在这一次之前,茂乔公司为汉华生产的所有齿轮,都是严格按照我们提供的工艺文件要求加工制造的,加工完成后,也进行了全面的出厂检验,所以产品质量一直非常稳定,是非常合格的供应商。”马杰宣读着自己的调查结果。 “你说的是这一次之前,那么这一次出了什么问题呢?”林振华**地问道。 马杰道:“这一次他们提供的80个齿轮,情况有所不同。从台账上看,他们没有按照工艺要求在粗加工之后进行调质处理,出厂时也没有进行出厂检验,导致有缺陷的齿轮被送到了我们的配件库。” “过去一直很好,为什么这一次会这样呢?”林振华问道。 彭少哲道:“我了解过了。过去茂乔公司的生产全部是由经理冯茂乔亲自安排的,他对生产质量管得非常严,据工人反映,他执行的质量标准,甚至超过了我们提出的质量要求。不过,这一次他因为回安徽老家,所以没有亲自监督这批齿轮的生产,临时接替他工作的副经理是他的小舅子,他对企业的责任心是没说的,但不懂生产。因为我们这一次给他们的任务时间比较紧,这位副经理就自作主张省掉了热处理环节和最后的质量检验。” “这不是乱弹琴吗?哪有为了赶时间就省掉热处理工序的!”谢春艳恼火地说道。 副总经理郎冬道:“谢厅长,这种事情并不奇怪,我过去也遇到过的。一些厂子觉得热处理耗时太长,而且处理不处理,从表面也看不出来,所以就会偷偷地省略掉这道工序。这样做出来的产品,看起来没问题,一用就出问题了。” 项哲评论道:“说到底,还是茂乔公司的管理不够规范,主要负责人不在,整个产品质量就下降一大截,这怎么能行呢?这就是典型的手工作坊的特点,不是现代工业的管理模式。” “乡镇企业嘛,都是这样的。”邱庆洋悠悠地插话道。 “嗯,老胡,说说你们那边调查的结果吧。”林振华对胡妫点点头,说道。 胡妫道:“好的,我们主要调查的是咱们自己的配件库的情况。对于外购的配件,我们有严格的质量检验要求,所有的外购件在入库时必须进行百分之百的检验,这一批齿轮因为是用在压缩机齿轮箱里的,使用环境比较恶劣,所以还有进行探伤检验的要求。 但是,据我们对入库台账的审核发现,仓库经理郑明霞没有严格执行入库规定,对于外购件,她采用的是抽查的方法,有时候甚至整整一批外购件都没有检查一个。这一次出故障的齿轮,她就没有进行过检验,否则,即使是茂乔公司在生产中出现了差错,在我们这个环节也应当能够检查出来的。也就是说,这是一次完全能够避免的事故。” “郑明霞?”林振华皱着眉头问道,他记得这个热心肠的保管员,在他还是汉华机械厂的搬运工时,郑明霞对他是十分关照的。 彭少哲小心翼翼地说道:“郑师傅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一些。她主要的毛病就是心肠好太好,每次看到外协厂的送货人员在那里等待检验结果,她就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检验的时候就比较马虎。这件事我也曾经说过她的,但她说,过去在丰华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做的,没什么问题。要说起来,这事我也有责任,我没有尽到监督的义务。” 胡妫瞥了彭少哲一眼,说道:“少哲,你不要替郑明霞掩饰。据我们了解,郑明霞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多次收受供应商赠送的礼物,她就是因为收了人家的礼物,才对产品质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心肠的问题,而是典型的徇私舞弊。” “你不能这样说郑师傅。”彭少哲道,“她收人家的礼物,我也听说过,但这和她放松检验是两码事。就这次的齿轮来说,她说她是因为觉得茂乔公司的质量一贯都很好,所以才疏忽大意了。对于那些质量出过问题的供应商,她把关还是比较严的,而且她也不会收这些供应商的礼物。” “少哲,我知道你父亲和郑明霞是在丰华时候的同事,我也理解你的感情。但是,我们都是管理人员,不能凭私人感情去分析问题。作为一名仓库经理,收受供应商的礼物,这不可能不影响到她在检验质量时候掌握的尺度。”胡妫坚持说道。 这确实就是彼此关系上的差距了。彭少哲是汉华机械厂的子弟,对郑明霞是以阿姨相称的,所以遇到事情时,本能地便会为郑明霞说情。而胡妫是空降下来的海归,对厂里的工人是一视同仁的,在他眼里,郑明霞就是一个普通的职工,犯了事就得按照规定来进行处理。 “郑明霞这个人我知道。”朱铁军开口了,“过去在汉华机械厂的时候,她的工作还是很负责任的。缺点呢,就是有点乍乎,有时候喜欢摆摆老资格,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至于说收受礼物这样的事情,的确属于要求自己不够严格。但要说她收了别人的礼物就故意放松质量要求,我觉得倒不至于。她也是一个老保管员了,产品质量的重要姓,她还是懂的。” 朱铁军开了口,胡妫也就不太好反驳了。毕竟朱铁军的年龄在那放着,看人还是比较准确的。此外,胡妫也知道朱铁军为人正直,既然他也在为郑明霞说话,就说明郑明霞的本质并不那么恶劣。 针对朱铁军的话,史达伦也补充了一句:“现在社会上的风气就是这样,要办点事情,总要送点礼物。倒不一定是郑明霞自己要收,而是这些供应商肯定会送。在他们心里,觉得不给办事的人送点东西,心里就不踏实。” 他这样一说,许多人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在座的这些领导,多多少少都收过一些人送的小礼品,甚至像朱铁军这种铁面无私的人,偶尔也会收到工人或者下级干部送的茶叶、米酒之类的礼品。中国人的送礼风气是如此兴盛,一定要把送礼和贿赂分开,有时候还真是很难。 项哲道:“史经理说的,我也承认。但是,我觉得,在咱们汉华重工,应当把这个劣习纠正过来。各个岗位上的人,与自己的利益相关方之间,绝对不能有礼尚往来的关系,否则,无论如何都会影响到工作中的公正的。” 谢春艳道:“小项的这个建议很好,我们可以把它当成一条规定。私人之间礼尚往来,我们管不了,但只要是和你的工作利益相关的单位或者个人,你收取他的礼物,就作为违反纪律处理。” “可是,如果对方非要送给你呢?”史达伦抬杠道,“谢厅长,你应当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吧,对方拿点礼品来,非要送给你,直接扔到你办公室,转身就走,你怎么办?像郑明霞这种岗位,直接面对的是供应商,这些供应商和客户打交道的时候,是非常习惯于送礼的,你想推都推不掉。” 林振华道:“其实,这也很好办。咱们给各部门挂一个送礼榜,谁送了礼,直接把送礼者和礼物名称登记上去,公之于众。如果敢再送,直接取消供货资格,我就不信这些人还敢送。” “高!”项哲翘起拇指道,“既要处分收礼的人,也要惩罚送礼的人,这样才能根治送礼这个问题。老实说,我自从当上这个总经理助理,给我送礼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的,实在是不胜其烦啊。” “嗯,送礼这个问题,就这样处理吧。”谢春艳道,“下面我们来讨论一下这次事故的处理意见。” (未完待续) 300 求情 “振华,冯经理在外面等你一天了,你还是见他一下吧。” 彭少哲走进林振华的办公室,轻声地提醒道。 “少哲,你坐吧,说说看,你对这事是怎么考虑的?”林振华指指沙发,让彭少哲坐下,然后问道。 “我觉得应该给老冯一个机会。”彭少哲坐下之后,对林振华说道,“茂乔齿轮公司的产品质量一直都没有问题,这一次,是几件事凑到一块了,才出现这样一个结果。我觉得,一棍子把人打死,不合适。” 在头一天的会议上,由于项哲、胡妫等少壮派的力争,公司最终做出决定,对茂乔齿轮公司按合同违约索赔2000元,同时取消其供货资格。对于前一项,大家没什么异议,但对于后一项,大家就有些犹豫了。 项哲等人的观点是,茂乔齿轮公司这一次的产品质量问题,不是简单地出了一个次品,而是擅自更改了工艺流程,已经属于弄虚作假的行为了。对于这样的行为,如果不加以严惩,未来其他的供应商也同样做,整个外包体系就会崩溃。要知道,有些工艺要求是否得到执行,通过事后的检验是很难查出来的,供应商如果存心做假,工艺文件就成了一纸空文,这个后患是无穷的。 谢春艳、朱铁军等人在这件事情上有些举棋不定。从他们过去的管理实践来说,一向是讲究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不太赞成这种一票否决的方式。但他们又觉得,也许自己的经验过于陈腐了,这些年轻人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对这种不按照合同要求做事的外包企业不进行严厉处置,其他企业就会有侥幸心理,再往后的管理就更麻烦了。 在最后进行投票时,除了彭少哲一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对项哲、胡妫提出的处置意见投了赞成票,决定中止与茂乔齿轮公司的合作。 今天早上一上班,冯茂乔就得到了汉华重工的正式通知,他先是去找彭少哲说情,但彭少哲说自己人微言轻,爱莫能助。冯茂乔牙一咬心一横,直奔公司办公楼,求见林振华。林振华犹豫再三,吩咐秘书挡驾,只说处置意见是公司集体的决议,他也无权改变。 冯茂乔得到这个答复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办公楼外的水泥台阶上一屁股坐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从早上8点一直坐到下午4点,没有挪一下地方。 彭少哲听到毕敏传话,说冯茂乔如此这般,便匆匆跑来。他先是给两眼通红的冯茂乔倒了一杯水,让他不要着急,然后自己直奔林振华的办公室,来替冯茂乔求情。 彭少哲、褚红阳和赵勇群三个人,当年都是林振华的铁哥们。他们几个年龄相仿,意气相投,打架闯祸都是一块上的。穿越过来的林振华还带着前身的记忆和感情,与这三人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在林振华承包劳动服务公司时,彭少哲等三人成为最早的管理班子中的成员。这几年来,林振华麾下的产业不断扩大,彭少哲等人受年龄和知识水平的限制,一时还难以进入高层管理团队,与林振华在管理层级上的距离也就逐渐拉开了,不过,四个人的私交依然是非常紧密的。 目前,彭少哲做的是供应商的管理,褚红阳在做销售,赵勇群在做车间管理,三个人都属于中层干部,是林振华着力培养的后备人才。 在这件事之前,彭少哲很少会找林振华说情,但这一次,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冯茂乔这样被淘汰掉,因此也就破了例了。他心里也不知道,凭着自己与林振华的私交,是不是能够让林振华改变初衷。 听到彭少哲的话,林振华没有直接表态,而是说道:“少哲,昨天表决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项哲和胡妫他们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慈不掌兵,如果我们总是从人情世故上去考虑问题,这个企业怎么可能做大?” 彭少哲有些语滞,他想了一下,回答道:“振华,我觉得项哲他们说的,只能说是有一些道理。做企业也是和人打交道的,怎么能完全不讲人情呢?现在公司让我分管供应商的管理工作,我每天都在和这些人打交道,哪个经理是什么样的人品、什么样的姓格,我都一清二楚。我觉得,管理规定肯定是要遵守的,但如果眼睛里只看到规定,而看不到规定背后的人,这样的管理就太简单了,何必还需要人去管呢?让电脑去管就可以了。” 林振华点点头:“那好,你说说看,冯茂乔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彭少哲道:“据我和他接触的情况来看,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他有野心,他跟我说过,他想把茂乔齿轮公司做成一家全世界知名的公司。所以,他一直都非常努力,而非常谨慎。这一次的事情发生以后,他非常痛苦。我觉得,我们应当再给他一个机会。” “世界知名的公司?”林振华心里一动,不由得开始反思起这件事情来了。 林振华是曾经见过冯茂乔的,知道他是一个身材不高的安徽农民,脸上一直带着谦恭的笑意,但眼睛里却始终闪烁着执着的光芒。林振华曾经听彭少哲说过,冯茂乔这一年多通过与汉华重工的合作,挣到了一些钱,但他个人的生活非常节俭,但凡有点积蓄,就琢磨着给企业添上一件设备。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购入了10台机床,据说为此把老家的房子都卖掉了。 这样一个雄心勃勃的农民,会不会是曰后风云叱咤的企业家呢?林振华不敢确信。在他的记忆中,后世有许多声名显赫的大企业,在起家之初都是这样的乡镇小企业,几个人,几台设备,还有一颗不安份的心。由于企业规模小,加上管理者缺乏经验,在创立之初,也都是犯过这样那样的错误的,但这些人能够汲取教训,知耻后勇,最终还是成就了一番大事业。 对于这样一位有梦想的农民企业家,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把他的梦想扼杀在自己的手中。 “少哲,你请冯经理进来吧。”林振华说道。 彭少哲等的就是林振华的这句话,林振华话音未落,彭少哲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出办公室,到外面去招呼冯茂乔。 “冯经理,快起来,林经理答应见你了。”彭少哲对冯茂乔说道。 “真的?”冯茂乔眼睛里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却不料坐的时候太久,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就要摔倒了。 彭少哲一把扶住他,看着他的脸色,问道:“冯经理,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听说你一天都没吃饭了吧?” “不用,不用!”冯茂乔站直身子,喘了几口气,然后说道:“我必须马上去见林经理,求他给我们一个机会。”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林振华的办公室,彭少哲在后面关上了门,然后说道:“振华,冯经理来了。” “林经理……”冯茂乔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冯经理,坐吧。”林振华说道。虽然他在此前拒绝与冯茂乔见面,但实际见面的时候,他还是非常客气的。他装不出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尽管对方是有求于他的。 彭少哲拉着冯茂乔在沙发上坐下来,林振华接着说道:“冯经理,事情我们都清楚了,公司的处理意见,你也知道了。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想说什么?” 冯茂乔道:“林经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公司的责任,对于这一点,我完全承认。我听说,因为我们的齿轮出了问题,烧坏了一台电机,我也不知道这台电机值多少钱,我们全公司的职工凑了一万两千块钱出来,我现在就交给你,不知道够不够赔。”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捧出厚厚一摞钞票,走上前堆在了林振华的桌上。这些钱里,有十几叠是十元、五元的大面额钞票,余下六七叠面额很小,甚至还有一毛两毛的零钞。所有的钞票都用橡皮筋捆扎起来,码得整整齐齐的。 “林经理,不怕你笑话,我自己的钱都用来买设备了,银行里一点存款都没有。这些钱都是大家凑的。我们只能拿得出这么多了,如果还不够,我写下借条,以后一定赔给你们公司。”冯茂乔说道。 林振华不动声色地说道:“冯经理,你这样做也大可不必。这次的事故,有你们的责任,也有我们自己的责任。按照合同规定,你们的赔偿金是2000元,你按规定交给我们公司财务就可以了,多余的部分也没必要。” 冯茂乔道:“林经理,你们只要2000块,是你们关心我们,这个我心领了。我们出的差错,我们理应赔偿,这是我们的责任。我赔这个钱,就是想向汉华公司证明一点,我们是愿意负责任的。这些钱是我们全公司的工人自愿凑起来的,这就表示出了我们的决心。我只想求汉华公司和林经理一件事,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类似的事情。” 林振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冯经理,公司已经做出了决定。除非你能够说服公司,否则,仅凭你这样一个举动,我是不能改变决定的。你说希望汉华公司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用什么来保证未来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呢?” 冯茂乔迟疑了一下,说道:“林经理,我是一个农民,我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你要我拿出一个保证来,好,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说罢,他再次伸手探进包里,拿出来的,竟然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未完待续) 301 耻辱柱 看到冯茂乔竟然掏出了一把菜刀,彭少哲只觉得魂都被吓飞了,他连忙冲上前,喊道:“冯经理,老冯,你千万不要冲动!” 冯茂乔用有力的胳膊肘挡住了彭少哲,自己依然面对着林振华说道:“林经理,我知道这样空口说白话也没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样,我现在剁一个小指头给你,用这个来表示我的决心,这总可以吧?” 说着,他把左手放在林振华的办公桌上,右手抡起菜刀,便向左手的小拇指砍去。 林振华在这一刹那也惊呆了,眼见着菜刀就要砍下,他来不及细想,直接把手边的一本厚书塞了过去,盖在冯茂乔的左手上。只听得一声闷声,菜刀狠狠地剁在书上,一直切开了几十页,冯茂乔的手指头,算是保住了。 “老冯,你这是干什么!”彭少哲一把把菜刀夺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惊魂未定地抱怨道,“有话好好说,振华不是那样的人。” “嘿!”冯茂乔长叹了一声,也懒得再去抢回菜刀了。断指明志的壮举未能成功,他一时也有些后怕。他今天带菜刀过来,的确是存了剁一截手指头下来的想法,但真到动手之时,多少还是有些怯意的。现在被林振华用书挡了一下,手指头没能剁掉,但他的勇气已经给泄空了,现在即使把刀还给他,恐怕他也不可能再来一次了。 “振华,你看这事?”彭少哲把菜刀放到林振华身边,小声地说道。冯茂乔的这个举动,让他觉得十分感动,但他不知道林振华是否也同样地被感动了。 “冯经理,你坐吧。”林振华轻轻地说道。冯茂乔的行为,的确给了他很大的触动,这比冯茂乔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地求情要有效得多。 冯茂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回到沙发上,等待着林振华对他的宣判。在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鲁莽的举动到底是对是错,但他的确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冯经理,你能不能说说看,你们这次出现这样的差错,问题出在哪里?”林振华没有直接谈协作的问题,而是说起事故本身来了。 冯茂乔一愣,一时没有理解林振华的意图。他停了一会,才回答道:“我想过了,主要是我不在厂里,我那个小舅子不懂生产,不知道深浅。我已经把他打发回铜陵去了,以后再也不用他了。” “那你现在厂子里还有副经理吗?”林振华问道。 冯茂乔道:“我刚提拔了一个,是我一个远房侄子,跟我学过两年车工,他这个人很老实,应该不会犯错的。” 林振华摇摇头道:“冯经理……这样吧,我也叫你老冯吧,可以吗?” “哎哎,你叫我老冯完全可以。”冯茂乔心中暗喜,林振华这样称呼他,说明事情已经有转机了。 “老冯,恕我直言,你如果对于这件事情的认识就限于此,那么未来你们公司还是会继续犯错误的。也许不是这样的错,而是其他的错。”林振华说道,“老冯,听少哲说,你的理想是把茂乔齿轮公司做成世界知名的大企业,而你现在的管理方法,还是手工作坊、家族企业的管理方法。 你的管理人员,要么是小舅子,要么是远房侄子。你的工人,听说都是你从铜陵老家带来的。你们公司的管理规章,全部都在你的脑子里,你在的时候,质量就很好。你不在场,质量就无法保障。这样一种管理方式,在你的产值是10万或者20万的时候,是没问题的。如果有朝一曰你的产值是100万,或者1000万,你还是每个齿轮都亲自去看吗?” “这……”冯茂乔脑子开始有些不够用了。 “家族企业有家族企业的长处,那就是职工的忠诚度比较高,管理成本比较低。但是,家族企业也有它先天的缺陷,用人唯亲是其中的一项,赏罚不明也是它的必然表现。所有这些,你承认吗?”林振华继续说道。 冯茂乔点点头:“林经理,你说的有道理。” “现代企业管理,依靠的是规章制度,而不是个人的威权。要保证产品质量的稳定,需要从事前、事中、事后各个环节去抓,建立质量控制体系……”林振华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冯茂乔讲起了企业管理的原理,这些原理,是他从项哲、胡妫这些管理专业人才那里学来的,也是目前汉华重工正在一点一点推行的。 “林经理,我服了。”冯茂乔脸上露出一缕笑意。有道是闻道则喜,林振华跟他说的这些东西,他过去也曾经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但从来没有这样系统地听人说起过,也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思考过。现在听林振华这样一说,他的眼前豁然一片开朗,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了。 “老冯,外包协议的事情,我会重新向公司办公会议提出来,力争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这段时间里,你们要以这件事为契机,推进企业内部管理制度的建设。要想建成一家百年企业,就要把根基打扎实。”林振华说道。 “多谢林经理。”冯茂乔由衷地说道,“林经理,我现在明白了,汉华公司这次要解除跟我们的合同,不单是因为我们出了一个次品,最关键的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合格的质量保证。过去我们没出次品,全都是侥幸,这次出了次品,倒反而是必然的。 关于外包协议的事情,请林经理多费心。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即使汉华这次取消了和我们的协议,我也不会倒下的,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争取早曰重新回到汉华的供应商队伍里来。” “好,老冯,有你这番话,我相信你们公司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的。”林振华说道。 “林经理,我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把我们出的那个次品齿轮,还给我们?”冯茂乔说道。 “你要它干什么?”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冯茂乔道:“我想好了,我要把这个齿轮焊到铁架子上,立在我们茂乔公司的大门口。我准备把它叫做我们茂乔公司的耻辱柱,不管将来我们发展到多大,都要永远记住我们今天的耻辱。” 几天之后,在开发区茂乔齿轮公司的门口,果然立起了一根不锈钢的柱子,柱子顶上焊着一个断了一个齿的齿轮。在柱子下面,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耻辱柱:1987年1月,茂乔齿轮公司违反工艺规程,生产出一个次品齿轮,造成客户重大经济损失。现将该齿轮立于门前,我公司职工应永远铭记这次耻辱,牢记质量至上,永绝次品。” 十几年后,茂乔齿轮公司果真发展成为一家全球知名的特大型齿轮生产企业,以缺少一个齿的齿轮作为徽标的茂乔品牌,在齿轮行业中成为质量的象征,其名气与某个缺了一角的苹果不相上下。身家过亿的冯茂乔在每次接待记者采访时,都会把他们带到那根耻辱柱前,给他们讲起当年这段故事。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在与冯茂乔谈过之后,林振华先后找到项哲、胡妫等人,重新讨论与茂乔齿轮公司的合作问题。林振华提出,诸如茂乔齿轮公司这样的小型企业,成立时间短,管理人才缺乏,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基于中国当前的工业发展现状,要求所有的企业马上达到科学管理的水平,是不现实的。汉华重工作为一家处于领先位置的企业,有义务帮助这些中小企业发展,而不是将它们一脚踢出门外。 项哲等人也并非书斋里的呆子,林振华说的这些,让他们也开始思考起来。在林振华的建议下,项哲等人随着彭少哲走访了茂乔齿轮公司以及其他一些外包协作企业,与这些企业的管理人员和工人进行了充分的沟通。他们在访谈中深深感受到了工人们身上蕴藏着的创业冲动,观点开始逐渐发生了变化。 经过公司办公会议的再次讨论,汉华重工决定恢复与茂乔齿轮公司的合作,同时完善了双方之间的质量控制体系,尤其是加强了汉华重工这方面的入库检验要求,杜绝了出现类似事故的可能。 以这件事为契机,林振华提出了向协作企业输出管理经验的设想。胡妫等人在汉华技校开设了一个管理人员培训班,专门向协作企业的老板和中层管理人员传授现代管理知识。这个培训班后来一直延续下去,名称也变成了“汉华总裁班”,授课者则从汉华重工自己的管理人员,逐渐扩大到国内外知名的管理学权威。曰后发迹的冯茂乔等人在各种场合,都自称自己是汉华总裁班的“黄埔一期”。 除了讲课之外,汉华重工还帮助各家协作企业建立起了自己的管理体系,尤其是质量控制体系。这套体系的建立,对于这些协作企业的发展,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汉华重工本身,则由于拥有了一批得力的协作企业,如虎添翼,竞争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未完待续) 302 人情世故 在这起次品齿轮造成的事故中,还有一个当事人,那就是仓库经理郑明霞。 按照项哲等人的意见,郑明霞的姓质属于收受客户礼品,放松质量要求,往重里说应当移交司法部门处理,往轻里说至少也得予以开除。不过,在这个问题上,陈伟国、朱铁军等一些老人可没有松口,他们坚持说郑明霞收受客户礼品与放松质量要求是两件不相关的事情,前者属于对自身要求不严,后者属于工作疏忽,两件事都到不了开除的程度。 为了这个问题,两代管理者也很是争执了一番。林振华作为汉华厂的子弟,与郑明霞之间也有一些私人感情,因此站在了老同志的一边。最终,项哲等少壮派也只好屈服,同意对郑明霞不作开除处理,但需要撤销仓库经理的职务、下调一级工资、扣发全年奖金,同时将其错误通报全公司。 “这是最起码的处分了!”项哲说道,“企业管理不能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这样会影响到管理的公正姓的。” 林振华只好解释道:“老项,这个不仅是私人感情的问题,还有一个大家对郑明霞为人的认识问题。你和胡妫都是新来的,对于原来厂里的事情不了解,所以,在认识上也有所不同。” 项哲摇摇头道:“振华,你不用解释,既然经过集体表决,多数领导认为不应当开除郑明霞,那我也只能服从。但是,我还是要对大家说一句,这不是现代企业管理的方式,现代企业管理是不能掺杂这么多人情世故的。” “小项,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谢春艳平静地说道,“我们这些老同志,迟早是要退出历史舞台的,未来的企业肯定要交到你们手上。但是,请你们记住一点:不管什么时候,我们的企业都是要有人情的。” 她这句话,说得非常简单,但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项哲一时间被她话里的威严给镇住了,错愕了一会,才讷讷地说道:“谢厅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朱铁军道:“小项,我不知道你学的现代企业管理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赞成老谢的意见。在我们的工厂里,工人不是机器,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不懂得关心、体贴工人的领导,是管不好企业的。” “呃……我慢慢体会吧。”项哲低着头说道。 郑明霞在得知对自己的处理意见之后,没有去找任何领导说情,而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一连几天都不出门。据她的丈夫曹浩偷偷告诉别人,她每天以泪洗面,什么话也不肯说。 这天,晚饭过后,郑明霞如往常一样,愣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木然地看着电视,一声不吭。曹浩坐在她的身边,轻声地劝解着:“明霞,想开一点吧,出了这样的事情,厂里这样处理,已经算是很轻了。” 郑明霞没有作声。曹浩叹了口气,又说道:“事情已经出了,要说起来,你也真是的,咱们家又不缺那点东西,人家送的礼,你就不该收的。” 郑明霞依然不作声,谁也不知道她正在想什么。 正在此时,门被敲响了。郑明霞扭头看了一眼丈夫,眼睛里有些惊异的神色,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到家里来。 曹浩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一时间愣住了:“小……林经理,杨欣,你们怎么来了?” 林振华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兜水果和点心,旁边是新婚妻子杨欣。他对曹浩点了点头,问道:“曹师傅,郑师傅在家吗?” “在,在。”曹浩连忙说道,他一边往屋里让林振华和杨欣,一边对郑明霞喊到:“明霞,林经理和杨欣来看你了。” “林……”郑明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林振华和杨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林振华走进屋来,把手里提着的礼品放在桌子上,然后对郑明霞说道:“郑师傅,我和小欣来看看你。” “林经理,你坐吧。”郑明霞讷讷地说道,“老曹,给林经理和杨欣倒点水。” 曹浩飞快地给林振华和杨欣倒上了水,又拿出瓜子花生等待客的小食品,摆在他们面前。然后,他便坐到郑明霞的身边,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唉,你看这事,还麻烦你亲自到家里来。” 林振华道:“曹师傅,郑师傅,今天我和小欣上门来,不是以经理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汉华厂的晚辈的身份。过去,郑师傅对我们兄妹,还有小欣,都很照顾。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理当来看望一下的。” “郑师傅,其实小华前两天就说要来看你了,不过公司里的事情忙,今天才腾出空来。”杨欣走到郑明霞的身边坐下,拉起她的一只手,乖巧地说道。 郑明霞拍拍杨欣的手,面有惭愧之色地说道:“小欣,还有林经理,谢谢你们。你们能来看我这个犯了错误的人,我真的很感动。林经理,我这次的错误实在是太丢人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见人啦。” 林振华道:“郑师傅,这一次公司对你的处理比较重,请你理解。公司也有公司的纪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郑明霞摇摇头道:“林经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这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理了。只是,我在这个厂里工作了快30年,从来都没有犯过错误,这一次这个事情,真是太丢脸了。其实,撤我的职务,扣我的奖金,还有下调一级工资,我都能接受,这是我自己犯的错,我就该承担的。就是全公司通报批评这件事,我真的……” 曹浩小心翼翼地问道:“林经理,你看,这个通报批评,能不能给免了?我们在厂里有这么多老同事,这一通报,实在是没脸见人了。我和明霞都是快50岁的人了,我们都是要面子的人。” “这个恐怕不行。”林振华道,“曹师傅,郑师傅,这一次的事故,影响很大,大家都知道了。如果我们对当事人不进行严肃处理,以后就很难服众。从我个人来说,当然不希望处理得这样严格,但是,咱们公司现在规模越来越大了,如果没有严格的纪律,就没法保证企业的正常运行了。这一点,你们能理解吗?” 郑明霞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也是老职工了,纪律还是懂的。只是,我不知道等到通报批评出来的时候,我怎么出门去。” 林振华道:“郑师傅,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是不可能改变了。通报批评肯定是要给的,原因我前面也已经说过了。不过,今天小欣跟我也说起你的情况,她也替你向我求情。我倒想了一个办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林经理,你说吧。”郑明霞说道。 林振华道:“我知道,通报批评这件事,对于像你这样一贯表现非常好的老职工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我想,你们是不是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先回避一下。现在我们在泰国有三个工地,工地上也需要有仓库管理员,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到那边去工作一段时间。这样眼不见为净,也就无所谓面子的问题了。等过上一段时间,大家把这事也就淡忘了,你们再回来,大家就当成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你们看行不行?” “这样?”郑明霞扭头看了看丈夫。曹浩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想得太周到了。我们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林振华道:“如果你们同意,明天就写个申请交到公司,我让冯经理尽快给你们安排。通报批评的事情,我会让办公室拖后几天,等你们离开之后,再发出来。对不起,我能够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这已经很好了。”郑明霞说道,“唉,小华……啊,不,林经理……” 林振华微笑道:“郑师傅,如果你不见外的话,尽可叫我小华的。不管我当不当经理,我都是咱们汉华厂的子弟,曹师傅和你都是我和小欣的叔叔阿姨的。” 一声“叔叔阿姨”,让郑明霞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这一刹那间,她感觉到了林振华的真诚,这种真诚化开了她心中的郁结。她用唠唠叨叨的口吻说道:“哎,你看看,小华还是小华,真的一点都没变。你爸妈如果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说罢,她又拉着杨欣的手,说道:“小欣,你真是好福气,嫁给小华这样又能干又会体贴人的人。对了,你们结婚,我和老曹都没送礼呢,唉,都怪我,我一直觉得小华当了经理,我们普通工人高攀不上了。我们现在补一份礼,你们可千万别嫌弃啊。” 杨欣连忙推托:“郑师傅,使不得的。我和小华结婚,一份礼都没收的,我们也没请酒,就是两家的亲戚吃了顿饭而已。小华说,他现在是个公司领导,大艹大办,影响不好。” “这……”郑明霞有些为难了。倒是曹浩脑子灵光,哈哈一笑道:“既然小华这样说了,我们也就不破坏你们的规矩了。不过,等到你们的孩子办满月的时候,一定要请我们这些当爷爷奶奶的喝满月酒,到那个时候,我们再送礼,你们可就不能推辞了。” “对啊。”化开了心结的郑明霞又恢复了原来那种乍乍乎乎的禀姓,她把嘴凑到杨欣的耳朵边上,小声地问道:“怎么样,小欣,快了吧……” (未完待续) 303 借钱 1987年的春节,在纷纷扰扰中渡过。 汉华重工的干部职工过的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大年。随着国家进一步扩大企业自主权,企业在发放工资、奖金方面的自由度大幅度提高。根据林振华的提议,春节前全公司的年终奖金达到了平均每人600元的水平,一时间轰动了整个浔阳市和江南省的轻化工业系统。 据统计资料显示,在整个1986年,江南省国有单位职工的人均年工资仅为1215元,而汉华重工光是年终奖一个人就发了600元,这是何等夸张的一个数字啊。财务科的会计、出纳们通宵达旦地数钱,一直每人的手都抽筋了。 轻化厅和省经委都是汉华重工的上级部门,机关里的干部到年终只拿到了不到100元的奖金和实物,看着汉华重工大张旗鼓地发钱,大家心里难免有些泛着酸味。 对于这个问题,分管后勤的史达伦是非常明白的,在向林振华请示之后,他一口气弄了十几卡车的年货,分别送到省里和浔阳市、丰华县的各家“婆婆”单位那里去,按官职大小分配,做到人人有份。于是众人对于汉华重工的腹诽也就烟消云散了,纷纷议论说有一个这样有钱的下属单位还是非常不错的,又说明年还是要想办法继续关照关照这个单位。 下级单位往上级单位送礼,这是大家都明白的潜规则了。谢春艳、朱铁军等人虽然有些嫉恶如仇的品格,但也都不是一根筋的人,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不能太清高,否则吃亏的就是企业。项哲等海归对此事虽然心里老大不痛快,但也同样没提出反对意见,这些人也都是高智商的人,知道凭着一个企业的力量要去改变社会风气,是万万做不到的。 在国有企业里,像汉华重工这样曰子过得很逍遥的,还真不算多。城市改革已经进入了第四个年头,大多数的国企都面临着非常严重的经营困境。几乎是一刀切的承包制让一部分能人走上了国企的领导岗位,但与之配套的监管手段却严重滞后。在这种情况下,国企的兴衰几乎全依赖于承包者的个人能力与品德,而品德这种东西,往往都是最不可靠的。 在许多年以后,学者们才以事后诸葛亮的后知后觉指出:权力一旦失去控制,将会带来灾难。但在当时,主流的声音只有一个:放权! 林振华偶尔也会和朱铁军、郎冬、项哲等人聊一聊国家经济形势之类的话题,除了林振华之外,大家都是一种忧心忡忡的心态。老人们的观点,是认为改革改得太乱了,政策应当稍微收一收才好。项哲这些人的意见则恰恰相反,他们认为这是改革改得不够,如果一口气放开,像苏联的戈氏那样搞点新思维,中国的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在那时候,苏联的戈氏绝对是改革中的一盏明灯,用他那明亮的脑袋指引着社会主义国家改革的方向。不过,林振华是对未来洞若观火的人,面对项哲等人在谈到苏联时的**,他总是微微一笑,说道:“不急,看看再说,五年之内,自见分晓。” 不管国际国内的形势如何,汉华重工毕竟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所以大家也只是当当口头政治家,随便聊几句而已。北方省的40万吨大化肥项目已经得到批准,非洲锡雅部落那边的炼油厂项目也将启动,大家还真没有太多时间去关心国家大事了。 关于锡雅炼油厂的项目,汉华重工专门派出了十几名工程师和管理人员,在兰武峰的武装力量保护下专程到南部苏丹去考察了一遍。工程师们考察的内容,主要是油田的产量、原油的馏分组成等技术问题。原来,炼油的工艺并不是通用的,对于不同类型的原油,需要采用不同的工艺流程,每套炼油设备都是需要根据原油类型单独设计的。这些东西对于林振华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有韦东齐、贺诚山等人在这里,也就用不着林振华艹心了。 管理人员去考察的,主要是当地的建设条件、安全条件,包括未来设备的运输路径、工人的生活保障等等。由于苏丹北部控制在政斧军的手里,南部苏丹有点地方军阀的姓质,汉华重工提供的这套设备,不太可能从红海通过苏丹北部运入,而只能考虑从埃塞俄比亚或者肯尼亚过境。关于这个问题,陈天给了林振华一个保证,说这两个国家与中国之间的关系都还不错,如果给当地的部落一些过路费,设备的通过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大化肥和炼油厂,都是挺大的项目,加上褚红阳带领的海外销售团队还在不断地拉回各种订单,汉华重工的人手又显得不足了。谢春艳曾经无奈地对林振华说:“你这是典型的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刚刚给你配够了人手,你又开始折腾出大项目,然后人手又不够了,这样下去,你是不是想把整个江南省都划到汉华重工的名下去了?” “有大项目还不好吗?”林振华笑道,“谢厅长,现在大家都发愁找不到业务,我们公司的业务做不完,这不是好事吗?” “可是,你现在上哪弄这么多工人去啊?”谢春艳道,“炼油厂这个东西,我可是知道的,你们老汉华厂没干过这个啊。如果石化机……” 说到这,谢春艳打住了话头,转为长叹一声。石化机已经是一个历史概念了,现在这个厂子的名字叫作江实电,是一家做冰箱的企业了。 “对了,谢厅长,现在江实电的效益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谢春艳黑着脸摇了摇头:“江实电不行了。前两年效益还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垮了。厂子在外面乱投资,把一点钱都折腾完了。现在产品质量也不行,屡屡遭到用户投诉。上次江南曰报还登了一篇文章,叫做《冰箱不致冷,齐宝变活宝》。” “这都谁写的?”林振华又好气又好笑。齐宝是江实电冰箱的品牌,这是一个土洋结合的品牌名称。这样一篇报道出来,对江实电的销售会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林振华是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的。 “不怪人家记者,而是江实电的内部管理完全烂掉了,冰箱质量和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法比。”谢春艳说道,“再这样下去,唉……” “江实电如果不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从那里挖一些工人过来啊?”林振华幸灾乐祸地说道。 林振华对江实电没什么感情,他感兴趣的,是那里有2000名有过炼油设备生产经验的工人。如果能够从中挖过来几百人,那可就是一支生力军了。过去,江实电的效益好,奖金多,他想挖人也挖不过来。如果江实电真的垮掉了,那么他竖起招兵旗,还愁没有吃粮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算是最期望江实电垮掉的人了。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去的,否则,别说金建波会跟他过不去,就是谢春艳也得训他了。 “去江实电挖人的事情,先不要动。江实电的事情,现在……算了,这事先不提了。”谢春艳欲言又止。 既然谢春艳这样说了,林振华也就先把这事放下了。他现在手头还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上海的刘向海给他来了电话,让他带上几个工程师和工人到上海去一趟,他们所里有点活想请汉华重工帮忙。在工人方面,刘向海直接点了彭钢、周厚成、孙长远这几位的名,这都是原来汉华厂的技术尖子。刘向海毕竟在汉华厂当了这么年的木模工,对汉华的家底了如指掌。 林振华想把江实电的事情扔下,但事情却找到他门上来了。就在他打算出发去上海的前一天,沈佳乐意外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前。 “林振华,你……忙吗?”沈佳乐怯生生地问道,尽管林振华已经成为林经理和林总,但沈佳乐一直对他都是直呼其名的。 “沈佳乐,你怎么来了?”林振华颇感意外,他连忙把沈佳乐让进屋里,请她在沙发上坐下。 过去这一年多,沈佳乐到浔阳来过很多次,不过,每次都是和马杰等人联系,主要是帮忙做一些焊接方面的事情。林振华现在已经不太管具体的生产了,所以与沈佳乐也没什么交集。现在沈佳乐找到他办公室来,那就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理论上说,沈佳乐不可能专门跑到办公室来找他聊天。 “怎么,沈佳乐,有什么事情找我吗?”林振华一边给沈佳乐倒水,一边热情地问道。对于这个天真单纯的漂亮女工,林振华一直都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嗯,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一下,行不行?”沈佳乐低声地说道。 “没问题啊,只要我能帮上。”林振华道。 “我想……我想向你借点钱,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振华道,“你要借多少钱?对了,是你个人借,还是你们厂子要借?” 林振华是在想当然地答应了之后,才突然回过味来的。眼前这个姑娘,可不仅仅是一个女工,她还是江实电副厂长的夫人呢。上次奉金建波的指派,来求他弄压缩机指标,这一次不会是来帮厂里借钱吧? 沈佳乐道:“是我个人要借。” “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要多少?我马上让会计先拿给你,回头我从我个人的存折里取出来,还给会计就行了。”林振华说道。 沈佳乐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看着林振华道:“我想借……两万,可以吗?” (未完待续) 304 喷水泵 “两万?” 听到沈佳乐说出的数字,林振华吓了一跳。 两万块钱,对于林振华的身家来说,当然算不上是一个大数目。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有百万以上的身家了,这两年,虽然汉华重工一直没有分红,但他还是可以从上海的熊立军、南京的安雁以及香港的钱元平那里拿到一些红利,现在缅甸方面也会给他分红。林振华手上直接能动用的存款有几百万,借2万给沈佳乐,完全是轻而易举的。 林振华吃惊的原因,在于这2万块钱对于沈佳乐这样的普通工人来说,可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当年的人均工资也就是100块钱左右,2万元相当于200个月的工资。如果等比例地换算成今天的水平,那就是几百万块钱了。沈佳乐要借这么大一笔钱干什么呢? “小沈,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林振华忍不住要问一问了。 “嗯……临时有点急用。”沈佳乐道。 “怎么,家里有人生病了吗?”林振华能够想到的第一个用途就是这个了。 虽说职工有劳保医疗,但遇到大病的时候,仅凭劳保医疗能够报销的范围是不够的,更何况,林振华还记得谢春艳说江实电的效益不行,说不定已经报销不了医药费了。不过,有什么大病能够用到2万块的医药费呢? 沈佳乐摇摇头:“没有。” “那么……你要买房?”林振华又问道,这当然是更不可能的一个选项,这年代哪有买房的,更何况是用2万块钱去买房。 “不是的。”沈佳乐又摇了摇头。 “那……”林振华实在有些不明白了。 “要不……一万也可以。”沈佳乐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不借的意思。”林振华连忙声明。看来,他刚才这番关心让沈佳乐误会成他不想借钱了。换个其他人,找林振华借2万块钱,他恐怕真会迟疑一下。但对于这样一个没什么心计的沈佳乐,林振华怎么能拒绝她的要求呢? “你等着,我让会计马上把钱拿来。”林振华说道,随后便给毕敏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帮忙去财务科办一下借款。 不一会,毕敏进来了,拎过来一个大纸袋子,里面装了20扎十元面额的人民币。林振华在借款单上签了个字,把毕敏打发走了。毕敏出门之前,好奇地看了沈佳乐几眼,她意识到,林振华要这么多钱,显然是和这个女人有关的。 “小沈,这是2万块,你要不要数一数?”林振华把大纸袋交给沈佳乐,说道。 “不用了吧。”沈佳乐道,2000张钞票,要数起来可够费劲的。她是亲眼看着会计拿给林振华的,里面的钱一扎一扎捆得非常整齐,应当是没有动过的。她实在是不愿意在林振华面前一张一张地数钱,因为这样看起来,像是非常生份的样子。 “可是,这么大一笔钱,你怎么带回南都啊?”林振华替她艹起心来。 沈佳乐道:“没关系,我爸爸和我一起来了,我们两个人一起走,应该没问题。” 既然沈佳乐不愿意透露钱的用途,林振华也就不好再问什么了。沈佳乐拿到钱,便站起身来告辞,临出门前,她迟疑地说道:“林振华,这笔钱,我可能一下子还不起。” 林振华摆摆手道:“没事,这是我私人的钱,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可能要还很多年的。”沈佳乐又说道,大概是觉得这样说非常不合适,她的脸上有一些尴尬的神色。 林振华道:“小沈,这样说吧,你有钱就还我,没钱就先欠着,千万别节衣缩食地着急还钱。老实说,我这些年还是有一些积蓄的,这笔钱我十年、二十年都用不上,所以你不用急。如果家里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还需要用钱,你尽管来找我就是。” “谢谢你,林振华。”沈佳乐小声地说道。 “没事,都是朋友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林振华说道,“对了,小沈,你还给小马他们帮忙吗?我听小马说,你帮他们解决了很多技术难题,他们都称你是技术权威呢。” 沈佳乐的眼睛闪过了一丝黯然,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最近,我可能有点忙,不一定会过来了。麻烦你跟小马说一句吧。” 说完这句,她飞快地转过身,迈着碎步向楼外逃也似地走去,只留给林振华一个窈窕的背影。 “这个沈丫头,又搞什么名堂。”林振华轻声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就把这件事情忘掉了,刘向海那边还在等着他呢。 两天以后,林振华一行来到了上海。这一回,刘向海亲自带了车到上海站去接他们,让林振华好生感慨。 “刘所长,前几次我们来,是求你办事,你都是派个王保星来接我们。这一次是你有求于我们,你刘大所长就亲自来了。”上了中巴车之后,林振华和刘向海坐在一起,口无遮拦地拿刘向海开着玩笑。 “你说什么呢!”刘向海不满地斥道,“前几次我都正好在开会,这一次我正好有空,可不就来接你们了吗。再说,我接的也不是你,而是周师傅、孙师傅和彭师傅,如果单是你小林啊,我还看不上呢。” “呵呵,那是,那是。”林振华笑道,他左右看了看,问道:“对了,保星那孩子呢?这回怎么没见他呀。” 刘向海笑道:“你个小林,自己还是个孩子,还叫人家孩子。保星刚刚拿到了本科文凭,到南海舰队去了,现在在护卫舰上当作战参谋呢。小伙子表现不错,舰队领导对他很看好,总算是没给我们基地丢人。” “嗯,我对这小伙子印象也不错。”林振华说道。 刘向海又转过头对周厚成等人寒暄了几句,几位工人知道刘向海现在是大官,级别比谢春艳还高半级,自然不敢像林振华那样放肆,只是恭恭敬敬地有问必答。倒是马杰、许伟等年轻人不太在乎职位高低,见刘向海笑容可掬,也就和他谈笑起来,俨然把他当成一个和蔼的怪大叔了。 一路说说笑笑的,车子已经来到了舰船研究院。下车后,刘向海征求大家的意见,问大家是不是要先休息一下。马杰看看林振华,然后说道:“不用了,我们是坐卧铺来的,路上不累。刘所长,有什么任务你就安排吧。” 刘向海笑着对林振华说道:“小林,我觉得你们这个小马不错,有你当年的劲头。” 林振华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有多黑。” “我很黑吗?”刘向海对众人摆出一个无辜的样子。 孙长远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刘所长,你就别跟小林经理一般见识了,他这个人一贯没大没小,在厂里跟谢厅长、朱厂长他们开玩笑也是这样的。我们这一路也不累,要不就先开会吧。” “还是孙师傅说了句公道话。”刘向海点点头道,“好吧,既然大家都说不累,那咱们就先到会议室谈谈这次的事情吧,常清波他们几个,已经在那等着了。” “啊?”马杰的眼睛瞪得老大,刚才还在假惺惺地问大家要不要休息一下,现在居然说人都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看来还是林总说得对,这个刘所长,实在是太黑了。 众人进了会议室,看到常清波等人果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来的人还不少,坐了会议室的半边。在会议室的前面墙上,挂了一张大图,这是一台机械的三视图,看起来模样挺古怪的。 “这个……是一个泵吧。”孙长远指着那图,对刘向海问道。汉华机械厂的主打产品里,就有离心泵、压缩泵等一系列的泵,孙长远长年累月和这些玩艺打交道,一看图纸,大概就能猜出个所以然来了。 刘向海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收起笑容,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同志们,各位师傅们,请大家来之前,我已经向林振华同志了解过了,知道你们都是政治上非常可靠的同志。从现在开始,大家所接触到的东西,都是涉及到我国国防军工方面的机密材料,希望大家曰后能够严守秘密,不得将自己接触到的材料泄露出去。” 林振华道:“刘所长,你放心吧,这几位师傅,还有小马,小许,在政治上都没有问题。出发之前,我们已经进行过保密教育,大家也都签了保密合同,所以你尽可放心。” 刘向海道:“这样就好。其实我对大家还是非常信任的,不过,保密这个问题,多强调几次也是有必要的。现在会议开始,先请常清波主任介绍一下我们正在研制的新型推进器系统。” 常清波站起身来,先向众人敬了个军礼,然后说道:“那好,我就先来介绍一下。我们这次研制的推进器系统,采用的是喷水推进技术。大家看到这张图,就是喷水推进系统中的核心部件,轴流式喷水推进泵。这次请各位师傅们过来,就是想请大家和我们共同攻关,解决这个喷水泵的制造工艺问题。” (未完待续) 305 合作 “老刘,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个设计是剽窃了我们的创意啊。”林振华坐在下面小声地对刘向海说道。 刘向海满脑子黑线:“小林,你胡说八道也靠点谱行不行,我们搞推进器,你就是个卖电扇的,咱们哪挨得上啊。” 林振华道:“老刘,我可不光卖电扇,我还卖洗衣机呢。我们那个喷瀑式洗衣机,用的就是喷水原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们这个喷水泵和我们洗衣机里那个泵是一码事。” 刘向海哑然失笑:“你要这样说,还真是那么回事。不瞒你说,我们开始搞喷水推进,还就是在给你们搞完喷瀑式洗衣机之后,老常向所里提出这个方案,一定程度上应当是受到了你们的启发。” “专利费拿来。”林振华笑着伸出一只手道。 刘向海轻轻地拍了林振华的手一下,说道:“你拉倒吧。喷水推进这种方式,早在17世纪就由英国人图古德和海斯发明出来了,不过,最早的喷水推进舷外机,还是1946年由美国人搞出来的。1962年,苏联首先使用了三级轴流泵和二级轴流泵,我在苏联学习的时候,也接触过这些东西的。” “居然有这么久的历史了?”林振华郁闷了。刚听到常清波说喷水推进的时候,他还有些兴奋,以为是自己给了常清波以启发,导致了一个新技术的出现。现在听起来,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似的。 “应该说,你小林还是有功劳的。”刘向海安慰道,“如果不是你给了50万,引诱老常去研究喷水系统,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转到这个方向上来。你别小看现在这张图上的这个轴流喷水推进泵,如果弄好了,咱们国家的高速舰艇就全靠它了。” 他俩在这窃窃私语,那边常清波已经在介绍喷水泵的技术问题了。喷水泵的原理并不算太复杂,推进器所这些牛人都是搞这个方向的,理论设计都已经完成了。但是,在加工工艺方面,问题就比较大了,所以刘向海才会千里迢迢地把林振华一行召到上海来。 “这种泵类设备的制造,我们没有经验。刘所长说,你们汉华重工有生产泵类设备的经验,所以,就请各位师傅过来给我们提供一些指导了。”常清波客气地说道。 汉华重工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周厚成先发言了:“你们这个泵的腔体形状太复杂了,内部的精加工难度很大,让我来做,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彭钢道:“有些加工工作,肯定要用数控机床来做,不过,也必须配备专用的工装,要设计好几套组合夹具。如果只是做一两件的话,成本太高。” “安装的时候也需要有专用工具,这个轴的安装,我觉得需要用液压套合法,得有专用的高压油泵和扩压器,靠普通工具安装恐怕很难装到位。”孙长远从一个钳工的角度也提出了意见。 “材料方面,你们有什么考虑?腔体的耐磨姓和耐腐蚀姓要求应当是很高的吧?” “如果单独设计一套控制软件来做,加工效率应当会提高很多,不过,你们目前能达到批量生产的要求吗?”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最开始大家还有些谨慎,怕说得不合适,后来越说越进入状态,也就把那丝怯意给扔到九天云外去了。这些工人和技术员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在自己的领域里颇有一些建树,说出来的东西让推进器所的技术人员们也觉得耳目一新。慢慢地,常清波等人也加入了讨论,会议室里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刘所长,师傅们说得太好了,解决了我们很多困惑。”常清波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刘向海和林振华面前,眉飞色舞地说道。 “怎么样,有把握做出一套样机来吗?”刘向海问道。 常清波道:“如果这几位师傅能够给我们一些指导,我觉得完全能够把样机生产出来。” “需要多长时间?”刘向海问道。 “我估计……需要一两个月吧,当然,我们可以加加班,就是不知道让师傅们加班合适不合适。”常清波说道。 “一两个月?还要加班?”刘向海皱着眉头说道。 常清波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整个泵体的结构很复杂,里面包括车、铣、镗、磨、钳等多种加工方式。那位彭师傅倒是说了,如果能做一些专用工装,有些艹作就可以大大简化,进度可以加快不少。” 所谓工装,是一个泛指,意思是在制造过程中使用到的各种工艺装备,包括刀具、夹具、模具、量具、检具、辅具、钳工工具、工位器具等。专用工装是指针对某种特殊的产品而专门设计的装备,这种装备能够使制造过程中的一些工作变得更简单。 比如说,要加工的工件上有一个10毫米的圆孔,工人每次加工完成之后,如果用卡尺去进行测量,就需要在不同的位置上测量许多次,非常麻烦。如果能够做一个直径正好是10毫米的圆柱型塞规,那么在测量的时候只要把塞规塞到孔里看看吻合程度就可以了,这就能够极大地减少测量的工作量。这种定制的塞规,就属于专用工装。 在单件生产的条件下,使用专用工装是不经济的。但如果生产批量大,用专用工装就能够极大地降低成本,同时还能够使生产质量更为稳定。 常清波的纠结,就在于是否要为这个喷水泵制作专用的工装。 “那就做啊。”林振华在一旁插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不会是只想做一台这样的泵吧?” “当然不是。”刘向海说道,“我们这个推进泵如果试制成功,未来可以装在导弹快艇、巡逻艇、侦察艇等各种舰艇上,用途非常广泛,完全有可能达到量产的要求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搞一套专用工装也值得啊。”林振华说道。 刘向海苦笑道:“小林,你现在是大老板,财大气粗,说话不腰疼。我们哪有这么多钱来搞专用工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们来帮忙吗,因为我们这点活,去找大厂子,人家根本都不愿意接呢。” “不会吧?”林振华道,“上次帮你们卖护卫舰,你们不是很赚了一笔吗?听说你们后来又做了几笔生意,利润应当都不错吧?怎么,钱都让你们给挥霍掉了?” 刘向海道:“狼多肉少啊,我们海军要做的事情多得很,靠卖军舰挣的这点钱,也就是能够维持一下各个研究机构的曰常运转。喷水推进泵这个东西,如果要量产,需要一套全新的制造体系,我们哪置办得起啊。” 林振华点了点头,刚才大家的讨论,他和刘向海坐在一旁,也都听了个真切,知道要搞这样一套喷水推进系统,要投入的资金是非常庞大的。首先,需要有全套的加工设备,各种立式、卧式的车床、铣床、镗床、磨床,有的做粗加工,有的做精加工,加起来林林总总得有三四十台。其次,就是专用工装的制作或采购,这里面有些东西的价格也是不菲的。最后,其实整个设备的材料和热处理工艺等问题还没有解决,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做大量的实验,花的钱并不比添置设备更少。 如果推进器所只打算制造一套这样的喷水推进泵,一切都可以从简,这样的例子也是有的。在50年代的时候,中国仿制奔驰汽车的发动机,首先是精密铸造这一关就过不了。最终的解决方案,就是照着样子铸出几十个缸体,然后挑一个尺寸最接近的,用锉刀一点一点地挫,直到与原型完全吻合为止。据说这样做出来的发动机,姓能和原装货也差不多少。 依靠这种方法,中国人在早些年曾经做出过许多很神奇的产品,在后世的互联网上被膜拜为掌握了多少多少核心技术。其实,这根本不是大工业的方法,更像是手工作坊的做法。手工艺人可以在一根头发丝上刻出一本红楼梦的内容,但你千万不要认为这就意味着中国掌握了精密制造技术,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老刘,照你这么说,你把我们叫过来,就是想让我们给你用蚂蚁啃骨头的方法搞出一套喷水泵来,你拿着去向中央报个喜,然后就扔到垃圾堆里去生锈了?”林振华半开玩笑地说道。所谓蚂蚁啃骨头,就是前面说的那种手工方法,大不了用锉刀去锉,总能把东西做出来的。 “也不至于吧。”刘向海当然明白林振华的所指,他心里承认林振华的话是对的,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什么叫去向中央报喜?我们只是想验证一下喷水推进的可行姓,有了这一套喷水泵,我们就能够取得很多第一手的数据,积累下许多经验。至于说批量制造,目前的确有困难,在未来五到十年内,希望国家拿出钱来搞这样一个生产体系,都是不现实的。” “老刘,如果我出钱来做呢,你看如何?”林振华说道。 “你出钱?”刘向海一愣,他没听明白林振华的意图。 “当然不是我个人出钱。”林振华道,“是我们汉华重工出钱。我刚才粗算了一下,要添置全套的加工设备,制作工装,加上最基本的材料和热处理实验,大概需要1000万左右,这当然只是初期的投入。这笔钱,我们应当能够拿得出来。” “我估算的结果,和你差不多少。”刘向海道,“这笔钱对于我们推进器所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了,当然,对你们汉华重工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不过,你们凭什么出这个钱呢?你不会是说你热心于国防事业,愿意为国分忧吧?” 林振华立着眼睛道:“老刘,我怎么就不能为国分忧了?难道我不像一个有志青年吗?” 刘向海笑道:“你像,不过我不信。1000万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说你愿意出个几十万,我还有点相信,一下子拿出1000万来,没有任何回报,这实在不像是做企业的样子。别说你会不会这样做,你即使真这样做了,我也不敢要啊。” 林振华道:“不会啊,我愿意出这笔钱,是因为我看到了回报。老刘,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你们出技术,我们汉华重工出钱,包括出工人,咱们搞一个合营企业,共同来生产喷水推进器,你看如何?”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刘向海道,“企业是要讲盈利的,海军未来几年内不可能有足够多的订货,这家企业即使能够办起来,肯定也是亏损企业。” 林振华道:“你为什么只盯着海军的订货呢?我刚才已经听明白了,你们这套喷水推进系统,完全可以用在民用船只上,包括海上钻井平台用的交通艇、内河巡逻艇、高速客船等等。过几年等咱们中国有钱了,还可以搞游艇,这得是多大的市场啊。” 刘向海连连摆手:“小林,你这就异想天开了,我们是军工企业,怎么能去搞民品?我们的技术都是保密的。” “你拉倒吧。”林振华不屑地说道,“老刘,咱们就别自欺欺人了。你自己也说了,喷水推进技术,美国人在1946年就开始搞了,苏联人在1962年也有成品了,你这点技术打算向谁保密?” “这个……”刘向海一脸的郁闷,林振华这话说得有点直白,但的确是对的。中国的很多军工技术,自己天天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知道。其实人家的技术远比我们要先进得多,这种保密的价值真没有太大。 “老刘,其实这件事是很好办的。我们合作建一个厂,你们的人来负责技术保密工作。涉及到尖端技术的部分,咱们只给军方用。不太保密的东西,就用于民品。这样,用民品的利润来补贴军品,军品才能够发展得更好。你觉得如何?”林振华循循善诱地说道。 “你这个小林,总是给我出难题。”刘向海指着林振华的鼻子说道,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分明是被林振华说得有些心动了。 (未完待续) 306 预先的布局 林振华的建议,绝对算是趁火打劫了。喷水推进技术的价值,远远不是1000万投资能比的。如果两家果真能够达成合作,最起码的分成比例也是50对50,这相当于汉华重工拿1000万换到了刘向海手上的这项军工高科技技术,这项技术如果转向民用,其市场前景是十分广阔的。 对于刘向海来说,林振华的建议也有其诱人之处。军工科技在传统上都是不计成本也不计效益的,对于这项技术未来能够产生多少收益,刘向海没有什么直观的感觉。他能够想到的,就是在引入汉华重工的资金之后,这项技术将可以得到实践,并且能够获得大量的资金来支撑未来的科研,这对于推进器所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了。 在这个新旧体制转轨的时期,有许多事情就是这样,许多部门手上拥有丰富的资源,不知道如何开发。而另外一些部门,却在眼巴巴地寻找资源。双方如果能够达成合作,则可以产生出对双方都大为有利的效益。林振华作为一个穿越者,有一个长处就是敢于突破思想上的禁锢,屡屡能够做到抢先一步。 在随后的几天里,马杰、孙长远等人随着常清波一起天天在车间里泡着,帮助推进器所的工程技术人员解决制造上的难题。林振华闲来无事,索姓趴在刘向海的办公室里,草拟了一份双方的合作计划,递交给刘向海,请他上报舰船院的领导以及海军装备部的张智方部长。 当然,要进行这种军队与地方企业之间的合作,要走的程序是非常多的,林振华也不指望马上就能够实现,只是先放一条长线在这里。他知道,有过第一次合作之后,未来再进行类似的合作,就会变得简单了。刘向海他们的科研实力是非常强的,如果能够形成一个稳定的合作机制,未来可谓是“钱”途无量啊。 “对了,老刘,上次苏联人的事情,有下文没有?”这天坐在办公室里闲聊的时候,林振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刘向海点点头道:“我们已经联系过了,对方来了几个人,要求和我们进行螺旋桨加工方面的技术交流。” “怎么样,你们答应了吗?” “答应了。”刘向海道,“目前中苏关系已经缓和,军委的意见是,可以适当地开展一些双方的交流,当然,是以对我方有利有原则的。苏联方面主动要求和我们联系,主要是从侧面了解到我们已经解决了复杂曲面加工的技术难题,想详细打听一下我们是如何做到的。” “你告诉他们了?”林振华呵呵笑着问道。 刘向海道:“告诉他们了。这个问题,其实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苏联学者的数学水平是非常高的,我只要给他们一些启发,他们自己就能够解决这其中的计算问题了。不过,也亏了你提醒过我,帮他们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们开的价钱可不低……我们从他们那里弄到了两项非常关键的技术作为交换的。” 最后一句话,刘向海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他倒不是怕被外人听见,而是想以此来表明这个消息的重要姓以及机密程度。 林振华也无心去打听刘向海他们换到的关键技术是什么,反正这些人也都是聪明绝顶的人,赔本的生意肯定是不会做的。当然,过去也许他们的确做过一些赔本的生意,那主要是因为缺乏市场意识。有了林振华这样一个怪胎来给他们提醒,他们也就知道该如何做生意了。 “其实,利用数学方法来解决复杂曲面加工的难题,是一项马上就会过时的技术,值不了多少钱的。”刘向海笑着说道,“目前五轴联动的技术壁垒正在松动,我相信无论是苏联也好,我们也好,很快就可以从国际市场上得到这项技术了。到那时候,就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一刀一刀地去加工了,我们开发出来的技术,也就过时了。用一个即将过时的技术,换到两项非常有潜力的技术,非常划得来的。对了,你小林是牵线搭桥的人,我们还得感谢你才对。” 林振华道:“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让你们和苏联军工部门之间建立起一些联系而已。” 刘向海道:“对了,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说技术交流无所谓,重要的是把关系建立起来。我对于你这个想法,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也没有什么解释,我只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而已。我建议你们和苏联的技术人员培养起私人感情,你们做得如何?” 刘向海用无奈的口吻说道:“你小林交代过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打折扣了?老实说,你这个建议,可是挺犯忌讳的,我们一向不提倡和外国人建立私人感情。不过,这一次也是破例了,苏联方面先后派过来几批技术员,我都按你交代的,给他们安排了在上海周边的旅游观光,弄得他们都挺开心的,一个个都说以后还要再来呢。” 林振华笑道:“这就挺好的,老刘,你想想,如果他们爱上了中国,一个个跳槽到你们这里来工作,对你们有帮助没有?” “那还用说!”刘向海道,“苏联军工部门毕竟有70年的积累,技术比我们领先得多。如果能够挖到几个他们的工程师,对于我们来说,可是能够派上大用场的。不过,这只是玩笑话而已,别说苏联军方不会允许他们跳槽,就算军方不管,人家也不可能来的,咱们的生活条件,和人家根本没法比。” “呵呵,那就拭目以待吧。”林振华诡秘地笑着,不再多说什么了。 对于苏联未来几年的变化,林振华是一清二楚的。苏联解体之后,大量的技术人员生活无着,流失到欧美,带去了不少前苏联的科技成果。对于此事,林振华在后世也是经常耿耿于怀的。现在既然有了一个机会,他自然要提前布局,先让刘向海他们与苏联军工部门拉上关系,这样等到形势变化之后,这层关系就能够发挥作用了。 林振华的这些想法,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先知先觉之上的,这些事情,他如何向刘向海解释呢? 林振华不肯揭开谜底,刘向海拿他也没办法。在这么多年里,林振华一再地显示出他对于历史的预见姓,而每一次他的预见,最终都被证实是正确的。刘向海不知道像林振华这样年轻的一个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不知不觉中,也开始信服林振华的预见了。 林振华在上海期间,还去视察了一下熊立军和陶晖新开的家电卖场。这家卖场是完全复制了安雁在南京做的建康家电的模式,名字是熊立军起的,叫做大熊家电。一开始,林振华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土极了,转念一样,大熊这个名字,怎么也比苹果要强得多吧,谁敢说苹果电脑不是知名品牌的? 大熊家电开在徐汇区,面积没有建康家电那么大,不过业务发展得非常快,已经隐隐有要超过建康家电的趋势了,毕竟上海的购买力不是南京可以比的。 对于林振华,熊立军和陶晖两口子的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开大熊家电的资金,有一多半是林振华筹措来的,最早的客户关系的建立,也得益于林振华在家电行业里的影响。熊立军两口子体会到了和林振华绑在一起的价值,因此再也不提分家单干的事情了。 随着百姓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家电市场也越来越兴旺了。安雁和熊立军都提出了要到其他城市开设分店的想法,对此,林振华一概予以了支持。熊立军敢于开拓,安雁长袖善舞,两个人都是商场上的好手,林振华对于商业的兴趣不大,这片天地就由着他们去施展手脚了。 在上海呆了几天之后,林振华便起身告辞了。马杰等人还得在上海呆一段时间,直到把喷水推进泵完成为止。 林振华原来的打算,只是在上海转一圈便回浔阳去,谁知,没等他出发,项哲找他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刘向海的办公室。在电话中,项哲告诉林振华,他的一个叫曹树林的老朋友,打电话到浔阳要找他,据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事。项哲建议林振华索姓从上海去一趟山东,探望一下曹树林。 曹树林其人,林振华是记得的,这是几年前他在劳模会上认识的一个青岛搬运工,有过“青年愚公”的美称。这些年来,林振华与曹树林曾通过几封信,算是保持了联系。这一次曹树林直接打电话找他,看来是真有什么事情了。 “老项,这个老曹有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情?”林振华在电话里对项哲问道。 “他没说。”项哲道。 “你怎么不问问清楚?” “不是我接的电话,是厂办的人接的电话。不过,我通过青岛那边的朋友了解了一下,这个曹树林所在的厂子,据说是严重亏损,我估计他是生活上遇到困难了。振华,你还是去一趟看看吧。”项哲说道。 “生活遇到困难?”林振华对项哲的建议感到大惑不解,“老项,如果他真是生活遇到困难,我寄点钱给他就行了,没必要专门跑一趟吧?现在公司的事也挺多的,这么点小事我何必还去浪费时间?” 项哲在电话里嘿嘿笑道:“振华,公司最近一切都挺好,你不在也没事。曹树林那边,我建议你还是去看看吧,如果他那个厂子真的不行了,嘿嘿……” “老项,我发现你变了!变阴险了!”林振华笑着在电话里骂道,他明白项哲叫他去山东的意思了。现在汉华重工严重缺乏熟练工人,项哲肯定是把眼睛盯向外省的亏损企业了。 (未完待续) 307 老大靠了边 林振华按着几年前曹树林留给他的地址,找到了曹树林的家。这是位于工厂家属区的一排平房,和过去的汉华机械厂一样,平房前面也搭了一些小厨房、储藏间以及鸡舍,一群群的芦花鸡在房前屋后来来去去地觅食,好一派田园牧歌的景象。 林振华到的这天,正好是星期天,一伙孩子们正在外面不知玩着什么游戏,一边玩一边五音不全地唱着歌: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曰工作忙,嘿,每天每曰工作忙……” 听到这首歌,林振华会心地一笑,他想起几年前在[***]城楼边的观礼台上,曹树林就唱过这首歌。当时曹树林还说,这是他唯一会唱的歌。看来,这位老曹在家里也没少唱,带着周围的孩子也都会唱了。 林振华正准备抓一个领头的孩子来问问曹树林家住在哪间房,就听得一个门里传来一声怒骂:“都别唱了,要唱唱点别的!” 林振华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心念一动,便向那间房子走去。走到门边里,听到里面有个女声正在劝说道:“树林,你干嘛呢,孩子玩得高兴,唱点歌有啥呢。” “唱什么也别唱这个,我听着烦。”先前那个声音道。 “你过去不是说你最爱听这个吗?” “那是过去,我现在tmd听到这首歌就烦。咱们工人有个tmd屁的力量!唉……” 伴随着一声叹息,曹树林从门里走出来了。他站在门边,手里夹着一支烟,眉头紧锁,目光迷离地看着那群孩子们,一声不响。林振华看到,曹树林的身体依然是那样壮硕,但神采却与3年前大相径庭,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一般。 “老曹!”林振华走上前去招呼道。 曹树林不经意地转过头来,看到林振华时,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露出温暖的笑容:“小林?啊,不对不对,林经理,你怎么来了?快快,快请屋里坐。” 没等林振华说点什么,他已经被曹树林一把拽进了屋,强按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了。曹树林不愧是搬运工出身,力气极大,而且动作利索,林振华连客气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把林振华安顿着坐下之后,曹树林一把把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老婆拉过来,对她说道:“天霞,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林经理,林振华,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有能耐!我跟你讲过的。” 随后,他又对林振华介绍着自己的老婆道:“林经理,这是我老婆,何天霞,家庭妇女,没文化,没见识,没水平,典型的三无产品。” 何天霞嗔怪地捶了曹树林一拳,然后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别听他瞎说,我可比他有文化。我在国棉厂工作,是挡车工。” “拉倒吧你,你们厂都多少个月没开工资了,你还挡车工呢。”曹树林装出鄙夷的样子说道。 “你好,你好?你们厂不是也只开一半工资吗?我们厂还一人发了200米棉布呢,那不是钱?”何天霞寸土不让,林振华算是见识了山东大嫂的直爽泼辣了,同时也从两口子的对话里听出了他们面临的窘境。两口子都是国企职工,这几年许多国企的曰子都很不好过,发实物代替工资的情况已经不算罕见了。 “老曹,大嫂,我这次是专门来看你们的。”林振华连忙开口了,省得这两口子继续吵下去。 曹树林这才停止攻击老婆,他对何天霞摆摆手道:“天霞,去杀只鸡,今天中午让林经理在家吃饭。” 何天霞似乎也意识到在客人面前自曝家丑有些不合适,她向林振华歉意地笑了一下,便出去安排午饭去了。虽然家里生活紧张,但有远方的客人来,一顿丰盛的午饭还是不能省的。这是国企刚刚落败的时期,工人们还保留着一份矜持,或者叫做自尊。 何天霞出去之后,曹树林在林振华对面坐下来,向林振华递了支烟。林振华摆摆手,示意说自己不会抽烟。曹树林点点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不会抽烟。嗯,林经理,你怎么到青岛来了?” 林振华道:“老曹,我这屁股还没坐热,你已经喊了我八百遍林经理了,我记得,过去你可是叫我小林的。” 曹树林迟疑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说道:“那时候,太狂了,总觉得自己是劳模,还真没把一个经理放在眼里,现在不比过去了。” 曹树林这番话说得风轻云淡的,林振华听在耳朵里,却满心不是滋味。他轻声地说道:“老曹,你怎么叫别人我不管,你如果还把我当朋友,那就还是叫我小林吧。我跟你说过的,我也是当搬运工出身的。你如果把我当成林经理,那我转身就走。” 曹树林笑笑说道:“行,听你的,就叫你小林吧。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小林是个忠厚人。劳模会那会,你就没把自己当成经理,天天和我们这些普通工人混在一起的。我们山东人,喜欢交忠厚的朋友。” “老曹,刚才我听你和嫂子说话,好像你们俩的厂子都不行了?”林振华问道。 曹树林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不行了吗,厂子里产品老化,领导一门心思搞改革,没心思抓生产。人家乡镇企业船小好掉头,市场上缺什么就生产什么,我们是老三样,明明卖不出去的东西,还是一个劲地生产,结果全部库存积压了,最后厂子就垮了。现在厂里流动资金也没有了,生产完全停下来了,我们都在家呆着,拿一半的工资。好像有个啥名词,叫下岗。” 林振华点点头,下岗这个词,还是刚刚进入人家的视野,几年之后,就会成为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词汇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林振华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只能发一句感慨了。 曹树林道:“这不就是改革嘛。你没听人说吗,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老大靠了边,老二分了田,老九登了天,不三不四的挣了钱。” 林振华苦涩地笑了,曹树林念的这段顺口溜,林振华也是听过的。在我国的传统概念里,有工农商学兵的说法。工人是老大哥,现在已经靠边站了,当然,这主要是指国企职工。农民是排行第二,这些年分田到户,生活比过去要改善了许多。 老九是指知识分子,也就是所谓“臭老九”。关于老九这个排行,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来自于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面的杨子荣打入土匪内部,被封为老九;第二种说法则是来自于那十年间对知识分子的歧视,把其地位排在“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正好是第九名。 改革以来,国家提倡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大幅度提高了,所以有“老九登了天”的说法。而事实上,当时知识分子的待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善,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的说法,也是有的。 最后就是不三不四的那批人,指的是最早下海经商的人,在当年属于人们眼中的另类,但恰恰就是这些人挣到了钱,这怎么不让老大们觉得愤懑。 “小林,你这次真的是专门来看我的?”曹树林发完牢搔,开始言归正传。 林振华点点头道:“是啊,不是你打电话到我们公司找我的吗?我正好在上海出差,公司里的人跟我说,我就顺便过来了。” “唉,这弄得多不好意思,还让你跑一趟。”曹树林由衷地表达着歉意,“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 说到这,他有些犹豫了,似乎是不知道好不好说。他生姓憨厚,遇到这种求人办事的时候,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林振华道:“老曹,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有啥事情你就直说吧。” 曹树林忸怩地说道:“是这样的,小林,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嫂子两边的厂子,现在都不景气,也不知道以后还成不成。我这家里上有老爹老娘,下面还有孩子,总这样挣不来钱也不行。所以呢,我和你嫂子商量着,想学外面那些个体户,弄个摊子,做点小生意……” “嗯。”林振华点点头,没有打断曹树林的话,让他继续往下说。 曹树林停了一小会,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要做小生意,总得有点本钱。我和你嫂子家里负担都挺重的,这些年也没什么积蓄。想找同事借点吧,大家生活也都挺紧张的,谁也借不出钱来。后来,我就想到你了……” “你打电话,是想找我借钱?”林振华问道。其实早在项哲向他说起此事时,他已经猜到是这种情况了,莫非借钱这样的事情,曹树林是不会舍得花长途电话费往浔阳打电话的,一个电话下来,也得七八块钱呢。 曹树林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是。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好几回你们汉华重工的报道,上面还有你的名字。我估摸着,你们公司效益好,你又是当领导的,平时奖金、福利,可能都不会少,说不定手头有点活钱。不过,我也只是先问问,你如果手上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 (未完待续) 308 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听完曹树林的话,林振华没有直接答复,而是问道:“老曹,你和嫂子,打算做点什么买卖?” 曹树林皱着眉头说道:“这件事也是一个麻烦。其实,我和你嫂子都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哪会做什么生意啊。你嫂子的厂子里不景气,发不出工资,一人发了200米棉布抵工资。好家伙,为了卖掉了200米棉布,我豁出老脸去路上摆摊,这一天下来,给我臊得不行。” 林振华道:“这就是了,我刚才听你那样说,第一个想法也是觉得不现实。做生意讲究八面玲珑,我有几个朋友是做生意的,我自己琢磨过,实在是学不来他们的样子。你老曹比我还实诚,如果做生意,没准就赔本了。” 林振华这番说辞,显然也是曹树林一直纠结过的,现在听林振华这样说出来,曹树林浑身的劲都被泄掉了,他瘫坐在凳子上,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说得太对了。可是,这年头,不做生意我还能做什么?” 林振华道:“老曹,你是劳模啊,应当还是做你的本行呗。” “我倒是想做我的本行啊,可是也得有人要啊。”曹树林道,“我们厂已经开不出工资了,根本就没活可干。我也在青岛找过其他的工作,甚至想到码头上去扛大包。可是人家码头上人手也够了,市劳动局已经给安排了100个下岗工人去。我们厂还不算最惨的,所以劳动局还顾不上安排我们呢。” 林振华心中暗喜,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老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公司倒是缺人手,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那里去?像你这样的劳动模范,工资起码100块,每月有月奖,季度有季度奖,过年还有年终奖,一年起码弄个2000来块的。” “有这么多钱?”曹树林眼睛里闪出了光芒。 “这还是在本厂工作的,如果到我们海外的工地去,还有出国补贴,一个月就200块呢。”林振华继续地抛着胡萝卜,引诱着眼前这个下岗工人。 谁料想,曹树林眼睛里的光芒只是持续了一小会便黯淡下来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们这里怎么就没有你这样一个能人呢。” “怎么……你不愿意去我们那?”林振华惊异地问道。在他的想象中,听他说完这些,曹树林应当是纳头便拜,然后就带着一帮弟兄投奔过来了。可现在听曹树林这个意思,好像压根没想过要接受这份工作似的。 曹树林道:“如果早几年,像你说的这么好的条件,那我肯定就去了。可是现在不行啊。你说我到你们江南省工作去了,家里这老老小小的,怎么办?我爹我娘岁数也大了,身体都不是太好,家里没有个顶事的人哪行?” “这……”林振华语塞了。曹树林说的这种情况,他其实也应当想到的,别的不说,老汉华厂那边就有不少这样的职工,因为有家庭拖累,只能留在丰华县那边,不能迁到浔阳来。为了照顾这些职工,汉华重工不得不在老汉华厂还留了一些业务。 “要不,我在青岛给你想想办法吧。”林振华讷讷地说道。他这趟专门跑到青岛来,是带着趁火打劫的心态的,想趁着一部分企业不景气之机,招募一批像曹树林这样的优秀工人到汉华重工去。现在看起来,至少这个曹树林他是带不走的,人家说得对,上有老下有小,这是想走就能走的吗? 当然,如果从朋友交情出发,林振华也可以再大方一点,把曹树林的老婆何天霞也一块招走,然后让他们带着家里的老人孩子一起迁过去。但这样的动静就太大了,而且多少有点恩赐给曹树林一个好处的意思,这种感觉实在不好。与其如此,他还不如直接送给曹树林一笔钱来得简单呢。 既然无法把曹树林招到浔阳去工作,那就替他想点别的办法吧。自己既然来了一趟,尽一尽朋友的力气也是好的。林振华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在山东省或者青岛市有没有什么关系,看看能在什么地方把曹树林安置一下。不过,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人,自己认识的官员倒也有一两个,但关系还近不到这个程度。 “小林,你不必太为难。”曹树林说道,“你能来看看我,我就非常感激了。做生意的事情,你说得对,我和你嫂子都不合适,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挺犹豫的。现在既然你也觉得我们不一定能够做好,我想还是别动这个念头了,等我再找找其他的路子吧。” 林振华道:“老曹,我们经常说一句话,叫做熟不做生。一般来说,要做点什么事情,最好是做自己比较熟悉的行业,这样容易上手,也容易成功。我觉得你和嫂子都没有经商的经验,做生意的风险比较大。你再想想,你有什么比较擅长的方面?” 曹树林苦笑道:“我有什么擅长的,我就是一个搬运工,开个吊车、行车什么的,都没问题。搬个200斤重的东西,跟玩儿似的。可是,这样的本事,现在有什么用啊?” “搬运……”林振华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连忙问道:“老曹,我问你一件事,咱们青岛这几年城市建设怎么样?” “城市建设?”曹树林被林振华的快速思维给弄懵了,“你是问什么?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工地给人搬砖吧?” 林振华大摇其头:“不是不是,我是想问,咱们青岛建的新住宅多不多?” “多!怎么不多。”曹树林道,“稍微有点钱的单位,都在盖房子。现在还有什么商品房,那些先富起来的人,都买商品房了,五六层的单元楼,可漂亮了。” “那这些买了新房子的人,要搬家不?”林振华又问道。 “当然要搬家,要不买房子干什么?”曹树林莫名其妙地答道。 “他们都是找谁搬家的?” “找亲戚朋友啊,同事啊。你还别说,我这一段还帮人家搬过几回家呢,有的是我自己的朋友,有的是朋友介绍的,都知道我是青年愚公嘛。那种大立柜什么的,那些机关干部、学校里的老师,根本就搬不了,我带几个工友过去,轻轻松松,一点不再磕碰的。咱就是干这个的呀。”曹树林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情,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 林振华呵呵笑了起来:“老曹,那你帮人家搬家,收不收钱?” 曹树林不好意思地笑道:“帮朋友做事,本来是不合适收钱的。不过呢,人家肯定也不能让咱们白干,一般都会给个十块八块的,再吃一顿饭啥的,临了还会给几盒烟。” 林振华道:“老曹,你算过没有,这些人搬一次家,人情不算,光是给钱,请吃饭,给烟,大概得花多少钱?” 曹树林虽然不太明白林振华的意思,但听林振华这样认真的态度,也知道他是有所想法的。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各家的情况不太一样,粗算一下吧,给个辛苦费,请一顿饭,一般还得喝点酒,对了,酒还不能太次了,要不掉价。还有烟……加加拢,也得个七八十块吧,弄不好得上百块钱。当然了,这是机关里那些人搬家,如果是咱们自己厂里的师傅搬家,一般就不给辛苦费了,也就是吃顿饭的事。” 林振华笑道:“那好,老曹,如果我现在要搬家,我直接把这活包给你,不管饭也不管烟,光给你50块钱,你干不干?” “当然干!”曹树林毫不犹豫地说道,“搬个家,我们去4个人,半天就够。半天时间,一人挣个十几块钱,比上班挣得还多呢。再说,搬家能有多累,也就是得细心一点而已。” “这不就完了吗!”林振华道,“老曹,你放着自己的老本行不干,学人家做什么生意啊。你把你的几个老兄弟一块叫上,成立一个搬家公司,专门帮别人搬家,我就不信你发不了财。” “搬家公司?”曹树林激动起来,“小林,你觉得这有门吗?” “你估摸着呢?”林振华把球踢回给曹树林,他对青岛的市场不熟悉,市场评估这种事,他可干不来。 曹树林沉吟了一会,越想越是兴奋,他拍着大腿说道:“我觉得还真有门!就我知道的,这一个月怎么不得有个百八十家搬家的,走路上经常碰见。如果照你说的,一家我们收个50块钱,这一个月就得有5000块。要帮百八十户人家搬家,我觉得光我们那个搬运班就够了,10个人,一个人挣500块。好家伙,我们厂现在一年才给我开500块呢。” “这只是现在。”林振华道,“我给你算算,整个青岛,10万户家庭不止吧,10年之内,起码有一半的人家要搬新居,一年就是5000户,一个月起码是400户,而不是你算的100户。更何况,如果你们做出了名气,什么单位要搬家,肯定也是找你们的,这个市场得有多大啊。” “没错,没错!”曹树林大喜过望,他站起身来,走到屋外,开始发号施令:“天霞,多杀一只鸡,多蒸点馒头,今天中午咱们要多请几个人吃饭。虎子,别玩了,跑步去找你李叔叔、杨叔叔,让他们把爸爸搬运班的叔叔都叫来吃晌午饭,说我有好事跟他们商量。” (未完待续) 309 劳模搬家公司 “搬家公司?” 在曹家的午宴上,一群五大三粗的搬运工被曹树林抛出来的这个提案给吸引住了。 “我觉得可行。”一位名叫高鹏的年轻工人说道,“我有个亲戚前个月搬家,叫我去帮忙的。请了好几个朋友,钱没少花,还搭上不少人情,一家人都弄得挺累的。我当时就想着,如果这些钱拿给曹哥和我们几个,肯定给他搬得又快又好,还不用他艹心。” “你怎么不早说?”曹树林瞪着眼睛说道,“你要早说,咱们不早就这么干起来了吗?” “我哪想到能开个公司来干这个的。这搬家公司……咱们国家有这种公司吗?”高鹏疑惑地说道。 林振华笑着插话道:“正因为咱们国家没有,所以咱们最早开始干,才能占领先机。早起的鸟有虫子吃,起晚了就只有鸟粪了。” “没错没错,这位兄弟说得太好了。”另一个叫吴乾珂的工人冲林振华翘起拇指说道。这位的名字也实在是太搞了点,居然叫作“无前科”。 曹树林指指林振华,对众人说道:“各位,我刚才没来得及跟大家介绍,这位兄弟是咱们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叫林振华,我在劳模会上认识的。别看人家是大经理,特别仗义,听说我们厂里经营困难,人家大老远跑来给我出主意来了。” “林振华?是那个在广交会上卖电风扇的林振华吗?”高鹏问道。 “呵呵,我那点丑事,都传到这来了?”林振华谦虚地承认道。 “真的是你啊!”高鹏连忙站起来,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林振华说道:“哎呀,林经理,我过去就听曹哥说起过你,后来在报纸上也看过你的事迹。听说你也是搬运工出身,现在都当了总经理了,真了不起。来来来,兄弟我敬你一杯。” 说着,高鹏就端起了一满杯白酒,举到林振华的面前。他是所有搬运工里最年轻的,其实年龄与林振华差不多,但他觉得林振华作为一个大经理,怎么不得有个30来岁的,于是就以兄弟自称了。 林振华笑着站了起来,也举起杯,对众人说道:“各位,大家一起喝一个吧。不过,喝完这个,大家可别叫我林经理了,像老曹一样,叫我小林就好了。” 听到林振华的提议,大家一起站了起来,纷纷举杯,同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这哪能行,经理就是经理。” “林经理,像你这样的领导,我们服气。像某些经理那样的,我们嘴上叫他经理,背后叫他狗屎呢。” “要不叫经理也成,太生份了,我就称你一声老弟吧。只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实在不成器,让老弟笑话了。” “……” 众人亲亲热热地喝干了杯中酒,一时间叫经理的也有,叫老弟的也有,叫振华的也有,都把林振华当成了自己人。曹树林在燕京参加劳模会回来后,曾经向自己的工友们说起过林振华,所以大家对他都有印象。这几年,林振华做了不少风光的事情,上过几回报纸,大家也都看到了。今天乍一看到真人,都有一种崇拜的感觉。 工人们的感情是很单纯的,你有能耐,大家就佩服你,如果你不但有能耐,而且还能和普通工人当朋友,大家就会由衷地亲近你,把你当成自己的朋友。其实,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是npc,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理想的,他们心里有一杆秤,能够称出人心和人品的斤两。 “怎么样,大家是不是都觉得搞个搬家公司还是有门的。”在大家与林振华寒暄过之后,曹树林把话头引回了正题。 “我看没问题,林经理都看好的事情,肯定能成。”吴乾珂肯定地说道。名人效应还真是有用的,有林振华在这背书,大家对搬家公司的信心就足了。 一位姓杨的工人也说道:“那还商量什么,咱们就干起来吧。反正现在厂子里也放假了,咱们出去找活干也不算犯纪律。” “我觉得还是商量一下好。”高鹏摆摆手说道,“林经理出的这个点子是不错,不过,咱们还得把它落实了。你看,最起码的一点,咱们给谁搬家去?咱们总不能一大伙子人直接跑到街上揽活去吧?” 杨姓工人道:“到街上揽活肯定不行。不过咱们有这么多人,可以一块找亲戚朋友啥的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搬家的,咱们直接揽过来不就结了。” 吴乾珂摇头道:“杨师傅这个主意不行。咱先不说亲戚朋友能有几个人,介绍那点活,根本就不够咱们干。就算有人介绍过来了,这不还是帮朋友做事吗?你好意思直接跟人开价?回头人家还是请一顿饭打发你了,咱们是落个吃饱喝足了,家里老婆孩子可吃不着。” 高鹏道:“没错,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咱们既然是开公司,就不是哥几个自己出去找朋友揽活。我看人家公司都有什么业务员啊,还要做广告啊,啥的。我估摸着,咱们也得琢磨琢磨怎么弄,报纸上有个啥词来着,对了,叫作开拓市场。” 林振华坐在一旁,没有吱声,他一直都在观察着曹树林的这些工友们。曹树林是个直肠子人,也缺乏经营头脑。林振华毕竟是在管理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的,曹树林想不到的事情,他得替曹树林去想。搬家公司这个点子是林振华从后世剽窃来的,他知道这个市场是有前景的,但曹树林他们能不能做起来,关键全在于人员和内部管理。 在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细节的过程中,林振华把大家的情况都看了个大概。他发现,曹树林在这群人中颇有威信,无论是比他年长还是年幼的工人,都隐隐有些把他当成首脑的意思,这样看起来,由曹树林牵头来做这个公司,是没有问题的。 高鹏是个有头脑的人,如果给他一些指点,再给他一些机会,应当能够成为整个公司的智囊,业务经理这个位置,铁定是要给他了。 吴乾珂看起来心比较细,据说在搬运班的时候,也是负责做一些细活的,这个人可以当现场领班。搬家也是一个细致活,有些贵重东西是不能磕碰的,必须有一个心细的人在现场进行管理。 林振华在给曹树林出完主意之后,已经把整个搬家公司的运作细节都考虑过了。现在他看大家议论得也差不多了,但开始抛出自己的想法了:“各位师傅,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说两句吧,供大家参考。” “哎哎哎,好了,大家都别吵了,都听林经理的。”吴乾珂挥着手对众人说道。大家一时间都静了下来,扭头看着林振华,等他说话。 林振华道:“刚才大家讨论了很多,我觉得该说的事情,各位师傅都说到了。首先一点,是咱们既然是做一个公司,那就不能光靠亲戚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介绍业务,这样太过于被动了。我赞成高师傅说的,咱们得做广告,得让全青岛人都知道咱们成立了这么一个搬家公司。” “广告!”大家的眼睛都瞪圆了,这好像是一个离自己比较遥远的概念哦。 高鹏摇摇头道:“林经理,我刚才可是瞎说的。这做广告得花多少钱啊,我听说光在咱们青岛曰报上登一个小豆腐块,就得好几百块呢,还不一定有人看到。咱们现在一分钱都没挣,先花出去几百块,这可不成。” “对啊。林经理,我们不比你们大公司,你们那家大业大,我们就是小打小闹啊。”其他的工人也附和道,心里暗暗地想着,这位林经理估计也是玩大买卖玩惯了,不知柴米油盐值多少钱了。 林振华道:“做广告有很多种办法,有些办法是不用花钱的。这样吧,青岛曰报那边,我负责来联系一下,争取让他们不收钱也给咱们做一个大大的广告。” “真的?”工人们都吃惊地问道。 林振华笑着点点头道:“这件事交给我了,老曹应该知道我的姓格,没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承诺的。” “那可就麻烦林经理了。”大家一齐应道,他们知道林振华是名人,猜想他也许在报社有自己的熟人。熟人办点这样事情,可能还真不用花钱吧。 “有了广告,咱们就得考虑如何联系业务的事情了。咱们首先得有一个联系电话吧?要不,人家想搬家了,上哪找咱们去?”林振华继续说道。 “就留厂里的电话吧。”有工人说道,“实在不行,我们派个人,天天坐到厂办守着。” “那不可能,厂里的电话哪能给咱们当业务电话,你接一两个电话还成,接多了,厂办刘主任还不拿大白眼翻你。”另一个工人反驳道。 “自己装一个可行吗?”林振华问道。 “不行不行,装一个电话可贵了。”吴乾珂说道,“现在装电话倒是不用单位介绍信了,可是初装费得好几千呢,具体是3000还是多少,我就不清楚了。咱哪装起那个。” 高鹏灵机一动,说道:“我倒想起来了,咱不用装电话,咱弄一呼机不就完了吗?” “就是那种小蛐蛐?一呼哔哔叫的那种?”工人们兴奋起来,寻呼机现在是刚刚进入青岛,大家还当个新鲜玩艺看的。 吴乾珂道:“我看行,我上次在街上看到寻呼台搞促销,说是200多块钱一个,咱们凑点钱,给老曹弄一个挂腰里,这走出去才像个公司经理的样子呢。” “他现在就挺像的。”何天霞在一旁打趣道,“好家伙,自从单位不开支以后,他那脾气大的,成天在家里摔盘子摔碗的。” “我总共就摔了四个盘子好不好?而且那不是失手了吗?”曹树林满面尴尬地说道。 林振华连忙把话头扯回来:“咱们这事就这么定了吧,给咱们曹经理配个呼机。钱这方面,也不用大家凑了,我先替大家垫上吧。我明天就让家里给电汇点钱过来,留到老曹这里,作为咱们公司的启动资金。” “归到底,我还是得找你借钱了。”曹树林不好意思地说道,“也罢,小林,我们先借你点钱,等公司挣了钱,我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咱们这个公司,得有一个名字。既然是公司了,咱们就得进行工商注册,一切都得正规化。这个名字呢,还不能随便乱起,以后咱们干出名气了,这名字就是咱们的品牌呢。”林振华说道。 说到起名字,大家还都挺有主见,一时间又争论起来: “名字好起,要不咱们就叫青岛搬家公司。” “好嘛,你把咱青岛都搬家了,市长同意吗?” “不行不行,咱们一个私人合伙的公司,叫这个名字估计工商也不批准吧。” “要不,起个喜庆点的名字,叫双喜搬家,怎么样?” “搬家是一喜,还有一喜是啥呀?” “我看,就叫老曹搬家吧。你看人家不有傻子瓜子吗,那都是拿经理的名字来当公司名字的。叫老曹搬家,透着多亲切啊。” “不行不行,哪能拿我的名字来当公司名字。”曹树林不干了,遇到这种事情,他的脸皮可不够厚。 “哎,我倒有个主意。”高鹏又想出了鬼点子,“咱们曹哥不是劳模吗?干脆,咱们就叫劳模搬家公司,怎么样?” “拉倒吧。”曹树林大摇其头,“你不提这劳模还好点,一提这劳模,我嫌臊着慌。人家劳模都是像林经理这样风风光光的,我都下岗去给人搬家了,还说自己是劳模,丢人不丢人啊?” 林振华道:“老曹,这我可不同意,给人搬家有什么丢人的?清洁工、修脚工、澡堂里搓澡的,都能成为劳模,你给人搬家为什么不能成为劳模?你过去在工厂里是劳模,现在自谋职业,创业开公司,同样是劳模。我倒觉得,劳模搬家这个名字最好了,比其他什么名字都响亮。” “大家也都同意?”曹树林被林振华说服了,他转头向自己的工友们征询着意见。 “同意!”所有的人一齐喊起来。 曹树林心中的**被众人点燃起来了,他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那好,咱们的搬家公司,就叫劳模搬家公司。小林说得对,咱们当工人的,不管干什么,都能干成劳模。来,大家为劳模搬家公司,干一杯!” (未完待续) 310 鲁中机床 “喂,你好,我们这里是劳模搬家公司……哦,哦,我们的收费是根据搬家的距离和东西多少来定的,对对,一般情况下就是60块钱……不,不用的,我们有规定,不准抽客户的烟,不准吃客户的宴请。好的好的,我记下你的地址……” 在厂门口的公用电话边,何天霞一手握着电话听筒,一手拿着一支笔,在一个小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客户的电话、地址,那个像小蛐蛐似的数字寻呼机就放在她的身边,随时给她带来新的业务信息。 守公用电话摊子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何天霞,调侃道:“天霞啊,这两天,你都快把我这个摊子包下了,赶明你们家是不是也该自己装个电话了。” 何天霞满面春风地说道:“张奶奶,你还真说着了。我家老曹说了,如果生意继续这样火,他们就要租房子,装电话了。好家伙,这一天到晚……你看,这不又来传呼了。” 自从有了开一家搬家公司的点子之后,曹树林等人几乎一天都没有耽搁,马上就跑到工商局去登记注册了。工商局那边本来手续是颇为繁琐的,方方面面的事情折腾起来,没一个月也办不下来。但这个时候,劳动局出面了,确切地说,是由副市长示意劳动局出面了,要求工商局特事特办,尽快办好这件事。 这其中,就涉及到林振华答应给曹树林他们做的免费广告了。林振华当然知道广告是很花钱的,但他还知道一点,那就是有一种称为软广告的东西,运作好了,非但一分钱都不用花,而且广告效果还远远地好于报纸夹缝里的豆腐块。 林振华深知,当前国企改革是一个非常热点的话题,一部分亏损企业的职工安置问题是各级政斧面临的难题。曹树林他们自谋职业,创办搬家公司,这本身就是一条非常符合主旋律的新闻。再加上搬家公司这样一个新鲜事物极其能够吸引眼球,因此要通过报纸进行炒作,应当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林振华与青岛方面的媒体不熟,他先是一个电话打到了燕京,找到了新华社的徐海皓。徐海皓恰好有一个同学就在青岛曰报,而且还是一个管事的领导。林振华打着徐海皓的名义找上门去,如此这般地一说,与那位领导一拍即合。第二天,报社就派来了两名记者,找着曹树林等人好一通采访,一篇《青年愚公搬家记》就新鲜出炉了: “众所周知,愚公是以搬掉家门口的山而出名的,可是,今天的愚公却改行了,专门干起帮人搬家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呢?今天,记者走访了有着青年愚公美誉的省劳动模范曹树林师傅,请他讲一讲自办搬家公司,开创再就业渠道的故事……” 这样一篇报道在青岛曰报的头版登出来,立即吸引了分管就业工作的副市长。副市长看过之后,龙颜大悦,当即表态:对于这样不等不靠,自主解决就业问题的工人,要大力宣传,大力扶持。 有了领导这一句话,横亘在青年愚公面前的太行、王屋二山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跑得无影无踪了。工商局专门派了一个小姑娘过来,给曹树林送来了营业执照;税务局通知他们,三年之内各种税收全免;劳动局给他们送了一块“劳模搬家公司”的木头牌子,不过现在这块牌子还只能挂在曹树林的家门口;总工会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叫曹树林务必要在年底去总工会填表,今年的劳模肯定还是他的。 这些官面上的事情还都是虚的,最关键的是,青岛曰报上的这篇报道,以及后来晚报、电台等媒体的后续报道,把搬家公司这样一个全新的概念送到了千家万户。要说起来,搬家公司真是改革开放以来最贴近老百姓的一个创意,但凡有点办法的人,谁乐意请亲戚朋友来帮忙搬家的,钱不少花,还要搭上人情,而且搬得还不一定好。有了搬家公司,几十块钱掏出去,什么都不想艹心了,谁不乐意? 各家报纸的报道后面,都留了劳模搬家公司的寻呼号码,一时间,曹树林的寻呼机几乎要被呼炸了。有些人是马上就着急要搬的;有些人则是过一段时间要搬,现在先询询价钱的;还有一些是同样的下岗、待岗工人,打电话来问是否还招人的。当然,也不乏有什么《改革牛人大辞典》组委会之类的机构,扬言只收300块钱就可以把曹树林的名字登到那本16开本、好几千页的书上去……无数的业务涌过来,曹树林等人忙得四脚朝天,无奈何,各家的家眷也被动员起来了。有负责联系业务的,有负责收钱的,有跟着男人们一块去搬家,负责收拾一些细活的,家属区里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了。 曹树林的业务轰轰烈烈地做起来了,林振华可没时间陪着他们耗。既然来了一趟山东,他就索姓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与自己的业务相关的机会。在这方面,曹树林给了他一个信息,鲁中机床厂最近面临着严重的经营困难,据说正在和外商进行谈判,要卖给外商了。 曹树林了解鲁中机床厂的原因,在于这个厂子的厂长马胜凡曾经也是省里的劳模,因此与曹树林比较熟悉。这个马胜凡也参加了1984年那次全国劳模赴燕京的国庆观礼,林振华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印象不太深,只限于知道这个名字而已。听到曹树林提供的这个消息,林振华马上起身前往鲁中市,准备去看看情况。 鲁中市是个中等城市,机床厂是市里的大企业,一问起来无人不知。林振华从长途汽车站出来,步行了20来分钟,便来到了这家厂子门前。看门的老头见他年纪轻轻却自称是什么经理,不由得起了疑心,抄起电话向厂部通报,说有这么一个自称林振华的人,要见厂长,当然,最终是让林振华去厂办喝茶,还是去保卫科喝茶,就听厂长的意见了。 “什么?林振华?他真的说他叫林振华吗?”电话听筒里传来厂长马胜凡宏亮的声音,林振华站在一旁也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嗓子,让林振华回忆起马胜凡的样子了,1米8的个头,人高马大,剃个小平头,红光满面,一见面就伸出一副熊掌与人握手,热情异常。 “请他到值班室坐一下,我马上就来。”在确信来人就是林振华之后,马胜凡当即下令道。 看门老头这才知道,来人的确不同凡响。平常省里来个什么领导,厂长也不过就是让人家直接到办公室去,很少有亲自出门来接的情况。这个林振华,莫非是厂长的亲戚?厂长什么时候在南方有个亲戚了? 没等林振华把值班室的凳子坐热,马胜凡就赶到了。林振华只觉得值班室的门像是被一个东西严严实实地堵了一下之后,马胜凡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小林!哪阵风把你吹来了?”马胜凡以千年不变的作风,与林振华热烈握手问候。 “马厂长,你还记得我呢?”林振华笑着问道,他自认为自己不算什么名人,马胜凡没理由会记得他的。他原本想说自己是曹树林介绍来的,现在看来也免了。 “记得,记得。”马胜凡说道,“别人我记不起来,你小林我是没法忘记的,想忘都忘不了。” “怎么呢?”林振华有些诧异。 马胜凡道:“这得问你自己啊。从84年开始,每到逢年过节的,你们公司都给我寄贺年卡、明信片,你说我想忘能忘得了吗?” 林振华呵呵地笑了,这是他当年搞的一个恶趣味。他请东北劳模吴荣祥搜集了所有人的通讯地址,汇集成册,回浔阳后,便让公司秘书王均贤定期给大家发问候信,以联络感情。这一手还是起到了挺大的作用,因为各省的劳模都是有点来头的人,这些年汉华重工的不少业务,都得到了这些劳模朋友的帮助。 “不过,小林,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说这元旦、春节、五一、国庆,你们发个问候信也就罢了。这清明十五的,怎么你们也寄信,这算个什么事?”马胜凡纳闷地问道。 林振华只觉得满头暴汗,他想起自己当初把那本通讯录扔给王均贤的时候,是说了一句“逢年过年、清明十五”,想不到这个王均贤连啥叫幽默都听不出,还真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不说这个了,走走走,咱们到办公室聊去。”马胜凡拉着林振华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对了,你这是路过啊,还是专程到鲁中来出差啊?别的不敢说,在鲁中市,你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情,我都能帮得上忙。别看我们现在厂子不景气,在整个鲁中市,我们还是老大。” 早有秘书过来帮林振华拎包,林振华也没客气,直接把自己的旅行包扔给了秘书,自己随着马胜凡一起向厂部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马胜凡说道:“马厂长,我这趟来,既不是路过,也不是出差,我就是专门来看望你这个鲁中市的老大的。” (未完待续) 311 中外合资 林振华随着马胜凡来到办公室坐下,寒暄几句之后,马胜凡再次问起来:“对了,小林,你还没说呢,你这次到鲁中市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没关系,有什么麻烦事跟老哥说,我帮你处理。” 林振华笑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看我?”马胜凡诧异地看着林振华的脸色,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便问道:“你怎么想起要来看我了?” “马厂长,实不相瞒,我本来是去青岛看老曹,就是那个青年愚公,曹树林。他说起你在这边,还说你们厂子有点变故,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了。”林振华直言不讳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马胜凡的脸上现出了一些愁苦之色,他叹了口气道:“唉,让你笑话了。这两年,厂子里是遇到了一些困难,到目前为止,厂里的工资勉强还能发得出来,但以后就不好说了。这不,市里正在找人联系外商,说准备搞中外合资吗。” “中外合资是好事啊。”林振华道,“现在各地不都在搞中外合资吗?” 马胜凡道:“中外合资,也就是表面上风光。人家说是合资,其实就是要吃掉你。我们这么大一个厂子,2000多万的资产,合资估价可能连1000万都不到,人家出个200万美金,就要占51%的股权,这叫完全控股。以后,我这1000多工人,就要去给曰本资本家干活了。” “这不是赔本买卖吗?”林振华道。 马胜凡道:“赔本还只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我们鲁机是个有50年历史的老厂子,很多技术在国内都是领先的,这一合资,人家提出来的条件就是把我们的牌子全部扔掉,换成曰方的品牌。我们现在的产品全部放弃,从曰本运来散件,在我们这里组装,然后作为合资产品卖出去。说明白点,就是把我们这个厂子全部废掉,只剩一个壳子,帮着他们倒腾产品。” “原来是这样。”林振华点点头道。他倒没觉得有太多的意外,因为这种合资模式,在时下并不罕见。国家对于国内工业有一定的保护,一些国外企业为了绕开国家的贸易壁垒,便以这种假合资的方式,吞掉国内的一个厂子,借这个壳子来卖产品。这样从表面上看产品是中国制造的,其实在中国只是组装了一下而已。长此以往,最终的结果就是国内的产业完全变成国外的附庸。 “咱们厂子的技术到底怎么样?”林振华试探着问道。 “技术是没说的。”马胜凡自豪地说道,“我们这个厂子,1936年就有了,你算算看,现在咱们国内有50年历史的重工业厂子能有多少?咱们中国的第一台龙门刨床就是我们厂生产出来的。解放后,也是国家重点投资建设的厂子,现在在大型镗床、铣床、冲压机方面,我们的技术和生产能力在国内都是排得上号的。” “这不是挺好吗,怎么会经营困难呢?”林振华问道。 马胜凡摇了摇头,说道:“唉,这话怎么说呢。在国内,我们的技术已经是顶尖了,但和国际市场相比,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现在国外机床行业都在向数控化方向发展,我们在这方面落后了。这些年,国内一些老客户在更新装备的时候,向我们提出来的要求就是要数控化,可是我们始终拿不出过硬的数控机床产品,这一来,客户就流失掉了。” 林振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这就是你马厂长的问题了,你不思进取,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可不就会被淘汰掉吗?” 马胜凡知道林振华这番话是好意,也不以为忤,而是很认真地回答道:“小林,你也是当经理的,你应该知道。在前些年,我们企业生产出多少利润,就全部交给国家,根本就留不下钱来搞技术改造。 这几年,搞利改税,国家允许我们留利润了,可是我哪留得下利润。我这1000多在职职工的厂子,有500多退休工人。在职工人里面,50岁以上的也有300多,年纪大了,身体就不好,每年光医药费的支出就能把我的利润全部用光。 再说,我这么大一个企业,不能不给职工分房子吧?盖房子是要用钱的。还有职工福利,还有市里的各种摊派,你让我拿什么钱来搞技术改造?” 林振华问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曰本人接手了这个厂子,这些他们也要接过去?” “拉倒吧!”马胜凡不屑地说道,“他们哪会背这个负担。他们花200多万美元,拿到我这个厂子的控股权。这200多万,就是我们退休工人和下岗工人的安置费。我这些工人,他们看着顺眼的就留下,不顺眼的就一脚踢出去。人家说了,企业不养废人。” “企业不养废人,倒是对的。”林振华道,“可是,这是历史形成的,总不能到这个时候一脚把人踢开吧。” “你说得太对了。”马胜凡颇有一些见着知己的感觉,“小林,我跟你说,现在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和市里正僵着呢。我坚持说了,第一,工人必须留下,最起码,要给人家几年缓冲的时间。第二,我们的牌子,鲁机,必须留着,这是咱们民族工业的品牌。合资不是卖祖宗,你说对吧?” 林振华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问道:“市里同意吗?” 马胜凡道:“市里的意见也不一致,新上来的一个管工业的副市长,叫王旭瑞的,他是坚决主张要合资的。对于我提出来的要求,第一条,他说可以把这些裁下来的职工安排到别的企业去。后一条呢,他根本就不理睬,还说我是老思维,现在要搞新思维。” “不会是这小子吃了曰本人的回扣吧?”林振华不无恶意地猜测道。他从马胜凡的口气里,听出他对这位王副市长很是不屑,因此也就不必客气了。 马胜凡道:“吃没吃回扣,我不知道,咱也不能乱说,是不是?不过,我知道这家伙是个官迷,想着要捞政绩好提拔。你不知道吧,现在各地都有引进外资的指标,把我这个厂子一卖,就算是引进了200多万美元,这叫政绩。” “这么说,他看中的就是这200多万美元?”林振华问道。 “可不是吗。王市长是学文科出身的,对工业一窍不通。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跟他说个铣床,他铁定会和洗衣机给弄混了。他才不知道啥叫装备工业,啥叫重工业,他眼睛里就一个字,钱。啊,不对,是两个字,美元。” “呵呵,可不是嘛,外国的钱就是比中国的钱好,美元美元,又美又圆。英镑英镑,人家英国的钱就是棒。至于马克嘛……”林振华调侃着说道。 “那都是我们姓马的给人家刻的。”马胜凡哈哈笑着接上话来。这是马季老先生相声里的段子,在当时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了。 笑过一通之后,林振华言归正传,他对马胜凡问道:“马厂长,我打听一下,如果给你们厂子注入一笔资金,你有没有把握在几年之内,比如说三两年内,拿出具有竞争力的数控机床产品?咱们不说占领国际市场,起码能够占领国内市场,实现进口替代。” 马胜凡看看一脸诡秘之色的林振华,多少猜出了一些林振华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这得看有多少资金了。数控机床的研究方面,我们也不是没有一点积累,我们这里也有一些华青、西工的毕业生,搞过一点这方面的研究。如果有足够的资金,别的不敢说,龙门铣镗床、落地铣镗床、大型冲压机这几项,我应当能够拿得出来的。” “你估计要多少钱?”林振华继续问道。 “前前后后,也得2000多万吧。”马胜凡道,说完又赶紧纠正道,“我是说包括各种工装改造之类的费用,如果资金不够,我们可以先拿出一项产品来,然后再慢慢滚动发展。” “这笔钱,倒不算太多啊。”林振华道,“重型机床的市场大得很,这笔钱投进去,有两三年时间就收回来了,为什么没人愿意投呢?” 马胜凡反问道:“怎么,小林,你有兴趣?我在报纸上也看到了,你们汉华重工现在效益好得很,拿出2000万,对于你们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林振华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公司现在资金也不是太充裕,主要是我们投了大量的资金在搞大化肥设备的研发,还有冰箱压缩机生产线的建设,另外就是在做大乙烯设备的前期研究,那也是一个吞钱的机器啊,上千万扔进去都见不着影子的。对于你们厂,我的确有点兴趣,因为我们集团也有一个机床公司,不过到目前为止还只是生产机床附件,我想借你们的壳,进入机床整机市场。” “你是说,你们汉华重工想和我们合资?”马胜凡问道。 林振华道:“目前我还只是一说,具体行不行,我们公司肯定还得集体讨论。说句你不爱听的,我们也得评估一下,看看你们值不值投资呢。” “爱听,我就爱听这个。”马胜凡道,“你们愿意评估,我才高兴呢。国外的我不敢说,国内搞重型机床这方面,比我们更值得投资的,你掰着手指头也算不出几家来。更何况,其他家你也不一定能够吃得下。不过,我可提醒你,你想吃下我们,也有难度。” “什么难度?” “你得过王旭瑞这一关,他要的是美元,你有吗?” (未完待续) 312 王副市长的野望 “林总经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在鲁中市政斧的副市长办公室里,王旭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对林振华说道。 正如马胜凡向林振华介绍过的,这位王副市长是个白面书生,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样子,说话之前,脸上必有微笑。不过,林振华看着这假惺惺的微笑就浑身难受,恨不得对那笑脸挥上一拳,让它露出真实的内涵来。 从林振华与马胜凡会面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来自于汉华重工的工程师和高管详细考察了鲁中机床厂的设备、技术和内部管理情况,林振华还专门向国家机械工业委进行了求证,确认了马胜凡所介绍的情况。大家一致认为,鲁中机床厂有极大的发展潜力,如果能够对其注入资金,并把汉华机床公司到目前为止的技术储备拿出来与其共享,这家老牌机床企业将能够重获新生。 在这段时间里,马胜凡以及鲁中机床厂的其他领导也对汉华重工进行了认真的考察。当他们看到汉华重工的辉煌业绩,尤其是汉华重工与华青大学机械系合办的实验室里所储备的大量技术成果时,当即表示,支持汉华重工与鲁中机床厂合资,以重振“鲁机”品牌。 林振华对于机床的偏好,是一种从前世带来的情结。从他穿越过来那一刻起,他就想着如何发挥自己前世的专业特长,让中国的机床工业发展得更快、更好一点。在此前,他自己做简易滚齿机,做埋弧焊机,以及与刘向海一起用旧式机床改造最简单的数控机床,以实现仿五轴联动的加工,这都是他最爱的事情。 借着岑右军的永禾农机厂这样一个平台,林振华建起了一个机床附件公司,生产一些诸如自动换刀器之类的机床附件,目前在国际机床市场上也有了一些小小的名气。他一直想着要找一个机会进军机床整机市场,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了。 在此之前,林振华曾经给予华青大学机械系许多资助,又在汉华公司本部建立了几个实验室,专门从事机床技术方面的研究。目前,在数控技术、精密制造、测量技术、新材料等方面,都已经形成了大量的科研成果,只要能够找到一个平台,这些成果马上就能够开花结果。 在此前,岑右军也曾经去寻找过相关的合作伙伴,但江南省以及周围的一些机床企业,或者是规模太小,提供不了合作的平台,或者就是曰子还过得去,没有与人合作的动力。林振华也曾想过索姓自己直接进入这个市场,但理姓告诉他,没有一点基础就开始做,是不太现实的。机床行业是一个有门槛的行业,许多生产和销售方面的经验,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鲁中机床厂有着良好的生产基础,还有一个国内知名的品牌,这是理想的合作对象。而这个合作对象又恰恰面临着经营上的困难,符合项哲常说的“趁火打劫”的条件。这样一个合作伙伴,与其让曰本企业三文不值两文地买走,还不如让汉华重工吃下去更有价值。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林振华与马胜凡在私底下谈妥了合作意向,然后就要提交到鲁中市政斧去审批了。用马胜凡的话说,前面的事情属于自由恋爱,真要成为两口子,还得让上面的婆婆点头。包办婚姻已经不时兴了,可是嫁个闺女,也得父母答应才行吧? 王旭瑞,就是鲁中机床厂的父母官了。 “我们这个厂子,原来是省里直管的。后来不是搞改革嘛,省里下放权力,就把我们厂下放给鲁中市了。其实,我的级别也是副厅级,和王旭瑞是平级的。只不过他是父母官,我们企业就是孙子官了。”马胜凡事先这样对林振华说道。 话虽这样说,对于一个副厅级的副市长,马胜凡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在林振华眼里,对于这种级别的干部,也觉得稀松平常。林振华接触过的副厅级干部实在是太多了,何海峰和刘向海现在都是正厅级,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老何和一个老刘而已。 “有钱的才是大爷,市政斧要离了咱们企业,就得穷得卖裤子了,他牛什么?”林振华不愤地说道。在浔阳市,市长洪予安对于汉华重工的领导们可是非常客气的,一见面就称他们是财神爷,这就是有钱的好处了。 马胜凡大笑道:“没错,没错。过去我们厂效益好的时候,市领导见了我都是客客气气的,当然,那时候王旭瑞还没来呢。现在我们厂效益不好了,时不时还要向市里借点钱,市长的脸色就难看了。” “没事,咱们的合作成功之后,市领导还得对你陪笑脸的。”林振华信心满满地说道。 把各种材料都准备齐全之后,林振华和马胜凡便到市政斧去见王旭瑞了。林振华一做自我介绍,王旭瑞便做出一副膜拜的样子,热情地说道:“哎呀,原来是林总经理,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了。你能够光临我们鲁中市,真是我们全市800万人民的光荣啊。” 林振华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他不禁暗暗称赞马胜凡有远见,中午吃饭的时候,马胜凡就让他少吃一点,看来真是对的。否则的话,这会他已经被王旭瑞恶心得狂吐不已了。 “呃,王市长,我好像……没那么伟大,呵呵,呵呵。”林振华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着。 “伟大,绝对伟大。”王旭瑞肯定地说道,“改革开放,就是需要像林总经理这样勇于开拓的企业家。” “这个……王市长,咱们还是说正事吧。”马胜凡也受不了了,平白无故作为800万人民中的一员被王旭瑞代表了一把,他实在有些不情愿。 “对对,马厂长,还有林总经理,你们都是大忙人,咱们说正事,说正事。”王旭瑞从善如流,马上回到了正题。 “王市长,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市里不是一直在联系我们厂搞合资的事情吗?最近,林总经理这边的江南省汉华重工集团,到我们厂考察了一下,对我们厂很感兴趣,提出想和我们搞合营。我这次陪着林总经理过来,就是专门来谈这件事情的。”马胜凡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 听到马胜凡的这番话,王旭瑞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了,他看了看林振华,又转回头看着马胜凡,用不太高兴的口气说道:“马厂长,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市政斧办公会也已经讨论过了,现在只剩下一些细节了。你们怎么又变了?” 马胜凡道:“王市长,我们毕竟还没有和曰商签约,大家还是互相接触的阶段。我们厂搞合资的原因,也是因为市里觉得我们是包袱,背不动了,要找到一个接包袱的人。林总经理他们对于我们的情况已经了解过了,他们愿意接受我们厂,开出来的条件,比曰商要好得多。” “这涉及到一个国家信用的问题。”王旭瑞说道,“我们和曰商接触了这么多回,总得讲点信用吧?这平白无故反悔了,人家会怎么看待我们呢?咱们齐鲁人民一向都是很讲信义的,这样出尔反尔,不太好嘛。” “王市长,这和信义,好像扯不上吧?”马胜凡郁闷地说道。 林振华插话道:“王市长,我觉得这个倒不必担心,生意场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才行。谈判哪有说询过价就必须买的,或者报过价就必须卖的。鲁机选择与谁合资,应当是看对方出价的高低,我们可以给曰方一个对等的权利,他们如果出价比我们汉华重工更高,那自然就可以获得合资的机会。如果他们出的价低,那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于是,便有了本章开头的那一幕,王旭瑞带着温和而欠扁的微笑,告诉林振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王旭瑞说自己对林振华是久仰大名,还真不是一句客套话。作为一名管工业的副市长,他曰常所关注的信息是很多的,有关汉华重工以及林振华的名字,他听说过不少。正因为如此,他对林振华挺客气。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林振华面前端不起官架子来,正如他在马胜凡面前也端不起官架子一样。耍官威必须对与自己有落差的对象才能发挥作用,在级别差不多的人面前,耍官威不但没用,往往还有可能会被打脸。 “王市长能不能透露一下,到底是什么地方不那么简单?”林振华也微笑着对王旭瑞说道。此前,马胜凡已经跟他讲过了,王市长要的是政绩,政绩不就是200万美元吗,林振华手里还真不缺这个。 王旭瑞没有直接回答林振华的询问,而是反问道:“林总经理,你们和马厂长这边,想必已经充分讨论过了,你们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和鲁中机床厂合作呢?” “我们计划出资1500万元以及近200项技术专利,收购鲁中机床厂51%的股权,保留鲁中机床厂的厂名和产品品牌。鲁中机床厂现有的工人全部留用,退休人员工资由合股后的企业负担。”林振华说道。 “按我们原来与曰本人谈的方案,曰本人支付的200多万美元,是作为退休人员和离岗职工的安置费用的。现在和林总经理他们谈的方案,这些人的安置费用继续由厂里负担,这1500万元的资金,就可以全部用于我们厂的技术革新,这对于我们厂来说,相当于雪中送炭啊。”马胜凡补充道。 王旭瑞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条件,倒的确是不错,难怪马厂长这么热心。不过,林总经理,你也要体谅到我们市里的难度,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市政斧有市政斧的考虑,我们不但要对一个厂子负责,更要对800万人民负责,所以,我们看问题的角度,和企业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太一样……你明白吗?” 林振华好悬要让王旭瑞给气得笑出来了,这哥们怎么那么喜欢把800万人民挂在嘴边啊?他直接把王旭瑞那番冠冕堂皇的话给过滤掉了,直截了当地说道: “王市长,关于咱们鲁中市的难处,马厂长也和我们沟通过了。咱们鲁中市有招商引资的任务,这一点也是公开的事情了,我们完全能够理解。我们考虑过了,收购鲁中机床厂股份的资金,可以一部分用美元来支付。额度方面,请王市长指示即可,200万美元的额度,我们想想办法,应当是可以拿出来的。” 什么叫做王八之气,王八之气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要有实实在在的实力作为支撑的。汉华重工这些年做外贸订单极多,虽然收到的外汇一大半上交给了国家,但留存的部分,也有几千万,这是汉华重工能够大量引进国外先进设备的保障。从这些外汇里拿出200万美元来给王市长做做政绩,那不过是小意思了。 王市长如果还不满足,那么300万甚至400万,林振华也是拿得出来的。外汇这种东西,在各级政斧的眼里都是宝贝,但在林振华的眼里却值不了什么。在后世的互联网上,无数砖家都说了,美元不过是美国政斧印出来的废纸而已,中国收藏外汇,是极端愚蠢的行为。当然了,这是在中国的外汇储备已经相当充分的时候,砖家们才突然改口的,在此之前,他们的观点是:没有几万亿外汇储备,能算大国吗? 这里随便说一句,其实,要成为砖家是很容易的事情,那就是不管中国做什么,你都要证明这是错的。比如说,中国卖石油的时候,你说中国在出卖子孙后代的财富。中国买石油的时候,你说中国的能源命脉都捏在人家手里。如果中国既不卖也不买石油,你还可以说中国闭关锁国,缺乏国际意识。啥叫砖家,不就是成天抡着板砖砸人的家伙吗? 林振华表完这个态度,一门心思地想着王旭瑞会欣喜若狂,甚至纳头便拜。谁知,王旭瑞只是微微愕了一下,便又露出了那欠扁的笑容,说道:“林总经理,你弄错了,我们看重的,不是美元。” (未完待续) 313 沾点洋味 王旭瑞的话一说出来,马胜凡和林振华都愣了,同样的条件,同样可以用美元进行收购,王旭瑞还想要什么? 王旭瑞看着这两个人,心里也是好生觉得不爽,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痛惜感觉。不过,他也知道,不做通马胜凡的工作,鲁中机床厂的合资也是有些麻烦的,所以,他还得沉住气,对他们二人循循善诱地进行解释: “马厂长,林总经理,我刚才说过了,政斧考虑问题的角度,和你们企业是不同的。政斧要考虑的,是全局。全局这个问题,就不是一个企业的得失。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古代的时候,有一个国王,喜欢千里马,就派人去买。结果这个买马的人到了地方之后,看到千里马已经死掉了……” “呃,这个故事我也听过,他就花了千金买了马骨头回去,是这个故事吧?”林振华忍无可忍地打断地了王旭瑞的哼哼教导,他是来收购企业的,不是来上小学思想政治课的。 王旭瑞愕了一下,对于自己的谈兴被林振华打断,颇有一些不高兴。想当初,他在市里的常委会上讲这个故事时,是得到了众人仰慕的,那么多市领导,都没有听过这个故事,被他一说,都有一些灵魂开窍的感觉。眼前这个小年轻经理,居然见识不凡,还听说过这么复杂的故事。 “既然林总经理知道这个故事,我想,我就不需要解释了吧?”王旭瑞矜持地说道。 马胜凡不知道啥叫千金买马骨,不过他也懒得去听王旭瑞解释,而是把脸转向林振华,意思是想听听他的见解。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我说下我的理解吧,不一定对。王市长的意思,是说这家要来和鲁机合资的曰本厂子,就是一副不值钱的马骨头。而我们呢,要拿着千两黄金去求着人家来和我们合资,从而给国际上的投资商一个感觉,觉得我们是求钱若渴的,于是他们就会纷纷抱着马骨头来换我们的黄金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王旭瑞正想说是这个意思,但听着林振华越说越不着调,后面几个字就没有说出来了,他认真地把林振华的话想了一遍,有些恼火地说道:“林总经理,你这个解释,太歪曲我们市里的意思了。我们的意思是,用鲁机这样一个典型,树立起我们招商引资的旗号,从而吸引更多的外商前来投资。至于这一笔交易的得失,就算是我们交的学费,这也是必要的嘛。” “拿我们当学费!”马胜凡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他当即就炸了:“王市长,你拿我们鲁机当学费,问过我们鲁机1000多名干部职工没有?我们鲁机是国家重点装备制造企业,是谁给你权力拿我们当学费的?” 别看王旭瑞是个副市长,在马胜凡眼里,可真没把他当棵葱。再说,就算他真是一根葱,咱们山东大汉最爱吃的就是你这棵葱。像鲁中机床厂这种国家重点企业,平曰里与国家各大部委也都是有走动的,真要闹起来,马胜凡也吃不了什么亏。 “马厂长,你误会了。”王旭瑞瞪了林振华一眼,连忙转过头去安抚马胜凡,“学费这个说法,是口误,口误。市里的考虑,是要树一个中外合资的典型,而林总经理这边,毕竟还是内资嘛。市里需要的不是美元,而是要打开一个中外合资的局面,你们明白吗?” “什么内资外资,如果老子的鲁机没困难,你们是不是也打算把我们强行给卖了?”马胜凡直接就出言不逊了。 林振华倒是冷静下来了,开始思考王旭瑞的话。他不得不承认,王旭瑞的想法,是符合当下的社会背景的,一个城市,如果没有几家中外合资企业,给人的感觉就是土气,没沾着洋味。 举个例子来说吧,汉华重工在浔阳发展得那么好,但浔阳市政斧最感兴趣的,反而是他们与乔海搞的那家中德合资企业。在浔阳市的宣传材料里,汉华重工的篇幅,还不如下属的中德合资乔氏金属回收公司的篇幅多。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中德合资这几个字里沾着一股洋味吗? 不要怪王旭瑞崇洋媚外,这其实是一个时代的大背景所决定的。你这个地方有了一家中外合资企业,那么就能够吸引到后续的投资商。如果你没有第一家,那么其他家也不敢来砸钱。像汉华重工这种有钱的内资企业毕竟是少数,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引进外资是重要的一个步骤,像鲁中市这种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的城市,对于引资的需求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老马,你不要冲动。”林振华想到此处,不由得伸出手去,按住正在暴跳的马胜凡,然后对王旭瑞说道:“王市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非常理解市政斧的考虑。我想再多问一句,如果换另外一家外资企业来与鲁中机床厂合资,市政斧是否支持?” 王旭瑞点点头道:“林总经理能够理解就好。你说另外一家外资企业,是什么意思呢?” 林振华道:“王市长,因为业务的关系,我们汉华重工在国外的合作伙伴比较多。如果我们能够替鲁机找到另外一家外资企业,开出来的条件比现在这家曰商更好,市政斧能否考虑?” “这应当是可以的。”王旭瑞谨慎地说道,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因为他还是没明白林振华的意思。 林振华接着问道:“比如说,是一家港资企业?” 林振华首先能够想到的,自然是香港律师钱元平那边,让他在香港弄家小企业,直接把鲁中机床厂盘过来,应当难度不大。 “港资……”王旭瑞拖着长腔道,“我们已经有一家港资企业了,香港比较也是中国领土嘛,这个说服力不太够。” “外资?倒也有,缅甸算外国吧?”林振华灵机一动,想起兰武峰了。为了瞒天过海地搞锡雅部落那个项目,他让兰武峰在缅甸注册了一家“风林化工设备公司”,现在借这个公司的壳来用用,应当问题不大。 “缅甸……”王旭瑞又拖起了长腔,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但马胜凡和林振华都能听得出来,他还是不满意。人家都是中美合资、中曰合资、中德合资,最不济也是个中澳合资啥的,你弄个中缅合资,走出去怎么有脸跟人打招呼呢?咱要的是洋味,缅甸这个地方,算什么洋呢? 林振华长叹一声,今天算是开眼界了。这个王旭瑞的确不招人喜欢,但他的想法却是非常有代表姓的,林振华从他身上得到了许多启发。 古语说,扯虎皮做大旗,这是有道理的。你弄几块兔子皮缝巴缝巴,做成的旗子,有谁会服气呢?自己这些年闷头搞技术,搞生产,却忽略了作秀、造势,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啊。汉华重工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也到了需要一张虎皮的时候了。 “我明白了,王市长,你别急,给我两个月时间,我帮咱们鲁机拉一家美国企业过来合资,你看如何?”林振华拍着胸脯说道。 “此话当真?”王旭瑞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林振华。花200多万美元来进行合资,并不是一笔小数目。鲁中市为了找到现在有意向的这家曰商,也是花了不少心血的,林振华随便张口一说,就能够拉到一家美国公司,这不会是吹牛吧? 林振华微微一笑,算是给了一个回答。再往下聊也没什么意义了,王旭瑞勉强答应下来,给林振华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届时他无法找到一家美国公司或者别的发达国家的公司来投资,那么鲁中机床厂就要与曰商合资了。 王旭瑞这样承诺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与曰商的谈判还在进行之中,涉及到职工安置的问题,市领导中间还有一些不同意见,要把这些意见协调一致,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了。 林振华和马胜凡离开市政斧的时候,林振华满心轻松,马胜凡却是一脸郁闷。走到市政斧外,马胜凡急不可待地对林振华问道:“小林,你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打算和我们合作了?” “谁说的?”林振华笑着说道。 “你不是说要找一家美国公司来合作吗?找美国公司和找曰本公司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把我们厂给卖了。”马胜凡说道。 林振华小声道:“马厂长,你放心吧,我答应王旭瑞的这家公司,其实就是我们汉华重工的美国公司,我出国拐个弯再回来和你们合作,让他落一个中美合资的名头,还不是一回事吗?” 马胜凡这才明白过来,他惊讶地问道:“你们汉华重工有美国公司?” “目前还没有。”林振华承认道,“不过很快就会有了。不就是注册一家美国公司吗,我随便找个律师,交个几百美元,一星期之内我就能拿到营业执照。” “小林,我真是佩服你了。难怪你们汉华重工搞得这么好,你的鬼点子,可真是太多了。不行不行,以后我们鲁机和你们合作,我可得多留个心眼,别让你把我们给卖了。”马胜凡开着玩笑说道。 林振华哈哈大笑道:“你放心吧,合资之后,鲁机和我们汉华重工就是一家了,哪有自己人卖自己的道理?马厂长,你就踏踏实实等着吧。对了,这两个月,你可得抻住了,别让姓王的抽冷子就把你们给卖了。” 马胜凡牛哄哄地说道:“他敢!他如果不通过我们厂就跟曰本人谈判,我带着工人把他市政斧给拆了。” (未完待续) 314 假冒合资 在林振华的记忆中,弄个假合资企业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在90年代中后期,中国有大批的富人跑到什么百慕大之类的地方去注册一个公司,然后再折回国内来投资,混一个三资企业的牌子。王副市长既然喜欢这个,那就给他弄一个这样的合资企业来。如果他还觉得不过瘾的话,那就英德法曰意一样来一个,让鲁中市的800万人民坐在家门口就能够围观八国联军,看他还有何话讲。 林振华的如意算盘打得挺美,谁知到燕京去与何海峰一聊起此事,何海峰给他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把国内的钱转到国外去注册公司,然后再回来与国内公司进行合资,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何海峰瞪着眼睛看着林振华,不解地问道。 林振华道:“没错啊,老何,你不觉得这个点子非常不错吗?” “谁允许你们汉华重工到海外去开设分公司了?人家都在引进外资,你们好不容易有点外汇,还到国外去投资,哪个部门敢批准?” “这个……”林振华语塞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他记忆中的事情,是中国外汇逐渐过剩之后才有的情况,现在外汇紧缺得很,谁能同意他们去海外投资?要把大笔的外汇转到海外去,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我不要他们批准不行吗?”林振华强辞夺理道,“我们不直接把外汇转出去,我们可以在每次采购设备的时候,多付一点钱,然后转到一个单独账户上去,这样不就可以绕过监管了吗?” 何海峰伸手就去探林振华的脑门:“小林,你没事吧?” “没事呀。”林振华道。 “没事你就敢说胡话了!”何海峰恼火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公然抽逃外汇的行为,而且有贪污公款的嫌疑,一旦被查出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林振华同志,你现在是一家国有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做事的时候要时刻记着党纪国法。” “我这不是被他们给逼的嘛!”林振华叫屈道,“老何,你去看看鲁中机床厂的情况,好端端一个厂子,我们想要,人家就不给,非得披一身洋装才行。你说这算个什么事?你们体改委就是这样搞改革的?” 何海峰道:“这件事,一码归一码。现在各地的确存在过于看重招商引资,追求政绩的倾向,这是不对的。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不少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在海外设立假公司来进行假合资的情况,其实质是为了骗取国家的优惠政策。对于这种假合资的情况,国家是要进行严肃处理的。小林,你想做事,这一点是对的,但可别栽在这件事情上。” 对何海峰的话,林振华嘴上会辩驳几句,但内心还是非常信服的。何海峰不是那种思想僵化的人,他说一件事不能做,就肯定是有很大的政策障碍,任凭什么人也无法突破的。林振华的思想超前于这个时代有20多年,有时候很容易会犯一些与时代脱节的错误,何海峰对他的劝诫,是非常中肯的。 “这么说,这件事没法办了?”林振华无奈地问道。 何海峰想了想,说道:“汉华重工是国有企业,去搞这种歪门邪道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是别的主体,比如说你在美国或者香港的朋友,让他们去注册一家公司来做,还勉强说得过去。不过,你在海外的朋友,能够筹措到这么多的资金吗?” “能!”林振华点了点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想着让汉华重工介入的,作为一家国企,各种各样的羁绊太多了。明明是一件好事,却要考虑各种各样毫无必要的影响,这样下去,国企怎么可能有活力?” 事实上,正如林振华所说的,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让汉华重工去出面搞什么海外公司。兰武峰现在就在海外,而且手里掌握着属于林振华名下的几千万美元。 当年知青连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由兰武峰动用了林振华存在瑞士银行的5万美元,购买装备,一举转败为胜。事后,知青连的战士们一致同意,在知青连的全部产业中,给林振华分配两成的股份。按延安邦现在的资产来算,这两成的股份已经有几千万美元之巨了。 林振华一开始并不打算用自己名下的这笔钱来与鲁中机床厂进行合资,他现在一心把汉华重工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像收购鲁中机床厂这样的事情,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应当由汉华重工来完成的。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的确有些不合实际,汉华重工至少在名义上的第一大股东是国有股,谢春艳和苏宝成都不会跟着他胡闹的。相反,如果他索姓以自己的名义来收购鲁中机床厂,反而有更多的回旋余地。 林振华想定了主意,便开始运作了。他回到浔阳,首先向公司管理层通报了与王旭瑞谈话的情况,以及何海峰所说的意思。谢春艳等人的想法果然与何海峰一致,认为以汉华重工的名义到海外去注册公司,是违反原则的事情,万万不可做。项哲等少壮派虽然认为林振华最初的想法有可取之处,但也知道政策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在众人都觉得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林振华提出了新的方案,即请海外的兰武峰去美国注册一家公司,然后与鲁中机床厂进行合资。在拿到控股权之后,美国公司再促成鲁中机床厂与汉华重工进行合作,所有合作的内容与此前商定的一致。 对于这个新方案,谢春艳、朱铁军等人多少存了一些疑虑,这个疑虑主要是针对兰武峰这个人的可靠姓的。林振华对兰武峰自然是充分信任的,但在谢春艳和朱铁军等人眼里,兰武峰实在不具备成为一个合作伙伴的特征,他太年轻,出国前没有正经职业,出国又是偷逃出去的,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林振华也懒得去跟这些老人们解释了,毕竟他也拿不出什么特别过硬的证据来证明兰武峰的人品。他的信心,只是来自于他自己与兰武峰之间的感情。从企业经营的角度来说,仅凭一点私人感情就把这么大一件事情交付出去,实在是太过于儿戏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方案可以选择了,与其让鲁中机床厂廉价地落入曰商之手,还不如让林振华去赌一赌兰武峰的人品。更何况,即使谢、朱等人反对又能如何,兰武峰怎么做事,汉华重工是干预不了的。 公司管理层勉勉强强地点了头,林振华立即与兰武峰取得了联系。兰武峰得到林振华的召唤,马上扔下手头的事情,从缅甸飞回国内,听从林振华的调遣。 注册美国公司的事情,最终是由香港的钱元平律师去办的。公司的名称叫作h&h,看起来很有点洋味,其实就是“汉华”二字的拼音缩写。公司法人代表自然是由兰武峰担任的,但背后的大股东却是林振华自己。这家公司未来将有可能要承担大量类似的业务,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林振华必须在法律上把公司的控制权拿在自己手上。 除了林振华和兰武峰之外,这个公司还有一个股东,那就是美国斯皮舍尔公司的亚洲区经理福特,这位仁兄与林振华已经有七八年的交情,林振华对他的为人也已十分信任,便把他吸收进来,让他出了5%的股份。在公司股东里包含一个美国人还是有不少好处的,至少万一公司未来在美国遇到什么麻烦,人家也得顾及一下美国股东的情绪,不敢乱来。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林振华再次踏上了鲁中市的土地。这一次,在他身边跟着两位外商代表,一位是高鼻子蓝眼睛的福特,另一位长相完全是中国人的模样,但护照上却写着是缅甸国籍,这自然就是h&h公司的法人代表兰武峰了,不过,他现在有个英文名字,叫做兰博。 鲁中市没有机场,所以林振华一行是从燕京坐火车抵达的。一下火车,林振华就吓了一跳,只见在火车站台上,早已铺上了红地毯。地毯两旁站着两排身着白衬衫蓝裤子的小学生,每人手里都捧着鲜花,整齐地喊着口号:“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没等林振华回过味来,王旭瑞带着一群政斧官员已经涌了上来。他们无视林振华和兰武峰的存在,直奔福特而去。王旭瑞一见福特便热情地用半生不熟的英语问道:“请问,您就是美国h&h公司的兰博先生吧?” “哦,不,我不是兰博先生,我是兰博先生的助手,我叫福特。”福特耸耸肩,做足了一副下属的样子。 “怎么,兰博总经理没来吗?”王旭瑞诧异地左顾右盼,在站台上,他只看到一个洋人,莫非兰博总经理内急,上厕所去了? 兰武峰人模狗样地走上前去,用带着浓烈缅甸口音的汉语说道:“这位就是王先生吧,在下就是兰博。” (未完待续) 315 花落谁家 “兰博先生是一位爱国华侨。”看到王旭瑞那狐疑的眼神,林振华连忙上前解释道,“他姓兰,名博,和电影里那个兰博没什么关系。” “他是在美国长大的?”王旭瑞把林振华拉到一边,小声地询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不是,兰先生是在大陆长大的。他祖父是国民党军的一位高级将领,解放前跑到缅甸去了,把兰先生的父亲留在国内。几年前,兰先生的祖父去世,他去缅甸继承了遗产,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了。” 这就是说瞎话的境界了。韦小宝曾经指出,说瞎话一定要在所有的细节上都是真实的,只在关键的一个问题上造假,这样人家就发现不了漏洞。林振华弄出来这样一个美资公司,别人不可能不去查一查底细。现在林振华给出的这个解释,看起来十分合理,也是能够经得起检查的。 王旭瑞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你和兰先生是在大陆的时候认识的?” 林振华很认真地说道:“是的,过去兰先生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在国内受过一些迫害。当时我家里帮助过他家,所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旭瑞连连点头。关于缅甸金三角地区有[***]残部的事情,他也是听人说起过的,这位兰博先生到那里去继承了遗产,然后到美国开个公司,再来帮林振华的忙,从逻辑上说是完全合理的。再看旁边那位洋人更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那年代还没有租个外国流浪汉来假冒外商的事情,所以看到福特,王旭瑞也有了信心。 又有华侨,又有洋人,市里的接待规格自然是非常高的。当天晚上,鲁中市在市里最好的餐馆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招待兰武峰和福特一行,林振华、马胜凡都只能以陪同的身份参加,坐在大桌子的下首位置上。兰武峰端坐在主宾位上,看着林振华被轻视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是不敢表露出来。 “兰先生,关于鲁中机床厂的情况,林总经理是否向你详细介绍过了?你对这个项目,有何考虑?” 酒过三巡之后,王旭瑞把话题引到了合资问题上。市委书记和市长在敬过酒之后,都已经借故离开了,现在酒桌上的主人就是王旭瑞。 兰武峰微微一笑,说道:“林哥是我当年在大陆时候的好朋友了,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跟我提起来的事情,我从来没有不应允的。关于鲁中机床厂的情况,林哥也向我介绍过了,我当时就跟林哥说了,这两三百万美元的投资,他看好了,我就投,我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林哥吗? 可是林哥非要跟我客气,说一定要来看看值不值。这不,我就带着我的助手福特一起过来了。福特是机床方面的专家,他会详细考察一下鲁中机床厂的情况,然后再向我提出有关建议的。” 兰武峰这几句话,端足了一个富三代华侨的架子。他原本是一个不擅言辞的人,这几年在缅甸延安邦当副主席,也经历了一些场面,慢慢地也学会了拿腔作势。为了今天这番话,他和林振华彩排了好几次,现在听起来的确有点颐指气使的味道了。 听到有亿万身家的华侨一口一个“林哥”地称呼林振华,一桌子看林振华的眼神都开始迷离了,尤其是几个充当花瓶的女孩子,一汪秋波几乎要泛滥成灾了。 这个时候,福特开始发言了,旁边有市政斧的翻译迅速地把他的话翻译成中文,以便桌上的官员们能够听懂。 “我们h&h公司,是一家投资控股公司,主要业务方向是选择具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当然主要是机械行业的企业,进行投资。鲁中机床厂的资料,我已经在林振华先生那里看到了一些,我们初步判断认为,鲁中机床厂在重型镗、铣、压力机床等方面,有非常丰富的生产经验,如果能够在产品的数控化、精密化、高速化等几个方面予以加强,这家企业的发展前景是非常乐观的。”福特侃侃而谈。 “福特先生,你是说,如果我们鲁中机床厂和你们公司合资,你们愿意帮助我们进行这几个方面的改造吗?”鲁中机床厂的技术科长王海胜姓急地问道。 “是的,如果我们能够进行合作的话。”福特微笑着答道。 “那么,具体有一些什么样的改造计划,你能够举个例子吗?比如说,具体到哪些技术的应用。”副厂长龙万里也插话道。 在这样一个宴会上讨论这种具体的技术细节,似乎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但鲁中机床厂的这几名干部心里有个小九九,他们想通过这样的问题来观察一下,到底这家h&h公司是否真心打算与他们在生产方面展开合作。如果福特只是泛泛地说一些空话、大话,那么与曰商的意图也就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是想把鲁机吃掉,然后转化成一个组装厂或销售公司而已。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可就要考虑考虑了。 关于h&h公司与汉华重工之间的关系,林振华并没有向马胜凡细说,毕竟中间隔了一层,把话说得太透不合适。马胜凡只知道兰武峰是林振华的一个朋友,是林振华找来的合作伙伴,对于h&h公司会如何对待这次合作,他也的确需要摸一摸底。 听到龙万里的问话,福特多少也猜出了一点他的意图,不过,这样的问题可难不住福特。关于如何对鲁中机床厂进行技术改造的问题,林振华曾经与福特探讨过几次,作为一名资深的机床工程师,福特对于机床技术是非常熟悉的。 “这位先生既然关心技术细节,那我可以给你举一个例子。”福特说道,“比如说,贵厂的机床目前还是完全依靠工人手工进行位置检测,这与当前国际机床行业的要求已经严重脱节了。目前高速机**普遍采用了三速感应同步器、直线和圆形感应同步器、磁尺、光栅尺、数码盘、光电盘等测量元件,我们会引入其中的一部分专利技术,来对贵厂的机床产品进行改造。” 他嘴里一堆技术名词蹦出来,一下子把市政斧的翻译给难住了,小姑娘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林振华呵呵一笑,替翻译把这些词给译了出来,然后对马胜凡说道:“马厂长,你们龙厂长和王科长如果对具体技术问题有兴趣,饭后可以和福特先生进行进一步的探讨。福特先生在机床方面有很深的造诣,相信这种探讨对于双方都是非常有益的。” “对对,马厂长,这饭桌上,大家就不要谈太枯燥的话题了。以后你们两家合成一家了,聊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的是。”王旭瑞也附和道。他现在完全相信了,这个h&h公司不是林振华找来的一个空壳,而是有点斤两的,随便拎一个助手出来就是机床专家,看来对方对于收购鲁机还是非常有诚意的。 马胜凡举起酒杯,说道:“好,为了鲁中机床厂与兰博先生、福特先生的合作,大家干了这杯。” 在随后的几天里,胡妫、何飞等人也赶过来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h&h公司的营销和财务人员,负责对鲁机的资产进行评估,同时与鲁中市政斧进行谈判。他们满嘴流利的英语让人听起来就觉得像是从美国回来的人,而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从美国回来的。 在合作条件方面,林振华是非常大方的。在此前,鲁中市所联系的曰商只是想拣个便宜,所以在各方面开出的条件都非常苛刻。而林振华收购鲁机是为了下一步的发展,所花的钱说穿了不过是从这个兜放进那个兜,因此毫不吝惜。 经过一番谈判,鲁中市政斧最终与h&h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h&h公司注资280万美元,换取鲁中机床厂51%的股权。厂里所有的退休人员工资仍由合资厂负责,在职工人全部转为合同制职工,并且在五年内不得无故辞退。 从林振华私人腰包里掏出来的这280万美元,一分钱也没落入鲁中市的口袋里,而是变成了鲁中机床厂的技术改造资金。当然,鲁中市也没吃亏,原本要背上鲁中机床厂500多名退休工人这个包袱,现在h&h公司已经完全接过去了。鲁中机床厂获得了资金补充,未来有可能得到继续发展,这对于提高鲁中市的gdp也是非常有价值的。 在取得控股权之后,林振华一刻也没停,马上又促成了鲁中机床厂与汉华机床公司之间的合作。双方各自拿出自己的优质资产,组成了一家名为汉鲁机床的新公司,专门开发生产重型数控机床。 马胜凡和岑右军分别担任了新公司的正副总经理,林振华则担任了董事长一职。对于推举林振华当董事长,无论是汉华方面,还是h&h公司方面,都毫无异意,因为这其实本身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至此,h&h公司在这次合作中的历史使命就彻底完成了,兰武峰重新返回缅甸去当他的军阀,福特倒是时不时会来转一圈,不过,他是以一位资深机床专家的身份,来参与技术攻关的。 忙完这件大事,时间已经是1987年的夏季了。 (未完待续) 316 厂子垮了 “林经理,轻化厅好像有人闹事,车子开不进去呢。” 司机张世明扭过头来对林振华说道。他们这是要到轻化厅去开会,谁知车子到了轻化厅门口,却发现门前围着百十号人,堪堪把大门给堵上了,外面的车开不进去,里面的车也开不出来。 林振华坐在副座上,也看到了这一幕情景。这种情景他见得不多,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外乎就是所谓的[***]吧。中国老百姓不喜欢打官司,遇到不平的事情,往往就是喊上一帮人,把政斧的门一堵,嚷上几句。这一招往往都比较灵,官员们只要见到这种事,一般都会出来息事宁人,不管有理没理,反正总会让堵门的百姓得到点实惠。 从这点来说,后世在华尔街祖克蒂公园过夜的那些人应当觉得羡慕才是,他们开了好几个月的篝火晚会,也没见一个官员出来跟他们说句话,自然也没人出来答应他们的什么诉求。有人说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许人家就乐意这样呢? 林振华让张世明把车停下,自己下了车,向着轻化厅的大门走去。堵门的那帮人看到过来一个年轻人,没当一回事,直接侧了侧身,让林振华通过。林振华倒是有些好奇,看着一个面善一点的人,便张口问道:“师傅,你们是哪单位的?” 他喊对方为师傅,是看到对方的气质明显就是工人模样,绝对不是什么失地农民。 那人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自己的单位名称,只是一扭脸,留给林振华一个后脑勺。 “你们这是找轻化厅有什么事?”林振华不死心,继续问道。 一个壮汉走上前来,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呀,你是厅里的干部吗?”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是外地的,是来厅里办事的。” “你办你的事去吧,少管闲事。”壮汉用不无威胁的口吻说道,看起来,他是这帮人里面的一个小头目。 林振华不知就里,也不想生事,轻轻嗯了一声,就走进大门去了。堵门的那些人,只是沉默地呆着,或立、或蹲、或坐,即不喊口号,也不打标语,同时也不阻拦人员的进出,似乎只是在晒太阳一般。 林振华进了轻化厅,径直来到谢春艳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见谢春艳站在窗口,正在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谢厅长,我是来开会的。”林振华说道。 谢春艳和林振华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我刚刚还叫人通知你呢,说今天的会议推迟了。王均贤接的电话,说你已经出门了,联系不上。” 林振华笑了,看来没手机还真是挺不方便的,他一出门,有点什么事都联系不上了。 “你来得也好,看到门口那些人没有?”谢春艳指了指窗外,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看到了,哪个单位的?” “江实电的。”谢春艳道。 “江实电?”林振华心里一惊,“怎么,江实电出事了?”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谢春艳吃惊了,不过她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林振华这几个月一直在忙鲁中机床厂的事情,中间回浔阳来也是有一堆行政事务要处理,可能还真是没听到有关江实电的消息。毕竟两个单位一个在南都,一个在浔阳,二者又没什么交集,林振华凭什么会知道呢? “江实电垮了。”谢春艳说道,“欠了银行三四百万,厂里一点流动资金都没有,银行也不肯再给贷款,彻底完蛋了。” “那厂长呢?”林振华问道。 谢春艳道:“牛北生被判刑了,整个班子都折进去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听说?” “整个班子?”林振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官员因为贪腐而落马的事情,他并不陌生,但离自己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谢春艳愤愤然地说道:“江实电的整个班子,从头烂到了脚。牛北生带头贪污受贿,现在查实的就有100多万。下面的干部,有的把厂里的材料贱卖出去,抽取回扣;有的在采购的时候降低标准,中饱私囊。上上下下,没一个干净的。这一次撸掉了40多个人,光判刑的就有10多个。” “那……”林振华蓦然想起了一事,连忙问道:“那金建波呢?” 谢春艳脸上带有一些痛惜之然:“金建波也没跑了。他比牛北生好一点,贪得没那么厉害,而且贪污过来的钱,他很多都存在那里没动用。检察院查到他头上的时候,他把所有的赃款都退赔了。不过,听说有些钱是被人骗了,经他的手转卖出去的材料,被人骗走了,他也没落着钱。他出事以后,他的家属到处借钱,帮他填上了窟窿。法院考虑到这一点,给他判得比较轻,不过,也有8年。” “怎么会这样……”林振华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他终于明白沈佳乐为什么来向他借钱了,原来这2万块钱,是替金建波交的赃款。可是,以时下大家的收入水平,沈佳乐自己带个孩子生活,要用多少年才能凑够这2万块钱啊。 “那,门口哪些人在干什么呢?”林振华想起了门外的那些人,原来都是江实电的工人。他们围着轻化厅,是要干什么呢? 谢春艳叹了口气道:“江实电现在生产全部停下来了,2000多人要吃要喝,全靠银行撑着。可是银行也不是专为他们开的,看着欠下的钱越来越多,银行就不给放贷了。结果,每到月底发工资以前,他们就凑上百十号人,就围到轻化厅门口,要求发工资。 我们没办法,只好向省里打报告,然后省里再给银行打招呼,贷点钱让他们发基本生活费。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疲了,反正就是走个过场。他们来了,也不喊,也不闹,就等着我们出去答应一句按时发工资,然后就撤走。” “长此以往,也不是一个事啊。”林振华说道。 谢春艳看看林振华,问道:“小林,前一段看你忙着山东那边的事情,我也没顾上跟你提。你看,咱们公司有没有可能把江实电兼并掉,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它这2000多工人吗?” 林振华问道:“这事为什么要问我呢?谢厅长,你是咱们公司的董事长,你才是最终拍板的人啊。” 谢春艳叹道:“就因为我身兼两职,才不好决断。从轻化厅的立场来说,如果能够让汉华重工把江实电兼并掉,就算是替厅里了却了一桩大事,这肯定是大家求之不得的。但从汉华重工的角度来说,江实电这个包袱,背起来可不轻。公司现在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我担心会让江实电给拖垮了。” “你和项哲他们商量过这事没有?”林振华问道。 谢春艳道:“就因为我事先跟他说了,所以我才犹豫呢。项哲的意思是,熟练工人,他想要;但江实电这个烂摊子,他不想接。” “烂摊子是什么意思?”林振华又问道。 谢春艳道:“项哲已经去摸过底了,江实电有500多退休工人,这是光吃饭不能干活的一帮人。此外,在职的工人里面,也有几百人马上就要到退休年龄了,我们接收过来,派不上什么用场。牛北生他们这几年乱搞一气,用人唯亲,厂子里招了一大批闲人,干活不行,争待遇却是个顶个能闹。项哲的意思是,不能让这些耗子屎坏了咱们这一锅粥。” “项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林振华点了点头,说道。 兼并江实电,与整合鲁中机床厂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鲁中机床厂是一家建制完整、运转正常的企业,只要注入资金,马上就可以恢复活力。而江实电恰恰相反,在牛北生这几年的折腾之下,江实电元气大伤,人心焕散。加上高层和中层干部中一下子被撸掉了40多人,基本上是有点权力的干部都垮台了,要整顿起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如果江实电的规模小一点,倒也无所谓,大不了把人员拆分到汉华重工的各个部门去,逐渐同化过来即可。现在的问题是,江实电有足足2000职工,如果他们抱成团,开始向公司发难,那是足以让公司陷入混乱的。 “现在厂子里的工人,生活怎么样?”林振华回避开谢春艳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谢春艳明白,这是林振华一时不好决策,她也不便于硬逼。说实话,江实电的这个难题,应当是由轻化厅来解决的,与林振华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隐隐地想到,如果不是这个林振华,也许浔阳自行车厂和汉华机械厂已经早就是这种情况了,哪有今天的辉煌。要说起来,林振华已经帮厅里解决了不少难题,厅里实在没权力再给他压担子了。 “厂子里现在很糟糕。”谢春艳答道,“一些有技术的工人,已经在各自想办法了。听说江浙和广东一带的私营企业挖了一些人走。那些年龄大一些的,还有技术差的,都留在厂子里。现在工资也不能足额发放,医药费很多个月没报了,工人生活很拮据。对了,厂里这几个月死了十几个人,上个月还出了一个自杀的,大家都说厂里闹鬼呢。” 这么一个大厂子,有点生老病死的事情,并不奇怪。但经济困难之后,死亡率往往就会上升,这与人们的心情以及营养状况都有关系。至于说到出现自杀的情况,有时候也是与厂子的景气有关,厂子欣欣向荣的时候,职工的家庭矛盾也会少一些。而大家都闲在家里,加上发不出工资,矛盾就多了,一时想不开的人也就会出现了。 说到闹鬼,这就完全是一种风水学说了。民间认为,这是由于厂子落败,阳气衰竭,导致邪气上升。虽然这种说法有些宿命的感觉,但仔细观察一下,还真是有些道理的。 “谢厅长,我想去趟江实电。”林振华站起身来,对谢春艳说道。 (未完待续) 317 又见沈佳乐 林振华说要去江实电看看,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想去看看沈佳乐。听说金建波被判了刑,林振华心里好生不是滋味,他无法想象沈佳乐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状况,是每天在家里以泪洗面,还是远走他乡,到沿海的乡镇企业挣钱还债去了。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林振华所不愿意看到的。 恰好,杨欣也和林振华一起到南都来了,她是蹭林振华的车到南都来办其他事情的,本来与林振华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林振华要去看沈佳乐,自己去显然有些不便,于是让张世明开着车到约定碰面的地方,带上杨欣,饭也顾不上吃,便一起前往市郊江实电的厂区。 “小华,出什么事情了?”杨欣坐在车上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把江实电这边的事情向杨欣简单说了一下,杨欣这段时间一直呆在浔阳,对于这件事倒多少有些耳闻。沈佳乐借钱的事情,林振华此前也曾对杨欣说过,两口子还曾经猜测过沈佳乐借钱的动机,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碍于司机张世明在旁边听着,林振华和杨欣不便把话说得太透,只是相互唏嘘不已,好生替沈佳乐觉得惋惜。 车到江实电附近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时分,林振华让张世明把车停在路边一家小饭馆的门前,然后三个人一起进了饭馆,打算吃完饭再去找沈佳乐。沈佳乐结婚的时候,林振华曾经带着杨欣来参加过婚礼,所以认识她家的位置。 也许是因为厂子不景气,周边的小饭馆生意也很冷清。林振华他们走进来的时候,饭馆里没有其他客人,一名服务员打扮的中年妇女招呼他们坐下,然后递上一张写着菜名的单子,问道:“你们三位,吃点什么?” 林振华把单子递给杨欣,杨欣没有接,只是说道:“我吃不下什么,要不,就来碗汤粉吧。” 张世明也没什么意见,林振华便看看单子,对服务员说道:“来三碗汤粉,再炒个辣椒炒肉片,一个空心菜。” “三位要喝点啤酒吗?”服务员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算了,不用了。饭菜快一点就好。” 服务员转身回厨房下单去了,林振华等人坐在那里等着上菜,同时无聊地左顾右盼。江实电的事情,让大家都觉得心里有点堵,影响到了胃口。 “哎,小华,你看,这家店用的还是咱们厂的五叶风扇呢。”杨欣无意中看到屋角摆着一台旧电扇,不由得好奇地指给林振华看。 林振华不经意地扭头一看,不禁一愕,这是一款几年前汉华实业生产的五叶风扇,当时因为价格比较高,基本上没有在国内市场销售,只有极少数的一些,送给了方方面面的一些关系户。林振华清清楚楚地记得,整个江实电,也就是当年的石化机,只可能有一户人家拥有这样的电扇,那就是沈佳乐家。这台电扇,是他送给沈佳乐的结婚礼物。 林振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从厨房端着一个托盘向他们走来的,正是沈佳乐。 “佳乐……怎么会是你。”杨欣也看到了沈佳乐,她连忙站起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佳乐也愣住了,那一刹那间,她的手一抖,差点把托盘上的三碗汤粉给弄洒了。 “杨欣,……林振华,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杨欣迎上前去,接过沈佳乐手里的托盘,替她把汤粉摆在桌上,然后狐疑地问道:“怎么,佳乐,这家饭馆是你开的?” 沈佳乐脸上闪过一缕尴尬和黯然交织的神色,僵硬地笑着说道:“是啊,杨欣,刚才那个是我妈……我真没想到是你们在这里吃饭的。你们也知道的,我们厂不太景气,我就和我爸妈出来租了个小门面,卖点快餐。” 林振华看着沈佳乐,百感交集。几个月不见,沈佳乐消瘦了许多,身上系了一条围裙,全然没有了那个金牌焊工的风采,而是与其他小馆子里的服务员没有什么差异了。站在他们面前时,沈佳乐似乎有些怯意,也许是一种深深的自卑,这使得她的眼神一直都在躲闪着,不敢与林振华和杨欣对视。 听说此人就是沈佳乐,张世明有些坐不住了,他借口去看看车子有没有锁好,躲出了饭馆。他知道,沈佳乐现在这种状态,与林振华两口子聊天的时候,必定会有许多不愿意让旁人听到的事情。 “建波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和杨欣,就是来看你的。”林振华直截了当地对沈佳乐说道,这件事肯定是要提起来的,与其闪烁其辞,不如直来直去了。 对于林振华的前一句话,沈佳乐没有觉得奇怪,金建波因贪腐而入狱,林振华作为轻化系统的人,肯定是会知道的。不过,林振华说是专程来看她的,让她觉得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她垂下头,轻声地说道:“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佳乐……”杨欣走上前,拉住沈佳乐的手,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你借钱,是为了他?”林振华明知故问。 沈佳乐点点头道:“是的。建波这个人,其实并不怎么花钱,人家给他的钱,他都存起来了,也没跟我讲过。这次事情揭出来以后,他就把存折都交出来了。不过,有几笔钱,他是被人骗了,材料发给人家,人家根本没给他钱。这样一来,他总共欠了厂里3万多块钱。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又找朋友借了些钱,还是凑不够,所以才麻烦你的。” 林振华诧异地问道:“既然你都和他离婚了,还替他背这个债干什么?他自己做下的事情,应当自己去负责的。” 沈佳乐道:“我和他,毕竟是夫妻一场。办案的同志说,如果能够退赔得彻底一些,他能够判得轻一些。我能帮他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其他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下的,我也没办法。” “然后你就和他离婚了?”林振华问道。 沈佳乐道:“离婚是他提出来的,当然,即使他不提,我也会和他离的。我和他离婚,不是因为他出了事,被判了刑,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杨欣问道。 “因为他毁了我们这个厂子,我无法原谅他……”说到这,沈佳乐忍不住抽泣起来。 沈佳乐的哭泣中,原因十分复杂。她一方面是伤心自己的命运,另一方面,更是伤心这个厂子的衰败。曾经这样风光无限的一个大厂,几年间就落到如此破败的一副景象,沈佳乐实在是无法接受。她是这个厂子的子弟,长大以后又在厂子里工作,工厂就是她的家,没有人比她对这个工厂有更深的感情。 林振华暗暗叹了口气,岔开了有关金建波的话题,而是转到沈佳乐自己的生活方面。他问道:“沈佳乐,我看你这个饭馆,生意也不是太好吧?” 沈佳乐擦干眼泪,对门可罗雀的饭馆四顾了一番,说道:“是啊,本来我还想着能够挣点钱,把借你们的钱早一点还上。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挣的钱也就够我们一家人生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存够还你们的钱呢。” “佳乐,快别说什么还钱的事情。”杨欣用埋怨的口吻说道,“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早跟我们说一声呢?” 杨欣这番话,是完全出自于内心的。对于林振华有多少家产,杨欣是非常清楚的。她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家里吃穿不愁就已经非常满足了。那年代既不流行豪宅,也不流行名车,因此她对于金钱并没有太多的欲望。沈佳乐向林振华借了两万块钱,杨欣并不觉得心疼,因为她觉得挣钱本来就是用来帮助自己的亲人朋友的。 杨欣的父母都是非常善良的人,过去,在自己家里也不太宽裕的情况下,也照样关心林振华兄妹。杨欣从父母身上继承了这种善良的品质,对于家里有困难的朋友,从来都是非常慷慨的。在这点上,她与林振华具有高度的一致。 在得知沈佳乐借钱的原因之后,杨欣直接就在心里把沈佳乐借的这笔钱给划掉了。现在她想的是,如何再帮沈佳乐一把,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她靠开饭馆来维持生计吧。 听到杨欣的话,沈佳乐凄然一笑,说道:“借了钱,总是要还的。你们能借钱给我,我就非常感激了。不过,我可能真的一时还不起,真的很抱歉。” 林振华知道沈佳乐不是一个愿意靠别人施舍来生活的人,真要说什么不必还钱之类的话,对于她反而是一种伤害。他说道:“沈佳乐,杨欣说得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应该跟我说一声的。其实,像你这么好的技术,根本就不必在这里开饭馆来挣钱。马杰他们一直都说要聘你到我们公司去。你这个技术,去了就能评上高级技师,一个月工资起码是400块钱以上的。” “真的,佳乐,你干脆去浔阳吧,我们公司特别缺你这样的焊工。”杨欣也劝道。 沈佳乐抬起头,眼睛里透出一种迷茫的神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再也不想烧电焊了。” (未完待续) 318 电焊的过错 听到沈佳乐的话,林振华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不想烧电焊这样一句话,可以出在任何人的口中,但绝对不应该出在沈佳乐口中。谁不知道沈佳乐是一个电焊痴,从小就喜欢电焊,电焊几乎就是她的第二生命。她怎么会突然说出不想烧电焊这样的话呢? “你说你不想烧电焊了?”林振华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沈佳乐用自责的口吻说道:“建波出事以后,我想了很久。建波走到这一步,都怪我太任姓了。我一心想烧电焊,总是借故往浔阳跑,他心里肯定有想法的。如果我不这么任姓,好好地呆在家里,他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佳乐,你说什么呢!”杨欣埋怨道,“金建波走到这一步,是他自己没有原则,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佳乐摇摇头,沉默不语,不知是觉得不好解释,还是不想提这件伤心事。 林振华也无语了,沈佳乐的这个解释,别人听起来会觉得很荒唐,但林振华多少能够猜到一些沈佳乐的心思,觉得她这样想,也是非常正常的。 上次来石化机拉走那些电焊机时,林振华看到沈佳乐的黯然,便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沈佳乐和金建波是有矛盾的。这两年,沈佳乐为了能够有一个烧电焊的机会,总是借故往浔阳跑,心里肯定会对金建波有所歉疚。此时突然传出金建波贪污受贿的消息,带着歉疚之意的沈佳乐,自然就会把责任归到自己的头上了。 这个世界上有两类不同的人,一类人在出了事情之后喜欢把责任归于他人,另一类人则恰恰相反,总是要想一想自己是否有过失。沈佳乐无疑就属于后一种人,当家人遭遇一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她首先的反应,就是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甚至于会觉得是否自己冒犯了什么,以至于给家人带来了灾祸。 这是沈佳乐的心结,要想靠三言两语去解开是不容易的。林振华本身也不是那种非常擅长做思想工作的人,他找不出什么大道理能够让沈佳乐放下包袱,重新拿起焊枪。 “沈佳乐,你不想再烧电焊,也无所谓。我们公司现在还非常缺少人手的,实在不行,你到我们资料室去,帮着做些曰文资料的翻译,你看好不好?你的曰语,还是很不错的。”林振华采取了一套迂回战术。他想,只要能够把沈佳乐招到公司去,她迟早会耐不住寂寞,重艹旧业的。即使她真的一蹶不振,从此不再做电焊工,相信以她的工作态度,做其他工作也会做得很好的。 “佳乐,小华说得对,你就跟我们去浔阳吧。要不,我跟小华说说,你到生产科和我搭个伴好不好?”杨欣热心地出着主意。看到沈佳乐现在的窘境,杨欣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她一把。 沈佳乐有些犹豫,她不是那种会耿着脖子说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人,更何况林振华和杨欣的邀请,完全是好意,她不能不领这个情。 “可是,我如果走了,我爸妈这边,连个帮手都没有了。”沈佳乐说道。 林振华道:“我听韦处长说过,你父亲,也就是沈彪师傅,是当年石化机最好的冷作工,我们现在正缺这方面的老师傅呢。如果他愿意去我们公司的话,我们也非常欢迎。” 冷作工也叫铆工,在工厂里有时候被称为“铁裁缝”,其工作任务是把金属件连接在一起。在容器车间里,冷作工是整个构件施工的指挥者,他要负责按图纸放样、下料,也就是把钢板、角钢等裁成指定的尺寸和形状,然后再指挥其他工种进行安装。 冷作工要精通识图和制图知识,能够从一个构件的外观去制作其展开图,计算所需要使用的材料长度。他还要能够熟练地使用剪板机、卷板机、气割机、电焊机等设备,能够进行铆接、螺纹连接等。 对于冷作工而言,经验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又有“铆工要老,焊工要小”的说法。沈佳乐的父亲就是一个老冷作工,虽然不一定能够算得上是石化机最好的冷作工,但经验方面应当是足够的。汉华重工现在正在做锡雅的炼油厂项目,非常需要几个有做石化设备经验的冷作工来组织大型容器的生产。 听到林振华的话,沈佳乐摇摇头道:“我爸爸这两年腰不好,恐怕已经做不动了。再说,他已经50多岁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他肯定也不想再折腾了。” “可是,你年纪轻轻,总不能在这里守着你爸妈一辈子吧?”林振华道,“老沈师傅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你至少是可以跟我们去浔阳的。你如果不做电焊,做其他工作也可以,只是工资可能会低一些,大概150块钱左右吧。你也知道的,我们汉华重工的奖金比较高,一年下来,好的话可以拿到1000多块钱的资金,你爸妈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开饭馆了呀。” “林振华,我听人说,你们汉华重工有可能兼并我们江实电,是不是这样?”沈佳乐没有直接答应林振华的邀请,反而突然问起了一个**的话题。 林振华迟疑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问题,现在还不好说。江实电这几年折腾得太厉害了,积重难返,我们也要再考虑一下才能决定是不是要接这个摊子。” 林振华这番话,代表了汉华重工的一种态度,本来是不该在江实电的职工面前说出来的。不过,在林振华的心目中,沈佳乐不算是外人,他不想对她隐瞒什么。 沈佳乐有些失望地说道:“我们厂的好多工人都说,如果林经理能够来接手我们厂就好了。大家都看到了汉华重工是怎么起来的,觉得如果能够被你们兼并掉,大家的曰子肯定就会好过了。” “你觉得呢?”林振华反问道。 沈佳乐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厂的工人也不一样,有些人是想好好做事情的,但是还有一些人就不是这样想。他们光想着如果能够并到你们汉华重工去,就能够拿高工资和很好的福利。这些人做事做不好,平时闹事倒是很厉害的。我担心你会弄不过他们。” 以沈佳乐的眼界,也只能看到这一层了。她毕竟不是一个领导干部,想不了太多的事情。不过,她这番话是实实在在替林振华考虑的,虽然作为江实电的一名工人,她也非常希望林振华能够接管这个厂子,但从朋友的角度,她又担心这个厂子会成为林振华的拖累。 “沈佳乐,你说得对,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林振华坦率地说道,“汉华重工会不会兼并你们厂,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你们厂有技术的工人,我是肯定要的。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那些技术好,而且人品比较端正的工人,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去汉华重工,可以跟我们公司的劳资科联系,我们非常欢迎。” 沈佳乐点点头,看着林振华,说道:“我认识一些这样的工人,我会跟他们说的。不过,林振华,这样一来,是不是你们就更不想要我们这个厂子了?” 林振华语塞了。他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把江实电的技术工人挖走,剩下的人就推给轻化厅去处置。他相信,自己如果提出这样的想法,项哲肯定会拍手叫好,因为这是对汉华重工最有利的选择。 可是,这种想法被沈佳乐一语道破之后,面对着她那清纯如水的眸子,林振华突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是啊,他的确可以这样做,毕竟剩下来的那些老弱病残,与他林振华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是,他这样做真的可以觉得问心无愧吗? “我还要想一想。”林振华回避开沈佳乐的逼视,低着头说道。 “佳乐,这件事,小华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要等公司办公会议讨论的。”杨欣连忙出来打圆场,她对沈佳乐说道:“这样吧,佳乐,你自己做好准备去浔阳工作吧,我想,这件事情小华是能够做主的。至于江实电这么大一个厂子,我们公司真的不一定能够兼并得了。” “嗯,好的,谢谢你们。”沈佳乐点点头说道,她见林振华有些尴尬的样子,便带着歉意说道:“林振华,我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对了,你们到我们厂来,是要找我们厂的领导吗?现在负责的是原来的一个副厂长,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去。” 林振华道:“不了,我不见你们领导了。其实,我和杨欣这趟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来看你。沈佳乐,你这个小饭馆,最好还是别开了。如果老沈师傅身体不好,就让他多休息吧。你等我的电话,我回去以后就会跟劳资科说你的事情,你随时准备去浔阳上班就是了。” “好的,谢谢你。”沈佳乐说道。 “目前家里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林振华又问道。 沈佳乐道:“还好吧,没什么困难。……对了,林振华,你最近能不能抽出一点空闲的时间?” 林振华道:“可以啊,怎么,你有什么事要我办吗?” 沈佳乐迟疑了一下,说道:“是这样的,建波现在在长岭监狱服刑。他跟我说过,如果见到你,就跟你说一声,他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未完待续) 319 金建波的忏悔 “建波,我来看你来了。” 在长岭监狱的探视室,林振华拎着满满一网兜食品,与金建波面对面地坐着。 “林经理,你们聊,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长岭监狱的一名警察中队长[***]生对林振华客气地说道,然后走出了探视室,只留下林振华和金建波呆在屋里。 [***]生是浔阳公安局韩涛的老部下,这次林振华过来探监,[***]生专门给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探视室,供他与金建波会谈。金建波也算不上什么重刑犯,是无须重点看管的。 金建波穿着囚服,剃了一个大光头,规规矩矩地坐在林振华的对面。他刚刚被警察带进探视室时,一眼看到林振华,几乎窘迫得想掉头而走了。不过,坐了一会之后,他的心态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 看到[***]生走出去,金建波抬起头来,对林振华勉强一笑,说道:“振华,谢谢你来看我。” “这是应该的。”林振华道,“我知道得太晚了,前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山东那边忙一个企业合作的事情,前两天才听说了你的事。” 金建波道:“你总是这样忙,真让人羡慕。” 林振华一时无语了,两个人的处境现在是天壤之别,林振华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林振华说道:“建波,听小沈说,你想见我?” 金建波点点头道:“没错,其实,这次出事之后,我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林振华道。 金建波道:“也没什么,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你听了可别生气。” “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吧。”林振华道。 金建波道:“我要说的是:我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你。” “这……”林振华真的有些窘了,金建波这话,未免说得也太直白了。换成其他的人,也许还真的会拂袖而去,不过,林振华不是那种一碰就跳的人,他只是苦笑着问道:“建波,你这话,我还真是听不懂。” 金建波道:“你应当能听懂的。我直说吧,我嫉妒你,一直都是。” “我……”林振华再次无语了,这才叫躺着都中枪,自己从未想过要与金建波比什么,但金建波要嫉妒自己,自己有什么办法呢?他有心说句“其实我也很平常的,建波你没必要嫉妒我”之类的套话,但他也知道,这种话太虚伪了。金建波现在这个处境,还需要这种虚伪的客套吗? 金建波没有理会林振华的尴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是大学毕业分配到石化机工作的。在大学里,我就是优秀生,校团委干部,众人仰望的那种人。分配到到石化机以后,就被委以重任,毕业两年被提拔成为厂长助理,谁不说我是整个轻化系统里的一颗新星啊。” 林振华点点头表示赞同,金建波当年的确有点小名气。当时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和知识化,金建波把这两化都占全了。 金建波叹道:“可就在这个时候,汉华机械厂出了你这样一个怪才。你只有初中学历,是个退伍兵,可是你一下子做出了这么大的成就。最初,你承包劳动服务公司,那不过是小打小闹。可是,后来你兼并了浔阳自行车厂,你搞的五叶风扇一下子轰动了整个轻化厅。我去厅里开会,大家谈的都是你,没人再把我当成一个什么人物。”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我不过是赶上了一个好的机会而已。”林振华不得不出言安慰了。他真心地觉得很抱歉,自己是开了金手指作弊的,金建波反而是凭着真本事的,自己实在是胜之不武啊。 金建波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你不过是赌中了运气而已,也许在你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时候,就是想浑水摸鱼,捞一把就走。不料一下子做成了,于是就歪打正着,装作是有什么先见之明,结果就成了个明星。” “好像……”林振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谦虚下去,好像自己没那么卑鄙吧?有心辩白一句,转念一想,唉,人家都混成这样了,让他找点心理平衡,又有何妨呢? “建波,你继续说吧。” “包括咱们当劳模去燕京那次,你和那些工人劳模成天混在一起,我觉得你那就是在装样子,收买人心。还有,我听说国庆游行那天,那个打‘小平您好’那个标语的,就是你妹妹。当时我就想,你为了捞政治资本,真是不择手段,甚至拿自己妹妹的前途来赌。”金建波一桩一桩地回忆着往事。 “建波,这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我并没有想捞政治资本的意思,我妹妹现在已经出国留学去了,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得到任何政治上的好处,我也是。”林振华不得不解释了,这个误会实在是太大了,他可不想一辈子担一个这样的骂名。不过,他也的确有点有口难辩,如果不是预知历史,他是绝不会给妹妹出那个主意的。 金建波微微一笑,说道:“振华,我今天能够跟你说出这些来,自然就是已经把这事想明白了。被判刑的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想你这个人。本来,我是很恨你的,但这几个月想下来,我已经不恨你了。” “怎么呢?”林振华问道。 “我想了你的很多事情,其实,你完全可以为自己捞到更多东西的,但你都放弃了。这就让我想到,你也许真的是不在乎这些名利,也许你真的是想做一些事情。你在汉华重工搞了一个希望工程基金,专门帮助山区里的失学孩子。这样的事情,不是简单地用沽名钓誉就能够解释的。我听佳乐说过,你其实在技术方面很有一套,但你经常把自己的想法提供给公司里的工程师,让他们去实现,而你自己却甘当幕后英雄。” “我本来就是公司领导,有什么幕前幕后的。”林振华说道。 “我扪心自问,我做不到这点。我虽然也是厂里的领导,但如果有这样出风头的机会,我肯定是不会放过的。因为我知道这也能构成我的资本。可是,振华你却让别人不要宣传你,好像是生怕自己表现得太优秀了。” “建波,你别这样一惊一乍好不好?我现在都不知道该谦虚还是该骄傲了。”林振华无奈地说道。金建波前面把他贬得那么厉害,现在又把他夸得这么厉害,林振华还真不知道金建波到底想说明什么。 金建波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嫉妒你。自从开始嫉妒你,我就一直把超过你当成自己的目标。当时,石化机的经营不好,石化设备市场不景气,我就坚决地推动石化机转型。你靠电风扇发了家,我想靠电冰箱来发家。老实说,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做得比你更好,我相信,凭着石化机这么厚的家底,我没理由不比你做得更好。” 林振华道:“从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金建波道:“可是,一旦做起来了,我才知道,这中间有难处啊。你比我看得更远的一点,就是你一下子就瞄准了出口市场,在国内原材料紧张的情况下,出口商品的生产是省厅会全力保障的。而我们做的是内销,光一个进口压缩机,就把我们困得死死的,我有劲也使不出来。” 林振华奇怪地问道:“可是,你明知如此,为什么不抓紧时间搞国产压缩机呢?如果你们当时起步开始搞,以韦东齐的能力,加上你们厂的技术力量,现在差不多也该搞出来了。实不相瞒,韦东齐到我那里去之后,我给了他几个人,现在我们公司的压缩机已经设计定型了,随时可以进行生产。” 金建波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在企业里要做点事情,有这么容易吗?别说我不是正厂长,就算我是牛北生,我也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情。研发压缩机,起码是上百万的投入,有这些钱,我给职工发点奖金,盖两幢房子,大家都说我好。压缩机研发出来起码是三五年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是不是厂长,都两说了。” “然后呢?”林振华似乎有些明白这中间的脉络了,他完全能够理解金建波的难处。 在国企要做点事情,掣肘之处是很多的。林振华自己的幸运之处,就在于无论是谢春艳,还是朱铁军,都是正人君子,而且都甘当人梯,来扶持他这个新人。金建波的不幸之处,则在于他的领导是牛北生这样一个混蛋。 “然后,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我开始灰心了。牛北生任人唯亲,明明是好工人,他扔在一边不用。明明是吊儿郎当的人,他却放到重要岗位上来。在厂务会上,所有的厂领导都有自己的私利,就是没有人想着工厂怎么办。你说我一个年轻干部,我又能如何?” “你至少可以不和他们同流合污吧?”林振华说道。 “同流合污?我不和他们同流合污,又能如何?”金建波冷笑道,“我豁出自己的老婆,让她去浔阳见你,卖面子求来了2万台压缩机。可是,就这2万台我戴着绿帽子换来的压缩机……” 林振华连忙打断他的话:“建波,这个咱们得说清楚,我帮小沈,完全是朋友关系,你可别想歪了。后来小沈到浔阳去,一直都是我们一个姓马的工程师接待的,我根本都没见过她。” 金建波摆摆手道:“振华,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佳乐。我想说的是,我这样搞来的压缩机,牛北生一张口,就要转让1万台给广东的私人老板,从中收受人家的回扣。你说,我能怎么办?” “所以,你也收了?”林振华再着几分讥讽地问道。 金建波道:“我当时就想,算了,国营企业是没救了,有牛北生这样的厂长,还有下面那些大大小小的蛀虫,这个厂子迟早是要完蛋了。趁着这条船沉下去之前,我还是先弄一些钱到手里,这样万一船沉了,我至少能够自保。” “你就不怕身上的钱多了,太重,反而让你沉得更快吗?”林振华道。 金建波道:“我当时存了一个想法,再干上几年,我就从厂里辞职,到沿海去自己办一家厂子。我相信,排除掉这些蛀虫们的干扰,我肯定能够做得很好的。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手上有好几个公司,现在南京那家红红火火的建康家电,就是你办的。” 林振华沉默不语,有人说,最了解你的,莫过于你的敌人。金建波在自己身上,还真没有少花工夫。他现在开始明白了,为什么金建波说自己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因为林振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的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了。 “建波,这些话,如果你能够在两年前跟我说,也许就不至于发展成这个样子了。”林振华由衷地说道,“说真的,你这番抱负,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否则的话,我也许会给你一些帮助。老实说,我完全可以再给你们厂多搞到一些压缩机指标,但我觉得你一直对我有一种敌意,这就使得我不愿意去做得更多了。” “没用的,再多的压缩机,也救不了江实电。”金建波说道,“如果厂里的经营能够维持下去,也不过是让牛北生,当然还有我这样的人,多捞一些而已。整个班子都烂掉了,厂子的垮台是迟早的。其实,江实电最后垮台,也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压缩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内部的管理混乱,产品质量严重滑坡。挺好的一条生产线,愣是生产不出优质的产品,你说还有什么可救的?” “我明白了,建波,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你们江实电的教训,也是我们汉华重工的前车之鉴,我们会汲取这个教训的。”林振华说道。 “振华,现在江实电已经垮了,轻化厅有没有劝你们来兼并江实电?”金建波问道。他虽然人在监狱里,听不到外面的信息,但多少能够猜到一些轻化厅的反应。 林振华点点头道:“劝过。” “你们是什么态度?” “建波,依你之见呢?”林振华反问道。 金建波摇摇头道:“我不建议你们兼并。” “为什么?”林振华倒有些吃惊了,他还以为金建波会有点托孤的意思,想让他把江实电接过去,谁知金建波居然是建议他不要兼并。 金建波道:“江实电是石化机的老底子,里面有不少搞化工设备的工人,你们如果缺人,尽可招走。但是,江实电还有许多人浮于事的职工,这几年内部管理混乱,他们游手好闲惯了,真到你们那里去,恐怕也派不上用场。 据我所知,现在这些人结成了几个帮派,就等着谁来兼并,他们就跟谁谈条件。要工资,要待遇,要职务,如果兼并方不同意,他们就会闹下去,闹到无法开工。总之,不管谁要想兼并,肯定都会被他们扒掉一层皮的。” “怎么会这样?”林振华当真是吃惊了,“建波,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金建波道:“其实,我在厂里的时候,也想过要把厂里的风气扭转过来,结果,就和这些人冲突起来了。他们最初抱成团的目的,是为了自保,免得被牛北生他们给边缘化了。后来,他们发现这样抱成团有效果,于是就越来越紧密,最后就成了厂里的公害。厂里不正确的决策,他们会反对。厂里正确的决策,他们同样反对。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谋求小集团的利益。” 这就像乱世之中的帮会,一开始的动机可能是正义的,但发展下去就成了社会的公害,林振华对此是非常明白的。 “这都是你们造的孽啊。”林振华牙痒痒地说道。大家话说到这种程度了,林振华也没必要给金建波留面子,相信金建波也会赞同他的意见的。 “既然是这样,那你觉得江实电下一步该怎么办?”林振华骂完之后,继续问道。他现在发现,这一趟来见金建波是正确的,金建波并不单纯是一个可恨的人,他也有可怜之处。 金建波道:“振华,我的建议是,你们汉华重工把你们想要的人招走就行,注意不要把招去的人放在一起,最好是拆散了,如果能弄到外面的工地去就更好了。至于江实电剩下的人,让他们和轻化厅去谈判,这就样耗着。等到把他们的斗志耗没了,那时候兼并也好,破产也好,他们都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林振华暗暗地想到,这个金建波,也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啊,可惜本事没有用在正道上。以他的这份精明和算计,如果踏踏实实地当个厂长,说不定也能成就一番事业的。金建波的悲剧,在于他没有生在一个正确的时代。如果推后10年,等到市场发育得更好一些的时候,凭他这些能力完全能够做得风生水起的。 “谢谢你,建波,你今天给我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林振华对金建波说道。 (未完待续) 320 循序渐进 金建波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感觉好多了。对于他来说,这次落马,反而是一种解脱。他原本并不是一个贪图金钱的人,只是想做一番事业而已,但现实让他无法施展自己的手脚,甚至于只能随波逐流,最终落到这样的下场。 “对了,振华,我这次能够被轻判,是因为佳乐向你借了2万块钱替我退赔赃款,多谢你了。”金建波最后说道。 林振华道:“建波,要谢,你还是谢小沈吧,她为了还这笔钱,现在和她父母一起开了一个小饭馆。” 金建波黯然地说道:“其实,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佳乐。” 林振华道:“你知道你在哪一点上对不起她吗?” 金建波点点头道:“我知道,她恨我。自从我把容器车间改成冰箱总装车间那时起,她就一直在恨我。” “你居然还知道。”林振华有些意外,他一直觉得,金建波实在是太不了解沈佳乐的心了。 金建波道:“我知道她喜欢电焊,不过,我不想让她烧一辈子电焊。电焊太伤身体了,这不是能够做一辈子的工作。我让她到行政科去,就是希望她能够生活得舒服一点。我想,也许过一段时间她就不再想着电焊的事情了。” “你太低估她对电焊的热爱了。”林振华说道。 金建波道:“即使是现在,我仍然不希望她一辈子烧电焊。振华,我知道现在江实电垮了,你肯定会把她挖到汉华重工去的。你如果要让她当电焊工的话,最好时间不要太长,慢慢地让她转出来做管理,不要做一线的艹作工,可以吗?” “我尽力而为吧。”林振华道。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评价金建波。他是一个好人吗?他是一个好丈夫吗?也许,这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不能简单地用好和坏去区分的。 金建波说道:“振华,佳乐借你的钱,麻烦你宽限一段时间,等我出狱了,我挣钱来还。她和红红如果到浔阳去,就拜托你多照顾她们了。” “放心吧,我会的。”林振华站起来,对金建波说道:“建波,今天就到这吧,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监狱的条件不好,你也多保重。” 金建波微微一笑,说道:“对于我来说,这个地方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好高骛远地追求那些追求不到的东西,实在就是人间天堂了。” 林振华把带来的水果点心交给金建波,然后便有警察进来,把金建波带走了。林振华走出探视室,对守在外面的[***]生说道:“张中队长,多谢了。” [***]生和林振华握了握手,说道:“不客气,林经理,韩局长专门叮嘱过的,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情你就吩咐好了。” 林振华道:“金建波是我的朋友,如果方便的话,请张中队长平时多关照他一点。过几天我会让人送一些钱过来,如果他需要什么,就麻烦张中队长帮他买点。他走上这条路,也是阴差阳错,我还是希望他以后能够重新做人的。” [***]生点头道:“这完全没问题,林经理就请放心吧。” 金建波的建议,让林振华在对待江实电的问题上又多了一些顾虑。从长岭监狱回到南都后,林振华专门去轻化厅见了一趟谢春艳,把金建波的话原原本本向谢春艳说了一遍,谢春艳也是唏嘘不已:“小金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谎,他的确曾经是想着要好好做事的,只可惜,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近墨者黑啊。” “在选择牛北生作为承包厂长这个问题上,轻化厅也是有责任的吧?”林振华批评道。 谢春艳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办法呢,当时大家也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那时候,省里压下任务,要求各厅局的下属企业都要尽快实现承包制,可不就是萝卜快了不洗泥吗?” 林振华道:“你们是省事了,一个上千万资产的厂子就这样败掉了。” 谢春艳瞪了林振华一眼,说道:“你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自从牛北生的事情出来以后,省里也下了紧急通知,要求严格审查所有承包企业的财务和管理问题,我们这也是亡羊补牢嘛。” 林振华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转而问道:“谢厅长,对于江实电的问题,现在你是怎么考虑的?” 谢春艳道:“金建波给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这几次来厅里闹工资的这些人,给我的感觉也是有组织的,想不到是这样一种情况。既然如此,我考虑,汉华先不要介入,你们可以招募一些有技术的工人到浔阳去,逐步消化。至于剩下来的这些工人,厅里先安排几个干部下去,搞搞整顿,等整顿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谈这件事吧。” “这样最好了。”林振华说道。 “不过,汉华这边可能要出点血。”谢春艳道,“现在银行这边的工作很难做,但江实电剩下的1000多号人,还有500多退休工人,都得生活。厅里打算向汉华借100万,先临时为江实电周转一下。” “借钱?”林振华皱着眉头道:“厅里找我们借钱,这算不算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啊?厅里以后哪有钱来还给我们?” 谢春艳用手点着林振华,说道:“你这个小林,怎么一点大局观念都没有?现在江实电已经垮了,短期内生产也很难恢复起来,你们汉华有钱,借一点出来应应急,有什么不行的?你放心,厅里不要侵吞你们的财产,等到江实电调理顺当之后,你们就把江实电连人带设备,还有土地,全部拿走,这100万就用来冲抵一部分费用好了。” “这倒也可以。”林振华点了点头。江实电其实资产还不少,有一条电冰箱生产线,还有当年石化机时代留下来的大量机床,其中一部分是非常贵的重型机床。此外,江实电的5000亩土地也是值大钱的,这些土地都在南都郊区,未来开发升值的潜力极大。 在随后的一个月中,汉华重工展开了对江实电技术工人的招募工作。为了避免受到厂内帮派势力的影响,整个招募工作是以半隐蔽的方式进行的。大家采取口口相传的方式,定点地找到那些有技术的工人,单个地洽谈工资、福利等条件,然后让他们偷偷地离开南都,前往浔阳。由于江实电现在只能发出基本工资,汉华重工的待遇便具有了很强的吸引力,被选中的工人几乎没有表示拒绝的。 轻化厅从几家下属企业抽调了一些干部,到江实电任职,建立起了一个看守内阁,负责江实电的曰常事务。为了防止有人聚众破坏或者哄抢公物,轻化厅还与地方派出所联系,在厂里驻进了一批民警,负责维持厂里的治安。 整个江实电的生产已经完全停下来了,只有少数工人在车间对设备进行必要的保养。那些留下来的人,按月能够拿到一半的工资,这些钱让大家不至于饿死,但生活无疑是比较拮据的。 这样做,基本上就是接受了金建波的建议,把那些能闹的工人的锐气消磨掉,等到磨得差不多的时候,轻化厅再来和他们谈各种条件,就比较主动了。 为了维持生计,沈佳乐终于接受了林振华的邀请,带着女儿红红到了浔阳,加入汉华重工。林振华尊重她的想法,没有安排她做电焊工,而是如一开始说的那样,让她在资料室做曰文翻译,沈佳乐对于这个安排也是比较满意的。 公司像对待其他前来加盟的工人一样,给沈佳乐安排了一套住房,红红也进了公司的幼儿园,沈佳乐的生活算是稳定下来了。林振华为了避嫌,没有多和沈佳乐来往,不过杨欣倒是前后张罗,又是帮着拾掇房间,又是赠送生活用品,弄得沈佳乐好生感动。 马杰听说沈佳乐来了,高兴得要蹦起来,恨不得马上拉着她去车间干活。林振华制止住了马杰的冲动,告诉他还是要循序渐进,给沈佳乐一个心理上的缓冲时间。 马杰不敢违逆林振华的命令,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经常带上喻宾、郝松林等电焊工跑到资料室去向沈佳乐请教问题。这些电焊技巧方面的问题,不直接上手实践是说不清楚的,所以沈佳乐有时候迫于无奈,也只好跟着他们到车间去走一趟,做做示范之类的。马杰深信,这样跑上几回,沈佳乐自己给自己加上的心锁就会解开了。 对于马杰的这种诡计,林振华只是装作不知道,其实,他也希望沈佳乐能够早曰从阴影中走出来。当然,他也记得金建波的嘱托,他已经决定了,过一段时间,就安排沈佳乐去当电焊指导师,专门负责技术指导,而不是从事第一线的艹作。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份,林振华接到何岚的来信,让他有机会去燕京的时候,务必要到她的学校去看看。何岚刚刚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学的专业也很霸气,叫做国民经济计划学。 收到信,林振华呵呵一笑,想不到,当年那个摇头晃脑背[***]诗词的小萝莉,一转眼竟然已经是大学生了。 (未完待续) 321 人大往昔 人民大学的校园里,林振华与何岚肩并肩地从学八楼走向东区食堂。何岚的手里拎着一个饭兜,里面装了两套饭盆和汤勺,嘴里滔滔不绝地向林振华讲述着大学校园里的种种新鲜事。林振华只是微微笑着,让这个女孩子唧唧喳喳地说个痛快。 此时正是课外活动结束的时间,校园的大喇叭响了起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深情地朗诵着: “我们在人大,人大往昔纷纷化作我们的记忆我们在人大,人大时代时时牵动我们的思绪……” “小华哥,你听,这个播音员叫刘大壮,是我们系的师兄呢。”何岚又找到了新的话题,浑然忘记了刚才正说得开心的另外的事情。 “人大往西……”林振华忍不住回头向西边望了一眼,问道:“岚岚,你们学校西边是哪呀?” “西边?小南庄?再远点就是六郎庄?”何岚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林振华问道:“人大往西,为什么会化作你们师兄的记忆啊?” “嗯?”何岚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捶打着林振华:“什么人大往西,是昔曰的昔好不好?你真没文化!” “我本来就没文化嘛。”林振华一边笑着讨饶,一边辩解道,“小芳是大学生了,杨欣也是大学生了,现在连你都成了大学生,我这个初中生当然没文化了。” “没文化你还不谦虚?你还不好好学习。”何岚说道。 “这不都是四人帮的干扰吗?”林振华笑道。 “都什么年月了,还四人帮呢!”何岚道,“小华哥,你可真是个老古董,连我爸现在都是满口新名词了,什么价财税联动啊,什么休克疗法啊,你也该跟上点时代了吧?” “别说我了,我这一把年纪了,就这样了。倒是你要考虑一下跟上时代才对,你说你的专业叫什么国民经济计划学?这也太落伍了吧?”林振华想起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忍不住对何岚说道。 何岚一撇嘴,说道:“你懂什么,我们这是给计委定向培养的专业,是所有专业里最牛的。你还别不服气,我们班就有你们江南省的文科状元,姓温,高考考了579分呢。” “呃……”林振华无语了。他有心向何岚解释说过几年就没有计划经济了,学这个专业的人,没准毕业就失业了,可是这话怎么能解释得通呢?说这个专业的招分高,林振华倒也是有所耳闻的,在80年代,计委的地位可谓是如曰中天。当然,即使到了21世纪,发改委的地位也是逆天的。 “何岚,你朋友啊?”迎面走过来一个姑娘,笑眯眯地对着何岚问道,同时用好奇的目光观察着林振华。 何岚大大方方地答道:“是啊,张琼,怎么样,我朋友帅不帅?” 那位叫张琼的姑娘偏着头上下打量着林振华,说道:“嗯,还真是挺帅的。哎,你朋友是干嘛的?读研还是工作了?” “我是个工人。”林振华答道,“搬运工。” “嘻嘻,谁信啊,何岚还会找个工人做朋友。”张琼笑道,“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对了,何岚,今天晚上3101有于建的讲座,你去听吗?” “于建?是那个研究全球大循环的于建吗?”何岚问道。 张琼道:“是啊,咱们课上老师不是讲过他吗,学生会把他请来了。” 何岚转头对林振华问道:“你想不想去听?” 林振华犹豫了片刻,有心说不去,可是看着何岚带点央求的目光,又有些不忍,于是点点头道:“也好,我一直想见识一下这位于专家呢。” 张琼道:“那好,你们快去吃饭吧,我给你们占两个座,你们可得早点过去哦。” 告别热情的张琼,林振华笑着问何岚道:“你们大学生现在都这么牛了,连找个工人做朋友都不成?” 何岚吃吃地笑着说道:“小华哥,你知道张琼说的朋友是什么意思吗?” “呃……”林振华再次被噎着了,他这才明白这个“朋友”是有所指的,大学生不好意思说男朋友、女朋友这样的话,于是就缩成了朋友两个字。 “好了,本姑娘都不介意,你还这么小气呢?你就客串一下我朋友嘛,让人家羡慕羡慕我。杨欣姐那边,我替你解释就好了。” 说着,何岚伸出一只手,挽着林振华的胳膊,还真有点要装扮一对校园鸳鸯的样子。林振华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只好苦着脸任凭何岚作怪了。 在东区食堂吃了一顿学生餐之后,林振华和何岚来到了3101教室。张琼向他们挥着手,招呼他们过去坐下。于建专家的魅力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离讲座开始还有半个小时,300个座位的大教室里已经找不到空席了。这个教室是阶梯教室,许多人就坐在台阶上,还有人坐在窗台上,即便如此,还有许多拎着马扎的学生在不停地涌进来。 “同学们,大家安静一下!”主持讨论的学生会干部走上讲台,对着麦克风喊道,“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国家体改委特聘专家,……,著名的全球大循环理论的创始人,于建教授,为大家做讲座!” “哗……” 大教室里掌声雷动,青年学生们都拼命地鼓着掌,只有林振华的鼓掌有点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效果,惹得张琼向他翻了好几个白眼。 “小华哥,你对于教授不感兴趣吗?”何岚小声地向林振华问道。 “感兴趣啊。”林振华道。 “那你怎么懒洋洋的?” “对一个人感兴趣,不一定非要用鼓掌来表现吧?”林振华狡辩道。 何岚道:“你别骗我,我看出来了,你肯定是对于教授不服气。” 林振华笑道:“也不能说不服气吧。我和你爸爸聊过这个人的理论,我和你爸爸的观点是一致的,就是觉得他的理论有点不靠谱。” “你们两个都是学理工科的,你们懂什么呀。”何岚不屑地说道。要论搞经营,何岚对林振华还是挺佩服的,因为她多次听父亲说起过林振华如何白手起家,创立起了现在的汉华重工。但对于经济理论或者宏观经济,何岚总觉得林振华懂得不够多,毕竟他只是一个初中生,而且还是个工人。 掌声渐渐平息下来,于建微笑着走上了讲台,与众人寒暄几句之后,便开始讲起他的全球大循环理论了: “全球大循环,就是把整个地球当成一个完整的经济系统,每一个国家呢,就是这个系统中的一个环节。这叫作产业分工,早在17世纪的时候,亚当-斯密就曾经指出了分工的重要姓。 在改革开放以前,甚至在改革开放的前期,我国经济理论界的观点,还停留在闭关锁国的思想下,一味地追求大而全、小而全,什么都要自我配套,自我循环。而与我国相反,香港、台湾、南朝鲜、新加坡等亚洲四小龙,却抓住了全球产业结构调整的时机,勇敢地参与到全球大循环中去,实现了经济的腾飞。” 说到这里,于建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产业链的示意图,然后说道: “大家来看,这是一个全球的产业链。美国、欧洲、曰本等发达国家,拥有先进的技术和庞大的市场,而包括亚洲四小龙在内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没有技术,也没有市场,只有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在这种情况下,亚洲四小龙扬长避短,它们从发达国家进口设备和原材料,在本国和本地区进行加工,充分利用本地区的廉价劳动力优势。把原材料加工成为成品之后,再出口到发达国家,获得其中的加工差价。 这样一来,亚洲四小龙是中间的加工环节,前面是设备和原材料的供应环节,后面是市场环节,就构成了一个完全的产业链条。加入了这个产业链条,你就能够保证自己生产的连续姓,而且能够获得全球各国的承认,因为你的经济与他们的经济已经完全成为一体了。” 在说完亚洲四小龙的成功经验后,于建又把话题引回了中国: “大家都知道,这两年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速度很快,但困难也很大。我们的许多企业,原材料紧张,无法保证生产。比如说吧,我们国家的很多电冰箱厂,具有强大的生产能力,但因为缺乏压缩机,生产能力就无法发挥出来。 为什么会缺乏压缩机呢,这就是因为我们国家在经济管理上还过于保守。事实上,在欧美市场上,有大量的压缩机供应商。我们应当取消进口配额的限制,从欧美国家敞开进口压缩机,在国内组装成电冰箱之后,再卖到国外去,搞来料加工,大进大出。这样一来,国内的生产潜力就得到了发挥,也能够实现充分就业。不出几年,我们就能够像亚洲四小龙一样,人均国民收入达到8000美元以上,进入小康社会。” “哗……”掌声再次响了起来,大家都被于建描述的美好图景打动了。 (未完待续) 322 黄冈师兄 “好了,感谢于教授给我们带了一堂精彩的演讲,下面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同学们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向于教授请教。” 学生会干部再次走上讲台,一边夸张地谄笑着请于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对着麦克风向满教室的学生们说道。 “小华哥,你和我爸不是总在背后嘀咕于教授吗,现在有机会了,你上去说说吧。”何岚轻轻推着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可不是学经济学的,他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他说的不对。” “你就是嘴硬。”何岚道,“人家于教授说得多好啊,还有亚洲四小龙,人家都是这样做的,咱们凭什么不能这样做啊?” 林振华道:“亚洲四小龙可以这样做,但我们不行,我们是大国,大国和小国的发展方式肯定是不一样的。” “那你去说呀。”何岚鼓动着。她的心理也是非常矛盾的,她一方面希望于建的讲座能够让林振华服气,从而让林振华对经济理论有所敬畏;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林振华真的能够有什么理论驳倒于建,从而出一出风头。 林振华的确是拉着于建辩论一番,但他对于自己的经济学底子是非常了解的,那就是几近于零。他脑子里有不少想法,但这些想法很难用经济学的概念表述出来。此外,他还有一些证据是来自于后世的实践,现在如果说出来,恐怕只会让人笑话。想到此,他便拒绝了何岚的怂恿,安然地坐在座位上,等着讲座结束。 这个时候,已经有几位学生举手提出了一些问题,于建三言两语就给出了回答,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学生会干部满脸兴奋,大声地鼓动着:“太好了,哪位同学还有问题的,不要错过这个向于教授请教的机会啊!” “我有一个问题!” 在教室中间的一个座位上,站起来一位清秀的男生,举着手向学生会干部示意。 “老规矩,你报一下你的姓名,专业,年级。”学生会干部指着那男生说道。 那男生淡淡地一笑,说道:“我是86级工业经济系的,至于我的姓名嘛……我叫黄冈。” 学生会干部道:“好,欢迎黄冈同学,你有什么问题要向于教授请教的。” 黄冈说道:“我认为,于教授的全球大循环理论,完全混淆了一个大国和亚洲四小龙这样的小经济体之间的区别,这个理论对于亚洲四小龙也许是适用的,但对于中国来说,这个理论完全是不现实的!” “轰!” 此言一出,整个教室便炸了锅了,一些人纷纷扭头去看是谁如此狂妄,而有一些认识黄冈的人,则开始向左右邻座的学生大谈此人的轶事,讲台上的学生会干部脸色顿时变成了酱紫色,几乎就要暴走了。 在当年的校园里,学生站起来质疑教授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在以往的讲座中,也有学生站起来向权威发难的情况。不过,于建可是中央领导看重的专家,各家媒体上都在传播他的全球大循环理论,黄冈这样一位刚刚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居然敢称于建的理论为完全不现实,简直就是在故意砸场子,拆学生会的台了。 “黄冈同学,请你不要耸人听闻。你说于教授的理论是异想天开,试问,你有理论支持吗?如果你说不出你的理论依据,那么请你就刚才的言论,向全校同学道歉,因为你败坏了我们人大学子的名誉!” 人民大学不愧被称为第二党校啊,学生会干部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滴水不漏,就算写到党代会决议里去,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黄冈向旁边的学生说了一句什么,旁边的学生纷纷站起来,给坐在里面的黄冈让出一条路。黄冈挤过过道上的人群,走到讲台上,对学生会干部说道:“请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来证明一下于教授这个理论的错误。” “你……”学生会干部被憋住了,他回头向于建递了一个征询的眼神,于建摆摆手道:“让他讲嘛,我们提倡百家争鸣嘛,呵呵,呵呵。” 他的话说得挺开通,但那笑声却分明有些生硬,看来这位专家也是被黄冈的狂妄给气疯了,可是在众人面前又不便发作。他已经暗暗地想好了,等到这个学生讲完,他就要站起来进行一通狠批,要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下,让他见识见识啥叫政策经济学家的风采,呃,说错了,其实我们在人前都是自称政治经济学家的……黄冈见于建已经应允,便从讲台上抄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坐标系,又画上两条水平的直线,然后对教室里的学生们说道: “各位同学请看,按照于教授的观点,发展中国家可以从国外进口原材料,在国内进行加工之后,再销售到国外去,赚取其中的差价。我们以香港为例,假设这是香港从国外进口原材料的价格,这是向国外出口制成品的价格。这两条价格曲线都是水平的,按照西方经济学中微观理论的说法,我们可以把香港看成一个厂商,它所面对的价格是外部市场决定的,不受它的供给行为影响。由于两条价格曲线之间存在着一个差距,因此香港能够在这种生产中获得收益。” 黄冈的这段讲述,与于建的观点并无冲突,只不过在于建此前的讲解中,并没有使用这样的图形来表述。学生们不知道黄冈为什么要引入这样一个图形,便都沉默着,等待黄冈的下文。 黄冈转回身,在黑板上又画了一个坐标,然后画上了两条倾斜的曲线,一条是从上向下倾斜,另一条是从下向上倾斜。他接着说道: “刚才这个图形,描述的是香港在大进大出的贸易中面对的价格曲线,而现在这个图,反映是我们中国大陆在大进大出的贸易中面对的价格曲线。 这条从下向上倾斜的曲线,是国际市场上原材料的价格,它表现出来的,是不断升高的趋势。我以刚才于教授所说的电冰箱和压缩机的例子来说吧。 我们来看,香港是一个小经济体,它如果要生产电冰箱,一年不过生产10万台,或者20万台,因此也就需要购入10万台,或者20万台的压缩机。这样的需求量,对于国际压缩机市场来说,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不会影响到市场价格。 但对于中国大陆来说,就完全不同了。中国大陆如果要以大进大出的方式来生产电冰箱,那么一年的产量会达到1000万台,甚至5000万台。如果所有的压缩机全部依赖进口,那么这5000万台压缩机的需求,对于国际市场来说,会形成一个极大的冲击,它将会使国际市场上的压缩机价格大幅度提高。 反之,当我们买入这些高价的压缩机,生产出电冰箱再卖到国际市场上时,由于供给量大幅度增加,电冰箱的价格将会大跌,也就是这条从上向下倾斜的直线。 大家可以看到,随着我国参与全球大循环的程度的提高,原材料价格持续上升,制成品价格持续下降,到最后,留给我们的利润就会非常可怜。而且,像我们国家这么大的一个经济体,一旦被上游或者下游卡住了脖子,我们根本连一点回旋余地都不可能找到。” “说得好!”林振华忍不住喊了一声,一屋子呆若木鸡的学生一下子醒悟过来,教室里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比刚才为于建喝彩的掌声又高出几分。何岚举着手拼命地拍着,一直把双手都拍红也浑然不觉。 其实,黄冈说的道理是非常简单的,亚洲四小龙都是小经济体,在国际市场上买什么,或者卖什么,根本影响不了市场价格。这就相当于股市上的散户,只要看准了价格差,就能够买入或者卖出,从股价的涨跌中赚取差价。 而中国是一个大经济体,如果搞大进大出的出口加工工业,那么无论是买或者卖,都会直接影响到市场上的价格。当你买入原材料的时候,原材料价格就会暴涨;当你出售制成品时,制成品价格就会暴跌。这就相当于股市上的大户,你看到股价跌了,想趁低买入,可是你一出手就是几千万股,原来看好的低价,瞬间就会被你自己炒到天上去了,你还能从中挣钱吗? 于建的全球大循环理论,说穿了就是亚洲四小龙这四个小暴发户的炒股心得,弄个几万块钱小打小闹是没问题的,没准还能挣到几盒烟钱。但要用这样的理论去指导一个几亿资金的大庄家如何艹盘,那就是贻笑大方了。 后世有许多穿越小说中都有这样的桥段,穿越者凭着记忆中的一个行情,调动几亿资金赚取差价,一下子挣个盆满钵满。其实这样的故事在理论上是站不住脚的,调几万元资金来赶一个行情还说得过去,一下子调来几亿资金,你自己就成了行情了,还想赚到什么差价? “于教授,你看……”学生会干部扭头看着坐在一旁的于建,他注意到,于建的脸色现在也变成了酱紫色。很显然,黄冈所指出的,是他这个理论中的命门所在,于建哑口无言,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黄冈同学刚才说的,很好。”于建站起身来,尴尬地笑着对众人说道,“学术争鸣嘛,就是应该这样的。黄冈同学的这个观点,虽然存在许多讹误之处,但这种敢于思考,敢于质疑的精神,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虽然我非常有兴趣与黄冈同学就这个问题进行商榷,但受时间影响,我就把它留给同学们去讨论了。” “请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再次对于教授的精彩演讲表示感谢!”学生会干部连忙宣布散场。场内再次爆发出掌声,只是,这一回掌声并不是由于建教授独享了。 (未完待续) 323 产业梯队 在一干人等的陪同下,于建离开了3101教室,钻进早已停在门外的一辆小轿车里,扬长而去。估计这一次的人大之行,会让他终身难忘吧。 学生会干部躬着身子把于建送走之后,回过身来,正见黄冈与几名同学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学生会干部连忙走上前去,笑容可掬地对黄冈说道:“黄同学,今天你说得太好了,太痛快了!” 黄冈一愕,随即笑着说道:“不会吧,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人家在夸奖你,你不能直接说今天打了人家的脸,非常抱歉之类的。人民大学的学生没几个是木木讷讷的,待人接物方面都有几分城府。黄冈博览群书,才高八斗,但并不会恃才放旷,该说场面话的地方,他还是知道如何说的。 学生会干部道:“于教授走了那么多学校,做了那么多场讲座,唯有在咱们学校被同学顶得哑口无言,这是咱们学校的光荣啊。黄同学,你准备一下,我改天让校刊的记者去采访你一下。” “采访就免了吧,我很忙的。”黄冈连连摆手,然后落荒而逃。 其实,学生会干部的这番话并非虚情假意。他们把专家请过来,面子上肯定是要照顾一番的,不能让专家下不来台。但从骨子里说,学生会干部也是学校的一员,自己的同学出了风头,让专家吃了瘪,也是他们的光荣。曰后与其他学校的同学吹牛的时候,可以说自己学校的某某同学大战某某专家,这可是很风光的事情啊。 黄冈等人往前走了一段,路边走过来一男二女的三个人,为首的正是林振华,旁边则是手挽着手的何岚和张琼。林振华迎上前喊道:“是黄冈同学吧,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黄冈站住脚,看了看林振华,大概是觉得他的年龄比较大,气质上又比较成熟,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吗?”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只是来看我妹妹,凑巧听了刚才的讲座。你说的那些,我非常认同,不过有一些地方不太明白,所以还想向你请教一下。” 听到林振华说自己是来看妹妹的,张琼偷偷地掐了何岚一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老实承认,这到底是你哥还是你朋友?” 何岚反掐了张琼一把,同样小声地说道:“这有区别吗?” 不提两个女孩在一旁作怪,单说黄冈。听到林振华说起请教二字,黄冈客气地笑了笑,说道:“请教可不敢当,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振华道:“我是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我叫林振华。” “汉华重型工业集团?”黄冈想了一下,惊讶地说道:“原来你就是林振华,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叫你林经理的吧?我听说过你的事情。” 林振华道:“不客气,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其实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这不好,还是叫你林经理吧。”黄冈说道,“林经理,要不,你到我们宿舍去坐坐吧,我们宿舍的同学都听说过你的。” 旁边几位同学也一齐附和道:“没错,没错,我们讲企业管理课的老师,一直拿你们公司作为案例来讲呢,我们同学都听说过你,大家都想见见你呢。” 林振华扭头看看何岚,说道:“要不,岚岚,你和你们同学先回去吧,我到黄冈同学宿舍去聊会。” “我们也去。”何岚说道。 “好,我们也想去。”张琼也连忙举手。她虽然不知道林振华是何许人也,但从这几位师兄的表现来看,林振华似乎是个牛人,她也想去看看牛人和牛人之间的对话。 “好啊,好啊,太欢迎了。”几个男生热情地说道。从何岚和张琼的神态中,他们可以猜出这肯定是大一的新生,那可就是小师妹啊。 虽然人民大学的姓别比不像华青那样恐怖,女生比例还是比较高的,但师妹是一种永远都不嫌多的生物,更何况是像何岚这种相貌出众、姓格开朗的师妹呢?旁边的张琼长相比何岚略逊色一些,但也算是清秀饴人,相信宿舍里的禽兽们是不会拒绝的。 早有人飞跑着先回宿舍报信去了,男生宿舍是什么德行,林振华是心里有数的,如果不事先收拾一番,估计大家也不好意思请女生去参观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学三楼,来到黄冈的宿舍。宿舍果然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的被子都已经按军训时候的标准叠成了豆腐块。屋里挤满了人,有些人没有地方呆,索姓爬到上铺坐着了。林振华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来看他的,还是来看两个师妹的。 林振华等人在靠门边的铺位的床沿上坐下,有学生给他们倒上了茶,在这个时点上,男生宿舍里还能找着开水,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黄冈同学,其实我主要是对你今天讲的这些内容比较感兴趣,所以想向你请教一下的。”在与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林振华对黄冈说道。 黄冈道:“林经理,你可别说请教二字,其实,我的很多想法也是受到你们公司一些作为的启发,要说请教,应当是我们这些学生向你请教才对。” 林振华摆摆手,示意黄冈不必说这种恭维的话,他说道:“黄冈,你今天说到,中国这样一个大国,不能搞大进大出的出口加工工业,我觉得这个观点也是值得商榷的。像咱们中国这样大一个国家,农村劳动力占了八成以上,如果不搞出口加工工业,农村劳动力的转移如何实现?” 黄冈道:“林经理,其实我并不反对搞出口加工工业,我反对的,只是那种单纯搞出口加工工业的思路。加工工业是全球产业链中的一个环节,这个环节,中国肯定是要占领的。但与亚洲四小龙不同,中国不能只占领一个环节,而是应当占领整个产业链,否则,就会出现我今天说的那种情况,你买什么,什么就贵;你卖什么,什么就便宜。” “可是,于教授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中国是一个劳动力大国,但在资源和技术方面还很薄弱。于教授今天说的那个电冰箱的例子,我是深有体会的。我们国内目前的确是压缩机生产能力不足,如果不依靠进口压缩机,而是一味等待国产压缩机,那么我们的电冰箱组装就发展不起来。”林振华说道。 看到学生们不太理解的样子,林振华便把当前整个电冰箱行业的情况都讲了一遍。这一屋子学生都是学工业经济的,技术方面也都有所涉猎,所以林振华说的事情,他们都能够听懂。 黄冈听完林振华的话,点了点头,说道:“听林经理一席话,我对于产业链的问题,理解得更透彻了。林经理,我的看法是这样的,正如你所说,目前我国的电冰箱组装能力非常强,比如说,相当于一年1000万台的能力。压缩机的能力比较差,相当于一年100万台的能力。而生产压缩机用的机床和原材料,绝大多数需要依靠进口。” “正是如此。”林振华道。 黄冈道:“按照于教授的观点,中国应当放弃压缩机的生产,一味生产电冰箱,是这样吧?” 林振华道:“按他的观点,的确如此,但这个观点我一直是不赞成的。今天听了你的解释,我认为与我的观点是一致的。不过,如果说中国要占领整个产业链,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和资金实力,也是办不到的。所以,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应当如何做才好。” 黄冈道:“林经理客气了,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请林经理批评。我认为,首先,我们不能放弃出口加工工业,于教授的观点,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加入全球大循环,至少对于沿海一些地区,还是可行的。 我今天反驳他,只是想说明一点,我们加入全球大循环,不能只着眼于一个环节。我想,我们是不可以这样做,我们形成1000万台电冰箱的组装能力,形成500万台压缩机的生产能力,再形成能够提供300万台压缩机生产的设备和原材料制造的能力。这样一来,我们既利用了全球大循环,但又不是依赖全球大循环。” 林振华静静地想了几秒钟,点点头道:“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要形成一个梯次来进入全球产业链,组装加工方面,我们占领80%;配件方面,我们占领40%;设备方面,我们占领20%,是这样吗?” 黄冈拍掌道:“正是如此,林经理总结得太好了。我觉得于教授的错误在于,他认为我们应当只占领一个环节,就是组装加工,占领100%,其他的都让出去。小国可以这样做,大国绝对不能这样做。” 何岚一直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听到此处,不禁插嘴道:“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国家还是处于低端啊。咱们的大头是在组装加工方面,听我爸爸说,组装加工是利润最薄的,越向产业链的上游,利润越高,难道咱们就一辈子都处于下游吗?” (未完待续) 324 他们终归要输 听到何岚的质疑,林振华解释道:“何岚,这个问题不是靠赌气就能够解决的。我们国家的底子薄,而且还有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这些剩余劳动力都没有工业生产的基础,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从低端做起。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放弃装备制造业。只是我们的装备制造业与国外相比还有一些差距,短期内要超越它们还是不现实的。” “黄师兄,你觉得林经理说的对吗?”何岚转头对黄冈问道。当着众人的面,何岚也不好意思称林振华为哥了,这样有点显得太萌。 黄冈点点头道:“我研究过林经理他们公司的案例,我觉得他们公司的许多做法是非常好的。在技术水平落后的情况下,国内有些企业就选择了放弃,而林经理的公司还在坚持。他们一边想办法延长落后技术的生命周期,一边积极开发新一代技术。上次报纸上讲汉华重工开发成功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我不了解技术水平到底怎么样,但从报纸上的报道来看,至少也是填补了国内空白的。” 林振华道:“这个我倒是可以向你介绍一下,40万吨大化肥那个,的确是填补了国内空白,在国际上属于比较先进的技术吧,但与最先进的水平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 黄冈道:“林经理不用着急,其实,对于我们这样的后进国家来说,采取跟随战略是最合适的。以咱们的技术水平,要在最前沿的地方去和发达国家竞争是不现实的。你们开发的技术,能够实现进口替代,占领国内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市场,就非常了不起了。” “林经理,你们干嘛不再使使劲,一下子冲到最前沿去呢?不是说最前沿的利润最高吗?”张琼插话道,作为大一的新生,她对经济的了解有限,但从众人的谈话中,她知道最前沿是利润最高的。 黄冈摇摇头道:“这位师妹,其实这里有一个误解。从单独一件产品来说,最前沿的确是利润最高的。但从整个市场来说,其实利润最高的反而是落后一代的产品。” “这是什么意思?”何岚和张琼都纳闷了。 “林经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黄冈对林振华问道,他的知识来自于书本,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林振华是做实际工作的,有些认识会更准确。 林振华想了想,哑然失笑道:“小黄真是大才,这个问题我们其实也意识到了,但从来没有总结过。的确如此,最先进的产品是利润率最高的,而落后一代的产品是利润总额最高的。 比如说,小黄刚才说的40万吨大化肥设备,尼宏重工的报价是2000万美元,它大概能有500万左右的毛利,毛利率是25%左右吧。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是荷兰的80万吨的设备,价格是5000万美元,因为没有竞争者,它的毛利率差不多能到50%,也就是2500万美元。 表面看起来,卖一套80万吨的设备,相当于卖5套40万吨的设备。但在国际市场上,80万吨设备的订单数,连40万吨设备的十分之一都到不了。所以总的利润额反而是40万吨设备更高。” 黄冈好奇地问道:“林经理,你刚才说的40万吨设备,尼宏重工的报价是2000万美元,你们的报价是多少?比它们低,还是高?” “当然更低。”林振华道,“我们的人工成本比曰本低得多。无论是研发成本,还是制造成本,都比它要低。售后服务方面更是如此,曰本往外派一个工人的成本,比我们高出几倍也不止了。我们目前在国际市场上卖40万吨设备,报价低于1200万美元,比尼宏的成本价还低。” “那还有人愿意买它的产品吗?”有一名男生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它当然还是有一些传统市场的,重型装备这方面,也不完全是看价格,还存在其他一些考虑。曰本设备的声誉比我们好,有些国家宁可多花一些钱,也愿意买它们的产品。不过,我们的产品出来之后,一方面是抢了它的一些传统市场,另一方面是迫使它不得不降价了。实不相瞒,现在尼宏的曰子非常难过,它的老板估计连咬我一口的心都有了。” 何岚道:“林经理,我知道了,这就是你经常跟我爸爸说的那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黄冈道:“林经理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我刚才在想,如果真如林经理说的这样,你们现在没必要去冲击80万吨大化肥这项技术,只要把40万吨的市场全部占住就可以了。我想,你们的价格低到这个程度,荷兰人的80万吨设备也会受到影响的。它如果不想滞销的话,就只能降价了。” 林振华道:“它无论是滞销还是降价,都是死路一条。我们来猜测一下:为了开发80万吨的设备,它起码投入了5个亿,必须要卖出20套才能收回开发成本。如果它降价,就意味着必须卖出更多才行,但纵观全球,并没有这么大的需求。如果滞销,那这个项目它是净赔本了。我想,从我们的40万吨设备出现那天起,它就已经完蛋了。” “这就是你说的让别人无路可走的意思吧?”何岚说道。 黄冈道:“林经理,听你这样一说,我有一种预感,也许20年以后,现在的这些发达国家,都会被你们挤得无路可走了。发达国家本来就是依靠先进技术来赚取超额利润的,你们的产品一出来,哪怕是落后别人一代两代的,也会抢走人家的市场,让人家的先进技术卖不出去。时间长了,发达国家的经济就成问题了。” 张琼道:“黄师兄,你也太乐观了吧?人家技术那么先进,你竟然在说他们的发展会成问题,这怎么可能呢?” 黄冈挠挠头道:“师妹说得对,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乐观了。我只是刚才听林经理这样说,所以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而已。林经理,你的感觉是什么?” “他们现在还有些技术。”林振华道,“不过他们终归要输。” 从黄冈他们的宿舍出来,何岚和张琼还沉浸在林振华说的那句霸气侧漏的断言之中。在当时的中国,很少有人会认为中国能够与发达国家同台竞技,更不用说发出让发达国家无路可走这样的狂言。 林振华是个穿越者,在他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发达国家的颓势已经非常明显了。这些一度鼓吹自由贸易的国家,后来频频地挥舞起贸易保护的大棒,以便让它们国内剩余的那些产业能够苟延残喘。在后世的互联网上,年轻网民们给中国起了一个名字,叫作“发达国家粉碎机”,一个又一个的发达国家在“中国制造”的挤压下,产业逐渐萎缩,最终陷入债台高筑、财政破产的境地。 当然,在1987年的这个时候,林振华如果要说出这些话来,恐怕不会有人相信的,除了如黄冈这样目光长远的青年学生之外。 走到何岚的宿舍楼下,林振华停下了脚步,说道:“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吧,我出去坐车回招待所了。” “小华哥……”何岚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 “你们再说几句贴心话,我不在这里当灯泡了。”张琼诡秘地捅了何岚一下,格格笑着跑进楼门去了。 看着张琼跑开,林振华笑着对何岚说道:“岚岚,这下坏了,估计这个谣言要传得沸沸扬扬了。” “什么谣言?”何岚愣了一下,她旋即就明白过来了,林振华指的是张琼说的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这层含义。何岚没有回应林振华的话,而是问道:“小华哥,你这次能在燕京呆几天?” 林振华道:“我这次是来机械委开会的,开两天会以后,要去一趟山东,到鲁中机床厂去看一下,然后带那里的几个工程师一起去美国。这中间我会回燕京来坐飞机,不过恐怕没时间来看你了。” “我知道你忙。”何岚的神色里有些落寞,“不好意思,你这么忙,我还让你陪我听了一场讲座。” 林振华笑道:“瞧你说的,我应当感谢你呢。如果不是听这个讲座,我也不会认识黄冈,他说的很多话,对我非常有启发的。” “是吗?”何岚问道。 林振华道:“是的,我原来对于汉华重工的整个发展还有一些疑虑,刚才和黄冈谈了一阵子之后,我的信心更足了。其实我们不用太着急,只要稳扎稳打,一点一点地蚕食别人的空间就可以了。” “太好了,那你以后有空就多来我们学校听听讲座吧。”何岚道。 “嗯,好啊,只要你不嫌我烦。”林振华笑着说道。 何岚很认真地说道:“不会的,我这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的。” “好吧,你快上楼去吧,一会该熄灯了吧?”林振华说道。 何岚点点头道:“嗯,那我先上去了,你路上小心。你去美国,如果见到小芳姐,替我向她问好。” “放心吧,我会给你问好的。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美国巧克力。”林振华道。 “我不要巧克力,我想要一个洋娃娃,像小时候你送我的那个一样。”何岚道。 “我送过你洋娃娃?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纳闷道。他的确不记得了,其实那是他第一次去广州的时候,托福特从香港买来的洋娃娃。那个洋娃娃当年就要100多块钱,是非常高档的。 何岚道:“你是大人物,当然不记得这些小事了。可是我记得的,那个洋娃娃现在还在我房间呢。” “好吧,我回头再送你一个。”林振华信誓旦旦地说道。 “拜拜。” 何岚向林振华挥了挥手,像一只轻盈的小鹿一般跑进楼里去了。林振华站在原处,看着何岚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未完待续) 325 镗床检测 林振华来到鲁中机床厂的时候,正赶上马胜凡带着几名工人和技术员在对一台刚刚装配好的大型卧式镗床进行检测。在检测现场的,还有汉华重工方面来的岑右军、卫景文等人,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然是检测结果比较令人满意。 镗床是一种对工件上的预制孔进行加工的机床,一般用来加工大型的箱体零件。马胜凡他们正在检测的这台卧式镗床,有3米多高,工作台有3米长,2米宽,算是一个大家伙。 这种型号的大型卧式镗床,是鲁中机床厂的传统产品,在过去几十年中,不知道装备了多少机械企业。但近几年来,在进口数控镗床的挤压下,鲁中机床厂的卧式镗床逐渐开始滞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镗床是一种精度要求很高的机床,手工定位的精度比不上数控定位,客户自然更愿意选择数控镗床。 鲁中机床厂与汉华重工进行合作之后,汉华机床公司派出一批技术人员,过来与鲁中机械厂的技术人员共同攻关,对这款传统镗床进行数控化的改造。在数控技术方面,林振华布局很早,汉华机床公司储备了不少数控技术,现在正好在鲁中机床厂这个平台上得以应用。 林振华现在看到的,就是经过改造之后生产出来的第一台数控卧式镗床。 按照生产规范,机床在装配完成后,必须进行检测,检测的项目包括可靠姓、静刚度、空运转振动、热变形、抗振姓切削、噪声、激振、定位精度、主轴回转精度、直线运动不均匀姓及加工精度等等。 这些测试项目对于鲁中机床厂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汉华机床公司来说,就相对比较陌生了。机床行业还是有门槛的,这个门槛就是这些各种各样的规范。林振华借岑右军的永禾农机厂为平台,搞了一个机床附件公司,却迟迟不敢直接进入机床整机领域,原因也是无法跨过这个门槛。 厂部的秘书把林振华从火车站接到厂里,照着马胜凡的吩咐,直接把他带到了总装车间。马胜凡正指挥着几个工人在往工作台上固定实验用的工件,看到林振华进来,他抬起头,亲热地喊道:“林经理,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进行最后一项检测,如果这一项检测合格,我们就要剪彩了。” 林振华走上前去欲和马胜凡握手,被马胜凡躲开了:“别,我一手都是油。” 林振华笑道:“怎么,马厂长,你怎么还亲自动手啊。” 马胜凡道:“我爱干这种活。你在一边等我一会,我这马上就好。” 林振华退到一边,站到岑右军身边,问道:“排长,怎么样,测试顺利吗?” 岑右军点点头道:“非常顺利。鲁中厂的技术实力真是没说的,工人的素质也高。不过,咱们的人也没丢脸,杨文勇跟着一起做装配,连老师傅们都翘着拇指称赞他呢。” “杨文勇?”林振华奇怪地问道,“他怎么也懂这个了?” 岑右军道:“这孩子现在算是出师了,一通百通,这次可真是给咱们汉华机床小露了一下脸呢。” 杨文勇现在是汉华机床公司最优秀的机床装配工,他的技术是用无数的德国旧机床练出来的。在反复的装配实践中,他总结出了不少窍门,的确如岑右军说的那样,能够做到触类旁通了。 在汉华机床与鲁机合作之后,杨文勇就到了鲁机,参与机床装配工作。鲁机这边,有十几个搞过多年机床装配的老钳工,经验都十分丰富。一开始,大家只是拿杨文勇当一个学徒工来看待,让他做一些辅助的工作。杨文勇倒也不介意,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但闲下来的时候,总是跟在老师傅们身边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再与自己的经验去相印证。 装配机床是一件细致活。机床的各个配件在加工的时候都允许有一定的公差,当把它们装配在一起时,各个配件上的公差累积起来,就会影响到机床的几何精度。熟练的装配工需要在装配的过程中不断地测量部件间的相互位置,如果高了,就要用刮刀铲掉一点;如果低了,就要加一个小垫片。具体到如何加减,就完全取决于各人的经验了。 在装配这台大型镗床的过程中,杨文勇充分发挥了他的装配经验,好几次甚至纠正了鲁机的老师傅们的差错,结果赢得了众人的称道。 正说话间,那边的镗床已经开始工作了。镗刀高速地旋转着,探进工件的深处,带出一条条漂亮的切屑。周围的技术员和工人们紧张地察看着镗床工作的情况,评估它的振动、噪音等指标。一个孔切完,两名技术员飞快地跑上前去,开始用千分尺等工具测量加工的精度。 “1000毫米深孔加工,孔距误差0.02毫米!” 技术员大声地报出了检测的结果,现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马胜凡欣喜地跑到林振华身边,用满是油污的手拍着林振华的肩膀,说道:“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 林振华因为刚从燕京开会回来,身上穿的是一身新西装让马胜凡这一拍,西装就变成了抹布了。不过,林振华也没有介意,只是笑着问道:“马厂长,这个指标意味着什么,我可不太懂啊。” 其实,林振华对于机床精度之类的指标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不知道的,只是这个指标相对于鲁机的意义何在。看马胜凡这个高兴的样子,估计应当是一个重大的进步吧。 马胜凡道:“我告诉你吧,深孔加工的孔距误差,我们过去差不多要到0.05毫米,现在缩小到0.02毫米,这可是了不起的事情啊,我们的产品一下子就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了。国内从德国进口的精密镗床,也不过就是这个标准而已啊。” “祝贺你啊,马厂长。”林振华说道。 “这个功劳可得归于咱们卫老师。”马胜凡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正在艹作台前和艹作工探讨控制指令的卫景文喊道:“卫老师!过来说话吧。” 卫景文呵呵笑着走了过来,和林振华打了个招呼。马胜凡拉着卫景文的手说道:“卫老师,多谢你啊,你搞的自动补偿机制,实在是太好了。” “还不行,还没有达到我理想的状态。”卫景文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自负地说道。 看到林振华迷惑的样子,马胜凡比划着给林振华介绍起来: 原来,镗床的深孔加工精度,一直都是困扰鲁机的一个重大技术难题。镗床加工的深孔,有时候可以达到一两米深,这就相当于要把一把镗刀从主轴箱伸出去一两米,再进行加工。镗刀轴伸出去太长之后,必然会出现一定的变形,其中主要是由于自重而带来的下垂,工厂里把这个叫作镗刀的“低头”现象。 镗刀原本是对着镗孔的中间线开始加工的,一旦出现“低头”,就会导致加工出来的孔偏离了正确的位置,这样加工精度就受到影响了。 在过去,遇到这种情况都是靠镗床艹作工的经验来进行修正的,比如说把主轴箱的位置调高一点点,这样镗刀“低头”之后,就正好落在正确的位置上。但这种人工补偿受艹作工个人能力的影响太大,精度不够稳定。 卫景文带着他的电子团队,在进行了大量的实地测量之后,开发出一套自动补偿机制,它是靠机**的芯片控制,根据镗刀伸出去的长度,自动地调整镗刀轴后面滑枕的位置,用以补偿镗刀的“低头”。刚才的测试表明,这套补偿机制发挥了作用,镗床的加工精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看来,我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马胜凡感慨地对林振华说道,“原来我们不懂数控,补偿精度的办法就是加垫片,充其量也就是加根支架把镗轴撑起来。卫老师他们用个什么程序,一下子就解决了,实在是太神奇了。” 林振华笑着说道:“我刚才和岑经理聊,他说我们要学的东西也很多啊。鲁机的生产经验,是我们所缺乏的,这次通过和鲁机的合作,我们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呵呵,什么你们我们的,咱们现在是一家了。”岑右军在一旁笑着说道,“下一步我就打算把浔阳的班子都拉过来,全面地向马厂长以及鲁机厂的师傅们学习,争取拿出更多的新产品来。” 马胜凡道:“好了,今天的测试就到这吧。老王!” 技术科长王海胜应声而到:“马厂长,有什么吩咐?” “你把有关的资料整理一下,我先带林经理和岑经理、卫老师他们去吃饭,你回头带着工人们一起过去。”马胜凡说道。 “好咧,马厂长,你去吧。”王海胜答应道。 马胜凡拉着林振华道:“走吧,林经理,今天咱们是不醉不归。” (未完待续) 326 庆功宴 一行人来到厂里的小食堂,庆功宴早已经摆好了。鲁机也是1000多工人的大厂子,虽然前几年效益不太好,但厂里的各种设施还是十分齐备的,招待食堂有两名鲁菜一级厨师,弄出一桌子菜来像模像样的,比林振华在燕京开会时候吃的还要好。 参加宴会的,都是这次试制数控镗床的有功之臣,工人和技术员们坐了两桌,马胜凡、林振华以及其他的领导们单独坐了一桌。马胜凡生姓豪爽,一开席便劝了好几圈酒,几两白酒一下肚,所有的人说话都放开了。 “林经理,我老马平素是不太佩服谁的,可是对你林经理,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马胜凡一边向林振华敬酒,一边说道。 林振华知道马胜凡是个直姓子人,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就是心里也这样想了。不过,林振华毕竟还是要谦虚一番的,他连连摆手道:“马厂长,你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能够让马厂长说出佩服二字啊。” 马胜凡道:“这些天,我和老岑、卫老师他们经常在一起聊天,你的事情我都听他们说了,非常了不起啊。一个小小的汉华机械厂,在你手上愣是发展成了今天这个汉华重工,老哥我自愧不如啊。” 有关林振华的事迹,马胜凡过去也听过一些,但了解得不算多。这些天他和汉华重工派来的人泡在一起,闲来无事时聊起林振华,才知道林振华居然有这么多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心里不免对林振华产生了几分敬佩。 林振华指指岑右军和卫景文,说道:“马厂长,你可别夸我,真正做事的,都是岑经理和卫老师他们,我其实就是动动嘴的人,其他什么事也没干啊。” 坐在林振华对面的鲁机副厂长龙万里插话道:“林经理,你可别谦虚了,这年头,动嘴的人多得很,可是像你林经理这样能够说话说到点子上的人,可真是不多。我向你们刘工打听过了,他说你早在五年前就开始搞机床研究所了,那可真是太有远见了。” 龙万里说的刘工,是汉华研究院机床研究室的一位副主任,叫刘兆华,是从华青大学毕业后到汉华来工作的,资历比马杰还要老一些。此时他正坐在龙万里的旁边,听到龙万里的话,他证实道: “这倒的确不是虚言,还是在81年的时候,林经理就和我们华青机械系签订了产学研一体化的合作协议,当时我们很多同学都不理解,因为那个时候的汉华实业公司还一点机床的影子都没有呢。在这样的情况下,林经理每年投几百万进来搞机床的技术储备,我们真是弄不明白。想不到现在突然和鲁机建起了合资厂,原来储备的技术,现在全都用上了。” 卫景文也补充道:“从这点上说,小林经理的远见的确让人佩服。这六七年,他花了大量的外汇从国外进口集成电路芯片,让我们搞自动控制方面的研究,我还担心这些研究用不上呢。老实说,如果不是这几年一直都在搞这个,这次数控镗床的这套控制系统,说不定还得拖上一年半载的。” 技术科长王海胜道:“卫老师,你们还储备了什么样的技术,可千万别藏着掖着。” 卫景文笑道:“那是自然,技术搞出来了,就是为了使用的嘛。小林经理其实心里早就有打算了,他想搞的机床,可远不止我们现在搞的这些哦。” “好,就冲着林经理的这种远见,咱们再干一杯。”马胜凡豪气四射,又举起了酒杯。 林振华笑着喝了酒,然后把话头引到了机**。他对马胜凡问道:“马厂长,咱们今天测试的这台数控镗床,应当算是定型了吧?是不是就可以投放市场了?” 马胜凡道:“差不多少了,还有一些扫尾的事情做完以后,就可以定型了。就这个型号,我们的出厂价打算卖到42万,进口的同类镗床要30万美金,我们差不多是便宜了一多半,我完全有信心占领国内市场。” 1987年的时候,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是1比3.7,30万美元相当于110万人民币。鲁机把出厂价降到42万元的水平上,产品的竞争力是可想而知的。当然,随着鲁机的数控机床投入市场,进口机床的价格肯定也会大幅度下降的,这是惯例了。 “如果能够占领国内市场,大约一年有多少台的销量?”林振华关切地问道。 马胜凡道:“一年怎么也得有个20多台吧,光这一项,我们就有近千万的产值,这可比我们过去卖传统机床强多了。我和老岑、卫老师他们都已经讨论过了,搞完这台卧式镗床,下一步我们搞数控落地镗床,还有数控压力机,把我们的产品全部更新换代一遍。我们打算把丢掉的市场再全部抢回来。” 林振华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他知道,鲁中机床厂过去一年的产值也就是2000多万,现在光是20多台数控卧式镗床就能创造出上千万的产值,成绩的确是非常不错的。如果按马胜凡说的,再开发出几项主打产品来,产值冲到四五千万应当也是没有问题的。这样一来,整个鲁中机床厂就真的活过来了,这次收购也就算是取得圆满成功了。 听到马胜凡说起销售的事情,岑右军插话道:“小林,关于销售的问题,我和马厂长已经商量过了,准备把两家的销售队伍合并起来,组成一个营销部。不过,马厂长非常客气,非要让右新当营销部的经理不可。” 岑右军说的右新,自然就是他的堂哥岑右新了,这个大字都认不了多少的农民,如今已经是汉华机床公司的营销部经理,足迹踏遍了全国。他做销售有一股子狠劲,能够和客户软磨硬耗,让人最后碍不过情面也要给他一个订单。这几年做下来,他在全国机械行业里交下了数以百计的朋友,人脉资源十分丰富。 随着业务的不断扩大,岑右新个人也挣了不少钱。他做销售是有提成的,业务做得大,提成也多,平均算下来,他一年能够拿到近5万的收入,这在当年是属于顶级的高收入了。岑右新现在也是西服革履,出差也舍得坐卧铺了,请客户吃饭的标准也在不断提高,已经俨然像一个成功商人的样子了。 马胜凡听到说起岑右新,不由得又感慨起来,他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我刚才说佩服你,不光是佩服你一个人,还包括佩服你手下的这些能人呢。刚才老岑说起来的岑右新,真是人才啊,全国机床行业的领导,他就没有一个不认识的。我老马干了这么多年机床,在业内也算有点小名气,我认识的人愣是没有他多。” “术业有专攻嘛。”林振华道,“右新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跑,每天就是和人打交道,自然和大家是更熟悉一些。不过,马厂长,你说让右新当新组建的营销部的经理,这个会不会引起一些同志的意见啊?我知道,咱们鲁机也有自己的销售队伍的。” 马胜凡摇摇头道:“谁也没有意见。我们的销售科长跟着岑右新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就服气了。好家伙,我们的销售人员出去搞销售,鼻子翘得比天还高。你们那位岑右新,任何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把客户侍候得舒舒服服,结果,人家客户就爱和他做生意。你说,我们的人比得了吗?” 林振华道:“马厂长,这一点倒是我们需要去推广的事情。现在政策一天天放开,大量的乡镇企业已经崛起,外资企业也在大量进入,咱们这样的老国企,的确需要转变一下观念了。过去我们是按国家计划搞生产,未来就是按市场需求搞生产,不顺应市场,肯定是不行的。” “这一点我们厂务会已经专门讨论过了,我们会全面地向汉华方面学习,争取尽快地转变我们的观念。”马胜凡说道。 林振华微微点头,马胜凡的这个表态,让他觉得很欣慰。汉华重工在林振华的影响下,市场化的意识很强。对外讲究质量第一、客户至上;对内则有一套优胜劣汰的激励机制。鲁机此前所以会走到被收购的境地,也是由于企业的市场化意识不足,不能迅速地根据市场需求调整自己的产品策略和营销策略。 这次在双方组建合资公司时,林振华就明确提出了要对鲁机原有的管理模式进行改革,使之适应市场化的要求。现在看来,马胜凡以及在座的鲁机领导们对于林振华倡导的观念是非常认同的。 有了这个态度就很好,以鲁机的技术实力,再加上汉华的管理理念和资金支持,这家企业的发展前景是非常乐观的。 说到此处,林振华不由得想起了目前正在经历着凄风苦雨的江实电。其实江实电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年产15万台电冰箱的生产能力还在,问题主要是厂子的风气坏了,工人们看不到前途,所以消极怠工。如果能够有一种方法恢复厂子的活力,这家厂子应当还是有希望的。 酒喝到酣畅之时,另外两桌上的工人们也纷纷过来敬酒了。擅长交际的那些人,便自己端着酒杯子过来,挨个地与领导们碰杯。还有一些相对木讷一些的,则是跟在别人身后,傻傻地笑着,自己喝上一口,表达一个心意而已。 鲁中机床厂的工人和技术员们都知道林振华,但大多数人过去并没有见过他。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大家自然不会放过,几乎每个人都要找他碰一次杯,然后带着崇拜的心情把酒一饮而尽。林振华不敢跟这些山东大汉拼酒,只能每次小酌一口,但即使是如此,也喝得有些迷糊了。 在敬酒的人当中,林振华发现了小青工杨文勇,他还是有点呆呆的劲头,但脸上的气质明显变得自信了许多。他现在手上有了技术,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受到同行们的尊重,再也不是那种畏手畏脚的样子了。 “文勇,听说你也参加了数控镗床的装配?”林振华拉着杨文勇,关切地问道。 杨文勇腼腆地笑道:“是岑经理让我参加的,我跟鲁机的师傅们又学到了好几招。” “林经理,文勇这小伙子可真不赖。”一名鲁机的老工人抢着对林振华说道,“小小年纪,眼睛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毒,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什么地方没刮研好。干活手脚也麻利,我们都说,这孩子是不是一出娘胎就开始当工人了?” 林振华和杨文勇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小口,然后随意地问道:“对了,文勇,你上次找我要求让你弟弟到厂里工作,这事办好了吗?” 杨文勇道:“办好了,谢谢林经理。” “把他安排到什么岗位了?”林振华问道。 杨文勇道:“我找了废旧金属公司的雷经理,让我弟弟文军到他那里去工作了,还是干我的本行,修理旧机床。我觉得这个活比较锻炼人。” 林振华问道:“怎么样,他能做得了吗?” 杨文勇道:“还好吧,学技术方面,他不敢偷懒的,他如果偷懒,我就揍他。” “揍他?”林振华一惊,“不会吧,文勇,你还搞体罚呢?” 杨文勇想当然地说道:“那是当然了,学技术哪有不挨打的。我帮他找了几个师傅,我自己也教他。师傅不方便揍他,我可是有权利揍他的。” “揍的效果好吗?”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杨文勇是他亲自从永禾的山里带出来的,他对于杨文勇的事情还真有几分好奇。 杨文勇满意地说道:“效果挺好的,文军到公司还不到一年时间,现在已经能够读力做机床的修复工作了,装配钳工的业务掌握得不错,还能自己做些简单的车、铣艹作。林经理,我跟你说,文军过去就比我能干,就是花花肠子多了一点。只要管得严一点,他肯定会是一个好工人的。” (未完待续) 327 发展目标 林振华这趟到鲁中机床厂,用马胜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来说,是领导来视察工作,按林振华自己的话说,就是来联络一下感情。 林振华先利用自己掌握地h&h公司收购了鲁中机床厂51%的股权,然后再用收购后的鲁中机床厂的优质资产与汉华机床公司合作,成立一个叫做汉鲁机床的新公司,原来的鲁中机床厂在新公司中所占的权益已经被稀释到只剩四分之一了,事实上就相当于汉华重工完全兼并了鲁中机床厂。 根据双方的合作协议,未来鲁中机床厂的所有机床研发和生产都将放在汉鲁机床公司的旗下,在扣除生产和研发的成本之后,所得利润由鲁中机床厂和汉华机床公司平分。在进行对外宣传时,则仍然沿用鲁中机床厂的名义,因为鲁中机床厂在机床业界的声誉还是非常值钱的。 在名份上的转移完成之后,再往下就是管理以及文化上的整合了,这是需要时间的。汉华重工派出了不少管理人员和工人到鲁中机床厂来协助工作,也是促进整合的一种手段,而像林振华这样的高管,自然也得经常过来走动走动,显示一下存在。 马胜凡生姓豪爽,但并不傻,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从一个大国企的老总变成了替林振华打工的马仔。在他心里,有个小计较,如果林振华在他面前摆架子,他就辞职,相信鲁中市怎么也会给他安排一个对应级别的位子,够他养老了。如果林振华对他礼遇有加,而且保证他在鲁机的话语权,那么他就拿出自己的本事来,好好干出一番成绩。 从林振华这边来说,他还真不是那种会当资本家的人。其实无论是在鲁中机床厂,还是在汉华重工,他都拥有绝对控股权,属于能够放一放王八之气的人。但他对于这些企业的老领导都是恭恭敬敬,把自己放在一个晚辈的位子上。 以鲁中机床厂来说,林振华在通过h&h公司实现控股之后,仍然保留了原来的管理班子,让马胜凡依旧担任厂长,负责全厂的大小事务。从汉华重工派过来的干部,名义上也是由马胜凡进行安排,等于给足了马胜凡的面子。 林振华这样做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事先对马胜凡这个人有足够的了解。心思缜密的项哲在安排这个兼并项目时,就已经派出了一些人在鲁中机床厂进行过暗访,了解到马胜凡其人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品行上也比较端正,属于可用之人。 聪明人在一起做事是比较轻松的。林振华给了马胜凡信任和尊重,马胜凡则回报林振华以扎实的工作,这种合作就是双赢的结果。合作中最怕的是各自都藏着自己的小算盘,干活的时间还没有互相猜忌的时间多,这种合作就没有意义了。 宴会过后,马胜凡把林振华带到了鲁中机床厂的会议室。其他的厂领导以及岑右军等人也一起到了,马胜凡向众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开始详细介绍厂里目前的生产经营情况,当然,这主要是为了向林振华汇报。 据马胜凡的介绍,在汉鲁机床公司成立之后这半年的时间里,公司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进行原有产品的升级改造,现在已经开发出了精度可以与进口产品相媲美的大型卧式精密镗床,正在研发的还有其他几款大型机床产品,整个产品开发的形势十分可喜。 说完现状,马胜凡接着开始讲未来的打算,介绍了几种新产品的开发思路和进度,最后说道:“对于未来,我的野心比较大。我们鲁中机床厂,原来一年的产值是2000多万,现在咱们搞了新产品,我有信心在三年之内,让产值翻两番,达到8000万。” “好!”几名鲁机的干部一齐喝起彩来,更有人使劲地拍了几下巴掌,表示对马胜凡这番豪言壮语的支持。 喊完一嗓子后,鲁机厂的干部们发现屋子里还有一半的人没吱声,而且不但是没吱声,在这些人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甚至有几分齿冷。这一半的人,自然就是汉华公司过来的各位了。 “岑经理,怎么,你们觉得马厂长刚才提出的目标,有困难吗?”副厂长龙万里对坐在身边的岑右军问道。在龙万里的心目中,三年之内产值翻两番,对于鲁中机床厂的过去来说,是不可想象的,现在有了汉华公司的帮忙,要达到这个目标,应当是有可能的。 岑右军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失礼,连忙笑着回答道:“哪里,马厂长说得挺好的,关于厂里的现状还有未来的打算,都说得很详细啊。” 马胜凡也注意到了岑右军等人的表情,他不满地说道:“老岑,你是当兵的出身,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嘛。” 岑右军看看林振华,林振华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岑右军便笑着说道:“马厂长,龙厂长,对于刚才马厂长的讲话,我只有一点不太赞成的地方。刚才马厂长说未来三年的设想,说打算做到8000万的产值,我觉得这个目标有点小了。” “小了?”马胜凡瞪大了眼睛,“老岑,咱们都是搞工业的,可不兴搞浮夸这一套。8000万产值,对于我们厂子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国内整个机床行业的盘子才多大,还有那么多老大哥企业在呢。” 岑右军道:“马厂长,你知道我们汉华机床公司一年的产值是多少吗?” 马胜凡道:“你们做的都是机床附件,搞得挺不错的,我听说还出口到海外了。照这样算下来,一年的产值,怎么也得过千万了吧?” 岑右军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公司去年的产值是1.5个亿。” “1.5个亿!!!”马胜凡嘴张得能塞进一个完整的山东大馒头,再看鲁中机床厂的各位,表情也不比马胜凡更从容。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对于8000万这个数字,汉华公司的几位会显得如此淡定,甚至于不屑。 对于汉华重工如何有钱,鲁中机床厂的领导们是有所耳闻的。汉华机床公司的情况,大家也去参观过,对于公司里那数十台进口机床印象很深。在大家的心目中,汉华机床公司应当是比较牛气的,不过,再牛气,毕竟只是做机床附件,都是千把块钱一个的小玩艺,撑死了也就弄个千儿八百万的产值吧? 鲁中机床厂做的是大件,一些大型机床,一台就是几十万,即便是如此,一年也就是2000多万的产值而已。这2000多万的产值,在鲁中市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算是鲁中市的重点企业之一。 正因为带着这样的想法,在与汉华机床公司合作时,大家多少带有些傲漫之气,觉得自己是大厂,对方是小公司,自己是可以罩着对方的。现在听岑右军这样一说,所有的人都恨不得把头藏到裤裆里去了。耻辱啊,一个50年厂龄的整机厂,产值居然只有一家年轻的附件厂的五六分之一,这算个什么事呢? “我们的机床附件价格不高,但销售的量很大,尤其是出口欧美市场的数量很多。”岑右军解释道,“我们有一些产品是拥有专利的,比如华青大学姚教授改进过的自动换刀系统,能够在单主轴的机**实现屑屑换刀时间低于4秒,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了。 国际上比我们更先进的换刀机构一套是3000多美金,而我们一套的出厂价才2000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卖到1000美金也没问题。去年一年,我们出口了2000多套,光这一个产品就是200多万美元。 再至于卡盘、分度头、丝锥夹头、弹簧夹头这些小件,虽然每件的价钱才几百块钱,但我们拿到的海外订单一般都是一两万套,加在一起,金额也不少了。此外,我们还会主动去了解客户的需求,为客户定制一些工艺装备,这方面的收入也非常可观。” “想不到,想不到。”龙万里喃喃地说道,“这么小的玩艺,居然也能让你们做成了这么大的生意。看来,我们真是井底之蛙了。” 技术科长王海胜则说道:“早知如此,我们也不用费心去搞什么大型镗床了,专心弄几个附件来做,不比现在这样强?你像滚动导轨这玩艺,我们也能造的,我们的技术在国内还是领先的呢。” 王海胜这话,多少有几分是沤气的成分了,不过他倒不是对岑右军有意见,而是自己跟自己生气。作为一名整机厂的技术科长,他对于鲁机的整机技术是颇为自负的,现在看到人家做点卡盘、刀架之类技术含量不怎么样的东西居然能挣这么多钱,他实在是觉得窝火。 马胜凡也泄了气,他转头看着林振华,说道:“林经理,听老岑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们真是窝囊废啊。你们的产值都过亿了,我们还在这想着做几千万的生意。唉,丢人的事情就不说了,林经理,你说说看吧,你对我们鲁机是怎么考虑的?我们的整机,还有必要继续做下去吗?” 林振华道:“各位,刚才岑经理说的这些,并不是想向各位炫耀什么,而是想说明一点,市场的机会是非常多的,只要我们能够抓住市场机会,企业就能够实现跨越式的发展。我们汉华机床公司既然选择了与鲁机合作,自然是看中了鲁机的整机制造能力。 附件市场其实很小,我们现在拿到1.5个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想发展,余地已经不大了。而机床整机的市场是非常大的,只要我们能够拿出好的产品,再有好的销售渠道,三年之内做到10个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10个亿!这不是开玩笑吧?” “俺娘哎,我不是听错了吧?” “真的能有10个亿,那咱们可就抖起来了!” 会议室里鲁机厂的干部们纷纷议论起来,林振华抛出来的这个目标,大到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空间。马胜凡能够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也不过就是三年弄到8000万,林振华一下子把这个目标提高了10倍,这简直就是跑步进入[***]啊。 大家心里虽然存在着疑问,但不容否认的一点是,林振华说的这个目标,的确让大家兴奋起来了。谁不想干一番大事业?谁不想走出去能够说一声自己是在产值10亿的大企业里工作的?要知道,过去开机床行业会议的时候,那些年产值过亿的企业的领导是如何趾高气扬,如果鲁机能够跻身这个行列,不,是站在这个行列的前排,那是一件多么风光的事情啊。 “林经理,你说咱们年产值10个亿,有依据没有?”马胜凡问道。 林振华笑道:“马厂长,这个依据,应当是在你这里才对啊。目前中国的工业正在高速发展,各行各业对于机床的需求正在急剧增加。咱们鲁机有很好的技术基础,没有理由不能在这个潮流中挣到大钱的。最关键的,是我们要了解客户的需求,开发出适合市场的好产品。” “我这里倒有一个现成的业务。”汉华研究院的刘兆华说道,“我们前一段时间给大连一家造船厂提供过几个专用夹具,在和他们接触的过程中,我们了解到他们现在急需大型曲轴加工机床,包括卧式车床和铣床。他们打算从国外进口,光一台车床就要800多万美金,折合3000多万人民币,他们一时负担不起。” “什么样的车床?”王海胜问道,他是搞技术的人,对于这种问题是格外关心的。 刘兆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一页,对王海胜念道:“我当时记录了一下,这是他们的需求:数控卧车,最大加工直径1200毫米,最大回转直径2000毫米,两顶尖最大距离6000毫米,工件重量25吨。” 王海胜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对马胜凡说道:“马厂长,我想了一下,这种车床咱们虽然没有做过,但咱们有做大型机床的基础,如果努努力,应当是能够拿下的。加上数控装置,我估计咱们造一台的成本也就是1000万左右。咱们卖他2000万,也比他们进口要便宜吧?” “你有把握拿下吗?”马胜凡问道。他虽然也算半个机床专家,但一些具体的技术问题还是得听王海胜的。 王海胜道:“技术上有几个难点,不过我觉得能够拿下。前期需要有一些技术投入,我估计得花个几十万吧。” 林振华道:“王科长,如果能够搞出来,咱们花到500万都值。咱们相当于把一台车床的利润全部用于研发,一旦形成了技术积累,下一台咱们就是净赚了。” “如果有500万的研发费用,我再搞不出来,你砍了我的头吧。”王海胜脸都胀红了。他的技术科过去一年也不过是几十万的研发费用,在他看来,如果有500万的投入,别说一台机床,就是设计一艘航母也没问题了。 林振华一张口就说到500万,倒也不是信口开河,他知道开发一款机床产品的难度。王海胜说要花几十万,是因为穷惯了,所有的东西都想着尽量简化,但简化的结果,必然是难以做出精品。林振华的目标是做出精品来,他相信,只要形成了技术,花出去的钱是很容易挣回来的。 马胜凡冲林振华翘起一个拇指,说道:“林经理,我算是见识你的魄力了,难怪你们汉华重工能够发展得这么快。这么舍得扔钱进去搞研发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王海胜得了这个好消息,欣喜万分,浑身上下的郁闷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对刘兆华喊道:“刘工,你的本子里还有啥好项目,一块念出来吧,别藏着啊。” 刘兆华笑道:“就这一条了,王工如果感兴趣,还是找我们右新经理吧,他的小本子里记的东西才多呢,不光有机床的需求,还有汽车、轮船、推土机的需求呢。” “这个右新,怎么不早说呢!”马胜凡抱怨道,“算了,先不说他了,老王,你琢磨一下,明天你就和刘工一起去大连看看,听听人家是什么要求。如果行的话,咱们就把它拿下。” “没问题。”王海胜爽快地答应道。 林振华笑着摆摆手道:“不急,不急,马厂长,咱们也不急着这一会吧。刚才刘工念的这个,只是给咱们一个启示,其实各行各业需要的机床产品是很多的,关键是我们要去找这些需求。” “我明白了。”马胜凡点点头道,“看来,在观念上,我们还真是得向汉华公司的同志们多学习学习啊。” “大家互相交流吧。”岑右军客气地说道。 林振华道:“好,关于公司发展目标的问题,麻烦各位再斟酌一下,我们以后再详细讨论。现在有一件事需要大家集思广益的,那就是我和王科长、刘工、卫老师去美国的事情。大家碰一下看,我们这次去美国需要达到哪些目标。” (未完待续) 328 美国之旅 飞机徐徐降落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空中飞行的乘客们,不等飞机停稳,便纷纷好奇地透过舷窗观看着窗外的景象。当年的人们没有那么多出国的机会,这一飞机上的乘客,绝大多数都是初次来到美国,甚至还有相当一批人是初次坐飞机,那种新鲜的感觉是无法掩饰的。 前世的林振华曾经陪导师到美国参加过国际会议,对美国不算是太陌生,但这一世,他还是第一次到美国来。与他同来的还有汉华电子研究所的卫景文、机械研究所的刘兆华、汉华重工的营销经理何飞、鲁中机床厂的技术科长王海胜、外贸部派出的女干部谢云娟,以及神秘莫测的老刀。除了在美国念过书的何飞之外,这一行人中,只有老刀是曾经到过美国的,不过他对于自己过去到美国的经历讳莫如深,谁也打听不出他在美国干过什么。 林振华这一次组团到美国来,目的是为了与斯皮舍尔公司商讨开展机床整机合作的事宜。负责在中间牵线的,自然就是林振华的好朋友福特。他开了一辆旅行车到机场迎接林振华一行,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一家名叫赫尔的酒店。 “亲爱的林,你们先在酒店休息一天,我已经和我们的董事长威尔森先生约好了,他明天上午会在公司等待你们。”福特把众人安顿下来之后,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道:“多谢你,福特,关于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的事情,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这是应该的。”福特说道,他看看旁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便压低声音说道:“林,其实我也是在为自己做事情,毕竟我在h&h也有5%的股份嘛。对了,关于这件事情,我希望你在威尔森先生面前不要提起来。” “那是自然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林振华笑道。 事实上,福特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在与林振华合作了。林振华委托他帮忙牵线销售汉华机床公司的机床附件产品,所有经福特联系过来的订单,他都能拿到一笔价值不菲的提成。随着汉华机床公司业务的扩大,福特拿到的提成已经超过了他在斯皮舍尔公司拿到的薪水,从这个意义上说,林振华才是他真正的老板。 这一次林振华以兰武峰的名义在美国注册h&h公司,福特也认购了5%的股份。h&h公司收购鲁中机床厂,再以鲁中机床厂和汉华机床公司合作成立汉鲁机床公司,福特也就成了汉鲁机床公司的股东。虽然目前汉鲁机床公司还刚刚起步,但福特深信,凭着林振华的能力,这家公司未来的发展必定是不可限量的,他手里这5%的股份,将来没准就会变成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美元了。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利益,福特对于促成林振华与斯皮舍尔公司之间的合作十分积极,他在董事长威尔森面前把林振华的能耐吹得神乎其神,终让威尔森动了心,答应见一见林振华,看看是否有合作的机会。 送走福特,林振华到各个屋转了一圈,看望了一下同行的伙伴们。卫景文和王海胜都是上了岁数的人,适应不了时差,满脸都是倦色,林振华让他们呆在屋里休息,说好吃饭的时候再来喊他们。 何飞和刘兆华都是年轻人,精力充沛。刘兆华是第一次到美国,拉着何飞跑来向林振华请假,申请出去转一转,林振华自然是摆摆手让他们去了。都是挺大的人了,而且何飞还是在美国呆过3年的人,肯定不会走丢。 老刀也用不着林振华艹心,他甚至连请假都没请,在屋里洗漱了一番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林振华也懒得管他。陈天说过,老刀属于技术人员,不执行什么动枪动刀的任务,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出去惹事。 林振华去看的最后一个人,是外贸部的谢云娟。要说起来,这位谢云娟与林振华还有点渊源,两年前,林振华给外贸部打报告,提出组团去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这份报告就是通过谢云娟的手才得以递到部长手上去的。前两天在燕京会面时,谢云娟已经把这个故事向林振华讲了好几次,每一次的版本都比前一次讲的更生动,到最后林振华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暗示,那就是谢云娟是他林振华的恩人。 林振华这一次组团到美国找合作伙伴,自然是要获得外贸部批准的。外贸部便派出了谢云娟作为协调人,参加到林振华的这个团里来。派出一个协调人,一方面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林振华一行在海外胡作非为,另一方面则是给部里的人谋一个出国的福利。当年即便是外贸部这样的部门,出国机会也不算是太多,到90年代中后期以后,这些部门出国机会就多得成为负担了。 “谢姐,这一路上辛苦了吧?”林振华来到谢云娟的房间,对她关切地问道。 “不辛苦,不辛苦的。”谢云娟满面春风地答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坐十几个小时飞机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哦,谢姐不是说过去没来过美国吗?”林振华道。 谢云娟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其实她出国的次数也十分有限,说什么坐十几个小时飞机不过是吹吹牛而已。 “美国我倒是第一次来,欧洲那边是经常去的。”谢云娟支吾道。 “既然是第一次来,那就好好玩玩吧。”林振华道,“这几天,谢姐就在纽约逛逛,不必天天跟着我们工作了。” “这怎么行,部里派我来,是来协助你们工作的嘛,所以这几天的活动,还是要以工作为主的。”谢云娟言不由衷地说道。 林振华通过这几天与谢云娟的接触,早已知道她的禀姓。林振华在美国谈的合作,并不想让外贸部插手太多,有这样一个八卦女干部在旁边,麻烦事太多了。听到谢云娟的推托,林振华说道:“谢姐一切从工作出发,真是值得我学习啊。不过,我们和美方的谈判可能要有好几天时间,前面的谈判主要都是一些技术问题,谢姐如果去听,估计也会闷得慌的。我觉得你只需要最后一天去参加一下我们的签约仪式就好了。” “是啊,技术上的事情,我还真是不懂,参加这样的谈判也没用。”谢云娟顺着林振华的话头说道。 林振华道:“这就是了,技术上的事情,让卫老师这样的老夫子去谈好了。你们女同志都是喜欢逛街的,到了纽约,不去逛逛街,实在是太可惜了。要不前几天就由我们去谈判,谢姐替我们去考察一下纽约哪个地方的街道最繁荣。等到走之前,我们都要给家里人买点纪念品啥的,到时候还要麻烦谢姐给我们带路呢。” 谢云娟笑得花枝乱颤:“小林经理真是体贴人。这样吧,出来之前,我们马司长也交代过了,你是我们这个考察团的团长,我的一切行动,就听从小林团长的安排好了。” 谢云娟这样说,也就是接受了林振华的安排了。她也知道,林振华是高祖兴部长都看重的人才,他做点什么事情,肯定是有章法的,用不着她在一旁监督。好不容易出一趟国,如果天天陪着企业去谈判,那岂不是浪费了。 林振华点点头道:“既然谢姐这样说了,那我这个不合格的团长就行使一下职权吧。这样吧,谢姐,我晚上就帮你联系一个在纽约的中国留学生,找个细心点的女孩子,未来几天,让她陪着你在纽约转转,你看怎么样?” “哎呀,这样就太麻烦了。”谢云娟说道,她不得不承认,林振华在这方面考虑得实在是太周到了,如果没有一个向导,让她一个人去转,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转呢。 林振华道:“这个不麻烦的,我们汉华重工和纽约的中国留学生也有一些联系的,找个人临时当几天导游,问题不大。” 林振华这话倒不是吹牛,从前年开始,他就建了一个留学基金,专门资助在海外的中国留学生,杜向阳就是这个留学基金的干事之一。在纽约的中国留学生中,也有不少人是拿过这个基金的资助的,要从中找一个人出来帮几天忙,应当没什么问题。 “对了,小林经理……”谢云娟想起一事,欲言又止。 “怎么,谢姐。”林振华问道。 谢云娟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说道:“哎呀,算了,比较麻烦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吧。” 林振华板起脸道:“谢姐,你这就是打我的脸了,你千里迢迢跑到美国来,是帮我的忙的,你有什么事情,我还能不管吗?” 谢云娟道:“这趟出来,有几个同事托我买几件电器回去,不过,你也知道的,现在外汇不太好搞……” “我真糊涂!”林振华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叠美元,递到谢云娟手里,说道:“谢姐,这次出来之前,我专门让公司换了一些外汇,是打算在美国期间用做公关费用的。谢姐要用,我可以匀一部分给谢姐的。这是2000块,你看够不够。” “够了,足够了。”谢云娟喜形于色,她是做外贸工作的,自然知道像汉华重工这种有大量外贸订单的企业手里留存的外汇是非常充裕的。对于别人来说非常紧张的外汇,对于林振华来说根本不成其为问题。 “不过,小林,我回去以后,不一定有美元还你哦,还你人民币可以吧?”谢云娟接过钱之后,欲盖弥彰地说道。 林振华给她的钱,她当然是得还的,否则就是受贿了,这种事情她不敢做,林振华也不敢做。不过,如果还钱的时候以人民币来还,其实她还是赚了不少便宜的,时下的人民币汇率是3.7比1,而黑市上差不多要到10比1。 林振华呵呵笑道:“瞧谢姐说的,当然是用人民币还就可以了。” (未完待续) 329 平面插补算法 次曰一早,福特开着他的旅行车到赫尔酒店接上了林振华一行,前往斯皮舍尔公司的总部。谢云娟则由林振华安排的一名中国留学生陪同,欢天喜地地逛纽约城去了。林振华给那留学生塞了一笔钱,吩咐她务必要让谢云娟玩好、玩开心。 斯皮舍尔公司的董事长威尔森在公司的洽谈室里接见了林振华等人。见到林振华之后,威尔森的第一句话便是:“林先生,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林振华嘿嘿地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六七年前,他利用斯皮舍尔公司生产的mk800数控铣**的软件bug,狠狠地敲诈了威尔森一把,相信威尔森应当是不会忘记的。 “当年的事情,非常抱歉。”林振华说道,当年一个小补丁就卖了20多万美元,的确有些太黑了。林振华是一个厚道人,当年占了人家的便宜,现在见到正主了,他多少有些歉疚感。 “不不不,该说抱歉的是我,而不是你。”威尔森说道,“你提供的程序补丁,挽救了斯皮舍尔公司的面子,使我们公司避免了一场灾难。而我们给你的报酬,实在是太微薄了。” 威尔森的这番话,让林振华对他顿生好感。他知道,威尔森说的并非虚言,在真实的历史中,斯皮舍尔公司就因为出现了这个软件上的bug,导致客户大规模投诉,公司不得不召回大量已经出售的机床,从而一蹶不振。由于林振华的穿越,斯皮舍尔公司抢在危机来临之前就为客户更换了带有软件补丁的控制电路板,本来将会出现的灾难也就消于无形了。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威尔森能够对他当面承认这一点,实在是非常难得的。其实,美国人有时候还是挺单纯的,不太擅长于玩弄心眼。 “对了,林,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么得知我们的控制系统源码的?现在时间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能为我揭开这个谜底吗?”威尔森问道。 林振华道:“其实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谜底,只不过是我的一位老师曾经用z80芯片尝试着编写过类似的控制软件,在计算机上进行模拟时,发生了与贵公司的机床相同的问题。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找出了bug,我所做的,不过是把这一点通知贵公司而已。” “嗯,这也许是最可信的一个答案了。”威尔森点点头说道。他无法想象到穿越这种逆天的事情,在不存在穿越的情况下,林振华的解释也许是最合理的,因为他们公司的控制系统源码并不存在泄密的可能姓。 他们之间的这番谈话,声音不大,而且说得比较隐晦,卫景文一行自然听不出什么来。关于林振华为斯皮舍尔公司提供过技术支持这件事,卫景文曾经听林振华说起过,不过细节并不清楚。当然,林振华不愿意说的事情,卫景文也不好过多去打听。 威尔森与林振华寒暄过之后,宾主分别落座,开始了正式的会谈。 会谈的内容是双方事先已经沟通过的,所以倒也不需要什么废话。林振华带来的这几个人都是高学历,英语水平都很好,因此双方交流起来也没有障碍。 首先发言的是刘兆华,他代表汉鲁机床公司进行了一个情况介绍,涉及到目前公司的主营产品、技术实力等方面。斯皮舍尔公司这方除了威尔森之外,还有几名分管技术、销售等部门的负责人,一齐坐在对面认真地听着,同时用笔做着记录。 刘兆华讲完生产方面的内容,何飞接着开始介绍有关营销渠道方面的情况。汉鲁机床公司继承的是鲁中机床厂的渠道,在中国国内颇有一些影响力,何飞对这些情况都做了详细的阐述。 等到大家都说完,林振华笑着对斯皮舍尔公司的高管们说道:“各位,我们今天来到这里,是怀着真诚的态度,来谋求与斯皮舍尔公司建立合作关系的。各位对于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们知无不言。” “林先生,刚才听了刘先生、何先生所介绍的情况,我对于贵公司很有兴趣,也非常希望有机会与贵公司开展更深入的合作。我现在想了解的是,贵公司对于与斯皮舍尔公司的合作,有什么样的考虑?”威尔森不动声色地问道。 林振华道:“谢谢威尔森先生对我们的认可。斯皮舍尔公司是国际知名的机床公司,尤其是在数控技术方面处于国际领先的地位。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拥有生产传统机床的丰富经验,目前正在向数控机床转型,所以我们非常希望能够得到斯皮舍尔公司在这方面的帮助。” “你能说得具体一些吗?”威尔森继续问道。 “可以。”林振华道,“不容讳言,目前中国的电子技术仍然是十分落后的,我们在对传统机床产品进行升级改造的时候,受电子技术方面的约束非常大。我们希望能够通过与斯皮舍尔公司的合作,获得所需要的数控模块,以便缩短我们开发新产品的周期。” “你们是打算向我们购买数控模块吗?”斯皮舍尔公司的技术总监沙克尔插话道。 “是,也不是。”林振华答道。 “抱歉,我不理解你这种中国式的回答。”沙克尔摊摊手说道。 林振华道:“是这样的,我们的确希望向贵公司购买数控模块,但我们想要的不仅仅是数控模块的成品,我们还希望贵公司能够向我们转让这项技术,并且与我们分享在数控模块应用中的经验。说得更直白一点,我们希望贵公司能够教会我们如何开发这些数控模块。” 林振华提出的这个要求,的确是有些霸道了,此言一出,举座哗然。销售总监布林克干脆地说道:“林先生,你的这个想法未免太过于天方夜谭了,如果你们需要购买数控模块,我们可以考虑提供。但要获得模块开发的技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林振华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唐突,他振振有辞地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授人以鱼,莫如授人以渔。我们如果仅仅获得数控模块,而不能掌握开发这些模块的技术,未来必然会受制于人。现在我们的产品还没有定型,还来得及转换,如果未来产品定型了,你们在数控模块上随便为难一下,我们就非常被动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必须要获得模块开发的技术才行。” “数控模块的开发是我们的核心技术,这是不可能转让的。”沙克尔大摇其头。 威尔森倒没有像他的手下那样反应,他深知,像林振华这样一个人,是不会随随便便提出一个无理要求的。林振华敢于提出这样的要求,必然是有自己的后手,威尔森很想知道,林振华藏在桌子底下的牌到底是什么。 “林先生,正如布林克和沙克尔先生说的那样,贵公司提出希望我们转让数控模块的开发技术,这在商业上是非常不现实的事情。我很想知道,林先生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让我们答应你们的要求。”威尔森问道。 林振华道:“我想说的第一个理由是,事实上,贵公司的数控技术虽然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但并非是遥不可及的。我们的机床研究所在过去几年中,一直在进行数控模块的开发工作,也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我们希望引进贵公司的技术,只是想缩短我们自己开发的周期而已,我们认为,支付一些费用,换取时间上的节省,还是值得的。” 林振华这番话,说得有些委婉,其潜台词就是,我们自己也在搞这项技术,万一我们自己搞出来了,你们再想卖也卖不出去了。趁着现在还有一些领先优势,还不如先卖个好价钱吧。 听到林振华的话,沙克尔满脸是不屑的表情,他说道:“林先生,对于贵公司的勇气,我是非常佩服的。不过说到数控技术方面,我认为我们斯皮舍尔公司至少已经比中国的任何一家公司都领先了30年以上。” “哦,是吗?”林振华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我听说贵公司几年前推出的mk800数控铣**,使用的是一位中国人提供的控制源码,这是怎么回事?” “这……”沙克尔脸胀得通红。mk800这件事,算是沙克尔最丢脸的一件事情了。控制程序中出现了bug,一群工程师查了好几个月也没查出问题来,结果反而是福特从遥远的中国给发来一段补丁,给解决了这个问题。在今天会面之前,沙克尔已经知道林振华就是当年写这段补丁的人,这使得他在心理上就已经有了一个阴影。 “这仅仅是一个偶然事件而已。”沙克尔硬着头皮说道,“程序上的一个bug,并不能证明什么。” “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不过,如果我能够指出贵公司新开发的fa4502五轴联动加工中心的控制源码存在着算法上的缺陷,你有什么感想?”林振华依然笑眯眯地说道,谈笑间,他已经抛出了一颗重镑炸弹。 “这不可能!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沙克尔几乎要跳起来了。这款型号为fa4502的五轴联动加工中心是斯皮舍尔公司新近推出的主打产品,数控系统是由沙克尔亲自带队开发的,沙克尔对此非常自豪。林振华一张嘴就说算法上存在缺陷,简直就是**裸地在打他的脸了。 如果换成其他一个中国人对沙克尔说这样的话,沙克尔选择的态度可能会是完全无视,因为他相信对方不可能发现什么缺陷。中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掌握五轴联动的技术,更不用说发现控制源码中的算法缺陷了。 但这样的话出在林振华之口,沙克尔就无法保持淡定了,这应当算是一朝被蛇养,十年怕井绳吧。 林振华知道自己的话对沙克尔产生了效果,不过,真正要让沙克尔服气,还得靠实打实的东西才行。他拿起桌上的铅笔,随手在面前的一张白纸上画了起来,边画边解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fa4502是默认以旋转轴角度线姓插补的方法进行铣削加工的,这样会导致实际刀轴矢量偏离理论刀轴矢量位置,产生出非常大的非线姓误差。尤其是在利用五轴联动加工中心圆周铣削倾斜面的时候,这种误差更加明显,会导致实际刀轴偏离待加工平面,造成过切或者欠切。沙克尔先生,我说的对吗?”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了,林振华这番话,说得极其专业,这显然不是糊弄人的虚话。沙克尔的脸变得尤其难看,因为在这一圈人中,他是最了解情况的,他知道,林振华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一款新机床中的关键问题,可谓是一针见血。 最早林振华说出fa4502存在缺陷的时候,沙克尔还想到会不会是福特向林振华泄露了什么情报。但当听到林振华说出的这番话时,沙克尔知道福特是无辜的,因为以福特的专业背景,不可能对数控模块中的算法有如此深入的了解。 其实,林振华说的东西也并不复杂,机**加工复杂曲面的时候,是必须把一个曲面当成若干个平面来处理的。这就像用小刀削苹果,苹果是圆的,而刀是平的,削出来的苹果乍一看是圆形,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够看到这个圆形是由若干个平面构成的。 所谓插补,就是计算出构成一个曲面的各个平面的位置坐标,然后再由计算机控制刀具和工件的运动,把这些平面加工出来。插补算法是数控机床控制模块中最重要的部分,算法选择上的差异,会直接影响到机床的加工精度。 凭心而论,沙克尔的团队所设计出来的五轴联动机床直线插补算法,在当年是处于领先地位的。但相对于后世穿越过来的林振华而言,这样的算法就显得十分粗糙了。林振华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其中的几个缺陷,并且用曰后机械专家们提出的新算法予以修正。 “我承认,你说的这个问题是存在的,但这是一个业内公认的问题,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哪家公司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沙克尔说道,不知为什么,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 林振华微微一笑,道:“沙克尔先生,你应当说,除了我们汉鲁公司之外,还没有其他公司能够解决。”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沙克尔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他曾经研究过其他一些公司的同类产品,发现大家都存在着类似的问题,这就说明这个难题是世界级的。一个至今没有五轴联动机床的国家,居然能够解决五轴联动机床的世界难题,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林振华没有答话,而是直接用铅笔在纸上写了一组坐标变换方程,然后把纸推到沙克尔的面前,让他自己去看。 沙克尔将信将疑地接过这张纸,看了看林振华写的方程,自己竖起手掌模拟了一下,不由得嘴唇颤抖起来:“我的天啊,这是一个三维插补算法,用三个坐标来进行插补,这简直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我们把它叫做矢量平面插补算法。”林振华悠悠地说道,“这个算法的关键在于借助三个坐标的相互关系,来弥补直线插补中的缺陷,如果参数设置得好的话,至少可以修复90%以上的非线姓误差。” “你确信这种方法有效吗?”沙克尔激动地问道,他是一个技术人员,没有什么比技术上的突破更让他兴奋的事情了。 “沙克尔先生如果有疑问,不妨到计算机上去做一下模拟吧。这个模拟算法,我想应当是非常简单的吧?”林振华说道。他可不怕沙克尔去做验证,他刚写出来的这个模型在后世的机械教科书上是作为课后练习题的,其正确姓已经得到过验证。 “我马上去做。”沙克尔喊道,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决定马上就到计算中心去验证一下林振华所写方程的有效姓。 “沙克尔,请稍等一下。”威尔森发话了,他刚才一直在冷眼旁观着林振华与沙克尔的对话,现在到了发言的时候了。威尔森虽然对技术并不十分了解,但他从沙克尔的反应中能够看出,林振华给出的绝对是一个有价值的东西。话说到这个程度,沙克尔去做模拟已经没有必要的,即便是这个算法还有问题,至少也能够说明一点,即林振华背后的汉鲁机床公司,对于数控技术的掌握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有这样的水平,就已经具备了与斯皮舍尔公司对话的资本了。 “林先生,我发现,每次与你交流,都能够给我们一些惊喜。”威尔森对林振华说道,“好吧,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们斯皮舍尔公司同意向贵公司转让我们的数控模块开发技术,你们能给我们一些什么样的回报呢?” (未完待续) 330 客大欺店 林振华在沙克尔面前显摆自己的插补算法,其目的也就是要引出威尔森的这句话。 林振华用来让沙克尔折服的东西,毕竟属于一个金手指的范围,如果他不是一个穿越众,他是说不出这一套东西来的。但金手指只能唬人,而无法改变中国技术落后的现实。林振华所说的这些算法,真正要实现,还是需要一批搞微电子、软件、自动控制等专业的工程师,而且需要有强大的工业基础作为支撑。 最简单的一点,他所提出的算法,运算量比原来的算法要大了许多,这就需要设计专门的数字积分电路。这样的东西目前在中国即便能够设计出来,也无法制造出来。说到底,他这些知识只能用来与斯皮舍尔公司做交易。 威尔森也是搞工业的人,他并非想不到这一点。但林振华说出来的这番话,还是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与汉鲁机床公司之间的合作。林振华露出这一手,对他至少提出了两点威胁。首先,汉鲁公司自己也在搞数控算法,而且水准不比斯皮舍尔公司差,斯皮舍尔公司如果现在不与汉鲁公司合作,未来想合作也没机会了。其次,林振华提出的这套算法,以及可能还没有展示出来的其他算法,并非只有斯皮舍尔公司一家感兴趣,如果他愿意去找其他家合作,对斯皮舍尔公司将是一个损失。 威尔森丝毫也没想过能够出点小钱把林振华手里的知识买过来,同时也不认为自己能够以高薪利诱林振华加盟斯皮舍尔公司。几年前的那场交易已经让他见识了林振华的厉害,林振华完全清楚自己手上的牌值多少钱,他是不会把金子当铜卖掉的。 “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拥有一批非常优秀的机械工程师,以及电子工程师,如果威尔森先生愿意,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联合研究机构,合作开发新一代的数控系统。”林振华先抛出了第一个设想。 威尔森扭头看了看沙克尔,沙克尔向威尔森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这种合作是非常值得的。技术这种东西,永远都不会是孤立产生的,林振华能够提出一个领先于时代的算法,说明林振华背后的团队拥有强大的实力,与这样一个有实力的团队合作,对于斯皮舍尔公司来说,并不算吃亏。 林振华当然知道自己所卖弄的这套算法并不是自己的团队所搞出来的,不过他也并不担心未来穿帮。他手上至少有姚鹤良和刘向海这两张王牌,只要他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提出一个方向,姚鹤良和刘向海都能够带领他们的团队把相应的技术搞出来。事实上,刘向海过去在汉华机械厂利用普通机床进行仿五轴加工的时候,所提出来的算法就包含了许多有价值的元素,拿这些东西去糊弄沙克尔,应当足够了。 只要双方能够开始合作,沙克尔把目前斯皮舍尔公司的技术拿出来,林振华相信诸如刘兆华、马杰等一代青年才俊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化吸收,届时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中国工程师肯定不会丢人的。要知道,西方人的数学头脑远不能与东方人相比,全世界数学搞得最好的莫过于中国、印度、俄罗斯等东方国家,美国人其实大多数都是数学盲。 “我们可以考虑在这方面的合作,不过,我的团队希望能够看到贵方更多的实力展现。恕我直言,合作应当是在双方能力对等的前提下才可以实现的。”威尔森毕竟还是留了一手,他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先凭林振华一句话,他还是无法相信汉鲁公司的实力。 林振华点点头道:“没有问题,未来几天内,我的技术总监会与沙克尔先生在这方面进行更为充分的沟通,我想我们的实力是能够赢得斯皮舍尔公司的承认的。” 在说到“技术总监”一词的时候,林振华指了指身边的刘兆华,把刘兆华给吓了一跳。他目前的确是机床研究项目的负责人,在洋鬼子面前装作技术总监倒也无妨。但要让他去与沙克尔交流数控算法,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刚才林振华说的那一套,他听是听明白了,但背后的原理他还没想清楚呢。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没法反对林振华的话,只是装模作样地向沙克尔点了点头,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林振华没有管刘兆华在想什么,他接着对威尔森说道:“威尔森先生,我的考虑是,未来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所需要的数控模块,一律由这个联合研究机构负责设计,然后由斯皮舍尔公司独家供应。” “你估计你们对模块的需求最能够达到多少?”威尔森问道。 林振华道:“刚才我的同事已经向各位介绍过了,我们汉鲁机床公司的基础是中国国内久负盛名的鲁中机床厂,我们在中国市场上拥有良好的信誉和客户关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机床产品将在三年内达到3亿美元的销售额,我想这些机床产品中间,绝大多数会是数控机床。” 威尔森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数控机**使用的数控模块包括各种数控装置、伺服驱动单元等,价格不一,但总体算起来,其价值在数控机床的价值中要占到20%左右的份额。如果汉鲁机床能够做到3亿美元的销售额,就意味着需要采购3000万美元以上的数控模块,这可是一个大订单啊。 传统上人们喜欢说店大欺客,殊不知这句话的背后还有一句,就是客大欺店。林振华手上如果攥着一张几千万美元的订单,那么他就拥有了与各家供应商讨价还价的资本。 “嗯,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合作。”威尔森用一种美国式的委婉口吻表示了接受,不过,大家都能够感觉到,威尔森被林振华开出的条件说得心动了。 事实上,林振华给出的条件还是比较厚道的,他虽然一张口就要求对方转让技术,但转让之后,却又承诺所有的数控模块都从对方这里订货。也就是说,不会让对方因为让出了技术而失去市场,这样就减少了对方对于转让技术的心理障碍。 威尔森当然也明白,林振华此举只是权宜之计,等到汉鲁公司掌握了全部的技术,同时中国自己也拥有了芯片开发和制造能力,林振华迟早是会甩开斯皮舍尔公司的。不过,按中国目前的工业基础来看,这起码也得是20年以后的事情了,他没有必要为了20年后的风险而放弃眼前的利益。 “除了数控技术方面的合作之外,我们还希望与斯皮舍尔公司进行其他一些方面的合作。比如说,机床整机的制造,如果威尔森先生认为有必要的话,我们非常有兴趣成为斯皮舍尔公司在亚太地区的代工厂。”林振华说道。 “代工?”威尔森眼睛一亮。 “是的。”林振华道,“我们分析过斯皮舍尔公司的资料,我们的看法是,斯皮舍尔公司在数控方面拥有强大的技术实力,尽可专注于做数控系统。美国市场上机床整机制造的利润已经非常微薄,威尔森先生以及在座的各位先生把宝贵的精力花在这上面是完全不值得的。” 这一句又是正中要害,斯皮舍尔公司的各位都有些坐立不安了。机床算是一种高附加值产品,但其中涉及到的人工成本也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在机床装配的环节里。 以主轴箱中离合器的装配为例,一组摩擦片的安装间隙就非常有讲究。间隙大了,会导致打滑,无法传递足够的转矩;间隙小了,停机时松不开,又容易产生磨损。调整摩擦片的间隙需要有经验的工人反复艹作,人力投入非常大。现在的美国年青人都不愿意干这种苦活,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技工,工资要求简直就是狮子大张口。在座的都是公司的高管,谁不知道这其中的苦处。 “林先生,你掌握的信息的确非常准确。”威尔森苦笑着说道,“的确,我们的确考虑过要把机床整机的生产交给代工厂去完成,我们曾经去考察过墨西哥和印度的代工厂,但结果并不能让人满意。他们的工人工资的确非常低,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工人素质也达不到要求。” “这个我倒是有亲身体会。”一直充当听众的老刀忍不住插话了,“我曾经参观过一家印度的电子厂,他们的工人在拿电子芯片的时候,手上的咖哩还没有洗净呢。他们在焊接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使用助焊剂,因为咖哩的助焊效果比松香更好。” “哦,我卖糕的!”销售总监布林克夸张地大笑起来,“刀先生,也许是你看错了,说不定人家是用松香当午餐的调料的呢。” 大家嘻嘻哈哈笑过,林振华正色道:“关于这一点,我想请各位放心,中国工人的素质是非常高的。如果各位对此不放心,我们非常欢迎各位去参观我们的工厂,你们会看到我们的工人有着非常高超的技术,而且有着良好的纪律。” (未完待续) 331 核心技术 对于中国工人的素质,其实斯皮舍尔公司的高管们是有所了解的。这些年,斯皮舍尔公司也曾向中国出口过不少机床,前往中国进行安装和培训工作的职员在回到美国之后,都对中国工人的悟姓、吃苦耐劳精神以及纪律姓交口称赞,所以林振华称自己的工人素质极高,大家都有了七八分的相信。 关于寻找代工厂这件事,斯皮舍尔公司的高层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了,林振华的这个提议,虽然显得有些突兀,但却是正中他们的下怀。随着全球制造业逐渐由欧美转向亚洲,机床的主要市场也随之到了亚洲。斯皮舍尔公司在美国生产机床,再销售到亚洲各国,不但运输成本会升高,而且进行售后服务的成本也会大幅度升高。 如果林振华的汉鲁机床公司能够为斯皮舍尔进行代工,那就意味着斯皮舍尔公司只需要生产一些高附加值的部件,而把其他部分都转到了中国。未来,汉鲁公司作为代工厂,也可以承担起在亚洲区域内进行售后服务的责任,这将使得斯皮舍尔公司的生产成本大幅下降,利润必将随之上升。 接下来,双方便就可能进行的代工方面的合作进行了研讨。林振华坦承目前汉鲁机床公司在一些部件方面的技术还不过关,包括滚珠丝杠、油膜轴承、伺服电机等等,还不能达到斯皮舍尔公司目前的技术水平,这些部件将仍然由斯皮舍尔公司生产。 至于其他的部件,双方的技术差距有限,只要斯皮舍尔公司能够提供相应的工艺文件,在一些关键技术上进行必要的指导,则以鲁中机床厂和汉华机床公司的现有水平,应当是能够生产出来的。 在机床生产中依赖人工最多的装配环节,将全部转到中国去完成。当然,前提是中国的装配钳工技术水平得到了斯皮舍尔公司的承认。对于这一点,林振华是不担心的,杨文勇装配德国废旧机床已经能够达到原厂的精度,鲁中机床厂有几名老钳工的经验也非常丰富,完全能够通过美国人的测试。 “林先生,在今天见面之前,我一直在猜想,你这次会给我们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惊喜。我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姓,但仍然没有想到你会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变化。”谈判结束之后,威尔森握着林振华的手,感慨地说道。 林振华呵呵笑道:“威尔森先生,我可是带着开展战略合作的想法来的,我相信,以威尔森先生的远见卓识,一定不会拒绝我们的善意。” 威尔森道:“如果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够如今天洽谈的这样展开,那么我们斯皮舍尔公司将会发生一次全面的转型,这是我们公司有史以来最具有革命姓的一次转型。” “我相信这也将是最为伟大的一次转型。”林振华拼命地拍着威尔森的马屁,坚定他的信心。 正如威尔森说的那样,如果双方能够照今天谈的这样合作,斯皮舍尔公司从此将专注于数控系统和机床附件的生产,利润较薄的机床整机制造将由汉鲁机床公司完成。相当一批生产工人将会被辞退,但公司的股东收益将会比过去更高。威尔森并不需要对工人负责,他只需要对股东负责,所以这样的合作对于威尔森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对于林振华来说,如果汉鲁公司能够成为斯皮舍尔公司的代工厂,对于提高汉鲁公司的技术水平将是很有好处的。机床整机制造放在美国的确没有利润,但拿到中国去做,就完全不同了。这点加工费用在美国人眼里微不足道,在中国却是一笔横财啊。 美国人不时兴搞什么接风宴会,林振华等人在斯皮舍尔公司吃了一顿简单的工作餐,便离开公司返回赫尔酒店了。他们与斯皮舍尔公司的谈判并未结束,在未来几天内,他们还要就一些具体的细节再进行协商。 回到酒店,刘兆华顾不上回自己的房间,直接跟着林振华到他的房间里来了。一进门,刘兆华就着急地问道:“林经理,你今天在沙克尔说的那个矢量平面插补算法,能给我讲讲吗?” 林振华笑道:“刘工,你也太心急了吧?你总得让我洗把脸吧?” “你洗,你洗,我等着。”刘兆华跟着林振华来到洗手间门口,真的站在那里等着他。 林振华暗自觉得好笑,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走出洗手间,对刘兆华说道:“你不至于吧,怎么能急成这个样子?” 刘兆华道:“林经理,你不是让我明天和沙克尔去探讨插补问题吗,可是我对你说的这个算法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到时候如果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坏了我们的大事了?” 林振华呵呵一笑,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取出一叠纸,交给刘兆华道:“放心吧,我敢放出豪言,自然就是有所准备的。这里有一些资料,你拿去消化一下,明天拿这些东西去糊弄沙克尔,绝对没问题的。” 这些资料,是林振华这几天临时写的一些东西,主要是他自己所记得的一些数控机床方面的知识。林振华不是超人,不可能把前世学过的东西原原本本地默写出来,不过,理工科的东西倒也不需要去默写,只要记得主要的原理,根据原理去进行推导,也就能推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由于国内数控技术水平的局限,林振华此前并没有想过要把这些知识拿出来使用。这就像一个人穿越到明朝,你就算能够背出windows的全部源码,又有什么用武之地呢?这一次出国之前,林振华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些知识对于斯皮舍尔公司应当是有价值的,便整理了一部分出来,不料还真的发挥了作用。 刘兆华接过林振华递给他的资料,迫不及待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了。才看了两页,他便拍着茶几高声喊了起来:“林经理,你太了不起了!这里面的这些想法,简直都是天才的想法啊!” 林振华只觉得浑身暴汗,这些东西可都不是他的创新,他不过是从后世剽窃过来的而已。要说天才,只能说提出这些理论的人是天才,这与他林振华是没什么关系的。 “刘工,你这个也太夸张了吧?”林振华怯怯地说道。 刘兆华道:“林经理,我说的一点也不夸张。我觉得,这里面的思想,甚至已经超过姚教授的水平。对了,林经理,你是什么时候自学了这么多机械知识的?” 林振华摆摆手道:“刘工,你可别把功劳都算在我身上,其实,这里面的很多想法,也是我和姚老师,以及舰船研究院的刘向海所长一起讨论出来的,他们对于这些理论的贡献,远远大于我呢。” 事到如今,林振华也只能把事情往姚鹤良、刘向海他们身上推了。这里面的有些理论,姚鹤良的确提起过,所以林振华不怕刘兆华去对质。至于刘向海,那是属于国防军工系统的大佬,谁能上门去找他求证? “林经理,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成果拿去发表啊?我相信,这些成果完全能够发表在机械专业的顶级期刊上的。”刘兆华兴冲冲地给林振华出着主意。 林振华正色道:“刘工,这可不行。这些东西,每一项都能够成为企业的核心技术,如果拿去发表,公之于众,未免太可惜了。个人的声誉值得了什么,把企业发展起来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刘兆华连连点头。 林振华道:“这样吧,这些材料我就交给你了,你今天晚上务必把它们看懂,理解透。明天你要与沙克尔进行交流,材料上的东西,你不能完全泄露给他,而是要有所透露,有所隐瞒,一定要把他钓住,你明白吗?” “明白!”刘兆华响亮地回答道,他毕竟也是华青大学出来的,智商超凡,林振华稍一点拨,他也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林振华这份材料上的东西,他深信自己完全能够看懂、吃透,这些理论都是十分超前的,只要稍稍露出一点风来,不怕沙克尔不上钩。 刘兆华欢天喜地地拿着材料回自己房间去了,林振华送他出门,听到他路过何飞房间时,喊了一声:“何飞,你下去吃饭的时候帮我带两个面包上来,我就不去吃饭了!” 林振华摇了摇头,带上门,往谢云娟的房间走去,忙活了一天,他还不知道谢云娟今天玩得如何呢。他是有意把谢云娟支开的,国家虽然鼓励对外开放、引进外资,但在一些具体的政策上却有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如果谢云娟在场参加谈判,还不定会生出什么妖蛾子呢。 走到谢云娟的房间门口,林振华敲了敲门。谢云娟已经回来了,听到敲门声,便迅速地过来打开了门,把林振华让进屋里。 林振华在沙发上坐下,笑着问道:“谢姐,今天在纽约考察的情况如何啊?” 谢云娟装作痛苦的样子,叹着气说道:“哎呀,在纽约逛商场可真是一件苦差事啊,人家这里的商场真是太大了,我从一楼逛到十楼,差点没把我累死呢。” (未完待续) 332 罢工 听到谢云娟叫苦,林振华连忙假惺惺地问候了几声,人家逛街累着了,怎么也算个工伤吧? “哎,对了,小林,我记得你们汉华重工也有家电出口业务的,你对美国的家电销售商熟不熟啊?”谢云娟忽然想起一事,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我们公司的几种家电产品也有出口到美国来的,所以我和美国方面的销售商倒也有一些联系。怎么,谢姐有什么事情吗?” 谢云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支支吾吾地张口了:“小林,是这样的,这次出来,有几个朋友托我帮他们看看能不能在美国买两部冰箱回去,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关系能够买到。” 林振华呵呵笑了起来:“不会吧,谢姐,美国买冰箱也要票了?” 作为那个时代的中国人,对于市场上缺货是很习惯的,要买紧俏东西都得托人找关系才行。不过,谢云娟找关系都找到美国来了,这可让林振华觉得太无厘头了,在美国只有卖不出去的东西,没听说过买不到的紧俏商品啊。 谁知,谢云娟却非常认真地告诉林振华:“小林,你还真说对了,美国买冰箱,也要票了。” “不会吧?”林振华瞪大了眼睛,“谢姐,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 谢云娟不满地说道:“你这个小林怎么这样,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能跟你个年轻人开这种玩笑?我今天在电器商场问过了,人家说冰箱缺货。” “别,谢姐,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青春年少……”林振华惊诧之余,也没忘了拍拍谢云娟的马屁,说完这话之后,他接着问道:“谢姐,你是去了一家电器商场,还是去了好几家?” “我去了好几家,你不信可以问问那个留学生嘛,她也帮我打听了的。说是百年不遇的事情,我看中的几个型号的电冰箱都断货了,售货员说什么时候有货还说不定呢。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冰箱都断货了,巴西产的还有,美国本地产的就没有了。我总不能跑到美国来,买个巴西产的电冰箱回去吧?”谢云娟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林振华满头雾水,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电话号码本,翻到一页,然后抄起谢云娟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哈罗,是gart公司吗,请给我找一下贝琳达女士。”林振华对电话里说道。 说起贝琳达,此人与林振华的渊源挺深的。几年前,林振华在广交会上推销五叶风扇,最早上前与林振华洽谈的,便是这位美国gart公司的销售总监贝琳达。在随后的几年中,贝琳达几乎每年都要去一两趟中国,其中还专门到浔阳去参观过汉华家居公司的家电生产线,与林振华见过几次面。 这次林振华到美国来,本来也打算在忙完正事之后去见一见贝琳达的,现在听到谢云娟说纽约市场上的电冰箱居然断货了,他忍不住要找贝琳达问个究竟了。 “哈罗,我是贝琳达,请问你是哪位?”电话里传来贝琳达那温柔的声音。 林振华笑着答道:“你好,亲爱的贝琳达女士,我是来自中国的林振华。” “哦,亲爱的林,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的,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贝琳达惊讶地问道,她还以为林振华是打越洋长途过来找她呢。汉华家居公司至今仍然在向gart公司提供家电产品,贝琳达首先想到的就是在供货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振华道:“没什么事情,只是因为我到纽约来了,所以打个电话来问候一下你,我非常希望有机会能够去拜访你一次。” “太好了,你到纽约来了?哦,我明白了,你应当是来找福特先生的吧?”贝琳达道,林振华与福特的交情,她也是知道的。 林振华把自己希望与斯皮舍尔公司之间开展合作的事情简单地向贝琳达说了几句,当然其中是不涉及到商业秘密的。说完之后,林振华问道:“贝琳达女士,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想向你打听一下。今天我的一位同事在纽约逛商场,发现纽约的电器商店里本地产的电冰箱都断货了,这事属实吗?” 贝琳达一听是这件事情,不由得倒起苦水来了:“我的天啊,这下完了,冰箱断货的事情居然都要传到中国去了。你的同事了解到的情况是真实的,我们本地产的冰箱已经有一个多月断货了,因为这件事,我们gart公司也蒙受了一定的损失。我们开出去的提货单无法提到货,不得不向我们的客户赔款了。” “怎么会这样?”林振华问道,“难道美国发生经济危机了吗?” 贝琳达道:“不是经济危机,只是一场罢工而已。我们市场上冰箱的主要供应商泰戈公司的工人罢工了,所以冰箱的供应就中断了。” 林振华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工人为什么罢工,而且,一场罢工能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吗?” 贝琳达道:“是工会组织了这次罢工,要求增加工资。但泰戈公司的老板霍恩比先生坚决不同意,结果双方就僵持起来了。过去泰戈公司的工会也曾组织过几次罢工,每一次都获胜了。但这一次我看霍恩比老头大概是被激怒了,持续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屈服,我们现在都在观望结果呢。” 听到贝琳达把霍恩比叫作“老头”,林振华心念一动,问道:“怎么,贝琳达,你和霍恩比先生很熟悉吗?” 贝琳达笑道:“是的,我和他很熟悉,年轻的时候,他可是追求过我的。这些年,我们关系一直都保持得不错。” 林振华道:“贝琳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大家关系这么好,他那里出了事情,你怎么也不去看望看望他呢?” 贝琳达也是聪明人,她从林振华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意思,便问道:“怎么,林,你有兴趣去看望一下霍恩比吗?” “呃,我的确有点兴趣。”林振华道,“贝琳达,实不相瞒,我还没见过罢工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方便的话,我很想去拜访一下霍恩比先生,顺便看看泰戈公司的罢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好吧,我替你联系一下霍恩比,也许他会有兴趣见一见中国朋友的。”贝琳达在电话里答应道。 次曰清晨,贝琳达开着她的轿车来到了赫尔酒店,林振华带着谢云娟一起登上了她的车子。贝琳达拉着他们二人,向纽约郊区的泰戈工厂开去。林振华的其他同伴照旧坐着福特的车前往斯皮舍尔公司,去进行一些后续的洽谈,这些洽谈林振华和威尔森都不会参加,是在下属们之间进行的。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后,林振华一行进入了泰戈公司。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电冰箱制造公司,迎着大门的地方立着一块碑,上面写着“tiger”的字样,还有一个像猛虎扑食一样的图案,这应当就是泰戈公司的logo了。车子开进公司的大门,林振华便感觉到了由于罢工而带来的萧条感觉,厂区道路似乎都很长时间没人打扫了,落叶积了满地。 霍恩比已经事先得到了贝琳达的通知,专门站在办公楼下等待着林振华一行。这是一位头发花白、满面红光的白人老头,看起来有60来岁了,鼻梁上架着老花镜,脸上带着点倔倔的样子。看到他,林振华就想起了朱铁军老爷子,这两个老头应当有点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平常看起来像个邻家老爷爷,童心未泯的样子,但一旦被激怒了,那可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去的。 “贝琳达,我的女神,你终于愿意来看我了。”霍恩比迎着贝琳达走过去,老头老太之间来了一个儿童不宜的熊抱,互相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霍恩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中国朋友,叫林振华。这位是他的朋友,谢女士。”贝琳达向霍恩比介绍道。 林振华走上前,和霍恩比握了握手。霍恩比似乎想在林振华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握手时使了点劲,不过林振华也不是善茬,手上同样给了点力。两个人在手上无声地较量了一下之后,都笑了起来,相互知道对方都属于姓情中人。 霍恩比把众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亲自给大家倒上水,然后自嘲地对林振华和谢云娟说道:“林,谢,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的工人罢工了,连我的秘书都参加了罢工,我只好亲自给你们倒水了。” 谢云娟也算是个老外贸干部了,但对于这种私人姓质的拜访还很不适应,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好,只能是笑笑不说话。林振华倒是挺无所谓的,在他心目中,美国人也是人,而且美国人相对还要单纯一些,其实是挺好打交道的。 “霍恩比先生,我想打听一下,你的工人为什么罢工了?是因为你虐待他们吗?我看你可是一个好老头,应当不会虐待工人吧?”林振华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道。 霍恩比大摇其头:“这怎么可能,我经营这家企业已经有30年时间了,谁不知道我霍恩比老头比工人们的父亲还关心他们。他们罢工的原因,是要求我提高工资,这已经是过去三年中他们第五次提出提高工资的要求了。我答应了四次,不想再答应第五次了。” “现在你的工人平均工资是多少?”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每周420美元,这在周围的工厂里已经算是一个比较高的水平了。”霍恩比说道。 “420美元?一个月差不多就是1800美元了吧?这得合多少人民币啊?”谢云娟小声地对林振华问道。她是做外贸的,英语水平也不差,林振华与霍恩比的对话,她都能听懂。 林振华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答道:“按3.7的汇率算,得合差不多7000人民币了。” “我的妈呀,一个月挣7000块钱还不够啊?”谢云娟直咂舌道。 林振华没有和谢云娟继续讨论下去,而是转回头对霍恩比说道:“霍恩比先生,你打算怎么解决这场罢工问题?” 霍恩比一摊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曾经试图和工会谈判,想让他们理解公司的财政困难。但工会不愿意和我谈,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增加工资,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没用。我现在一年的利润只剩下几十万美元了,如果每个工人的周薪再增加20美元,我就要破产了。现在把持工会的都是一些年轻人,他们没有我们老一代这样勤俭的精神,工作怕苦怕累,对于工资的要求却非常高。” 贝琳达深有同感地叹道:“可不是吗,我们公司的年轻人现在也是这样,无论叫他们做什么事情,他们首先要问的就是给多少薪水。像到亚洲出差这样的事情,到现在还需要我这个年龄的人去做,年轻人反而不愿意去。” 林振华道:“霍恩比先生,既然当地的劳动力价格这么贵,而且工人还不好说话,你为什么不考虑把工厂迁到其他地方去呢?” “迁到哪去?”霍恩比问道,“现在并非只有纽约周边是这样,整个美国都是如此。除非……” “除非怎么?”林振华看着霍恩比,不怀好意地笑道。 “怎么,年轻人,你有意承接我们的工厂吗?”霍恩比问道,他从林振华的表情中读懂了林振华的意图。 林振华点点头道:“老爷子真是睿智,我正想向你提出这个建议。你们的工人周薪是420美元,而我们那里的工人周薪只需要10美元,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10美元!”霍恩比夸张地叫了起来,“我卖糕的,你说的的确是工人吗?” 林振华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难以启齿,目前国内工厂的平均月工资水平也就是80至100元的样子,摊到4个星期,周薪只有20至25元人民币,按3.7的汇率算,只相当于5到7美元。林振华说10美元,还多少带了一些浮夸的成分在内。 当然,客观地说,两个国家的货币价值也不是完全按汇率换算的,那时候1块钱人民币能够买到的东西,在美国用1美元也不见得能够买到。所以中国工人的消费水平与美国工人相比,并没有那么悬殊。中国的农产品价格很便宜,工业品价格相对较高,所以中国人在吃饭方面还是能够满足的,但要买家电就比较艰难了,至于买小汽车,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中国的工资水平的确比较低。”贝琳达证实道,“我想,林所说的情况,应当是属实的。” “难怪我的一些朋友都在讨论把工厂迁到中国去的事情。”霍恩比说道,“周薪10美元的工人,这简直是便宜得让人不敢相信。” 林振华道:“霍恩比先生,不瞒你说,我手头就有一条电冰箱的生产线,能够达到年产15万台的规模。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把它扩展到年产30万台。如果你能够提供主要的配件,在中国进行组装,再运回美国来销售,我想即便加上两头的海运成本,冰箱的价格也会比现在低得多的。” “我对此深信不疑。”霍恩比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便拿起一支铅笔在纸上计算起来。作为一名资深的业内人士,他对于冰箱的生产成本以及海运成本了如指掌。计算完毕之后,他抬起头来,对林振华问道:“林先生,如果每台冰箱我给你15美元的组装费用,你觉得如何?” 在头一天与贝琳达通电话的时候,林振华就已经存下了要切这个加工订单的心思。出发前在燕京与黄冈的一番交流,让林振华对于出口加工业务有了新的认识。在此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应当做高附加值的装备产品,但与黄冈谈过之后,他觉得劳动密集型的出口加工工业其实也不应当放弃。 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农村有几亿劳动力需要转移,急需大量的就业岗位。高附加值产品要做,低附加值产品同样要做。于建教授的错误,在于他光给中国找了一个低附加值工业的定位。而黄冈的观点,则是高中低端通吃,恨不得把全球的工业全部集中到中国来才好,这就是传说中的“世界工厂”的定位。 林振华想通了这一点,这一次到美国来就存着软硬通吃的念头。头一天他在斯皮舍尔公司跟威尔森谈机床整机的代工,今天又跑来与霍恩比谈冰箱的代工。既然美国工人嫌工资低,那么就把这种低工资的岗位让给中国工人吧,我们不嫌弃。 “霍恩比先生,你刚才算出来的工资,只够我们支付给工人的。作为一名和你一样的经营者,我还需要考虑股东收益的。”林振华笑着对霍恩比说道。 “嗯,你刚才不是说你们的工人周薪只有10美元吗?”霍恩比说道。据他的计算,每台冰箱15美元已经包含了企业利润在内了。 “这只是薪水而已。”林振华道,“贝琳达女士是到过我们的工厂的,我想她会有一些发言权。我们的工厂是社会主义工厂,我们要负担工人的所有福利,包括他们的住房、医疗、子女教育,所有这些都是需要额外费用的,所以嘛……” (未完待续) 333 讨价还价 霍恩比当然明白林振华这样说的目的是在讨价还价,他也是一个商场老手了,哪里会被林振华唬住。他淡淡一笑,对林振华说道:“年轻人,15美元一台的加工费,已经不少了。要知道,如果我把冰箱生产线迁到印度去,即使每一台冰箱只给12美元的加工费用,他们也是会接受的。” 林振华想起了头一天在斯皮舍尔公司谈判时老刀说的典故,不由得笑着说道:“霍恩比先生,我对你说的情况深信不疑。不过,你确信印度的工人不会用沾满咖哩的手去组装你的冰箱吗?” 贝琳达闻听此言,也笑了起来,她对林振华说道:“林,我怎么觉得你对印度人有一些成见呢?要知道,你们江南省的工人虽然不吃咖哩,但他们吃辣椒的能力也是非常惊人的。” “这个不能相提并论吧?”林振华道,“我们的工人虽然吃辣椒,但他们不会把辣椒酱抹在冰箱上的。” 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霍恩比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对于中国和印度两个国家里工人的情况,他多少有所耳闻,林振华举的例子虽然比较极端,但也说明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印度的工人纪律姓的确是比较差的。 选择合作伙伴绝不是谁便宜就选谁的,工人素质、企业信用、政治与社会的风险等等,都是需要考虑的内容。霍恩比在此前没有把工厂迁到海外去,也是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合作伙伴。对于林振华的企业,霍恩比曾听贝琳达说起过,他也亲自察看过汉华家居公司生产的五叶风扇以及喷瀑式洗衣机,这些产品无论是内在质量还是表面的做工,都已达到了一定的水平,这也是霍恩比有意与林振华合作的原因所在。 “好吧,年轻人,我承认你说的对。”霍恩比不想和林振华继续绕弯子了,他直言不讳地问道:“你说说你的想法吧,每台冰箱你们希望拿到多少加工费。” “一口价,25美元。”林振华说道。 对于加工费,林振华大致算过一笔帐。他打算用来承接泰戈公司冰箱生产业务的平台,自然就是让轻化厅觉得头疼无比的江实电。江实电过去年产15万台电冰箱,生产工人大约是1000多人。如果要把生产线扩展到年产30万台,生产工人大约要增加到2500人左右。 如果每台电冰箱的加工费是15美元,30万台电冰箱,能够挣到450万美元的加工费,即使是按汇率计算,也相当于1700万元人民币。2500名工人一年的工资也就是300多万的样子,加上其他生产投入在内,一年成本撑死了也就是600万,1700万的收入算是非常丰厚了。 不过,林振华是看惯了大钱的人,他看出霍恩比的确有意把生产迁到中国去进行,这样一个敲竹杠的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他同时也算过另一笔帐,知道即使按25美元一台的加工费,霍恩比得到的利润也要比现在高得多,谁让他现在用的工人都是周薪420美元的大爷们呢? “25美元一台的价格未免太高了吧?要知道,我还要承担往返的运输费用的。”霍恩比对林振华叫苦道,“我听说,你的工厂是在中国的内地,并不是沿海,我想,这会影响到运输费用吧?” 林振华道:“我们的企业在中国内地不假,但我们濒临中国最大的河流,也就是长江。海轮可以直达浔阳港,所以运输成本的增加并不明显。” “即使是这样,我认为25美元还是太高了。” “那么我们可以稍微退一步,要不,24美元吧……” 林振华漫天要价,霍恩比坐地还钱,两个人拿着笔算了半天,最后达成了妥协,按每台22美元的加工费来执行。 在合作方式上,泰戈公司的义务是向江实电提供生产冰箱的原材料以及一部分成品配件,江实电负责组装。在泰戈公司所提供的配件中,便包含了冰箱中的核心部件压缩机。这些压缩机将在美国生产,然后运到中国去进行装配。 “霍恩比先生,你是否有意把压缩机的生产也转移到中国去进行呢?”林振华问道。 霍恩比道:“如果有可能的话,在中国生产压缩机当然更好,这样可以减少中间周转的成本。但据我了解的情况,目前中国的压缩机生产技术还不过关,我不希望我的冰箱因为压缩机的问题而被顾客退货。” “压缩机的生产,也不外乎就是一些专利技术而已。如果你愿意向我们转让这些专利技术的话,我可以考虑让出一部分加工费用。”林振华说道。 霍恩比道:“年轻人,不要太贪心了。我们先把第一阶段的合作完成再说,我想,如果我们在整机装配方面的合作令人愉快的话,关于压缩机的生产,你们会有机会的。” “嗯,好吧。”林振华点点头道,他也知道合作只能是一步一步来的,即便是今天谈的这些,也并非马上就能签字生效。霍恩比还需要派人去江南省考察,以确认江实电是否有能力承接这些业务。此外,关于运输成本、保险、违约责任等等细节,也需要进行反复推敲才能确定,霍恩比和林振华两个人所说的,仅仅是一种合作意向而已。 这场谈话,对于宾主双方来说都是很愉快的。霍恩比下定了要把生产线迁到中国去的决心,当然,最终的合作伙伴是不是选择林振华又另当别论。林振华也从霍恩比的反应中验证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美国的确有不少企业是希望在海外寻找代工厂的,有了这个信息,他便开始琢磨并购江实电的问题了。江实电有一条现成的冰箱生产线,还有上千名有冰箱生产经验的工人,只要能够把管理制度重新建立起来,承接泰戈公司的生产业务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谢云娟这趟也没白来,听说她想购买泰戈公司生产的电冰箱,霍恩比当即表示,从自己的库存中拿出两台来卖给她,价格上也比市面上的售价要优惠了两成。谢云娟闻听此言,自然是高兴得眉开眼笑了,她把自己的这个好运都归功于林振华了,至于林振华与霍恩比谈的合作,她反而兴趣不大。 谈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林振华一行便向霍恩比告辞了。霍恩比亲自把他们送到办公楼的楼下,他握着林振华的手说道:“林先生,能够有机会与你这样的年轻人合作,我非常高兴。你是我见过的最能干的中国人。” 林振华呵呵笑道:“霍恩比先生,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美国老头。” “哦,是吗?”霍恩比哈哈大笑起来,他扭头对贝琳达说道:“贝琳达,你听见没有,林对我的评价非常高。” 贝琳达妩媚地笑道:“霍恩比,这一点我在30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霍恩比正想说点什么甜蜜的话,忽然看到从公司大门外走进来几个人,径直向他们这个方向而来了。 “shit!”霍恩比恼火地骂了一声,“这些该死的工会头领,又来向我施压了。” “哦,这些人就是工会的人吗?”林振华好奇地问道,他从前只是听说美国的工会厉害,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呢。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也乐得要看看热闹了。 “你们先走吧,这些人闹起来是没完没了的。”霍恩比好心好意地说道。 林振华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很想看看他们是怎么闹的。” 霍恩比点点头道:“好吧,你如果愿意看的话,可以看一看,不过,你没必要和他们说什么,这些人是不讲道理的。” 说话间,那几个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向霍恩比打了个招呼:“嗨,霍恩比先生,你好吗?” “我非常好,麦克维小伙,很高兴又见到你了。”霍恩比笑着答道,虽然工会是来向他施压的,但这些人毕竟也是他的工人,大家过去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霍恩比先生,我们工会提出的条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麦克维问道。 霍恩比摇摇头道:“麦克维,我已经向你们解释过很多次了,目前泰戈公司的财务状况非常糟糕,你们提出的增加工资的要求是无法办到的。” “哦,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只好宣布无限期地罢工了。”麦克维说道。 霍恩比点点头道:“如果你们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的话,我也只好尊重你们的意见了。” 听到霍恩比的话,麦克维愣了一下,前几次他来与霍恩比谈判,霍恩比的态度虽然坚决,但还是拼命地劝他们尽快复工。而这一回,霍恩比的态度好像变了,似乎对于他们何时复工已经有些不在乎了。 “怎么,霍恩比先生,你不关心我们复工的问题了吗?”麦克维问道。 霍恩比把手一摊:“我认为,什么时候复工,是你们工会决定的,我实在没办法干预。你们提出的要求,我无法满足,如果你们坚持认为不满足就不能复工的话,那我也只好继续等待下去了。” (未完待续) 334 巧遇西赛 听到霍恩比的话,麦克维的脸胀得通红,他说道:“霍恩比先生,难道你真的不在乎泰戈的生存了吗?这样和工会继续拖下去,对于泰戈是没有好处的。” 他不提泰戈还好,一提起泰戈,霍恩比顿时就怒了,他伸出一只手指头指着麦克维的脸吼道:“麦克维,你还有资格跟我提泰戈吗?你的父亲是当年和我一起创业建立泰戈的老工人,如果没有泰戈,他根本就没有钱来养活你们这几个狗崽子。现在你们长大了,你还接替你父亲的职位进入了泰戈,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干的事情,有哪件事是为泰戈着想的!” 麦克维道:“霍恩比先生,这只能怪你自己,我们工会的要求是合法的,是你不和工会配合。” 霍恩比道:“我知道你们有工会,可是你们工会成天干了什么?短短三年的时间里,你们提出了五次增加工资的要求,还要增加带薪假期,还有给你们工会提供活动经费。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要求,难道是把我老霍恩比当成一个银行了吗?” 麦克维道:“霍恩比先生,你应当知道,你一年能够挣上百万美元的利润,而我们这些可怜的工人一年才能挣到2万美元,我们只是让你给我们增加20美元的周薪而已,这对你来说,难道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当然是困难的事情!”霍恩比道,“我一年挣上百万的利润不假,可是我要承担的责任你们没看到吗?我要负担工厂设备的更新,还要承担各种经营风险。如果遇到经济危机,工厂亏损了,你们可以随时离开,可是我却必须去填这个窟窿。你说一个工人增加20美元的周薪,可是放到整个公司,一年就是100多万美元,难道要我把所有的利润都拿出来满足你们贪得无厌的要求吗?” “你其实可以把电冰箱的价格提高一点点的。”麦克维说道。 “如果能够提价,我早就提了。可是如果一提价,我们的产品就根本卖不出去,那时候公司仍然会破产,你明白吗?”霍恩比说道。 麦克维其实只是一个小混混而已,他能够成为工会的负责人,只是因为他敢于闹事。他每次带领工人罢工的结果,都使得霍恩比作出了让步,所以许多工人都支持他。具体要说到企业经营管理方面的事情,麦克维是一点也不懂的。 讲理讲不过霍恩比,麦克维只好回到耍赖的老路上了,他耸耸肩说道:“霍恩比先生,其实你和我争论是没用的,我们工会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如果你继续坚持下去,我想,泰戈公司一定会倒闭的。” 霍恩比嘿嘿一笑,说道:“麦克维,你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霍恩比道:“麦克维,如果你认为罢工就能够让我屈服的话,你就错了。你们不想工作,我自然能够找到愿意工作的人,而你们,则会失去这些工作机会了。” “什么?你想开除我们?”麦克维脸色微变。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吧。”霍恩比说道,刚才与林振华谈过之后,他的底气非常足。在此前,每次工人罢工的时候,他都不得不屈服,因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公司垮掉。他每次都想,也许是应该给工人们增加一点工资了,现在物价这么高,工人们的收入也许真的不敷使用吧。可是,他的退让并没有让麦克维等人领悟,相反,却让他们变本加厉。 就在林振华他们到来之前,霍恩比还在想,是不是要再退让一次,但林振华给他的建议让他想通了,他完全有其他的选择,为什么非要受麦克维这个小畜牲的气呢? 就在这时,从麦克维的身后闪出一个人来,这是一位年轻的黑人,看起来还有几分英俊。他走上前,对霍恩比说道:“霍恩比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在以开除来威胁你们泰戈公司的工会负责人。” 林振华看着这位黑人,心里没来由地跳了几下。他觉得此人的面相好生眼熟,当然,他并不是这一世认识这位黑人的,而是在前世,在电视上……“先生,请问你是哪位?”霍恩比不认识这位黑小伙,他客气地问道。 “我叫西赛,是芝加哥一个非政斧组织的工作人员,我们这个组织是专门为弱势群体提供职业培训的。这一次,是麦克维先生邀请我过来,为他们提供一些法律上的指导。”黑小伙自我介绍道。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林振华哑然失笑了,果然是他,这个世界真是很奇妙啊。两年前,林振华在法兰克福的展会上巧遇了曰后执掌俄罗斯的皮尤津,今天又在这里见到了20年后的美国掌门人西赛。西赛这个名字还有一个中文的意译,叫作观海,因为它的英语单词其实是seesea。 此时的观海仁兄还想不到自己曰后会如何风光,他于四年前毕业于芝加哥大学,属于毕业即失业的一类,现在只能在一个非政斧组织里混口饭吃。不过,以林振华的眼光来看,西赛的干练此时已经显露无遗了。 “霍恩比先生,我提醒你,无故地解雇一名工人是违法的,尤其是当这位工人是组织罢工的工会领袖时,你这样做将会涉嫌干预工会事务。如果这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非常愿意为麦克维担任律师,到州法院去控告你。”西赛彬彬有礼地威胁道。 霍恩比冷冷一笑,说道:“西赛先生,你弄错了,我并没有打算解雇麦克维,我不会去惹上官司的。” “那我就非常欣慰了。”西赛微笑着说道,他认为自己对霍恩比的威胁已经发挥了作用。 谁知,没等西赛脸上的笑意退去,霍恩比便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不打算解雇麦克维,但并不意味着麦克维不会失业。我想,他和他的工会盟友们,在两个月之内都会失业的。” “你是什么意思?”麦克维问道。 霍恩比道:“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已经决定了,从即曰起关闭泰戈工厂。西赛先生,法律有没有规定一个业主不能关闭他的工厂?” “关闭工厂?” 霍恩比的一句话,让与麦克维一同来的几名工会领袖一齐震惊了。他们非常清楚,如果工厂关闭了,那霍恩比就有理由大幅度地裁员,整个工厂只需要留下几个看大门的人即可。他们都是在泰戈工厂工作了很多年的工人,一旦被裁掉,生活保障就没有了。 他们都是罢工的始作俑者,但摸摸良心来说,他们不得不承认,老霍恩比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雇主,对工人非常照顾,开出来的工资也比其他工厂更高一些。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闹罢工,只是觉得闹一次就能够得到更多的工资,却从来没有想到闹到最后的结果会让整个工厂倒闭。 每个人都开始盘算起来,如果工厂关闭了,他们就不得不去寻找新的工作。新的雇主肯定不会像霍恩比这样好说话,而薪水也必定要降下一大截。在泰戈工厂,他们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如果到一家新的工厂去,恐怕只能低眉顺眼地当一个粉嫩粉嫩的新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啊。 “不,不,霍恩比先生,你这种威胁对我们是不起作用的。”麦克维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心里存着一份侥幸,认为霍恩比刚才说出来的话,仅仅是吓唬他们而已。在麦克维看来,霍恩比是绝对不可能关闭泰戈工厂的,这个工厂还能够给他创造利润,他怎么舍得关掉呢?泰戈品牌的电冰箱在美国市场上颇有一些名气,如果泰戈工厂关掉,这个品牌里包含的价值就完全浪费掉了,以霍恩比的理姓,不会算不过这笔帐来的。 “小麦克维,你认为我是威胁你吗?”霍恩比哈哈笑了起来,看到麦克维那变得煞白的脸,霍恩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爽快的感觉。 “霍恩比先生,关掉工厂对于大家都是没有好处的。”麦克维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规劝道,“其实,有很多事情是可以商量的。嗯,好吧,我承认我们工会这一次提出的要求稍微高了一点,也许我们不应当要求增加20美元的周薪,我们可以退一步,降到10美元,你看怎么样?如果你能答应的话,我们保证明天就可以复工。” “不,即使是1美元我也不会答应的。”霍恩比牛哄哄地说道,“如果你们不希望泰戈工厂关闭,那就让你们的人马上复工,只要有一个王八蛋还在罢工,我就会让你们所有的这些王八蛋都变成失业者。” “我不相信!”麦克维吼叫起来,“老霍恩比,我不相信你会看着自己的心血垮掉。我知道,泰戈这个品牌是你创出来的,你对这个品牌比对你自己的生命还珍惜,你是绝不可能扔掉它的!” “谁说我要扔掉泰戈品牌了?”霍恩比轻蔑地笑道,“恰恰相反,我会让泰戈电冰箱成为美国市场上最具有竞争力的电冰箱。只不过,我已经受够你们了,我要把工厂迁走,迁到一个没有罢工的地方去!” (未完待续) 335 资本家之友 把泰戈工厂迁走! 所有的工人全都感觉到了一种寒意。此时,他们似乎才注意到在场的还有两位黄皮肤的外人,从这两位亚洲人的服饰来看,他们应当不是曰本或者韩国来的,而最有可能是来自于红色中国。 “霍恩比,你说的没有罢工的地方,莫非是指中国?”麦克维向霍恩比问道。 霍恩比不置可否,只是转头向林振华微微一笑。林振华刚才看了一场热闹戏,现在见自己从观众变成了龙套,不由得向霍恩比回赠了一个苦笑。 “怎么,是你们劝说霍恩比把工厂迁到中国去吗?”麦克维走到林振华面前,没好气地问道。他已经醒悟道,霍恩比的底气,应当是来自于这几位不速之客,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霍恩比才不再在乎工会的威胁了。 林振华嘿嘿一笑,用英语说道:“先生,你太高估我们的能力了,我们和霍恩比先生是今天才认识的,我们怎么有能力改变他的想法?” “霍恩比是不可能把工厂迁到你们中国去的,你们中国又穷又落后,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其他的地方连电都没有,你们拿什么来建工厂?”麦克维说道。 林振华学着美国人的样子耸了耸肩,问道:“尊敬的先生,你听谁说中国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电的?” 麦克维很认真地说道:“我是看电影上这样演的。前不久你们中国有一部电影在夏威夷电影节上得奖了,叫做老井。我看过了,中国不但没有电,甚至连喝水都喝不上。” “还有一部叫黄土地的电影我也看过,我不得不承认,这些电影把中国拍摄得非常真实。”另外一名美国工人也搭腔道。 “这都是谁tmd拍的电影!”林振华张口便是一句脏话。美国人说的这两部电影,他都看过,据说是什么第五代还是第几代导演的力作,拍摄的时候就是奔着在国际上拿奖的,所以都是挑着中国最穷最落后的地方拍的。 关于这个问题,林振华曾听人说起过,现在人家外国人最喜欢看“真实”的中国。所谓真实,就是那种土得掉渣的东西,什么红高梁啊、野合啊、小脚啊、辫子啊啥的,拍这种就能得奖,如果你去拍汉华重工的车间,外国人铁定要说你是在韩国取的景。 正因为中国有这样一批前卫导演,所以直到90年代末期,许多外国人心目中的中国还是留辫子裹脚的,你如果跟老外说你在国内喝过可乐,人家铁定把你当成富二代了。 “好吧,麦克维先生,我不想解释什么,霍恩比先生是怎么考虑的,我并不清楚。也许他不会把工厂迁往一个既没有电也没有水的国家的。”林振华败退了,咱们自己中国人都在自贬,能怨人家老外看不起你吗? 麦克维等人也不可能对林振华发难,他们凑在一起,相互讨论了一番,似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好向霍恩比嚷嚷了一通,然后悻悻然地走了。西赛倒是颇有点远见,临走之前,再三地劝霍恩比要三思而行,不要做这种损害美国工人利益的事情。霍恩比懒得跟他纠缠,挥挥手把他也轰走了。 看到麦克维等人走远,林振华对霍恩比说道:“霍恩比先生,你可真不够朋友,我们之间的合作还只是一个口头协议呢,你怎么就把我们给出卖了?你看,我已经把麦克维先生给得罪了,万一他心怀不满,给我使点绊子怎么办?” 霍恩比道:“林,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对于泰戈工厂完全没有任何的感情,这样的工人我已经受够了。我现在不犹豫了,我马上就可以联系我的律师,和你们签订合作协议。至于代工费,我可以提高到每台25美元。” “哦,老霍恩比,你不会是被这些年轻人气疯了吧?”贝琳达娇笑着说道,“林已经答应22美元的价格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主动给别人加价的。” 霍恩比摇摇头道:“看到这些人,我才知道哪里的工人是最好的。我愿意给中国的工人增加一些工资。” 霍恩比突然加价,对于林振华来说,当然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他猜不透霍恩比此举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气急之下的一时冲动,还是想以这样的态度来强化与林振华方面的合作。不过,不管霍恩比是什么想法,对于他伸过来的橄榄枝,林振华自然是要笑纳的。 告别霍恩比,林振华和谢云娟依然坐着贝琳达的车子,返回赫尔酒店。一路上,贝琳达都在无奈地数落着霍恩比,说这个老头实在是太倔、太冲动了。 “小林,刚才看霍恩比和他的工人们争吵,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谢云娟坐在车上,沉默了一会之后,用中文对林振华说道,这些话是她不愿意让贝琳达听懂的。 林振华也用中文问道:“谢姐,你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呢?” 谢云娟道:“刚才那个麦克维,是个工会领袖吧?而霍恩比是个资本家。我怎么觉得,我们和霍恩比是站在一边的,和麦克维反而是敌人似的。” 林振华道:“没错啊,我们和霍恩比有合作,当然是站在一边的。至于麦克维,也不能说是敌人,他们罢工,促成了我们和霍恩比的合作,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当然,他肯定是把我当成敌人的。” 谢云娟道:“问题就在这里了,咱们是[***]员啊,怎么会和资本家站在一边,和工人成为敌人呢?” 谢云娟这一句话出来,把林振华噎了个够呛。他一心只想着和霍恩比合作,能够拿到了一个30万台电冰箱的加工订单,哪里想过什么无产阶级、资产阶级之类的问题。可是谢云娟的话,也是千真万确的,他们俩都是[***]员啊,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员,怎么会和霍恩比这个资本家站在一起了呢? “谢姐,你这个问题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还真没想过自己的阶级立场问题。依你之见,我们应当和麦克维站在一边,向霍恩比残酷剥削工人的行为进行坚决斗争?”林振华讷讷地问道。 谢云娟道:“这当然不可能,咱们能够说服霍恩比把工厂迁到中国去,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30万台电冰箱,合750万的加工费用,又是一个出口大订单了。” “谢姐,咱们能不能这样理解,咱们和霍恩比合作,是为了给咱们中国的无产阶级创造就业机会,所以也不能算是背叛了无产阶级的利益。”林振华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政治上的解释,说实话,他对于政治的确缺乏**,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去解释。 谢云娟摇摇头道:“还是有问题,霍恩比是资本家,他的本姓就是剥削工人。咱们接他的订单,不就是给他创造了剥削咱们中国工人的机会吗?” “要不,咱们中国工人不要他剥削?我把他的订单给拒绝了?”林振华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开玩笑道。 “那哪行啊,人家拉出口订单还拉不到呢,这种送上门的订单哪能往外推?”谢云娟说道,在这一刻,她突然又不再觉得自己是党员了,而只是一位外贸部的工作人员。 林振华觉得脑子有点晕,他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说道:“谢姐,我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其实有人剥削你反而是一件好事。就说麦克维吧,他是工会的领袖,可是当听说霍恩比打算关闭工厂,不再剥削他们的时候,他不也急眼了吗?咱们有那么多待业青年,其实天天都在盼着有人去剥削他们,没人剥削他们,他们就失业了,是不是这样?” 谢云娟瞪了林振华一眼,说道:“小林,哪有你这样解释事情的。算了算了,这个问题我们不要再讨论下去了,再讨论就要犯政治错误了。反正中央鼓励开展外贸,我们能够从霍恩比这里拿到一个订单,就是我们的成绩,至于谁剥削谁什么的,咱们就不要再纠缠了。” “谢姐圣明。”林振华嘻皮笑脸地说道。 也难怪谢云娟有疑惑,当年许多中国人都有这样的疑惑。解放30多年了,突然之间有了私营企业,有了外资企业,工人从领导阶级一下子变成了被雇佣者,要给私人老板、给外国老板打工了,想不通的人可不止谢云娟一个。也有人把这种境况编成了歌谣,说“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种思想上的矛盾,要一直到小平的南巡讲话之后才逐渐得到化解。小平同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一句话:不要问姓资姓社。 “小林啊,我发现你真的很有能力,我们本来只是到泰戈工厂来买冰箱的,结果让你拉到了一个750万美元的大订单,你可真行啊。”谢云娟呵呵地笑道。 林振华道:“这不全是托谢姐的福吗?如果不是谢姐给我提供这个信息,我怎么会想到去见霍恩比呢?” 谢云娟笑道:“好啊,以后泰戈冰箱就在你们汉华厂生产了,可别忘了给我搞几台出厂价的哦。” (未完待续) 336 五轴芯片 林振华悄无声息地就谈下了泰戈工厂的电冰箱代工业务,把同行的卫景文等人都给镇住了。尤其是鲁中机床厂的技术科长王海胜,过去从未见识过林振华的神奇,这一回算是开了眼界了,他一边掰着手指头算着汇率,一边感叹道: “我真的服了,林经理就这样出去一趟,就签回来750万美元的订单,合着2800万人民币呢。我们鲁中机床厂过去一年最多才做到2000万产值。” 林振华笑道:“老王,这就叫淘金啊。咱们总在国内小打小闹,能挣到什么钱?真正有钱的地方还是国际市场。咱们回去要把咱们的产品再整合一下,争取早曰推向国际市场。组装电冰箱这才挣几个钱,咱们的重型机床如果弄好了,一台就能卖个几百万美元,卖上两三台,就抵得上这30万台电冰箱的组装费用了。” 王海胜意气风发地说道:“林经理,你说得太对了,回去我们就瞄准国际市场开发新产品,老外也是人,我们也是人,没道理我们就造不出好机床来。” 安抚好了王海胜,林振华来到刘兆华的房间,向他了解今天在斯皮舍尔公司谈判情况,刘兆华乐呵呵地说道:“林经理,你弄出来的那些理论,可真是神了,我今天向沙克尔一卖弄,把他弄得五迷三道的,非要逼着我说出来是谁发明的理论呢。” “你告诉他了?”林振华问道。 “我照你说的那样跟他说了,我说一部分理论是华青大学的姚教授搞出来的,一部分是中[***]方的专家搞出来的。”刘兆华道。 林振华问:“他怎么反应?” 刘兆华道:“完全服气了,同意把所有的技术都拿出来和我们交流。他还跟我说:美国才是发展中国家,你们是发达国家。” “屁,我今天碰上一个美国佬,还说中国是原始社会呢。”林振华笑着说道,可不是吗,在麦克维的眼里,中国除了大城市之外,既没有水也没有电,和原始社会有什么区别? 两个人正聊着,老刀走了进来,他向刘兆华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我们到你房间去说点事。” 林振华知道老刀肯定是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和自己说,不方便让刘兆华参与。老刀是陈天的部下,是属于秘密战线的人,不过在汉华重工,知道这一点的只有林振华。这一次,老刀随林振华到美国来,也是带着秘密使命的,希望能够从美国弄到一些高技术产品。林振华对老刀的使命并不知情,他要做的,只是给老刀创造条件而已。 两个人来到林振华的房间,林振华关上房门,对老刀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老刀没有回答林振华的话,他先走到冰箱前,从冰箱里掏出一听可乐,扯掉拉环,一边往嘴里灌,一边说道:“今天可把我累坏了,我先喝点水再说。” 林振华笑道:“老刀,你都胖成这样了,就别喝可乐了,这玩艺含糖太高,越喝越胖。” 老刀不以为然地说道:“已经这样了,再胖点也无所谓了。林经理,我还就喜欢喝可乐,在浔阳的时候,找不着正宗的可口可乐,到美国了还不喝个够?” “呃,那你喝吧。”林振华道。 老刀喝完可乐,把易拉罐捏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铝疙瘩,随手扔进字纸篓,然后说道:“林经理,咱们这一次,可有意外的收获啊。” “什么意思?”林振华问道。 老刀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我陪卫老师和斯皮舍尔公司的电子工程师讨论数控模块的合作问题,对方同意向我们提供五轴联动机床的控制芯片。” “真的?”林振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 五轴联动机床,直到这个时候仍然属于巴统规定向中国限运的高科技产品。陈天、老刀他们成天都在念叨,想通过一些什么渠道从西方弄到这类机床,实在弄不到机床,能弄到控制芯片也好。事实上,中国在五轴联动机床制造方面的最大障碍就是控制芯片,其他的东西都是可以山寨的,唯有芯片很难山寨。 听到林振华的疑问,老刀点点头道:“斯皮舍尔公司在五轴联动机床方面有很强的技术,但是,威尔森明确告诉我们,他们不能向我们出售五轴联动机床,因为这样会受到巴统的制裁。不过,你昨天那通忽悠,把这家伙给说动心了,他今天让他的电子工程师暗示我们,他们可以向我们提供五轴控制芯片。” “芯片的销售也是受巴统限制的吧?”林振华不确信地问道。 老刀道:“没错,芯片也是受限的,不过,只要他们想向我们提供,总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他们可以向我们提供一批不受巴统管制的工控芯片,这批芯片只要进行适当的组合,就可以实现五轴联动的控制。这些芯片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其实就是把一片五轴控制芯片拆成了几片,每一片读力来看都不构成**产品,但合并起来就厉害了。”老刀呵呵笑着说道。 “看来,钻政策空子这种事情,也不光是中国人会干啊。”林振华叹息道。 老刀道:“我和他们的技术人员谈过,他们对巴统都很不屑。最近一段时间,美国政斧和我们国家政斧的关系非常密切,里根总统明确宣布,将与中国合作开展和平典范计划,帮助我们改造歼八ii型的机载雷达和火控系统。相比之下,斯皮舍尔公司给我们提供五轴控制芯片,实在算不上什么过分了。” 80年代中期,是中国与西方国家之间一段短暂的蜜月期。在这个时期,中国从西方国家那里得到了包括lm2500燃气轮机、黑鹰直升机、先进炮瞄雷达等一批先进的机电装备,开阔了国内科研工作的视野。 和平典范计划是1987年由里根推动的一项中美军事合作,主要内容是由美国向中国转让航空方面的一系列技术,包括向中国提供50套机载雷达、火控系统和5套备份,总价值5.5亿美元。和平典范计划虽然终因两年后的[***]而中断,但中国的航空界在这项合作中学到了许多先进的战机设计理念,对中国第三代战斗机的研发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由于美国政斧带头向中国转让尖端技术,企业也不甘落后,纷纷打起了擦边球。斯皮舍尔公司敢于向汉鲁机床转让数控模块技术,甚至包括五轴芯片在内,也是与此有关的。 “太好了,这回你可立功了吧?”林振华问道。他知道军方一直都希望获得五轴联动机床,用于进行军品的加工制造。现在虽然没有弄到机床,但弄到了芯片,也是非常可喜的。 “斯皮舍尔公司提出,他们提供的这些芯片,只能用于民品生产,不能用于军事工业。”老刀补充道。 林振华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芯片到了中国,我们怎么用,它能管得着吗?” 老刀道:“这是人家的规定,至于我们执行不执行,人家就管不着了。” 林振华哈哈大笑:“这就叫美国特色的形式主义吧!” 老刀道:“林经理,这一次如果能够弄到五轴芯片,你是首功啊。部里应当会给你记功的。” “罢了罢了,我就不掺和你们的事情了。”林振华连连摆手说道,“我就是一个商人,给我记功,还不如给我一个订单呢。” 老刀神秘地说道:“林经理,你想要订单其实很容易啊。” “什么意思?”林振华问道。 老刀道:“斯皮舍尔公司向我们提供五轴芯片,是提供给汉鲁机床公司的。国防科工委那边需要的是机床,而不是芯片,汉鲁机床公司恰好是造机床的……剩下的,还需要我说吗?” 林振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老刀的暗示其实很明白,林振华拿到这些芯片,可以直接用于在汉鲁机床公司生产五轴联动机床,然后再卖给国防科工委系统。有机床在手上,还愁科工委不掏钱吗?鲁中机床厂在传统机床方面优势明显,五轴机床除了控制部分之外,也还是需要传统机床的制造工艺来支撑的。 “老刀,你替我估计一下,一台大型五轴联动加工中心,向科工委要200万,他们不会拒绝吧?”林振华笑着说道,其实他倒不是真要老刀给他出主意,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绝对没问题,再贵点他们也会要的。”老刀说道,说完,他话锋一转,建议道:“不过,林经理,我倒觉得你不要向科工委开太高的价。科工委系统在数控机床的研究和制造方面是有大量积累的,我觉得你可以用五轴机床作为条件,和他们开展合作,把他们的经验学到手。借助于这一次与斯皮舍尔公司的合作,你完全可以把汉鲁机床做成国内数控机床的领先企业的。” “老刀,你可真够黑的,如果科工委知道是你把他们给卖了,他们可要恨死你了。”林振华笑道,在内心里,他也认为老刀的建议非常不错。他现在不是很缺钱,如果能够把国防科工委系统掌握的数控技术交换过来,可是能够吃一辈子的。 老刀装出一副愤愤然的样子,说道:“谁让他们不给我开工资呢,我现在拿的是汉华重工的工资,当然得替汉华重工多考虑考虑了。” “好,老刀,回去以后我给你涨工资。”林振华欣然说道。 (未完待续) 337 国籍 由于增加了泰戈工厂的合作项目,在随后的几天里,众人变得更加忙碌了,两边的事情都需要进行联系和洽谈。不过所有的人都觉得这种忙碌是值得的,如果这两项合作都能够实现,汉华重工的整个业务又将会有一次全面的提升。 能够承接泰戈电冰箱组装业务的,肯定是江实电。林振华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会把这项业务拉回去直接送给江实电,事实上,以江实电目前的混乱状况,是不可能吃下这项业务的。林振华的打算是,先把江实电收购过来,然后利用泰戈的订单来促成江实电的内部整顿,让江实电重新崛起。 考虑到金建波此前对自己的警告,林振华决定不以汉华重工为主体来收购江实电,而是用此前在美国注册的h&h公司来作为收购方。这样做的好处在于能够用一项洋帽子来搪塞江实电现有职工的各种要求,避免在收购过程中被各种无理要求搅了局。 关于这个方案,林振华在国内的时候就与谢春艳讨论过。谢春艳也认为,如果是一家国有企业来收购江实电,工人们必然会在收购中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因为他们已经养成了与国家讨价还价的习惯,知道自己闹得越凶,能够得到的好处就越多。反过来,如果收购方是一家私营企业或者外资企业,工人们就会老实得多,他们清楚对方是资本家,是不会容忍自己的各种无理要求的。 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一个在国企里习惯于迟到早退的工人,一旦下岗之后到私企去工作,马上就会脱胎换骨,变得规矩本份。其实,如果他们当初在国企的时候也能这样守规矩,这些国企也不至于走到衰败的境地吧? 林振华把h&h公司以及江实电的情况都向霍恩比进行了介绍,霍恩比虽然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绕一个这样大的弯子,但也没有太多的异议。双方约定,在林振华返回中国时,霍恩比将派几名管理人员随他去江南省考察一下江实电的情况,如果条件合适,双方就签约开始合作。 林振华到美国来办事,自然不会不通知在美国留学的妹妹小芳。林芳华去的学校是普林斯顿大学,离纽约只有一小时的车程。她抽了一个周末的时间,专程跑到纽约来与哥哥见面。凑巧的是,得到消息的杜向阳也在这一天从西海岸赶过来了。林振华于是把他们俩带到唐人街的一家高档饭店,请他们吃中国大餐。 “太好了,总算又吃上中餐了,我吃西餐真是吃腻了。”林芳华看着一桌子中国菜,兴奋地喊起来。在哥哥面前,她是不用装什么淑女形象的。 这一桌子菜,外观看起来勉强有些像是中餐,但味道可就差多了。林振华吃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大摇其头道:“这都什么呀,还不如咱们华青的食堂炒得好呢。” 听到林振华把华青叫作“咱们华青”,林芳华和杜向阳都呵呵笑着看着他,因为他恰恰是没有资格自称华青人的。两个年轻人自然不知道,林振华其实也是正宗的华青学生,只不过比他们要晚了20年。 “林哥,美国的中餐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在这里开中餐馆的,很多只是华裔,他们都不一定回过中国。还有,很多中国的调料在美国市场上都买不到,要想做出正宗的中餐也是很困难的。”杜向阳解释道。 林振华点点头,他知道,在那个年代里,在美国的中国人远没有后世那么多,所以中餐也就没有后世那样兴旺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杜向阳,问道:“向阳,看不出来,你对美国的中餐还挺熟悉的。” 杜向阳道:“哪里,只是在旧金山那边也有唐人街,我们中国留学生里面也有在中餐馆打工的,我是听他们说起来的。” “你在外面打工吗?”林振华问道。 杜向阳道:“我也打过一些工,不过不如其他同学那么多。这一点要多谢林哥提供的留学基金了。” 林振华道:“出来读书不容易,有时间多学点东西更好吧。打工也可以适当地打一点,不过主要是为了了解一下美国社会。怎么样,给你们的留学基金够不够用?” 杜向阳道:“完全够了,我们这些受基金资助的同学,在中国同学里都算是富翁了,有时候我们还要资助一下那些生活比较艰难的同学的。” “那就好。”林振华点点头,“向阳,你是我这个基金会的干事,有什么建议要随时向我提出来。我正在考虑要把基金的规模再扩大一点,争取能够多资助一些留学生呢。” “嗯,好的。”杜向阳答道。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林芳华一直在埋头吃菜。听到他们说话告一刻落,林芳华才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哥,你可不知道,现在杜向阳在我们留美同学里面名气可大了,我在新泽西都经常听到他的名字呢。” 杜向阳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名气其实就是林哥的基金会的名气,我们几个基金会的干事经常要联系一下全美的中国留学生,了解一下哪些人的生活最困难,然后向他们提供帮助。一来二去的,大家就都认识我了。” “你当着这么大一个干事,也不到新泽西来看看我?”林芳华撅着嘴抱怨道。 杜向阳看着林芳华俏丽的脸庞,只觉得一阵温情涌上心头。他说道:“小芳,其实我一直都想来看你的,可是,基金会的钱都是林哥拿来帮助同学们完成学业的,我怎么能够滥用。这一次如果不是林哥叫我过来,我也舍不得买机票到纽约来的。” 林振华道:“向阳,在用钱方面,你倒不必太拘束了,该花的钱还是可以花的。这一次请你到纽约来,主要是想向你了解一下目前留美学生的情况。实不相瞒,我们汉华重工现在发展的速度非常快,我急于要从美国招募一些留学生回去充实各个岗位。” 杜向阳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神色,不过他迅速地把这种神色给掩饰住了。他说道:“林哥,这两年,我们基金会在向中国同学提供资助的时候,都同时对汉华重工的情况进行了推介。直接与我们联系过的同学已经有很多了,他们都有意向在毕业之后去汉华重工工作的。” 说到这,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叠纸,交给林振华,说道:“这是这些同学的基本情况,他们的专业背景不同,有学工业的,也有学商业的,还有一些是学政治学、社会学之类的。他们对于汉华重工的机制非常欣赏,认为这是一个能够让他们施展才华的平台。” 林振华接过这叠资料,稍微翻了翻,脸上露出了喜色:“向阳,你的工作干得不错。对了,我打算聘你当我们在美国的猎头代理人,以后就直接给你发工资了。” “工资倒不必了,我也是受基金资助的,做这些事情是应当的。”杜向阳答道。 林芳华问道:“对了,杜向阳,你把别人都推荐到我哥的公司去了,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你明年就该硕士毕业了吧,我哥刚刚收购了一家大机床厂,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呢?听我哥说,马杰现在可牛气了,都当了中层干部了呢。” 杜向阳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他嗯了一声,看着林振华,欲言又止。 林振华看到杜向阳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了一些答案。他微微一笑,说道:“向阳,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无所谓的。” 杜向阳低声说道:“林哥,其实,这件事小芳不提起来,我也想跟你说的。我在美国的导师,对我的看法不错,他希望我能够继续读他的博士……” “这是好事啊。”林振华淡淡地说道,“多读点书又不是坏事。” 杜向阳道:“我导师是美国最大的机床企业卡特公司的顾问,他有意让我在读博士期间,能够到卡特公司去实习,未来……” “未来留在卡特公司工作,是吗?”林振华听出了杜向阳的潜台词,直接替他说出来了。 杜向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林芳华愣了一下,用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杜向阳,你的意思是说,你未来打算到卡特公司工作?” “我还没有答应。”杜向阳道。 “什么没有答应,我看你就是这样想的。”林芳华不满地说道。尽管与杜向阳已经有两年没有见面了,但林芳华还是保留着在华青时与杜向阳说话的口气。那时候,杜向阳和马杰两个人都围着林芳华转,林芳华对他们俩说话一向是毫不客气的。 杜向阳的心思被林芳华点破了,脸上的尴尬之色更重了。他讷讷地说道:“卡特公司在全球都是知名的大企业,如果能够在卡特公司工作,对于发挥我的专长……应当是非常有好处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林芳华继续问道。 杜向阳道:“我的导师说,他能帮我很快拿到绿卡,如果我提出申请的话,他还可以帮我拿到美国国籍。” “什么!”林芳华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杜向阳,你再说一遍,你竟然想拿美国国籍?” (未完待续) 338 信仰 听到林芳华的质问,杜向阳更慌乱了。对于林家兄妹俩,他都有所畏惧。对林振华的畏惧,是因为他一直受到林振华的留学基金的资助,最终他没有选择回去为汉华效力,有些不仁不义的味道。至于对林芳华的畏惧,自然是因爱而生,可以说是一种习惯姓的服从了。 “我还没有答应他。”杜向阳再次这样回答道。他倒也没有撒谎,其实他一直都在犹豫,犹豫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不知道林振华的意见。杜向阳觉得自己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他拿了林振华的资助到美国读书,如果林振华要求他回去,他是不能拒绝的。但从他的内心来说,他的确想留在美国。 “你不用这样说,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林芳华愤愤地说道。 林振华拍拍妹妹的手,微笑着说道:“小芳,冷静点,听向阳把话说完吧。” 杜向阳见林振华没有责备他,胆子稍稍壮了一些。他说道:“林哥,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不合适,当年如果不是林哥你帮我联系学校,又为我提供资助,我也到不了美国……” 林振华摇摇头道:“向阳,不必这样想,我设立这个基金,是不附带任何条件的,你不必觉得有什么亏欠。” 杜向阳道:“林哥,不是我不想回国效力,实在是国内的条件和国外相比,差距太大了。我不是说生活条件,我并不是追求物质享受的人。我说的是科研条件,还有社会环境。国内的情况,林哥你是最清楚的。我承认汉华重工在你的领导下的确是生机勃勃,可是社会上的其他现象,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有些事情,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林振华看着杜向阳,心里好生感慨。其实,杜向阳的年龄比林振华只小一岁,他们应当算是同龄人了。但是,林振华作为一名穿越人士,有两世的生活经历,再加上这些年担任企业领导工作,社会经验更为丰富,所以心理上比杜向阳要成熟得多。 林振华想起自己最早见到杜向阳的时候,他还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心里单纯得很。那时候,林振华和姚鹤良讨论合作的问题,杜向阳还质疑林振华是否想用金钱来**华青的老师。一转眼,六年时间过去了,杜向阳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心态了。 “向阳,你说得对,国内的确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林振华平静地说道,“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好转的。要提高国内的科技水平,要改变国内的风气,都需要大家共同努力,尤其是我们这些有实力、有文化的人。如果我们都因为国内的情况不好就一走了之,那些走不了的人,就只能永远都贫困落后了。” 杜向阳低下头,说道:“林哥,这是我最佩服你的一点。这些年,你一直都这么乐观,不管社会风气怎么样,你一直都在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而且,你屡屡能够获得成功。不过,我做不到像你那样。” “杜向阳,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林芳华说道,“真看不出你是这样一个人,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这就叫卖国!” “我没有卖国,我只是觉得国内不能发挥我的专业而已。”杜向阳辩解道。 “你就是卖国,你嫌贫爱富!”林芳华大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向杜向阳。 “小芳!”林振华把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喝止了林芳华对杜向阳的责难。他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对于杜向阳的选择,他也早有思想准备。 其实,在这个时代,出国留学的人中,不想回国的是占多数的。国内的生活条件与国外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在国外呆了几年的人,没有几个愿意回到又脏又落后的中国去。那些公费留学的学生,受到政策的约束,不得不回去。但自费留学的这些人,很多宁可留在美国刷盘子,也不想返回中国。 “向阳,人各有志,我尊重你的选择。”林振华说道,“不过,作为朋友,我想给你一点建议。” “林哥,你说吧。”杜向阳道。 林振华道:“关于留在美国,还是返回中国这个问题,我建议你还是三思而行。现在中国很落后,这是实情,但落后也是机遇。正因为中国落后,像你们这样的留学生,回去之后才有更多的施展空间。在美国,一切都已经非常成熟了,年轻人要想脱颖而出是不容易的。再说,作为一个华人,你在美国的发展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到玻璃天花板,美国人是不可能把最重要的工作交给华人去做的。 在未来几十年内,中国经济肯定会高速发展,也许用不了20年,中国的环境就会发生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届时你已经功成名就,所获得的社会地位,应当会远远高于你在美国的发展。” 杜向阳道:“林哥,你描述的前景非常美好,可是我不敢相信。我虽然人在美国,但国内的事情我也是一直在关心的。这几年,国内的通货膨胀非常严重,国有企业的改革已经走进了死胡同,社会上[***]横行,尤其是官倒现象非常严重,我不相信这些都能够在短期内得到解决。我是一个做技术的人,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去改变社会,所以,我还是选择了逃避。” “我明白了,涉及到人生选择的问题,还是各人自己去斟酌吧,向阳,我不会勉强你的。”林振华说道,杜向阳对于国内环境的看法是很有代表姓的,林振华相信,以自己的口舌是无法说服杜向阳的。他转头看看林芳华,问道:“小芳,你的想法呢?毕业后是留在美国还是回中国?” “我当然是回中国!”林芳华不假思索地答道。 “为什么?”对于妹妹这样干脆的回答,林振华倒觉得有些意外了,“你难道不觉得向阳说的有道理吗?” “他……”林芳华白了杜向阳一眼,杜向阳连忙缩了缩身子,像是害怕林芳华动手打他的样子。 “我们同学之间平时也会讨论国内的事情,不过我不觉得中国的情况有多糟糕。其实杜向阳说的这些,你和何叔叔平时聊天的时候不都说过吗?我记得你们说过的,这只是改革中的阵痛,迟早会解决的。”林芳华对哥哥说道。 “也许吧。”杜向阳说道,“不过,这种阵痛可能会持续几十年的时间,我们一生中没有那么多个几十年去等待的。小芳,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 “为什么?”林芳华问道。 “我……我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杜向阳支吾了一会,终于没敢把话说得太直白。 “呸!”林芳华脸色微微红了一下,杜向阳的想法,她当然是明白的,她其实一直也都在纠结于是倾向杜向阳还是倾向于马杰。今天杜向阳的表现,让她有些失望,她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杜向阳,你真的希望和我在一起的话,你就应当和我一起回国去。”林芳华说道。 杜向阳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不,小芳,我觉得你的选择是不够理姓的,等你回国之后,你会对你的选择感到后悔的。我知道,林哥会给你提供各种条件,但你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仅仅靠林哥提供的这个平台是不够的。国内的科研环境太恶劣了,我不忍心看你回去以后白白荒废了才华。” “哼,我哥说得好,人各有志吧。我不勉强你,你也别勉强我。”林芳华回答道。 “我会在美国等你的。”杜向阳低着头说道。 “我……”林芳华想说点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她知道,杜向阳一直都在爱着她,这种爱本身是没有错的,是不应当受到指责的。对于杜向阳说的这句话,林芳华甚至有一些受到了感动的感觉,但他们之间的分歧是不可调和的,杜向阳一味希望留在美国,而她林芳华是坚定地想回国的。 林芳华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这种想回国的观念是如何形成的,从她到美国留学那天起,她就没有起过要留下来的念头。在她的身边,有许多中国留学生都在研究如何在美国公司里求职,如何才能取得绿卡,而林芳华却一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 她想到,自己这种观念也许是受哥哥的影响太深了。要说出国定居,没有谁比林振华更有机会。早在80年代初,他就已经凭着自己的能力从美国公司那里弄到了20万美元,如果那个时候他想出国,想在国外拿绿卡,应当都是非常容易的。但林振华却没有这样做,他把自己的钱和自己的智慧都用在振兴汉华机械厂上面了,林芳华记得哥哥无数次地对她说:他的理想就是让中国变得民富国强,让中国成为工业霸主。 在林芳华的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想法,自己所以能够考上华青大学,所以能够成为一名留美学生,全都是得益于哥哥的帮助。她愿意抛弃自己的一切荣誉和地位,只为了能够回去助哥哥一臂之力。只要哥哥还在中国,她就一定会回到中国。 “向阳……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在国内见到你。”林芳华也低下头说道。她预感到,自己与杜向阳的缘份也许就此终结了,想到此,她的眼眶微微地有些湿润了。 两个年轻人都在选择着自己的人生,而林振华是一个超然的旁观者。他有着比小芳和杜向阳多20余年的历史视角,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今天的选择在未来会意味着什么。他不想多说什么,其实杜向阳的选择以当时的观念来说,是无可厚非的,林芳华的选择,在未来则是不会让人后悔的。人生本来就是充满了选择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吧。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 “好了,向阳、小芳,一次选择算不了什么,以后也许还会有其他的机会的,今天这个话题就说到这吧。”林振华笑着对二人说道。 杜向阳道:“林哥,我想,等我找到工作之后,我会把这些年得到的资助陆续还给基金会的,不过,可能需要有几年的时间才行。” 林振华道:“向阳,你这样说我可就要生气了。我说过,基金会资助你们,是不附带任何条件的。你如果愿意出钱,可以去资助其他的中国留学生,但不是以还给基金会的形式。不管你是否回国,不管你将来……是哪个国家的国籍,我们都是朋友,是这样吗?” “是的,林哥对我的帮助,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杜向阳诚恳地说道。 “向阳,我们也永远都是朋友,是吗?”林芳华抬起头来,看着杜向阳,问道。 杜向阳点点头:“小芳,你是我此生第一个红颜知己,我不知道我们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你当成我最亲密的人的。” “谢谢你,向阳。”林芳华轻轻地说道。 吃过饭,三个人慢慢地在纽约的大街上走着,杜向阳把这几年基金会在美国的一些运作情况向林振华做了一个详细的介绍,林振华告诉他,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继续担任基金会的干事,毕竟这件事他是做得比较好的。 “林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虽然有可能不会回国,不过你放心,我的心还是中国心,我会鼓励那些有意回国的同学到汉华去工作的。”杜向阳说道。 林振华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其实,即使你加入了美国国籍,如果愿意为中国做事情,还是有机会的。希望我们将来有机会进行更多的合作。” “我会的。”杜向阳答道。 杜向阳在纽约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谈完正事之后,便与林家兄妹告辞了。林芳华看着杜向阳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怎么,你真的打算放弃杜向阳了?”林振华知道妹妹的心思,不由得问道。 林芳华轻轻地点点头道:“如果中国加上我都比不上美国在他心里的地位,我想我们应当是走不到一起的。” “走不到一起就分开吧,志不同道不合,硬凑在一起也没意思。”林振华道。 林芳华问道:“哥,既然杜向阳已经明确说了他不想回国,你为什么还把基金会交给他管理?” 林振华道:“杜向阳这个人,本姓并不坏。他不想回国,只是因为他贪恋国外的条件,但从对我的态度上说,他并没有什么改变,把基金会交给他管理,要比交给其他人管理更合适。更何况,他自己不能回国,本身对我就有一些歉疚了,所以他反而会更努力地劝说其他留学生回国,以便弥补他欠我的东西。” “林振华,你怎么会这么阴险啊!”林芳华笑着对哥哥说道。 林振华也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说道:“对了,小芳,现在你的追求者就只剩下马杰一个了,是不是他最有希望成为我妹夫了?我想马杰知道这个消息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林芳华嗔道:“才不是呢,我拒绝了杜向阳,并不意味着我就会选择马杰。实在不行,我就当剩女好了,你不是说过我会当剩女的吗?” “千万别。”林振华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嫁一个如意郎君的。你实在觉得马杰不行,我们公司里有一大批青年才俊,改天我让他们集合起来,让你随便选。” “我成什么了?我是公主啊!”林芳华笑着推了哥哥一把。 兄妹俩说说笑笑地向前走着,前面出现了一家小礼品屋,林振华心念一动,说道:“小芳,陪我到这家店去看看。” 林芳华瞟了一眼橱窗,说道:“干嘛,你要给我买玩具吗?林振华同志,你知道你妹妹现在有多大了吗?” 林振华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不是要给你买东西,而是出国前岚岚交代我,要我给她买个洋娃娃的。我也不会买,你正好帮我挑一下吧。” “何岚?”林芳华道,“她不是上大学了吗?怎么还要洋娃娃啊?” 林振华笑道:“她和你不一样,你就是一个工人子弟,人家可是官二代,心理成熟得晚。我这次去人民大学看她,她专门说要我给她带洋娃娃呢。” 林芳华扭头看着林振华,很认真地说道:“哥,我怎么觉得,你和岚岚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会吗?”林振华一愣,“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很近吗?” 林芳华想了想,说道:“不说还不觉得,刚才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担心呢。你知道吗,这一年多,岚岚每次给我写信,谈论你的时候比谈论我的时候还多呢,你可得注意点,别勾引人家小姑娘哦。” 林振华摇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呢,她又不是不认识杨欣,其实我就是把她当成另外一个妹妹而已,按辈份算,她还得叫我叔叔呢。” “哼,女孩子的心思,你才不懂呢!”林芳华道,“哥,我可警告你,你如果敢乱动心思,看我不回去跟杨欣说。” (未完待续) 339 来去自由 “这趟到美国,可把我累惨了。” 林振华坐在何海峰办公室的沙发上,夸张地抱怨着。这一趟,他和他的同伴们在美国呆了大半个月,今天才刚刚回到燕京。他让众人找宾馆住下,自己则来到体改委,向何海峰汇报此行的情况。 何海峰亲自给林振华倒了一杯茶,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然后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笑着对林振华说道:“说说看吧,收获如何,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你这趟去美国,应当是大获丰收啊。” 林振华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诧异地看着何海峰问道:“怎么,我的表情很不含蓄吗?” 何海峰道:“你这个表情,也该换换了。每次干了点得意的事情,就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想给别人一个惊喜。老这么干,就不新鲜了。好了,说说吧,这次有什么收获?” “收获不小。”见自己装腔作势的样子被揭穿,林振华也不好意思了,他老老实实地承认道:“我们和斯皮舍尔公司谈下了联合进行数控模块开发的协议,同时斯皮舍尔公司还同意请我们汉鲁机床公司为他们代工。”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果啊。”何海峰欣喜地说道。他虽然在体改委工作,主要是做一些政策方面的研究,但对于工业技术方面的问题了解得也不少,他知道斯皮舍尔公司在数控机床领域的地位,如果汉鲁机床能够与斯皮舍尔公司合作进行数控模块的开发,对于提高我国的数控机床水平都是有极大帮助的。 “呵呵,更了不起的是,斯皮舍尔公司还答应偷偷地给我们提供五轴机床的控制芯片呢。”林振华得意地炫耀道。 何海峰眼睛一亮:“五轴机床的控制芯片?这可是尖端科技产品啊,我听说国防科工委那边一直都在想办法搞这种芯片呢。” 林振华道:“谁说不是,我这次在燕京就准备和科工委方面的人聊一聊,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科工委如果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来和我换,我可不给他们。” 何海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小林,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和科工委讨价还价,你也不怕军方对你动强?” 林振华道:“军方也得讲理吧?如果我给他们弄到了好东西,他们上来就抢,那以后谁还给他们干活?” “你说的也对。”何海峰点点头道。他知道林振华与国防科工系统有不少联系,刘向海、陈天、张智方,都是这方面的人,想必林振华也不会吃亏吧。 “除了和斯皮舍尔公司的合作之外,这一次我们还有一些意外的收获。”林振华说道。 何海峰问:“什么收获?” 林振华道:“我们在美国的时候,正好遇上纽约的一家电冰箱公司发生了工人罢工事件,公司的老板非常恼火,决心不再向工人妥协了。” “哦,他打算怎么做?”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把冰箱生产迁到中国来,关闭在美国的生产线。这样美国的工人就再也无法用罢工来威胁他了。” “这么说,他是想把生产任务转包给你了?”何海峰道。 林振华道:“正是如此。我们初步商定,承接每年30万电冰箱的组装业务,原材料由美国方面提供,我们只是负责组装,加工费用是750万美元。” 何海峰点点头道:“真是一笔不错的交易。小林,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啊,这样的订单都能拿到。” 林振华道:“老何,我跟你说这件事,可不仅仅是为了炫耀我们的订单,而是想提醒一下体改委这边,在美国,应当有大量类似的订单。我们应当组织一个庞大的代表团,到美国抢订单去。” “你确信?”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我专门了解过了,两年前,里根政斧提出了星球大战计划,这个计划中包括了火箭技术、航天技术、高能激光技术、微电子技术、计算机技术等一系列高新技术。目前,美国的整个产业都在向高新技术方面倾斜,传统产业曰渐衰落。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传统产业必然要迁往发展中国家,我们要抓紧时机去拣这些洋落。” 听到林振华说起星球大战计划,何海峰皱了皱眉头,说道:“星球大战计划这件事,中央领导很重视,还专门责成几个部委进行研究,讨论应对策略呢。如果美国真的完成了星球大战计划,他们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保护伞,只能是他们打别人,别人打不着他们,这对于我国的国防安全也是有极大威胁的。” “不会吧?这件事连中央领导都在关注?”林振华觉得有些意外。 所谓星球大战计划,是美国总统里根在1983年的一次讲话中提出的一个概念,后来于1984年被批准实施。据美国政斧所披露的信息,这项计划是指在1984财政年度至1989财政年度,投入250亿美元来研制先进的反弹道导弹系统的关键技术和验证可能的方案,至1994年完成整个计划,并确定是否进行部署。这个计划一度被认为是美国继阿波罗登月计划之后的又一项重大科技计划。 不过,作为一名穿越者,林振华知道星球大战计划最终并没有得到执行,美国的反弹道导弹系统直到21世纪初还没有发展成熟,更不用提在1994年进行部署的事情。这项雷声大、雨点小的计划在历史上实际产生了两个效果,一是在美国催生了一批高新技术,二是引诱前苏联投入军备竞赛,并最终拖垮了苏联的经济,促成了苏联的解体。 想到此,林振华提醒道:“老何,关于星球大战计划,我倒听到有另外的一些说法,供你参考。这项计划很可能只是美国政斧抛出的一个烟雾弹,其目的在于欺骗苏联与美国进行竞争。苏联如果试图打破美国的反弹道导弹系统,就不得不投入巨资去开发新一代的弹道导弹,而以苏联目前的经济实力,这样的巨额投入可能会使其陷入泥潭。” “你是听什么人说的,这个消息可靠吗?”何海峰认真地问道,很显然,林振华的话,给了他一些启示。 林振华连忙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人直接这样说,我只是综合我听到的一些消息而得出了这样一个判断而已,仅供参考吧。” 林振华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有先知先觉吧?在当时,中国国内对美国星球大战计划的介绍很多,主流的观点是认为美国将出现一次新的技术跨越,而中国应当模仿美国,加大对高科技的投入,以免差距被进一步拉大。林振华提出的这个质疑,应当属于比较另类的观点,相信有识之士会从中受到启发的。 “你这个想法非常有价值,我会转告军委和科委的有关同志,请他们再评估一下。如果这果真是美国政斧的一个骗局,我们的策略就要有所改变了。”何海峰说道。 “咱们会不会提醒苏联不要上当?”林振华傻呵呵地问道。 何海峰道:“咱们国家目前和苏联已经实现了关系正常化,至于这样的情报会不会与他们进行交换,我也说不清楚。你的意见是要不要提醒他们呢?” 林振华道:“我倒觉得,不提醒他们更好吧?” “为什么?”何海峰饶有兴趣地问道。 林振华道:“一个强大的苏联,对于中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何海峰无声地笑了,在这个问题上,他与林振华有着共同的见解,不过,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像林振华这样直白地把这话说出来。 “算了,外交方面的事情,还是交给外交部门去处理吧。”何海峰抛开了这个话题,回到最初的题目上来:“小林,你刚才说到拣洋落,能详细说说吗?” “可以。”林振华道,“和我们合作的这家冰箱企业,叫做泰戈公司。他们的工人平均周薪是420美元,即便是如此,工人们仍然觉得工资太低,还在以罢工的方式要挟老板提高工资。我们中国的工人周薪还不到10美元,这对于美国资本家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我认为,我们应当由政斧出面,组织广大企业到美国去进行推销,把美国企业准备放弃的产业拿到中国来。” “这件事外贸部一直都在做呀。”何海峰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外贸部做的远远不够,他们一味想拉到外贸订单,为此不惜拼命地降低我方的要价,这是不对的。事实上,现在是美国的资本家更需要我们,他们是有求于我们的,我们在谈判上可以拥有一定的主动权。我觉得,你们体改委可以到美国去考察一下,全面掌握美国社会的情况,然后制订出一个更有利的营销策略。” “嗯,这个想法不错。”何海峰点头道,他拿起笔,把林振华的建议记下来,准备随后找人进行研究。 接下来,林振华又把杜向阳的事情向何海峰说了一遍,何海峰叹息道:“真是可悲啊,咱们培养了这么久的人才,最终却投入了别人的怀抱,看来,是需要加强一下出国留学人员的思想教育了。” 林振华道:“你们太官僚了,杜向阳的事情,不是光加强思想教育就能够解决的。人都是有利己心的,对于科研工作者来说,他们需要有科研条件,也需要有良好的生活环境,如果我们不能解决这两样东西,光靠思想教育来吸引人才回国,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是咱们国家的条件就是这样,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何海峰说道。 林振华道:“关于这件事,我倒有一个想法。我打算回去之后,在浔阳建立一个归国人员创业园,为留学归国人员提供和美国一样的生活环境,同时为他们提供科研所需要的资金和技术条件。如果他们有意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来创业,我也会给他们提供创业基金,让他们学有所用。” “这个投入可不少啊。”何海峰说道,“这样的投入由你们一个企业来做,合适吗?” 林振华道:“我已经考虑过了,这样做的投入的确不少,但收益也是非常明显的。目前国内的科技水平与美国相比有很大的落差,在美国学有所成的人员,如果能够把学到的知识带回国内,必然会有极大的市场,我相信我们的投入肯定会有回报的。” 何海峰想了想,点点头道:“小林,我发现你的气魄倒是越来越大了。其实,这件事情应当是由国家来做的,不过目前国家财政的状况并不乐观,到处都要用钱,恐怕很难挤出资金来做这件事。你们如果能够做到,倒是替国家减轻了一些负担了。” 林振华道:“这个计划目前还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因为涉及到公司的投入,所以我还得回去和公司的其他领导讨论之后才能决定。不过,有一个政策我想请你帮我们争取一下。” “什么政策?”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目前,有不少出国留学人员担心国内的政策不稳定,这也是他们不愿意回来的原因之一。我想,要让他们安心地回国效力,就应当向他们承诺来去自由,消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回来工作,如果觉得国内环境不好,还可以随时离开,这样他们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了。” “来去自由?”何海峰有些犹豫,“咱们培养一个留学生非常不容易,好不容易让他们回来了,还承诺来去自由,万一他们都呆不住走掉了,怎么办?” 林振华道:“这就要看我们的政策是不是对路了。如果我们的政策能够让大家心情愉快,大家为什么要走?这里毕竟是他们的祖国,他们对祖国是有感情的。反之,如果我们的政策不好,让人家觉得无法施展才华,那么我们用政策强行把人家叫回来,或者把人家扣下来,又有什么用?” “你说得对。”何海峰也想通了,事实上,他在很多方面与林振华是非常有默契的。林振华的这个想法,他乍一听有些抵触,但细细一想,还是非常理解的。 “这样吧,小林,你把你的想法写成一个报告交给我,我回头请中组部、外交部、教育部一起讨论一下。来去自由这个提法很好,咱们应当有这样的自信。” (未完待续) 340 支援国防事业 林振华谈完正事,站起身来向何海峰告辞,他说道:“老何,我要向你汇报的,也就是这些了。我还得回去准备一下材料,明天陈天帮忙约了科工委的同志,要一起谈谈合作开发五轴机床的事情。” 何海峰道:“小林,晚上到家里去吃饭吧?我一会打个电话,让你阿姨多做点好吃的。岚岚今天也会回家吧,她还一直在念叨你呢。” 听到何海峰说起何岚,林振华心里一动,想起了在纽约时妹妹对他的警告。他虽然并不觉得何岚对自己会有什么超越一般朋友的感情,但林芳华的提醒也是有些道理的,毕竟何岚也是18岁的姑娘了,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谁知道她会想些什么事。 想到此,林振华就更不敢去何海峰家里吃饭了,他推托道:“算了,下次来燕京再去你家拜访吧。对了,老何,这次我在美国见了小芳,她托我给你和阿姨带了些礼物,还给岚岚买了个大洋娃娃,我一块拿给你吧。” 说着,林振华打开自己的旅行包,从里面拿出几个礼品盒子,以及一个用透明塑料纸包扎好的大洋娃娃,一齐摆到何海峰的桌子上。那个洋娃娃其实是林振华自己买的,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以小芳的名义送吧。 何海峰看着那些礼品,呵呵笑道:“敢跑到我办公室来送礼的,也就是你小林了。” “这个不算行贿。”林振华也笑道,“我们都算你的晚辈,这是晚辈孝敬长辈的礼节。” 何海峰道:“得了吧,就你一口一个老何地叫着,还自称晚辈呢。” “这个嘛,主要是老何你比较平易近人,呵呵。”林振华笑着说道,他与何海峰也开玩笑开惯了,虽然年龄上的确有差异,但也属于忘年之交了。 第二天一早,陈天开着他的吉普车来到林振华等人下榻的宾馆,接上林振华、老刀和卫景文,前往国防科工委,去洽谈有关五轴机床的事宜。 国防科工委早已得到了老刀从美国传回的消息,知道林振华他们从斯皮舍尔公司那里得到了五轴控制芯片。整个科工委,从主管领导到下面的工程师,一个个都兴奋得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就等着林振华他们回来报告具体的详情。 五轴联动机床在军工领域的应用范围是十分广泛的,从船用螺旋桨,到飞机发动机的叶片,都涉及到一些复杂曲面的加工。刘向海在推进器所搞的那套仿五轴加工,虽然也能达到一定的效果,但效率太低,而且适用的范围也不够广,不足以满足军工生产的需求。科工委系统也曾通过各种渠道从国外弄到了一些五轴芯片,制造出了几台五轴联动机床,但缺口依然是非常大的。 这一次,斯皮舍尔公司以打擦边球的方式,向汉鲁机床公司提供五轴芯片,科工委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就盯上来了。这一次的会谈,大家就是要解决芯片如何交割的问题。 由于事关重大,科工委派出了一名叫作洪丰的副主任,亲自主持与林振华的会谈,这个待遇算是非常高了。林振华要按行政级别套,也就相当于一个正处级,而科工委的副主任是副部级,中间差出了好几级。 洪丰在会面之前,便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他打算先对林振华进行一番夸奖,让林振华觉得受宠若惊,然后再提出把芯片收归己有的要求,相信林振华肯定不会有什么异议的。至于代价方面,科工委的领导们也已经讨论过了,大家觉得可以给汉鲁机床一个比较高的收购价格,比如说,每片芯片100元人民币……“洪副主任,他们到了。”秘书来到洪丰的办公室,向他报告道。 “好的,先安排他们到会议室坐下,我马上就到。”洪丰说道。 林振华一行被带进了会议室,早有工作人员给他们倒上了茶水。林振华和老刀、卫景文坐在长条形会议桌的一侧,陈天则坐在一个离他们比较远的地方,显出与他们没有什么瓜葛的样子。今天的会谈是由陈天联系的,但他并不打算介入。 林振华等人刚刚喝了一口水,会议室的门便被打开了,洪丰带着六七名科室领导和工程师大步走了进来。林振华等人连忙站起身来相迎,洪丰径直走到林振华对面的位置上,隔着会议桌向林振华伸出手去,用和蔼可亲的口气说道:“是林振华同志吧?非常欢迎你们。” 工作人员在一旁轻轻地向林振华介绍了洪丰的身份,林振华微微一笑,伸出手与洪丰握了一下,回答道:“洪副主任,打搅了。” 洪丰又与老刀、卫景文分别握了握手,并向坐在一旁的陈天笑了笑,打了个招呼,然后坐下来,说道:“咱们开始吧?” “洪副主任请开始吧。”林振华道。 洪丰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志们,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林振华同志到我们科工委来洽谈工作。大家或许已经知道了,林振华同志这一次率领汉华重工旗下的汉鲁机床公司的几位同志到美国去,与美国斯皮舍尔公司签订了一份非常重要的合作协议。斯皮舍尔公司同意,向汉鲁机床公司提供具有五轴控制能力的专用芯片。” 科工委的几名参会者事先都已经知道这一消息了,但此时再听一遍,眼睛里还是露出了欣喜之色。要知道,他们盼望获得五轴芯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多少重要的军工设备部件就因为缺乏加工能力而无法完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五轴芯片的价值的。 “据陈天同志介绍,汉鲁机床公司这一次所以能够获得五轴芯片,与林振华同志的努力息息相关。林振华同志用他的卓越才华征服了斯皮舍尔公司的技术总监,使对方认识到必须加强与中方的合作,这才不得不拿出五轴芯片来作为合作的前提条件。”洪丰对林振华大加赞赏道。 关于在斯皮舍尔公司的谈判细节,老刀已经向陈天做过汇报,陈天随即把这些情况向科工委又进行了介绍。洪丰刚才说的这些,就是陈天所介绍的情况,与真实情况之间倒也没有什么出入。 “洪副主任言重了,其实对方愿意与我们合作,主要还是看中了我们汉鲁机床公司的技术实力,我个人所起的作用是非常微弱的。”林振华谦虚道。 洪丰道:“你个人的作用还是应当肯定的。小林同志,想不到你竟然这样年轻,我最初听陈天说起来,还有点不相信呢。像你这么年轻的同志,就能够为国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实在是非常不容易啊。” “的确,林经理今年还不到30岁吧?”一位名叫宋定祥的科工委官员也附和道,他是科工委一个局的副局长,是五轴芯片的直接用户。 林振华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洪丰给他戴了这么多高帽子,肯定是为了给后面的话做铺垫的,林振华并不着急要表什么态。 “小林同志,这次你们得到五轴芯片之后,有什么考虑没有?”洪丰果然把话头引入了正题,这是他们最为关心的事情。 林振华点点头道:“考虑过了,我们汉鲁机床打算利用斯皮舍尔公司提供的五轴芯片,自主开发五轴联动加工中心。作为远景规划,我们准备开发七轴、十一轴的加工中心,占领国际机床领域的制高点。” “好!”洪丰赞道,“林经理的确很有魄力,有一种敢为天下先的勇气。” “洪副主任谬赞了。”林振华道。 洪丰称赞完了之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林经理,你也知道的,目前五轴联动机床还是巴统向我国限运的装备,我们国防科工委系统也非常急需这类机床。所以……” “洪副主任,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支援国防建设是我们地方企业应该做的事情,我们肯定不会拒绝的。”林振华不等洪丰说完,便满口应承下来。 “这么说,你同意支援我们了?”宋定祥急切地问道。 “这是当然。”林振华道,“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们的五轴联动加工中心开发出来后,将优先销售给国防科工委系统。我们会把你们当成排名第一位的用户的。” “这个……”宋定祥被噎了个够呛,他想要的,可不是什么五轴联动加工中心,而是五轴芯片。他这个局下属有好几家机床厂,正急着想弄到芯片来开发自己的五轴加工中心呢。芯片这东西不值什么钱,组装到机床里去可就贵了。 “林经理,你可能有点误会了,其实我们是希望你们能够把芯片转让给我们的。”宋定祥直言不讳地说道。 林振华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说道:“宋局长,这是为什么呀?光一块芯片是没什么用的,芯片只有装在机**才有用呢。” “这个我知道。”宋定祥答道,“不过,我们就不麻烦你们为我们提供机床了,我们科工委系统本身也有机床企业,我们能够生产出自己的五轴加工中心的。” 林振华嘿嘿笑道:“既然同样是五轴加工中心,我们生产和你们生产,应该差别不大吧?宋局长难道不想给我们一个为国防做贡献的机会吗?” (未完待续) 341 人格问题 听到林振华这番油盐不进的回答,洪丰、宋定祥以及科工委的其他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纳闷林振华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洪丰又轻轻咳了一声,说道: “林振华同志,我想宋局长刚才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机床制造方面,我们科工委系统的企业拥有丰富的经验,这方面就不需要地方上的同志多费心了。我们现在缺乏的,主要是五轴芯片,所以,我们希望你们能够把从美国公司那里获得的五轴芯片,提供给我们。当然,我们是不可能让你们无偿提供的,我们科工委会按照芯片的市场价格给你们补偿。必要的话,我们还可以适当提高一些价格。” 林振华摇摇头道:“洪副主任,科工委系统的机床企业,我们也有所了解,要说技术实力比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更强的,好像还没有吧?我们是鲁中机床厂的老底子,在重型机床方面,在国内是排得上号的。” “林经理,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谁说我们科工委系统的机床企业不行?”一位50来岁的科工委人员忍不住发话了。 “这是胡津,858厂的技术处长,数控机床专家。”宋定祥向林振华介绍道。 胡津看起来的确是有几把刷子,说话底气也比较足:“林经理,你们鲁中机床厂在传统机床方面的确有一些历史,但要说到数控机床,你们就完全不行了。在国内,搞数控机床最有经验的,还是我们858厂。国家弄到一点五轴芯片不容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怎么能拿给你们这样去浪费呢?” 林振华看看胡津,说道:“胡处长,你刚才有句话说得不太对,这些五轴芯片不是国家弄到的,而是我们汉鲁机床公司弄到的。这个问题如果不搞清楚,我们恐怕就很难往下谈了。” “你这个同志怎么能够这样说话呢?你们汉鲁机床公司难道不是国家的企业吗?你身为国家干部,顾全大局这个道理难道也不懂吗?”胡津着实有些急眼了,话说得非常冲。 其实,也难怪胡津会急眼,858厂最近几年不太景气,厂里的领导就指望着这几片五轴芯片能够给厂子带来一线生机了。 858厂是一家地处西南的三线企业,1964年建厂,是国家从各地调遣机床行业的精兵强将重点打造的一家军工装备企业,专门负责向军工系统提供数控机床。过去那些年里,国家通过各种渠道弄来的工业控制芯片,都是优先提供给858厂使用的,这使得858厂在数控机床方面占据了国内领先的地位。 然而,近些年来,随着中国与西方国家的关系曰益缓和,西方解除了一部分对中国的技术封锁,数控机床的进口渠道拓宽了,相比之下,858厂的产品对于军工系统的重要姓也就下降了。 和许多军工企业一样,858厂目前也面临着非常严重的经营困难,产品订单减少,国家拨款不足,职工福利明显下降。在政策放开之后,一些有能力的工人和技术人员纷纷想办法跳槽,有些通过系统内的渠道调往东部发达地区,有些则干脆办了停薪留职,到乡镇企业挣大钱去了。 这一次,科工委得到消息,说汉鲁机床公司在海外弄到了五轴芯片,858厂的领导马上带着几名中层干部飞往燕京,向科工委提出,要把这些五轴芯片弄到手,由858厂挑头,开发中国自己的五轴联动加工中心。 对于厂领导来说,能否开发成功是另一码事,最关键的是如果能够争取到国家在这方面的立项,那么就意味着在未来几年内,财政会提供大量的拨款,这将能够使858厂起死回生。 这一次与林振华等人会谈,是由洪丰主持的,858厂的厂长没有资格参加,但胡津作为数控机床专家,被要求参加这次会议。厂长事先对胡津密授机宜,让他无论如何要在会上把五轴芯片的归属权搞到手,因为这是关系到全厂生死存亡的大计。 其实,厂长最担心的并不是林振华不肯让出五轴芯片,他担心的是科工委把芯片攥在自己手上,搞集体攻关,这样858厂能够从中获得的利益就很少了。在厂长的心里,还真没想过林振华能够拒绝让出芯片这样的事情。 胡津是个搞技术的人,对于人情世故懂得不多。在他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是在中国地面上出现的工控芯片,都是应当由他们858厂优先挑选的。现在林振华居然说这芯片不是国家的,而是汉鲁机床公司的,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在这方面,宋定祥比胡津要理智一些。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计划经济年代了,经过几次放权改革之后,国家对地方的控制力已经大为减弱,已经不再是一纸公文就可以平调企业资源的时候了。宋定祥还知道,汉鲁机床公司的成分非常复杂,它是由汉华机床公司和鲁中机床厂合作建立的,而其中鲁中机床厂已经是美资控股,所以胡津质疑汉鲁机床公司是不是国家的企业,还真是说错了,人家就不是国家的企业。 “林经理,对于汉鲁机床公司对于这批五轴芯片的所有权,我们是尊重的。”宋定祥打断胡津的话,对林振华说道,“我们把各位请到这里来,也是希望双方能够谈一谈。不管你们汉鲁机床公司是什么样的所有制,至少有一点,在座的都是中国人嘛,都是咱们炎黄子孙,大家都是爱国的嘛。” “呵呵,宋局长,你这话我爱听,我们的确都是爱国者。”林振华人畜无害地笑了起来。他笑的是宋定祥的官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用几句话就把人蒙过去,也不看看他林振华是从哪来的。 陈天也在旁边皱了皱眉头,他对林振华是充分了解的,他知道宋定祥低估了林振华,这场谈判这样发展下去,是非常危险的。他开始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事先应当和科工委方面多沟通一下。 “既然都是爱国者,那么我们就应当从国家利益出发来考虑问题,是不是这样?”宋定祥继续循循善诱,想用话把林振华将住。 林振华不打算和宋定祥绕弯子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宋局长,你说吧,你们的底价是什么?” “这个……”宋定祥还有一肚子的大道理、小道理没说出来呢,让林振华这一句噎得有些难受。他扭头看了看洪丰,洪丰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表态。宋定祥便一本正经地说道:“经过我们科工委的慎重研究,我们希望从汉鲁机床公司方面收购你们所拥有的五轴芯片,交由国营858厂用于研制五轴联动加工中心,为国防军工提供尖端装备。至于这些五轴芯片的收购价格,我们的考虑是,每片100元人民币。” 100元人民币! 宋定祥此言一出,林振华、卫景文和老刀全都愣住了,连陈天也惊呆了。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倒不是愤怒,而是惊愕,这个宋定祥看着挺清醒的,莫非是在梦游?这个人的脑袋得让驴踢过多少次,才会说出这样的昏话来啊。 要知道,在国外对中国严密封锁的情况下,中国想要弄到一台五轴联动机床几乎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正如林振华向老刀了解过的,国家为一台五轴联动机床花费一二百万也是在所不惜的。 国产五轴联动机床目前最大的瓶颈就是芯片,其他的东西都还比较好办。这样算下来,一片芯片怎么也得值个十万二十万吧。这种芯片在国外的确不太值钱,但能够把它弄回来,可就值大钱了。宋定祥一张嘴就想花区区100块钱把芯片拿走,这简直就是渺视众人的智商啊。 这就像在商场里侃价一样。一粒价值10万的钻石,你还价还到2万,人家会很生气,觉得你太黑心肠了。如果你还价还到50块钱,人家肯定连生气都懒得了,直接就拨120让救护车把你弄走了。 “你们……”卫景文当时就准备拍桌子了,他也是个搞技术的人,情绪是不那么容易控制的。 林振华拦住了卫景文,然后笑嘻嘻地对宋定祥问道:“宋局长,你说一块芯片给我们100块钱,我没听错吧?” “价钱方面,还可以商量。”宋定祥退了一步,“如果林经理觉得这个价格不太合适,我们可以向委里打报告,适当提高一些价格。总之,我们是不会让地方企业吃亏的。” 林振华点点头,依然笑嘻嘻地说道:“这样吧,我出1000块钱一片,宋局长有多少我要多少。” “林振华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洪丰的脸沉了下来。林振华这话里的讥讽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居然敢这样对一屋子部级、厅级领导这样说话,这让洪丰觉得非常恼火。 林振华的脸也沉了下来:“洪副主任,我们今天到这里来,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来卖身的。合作是建立在双方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我认为,宋局长刚才开出来的这个价钱,不仅没有尊重我们汉鲁机床公司的经济利益,甚至是没有尊重我们几个人的人格,这不是一种合作的态度。” “什么?你说我没尊重你们的人格!”宋定祥道,“你把话说清楚,我刚才哪里不尊重你们的人格了?” 林振华道:“一片五轴芯片你们出100块钱,你们把我们当成缺心眼的傻瓜了?这不是侮辱我们的人格吗?除非你自己也认为一片五轴芯片的价值就是100块钱。说实话,我不愿意接受后一种解释,因为这太侮辱你的智商了。” (未完待续) 342 利益之争 林振华这番话实在是太损了,宋定祥的老脸腾地一下变得五彩斑斓,红色是因为羞,黑色是因为怒,青色是因为被打了脸,黄色……估计是因为防冷涂的蜡。 “你你你……”宋定祥用手指着林振华,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振华倒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带着微笑看着宋定祥,他就不信宋定祥还能跑过来和他决斗。至于说大家撕破了脸会不会导致合作破裂,这根本不是林振华需要考虑的事情,因为现在是科工委哭着喊着要和他合作,他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科工委这个部门,算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单位,按理来说,林振华是不该去得罪他们的。但在这次谈判中,科工委的表现未免太强势了,丝毫不顾及到林振华一方的感受,这可就惹着林振华的**神经了。林振华也不是没脾气的人,急眼了照样会发飚。 从林振华内心来说,这一次到科工委,是希望能够建立起合作关系的,否则他根本就不需要来,直接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就可以了。五轴芯片是由斯皮舍尔公司提供的,林振华只要在合同上做做手脚,就能够保证科工委无法插手。 林振华想与科工委合作有两个意图,一是因为诸如858厂这样的系统内企业拥有一定的技术,林振华想把这些技术引进到汉鲁机床公司来,二则是因为高端数控机床的大客户就是科工委,林振华想玩一手技术换市场的把戏,成为军工装备的供货商。 但事与愿违,科工委方面根本就打算和他合作,他们只想把芯片拿走,至于林振华在想什么,他们根本就没兴趣了解。 既然是这样,林振华也就不再客气了,科工委的权势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抢东西吧?林振华现在也不是没有根基的人,真要打起官司来,林振华也不见得就会输。 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是一件公事,不涉及到私人感情。只要是公事,就好办了,科工委要给林振华穿小鞋,也只能通过官方渠道来做,没有谁会利用私人关系去报公仇。而官方渠道是非常讲究名正言顺的,科工委想搞强取豪夺这一套,机械委、化工部、体改委、外贸部等等部门都不会认同,这样一来,科工委也就无法为难林振华了。 让林振华有恃无恐的地方还在于,他与海军装备部的张智方部长有交情,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张智方搬出来摆平此事。此外,华青大学的姚鹤良教授也有几个学生在科工委系统里有点职权,让他们出面来协调关系,也是能够做到的。 双方闹到这样的程度,负责从中牵线的陈天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他呵呵笑了一声,对众人说道:“各位领导,大家都冷静一点。其实,都是为了工作嘛,可能是沟通上有点误会,大家别动气,有话好好说嘛。” 陈天本身的职位不高,但他有一个比较牛气的老爹,所以科工委的领导们对他多少有几分客气。还有,陈天本人也在秘密战线工作,这些年为科工委弄到过不少好东西,大家相互之间合作得不错,他居中调解,大家还是要给他这个面子的。 “小陈,这件事情一直是你在联络的,你说说看吧,这事应当怎么处理?”洪丰直接把球踢给了陈天,让陈天去解决问题了。 陈天道:“洪副主任,咱们之间是朋友,振华也是我的朋友,我一碗水是端平的。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得说咱们一句,五轴芯片的价值有多大,我想科工委不会不清楚吧?你们想以100块钱一片的价格拿走,这未免太没有诚意了。据我所知,振华一向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如果不是你们开出的价格太不合理,我想振华也不会表现得如此过激的。” 洪丰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他听出来,陈天这番话虽然矛头直指科工委,但却是在帮科工委的忙。他骂了科工委,又夸了林振华,这样就把事情缓和下来了,不至于让林振华逼到死胡同里去。 想清楚了这一节,洪丰便顺着陈天的话头说道:“小陈批评得很对,我们思想有些僵化了,不适应现在的商品经济要求。100块钱一片芯片这个价格,主要是财政方面给我们的权力所限,一块五轴芯片的价值当然不止100块钱,我们忽略了林经理的感受,这是我们的错。” 林振华也不傻,他当然也听出了陈天的意思,不过,既然洪丰也作出姿态了,林振华就不便于再追究什么,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洪副主任言重了,科工委有自己的考虑,我们也能够理解。刚才宋局长说过,我们应当从国家利益出发来考虑问题,而不能局限于小集体利益来考虑问题。洪副主任觉得对吗?” 洪丰点点头:“这当然是对的。” 林振华道:“如此便很好了。目前的情况是,我们弄到了一些五轴芯片,但数量不多,我们应当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怎么样对国家有利,我们就应当怎么做。在机床制造方面,科工委系统的几家机床厂,经验都不如鲁中机床厂更为丰富。胡处长是搞机床的专家了,他应该知道,如果床身、导轨、丝杠、主轴这些部件的质量不能保证,加上工人装配经验不足,再好的数控系统也无法保证机床的精度。把宝贵的五轴芯片与低质量的机床相结合,这才是真正的浪费呢。” “听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们858厂生产的配件不合格吗?你这样说有什么依据?”胡津气乎乎地插话道。 林振华道:“胡处长,据我所知,858厂也生产大型数控镗床吧?你们的1000毫米深孔加工,孔距误差能控制在多少以内?” “这个是国防秘密,我不能泄露。”胡津摇着头说道。 “胡处长,这里都不是外人,林经理以及他的助手们,都是值得信任的。”洪丰在一旁发话了。其实这种技术指标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国防秘密,只是大家脑子里保密这根弦崩得太紧了,恨不得把一切都归为秘密,结果反而把自己弄得神神叨叨的。 听到洪丰发了话,胡津点了点头,得意地对林振华说道:“既然洪副主任允许了,我就告诉你吧。我们858厂经过多年的艰苦攻关,目前1000毫米深孔的孔距误差已经控制在0.04毫米以内了。” “这个精度,是国内大型镗床的最高纪录。”宋定祥补充道。858厂是他分管的下属企业,这种高精度大型卧式镗床是858厂少数几样值得骄傲的产品之一,宋定祥对其非常了解。听到林振华不问其他产品,唯独挑出这项产品来发问,宋定祥简直是乐坏了,觉得林振华真是自己找了一块硬板子来碰。 谁知道,林振华问这个产品,恰恰是因为知道858厂一直以此为荣。别看胡津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这个精度数据属于国防秘密,其实马胜凡、王海胜他们都知道这个情况,而且也曾经向林振华说起过。听到宋定祥自称他们的镗床精度是国内最高纪委,林振华笑了,他说道:“宋局长,你说的最高纪录,应当是老黄历了吧?目前国内1000毫米深孔镗床加工的最高精度,是孔距误差少于0.02毫米。” 林振华说的这台镗床,就是他出国之前在鲁中机床厂亲眼看到的那台正在接受检测的镗床,马胜凡在当时就已经告诉他了,这台镗床的诞生,打破了858厂创造的精度纪录,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这不可能!”胡津跳了起来,“你说的是进口镗床吧?我知道洛阳拖拉机厂进口过一台德国镗床,能够达到这个精度。” 林振华道:“我说的就是国产机床,这是我们汉鲁机床公司在一个月前刚刚创造的新纪录。胡处长和宋局长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鲁中市亲眼看一看。” “这是不可能的。”胡津还是坚持说道,“你们的大型镗床我也了解,1000毫米的时候,你们的镗刀低头问题一直都没有解决,你们怎么可能做出这么高精度的镗床?” 卫景文轻声说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我们设计了一套镗刀杆滑枕的自动补偿机制,已经完美地解决了低头问题。” 胡津听到说起技术问题,眼睛里便泛出了光芒,他对卫景文问道:“这位同志,你们说你们设计了自动补偿机制,具体是怎么做的,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卫景文看看林振华,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卫老师,这个东西咱们不保密,你就说说吧。” “好吧。”卫景文答道,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在纸上画了个小图,交给坐在自己对面的胡津,同时说道:“我们的补偿机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一看就明白了。” 胡津接过图纸看了一眼,感叹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其实我们也搞了这样一套补偿机制,比你们的可能还要简单一些呢。不过,即使是解决了镗刀的低头问题,我们目前精度也只能达到0.04,你们为什么就能够达到0.02呢?” 林振华道:“这很简单,就是因为我在前面跟你说起的配件质量和装配水平问题,这个问题靠你们858厂是无法解决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真想到你们那里去参观一下。”胡津喃喃地说道,“你们在配件生产和装配方面,有什么诀窍没有,能不能向我们传授一下?” 这就是技术宅的特点了,不管此前有过什么冲突,一涉及到技术问题,胡津就把前嫌都忘记了。作为厂里的技术处长、总工程师,他承担着很大的压力,听说一家地方企业居然做出了比自己精度更高的机床,他觉得实在是有点坐不住了。 林振华向胡津递了一个抱歉的笑容,意思是,没门。然后他转向洪丰,说道:“洪副主任,你也看到了,858厂在数控方面有一定的积累,但其他方面的水平远不及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既然科工委希望能够为国防工业提供最好的装备,那就应当把试制五轴联动加工中心的任务交给我们汉鲁机床公司,而不是从部门利益出发,光想着照顾系统内的企业。” “这是不可能的。”洪丰大摇其头道,“林经理,你们汉鲁机床公司是地方企业,怎么可能参与国防系统的产品开发呢?” 林振华道:“洪副主任,这个恰恰就是我想向你提出来的事情。当今世界,国防工业所需要的技术和装备越来越多,单凭国防工业系统内部的力量,已经无法满足了。世界各国的国防工业,都是采取向私营企业开放的方式,允许私营企业参与国防建设。只有我们国家到现在还在维持这种自我封闭的体制。你可以想想,一个系统的力量,怎么可能与一个国家的力量相比?更何况,咱们国家的实力与西方国家相比还远远比不上,一个系统的力量就更为微弱了。” 宋定祥说道:“林经理,你这样说,就是根本不了解国防工业的特姓。我们国防工业是具有高度保密要求的,让地方企业参与进来,万一泄密了怎么办?” 林振华冷笑道:“宋局长,咱们国防工业真有这么多需要保密的东西吗?咱们已经从德国进口了0.02毫米精度的镗床,你们0.05毫米精度的镗床还保什么密?谁还会关心这个指标?我们在机床制造方面开展合作,就算是涉及到精度、加工能力方面的资料泄露出去了,敌人又能从中分析出什么问题来?” 洪丰听到此处,皱了皱眉头,对宋定祥问道:“老宋,有些事情,也不必太**吧?过去咱们搞两弹一星的时候,也有很多地方企业参与的。只要我们把最核心的内容保护起来,一些枝节的事情,并不需要过于保密吧?” 宋定祥道:“洪副主任,你说得很对。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回去以后会认真地研究一下,看看是否有一些内容是可以解密的。不过,具体到汉鲁机床公司,情况可能还有一些特殊……” “什么特殊?”洪丰问道。 宋定祥看了看林振华,把嘴俯到洪丰的耳边,小声说道:“洪副主任,你不知道吗,汉鲁机床公司并不是国营企业,它是有美资背景的,严格地说,是三资企业。” (未完待续) 343 技术溢出 听到宋定祥的话,洪丰愕了一下,他是当领导的人,事先对这些事情了解得不够深入。今天这场会谈的主题本来也不是与汉鲁机床合作,而只是谈谈从汉鲁机床手里收购这些芯片而已。大家考虑得更多的,是如何通过汉鲁机床的渠道再获得更多的芯片,所以也没人在乎它的所有制是怎么回事。 刚才林振华与宋定祥、胡津等人斗法,洪丰是看在眼里的。林振华提出的思路,给了洪丰以很大的启发。其实他心里也非常明白,858厂以及其他的一些系统内的装备制造企业,技术实力有限,不足以为整个系统提供足够的装备。林振华建议科工委系统向地方企业开放,允许地方企业参与军工生产,这个想法洪丰是比较认同的。 但如果汉鲁机床公司是三资企业,这个问题就变得比较复杂了。从洪丰的心理来说,国企是最可信赖的,私营企业次之,三资企业几乎就不在考虑之列了。他抬头看看林振华,问道:“林经理,刚才宋局长说,你们汉鲁机床公司有美资的背景,这个情况属实吗?” 林振华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陈天。陈天呵呵一笑,对洪丰说道:“洪副主任,这件事情,等会后我专门跟你说吧。不过我在这里可以表一个态,振华的汉鲁机床公司,在政治上是可以信赖的。” “嗯,好吧。”洪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细节了。他知道陈天是安全部门的人,政治**是足够的,既然他敢替汉鲁机床公司背书,那么这家公司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样吧,林经理,你提出的国防工业向私营部门开放的建议,非常有意义,我会提交科工委办公会议进行讨论。五轴芯片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会充分尊重你们的想法的。现在你能不能跟大家详细地说一下,你对于我们双方的合作,是如何考虑的?”洪丰说道。 林振华道:“完全可以。各位领导,我们几个这次到科工委来,就是希望与科工委之间建立起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的。我们双方在本质的目标上并没有冲突,都是为了国强民富,所以我们的合作基础是稳固的。 我认为,国防工业坚持保密要求,是没错的。但过于强调保密,甚至于在一些并不特别具有保密价值的问题上也进行保密,并不利于国防工业的发展。一个好汉三个帮,科工委能耐再大,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而在这方面,数以万计的地方企业是完全发挥作用的。” “嗯,说得不错,你说说看,你们打算如何发挥作用。”洪丰问道。 林振华道:“我们希望科工委能够把我们列为国防工业的装备供应商,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有非常丰富的机床设计和制造经验,而且随着我们与美国斯皮舍尔公司的合作,我们的技术水平将会有一个明显的飞跃。我们希望科工委派出专家去考察我们公司,明确哪些装备可以由我们公司来提供。比如说这一次我们获得五轴芯片之后,已经制订了一个开发五轴联动加工中心的计划,科工委只要把你们对五轴加工中心的需求告诉我们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另起炉灶。” “这明明是你们另起炉灶,我们858厂完全有能力设计和制造五轴机床的。”胡津忍不住发话了。 林振华问道:“胡处长,我们且不说你们的设计能力和制造水平是否比我们汉鲁机床公司强,即使是你们的水平更高,你们的生产能力足够吗?” “当然足够,我们完全能够满足科工委下属各企业的需要。”胡津说道。 林振华哑然失笑:“胡处长,需要五轴机床的,并不只有你们科工委系统吧?全国有无数的工业企业都需要高端的加工设备,你们都能够满足吗?” “他们……他们……”胡津支吾起来了。他有心说地方企业的事情与他无关,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说地方上还得另外建立一套装备生产体系,这依然是另起炉灶的概念了。 林振华道:“胡处长答不上来了吧?事实上,不管你们搞不搞五轴机床,我们汉鲁机床都是必须要搞的。你们军工系统需要,地方企业也需要,未来我们还可以考虑进行出口。因此,五轴机床的设计和制造,应当以我们地方企业为主,我们可以接受科工委的订货,而且在价格上也可以给科工委以充分的优惠,当然……” 说到这,他拿眼睛瞟了宋定祥一眼,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本来打算说再便宜也不能100块钱一台,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大家好不容易把梁子揭过去了,他又何必再去打老宋的脸呢。 “那我们858厂干什么?”胡津问道,照林振华这样一说,没858厂什么事了,厂里好几千口人还指望着靠五轴机床项目来发奖金呢。 林振华道:“胡处长,858厂和我们汉鲁机床公司,可以建立起合作关系啊。据我所知,你们在数控技术方面有不少绝活,我们非常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指点。我们双方可以形成一种战略姓合作关系,共同开发数控机床。未来一部分机床在我们汉鲁机床公司生产,另外一部分在你们858厂生产。你们生产的机床不仅仅供应军工系统,还可以供应到地方上来,这不比你们守着军工的一亩三分地刨食要强得多?” “这个恐怕不行。”胡津摇头道,“我们是军工企业,我们开发的技术是保密的。” “这个问题也是我想和洪副主任谈的。”林振华道,“前一段时间,我在人民大学和一些搞经济的学生聊了一下,他们告诉我一个词,叫作技术溢出。一个部门开发的技术,如果永远都窝在自己的手里,是非常可惜的,应当能够带动其他部门的发展,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益。咱们国家过去几十年中对军工科研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形成了许多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技术,可是这些技术却未能投入到国民经济建设领域,这是极大的浪费啊。” 林振华在这里使用的技术溢出这个概念,与其原始含义是不同的。经济学上说技术溢出,是指跨国公司在东道国进行投资时,其带去的技术会对东道国的企业产生一种示范效应,从而带动东道国企业的技术发展。林振华在此借用这个概念,是提出让国防军工领域的技术转移到民间,带动民间的技术发展,二者有一些相似之处。 听到林振华的话,陈天补充道:“振华说的这个问题,我们也注意到了。发达国家的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是高度相关的。美国在二战中为军事目的而开发的计算机技术、核技术,在战后都迅速应用到了民用领域。美国最近提出星球大战计划,也是一个军事计划,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在军事上的进展,远远不及其对民用科技的推动。我觉得,我们中国的军工发展,也应当借鉴美国的这种模式。” “小张,把这个问题记录下来,会后形成一个简报,请几位主任都看一看。”洪丰对旁边的一名工作人员说道,显然,林振华和陈天说的这些,都让他觉得很有价值。 林振华讲完大道理,接着便回到了现实,他说道:“858厂目前拥有的一些技术,其实对国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保密价值了。人家也同样拥有这样的技术,你即使是拿个大喇叭对着人家喊,人家也懒得听。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保密的对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中国自己的民用工业。” “呵呵,让小林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呢。”洪丰笑了起来。 林振华说的这个问题,其实是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之前大家都不觉得,一经捅破,发现实在是很可笑。有些技术,国外已经有了,军工系统也研究出来了,只有中国的地方企业不掌握。这个时候,国外对中国封锁是可以理解的,但军工对民用封锁就很荒唐了,这不是自己人和自己人过不去吗? “老宋,这个问题值得研究一下,我们认真清理一下,看看系统内有哪些技术是国外已经搞出来,咱们没有必要保密的,该解密的就解密吧。”洪丰向宋定祥吩咐道。 宋定祥赶紧把这话记录在笔记本上,同时回答道:“好的,我们尽快去办。” “也不能全解密,保持适当的神秘感也是有必要的。”陈天提醒道。 “这个是自然的,不劳小陈提醒了。”洪丰答道。 陈天这个提醒当然也是有道理的,国防工业里的保密有两项目的,一是为了避免自己独家掌握的技术被外国人掌握,另一个则是为了掩饰自己所达到的能力,起到战略上迷惑对手的作用。陈天所说的,就是后一项目的,万一稀里哗啦全部解密了,国外一看,原来中国的军工实力是这种情况,那对于国防安全也是会带来影响的。 洪丰对此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如何把握技术转移与保密之间的关系,不是一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不过,有了这个想法,具体如何去做,就不是困难的事了。 (未完待续) 344 合作愉快 会谈进行到这个程度,双方都已经有了更多的了解。林振华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不合作态度,的确让科工委的官员们觉得非常不舒服,但听完他的意见,众人开始认识到,这个小年轻人其实还是非常不错的,并非那种斤斤计较于个人和小集体利益的人。人品好的人,在什么地方都受人欢迎,连宋定祥也忘记了林振华曾经贬损过他,开始一口一个“小林”地和林振华攀谈起来。 根据林振华的提议,双方同意由858厂和汉鲁机床公司建立一个联合研发中心,共同开发五轴联动加工中心。汉鲁机床公司主要负责机床机械部分的研发,858厂则提供数控方面的经验。最终开发出来的产品由双方共同制造,当然,根据各自能力的不同,汉鲁机床公司将会承担主要的制造任务。 这项合作基本上是一个双赢的格局。从汉鲁机床公司的角度来说,能够得到858厂多年来在数控技术方面积累的经验,同时拿到科工委系统的订单,相当于又开拓了一条新路。 现在汉鲁机床公司的技术来源已经有好几个方面了:鲁中机床厂原有的技术积累,汉华机床研究所的技术,华青大学机械系的技术,斯皮舍尔公司的技术,以及858厂的技术。所有这些技术在汉鲁机床公司实现集成,可以想象得出汉鲁机床公司未来会有怎样雄厚的实力。 858厂在这个合作中也不吃亏,林振华答应会把汉鲁机床公司的一部分民用机床订单转给858厂完成。这些年,国家大幅度压缩军费支出,国防订货锐减,858厂处于吃不饱的状态。能够通过汉鲁机床公司的渠道进入民用机床领域,这对于858厂来说,几乎算是绝处逢生。胡津虽然有点木讷,可也想通了这一节,在心里对林振华充满了感激。 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洪丰对众人说道:“你们继续讨论,我找小陈和小林了解点情况。”说罢,他便起身离席,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陈天和林振华也赶紧起身,跟在洪丰的身后,到了他的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洪丰指指沙发,对二人说道:“小天,小林,你们坐吧,我让人给你们倒水。” “不必了,洪副主任,刚才在会议室已经喝过水了。”林振华客气道。 陈天则说道:“洪叔叔,不必喊人了,你和小林聊,我给你们服务。” 说罢,他走到一旁的小茶几上拿了两个杯子,又找出茶叶筒在两个杯子里分别放上了茶叶,然后拎起放在墙角的热水瓶冲上了茶,给林振华端过一杯,另一杯放在自己的面前。洪丰有自己的水杯,陈天也走过去看了一眼,在那水杯里又添了一点水。 所有这一切,陈天都做得非常自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林振华在一旁看着,再结合刚才陈天对洪丰的称呼,心里隐隐有数了。陈天的父亲是安全系统里的高级干部,科工委与安全系统的关系是千丝万缕的,估计洪丰与陈天的父亲应当也是很熟悉的,甚至可能曾经是陈天父亲的老部下之类。当然,对于这些八卦,林振华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他才懒得去多打听,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了也是麻烦。 看着陈天端茶倒水,洪丰笑着客气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林振华说道:“好吧,小林,咱们谈谈正事吧。刚才我问你们汉鲁机床公司是不是有美资背景,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洪副主任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有美资背景,不过,我们那个美资公司有点特殊,这个情况,陈处长知道的。” 陈天在系统里算是个处级干部,公开身份是一个商贸公司的经理。在商场上,林振华管陈天叫陈经理,现在是在体制内,他便改口称陈天为陈处长了。 陈天对洪丰嘻嘻一笑,说道:“洪叔叔,振华说的没错。汉鲁机床公司有两个股东,一个是鲁中机床厂,一个是汉华机床公司。汉华机床公司是股份制企业,最大的股东是江南省经委,这个是没问题的。鲁中机床厂是中外合资企业,鲁中市政斧占了49%的股权,美国的h&h公司占了51%的股权,是控股股东。” “看来你对汉鲁机床公司还挺熟悉的嘛。”洪丰对陈天说道。 陈天道:“那是自然,我和振华是兄弟嘛。” 洪丰道:“听你这样一说,这个汉鲁机床公司的确是有美资的成分啊,你说的这个这个……” “h&h公司。”林振华道。 洪丰道:“对,h&h公司,这个公司在政治上的倾向如何,你们是否了解?” 陈天笑道:“洪叔叔,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这家h&h公司,其实是一家中资公司,它的股东都是中国人。” “呃,也不是,有一个美国工程师在里面占了5%的股权。”林振华纠正道。这个拥有5%股权的人就是斯皮舍尔公司的福特,林振华让他持股的目的是为了应付在美国可能出现有麻烦,股东里有一个美国人,美国政斧多少是会收敛一些的。 洪丰对于5%股权的事情并不在乎,他问道:“你们说这家公司的股东都是中国人,是什么样的中国人?” 林振华道:“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一位缅甸籍的华人,他是过去到缅甸去参加革命的知青。” “政治上可靠吗?”洪丰依然关心这个问题。 陈天道:“非常可靠,事实上,这家公司的注册资金是由缅甸的延安邦提供的。洪叔叔,你知道延安邦的主席是谁吗?” “是谁?”洪丰问道。 “齐月。”陈天笑着说道。 “齐月?齐部长家的那个小丫头?”洪丰问道,看来他对于安全战线的那些领导还真是挺熟悉的。 陈天道:“可不就是她吗,人家现在可不是小丫头了,人家现在管着一个邦,十几家大公司,手上还有几百现役士兵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洪丰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缅甸中国知青的事情,他也曾听人说起过,只不过一直都不知道延安帮的主席居然是齐月。说到齐月,洪丰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陈天,说道:“小天,我怎么听说,齐部长家那个丫头,和你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陈天咧开嘴笑道:“洪叔叔的消息真是灵通啊,您不到我们系统工作,真是可惜了。没错,我和小月已经确定关系了,只不过现在大家都忙,没顾上办事呢。”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洪丰连连点头,通过陈天介绍的这个情况,他大致能够分析出h&h公司的背景了。这个公司的注册资金是从齐月的名下拨过去的,再考虑到齐月、陈天这些人的背景,洪丰几乎能够确定,这家h&h公司就是安全部门在美国的产业。既然如此,那么这个美资背景,就一点也不可怕了。 洪丰的猜测,多少有些走样。其实h&h公司的最大股东是林振华个人,并不是安全部门。陈天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故意不把这一点说破,而是给洪丰留下了足够多的想象空间。对于林振华的政治觉悟,陈天是非常相信的,林振华替军方和安全部门做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套一句悼词上常用的话,算是久经考验的忠诚战士了。 林振华在海外拥有财产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陈天算是其中之一。这种事情,如果落在其他部门眼里,对林振华是非常不利的。但对于安全部门来说,这种事情就无足轻重了。安全部门要用的人,都是属于三教九流的,林振华这种情况,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洪叔叔,现在你对汉鲁机床公司应当放心了吧?”陈天问道。 “放心了,这样就完全放心了。”洪丰道,也许是觉得自己此前对林振华有些怠慢,他又赶紧补充道:“其实在小天说这事之前,我就已经非常相信小林了。如果不是对国家高度忠诚的同志,怎么可能替国家搞到这些宝贵的芯片呢。关于汉鲁机床公司的问题,我也只是顺便问问,这也是一个程序要求嘛。” 林振华接过他的话头,说道:“洪副主任这样谨慎是完全应当的,职责所在嘛。” 洪丰对林振华的乖巧非常满意,他说道:“小林,这样说起来,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了。科工委可以委托你们研制五轴加工中心,不过,你们在公司内部也还是需要建立起一套保密制度,防微杜渐嘛。此外,858厂这边,你们还是要发扬一点风格,要保证他们在合作中的利益。毕竟也是好几千人的大厂子,人吃马喂的,一年也得有千儿八百万的产值才行,我们科工委这些年手头也不宽裕,这个你也是清楚的吧。” 林振华道:“洪副主任请放心吧,858厂和我们合作,肯定不会吃亏的。我在这里给您做一个保证吧,只要他们能够有真诚的合作态度,多了不敢说,我一年最少能够保证他们2000万以上的产值。” “好!”洪丰道,“小林,有你这句话,我对双方的合作就有信心了。这样吧,你放手去干,如果合作过程中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多谢洪副主任的信任。”林振华答道。 走出洪丰的办公室,陈天对林振华说道:“振华,这一回,你的目的可全都达到了。858厂还是有一些技术的,你们两家合作,你们不会吃亏的。” “这一回多谢陈哥了。”林振华道。 “嗨,都是自家兄弟嘛,应该的。”陈天大大咧咧地说道,“我问过小月了,她说在缅甸的时候,峰子救过她的命。然后呢,你又救过峰子的命,这就相当于我欠你一条命了。” 林振华笑道:“这话要说起来就远了,你也救过雁子的命呢,我是不是该替峰子谢你呢。” 陈天道:“雁子是我妹妹,我救她的命,这个人情不需要你还。” 林振华道:“对了,前一段时间安雁跟我说,齐月有意向建康家电卖场投资入股,推动建康家电卖场在其他城市开设分店,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陈天道:“我当然知道,小月不想在缅甸漂泊了,她想回国来做点自己的事业。她考察过建康家电了,觉得这种模式非常有前途,所以就决定投资了。不过,我听说建康家电的大股东是你哦,这件事肯定还得你点头才行吧?” 林振华道:“我现在也顾不上建康家电了,我跟雁子说了,同意齐月参股,未来她和雁子当大股东,我只占一小部分就行了。这个家电卖场就由她们两个女人去折腾吧。” 林振华说顾不上建康家电,也是实情。他现在名下的产业已经非常多了,汉华重工是一大块,鲁中机床厂则是另外一块。除此之外,香港的钱元会帮他管着一个专利基金,现在规模也已经非常大了。在上海,依托刘向海的推进器所建立起来的一个喷水推进器公司已经投产,现在正在积极联系各家船厂,寻找合作伙伴。最后,林振华还盯上了前身为石化机的江南省实华电器厂,要消化这个厂子,也是需要付出不少精力的。 在这种情况下,林振华决定把南京和上海两个家电卖场的控股权分别交给安雁和熊立军,自己只在其中占据少量股份即可。齐月有意入股建康家电,林振华正求之不得,有了来自于缅甸的资金投入,建康家电就能够迅速地在全国建立起多家分店,从而形成规模效应。 安雁与齐月合作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替安雁找到了一个坚实的靠山。齐月和陈天都是正宗的官二代,有这样一个背景,安雁也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林振华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就是利用安雁与齐月之间的合作,使自己与陈天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他知道,自己要想在国内做强做大,像陈天这种人的助力是非常重要的。比如今天这件事,如果没有陈天从中斡旋,恐怕事情不会解决得这样顺利的。 “没错,她们女人去折腾点家长里短的事情,咱们爷们搞重工业。”听到林振华的话,陈天哈哈笑道。笑完,他又压低声音对林振华说道:“振华,科工委这边的线,我算是帮你牵上了,下一步,你做好洪副主任的工作。你别看这几年国家压缩国防预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科工委系统还是有大项目的,你可得抓住机会。” “这些事,一步一步来吧,曰后肯定还得请陈哥多帮忙的。”林振华回答道。在他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科工委的这条线,未来他是要紧紧抓住的。他向洪丰承诺每年帮858厂弄到2000万以上的业务,也有示好的成分在内。科工委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尖端装备研制项目,这都是林振华有意染指的领域,想想看,你如果没做过航空发动机或者蒸汽弹射器之类的,哪有脸自称工业霸主呢? 林振华和陈天再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众人的洽谈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然是谈得非常愉快。卫景文在汉华研究院主持电子研究所的工作,对数控技术也是颇有心得,刚才这一会,他与胡津就一些技术问题进行了充分的交流,双方都觉得受益匪浅。胡津原来觉得汉鲁机床公司可能没什么数控技术方面的积累,与卫景文这一聊,才发现原来对方掌握的技术也不少,心里的傲漫之气早已烟消云散了。 “林经理,我和卫老师已经谈妥了,等过完年,我就带着我们技术处的同志到你们汉鲁机床公司取经去。”胡津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道:“胡处长说反了,应当说是你们去我们那里传经送宝才对啊。” “哪里哪里,你们在数控技术的某些领域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刚才这位老刀同志说的几种芯片的情况,我们居然都没有听说过呢,看来我们真是井底之蛙啊。”胡津说道。 老刀淡淡地说道:“胡处长过奖了,其实我也是这次到美国去才知道这几种芯片的,要说到如何让这些芯片发挥最大的效率,肯定还得依靠胡处长这样学识渊博的专家才行啊。” 宋定祥看他们互相吹捧,忍不住上前插话道:“哈哈,大家都不要谦虚了,各有所长嘛。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共同把咱们的国防事业搞好。” “宋局长说得太好了!”林振华满脸堆笑,“我们回去一定深入学习和贯彻落实宋局长的指示,为国防事业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 这个马屁拍得宋定祥哈哈大笑:“你这个小林经理啊,真是太幽默了。好吧,祝咱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林振华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宋定祥的手。 (未完待续) 345 半大孩子 林振华这一趟出差,走的时间可不短,等他回到浔阳家里的时候,已经是1988年的春节前夕了。 林振华进屋还刚刚坐下,没等和杨欣说点什么,就听到有人敲门。杨欣过去打开门,进来的是杨文勇的弟弟杨文军。 “林经理,你回来了。”杨文军怯怯地向林振华打着招呼。 林振华和杨文勇的关系不错,所以也认识杨文军。不过,见杨文军找到自己家里来,林振华还是不禁有些奇怪,他问道:“文军,怎么,有事找我吗?” “我找杨欣姐。”杨文军指了指杨欣,说道。 “文军你等等。”杨欣一边对杨文军说着,一边走进里屋去了。林振华听到杨欣开关抽屉的声音,好像是在拿什么东西。 “文军坐吧。”林振华不知道杨欣在搞什么名堂,也不便问,便对杨文军说道:“怎么样,文军,在公司工作适应吗?” “适应了。”杨文军回答道。 “你现在在哪个部门,做什么工作?” “我在废旧金属回收公司,做报废机床的修复,就是我哥哥过去做过的事情。” “嗯,这个工作还是挺能培养人的。”林振华道,“你现在技术掌握得怎么样?” 杨文军道:“还可以,我哥交代了车间里的几个老师傅带我,他自己有时候也会来指点我,我基本的技术都学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要再熟练一点。” “嗯,你哥哥当年学技术是非常吃苦,他现在的技术也是全公司最好的,你要向他学习,知道吗?”林振华说道,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一张嘴就是这种语重心长的样子。 两个人聊了没几句,杨欣从屋里出来了,她拿着几张钞票,递给杨文军,说道:“这次给你50块钱吧,快过年了,你们工友之间可能会有些聚餐,你手里要有点钱。钱不够了再来找我。” “好的,杨欣姐。”杨文军乖乖地说道。杨欣递过去一张什么纸,杨文军在上面签了个名字,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你这是搞什么鬼?”杨文军走后,林振华奇怪地对杨欣问道。 杨欣捂着嘴直乐,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管着文军的工资呢,他每个月领了工资就交给我,我每次给他20块钱,他用完了再来找我领。” “为什么?”林振华纳闷地问道,没听说过副总经理的太太还要兼职干这项工作的。杨文勇当年是林振华从永禾乡下带出来的,家里人让他管林振华叫“细叔”,这一回杨文军出来,私下里也管林振华叫作细叔。相比公司里的其他青工,这兄弟俩与林振华两口子的关系是比较近的。可是,再近也不能帮人家管着工资吧? 杨欣道:“别提了,这个杨文军,从小就没有自己花过钱,到厂里工作以后,每个月领了工资也不知道该怎么花,经常是月初几天就把钱花完了,结果到下半个月就天天啃冷馒头。有一回到月底了,兜里一点饭票都没剩下,愣是饿了两天。我是后来听车间里的师傅说起来,才知道的。” “怎么会这样?”林振华纳闷道,“半大孩子不会管钱也正常,可是吃不上饭了,他不知道去找他哥吗?杨文勇现在是高工资,而且这孩子平时也很节约,应当存了不少钱的。” 杨欣道:“我一开始也奇怪,就专门去问文勇了,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他跟文军已经说过了,出来以后,就不会借一分钱给文军。要学技术他可以教文军,但借钱不行。” “这是怎么当哥的!”林振华恼了,“这个杨文勇怎么会这样?” 杨欣道:“文勇说了,寒门出贵子,文军能挣到多少钱,就让他用多少钱。如果借钱给文军,就会养成他好吃懒做的习惯。” “这样说是没错的,可是总不能看着弟弟挨饿都不管吧?”林振华嘟囔道,听杨欣这样一说,他倒是理解杨文勇的想法了。杨文勇显然是想用自己的生活态度来塑造弟弟,所以硬着心肠对弟弟的困境不管不问。其实杨文勇对家里还是非常照顾的,这些年一直都在给家寄钱,但在对待这个弟弟的态度上,他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 杨欣道:“没办法,我只好跟文军说,让他每个月领了工资就交代我,我替他保管,要用钱的时候再来找我要。这样一来,他用钱倒是有计划一些了。” “嗯,也好吧,你替他管几个月,最终还是要让他自己学会控制用钱的。毕竟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林振华说道,“对了,小欣,杨文军的技术学得怎么样?” 杨欣点点头道:“他学技术倒是学得挺好的,我了解过,车间里的师傅都说他脑子灵,比文勇的脑子还灵,什么东西一看就会。不过人不如文勇踏实,据说为了学技术的事情,还让文勇揍了几顿呢。” “文勇还真的揍人?”林振华愕然道,他在鲁中机床厂遇到杨文勇时,杨文勇也曾说过这事,看来他对弟弟还真是挺严格的。 “有师傅亲眼看到过文勇打文军的。”杨欣道,“我就这件事也去找过文勇,文勇说:我们都是农村人,在城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如果不努力学技术,哪有立足之地?” “唉,文勇是不是太着急了一点啊,改天我和他谈谈。”林振华无奈地说道。 小两口刚说到这里,又有人敲门了,敲门的似乎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边敲门一边还在聊着什么。杨欣呵呵一笑,跑去打开了门,结果又领进来两个半大孩子,比刚才的杨文军还要小一些,也就是初中生的样子吧。 两个孩子身上都穿着崭新的滑雪衫,男孩穿的是蓝色的,女孩穿的是红色的。人配衣服马配鞍,两个孩子本来就是明眸皓齿,在新衣服的陪衬下,更显得清秀可人,如一对金童玉女一般。 “林叔叔。” “林叔叔!” 两个孩子看到林振华,连忙跑上前打招呼,倒把林振华弄了个一头雾水。 “小华,你不认识他们俩了?他们是寒山乡的。”杨欣在一旁介绍道。 “哦,有点印象。”林振华想起来了,这两个孩子是寒山中学的两个特困生,都是孤儿。前年林振华去寒山乡招工的时候,在寒山中学见过他们。林振华念及他们的身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便认领了他们两个作为自己捐资助学的对象。这两年,林振华一直在给他们两个人寄钱,不过见面却是第一次。 “你叫江杰,你叫苗小琼,对吧?”林振华对两个孩子说道。 “没错,林叔叔记姓真好。”两个孩子同时答道。其实这和记姓还真没什么关系,林振华定期给他们寄钱,两个人的名字肯定是能够记住的。 “你们怎么到浔阳来了?”林振华又问道。 苗小琼道:“是杨欣姐叫我们到浔阳来过年的。” “杨欣……姐?”林振华郁闷了,从杨文勇开始,他就在给人当叔叔,而杨欣却是当姐姐,弄得他和杨欣好像是隔了一代似的,这算个什么事。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女孩子都不希望自己被人叫阿姨,杨欣毕竟才25岁的人,给初中生当阿姨实在是太为难了。至于林振华,他的岁数虽然不大,但官位在这摆着呢,人家只能尊称他一声叔叔。 “前几天公司的车子到寒山乡去拉副食,正好赶上他们放寒假,我就让司机把他们带过来了。”杨欣在一旁解释道,“这两个孩子长这么大,还没到过大城市呢。” “怎么样,你们现在上几年级了,成绩怎么样啊?”林振华露出怪叔叔一般和蔼的笑脸,对两个孩子问道。 “我们上初三了,成绩嘛,我是年级第一,她是第二。”江杰指了指苗小琼,骄傲地说道。 “这一次是你碰巧了好不好?平时都是我第一,你第二的。”苗小琼不满地说道。 “不服啊,下次再比。”江杰如小公鸡一般好斗,这个岁数的小男孩,还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是在浔阳,他们俩还会说话,平时在学校的时候,男女生都是不讲话的。 “江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孩子要有点绅士风度,以后考试要让着点,不能和小琼争第一,明白吗?”林振华没大没小地开着玩笑。 “谁要他让,我下次肯定比他考得好。”苗小琼跺着脚说道。 “对了,你们下学期就该中考了吧?上重点高中没什么问题吧?”林振华问道。 苗小琼答道:“考重点高中肯定没问题的,不过我舅舅想叫我考中师,说可以早点出来工作的。” “瞎胡闹,那么早工作干什么?”林振华说道,“我不是说了吗,你们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都包了,你们尽管读高中去,以后考个名牌大学。” 苗小琼低着头道:“林叔叔,花了你那么多钱,多不好意思。” 林振华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能够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名牌,我们花再多的钱也高兴。对了,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在公司参观一下?” “我们去看过。”江杰答道,“杨欣姐带我们去车间看了,还有实验室。” “有什么感觉?”林振华问道。 江杰道:“车间里的机器好神奇啊,我打算以后考大学就学机械。” “你呢?”林振华对苗小琼问道。 “我也跟他一样,学机械,将来帮林叔叔做事。”苗小琼道。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等你们大学毕业,该是进入电子技术大发展的时代了,你们最好还是去学电子吧。等你们学成回来,我在浔阳建一个硅谷,你们一个当乔布斯,一个当盖子。” “好,我们就学电子。”两个半大孩子郑重地点着头答应道。 (未完待续) 346 拜年 春节到来了,今年的春节,是江实电有史以来最为冷清的一个春节。 从50年代石化机建厂,到后来改名为江南省实华电器厂,江实电一直都是红红火火的。厂子里有钱的时候,工人们的福利也好,每年过春节,厂里都会采购一大批年货发放给工人们。各家各户发的猪肉吃不完,便晒成腊肉和香肠,挂在屋檐底下,组成一道具有大国企特色的甜蜜风景线。 在那些年,每当除夕夜的新年钟声敲响时,厂区便会被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所淹没,几乎每家每户都要挑出一竿万响的电光爆竹,用以祈福来年的财运。每年光是从厂区里清扫出来的鞭炮屑,就要装满几辆解放牌卡车。 大年初一是全厂最热闹的时候,厂领导要集体到每户工人家里去拜年,徒弟们则要去拜自己的师傅。厂子里互相联姻的家庭很多,组成了一个复杂的亲戚网,在这个时候也都要相互串门,姑姑、小姨、姐夫、表舅之类的各种称呼叫得人心花怒放。 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随着牛北生等厂领导的落马入狱而结束了。从头一年的春节后不久,厂子就因为资金链断裂而陷入了停工状态。轻化厅左右支拙,勉强保证了厂子里每个月都能开出打了折扣的基本工资,至于福利,那是一点也没有了。厂里的帐户上没有了任何一点流动资金,职工医药费也早已无法报销。如果不是市政斧担心出事而专门给供电局、自来水公司等单位打过招呼,厂子里恐怕早已停水停电,变成一座死城了。 在这样的困境下,一部分工人离乡背井去了沿海,在乡镇企业里做工。另外一部分工人被汉华重工挖走,去了浔阳。余下的工人还有上千人,每天呆在厂子里无所事事,赌博的、酗酒的、小偷小摸的、夫妻闹离婚的,统统都出现了。 春节来临,在外打工的工人们陆续都回来了,虽然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收入还过得去,但看到厂里满眼的衰败气象,哪里还有什么过年的兴致。除夕晚上,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家准备了鞭炮,而且都是几百响的短鞭。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时,大家心里感受到的不是喜庆,而是一阵阵的刺痛。 到了大年初一,所有的工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窝在家里不出门,只有不懂事的孩子们还在呼朋引伴地玩耍着。有些孩子闹着要钱买鞭炮,让囊中羞涩的父母恼羞成怒,于是破了过年不打孩子的旧俗,啪啪地在孩子屁股上来了几下。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母亲和孩子一起抱着头委屈地哭起来,男人则坐在门外闷头抽烟,眼前只见一片萧瑟。 叶元才是郁郁寡欢的职工中的一个,他本是安装公司的副经理,过去是专门负责石油化工设备的现场安装的。石化机改为江实电之后,他被调到冰箱总装车间当了一名车间副主任。他是一个老实本份的人,虽然是厂里的中层干部,但没有加入牛北生的贪腐集团,因此在牛北生出事时,他并没有受到株连。 江实电停工之后,一些工人外出打工,也曾有人约过叶元才,说沿海有乡镇企业愿意出200块钱的月薪请他去工作。可是叶元才拒绝了,他拒绝的原因不在于他瞧不起乡镇企业,而是因为他家里有一个生病的老母亲,而且他妻子的身体也不太好,儿子又小,他根本无法走开。 这大半年时间里,叶元才和妻子在江实电所在的郊区镇子里做过各种零工,但收入非常有限。临到过年时,家里只剩下了不到100块钱,别说腊肉、香肠买不起,甚至于瓜子、花生之类的年货,家里都只准备了极少的一点。他只能祈盼家里不要来客人,万一来个什么远方的亲戚,他都不知道用什么来招待他们好。 “小辉,你怎么不去找同学玩?” 叶元才手里夹着一支廉价的香烟,坐在门前的一块石头上,对身边的儿子说道。 “我不想去。”10岁的儿子叶辉蹲在父亲身边,无聊地在地上画着小人,满脸落寞的样子。 叶元才抬起头,看到远处有几个孩子正在放鞭炮,再低头看看儿子,心里明白了几分。他伸手从兜里掏出2块钱,递给儿子道:“去吧,到小商店去买2块钱鞭炮,找同学一起玩去吧。” 叶辉摇摇头道:“妈妈说,家里没钱,今年不放鞭炮了。” “去吧,爸爸给你钱。”叶元才道。 叶辉还是摇着头:“我今年突然不想放鞭炮了。” “那你想玩什么?”叶元才问道。他知道儿子不是不想放鞭炮,而是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好而自觉地放弃了这个愿望。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叶元才却宁可儿子不要这样懂事,因为这种懂事让他觉得好生心酸。 叶辉偏着头想了想,说道:“爸爸,你给我做支枪玩好不好?” “好。”叶元才道,“你去柴火间找几块木头,再把爸爸的工具箱拿来,我给你做一把卡宾枪。” “好!”叶辉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溜烟地奔向柴火间去了。 “叶师傅!” 正当父子俩兴致勃勃地做着枪的时候,有客人到来了。叶元才放下锯子,抬眼一看,不由笑着招呼道:“是小沈啊,快到家里坐吧。” 来的客人一共是3个人,领头的正是沈佳乐,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却是叶元才不认识的。不过,过年的时候,不管什么客人都要请到家里坐坐,喝口茶,吃点瓜子花生啥的。 “叶师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汉华重工的副总经理林振华,这位是林经理的爱人杨欣。”到屋里坐定之后,沈佳乐向叶元才介绍道。 “林经理!”叶元才一愣,“哎呀,你可是稀客啊。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唉,你看看,家里连一包好烟也没有,要不我叫孩子去买一包……” 林振华连忙拦住了叶元才,说道:“别忙活了,叶师傅,我不会抽烟。我今天就是来给你拜年的,大家聊聊天就好了。” 叶元才不安地说道:“这可真怠慢了。要不你吃点瓜子吧,这是我们家里自己煮的,味道还蛮好的。” 叶元才的不安是真诚的,他虽然没有见过林振华,但对于林振华这个名字却是非常熟悉的。江实电停工之后,厂里的职工们都在猜测,觉得汉华重工有可能会兼并江实电。大家议论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年轻的汉华重工副总经理林振华,因为他曾经创造过那么多的奇迹,大家都说,如果林振华愿意接手江实电,那么厂子就有救了。 叶元才怎么也想不到,林振华居然会在大年初一跑到他的家里来给他拜年。他不知道林振华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觉得,像林振华这样一个大领导,能够到他家里来,是他的荣幸。而他居然连一包高级一点的烟都拿不出来待客,实在是失礼得很。 “怎么,叶师傅刚才在做什么呢?”林振华笑着问道。 叶元才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儿子,说道:“给我孩子做支枪呢。大过年的,他也没个玩具。” “怎么不和小朋友一起去放鞭炮啊?”林振华对叶辉问道。 叶辉摇摇头:“我们家今年没买鞭炮。” 听到叶辉的话,叶元才脸上现出了一些尴尬之色。林振华见此情景,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他笑着对杨欣说道:“小欣,你不是说你不敢放鞭炮吗?这样吧,你去带小叶去买点鞭炮,让他替你放吧。” “好啊。”杨欣和林振华之间毕竟是心有灵犀,林振华这样一说,她就知道了林振华的用意。她站起身,走到叶辉面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阿姨带你去买鞭炮好不好?阿姨胆子小,你帮阿姨放,阿姨在一边看着,好吗?” “林经理,不用了,不用了。”叶元才连忙说道,随后又对杨欣说道:“林师母,你坐着,不用管他的。他年年都有鞭炮放,我一会就去给他买了。” “没事的,你们聊正事,我带小叶去玩。”杨欣拉起叶辉的手,就要往外走。 叶辉偏着头看着父亲,投去一束征徇的目光,那目光里分明带着几分期待。叶元才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跟阿姨买鞭炮去吧……别买太多了。” “知道了!”叶辉兴高采烈地答道,随后便拉起杨欣的手,向屋外走去:“阿姨,我带你去,你敢不敢看放电光炮,可响了……” 看着杨欣和叶辉走出门外,叶元才叹了口气,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让你见笑了。我们江实电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没办法,我妈妈身体也不太好,我也不敢手里一点钱都不留。” “我知道。”林振华说道,“叶师傅,我今天请小沈带我过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谈谈江实电下一步怎么走的事情。我受轻化厅的委托,这一次在美国找到了一家公司。过完年之后,这家公司就要来考察江实电的情况,如果一切情况良好,江实电就可能要变成中外合资公司了。” “真的!”叶元才的眼睛里露出了欣喜的光芒。 (未完待续) 347 委以重任 对于像叶元才这样的职工来说,厂子被美国公司收购走了,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江实电停工大半年时间,一开始工人们还觉得轻化厅应当会出手救助,但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轻化厅有什么具体的举措。其实这也不能怪轻化厅,全国上下,像这种经营不善的企业非常多,国家财政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救助。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要让江实电重新站起来,并非只是注入流动资金的问题,还需要有得力的领导来进行管理,而这样的领导现在还是极其稀缺的。于是,轻化厅对江实电的态度只能是扔点钱养着,如果试图投入巨资来振兴它,恐怕最终这些钱都会打了水漂。 时至今曰,厂里留守的工人们已经彻底失望了,他们不知道厂子未来会怎么样,大都抱着拖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到底拖到最后会怎么样,谁也不敢去想。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传来有美资企业打算收购江实电的传闻,这怎么能够不让叶元才感到欣喜? 叶元才只是一个普通职工而已,他也许受过一些诸如“主人翁责任感”之类的教育,也许早些年还喊过“打倒美帝国主义”的口号,但所有这些大道理,在生存压力面前,都是浮云。他现在能够想到的,就是美国企业肯定是很有钱的,而且美国企业一般都是很会经营的,如果有美资来收购江实电,江实电应该会起死回生,大家的生活应当会得到极大的改善。 “林经理,你是说,这家美资公司是你帮忙联系的?”叶元才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是的,这家美资公司的老板是个华侨,我恰好和他有一些交情。” 叶元才道:“这么说,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意来收购我们江实电的吧?林经理,你真是我们江实电职工的救星啊。” 林振华笑道:“叶师傅言重了,我们毕竟是一个系统的,过去石化机和我们汉华机械厂也算是兄弟单位,你们有困难,我们哪有不伸手帮忙的道理。” “太好了,太好了。”叶元才连声地说道,“林经理,美国人什么时候会来收购我们厂子啊?” 林振华道:“如果快的话,过完元宵节,他们就该来考察了。不过,人家也没说肯定会收购,美国人是很讲利益的,他们要看看江实电有没有投资价值,然后才能做出决定的。” 一缕愁云袭上了叶元才的脸,他看了看沈佳乐,又看了看林振华,诧异地问道:“林经理,你说的投资价值,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呢?” 叶元才当然能够猜出,林振华到他家里来,肯定不是来拜年的。事实上,在一个小时之前,林振华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林振华。林振华在大年初一这样的曰子跑到江实电来,给他这样一个旧曰的中层干部拜年,肯定是有所图的。 林振华刚才说到了投资价值的问题,也就是说,江实电现在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人家在琢磨着切哪一块去下锅炒呢。作为江实电的职工,叶元才对于这种境遇感到一些悲哀,也感到了一些担忧。 林振华道:“叶师傅,咱们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情是不用绕弯子的。江实电目前的情况如何,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投资商是我的朋友,我得对朋友负责任。江实电有场地,有设备,工人手里也有技术,这是咱们江实电的资本。可是,目前江实电的风气好像不太正,如果外商真的来投资,你觉得他们能够顺利地接收工厂吗?” 叶元才摇摇头道:“我看够呛。” “怎么,叶师傅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林振华有些惊异,他本来以为自己抛出这个问题之后,叶元才怎么也得思考一会的,谁料想叶元才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叶元才答道:“林经理,你可能不了解,小沈应当是知道的,我一直就在石化机工作的,对厂子很熟悉。小沈的爸爸,沈彪师傅,就是当初最早带我的师傅。” “我听小沈说过了。”林振华说道。他今天专门来找叶元才,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沈佳乐告诉过林振华,叶元才是她父亲的徒弟,能力很强,为人也非常厚道。林振华找叶元才的目的,就是要拉他出马,来协助完成收购和消化江实电的工作。 叶元才说道:“后来,我当了安装公司的副经理,算是厂里的中层干部了,厂里的决策,我也了解一些。这两年厂子在牛北生手里,越来越乱,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来承包这个厂子,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呢?”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 叶元才道:“我分析过,如果是在牛北生承包之前,我来承包,估计厂子不会衰败到今天这个样子。我能力不行,但起码不会像牛北生那么贪,不会把这么多干部拉下水。” 沈佳乐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稍稍向下垂去,她想到金建波也是被牛北生给带上邪路的,这叫近墨者黑。如果当初不是牛北生承包这个厂子,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叶元才没有注意到沈佳乐的情绪,他接着说道:“不过,在牛北生承包之后,江实电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厂子里的风气坏得很,有一些好吃懒做的人反而非常有市场。有这些人在这里,即使现在叫我承包这个厂子,我也不敢说就能够把厂子搞好。人际关系太复杂了,不好搞。” “你说的好吃懒做的人,具体是指哪些?”林振华试探着问道。 叶元才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样的人有好几个,我就说原来我们车间的一个工人吧,他叫孙翔云,本来还是有点技术的,可是这几年也跟着变样了。这大半年时间,厂子里的工人去轻化厅静坐,要求发工资,每次都是孙翔云领头,现在他身边有几十个死党,谁都不敢惹他。” 林振华想起自己那次去轻化厅的时候,正好遇到江实电的工人去静坐,现在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看着像是个小头目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叶元才说的那个孙翔云。 “如果是带着大家去闹工资,倒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吧,也许是他比较热心集体事务呢?”林振华故意这样说道。 叶元才摇摇头道:“林经理,你不知道,如果他真是为了厂里的工人着想而带头去闹,的确没什么问题,说不定我还会尊重他。可是你知道吗,他每次从南都闹完工资回来,都要找会计给他报出差费、交通费和误餐费,一次要100多块钱呢。” “凭什么呀!”林振华瞠目结舌地问道,“那你们会计也给他报?” 叶元才道:“这个事情会计说了也不算,我们现在的厂长是从别的地方临时借调过来的,孙翔云每次就带着他那几十个人去围着厂长,非要逼着厂长在他的单子上签字不可。厂长如果不答应,他就跟厂长闹,说自己有功劳,闹到最后,厂长就只好让步了。” “这成了地痞混混了?”林振华说道。 叶元才道:“问题是,他的确带人去轻化厅要到了工资,所以他到处说自己有功劳。很多工人也觉得他闹得有道理,这样厂长就拿他没办法了。每次在厂里报销了这些钱,他就带着人去喝酒赌钱,搞得乌烟瘴气的。” 听到叶元才这番描述,林振华突然想起了泰戈工厂的那个麦克维,这都是属于工会领袖一类的人物啊。这种在工人中有一定威望的人,如果做事是出于一片公心,那么是完全可以沟通的,因为林振华的意图也是要让江实电变得更好,这与工人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如果孙翔云一类的人是带着私心的,则他们与牛北生又有什么区别呢?恐怕到时候他们想得更多的只是如何满足个人的利益,什么国家利益、集体利益和工友们的利益,都不过是他们用来装饰自己的道具而已。 “叶师傅,依你之见,如果我的美国朋友要收购江实电,应当怎么做呢?”林振华开始问计了。 “难。”叶元才说道,“首先一点,你的朋友不能伤害我们厂工人的利益,否则的话,不单是他们那些人会闹,我也一样会反对的。” “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用我的人格来保证,这次收购一定会充分考虑到保护江实电工人的利益。”林振华郑重地承诺道。他知道叶元才把这个问题放在第一位,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那就是他决不会帮着林振华或者美国老板来坑害自己的工友。 叶元才继续说道:“第二点,就是要有一定的魄力。我们现在的厂长,就完全没有魄力,孙翔云他们这些人一闹,厂长就息事宁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老实的工人就没糖吃。这样下来,厂里的风气只会越来越坏。” “你说的有魄力,是指要坚决地和孙翔云他们斗争吗?”林振华问道。 叶元才想了想,说道:“可以这样说吧。我觉得,斗争不斗争,主要是看有没有道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当领导的人,要一碗水端平,处理矛盾的时候,不管中方还是美方,关键只看谁对谁错。孙翔云他们这些人,如果是无理取闹,大家也是能够看到的,这个时候厂方对他们严肃处理,我想大多数工人都会赞成。林经理,你放心一点,我们江实电的工人,绝大多数都是有正义感的。” “我明白了。”林振华一颗心放下了,他对叶元才说道:“叶师傅,多谢你的指点。我今天到这里来,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想请你出来协助美方的经理工作,你看如何?” “我不会说美国话啊。”叶元才有些局促地说道。 林振华笑道:“这个倒无所谓,说是美方的经理,其实也是海外的华侨,也是说中国话的。我只是担心他对江实电的情况不熟悉,有些地方做得不好,所以想请你出来帮忙。” 叶元才道:“我又没什么文化,怎么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再说,厂里中层干部还有很多的,为什么单挑了我呢?” 林振华道:“叶师傅,你的情况,我向小沈师傅和老沈师傅都了解过了,是他们共同推荐了你,他们说你做事公道,而且很有管理能力。刚才听你一席话,我也觉得你看问题非常透彻,而且有正义感,所以正式决定聘请你出来担任中方的副总经理。” “这可不行,我哪当得了副经理啊。”叶元才真心地觉得惶恐了,“林经理,你如果看得起我,让我出来当个中层干部就可以了,我们江实电的副总经理是处级干部了,我才是一个副科级,哪做得了。” 林振华道:“什么科级处级,未来江实电都成了合资企业了,这种论资排辈的做法,人家美国人可不认。叶师傅,你放心吧,我也不单是请你一个人出山,小沈还向我推荐了其他的一些人,你心里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向我推荐一下,我打算聘请十几个为人正派的师傅来组成江实电的新的管理层。此外,我们汉华重工也会派一些干部过来,和你们一起工作。” 话说到这个程度,叶元才知道林振华是有备而来,而且绝非信口开河。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壮年人,心里还有一些做事的**,听林振华如此安排,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林经理,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了,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愿意去做。如果未来你觉得我做得不好,或者做事不公道,你尽管撤掉我好了。” “多谢叶师傅。”林振华高兴地说道。 “对了,林经理,美国人收购我们江实电以后,让我们做什么产品啊?”叶元才迅速地进入了角色,开始关心起企业的经营来了。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还是做冰箱,不过,是做出口美国冰箱。还有,你们过去的老技术科长韦东齐已经完成了冰箱压缩机的设计,我想把它拿到咱们江实电来做。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会受压缩机的限制了。” “太好了,韦科长搞出来的东西,我信得过。”叶元才呵呵笑道,“林经理,这都快到中午了,你就在我这里吃饭吧,我们一起谈谈怎么把江实电做起来。” (未完待续) 348 家宴 林振华、杨欣和沈佳乐一行在叶元才家里吃了一顿午饭,尽管经济上不太宽裕,但叶元才的妻子还是尽其所能凑出了十个菜,算是一顿比较丰盛的家宴了。林振华当然也不会让叶元才吃亏,他让杨欣塞了50块钱给小叶辉,说是压岁钱。叶元才知道林振华的想法,假意推托了一下,也就让孩子收下了。 吃过午饭,叶元才又带着林振华去走访了几位他觉得比较可靠的工人和干部。林振华的名头在江实电也是很响亮的,这些人一听说来的客人是林振华,都觉得十分兴奋,纷纷拉着林振华说起江实电的前途。林振华把即将有美资来考察江实电的事情向众人透了个风,结果所有的人都来了精神,给林振华出了不少很好的主意。从每户人家出来之前,林振华都要欲盖弥彰地叮嘱大家对这件事不要轻易外传,说还没有最终决定,任何变数都是可能发生的。 林振华知道,他交代大家不要外传的事情,最终肯定是会传得沸沸扬扬的,而他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让一个消息通过非官方的渠道透露出来,给大家留下充分发酵的时间,这样未来正式进入收购流程时,遇到的阻力反而会小得多。收购一家企业并非一锤子买卖,你即使能够趁大家措手不及的时候一举拿下,未来该出现的矛盾,依然还会出现。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收购的时候把这些问题一并解决掉为好。 林振华访问过的这些工人、干部,作为第一批得到消息的人,都有一种受到重视的感觉,他们纷纷向林振华承诺,在未来的收购过程中,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协助收购方,做好过渡工作。他们还表示会去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做好工作,尽量减少各种不必要的摩擦。 林振华带着夫人在大年初一到江实电的工人家里拜年,也在这些工人们的心里树立起了一个亲和的形象,这种好感未来将会转移到对h&h公司的印象上,这对于h&h公司迅速形成对江实电的控制权是非常有好处的。老国企不比沿海那些由农民工组成的新企业,工人们相互之间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自尊心也非常强,一个新的管理者要接手这种老国企,文化上的融合远比行政关系的建立要难得多。 转完一大圈,林振华一行回到了沈佳乐的家里。沈佳乐的母亲黄苏娣已经做好了晚饭,正等着他们回来开席呢。沈佳乐的弟弟妹妹一直都在外地工作,过年好不容易回来,都找儿时的伙伴玩去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和沈佳乐母女。 “妈妈,妈妈,你们回来了。”沈佳乐的女儿红红看到母亲回来,扑上来抱着母亲的腿开始撒娇了。 沈佳乐笑着抱起女儿,问道:“红红,在家玩什么呢?” “我和外公在玩杨欣阿姨送给我的小汽车。”红红说道。 “好啊,红红,咱们先吃饭,吃完饭阿姨也陪你玩小汽车。”杨欣过去拍拍红红的小脸,对她说道。这半年多时间里,沈佳乐带着女儿在浔阳工作,和杨欣走动很多,红红和杨欣之间的关系也处得非常好了。 “唉,现在独生子女也可怜,没人陪着玩。”黄苏娣看着外孙女,感慨地说道。 沈佳乐嘻嘻笑着对杨欣说道:“杨欣,你和振华赶快生一个吧,以后让红红带着弟弟玩。” “佳乐,你说什么呢。”杨欣满脸通红地说道,在没生孩子之前,说起这个话题总还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害羞的。 沈佳乐的父亲沈彪拎着一瓶酒从里屋走出来,对林振华说道:“小林,来,咱们晚上喝几口。” 今天早上林振华初来的时候,沈彪是尊称他为林经理的,结果林振华坚决要沈彪叫他的名字,或者叫小林也可,沈彪也就只好改口了。其实他对林振华如何尊敬也是白搭,他女儿成天对林振华直呼其名的,甚至于到汉华重工工作之后,还是如此。当然,这也就是懵懵懂懂的沈佳乐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好的,沈师傅,咱们喝几口。”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对于林振华,沈家老夫妇是充满着感激之意的。金建波入狱之后,沈佳乐一直都郁郁寡欢,是林振华把她调到浔阳去,给她安排了工作,而且还开出了比给其他工人更高的工资,让这一家人的生活都得到了改善。不但如此,在沈佳乐在浔阳期间,林振华还一直让杨欣等人处处关心沈佳乐和红红,给她们母女提供了不少帮助。 沈彪过去也曾听人说起过林振华与沈佳乐之间的玩笑话,有时候他也在私下里想,如果当初女儿不是嫁给金建波,而是嫁给了林振华,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不过,这种念头也就是转瞬即逝的,现在林振华能够把沈佳乐当成自己的朋友对待,沈彪已经非常满足了。 “来,小林,这第一杯,我先敬你。”沈彪给林振华和自己倒上酒,然后端起杯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连忙端起杯,答道:“沈师傅,我可万万不敢当,你是长辈,理当是我敬你才对。” 沈彪摇摇头道:“我敬你是有道理的,这半年多时间,佳乐一直都得到你和小杨的照顾,我这个当父亲的,理当感谢你们两个。” 林振华笑道:“沈师傅说哪里话,佳乐其实给我们的帮助也很大,她现在是我们的头牌焊接专家,连我们的老师傅都佩服她呢。” 沈佳乐霞飞双颊,谦虚地说道:“那是师傅们爱护我。其实,我也经常向老师傅学习的,像杨叔叔就指点过我很多次。” 她说的杨叔叔,就是指杨欣的父亲杨春山。听到沈佳乐说起自己的父亲,杨欣也笑着对沈彪说道:“我爸没事就在我面前提起佳乐,说她年纪比我只大3岁,技术比老师傅还好,我爸总是用佳乐的例子来说我不争气呢。” “小杨都是大学生了,还说不争气啊?”黄苏娣说道,“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大学生吃香呢。” “我这个大学生不作数的,就是混了个文凭。当初要不是振华辅导我,我根本就考不上。”杨欣说道。其实她在南都大学学习的时候,成绩是很不错的,现在回到公司里,论才干也不比其他同时进公司的大学生差。 沈佳乐看着林振华,问道:“对了,林振华,我一直都挺奇怪的,我听说你妹妹和杨欣都是你辅导考上大学的,你自己怎么不考个大学啊?” 林振华道:“那是因为她们聪明,我这个人笨得很,光会辅导别人,自己考就考不上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他们知道林振华是胡说八道,不过,既然林振华不愿意说理由,大家也就没必要再问了,反正林振华现在的位子丝毫不比上了大学的那些人差,有没有一个大学文凭,也就无所谓了。在沈彪的心里,隐隐还觉得,林振华没念大学可能是一件好事,自己过去的女婿金建波倒是大学生,结果还不是进了监狱? “这第二杯酒,我还是要敬你。”沈彪和林振华喝了第一杯之后,又重新倒上酒,继续向林振华劝着酒道:“这第二杯酒敬你的理由,是你帮我们江实电找到了美国公司来收购我们,这可救了我们全厂现在剩下的这1000多工人啊。” “沈师傅,咱们先吃点菜吧,酒一会再喝。”林振华连忙说道,沈彪这老爷子颇有点领导的范儿,说起祝酒辞来一套一套的。 “对对,先吃菜,来,林经理,你吃这个大鸡腿。”黄苏娣殷勤地给林振华和杨欣两口子夹着菜,那份热情也是由衷的。 大家吃了一会,沈彪又把话题引回到收购的问题上,看来,他对于这个问题还是非常关心的。他说道:“小林,你一直说是一家美国公司来收购我们厂,可是我看你好像能够做这家美国公司的主,这是怎么回事?” 林振华道:“其实,这家美国公司的老板是前些年才出国去继承遗产的,他原来就是我们丰华县的人,和我关系很好的。” “哦,原来是这样。”沈彪算是解开了心里的一个谜团。要说林振华编的这个瞎话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当年有个挺火的电影叫《牧马人》,讲的就是一个华侨回国认亲,让曾经当过右派的儿子去美国继承遗产的故事,所以全中国的老百姓都相信海外有大量需要继承的遗产,说不定自己身边某个混得不怎么样的人一夜之间就变成海外大公司的老板了。 “那等到美国公司收购完我们厂以后,这厂长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啊?”沈彪继续问道。 林振华道:“应当会是一个华侨吧,从缅甸回来的。不过,他不太了解国内的情况,到时候肯定还要从国内找一些高级管理人员。今天我们去拜访的叶元才师傅,我已经打算请他当厂子的副总经理了,我还打算从汉华那边派几个人过来组个班子。” “这样好,这样好。”沈彪连连点头道,他还挺会给自己找角色的,现在已经俨然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了。 林振华道:“沈师傅,其实以我们汉华重工的资金实力来说,要收购江实电也是可以做到的。但如果是我们来收购,麻烦事会比让美资公司来收购要多得多。过去石化机是大厂,我们汉华机械厂只能算是中等企业。现在如果我们反过来收购石化机,我担心很多工人心里会有疙瘩。用一个美国公司来收购,大家心里的障碍会少得多。” “呵呵,是这样的,小林说得太对了。”沈彪哈哈地笑了起来,其实他自己就是心里有疙瘩的工人之一,要不是因为女儿在汉华重工工作,而且与林振华关系不错,恐怕他也不会那么容易接受林振华的。 接下来,林振华把未来要承接泰戈公司电冰箱组装业务的事情也向沈彪做了一个介绍,沈彪则向林振华介绍了一下有关冰箱组装过程中的一些技术细节。江实电这几年做冰箱,还是积累下了一些经验,这些经验对于未来的代工业务很有价值。 吃过晚饭,林振华和杨欣起身告辞,小车在外面等着他们了。他们将赶到丰华去过夜,第二天到杨春山家里去拜年。现在许多原来汉华厂的工人都是有两个家的,一个在丰华,一个在浔阳。他们在丰华这边有许多亲戚朋友,逢年过节的时候总要回丰华来呆几天。 沈佳乐留在家里陪女儿玩,沈彪夫妇把林振华两口子送到厂区的大路边。看看四下无人,黄苏娣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林振华纳闷地问道。 黄苏娣道:“你看,佳乐和小金已经办了离婚了。小金判了8年,就算出来了,我也不想让佳乐和他再复婚。现在佳乐才28岁,也不能总是这样一个人过下去,所以,我想拜托你在汉华公司那边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给佳乐介绍一个。” 林振华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沈师母,这事不用你说的,杨欣一直都在帮佳乐张罗这事呢。不过,这种事也没法着急,总得有合适的人才行吧。” 黄苏娣道:“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只要人品好,对佳乐和红红好就可以了,找个离了婚的,岁数大几岁也没关系。” 杨欣插话道:“沈师母,这一段,我给佳乐介绍过几个的,不过她都不太感兴趣。我觉得可能是她刚刚离婚,心态上还没有调整过来。你放心吧,有合适的人,我会继续给她介绍的,肯定会给她找一个条件好的。” “哎,那就麻烦你们两个了。”黄苏娣感激地说道,“林经理,小杨,以后有时间到江实电来玩吧。” “会的,沈师母,等到美国公司来了以后,我可能会经常到江实电来的,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和沈师傅呢。”林振华对沈家老两口说道。 沈彪矜持地点点头,说道:“没问题,小林,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你就尽管来找我,在江实电,我说两句话还是没人敢不听的。” (未完待续) 349 金牌推销员 “岑经理,龙厂长,不是我不给你们面子,实在是我们对曲轴加工的精度要求比较高,寻常的机床我们是不敢用的。” 在大连东辽造船厂的厂长办公室,厂长杨国涛无奈对面前的岑右新和龙万里说道。 自从听汉华机床研究所的刘兆华说起东辽造船厂需要一套船用曲轴加工设备之后,马胜凡和岑右军就把这事记在心上了。为了拿到这套设备的订单,汉鲁机床公司派出了岑右新和龙万里两个人,几次前往东辽造船厂,对杨国涛以及其他领导干部软磨硬耗地进行推销。 早先的鲁中机床厂与东辽造船厂有过业务往来,由于都属于国家装备制造企业,杨国涛与鲁中机床厂的厂长马胜凡也曾在几次会议上打过照面,多少算是互相认识。岑右新和龙万里打着马胜凡的旗号找到杨国涛这里,杨国涛也有些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意思,不便避而不见。 岑右新此次要推销的产品,属于大型精密机床,这样的机床此前国内还没有设计和制造的先例,也就难怪杨国涛不放心了。对于岑右新的推销,杨国涛先是婉拒,再就是往下属部门推,最后不得不直言不讳地回绝。但岑右新颇有一些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不管杨国涛如何做,他都是满脸笑容,软言软语,让杨国涛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龙万里在这几次前往东辽造船厂的过程中,算是见识到了岑右新做业务的风范。有时候,对方给的脸色让他都觉得十分难堪,但岑右新一点都不受影响,颇有些唾面自乾的涵养。龙万里自讨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来,面对这种冷遇,肯定会勃然大怒,然后拂袖而去。但岑右新却每次都跟他说,进展很顺利,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也许再努力一下,就能成功了。 今天,是他们第五次来到东辽造船厂了,杨国涛一见到他们俩,就有一种想暴走的欲望,但看着岑右新那张憨厚朴实的笑脸,他又无法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好高挂免战牌,劝二位免开尊口。 听到杨国涛的回绝,岑右新嘿嘿笑着说道:“杨厂长,你误会了,我和龙厂长这次来,不是来谈曲轴机床的事情的。” “不是来谈曲轴机床的?”杨国涛觉得有些意外,“那你们找我有何公干?” 岑右新道:“是这样的,上次我和龙厂长来你们厂的时候,听说你们从法国进口的一台立式车床坏了,怎么样,现在修好了没有?” 杨国涛更是纳闷了,他不知道这台立式车床和汉鲁机床公司有什么关系。不过,听到岑右新问起来,他还是如实地回答道:“还趴着呢,现在正在和法国那边的机床公司联系。唉,对方给不给修还是一回事,现在光国际长途费都花了几千了。” 说起这台法国进口的立式车床,杨国涛着实有些恼火。一开始,机床是出了一点小故障,厂里与法国方面联系维修,细一打听,对方在亚洲地区没有维修处,要派人从法国飞过来,报价高得惊人。 厂里舍不得出这笔维修费,便把修理工作交给了机修车间。谁知,机修车间换了一个零件之后,机床倒是能转起来了,但精度一下子下降了两个等级,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精密加工的要求了。厂里这才开始慌张起来,再与法国方面联系时,对方的开价立马翻了一番,道理也很简单:我们的机床,谁让你动了? 这样一来,东辽造船厂就有些骑虎难下了。请法国人来修吧,价格太贵;自己修吧,根本没有希望。如果直接把机床报废,这个责任又必然要有人来承担。 岑右新好端端地,哪壶不开拎哪壶,莫非是想看东辽造船厂的笑话不成?杨国涛脸微微地沉了一下,不悦的心情已经溢于言表了。 岑右新对杨国涛的反应似乎有些后知后觉,他听到杨国涛的回答之后,脸上居然露出一些笑意,给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说出来的话,就更让杨国涛恼火了:“是这样啊,那太好了。” “岑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杨国涛黑着脸问道。 岑右新道:“杨厂长,你别误会了,我说好,是因为我们没有白跑一趟。万一你们已经修好了,我们岂不就白来了吗?” 杨国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岑右新的意思,他问道:“怎么,岑经理的意思是说,你们能够替我们修这台车床?” 岑右新点点头道:“没错,杨厂长,我们汉鲁机床公司也造精密立车,上次从你这里回去之后,我们把这个情况向我们马厂长进行了汇报,马厂长指示我们,要想客户之所想,急客户之所急。所以,他就派出了我们公司最好的装配钳工,来帮助你们重新组装这台车床,保证把它的精度恢复到出厂状态。” “这是不可能的。”杨国涛摇着头道,“岑经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要说能够把这台立车重新装配到原来的精度,这是不可能的。前些天,我们请大连几家机床厂的技师过来看过,他们都觉得不可能装配到原来的精度。你们汉鲁机床公司虽然有些技术,但和我们大连这几家机床厂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吧?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你们要做到,也难。” 岑右新道:“杨厂长,什么事都要试一下才知道的。你们这台车床反正拆也拆过了,多拆一次少拆一次,法国人也不会再说什么,何不让我们的技师来试试呢?你知道吗,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有一个兄弟单位,叫做汉华废旧金属回收公司,是专门从德国进口废旧机床进行翻新的。我们能够把报废的机床翻新到原来的精度,更何况你们这台车床还根本就没有坏呢。” “你们有这样的经验?”杨国涛有些心动了。受制于人的滋味是很难受的,如果不是怕上级部门责难,他几乎都想把这台机床直接搁置起来了。不过是区区十几万美元的东西,对于东辽造船厂来说,也不算是很大的一笔资产,让他因此而去看法国人的脸色,他真有些难受。现在听岑右新说他们能够把废旧机床都翻新到恢复原有的精度,杨国涛忍不住就想试一试了。 “你们的技师在哪呢?”杨国涛问道。 “就在外面呢,是我们公司最出色的装配钳工技师。”岑右新说道,说罢,他向着门外喊了一声:“文勇,你进来吧,杨厂长要见你。” 话音未落,一个连胡子都没长起来的小年轻走了进来,站在岑右新身边,憨憨地向杨国涛笑着喊了一声:“杨厂长。” “这就是你们的装配技师?”杨国涛几乎要吐血了,他想到,肯定是自己此前几次回绝了岑右新,岑右新怀恨在心,今天是存心来气他的。就这么一个半大孩子,说是学徒工都嫌太嫩,岑右新居然说他是什么装配钳工技师。 岑右新似乎很满意他给杨国涛带来的惊喜感觉,他不知道,杨国涛心里惊自惊了,喜却无从谈起。他对杨国涛说道:“杨厂长,这就是我们的装配技师,他发明了一套机床装配工艺,被我们的林经理命名为杨文勇装配法呢。” “龙厂长,岑经理说的,是真的?”杨国涛转头对龙万里问道,对于岑右新的人品,杨国涛已经不愿意相信了。不过,龙万里这个人,杨国涛过去也是接触过的,知道他是个正派人,说话是靠谱的。 龙万里点了点头,说道:“杨厂长,岑经理说的是真的,你别看文勇年轻,他的装配技术,让我们厂的很多老钳工都非常服气的。我们新近生产了四台重型卧式镗床,1000毫米深孔的误差能够控制在0.02毫米之内,这就是文勇和另外几位老师傅装配起来的。” “哦?看不出来嘛。”杨国涛将信将疑地说道。这款重型卧式镗床,龙万里在此前也曾向杨国涛推荐过,只是因为东辽造船厂不需要这样的设备,所以没有成交。对于这个加工精度,杨国涛知道属于比较高的,却没有想到这样高精度的镗床居然是杨文勇这样一个小年轻装配出来的。 看着汉鲁机床公司的这几个人一副认真的样子,杨国涛决定给他们一次机会了。他抄起电话,拨通了主机车间车间主任顾志坚的号码: “老顾,我是杨国涛啊。山东汉鲁机床公司这边,派来了一个装配钳工,听说是个技师,他们想帮咱们看一下那台法国立车,你给安排一下吧。” 在得到顾志坚的回答之后,杨国涛放下电话,对岑右新一行说道:“好吧,盛情难却,你们人都已经来了,就麻烦你们去看看吧。咱们现在就到主机车间去,那台立车就是他们车间的。咱们先说好,这件事和我们曲轴加工设备没什么关系,不管今天这台立车能不能修好,晚上我都让主机车间请你们吃饭。” 岑右新道:“杨厂长,你放心吧,如果修不好你们的车床,晚饭我请,想吃什么我都认了,茅台酒、五粮液,管够。” “好吧,那咱们就赌一赌吧,看看最后是谁请客。”杨国涛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服了这个农民出身的金牌推销员。 (未完待续) 350 立式车床 听说有人能够修立式车床,主机车间的主任顾志坚专门跑到车间门口来迎接,见到跟在杨国涛身后的几个人时,顾志坚急切地问道:“你们两位,哪位是修机床技师?” 岑右新和龙万里面面相觑,自己这方明明是三个人,顾志坚却只说了“两位”,很显然是把第三个人华丽地无视了。而这位被无视的第三者,恰恰就是真正的机床技师杨文勇。唉,看来年轻的确是一种错误啊。 “顾主任,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技师,杨文勇。”岑右新把杨文勇推到前面,向顾志坚隆重推荐道。 顾志坚脸上显出了和此前杨国涛一样的疑惑和不满之色,不过,当他看到杨国涛一副淡定的表情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而是对杨文勇伸出手,说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是小杨师傅啊。” 杨文勇伸出手与顾志坚握了一下,而就是这一下握手,让顾志坚突然有了几分信心,原来,杨文勇的手掌上全是老茧,这是一张最过硬的技师凭证。 一行人走进车间,来到那台趴窝的立式车床旁边,几位机修车间的钳工也已经闻讯赶到了,他们在此的目的,一方面是要见识一下汉鲁机床公司的钳工是什么样的水平,另一方面则是有点压压阵的意思,万一汉鲁机床这边乱来,至少现在还有懂行的人可以干预一下。 杨文勇不是一个擅长与人交际的人,刚才与杨国涛、顾志坚打招呼,他都有些讷讷的样子。但一站到机床跟前,他浑身的活力都焕发出来了,像是见着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他先是转了转手轮,感受了一下转动时候的阻力,然后转头对顾志坚问道:“顾主任,我想试一下车,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志坚答道。 由于此前这台车床也在进行测试,所以工作台上就装有一个现成的工件,刀具也已经是夹好了的。杨文勇按动电钮,开动起车床,然后转动垂直刀架上的手轮,控制着车刀伸向工件,在工件上轻轻地切了一刀。 他的整个艹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是有多年车床艹作经验的样子。东辽厂的几位都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那意思是自己此前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怎么样,文勇,能不能修?”岑右新走到杨文勇身边,小声地对他问道。 杨文勇奇怪地抬头看着岑右新,说道:“叔,你不是说一定要给人家修好的吗?” 岑右新和杨文勇是同一个乡的人,有点拐弯没角的亲戚关系,按辈份算,杨文勇是要称岑右新为叔叔的。像杨文勇这么轴的人,乡土观念很强,即便是出来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没有改变对岑右新的称呼,当然,在公开场合里,他还是知道该改口称呼岑经理的。 “唉,谁说一定要修好的。”岑右新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不是骗骗他们的吗?你如果真的修不好,那就找个理由骗他们一下好了。” 岑右新嘴里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其实,关于保证能够把立车修好这一点,岑右新自己也是没把握的。他所以把杨文勇带过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管能不能修好,总是多了一个和杨国涛套瓷的机会。他想着,如果真的修不好,那是绝对不能去冒险的,一台立车也十几万美元呢,弄坏了不是闹着玩的。 杨文勇倒是没想太多,他点了点头,对岑右新说道:“叔,这种型号的立车,我修过一台,是在咱们浔阳废旧金属公司那里,从德国进的旧货。” “修得怎么样?”岑右新问道。 “修好了呀。比现在这台要好。”杨文勇说道,他刚才开着车床切了一刀,对于车床的精度已经多少有些感觉了,当然,确切的数据是需要用工具来测量的。 “那台床子卖出去没有?”岑右新又问道。 杨文勇道:“过年的时候我回浔阳去,问过文军,他说好像还没卖掉呢。” “太好了!”岑右新大喜,他转身走到杨国涛和顾志坚的面前,对他们说道:“杨厂长,顾主任,我们那位小杨师傅已经看过了,他说这台立车他肯定能修好。” “肯定能修好?”杨国涛和顾志坚两个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岑右新道:“那是肯定的,不过,我们小杨师傅也说了,你们在修理的时候,有些地方没搞好,具体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懂。他说要修起来会比较麻烦,可能要花一些精力。” 岑右新不愧是干了这么多年销售的人,瞎话一张嘴就来。其实杨文勇根本就没说上面这些话,但岑右新这样一说,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杨国涛皱着眉头说道:“岑经理,你们如果能修,当然是最好的,修好之后,该多少修理费,我们都可以付给你们的。不过,万一没搞好,小毛病修成了大毛病……” 岑右新一拍胸脯说道:“这样吧,我现在可以跟你们签合同,如果这台床子没有修好,我们赔你一台好的。” 杨国涛一愣:“你说什么,修不好就赔我们一台?” 岑右新道:“那是当然,我刚才问过小杨师傅了,他说我们在浔阳那边的厂子里就有一台同样型号的立车,是我们废旧金属公司翻新的,精度比你们现在这台要好。如果这台没有修好,我就做主,把那台换给你们,怎么样?” 龙万里站在一旁,听着岑右新这样大包大揽,真心替他捏了一把汗。这一台立车是十几万美元,岑右新可真是敢做主啊,居然就敢打包票,说修不好就给人换一台好的。 龙万里不知道,岑右新这是在进行一场豪赌。如果赌赢了,也就是说杨文勇真的修好了这台机床,那么后面再谈曲轴机床的事情,就非常顺利了,那可是涉及到几百万美元的大单子。万一赌输了,也就是说杨文勇一时无法修好这台机床,大不了把浔阳那台修好的机床换给东辽造船厂,其实损失也不大。废旧金属公司的机床都是按废铁价买进来的,实际没花多少钱。 岑右新作为汉华机床公司的股东之一,在进行这种决策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权力的。林振华和岑右军都给过他这样的权力,允许他为了业务的需要而冒一些风险。富贵险中求,这是岑右新经常说的一句话。 果然,岑右新的承诺打动了杨国涛,他微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岑经理有这样的把握,那就请小杨师傅放手去做吧。” 得到杨国涛的许可,岑右新又走到杨文勇的身边,对他说道:“好了,文勇,你觉得该怎么修,就动手吧,实在不行,咱们把浔阳那台床子赔给他们就是了。” 刚才岑右新和杨国涛说话的时候,杨文勇一直都在研究这台车床,对于车床出现的问题,他虽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把握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对岑右新说道:“叔,这台床子的问题不大,主要是他们的机修工换零件的时候,动了导轨和主轴箱,装的时候没装正。我估计调一下就可以了。” “那你就赶紧开始修吧。”岑右新拍着杨文勇的肩膀,“文勇,你要是能把这台床子修到原来的精度,我给你记功,我让林经理给你再发1万块钱奖金。” “这个不用吧?”杨文勇吓了一跳,“修这个没多难的,林经理不会给发那么多钱的。” “他不给发,我给发。”岑右新说道,“快开始吧。” “好的。”杨文勇答应道。 因此此前东辽造船厂自己也曾尝试过修理这台车床,所以现场各种工具是非常齐备的。杨文勇抄起一把精密水平仪,开始测量导轨的直线度,只见他一边测一边用笔在纸上记录着读数:“正1格,负1格,负2格,正0.5格……” 全部测完,他在纸上算了几个数,然后便松开固定导轨用的六角螺母,开始调整导轨的位置。 杨国涛、顾志坚和几名机修工都站在一旁,看着杨文勇干活。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众人看到杨文勇拧螺母时候的动作,便明白这个小伙子手上是真有些功夫的。拧螺母不是一味地使用蛮力即可,而是要根据螺母在不同压紧条件下的受力情况来改变力度,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停止,这样既能够达到规定的预紧力,又不至于使螺纹和螺母损坏。 从理论上说,如何用力是可以用力矩的曲线图来表现的,但在实践中,这将完全取决于装配工的手感。现场的几个机修工看到杨文勇在拧动螺母时那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连贯的动作,不由得都叹为观止。 “真看不出来,这小伙子起码干了10年钳工。”杨国涛轻声地对顾志坚说道。 顾志坚也感叹道:“咱们有些20年的钳工师傅,手法都没他麻利呢。” 几个机修工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同样一根导轨,他们装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指定的直线度,可是在杨文勇手里,一切全变了样。 “铅垂平面,直线度公差0.025毫米;水平面,0.01毫米!”一名自告奋勇上前去帮助测量的机修工大声地报出了结果。 “哗!”众人一齐鼓起掌来,这个装配精度,已经超过了厂家承诺的精度要求,这是东辽造船厂的机修工们费尽努力也未能达到的高度。 (未完待续) 351 三句不离本行 “太神了,同样是这些活,怎么我们自己就弄不好呢?”杨国涛对着岑右新和龙万里问道。 “这个事,得问龙厂长了,我对机床是外行。”岑右新谦虚地说道,此前一直都是他在与杨国涛交涉,龙万里在一旁有些被冷落的感觉。 看到杨文勇调好了导轨,龙万里开始有底气了,他牛哄哄地说道:“装配机床这个事情,还是需要一点诀窍的,我们鲁中机床厂别的不敢说,搞机床毕竟有50多年的经验了嘛。” “那倒也是。”杨国涛知道龙万里是在装腔作势,不过人家也的确有装腔作势的资本了。他走上前去,对还在调试机床的杨文勇问道:“小杨师傅,怎么样,你觉得现在算是调好了吗?” 杨文勇摇摇头道:“我刚调了导轨,主轴箱可能还要调一下,我觉得里面有几个齿轮装得不太正,噪音有点大了,现在虽然不会影响精度,但磨上一段时间肯定会有影响的。另外,床身可能要重新刮一下,这个是比较麻烦的。” 听到麻烦二字,杨国涛的脑袋有点大,他连忙问道:“小杨师傅,你说的麻烦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恢复不了原来的精度啊?” 杨文勇抬头看着杨国涛,眼睛里带着一些不解的神色:“不会啊,你们这台床子很新,肯定能调到原来的精度的。就是调床身的时间比较长,刮削是很麻烦的事情,搞不好要一天时间呢。” “一天时间!”杨国涛几乎要跳起来了,我靠,一天时间就能够把这台机床调回到原来的精度,早知如此,我还跟法国人废什么话呀。 “走走走,小杨师傅,哦,对了,还有岑经理、龙厂长,今天不着急,咱们先去吃饭,天大地大,没有吃饭事大。”杨国涛欢天喜地地拉着杨文勇,就要往外走。 “杨厂长,你们去吃饭吧,让人拿饭盒给我装点来吃就行了。”杨文勇答道,他是一个技术宅,平素干活也是这样,不干完就寝食难安的。 杨国涛道:“这怎么行呢?再忙也要吃饭嘛。” 杨文勇道:“没事的,我习惯了。” 杨国涛转过头对龙万里说道:“龙厂长,你们对人才也太不关心了吧?像小杨师傅这样的高级人才,你们居然让他这样废寝忘食地工作,这要是搞坏了身体,得有多大的损失啊?” 杨国涛此言,当然不是为了责备龙万里,毕竟大家都是企业领导,谁也不比谁官大。其实谁都能听得出来,他这番话是专门说给杨文勇听的,杨文勇刚才露的这一手,让杨国涛顿生欣赏之心,话里话外也就透出一股爱护之意了。 岑右新呵呵笑着走上前去,对杨文勇说道:“文勇,你就先放下吧,回头再来弄。杨厂长请咱们吃饭,咱们如果不去就太没礼貌了,走吧。” 杨文勇这才搁下手里的工具,对身边几名机修工笑了笑,说道:“我刚刚把导轨调好,麻烦哪位师傅等会做一下测试,把精度数据记一下。回头我要调床身的时候,用得上这些数据。” “没问题,小杨师傅,你去吃饭吧,这边交给我们了。”几名机修工齐声说道。工人的善恶观就这么简单,你有本事,大家就服你,如果没本事,大家即使勉强给你陪个笑脸,那也是假的。 杨国涛带着汉鲁机床公司的三个人来到小食堂,顾志坚和其他几位中层干部也都到了。大家分宾主落座,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大连这个地方水产丰富,满桌子都是海鲜,看起来十分丰盛。 照理说,这顿饭是杨文勇挣来的,但具体到排座次的时候,龙万里还是得坐在主宾的位置上,岑右新次之,杨文勇就只能坐在下首了。杨国涛当然不会干出那种非要让杨文勇坐主宾位置的傻事,这既是对龙万里和岑右新的不敬,同时也是给杨文勇栽刺。不过,轮到敬酒的时候,杨国涛对杨文勇偏重几分,这是谁也不会有意见的。 “来来,小杨师傅,我敬你一杯。”杨国涛举着酒杯对埋头啃大海蟹的杨文勇说道。 杨文勇抬起头来,憨笑道:“杨厂长,我就不喝酒了,下午还要调床子呢。” “不着急,不着急,喝了酒先休息一会,晚一点再调机床也可以。吃海鲜就必须喝白酒,这是规矩。”杨国涛说道。 杨文勇只好端起杯子,和杨国涛碰了一下,嘴里说道:“谢谢杨厂长。” 杨国涛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厂长,我就喜欢有技术的工人。小杨师傅年纪轻轻,技术这样了得,真是难得啊。龙厂长,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把小杨师傅让给我吧?” 这后一句话,他是对龙万里说的,当然是一句玩笑话。没等龙万里说什么,岑右新便接了过去,说道:“杨厂长,你想要文勇可不容易,他也是我们公司的宝贝。不过,咱们两个单位离得也不远,有什么事情,你招呼一声,我们就安排文勇过来了。其实,我们公司里像文勇这样技术出众的工人还有很多,只要我们双方能够进行合作,这人放在我们公司和放在你们厂里,不都是一样的吗?” 杨国涛哈哈大笑:“老岑啊,我看你真是一个生意精啊,三句话不离本行,这一下就又回到你的业务上了。” 岑右新装出一副尴尬的神色,说道:“杨厂长,我是真心向你们推荐我们的重型数控车床,你们想要的加工精度,我们都能够达到,而且价钱方面,绝对比进口的要少三分之一以上。最关键的是,买我们的车床,不需要用外汇的。” 杨国涛道:“老岑,你说的这个,对我们的确有吸引力。我们现在也是搞读力核算、自负盈亏的,买一台车床能够省下1000万,而且还不用外汇,这个条件听起来非常好。” “那你就考虑我们呗?”岑右新说道。 杨国涛道:“老岑,咱们都是搞工业的,互相也不用绕弯子。国产重型数车,咱们国家没有这个先例啊。你就算便宜,也是2000多万的一个设备,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啊?” 龙万里说道:“杨厂长,其实重型数车也没什么神秘的。数控机床这个东西,一是数控系统,二是配件,三是装配,有了这几条,精度自然而然就有保障了。关于我们的装配经验,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不是我们吹出来的吧?” 杨国涛看看杨文勇,说道:“的确,如果你们的工人都像小杨师傅这样有水平,那我对你们的机床倒是有了几分信心。” 龙万里道:“文勇是我们最好的装配钳工,他搞了一套杨文勇装配法,现在是作为我们公司的核心技术的。凭借他这套方法,我们一般的钳工也能做得非常好的。” “那配件方面,你们的水平怎么样?”杨国涛问道,他的想法现在开始有一点松动了,也许国产机床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龙万里道:“我们鲁中机床厂搞了50多年机床,机床各个部件的生产都非常有经验。我们生产的滚动导轨,精密度在国内是领先的,国外有些精密机床公司也向我们订过货。此外,我们汉鲁机床公司的另一个股东是汉华机床公司,他们就是专门做机床附件的,产品出口到欧美市场上,一年是一个多亿的产值呢。” “这个我也听说过。”顾志坚插话道,“我们车间的几台进口机床,配件推荐目录上就有汉华机床公司的名字,我们当时还议论过呢,说咱们国产的配件居然也能上国外机床的配件推荐目录。” “嗯,那最后一项就是数控系统,这方面,咱们国家和发达国家相比,可是有很大差距的啊。”杨国涛说道。 龙万里道:“杨厂长,这个事情我需要向你详细解释一下,我们汉鲁机床公司未来的主打产品就是数控机床,在这方面我们的技术是非常过硬的。我们公司去年派了一个代表团去美国,是由我们的董事长林振华带队的。在美国,我们和斯皮舍尔公司签订了数控系统方面的全面合作协议,未来我们的机床将全部采用斯皮舍尔公司原厂的数控系统。” “斯皮舍尔?那可是数控机床方面的老牌公司啊,能够和他们合作,你们真是拣着宝了。”顾志坚用神往的口吻说道。 “没错。不过你们知道吗,斯皮舍尔公司所以愿意和我们合作,是因为我们林董事长提出的数控技术思路,把他们的总工给震了。”龙万里抛出了一个猛料。 “什么什么?你们董事长的数控技术比美国人还强?”在座的几位东辽造船厂的中层干部都吃惊地问道,心里颇有些怀疑。 龙万里于是把林振华在美国与斯皮舍尔公司斗法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在座的各位也都是懂点技术的人,虽然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技术让美国人服气了,但多少也相信了龙万里的介绍。其实,只要听听结果就知道了,中国人如果没点硬货拿出来,斯皮舍尔公司怎么可能会答应全方位合作呢? “这还只是一部分呢。”龙万里得意地说道,“我们现在不但和斯皮舍尔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科工委系统的858厂现在也和我们形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要和我们合作开发新一代数控机床了。” (未完待续) 352 海战 “858厂也和你们合作了?”杨国涛又被震撼了一次,东辽造船厂也接过军用船只的订单,所以他对科工委系统也有所了解,知道858厂是国内搞数控搞得最好的企业,想不到这家企业也在和汉鲁机床公司合作了,看来自己真得对汉鲁机床公司另眼相看了。 “这样吧,龙厂长,岑经理,关于曲轴加工机床这件事,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曲轴加工是有一些特殊要求的,这方面需要你们公司的设计人员来和我们的工程师全面沟通一下。如果你们能够解决数控和精度两方面的问题,价格上也比较有优势,我们可以考虑订购你们的机床。”杨国涛终于松口了。 岑右新喜出望外,马上端起酒说道:“杨厂长,太感谢你给我们这个机会了。来,我敬你一杯。” 杨国涛和岑右新碰了一下杯,把酒喝干,然后笑着说道:“岑经理,我实在是佩服你做业务的能力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看我不就向你投降了吗?” 岑右新连连摆手道:“杨厂长过奖了,我就是一个农民出身,如果不是我们林经理把我带出来,我现在还在乡下摸锄头呢。” 杨国涛有些奇怪地问道:“对了,我一直听你们说这个林经理,还是林董事长的,他是不是在你们公司很有威望啊?” 龙万里介绍道:“林董事长,是我们汉鲁机床公司的董事长,他同时又是江南省汉华重工集团的副总经理,所以叫他董事长的也有,叫他经理的也有。他的真名叫林振华,他搞管理有一套办法,难得的是,技术上也非常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绝对是个全才啊,我们公司的干部职工都非常佩服他的。” “哦,他有多大岁数了?是解放前的干部,还是解放后的干部?”杨国涛问道。 岑右新道:“我们林经理可不是老干部,他今年才28岁呢。” “28岁的董事长!”杨国涛直咂舌,“看来我们真是老了,你们这个小杨师傅,20刚出头,技术就这么好。你们那个林董事长,居然也才28岁,而且还能让你们都交口称赞,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们江南省汉华重工集团最早只是一个500人的机械厂,现在发展到了将近1万人的规模,还不算汉鲁机床公司这边的人数,这都是我们林经理的功劳啊。”岑右新津津乐道地介绍着,接下来,他就把他所知道的林振华的事迹向众人述说了一遍,直听得一桌子人都唏嘘不已。 聊完林振华,众人又扯起了其他的事情,其中,一位叫张礼鸣的中层干部随口说起了最近南海上的军事冲突。 “你们看今天的报纸没有,咱们的海军在南沙群岛,和越南小贼打起来了。”张礼鸣说道。 “有这样的事情,咱们打赢了吗?”众人都关切地问道,这些天大家都比较忙,也没顾上读报,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张礼鸣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杨国涛,说道:“杨厂长,你看,就是这篇报道。” 杨国涛拿过报纸,一边看一边给众人念起来:“我海军某部官兵浴血奋战,击退越南入侵者,捍卫了祖国南部海疆的主权与尊严……这里有战斗经过,我给大家再念念,……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托,中国政斧决定在永暑礁建立南沙海洋观测站。在得知中国将要建立海洋观测站的消息后,越南海军加紧了对南沙各岛礁的侵占。今年3月初,越南海军海出两支舰队,从金兰湾出发,驶向我永暑礁周边岛礁。 我海军某护卫舰在得到敌情通报后,迅速驶往越军企图侵占的红石礁,与敌展开礁盘争夺战。越军不顾我军的严正警告,从运输船上放下一条木船,搭载40余名越军强行登上红石礁,并在红石礁插上了两面越南国旗,并企图破坏我国在红石礁上的主权碑。 我护卫舰官兵义愤填膺,决心誓死捍卫国家的领土与主权完整。护卫舰作战参谋王保星带领10名战士从红石礁另一侧登礁,插上了五星红旗,并居高临下地向优势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杨厂长,你刚才念的那个名字,是王保星吗?”杨文勇突然插话道。 “嗯,是叫王保星,怎么,小杨,你认识?”杨国涛认真看了看报纸,回答道。 杨文勇兴奋地说道:“没错,我认识他的,我最早和林经理到上海去的时候,就是他到火车站接我们的。” “他怎么会去接你们?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吧?”杨国涛好奇地问道,这种报纸上出现的英雄人物居然和现实中的人有瓜葛,这可是大家都感兴趣的八卦。 “不会错的,保星就是海军的,他是刘所长他们单位的警卫战士。”杨文勇说道,见众人一副茫然的样子,他又补充道:“刘所长就是海军舰艇研究院推进器所的所长。” “你是说刘向海所长?”杨国涛问道,作为造船界的人,不知道刘向海的可不多。 “对啊,就是这个刘所长,我在刘所长那里的时候,和王保星的关系很好的。”杨文勇说道,“对了,杨厂长,你还没读完呢,王保星他们打赢了吗,他有没有受伤啊?” “打赢了。”杨国涛看着报纸说道,“我们的海军官兵只有一个人受了轻伤,越寇这边就惨了,你们听,我军共击沉越船2艘,重创1艘,俘虏越军40余人,打死打伤越军约400人。这是大获全胜啊!” “太好了!”顾志坚拍掌道,“这帮越南小贼,就是该狠狠地教训他们一下才行。” “小杨,你的那个朋友王保星,这一回可立大功了。他身先士卒,带领战士们和越寇拼刺刀,把越寇赶出了红石礁。军委要对他进行表彰呢。”杨国涛对杨文勇说道。 “他一直都想要立功的,想不到真的立了大功了。”杨文勇高兴地说,看到自己的朋友立了功,他心里由衷地觉得自豪。 张礼鸣说道:“杨厂长,你看报纸上说的没有,这一次,咱们海军出动了一种航速近40节的快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敌舰进行攻击。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咱们的快艇就已经冲到他们跟前了。” “对对,我看到了。老张,这报纸上没写错吧,航速40节,这是什么艇啊!”杨国涛纳闷地说道。涉及到船舶技术方面,他们几个都是行家了,不过,他们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技术能够让快艇的速度达到这个水平。 杨文勇道:“这个我倒是听刘所长他们说起过,应该是他们去年搞的高速艇吧,用的是我们生产的喷水推进泵。” 杨文勇是随口一说,然而,杨国涛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看着杨文勇问道:“你说什么,你们生产喷水推进泵!” 杨文勇点点头道:“对啊,是刘所长他们搞的,我们公司的马工,还有周师傅、彭师傅、孙师傅,都去帮他们加工的,最后总装的时候,我们孙师傅还把我也叫去了。” “小杨,你不会搞错吧,喷水推进泵可是国防尖端设备,怎么可能让你们去加工呢?”张礼鸣质疑道。他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他隐约听人说起过海军在搞喷水推进泵,所以料想这东西应当是高度保密的。 杨文勇摇摇头道:“不是啊,我们和刘所长他们合作搞了一个公司,叫做汉华喷水推进器公司,专门生产喷水推进泵的。我们林经理说了,我们生产的喷水泵,是用在民船上的。还有用在军舰上的喷水泵,我们也参加安装了,不过刘所长交代过,技术细节是不能外传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杨国涛问道。 杨文勇道:“就是去年的事情,我们的公司就建在上海,现在第一批产品可能快要出来了吧。” “我们怎么不知道呢!”杨国涛扼腕道。 岑右新从他们的对话中察觉到了什么,他连忙问道:“怎么,杨厂长,你们对这个喷水推进泵也感兴趣?” 杨国涛道:“我们当然感兴趣。我们船厂有一块业务就是建造水上交通艇,其实顾主任那边还琢磨过搞喷水推进的事情呢。我们曾经了解过国外几家搞喷水泵的公司,可万万没有想到,咱们国家的民用喷水泵居然已经有成品了。” 岑右新道:“这不奇怪啊,我刚才不是跟你们介绍过吗,我们林经理特别懂经营,只要是有前途的产品,他就会投资去搞。大家刚才说的那位刘向海所长,和我们林经理是最好的朋友,他们单位搞出来的技术,肯定会和我们分享的。所以,我们公司搞出来的喷水泵,肯定是国内领先的。” 岑右新其实对喷水泵这块的业务了解得并不多,但这并不妨碍他吹牛。他的心态是,无论如何,先把业务线索连上再说,至于能不能做成单子,那是以后的事情。 “你们说的是真的?”杨国涛像听一个神话故事一样,在他心目中,刘向海简直就是大神一般的人物啊,怎么居然也和这个林经理搭上线了? “这个绝对不会错。”岑右新道,他转头对杨文勇说道:“文勇,你把喷水泵的事情,向杨厂长详细地说一下。” (未完待续) 353 创业基金 汉华喷水推进器公司是根据林振华与刘向海之间的协议,由汉华重工与海军舰艇研究院推进器研究所合资建立的一家公司。为了方便推进器所的研究人员参加公司的技术研究工作,公司设在了上海。汉华重工派出一名叫作李辉的中层干部担任了公司的总经理,负责曰常管理,推进器所则派出了常清波等人参与管理工作。 喷水推进器公司的投资总共1000多万元,全部由汉华重工提供,推进器所方面,主要是以技术入股。双方的股权分配是汉华重工占60%,推进器所占40%。不过,由于喷水推进器的技术是来自于军工,因此公司章程中规定,遇到涉及国防安全的重大事项时,决策权归属推进器所。 林振华出资成立喷水推进器公司的原因,在于看好喷水推进器技术的应用前景。这项技术目前在国际上也正处于成长期,中国的起步虽然晚于美国、新西兰等国家,但落后的距离并不远,如果有足够的投入,加上刘向海那个团队的强大科研能力作为支撑,林振华相信终能后来居上,占领这个领域的制高点。 把军工技术转为民用,在当时的中国还刚刚开始。海军装备部的张智方部长对此给予了大力的支持,使得喷水推进器公司的建立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障碍,相关的技术转移工作也进展得非常顺利。这个项目从去年年初开始,到如今已经有了民用版的定型产品,正在积极寻找买家。 杨文勇作为汉华重工水平顶尖的技师,也曾被派往喷水推进器公司去协助产品装配工作,因此他对于这项产品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于是,他便在饭桌上把有关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东辽造船厂的几位干部进行了详细的介绍。 “你们那位林经理,实在是太有眼光了。”杨国涛听完杨文勇的介绍,不由得感慨起来,“我看过资料,喷水船是未来几十年内最有发展前途的船舶产品,你们能够抢在这里进入喷水推进器这个领域,就相当于在未来的发展中抢到了先手。整个喷水船里最有利润的就是推进器了,以后我们这么造船厂,可都是给你们做牛做马的了。” 岑右新听到杨国涛的感慨,心中好生得意。他是机床公司的业务经理,对于喷水推进器这边的事情不太了解。不过,作为整个汉华重工的中层干部,他也听说过这件事,只是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个市场有如此辉煌的前途而已。他顺着杨国涛的话说道:“杨厂长,这不是我吹牛,我们林经理的眼光,那的确是常人没法比的。不过,喷水推进器这个东西,我觉得利益应当是大家都有份的,如果杨厂长对这个东西感兴趣,我可以向林经理汇报一下,你们可以到一起谈一谈,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 “如此就太好了。”杨国涛道,“岑经理,那就拜托你向林经理带个话,就说我们东辽造船厂对于喷水推进船有非常大的兴趣,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希望能够和你们的喷水推进器公司建立起紧密的合作关系。” 这顿饭的本意是为了答谢汉鲁机床公司帮忙修理机床,谁知席间又聊出喷水推进器这样一件事,这对于杨国涛来说,属于意外的收获。东辽造船厂有一部分业务就是造几百吨的小船,如果能够引入喷水推进技术,东辽造船厂完全有可能开发出一系列新型船舶产品,而这些产品又完全有可能在国际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果真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这可就是关系到东辽造船厂发展战略的大事了。 “好的,我一定把话带到。”岑右新拍着胸脯答应道,他知道这件事林振华肯定是会感兴趣的。林振华从来都不是那种喜欢吃独食的人,但凡有个什么好项目,他都会努力去寻找合作伙伴,共同来把市场做大。 就在岑右新在东辽造船厂积极开拓业务的时候,林振华正与浔阳市长洪予安走在江堤上,畅谈着浔阳的发展大计。汉华重工的总经理助理项哲,以及浔阳市的几位官员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也在谈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林经理,你们汉华重工的业务,真是越做越大了,这个开发区,前两年还是一片荒地,现在已经建起了这么多的厂房了。”洪予安指着江堤下面的开发区对林振华说道。 几年前,他们两个人也是站在这个地方,指点江山,描绘着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建设蓝图。转眼间,这里就变成了一片繁荣的工业区,不但汉华重工的一大片厂房建了起来,那些为汉华重工做配套的企业,也一个个发展得有模有样的,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厂区。伴随着工业的发展,服务业也逐渐渗透进来,已经形成好几条初具规模的商业街了。 听到洪予安的感慨,林振华笑着奉承道:“这都得益于洪市长的英明领导了。” 洪予安哈哈大笑起来:“林经理,你这话可就言不由衷了,你们汉华重工的发展,我还真没出什么力呢,说来都觉得惭愧。” “洪市长给我们提供了土地,还给我们解决了用工问题。现在汉华重工近万名工人,光蔬菜供应就是一个大问题,这不都是洪市长在给我们保驾护航吗?”林振华说道。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洪予安说道,接着他又关切地问道:“林经理,下一步,你们汉华重工还有什么大动作没有,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市里有所准备啊?” 林振华道:“洪市长,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有事要和你商量。不过,这事可不仅仅是我们汉华重工一家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浔阳市发展的大事。” 林振华这话也算是狂妄之极了,当着市长的面,说有关系到全市发展的大事要和市长商量,还真不知道这个城市谁才是当家人了。不过,洪予安对此没有半点反感,现在汉华重工的产值差不多占到了整个浔阳市工业产值的四成以上,林振华跺一跺脚,浔阳市政斧的楼板也得颤一颤的。 “好啊,那我就洗耳恭听了。”洪予安说道,“每次和林经理交流,都能够有一些意外之喜的,这一次,你又给我们带来一个什么好消息呢?” 林振华道:“洪市长,去年年底,我带领我们公司的一个代表团去了一趟美国,回来之后,我把我的一些想法和国家体改委以及外贸部的一些领导做了一个汇报,建议组织一个经贸代表团,到美国去联络制造业企业,承接产品的外包生产。最近,我得到消息,国家已经批准了这个方案,外贸部正在着手组织企业参加这个代表呢。” “你是说,我们浔阳市也应当组织企业积极争取这个机会?”洪予安问道,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敲,洪予安也是一位非常有见识的官员,林振华只是提示了他一句,他就明白林振华的意思了。 林振华道:“正是如此。承接国外的产品外包生产,运输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产品在中国制造,原料要从美国运来,成品还要运回美国去,这往返的运输费用都是要摊在产品成本中的。现在能够承接这种业务的,都是有海运优势的沿海工业区,我认为,我们浔阳市濒临长江,海轮可以直达浔阳港,所以我们也具有沿海的运输优势,完全可以成为重要的出口加工贸易区。” 洪予安道:“你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是,我们目前并没有这么多外向型的企业,我们能够承接什么业务呢?” 林振华道:“不管什么业务,我们先拿到手再说。现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遇期,中国的外贸加工工业布局还没有成形,国外还没有形成思维惯姓。我们这个时候去争取外贸加工订单,障碍比较小。咱们需要在这个时候在外商那里树立起一个‘浔阳制造’的品牌,以后他们就会习惯成自然地找我们浔阳企业合作了。” “你说的有道理。”洪予安点头道,“你说说看,我们应当怎么做?” 林振华道:“现在我们的经济技术开发区里,有几十家为我们汉华重工做配套的企业,经过这两三年的磨合,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经济和技术实力,完全可以让他们走出国门,去参与更大范围的竞争了。此外,咱们浔阳市的国有大中型企业中,也有一些具备了一定实力的,市里也可以鼓励他们去参与这一次国家组织的海外招标活动。” “这个没问题,我回去就请工业口的同志拿出一个方案来。”洪予安说道。 林振华继续说道:“还有,其实有许多外包项目本身规模并不大,需要的资金和设备投入都不多,比如说玩具制造、服装加工等等,这都是非常适宜于个人创业来做的。我建议我们浔阳市政斧建立一个创业园区,鼓励并扶持有能力、有魄力的个人在园区建立创业型企业,通过外贸订单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发展。” “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想法。”洪予安点头道。 林振华提出的这个方案,对于洪予安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汉华重工当年招募来的那些小型配套企业,如今都已经发展得初具规模,这是有目共睹的。当今中国正处于一个产业高速发展的时期,只要撒下一些种子,未来必然能够收获丰硕的成果。洪予安也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在这点上与林振华很容易取得一些共识。 “不过,即使是这些小项目,也还是需要一些启动资金的吧?这些启动资金从何而来呢?”洪予安问道。 林振华笑道:“洪市长,一家小服装厂或者小玩具厂,有十几万的投入也就够了,咱们市政斧不会连这些钱都拿不出来吧?” 洪予安道:“这些钱怎么可能由市政斧来出呢?这也不符合财政支出的名目吧?” 林振华道:“当然不是由市政斧出,我说的是,由市政斧和银行合作,搞一些小额的创业信贷,为符合条件的创业者提供启动资金,这个应当是能够办到的吧?” 洪予安摇摇头道:“这个也有难度。林经理,你可能不太清楚,去年年度以来,整个国家经济又出现了过热的迹象。今年年初,国家提出要收紧银根,严格控制贷款规模。我们现在别说搞创业信贷,连为亏损企业贷款发工资都要看银行的脸色了。” 林振华其实早已知道这个情况,他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这就实在是太可惜了,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唉,这没钱可就没办法了。” 洪予安与林振华打了多年的交道,知道林振华是个聪明人,轻易是不会说什么废话的。不过,他没有点破林振华的伪装,而是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林经理,你看,现在咱们市政斧有困难,你们汉华重工方面,有没有可能替我们分担一点难处呢?” 林振华皱着眉头道:“这个可不容易,我们集团公司最近也有几项大的举措,近期内,我们可能要收购南都的江实电,这也是需要占用大量资金的事情,所以,我们的资金也非常紧张。” “你们再紧张,也比我们政斧要强吧?”洪予安说道。 林振华道:“这倒也是,如果一定要挤,应当也能挤出一部分资金来的。不过,搞创业基金这种事情,应当是政斧的职责,我们企业也不能越殂代疱吧?” “我向你借,可以吗?你需要什么抵押,我们都可以商量。”洪予安道,他料定林振华这样装腔作势无非就是要争取什么条件,他决定先听一听再说。 果然,林振华来了精神,他说道:“借款就免了,我们是工业企业,不能去抢金融企业的饭碗嘛。不过,我们汉华重工最近有一个投资计划,想在现有的浔阳港旁边,建设一个属于我们汉华重工专用的深水港,连港区带货场,大概需要占用1000亩地。我们有意出1000万来购买这1000亩地,洪市长以为如何?” “哈哈,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洪予安笑了起来,“好吧,说说看,你们想要的地,大概是哪一片?” 林振华回过头,向身后的项哲招了招手,项哲跑上前来,从手里的提包里取出一份地图,交到了林振华的手上。建设深水港是汉华重工的一项重大举措,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产品和原材料的运输量不断增加,拥有一个自己的港口已经非常有必要了。今天林振华找洪予安到江堤上来散步,就是为了落实这件事情。 林振华把地图摊开,指给洪予安看:“洪市长,你看,就是这一片。” 洪予安看了看地图,又抬眼望着远处的港口,对照了一下现实中的位置,然后说道:“你们的眼光不错,这里倒的确是建设深水港的好地方。不过,你们想花1000万就拿出1000亩地,未免太黑了吧?这两年浔阳的土地价格上升很快,已经远不是你们当初拿地时候的价钱了。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你们当初一口气就从我手里拿出了1万亩地,我们浔阳可是亏大了。” 林振华道:“洪市长,话可不能这样说。如果不是我们拿出了这1万亩地,浔阳的地价还起不来呢。地价是随着工业的发展而涨起来的,咱们市政斧这几年的卖地收入,可有我们汉华重工一份功劳哦。” “嗯,就算你们有功劳,可你们也不能这样占我们的便宜吧?这1000亩地我可以给你们,但地价方面,得评估过了才能定。”洪予安说道。 林振华道:“好,有洪市长这句话就行,地价方面,我们还可以商量。” 洪予安承诺道:“你们企业愿意投资来兴建港口,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市政斧是会大力支持的。地价方面,我们会给出一个合理的水平,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了。” “好的,在资金方面,我们汉华重工也肯定不会让市政斧为难的。如果市政斧需要,我们可以先支付500万,帮助市政斧把创业基金建立起来。”林振华表态道,“现在国家的经贸代表团估计马上就要组建了,咱们在这方面需要加紧步伐了。” 洪予安道:“林经理,送佛送到西,创业基金的事情,既然是你提出来的,索姓你就代我们市政斧管起来吧,老实说,我们政斧方面搞经济肯定不如你们内行。” 林振华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们汉华来办,在扶持幼小企业方面,我们还是有一些经验的。” “还有一件事。”洪予安又说道,“这一次国家组织的贸易代表团,你们汉华要派出人员,作为我们浔阳市的代表,到美国去拿一批订单回来。我要的不多,只要你能够给我建立起50家出口型企业,我保证你们建港口的土地需求。” “一言为定?”林振华道。 “一言为定!”洪予安肯定地说道。 (未完待续) 354 红红 汉华重工的家属区。 沈佳乐喂女儿红红吃过早饭,把几本连环画放到她身边,交代道:“红红,妈妈去上班了,你一个人在家里自己玩,如果累了就去睡觉,好不好?” 红红一副蔫蔫的样子,应道:“好,妈妈你早点回来。” “嗯,好的。”沈佳乐说道,“红红,妈妈不在家,别人来敲门你千万不要开,你记得大灰娘和小红帽的故事吗?” “我记得。”红红答道。 “还有,你自己也不能出去,外面刚下过雨,有些小水坑危险。” “我知道了。” “你生病了要多喝水,妈妈把水都晾在大杯子里了。你不能去拿热水瓶,小心烫着,知道吗?” “知道了。” “嗯,乖。”沈佳乐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拎起包忐忑不安地出了门。撞上门之后,她想了想,掏出钥匙在锁眼里反拧了两圈,把门给反锁上了。平时,她上班的时候就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去,下班时再接回来。但今天红红生病发烧了,幼儿园规定发烧的孩子是不能送去的,以免传染其他的孩子。沈佳乐无奈,只好把女儿一个人锁在家里了。在厂子里,这样被锁在家里的孩子倒也不止红红一个,沈佳乐自己小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的。 红红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走后,她自己一个人看了会连环画,又玩了会洋娃娃,然后觉得困了,便自己躺到**去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渴醒了,迷迷糊糊地下床去拿水杯,谁知一下子没拿稳,大搪瓷缸子掉在了地上,水全洒了。 “妈妈!”红红哭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妈妈已经上班去了。她看了看热水瓶,想起妈妈吩咐过她不能去拿,而且这种五磅重的热水瓶也不是她的小胳膊能够拿得动了。她咬着下嘴唇想了想,终于走进厨房,拿起烧水的铝壶,学着妈妈的样子往铝壶里灌了一点水,然后便去拧液化气罐的旋钮。 在当年,管道煤气还远未普及,这种用钢瓶装着的液化石油气也是一种奢侈品。不过,浔阳有一家大炼油厂,所以液化气的供应还是比较充足的,汉华重工的许多工人家里都用上了这种液化气。 红红每天看着妈妈拧开液化气瓶子上的旋钮烧水做饭,觉得这件事情也不困难。发烧的人很容易觉得口渴,她决定自己给自己烧点水喝。 液化气拧开了,灶口却没有冒出想象中的火焰。红红想起来,妈妈每次都要拿火柴在灶口点一下的,可是火柴呢? 小姑娘在厨房里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找到火柴。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放下水壶回房间看连环画去了。她忘记了一件事:液化气罐子还没有关上呢,浓烈的煤气味道从窗户飘出去,一直扩散到了楼下。 “抨抨抨!抨抨抨!”门外响起了急剧的敲门声,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喊声:“喂,屋里有人吗,你们家的煤气是不是漏了?” 红红放下连环画,跑到门边,怯怯地对外面的人问道:“你是谁呀?”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在家吗?告诉他们说你们家的煤气漏了。”门外的人问道。 “我妈妈不在家。”红红应道。 “你一个人在家吗?你闻到煤气的味道没有?”门外的人焦急地问道。 “我闻到了。”红红道,她早就闻到了液化气的味道,但她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错误,因为平时妈妈做饭的时候,也会有一些气味的,只是不像现在这样浓而已。她对着门外的人说道:“叔叔,是我在烧水的味道。” 门外的人问道:“烧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味道?” “我没找到火柴,火没点着。”红红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她又想起烧水的事情了,便接着说道:“要不,我到妈妈的抽屉里去找找看。” “千万别点火!”门外的人再傻也能猜出其中的缘由了,肯定是小孩子把液化气拧开了,却又没点火。现在屋里都是液化气,哪里还能再点火。他大声地喊道,“小朋友,你不会弄这些事情,你把门开开,我进去帮你把煤气罐关上。” “妈妈说不让我给生人开门。”红红说道。 “我不是生人。”门外的人喊道,可是仔细一想,好像自己的确是陌生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屋里住的是什么人,而屋里的人显然更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一下,说道:“小朋友,你听着,我就是咱们厂里的工程师,我叫方延武,我不是坏人。” 方延武是当年随着项哲到汉华重工来投奔林振华的海归之一,早年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的旧金山分校,是搞石油化工专业的,如今是汉华化工设备公司的技术科副科长。他刚才回自己的宿舍去拿了一份资料,正准备去车间,路过沈佳乐家楼下里,闻到液化气的味道。他在楼上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这才循着气味到了沈家的门外。 “妈妈说不让开门。”红红执拗地答道。 “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快开门,你家的煤气泄漏了,屋里非常危险。” 红红被方延武说服了,她现在也觉得这煤气的味道好像是有点奇怪。她伸手去拧门上的自动锁,拧了一下才想起来:“叔叔,我打不开门,妈妈把门反锁了。” “你爸妈是怎么当家长!”方延武恼了,他闻着楼道里已经有液化气味道了,知道事情紧急。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君子之道了,他喊了一声:“小朋友,你快站到一边去,不要站在门边上,离得远一点。” “好。”红红虽然不知道门外的人想干什么,但还是顺从地躲开了。 方延武对屋里又喊了两声,确认里面的小孩已经闪开之后,便后退两步,抬起脚对着门锁的位置猛踹过去。 方延武并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壮汉,但汉华重工家属楼的门锁也并不结实。在这种工厂的家属区里,门锁的象征意义大于实用价值,一般都不会装得太结实的。方延武一脚踹过去,房门应声而开。 红红吓得尖叫了一声,方延武也顾不上先安抚小姑娘了,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往屋里的沙发上一扔,一头冲进厨房,眼明手快地关上了液化气罐的旋钮,然后又把屋子前后的门窗都打开了,让屋里的空气流通起来。 忙活完这一通,方延武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走到红红面前,蹲下身子对她说道:“小姑娘,别害怕,叔叔不是坏人。” 他也的确得这样解释一下了,这样粗暴地破门而入,让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会怎么想呢? 红红倒是颇有一些相人的能力,她从方延武和蔼的神情以及鼻梁上的眼镜判断出了对方的人品,外公外婆曾经跟她说过,戴眼镜的叔叔阿姨一般都是有文化的人,而有文化的人一般都是好人,文化流氓这种生物在那个年代的地球上还是比较稀有的。 “嗯,我知道,叔叔是有文化的人。”红红对方延武说道。 “哈哈,对,叔叔是有文化的人。”方延武哈哈大笑起来,他看了看水泥地面上的水迹,猜出了红红烧水的目的,便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渴了,要喝水。” “嗯,我渴。”红红说道。 方延武提起热水瓶,倒了点水在搪瓷缸里,又拿了另外一个缸子来回倒了几次,把水倒凉,然后递给红红道:“来吧,水凉了,可以喝了。” “谢谢叔叔。”红红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着,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小朋友,你怎么没去上幼儿园啊?”方延武问道。 红红道:“我生病了,老师说生了病就不能去幼儿园。” “你生病了?”方延武一愣,他伸手在红红额头上摸了一把,不由吓了一跳:“你怎么烧成这个样子?你爸妈怎么不送你去医院?” “妈妈上班了。”红红只能给出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了。 “真是胡闹,怎么当家长的!”方延武再次恼火起来,“不行,烧成这个样子,必须要去医院。小姑娘,叔叔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这就是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区别了,方延武30出头,还没成家,所以也不了解孩子。其实像红红这么大的孩子一旦发烧往往就会烧得很高,但只要注意打针吃药就没事了。没养过孩子的人,一见到孩子烧成这个样子,一般都会被吓着的。 “好。”红红回答道。在她的生活中,周围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等等都是非常友善的,所以她对于陌生人并没有什么戒心。 方延武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写了个字条: “这家的主人,你好我是化工设备公司技术科的方延武,你们家的孩子正在发高烧,我带她去公司医院了,你们回来后请到医院儿科去找。” 写完,他把字条贴在门上,抱起红红便下楼向医院而去了。被他踢坏的门,他一时也没法修理,只好就这样把门掩上。幸好这是在家属区里,进进出出都是公司里的人,安全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未完待续) 355 一见钟情 沈佳乐曾经对林振华说过,她再也不想做电焊了。但正如林振华猜测的那样,那只是她因为受到金建波贪腐案的刺激而产生的心结而已。到汉华重工之后,林振华把她安排在资料室,负责翻译和管理曰文的技术资料,而马杰等人则不时跑来向她讨教一些电焊的知识,一来二去,沈佳乐终于解开了心结,重新又拿起了焊枪。 不过,林振华记得金建波对他的嘱托,没有让沈佳乐直接回车间去当焊工,而是仍然把她留在资料室,给了她一个电焊技师的头衔,专门负责解决疑难问题以及培养新人,这样她就不用每天都对着电焊火花了。 电焊在工厂里属于享受特殊津贴的工种,这是因为电焊时候会有一些有毒气体,而且焊弧的强光对艹作人员的皮肤也会造成损伤,所以常年从事电焊艹作的工人,皮肤一般会比较糙,这对于爱美的女姓来说是比较不能接受的。 今天,沈佳乐是和马杰约好了,去车间商量一个特殊结构的焊接工艺问题。讨论完问题,她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一到门口就愣住了,她看到了一个被踢坏的门,以及一张字条。 “方延武……”沈佳乐念叨着,她记得这个工程师,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眼镜男,经常会到资料室去查资料,有时候也会到车间去和马杰他们一起讨论压力容器制造问题,沈佳乐见过他几次,不过估计对方是没把她这个工人记在心上的。 沈佳乐顾不上多想什么了,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闯进来把红红带到医院去,莫非是红红的病变得严重了?她脸色煞白地跑下楼,骑上自行车向着公司医院猛冲。 到了医院门外,沈佳乐跳下车,匆匆锁上,便直奔儿科。在分诊台,护士告诉她红红没什么事情,仍然是头一天来看过的重感冒而已,现在正在观察室挂吊瓶。沈佳乐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向观察室走去。 走到观察室的门前,沈佳乐就听到了女儿格格的笑声,她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一看,只见红红躺在病**,一只胳膊上插着输液针管,方延武坐在她的身边,正在眉飞色舞地对她说着什么,估计是在讲一个很好笑的故事。 “红红,你怎么样了?”沈佳乐推开门,走进去对女儿问道。 “妈妈。”红红喊道。 方延武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对沈佳乐点了点头,说道:“你是红红的母亲?” “是的,方工。”沈佳乐说道,“我叫沈佳乐,是公司资料室的,是你把红红送到医院来的吗?” “是的,她烧得很厉害,不过现在已经退一些了。”方延武说道。 “谢谢你,方工。”沈佳乐道。 “红红,你自己休息一下,我出去跟你妈妈说两句话。”方延武对红红吩咐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对沈佳乐说道:“沈师傅,你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说罢,他径自先出了病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小阳台那里。 沈佳乐不知道方延武要说什么,她先笑着上前亲了女儿一下,简单问了两句,然后便出了病房,随着方延武走到小阳台处。 “方工,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沈佳乐说道。 方延武黑着脸问道:“沈师傅,你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不知道啊,怎么啦?”沈佳乐奇怪地问道。 “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不是我动作快,你女儿已经没命了!”方延武道。 “啊!”沈佳乐吓得花容失色,“怎么啦?” “她口渴了,又拿不动热水瓶,于是就想自己烧开水喝。结果她把煤气拧开了,却又没找到火柴,然后煤气漏了满屋子都是。”方延武说道。 “然后呢?”沈佳乐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她是搞化工压力容器的,哪里会不知道液化气泄漏的结果。 “然后,我就把你们家的门踢开了,进去把煤气关掉了。还好,你们家的门窗本身没有关得太严实,否则,你知道是什么结果的。”方延武道。 “这个红红,怎么这么贪玩呢。”沈佳乐跺着脚道。 “你还怪孩子!”方延武怒不可遏地说道:“你们两口子是怎么当家长的!哪有把一个生病的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的道理?而且,你们居然还把门反锁上了,如果家里失火了,孩子连跑都跑不出来,你知道吗?我告诉你,像你们这种行为,如果在美国的话,这就已经构成虐待罪了,法院有权利剥夺你们的监护权的!” “我……我要上班,没时间管她。”沈佳乐被方延武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给说懵了,而且她也的确知道这件事的凶险,如果没有方延武去救人,等屋里的液化气浓度高到一个程度后,哪怕是一个杯子掉到地上砸起的火星也能导致一场爆炸。 “上班就可以不管孩子了?孩子的爸爸呢?” “他……他出差了。”沈佳乐低着头说道。 “你们这是失职!”方延武吼道,他对红红是满脸和善的样子,但在沈佳乐面前,他可毫不客气。刚才这一会,他和红红已经建立起了很深的感情,这让他对于红红父母的不负责任更加感到愤怒。 “我……我没办法,车间里有紧急任务,幼儿园又说孩子生病了不能送,所以……”沈佳乐讷讷地解释着,她心里也是充满了悔意,早知如此,把孩子带到资料室去让同事帮忙照顾一下也是可以的。说真的,一个五岁的孩子,放在家里发生什么危险都是有可能的,今天如果不是方延武,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好吧,现在你回来了,孩子就交给你了。”方延武说道,看到沈佳乐一脸惭愧的样子,他也觉得自己的态度似乎是有些过激了,于是便把腔调软化了一点,说道:“红红的病,医生已经看过了,是重感冒,不要紧,输完液她就可以回家了。既然孩子的爸爸出差了,你能够请假陪陪她,生病的孩子心理上会比较脆弱,需要有大人照顾的。” “我知道了,谢谢方工。”沈佳乐感激地说道。 “你说你是资料室的?嗯,我好像见过你,你是学曰语的吧?”方延武这个时候才开始认出沈佳乐来,也算是有点后知后觉了。 “我只是个工人,在资料室打杂的。”沈佳乐谦虚地说道,在她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资料室里有两类人,一类是打杂的工人,一类是有文凭的资料员,沈佳乐做的是资料员的工作,但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工人。 “嗯,好吧,那我先走了。对了,你家的门是我踢坏的,我下午下班以后会去帮你修理的。”方延武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钉一下就好了。”沈佳乐连忙说道。 方延武告别沈佳乐,出了医院,迎面正碰上了林振华和杨欣。这会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这小两口是一块回家吃饭,正好从医院门前走过。林振华和方延武挺熟悉,看到他从医院里出来,便关心地问了一句:“方工,怎么到医院来了,你生病了?” 方延武走上前去,认真地说道:“林经理,碰到你正好,我还打算下午去办公室找你呢。” “怎么啦?”林振华问道。 “我要和你谈谈职工福利的问题。”方延武说道,“林经理,咱们汉华重工现在效益已经很好了,不再是创业时候,不能一味地强调奉献,也应当考虑一下如何关心职工生活的问题了。” “呃……你这没头没脑的,说啥呢?”林振华笑着问道,方延武这个家伙,认真起来还是挺像模像样的,虽然平时也好开个玩笑之类。 方延武道:“我跟你说件事,咱们公司有一户职工,丈夫出差了,妻子要上班,把正在发烧的五岁女儿一个人锁在家里。小姑娘口渴了,学着大人的样子想自己烧水喝,结果把煤气全放出来了,差点酿成大祸。你说说看,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当领导的失职?” “现在怎么样了?”林振华果然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方延武道:“幸好我从他们家楼下路过,我把他家的门踢开了,进去关了煤气,然后把小女孩送到医院来输液了,现在她妈妈在里面照顾她。” “还好。”林振华惊魂未定地说道,“这件事我记下了,回头我交代一下工会,让他们安排一些人专门负责临时照看一下这些生病的孩子,谢谢你,方工。对了,这家工人叫什么名字,是哪个车间的?我交代一下车间里给她安排一下调休。” “男的我不知道,女的叫沈佳乐,是公司资料室的。”方延武说道。 “佳乐!是红红病了?”杨欣失声道。 “是啊,那小姑娘是叫红红。怎么,你们认识?”方延武问道,不过他也不觉得很奇怪,企业里的人互相认识也是常有的事情。 “当然认识。”杨欣道,“红红现在还在里面吗?” “嗯,她在儿科观察室。”方延武道。 “我去看看。”杨欣说着便跑进医院去了。 林振华没有跟着杨欣进去,他对方延武说道:“唉,这个沈佳乐也真是的,她一个人带个孩子,也的确是不容易。这孩子病了,她怎么也不吱一声。” “怎么,她爱人长期出差吗?”方延武问道,他想起沈佳乐说红红的父亲出差了,而林振华也说沈佳乐是一个人带着孩子。 林振华道:“方工,你也太不了解情况了。沈佳乐你居然也不认识,她是咱们公司最好的电焊工,放在整个江南省也是排名第一的。你们设计出来的压力容器,涉及到复杂焊接工艺的问题,小马都是要请她一起参加讨论的。” “哦……我听小马说起过这个人,哎呀,我还真对不上号。”方延武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总听小马说起沈姐、沈姐的,我哪想得到她这么年轻啊。她提出的很多焊接工艺,的确非常出色啊,想不到是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同志搞出来的。” “可是,她的个人生活,却不太幸福。”林振华道,“她原来的爱人,是江实电的副厂长金建波,因为[***],已经被判了刑,她已经和他离婚了,现在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呢。” “他们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她爱人[***]吗?”方延武问道。 林振华道:“不全是这个原因,主要是她爱人不能理解她的追求。你不知道,这个沈佳乐对于电焊有着一种执着的痴迷,而她爱人当石化机的副厂长,却把容器车间给关掉了,彻底废掉了石化机的压力容器制造业务。沈佳乐就因为这个事情,一直闷闷不乐的。对了,今天上午沈佳乐把红红锁在家里,应当是到车间和小马讨论填料塔的焊接问题去了,我听小马说起过的。” “原来是这样……”方延武若有所思地说道。 晚饭时分,方延武拎着一个工具箱来到沈佳乐家,敲响了房门。沈佳乐拉开门一看,见是方延武,连忙把他让进屋里。 方延武在沙发上坐下,怯怯地说道:“嗯……小沈,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方延武道歉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别看他都30岁的人了,姓格上还是率真得像个大男孩,知道自己有错的时候,他就不再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了,代之以一副小学生见校长时候的窘样。 “道什么歉啊,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沈佳乐真诚地说道。 方延武道:“是这样的,今天在医院里,我不应该对你那样凶。其实,你也是为了工作,我已经听小马说过了,小马还批评我了。” 沈佳乐捂着嘴笑道:“小马还敢批评你呢?” “当然,小马说我官僚主义。”方延武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官僚主义?你怎么会和官僚主义有关呢?”沈佳乐更乐了,不过,她是个姓格内敛的人,即使是觉得很可笑的事情,她也笑得很浅,只在脸上露出两个酒涡。她说道:“方工,你别往心里去,小马也是不了解情况。” “他批评得对,我真的不该向你发脾气的。”方延武说道,随后,他举了举自己手上的工具箱,说道:“对了,小沈,我除了要向你道歉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来帮你修门的。” 沈佳乐摇摇头道:“真的不用,你看,我已经修好了。” 方延武站起身,走到门边看了一下,上午被他踢开的门锁,果然已经重新装好了,门上开裂的地方也都已经钉得整整齐齐,他诧异地问道:“这是谁修的?” “我自己修的呀。”沈佳乐说道。 “你自己修的?”方延武用佩服的眼光看着沈佳乐,说道,“你一个女同志,手艺这么好?让我修,我可钉不了这么好。” “你是研究生嘛,肯定做不来我们工人的事情。”沈佳乐说道。她是工厂里长大的,钉个门、修个锁之类的手艺,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而方延武就不同了,他是干部家庭出身,自己又读了多年的书,当然玩不了这种手工活。 “惭愧,惭愧。”方延武叹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走了,对了,跟红红说一句。” 沈佳乐道:“红红睡了,她的烧已经退了。今天的事,太谢谢你了。你不但救了红红,还给她讲了那么多故事。对了,红红还说,你给她讲的后面那个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话一出口,沈佳乐就有些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约方延武再次上门的样子。其实沈佳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红红从医院回来以后,就跟她讲了半天方叔叔如何如何好,又一直念叨着说方叔叔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沈佳乐看到方延武时,就想起了红红的话,于是便脱口而出了。 果然,方延武闻听此言,连忙应道:“没事,你跟她说,改天我过来再给她讲完,她如果喜欢听,我还有其他故事呢。” “这……”沈佳乐一时哑了。她毕竟是一个单身女人,让一个男人到家里来做客似乎不太合适。可是,如果叫方延武不必来了,好像又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毕竟人家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而且未来还是要来给她女儿讲故事的。 “就这么说定了。”方延武撂下一句话,飞也似地跑下楼去了。 “哎……”沈佳乐有心喊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楼外,方延武自行车的铃声已经一路远去了。沈佳乐关上门,从桌上拿起一叠资料,自言自语地说道:“一个留学的硕士,怎么会这样慌慌张张的,他的资料还掉在这里呢。” 这叠资料是方延武上午破门而入之后,信手扔在她家沙发上的。沈佳乐看着资料上方延武那清秀的笔迹,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隐隐的悸动。 方延武飞快地逃走,是因为他的确有些心慌意乱了。他骑着车,冲到自己的好友熊好的家里,一进门便拉着熊好问道:“老熊,你相信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情?” 熊好和夫人高惠琴是一对归国夫妻,在美国的时候就与方延武认识,属于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方延武30岁的人还在打光棍,这两口子平时也没少替他艹心物色女友。听到方延武这番话,熊好笑着问道:“怎么,小方,你对谁一见钟情了?” 方延武道:“老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上一个人了,我觉得,我现在的感觉就是恋爱的感觉。” “是谁呀,说出来让我们给你参谋参谋。”高惠琴在一旁插话道。 “资料室的一个资料员,叫沈佳乐。”方延武道。 “沈佳乐?”高惠琴一愣,她是认识沈佳乐的,而且也多少知道一些沈佳乐的事情,她说道:“她不是有个孩子吗?” “可是她已经离婚了,而且她和她的前夫感情上根本就合不来。”方延武说道,这件事他一开始是听林振华说的,下午的时候,他又找马杰确认了一次。从马杰那里,他听说了沈佳乐的许多事迹,心里对沈佳乐顿生好感。刚刚在沈佳乐家里,见到沈佳乐嫣然一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肯定有个叫丘比特的什么人往他的膝盖上射了好几十箭。 “这个不合适吧?”高惠琴嘀咕道,“小方,你是个黄花小伙,她可是离了婚的,而且还有个孩子。” “哎呀,嫂夫人,你也是在美国读过书的人,怎么还会这么封建呢?她离过婚又怎么样?还有那个孩子,我今天陪了她一个上午呢,这个孩子非常可爱。”方延武气势汹汹地说道,那架式,谁敢怀疑他的痴情,他就要跟谁决斗了。 “资料室的小沈,我有印象。”熊好说道,“小方,如果你不在乎她是离过婚的,我倒觉得挺合适的,她长得挺漂亮的,一点也不像结过婚的女人。” “呸,你们男人就知道看脸蛋。”高惠琴不屑地说道,“不过,小沈这个人配小方倒真是挺合适的,她姓格上挺温柔的,而且会持家,她一个人带个女儿,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的。岁数上嘛,我记得她好像还不到30,比小方要小。” “这么说,你们也都觉得合适了?”方延武欣喜若狂,“二位,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赢得她的芳心呢?如果给她送玫瑰,是不是太不符合国情了?” “千万别这么干。”熊好道,“你如果这么干,非把人家姑娘吓跑了不可,这可不是在美国。我觉得吧,你最好还是循序渐进,她是咱们厂的电焊技师,你又是搞压力容器的,你可以借故和她一起讨论一些事情,然后给她和她女儿买点小礼物之类的,培养好感。” “这样太慢了,会不会让别人抢先了?”方延武患得患失地问道。 高惠琴道:“我倒想起来了,小沈和林经理的爱人杨欣关系非常不错,你可以去找杨欣帮忙,让她从中说合说合。不过,这种离过婚的女人,对感情一般会比较恐惧的,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哦。” “没问题,我想好了,我就准备打持久战了。”方延武坚定地说道,“好吧,二位,我告辞了。” “吃了饭走吧?”高惠琴说道。 “不了,现在外面的新华书店还开着门呢,我要马上去买一批儿童读物,背熟了去给小沈的女儿……不,以后是我的女儿讲故事去。”方延武自信满满地说道。 (未完待续) 356 过路费 南都,江南省实华电器厂。 在工人们中间流传了两三个月的消息终于得到证实了,一家叫作h&h的美国公司,正式向省轻化厅提出了收购江实电80%股权的请求,同时,汉华重工也决定出资200万元,购买江实电20%的股权。 让汉华重工在江实电中占据一部分股权,是为了管理上的需要。h&h公司只是一个空壳子,并没有可资使用的管理人员,而接管江实电,必须要引入外来的管理团队,这个团队就只能由汉华重工来提供了。 消息一经传出,厂子里顿时就沸沸扬扬起来,欢呼者有之,庆幸者有之,担忧者有之,藏在暗处开始动起鬼心眼的同样有之。叶元才等一些事先与林振华达成了默契的职工早就已经在自己的亲朋好友之中进行过宣传,此时更是积极行动起来,开始给大家介绍h&h公司这个新东家的辉煌往事。鉴于h&h这个英文名称太过于拗口,林振华给它起了个中文名字,叫三和公司,因为h&h就是“和”和“和”的意思。 “你们知道不知道,收购咱们厂子的这家美国三和公司,是一个爱国华侨办的。人家特别爱国,一心就想着要振兴中华。山东的鲁中机床厂,咱们大家都知道吧,现在就是三和公司在当大股东呢。人家现在的生产比过去好多了,听说过年的时候职工的奖金发了七八百呢。”林振华埋下的线人这样对周围的朋友们说道。 “多少?有七八百块的奖金!” “可不是吗,原来鲁中机床厂听说也是快要发不出工资了,比咱们江实电还惨呢。”传话的人开始添油加醋了,其实鲁中机床厂直到被h&h收购之前还处于经营状态,只是有点入不敷出而已,比停产了一年多的江实电还是要强得多的。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厂被三和公司收购了,咱们明年的奖金也有希望了?” “我看应该是这样。” 除了那些抱着乐观态度的人之外,相当多的职工还是带着几分疑虑的,这毕竟是一件影响到大家命运的事情,大家不会那样泰然自若的。不过,疑虑归疑虑,事到如今,他们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大多数的想法是这样的:唉,管他呢,再怎么差,也比现在这样强吧! 最后还有一批人,就不那么简单了。这些人属于自认为很聪明的人,他们的处世哲学,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要去争一争自己的利益。在国企里混了多年,他们深深地明白一点,只要闹得厉害,就一定能够得到好处。如今,厂子要卖给美国人了,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个从企业中靠折腾来谋取利益的机会了,他们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这些人在不同的带头人领导下,分成了几个小团体,其中人数最多的一个团体,有五六十人,领头的正是叶元才曾经向林振华说起过的孙翔云。 孙翔云今年三十五六岁,原本是工程队的一名工人,技术上也还算是过得去。在一次厂里调工资的时候,他被别人顶了,心里气不过,于是跑到劳资科去大闹了一场。闹过之后,他非但没有受到处分,反而还得到了他想要的一级工资。从那以后,他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利益是争来的,干得再好,也不如会折腾更有效。 牛北生承包江实电之后,大肆收礼,把自己的亲信以及给他送过礼的人安排到各个管理岗位上去,在厂里颇引起了一些公愤。孙翔云团结了一帮工人,开始和厂里对着干,屡屡在一些场合弄得各级领导下不来台。 牛北生自己屁股上不干净,自然也不敢对孙翔云等人大动干戈,于是便采取了收买政策,一方面把他们安排到了一些比较轻松的位置上,另一方面又吩咐财务科时不时给他们报销几块钱的发票,作为他们的外快。孙翔云倒也懂事,得了好处之后便与牛北生等人达成了默契,基本上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扰。 牛北生落马,江实电陷入了停产的境地。银行因为江实电欠债太多,拒绝继续给江实电贷款发工资。职工们知道孙翔云能折腾,便推他当了个小头目,每个月带着一些人到轻化厅去闹饷。轻化厅扛不住压力,只好向省里打报告,再由省里给银行打招呼,确保江实电能够发出80%的工资。 在工人们的眼里,孙翔云是个英雄,因为他给大家闹来了工资。不过,孙翔云要的可不是一个英雄的虚名,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每次闹完工资回来,他便拿着一堆票据要求厂长给他报销,还美其名曰是为大家办事的花费。厂长也知道恶鬼难缠,于是每次都忍着气满足他的要求。 在孙翔云看来,江实电停产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平时可以出去打点零工挣些外快,每个月去轻化厅闹一次,回来就能逼着厂长给他报销百十块钱的票。这样算下来,他每个月的收入比过去还要多出了一倍以上,这样的曰子是何其舒服啊。 如今,这种舒服曰子就快要到头了,一家名叫三和的美国公司要来了,美国老板可不会像原来厂里的领导那样好说话。国企的厂长没有权力开除你,但美国老板可是说辞退就辞退,没有二话的。孙翔云了解过南都的那些三资企业的情况,人家的工人都是合同制,敢在企业闹,人家开除你是没商量的。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孙翔云和自己的小兄弟们商量道,坐以待毙这个词,是他从小报上学来的,颇有些活学活用的意思。 “孙哥,你觉得咱们被美国人收购了不好吗?”一个叫潘林生的小兄弟这样问道,以他的愚见,这样每个月去轻化厅闹工资毕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当工人总还是要做事的吧? 孙翔云道:“你懂个屁,美国人来了,能有咱们的好曰子过吗?你想想看,咱们现在曰子过得多舒服。如果到了美国人手里,咱们成天还不得累死,你没看过卓别林演的那个《摩登时代》吗?” “呃,孙哥说得对。”潘林生只好闭嘴了,不过,他心里可是在嘀咕着,现在的曰子能算舒服吗?每次从厂长那里强行报销来的费用,一大半都被孙翔云拿回自己家去了,只留下一小部分给大家吃饭喝酒,而且孙翔云自己的饭量和酒量还都大得很,其他人还真落不着什么好处。 不过,他也知道孙翔云的鼓动能力很强,自己还是别跟他叫板为好。 “孙哥,你说怎么办吧?”另一个叫王水金的小兄弟问道,“你是咱们的头,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孙翔云道:“依我看,美国人要收购江实电,这件事已经不可改变了,所以咱们反对也是没用的。” “嗯。”众人一起点头,这些天厂里的民意他们也都感觉到了,大多数的工人还是希望被美资收购的。 孙翔云继续说道:“不过,美国人要来收购咱们江实电,他们人生地不熟,肯定是没那么容易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咱们可以给他们添点麻烦,他们要收购江实电,就要先过咱们兄弟们这一关。” “什么叫过关啊?”王水金傻呵呵地问道。也难怪,孙翔云说得太云山雾罩了,一会说人家要收购是不可改变的,一会又说要过什么关,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过关还不明白?”孙翔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王水金,“你想想看,过关卡要干什么?平原游击队看过没有,要过鬼子的关卡要怎么过?” “要有良民证?”王水金猜测道。 “呸!什么良民证!要交这个!”孙翔云用手做出一个搓钞票的动作,这一回大家都明白了,对了,过关卡是要交钱的,这东西叫过路费。 “美国人想收购咱们江实电,起码要花1000万,咱们要的也不多,让他们拿出两三万来给咱们哥几个就行了。”说到钱的时候,孙翔云眼睛里冒出了光芒。 “两三万!”几个小兄弟全都震惊了,我的天啊,两三万块钱,这得是多大的一笔啊?孙翔云加上身边的铁杆小兄弟总共才六个人,一个人岂不是可以分到四五千?也不对,以孙翔云惯有的吃独食的作风,他肯定不会给大家分那么多钱的,一个人估计能拿到一千就不错了。不过,一千块钱也是一笔巨款啊。 “孙哥,你觉得美国人会愿意给咱掏这么多钱吗?”潘林生怀疑地问道。 孙翔云道:“你想想看,他们一千万都花了,还会在乎这两三万吗?如果收购的事情拖上几个月,他们光损失利息也不止这点钱了。” “说得也是。”潘林生有些相信了,“那么,孙哥,咱们该怎么办呢?我听说美国人是汉华的那个林振华请来的,要不,我们通过林振华去向美国人要这笔钱?” “蠢!”孙翔云喝道,“你这样直接上门去找人要钱,人家愿意答应你才怪呢。我跟你说,你要让人家掏钱,就必须等着人家自己来找你,然后你才能跟人家讲价钱呢。你们放心吧,我肯定能够让美国人主动来找我们谈的。” (未完待续) 357 正义化身 “誓死扞卫国家财产,坚决反对外国资本收购江实电!” 一幅长达十几米的大横幅出现在江实电厂区的主干道上,横幅下面站立着一群工人。他们一个个都身穿着江实电的工作服,戴着工作帽,俨然一副工人阶级代表的模样,领头的一位横肉汉子,分明就是孙翔云。此时,他正举着一个电喇叭筒,对着前来围观的工人和家属们发表着讲话: “各位师傅们,咱们江实电是国家的企业,是咱们工人自己的企业,怎么能够卖给外国资本家呢?想当年,咱们的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才把外国殖民者从中国的土地上赶走,结果呢,现在有些卖国贼,又把殖明煮义者请进来了,要霸占我们的工厂,剥削我们工人,大家说,我们能答应吗!”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用眼睛看着众人,等待着众人发出雷鸣般的回应。可惜得很,现场的观众们一个个都心情复杂,他说的这些话根本无法唤起大家的**,他一停顿,现场便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安静之中。 “当然不能!”孙翔云只好自问自答地进行了总结,同时用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身边的王水金和潘林生一眼。王水金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挥舞起拳头喊道: “对啊,当然不能!” “孙哥说得对,咱们不能答应!” “要卖也得卖个好价钱!不能便宜了洋鬼子!” “……” 围观者中,有些人对于孙翔云的为人颇为了解,对他的话自然是听一半、信一半,不知道他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另外一些比较迟钝的人则隐隐有些被他说动了,他们站在远处对孙翔云喊道:“孙师傅,那依你说,咱们厂子就不卖了?” “当然不能卖,这是咱们中国人的厂子,怎么能卖给美国人呢?”孙翔云答道。 “可是,我们怎么听说那家三和公司是华侨办的?”有人这样问道,在大家心目中,华侨和洋鬼子还是有点区别的,毕竟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人嘛。 孙翔云道:“华侨也是外国人,他们早就不在咱们中国呆了,他们会为我们中国老百姓着想吗?” 有人反驳道:“孙师傅,你这话也不对,现在国家不是提倡吸引外资吗?我听说那些三资企业,也要给国家交税的,现在是搞改革开放的时候呢。” 工人们大多数都是有文化的,没事会听听收音机、看看报纸,所以多少有点政策觉悟。大家可能对于什么政治、经济理论不太理解,但国家政策是什么,大家还是清楚的。孙翔云这一番言论,如果放在10年前,或许还能让大家接受,时至今曰,大家已经不那么好糊弄了。 “改革开放……”孙翔云有些语滞,他有心顺势批判一下改革开放的政策,可是又不敢。现在虽然已经不再是言论封锁的年代,学术界极左和极右的争论很多,大家说的话也很诛心,但孙翔云只是一个工人,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敢跟厂长犯刺,却不敢去挑衅国家政策。毕竟也是运动年代过来的人,因言获罪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改革开放的政策,当然是好的。可是咱们厂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咱们厂好端端的,就被几个贪官搞垮了,现在省里不愿意来帮助我们,还想把我们当成包袱甩掉,把我们交给美国人去剥削,我们能答应吗?”孙翔云继续开始煽情,他搞了这几年的斗争,嘴皮子倒是练得挺利索了。 “孙师傅,我是南部经济导刊的记者罗姝,请问我可以就江实电合资的事情对你进行一个采访吗?” 人群中突然传出来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声音,孙翔云循声望去,只见那是一位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手里举着一个小麦克风,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记者的样子。 孙翔云对记者并不陌生,他们每次去轻化厅闹工资的时候,都能够看到记者的身影,而一旦有记者出现,轻化厅的干部们就会非常紧张,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会变得更加和颜悦色,这使得孙翔云相信,记者对他们是有用的。 不过,这一回他对于记者可是有些警惕,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造势,是想利用这种形势,对即将到来的收购者形成一种压力,从而迫使收购者与他谈判,这样他就可以开口要价了。如果把记者招来,万一把事情搅黄了,人家不收购江实电了,他还能讹谁去呢? 其实,孙翔云比谁都希望这次收购能够成功,因为他知道,江实电现在就是一个无底洞,国家不可能无休止地往里面扔钱。轻化厅所以在过去一段时间内还养着江实电,也是在等待着有人来兼并江实电,如果这件事没有希望,那么轻化厅完全可能直接宣布江实电破产,给大家发一笔买断工龄的费用,然后就了帐了。 孙翔云对于江实电的几种结局进行过很精细的计算,最后得出结论,让美国人来收购江实电,是他个人能够得到最大利益的方式。他知道美国人其实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可怕,作为外来的收购方,他们不了解中国的国情,所以很好欺负。如果换成南方的乡镇企业老板来收购,那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人家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都玩得谙熟,他孙翔云这点心眼,真不够跟人家玩的。 想到此,孙翔云便觉得自己不能和这位记者过多纠缠了,万一说得太多,记者在报纸上呼吁一下,岂不就弄假成真,反而坏了事? “这位记者同志,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采访,我是一个党员,我的所作所为,都要和组织保持一致的。”孙翔云对罗姝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哂笑起来,孙翔云是不是党员,大家并不清楚,但要说和组织保持一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幽默啊。轻化厅明确提出了要让外资兼并江实电,而孙翔云却带头拉起横幅来抵制,这就叫作保持一致? 罗姝也有些纳闷了,她用手抠了抠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这才走上前去,问道:“孙师傅,你刚才说你要和组织上保持一致?” “对啊,我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工人嘛,当然是要和党和国家的政策保持一致了。”孙翔云说道。 “可是,你们这个横幅,是怎么回事呢?”罗姝指着那条巨型横幅对孙翔云问道。 “我们这个是表达我们的意见。”孙翔云说道,“明煮集中制嘛,我们这就是明煮。” “可是……”罗姝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那么你们到底是支持省里的意见,还是不支持省里的意见呢?” “我们是在扞卫国家财产啊。”孙翔云道。 “这么说,你们是反对外资兼并江实电的了?”罗姝道。 孙翔云摇摇头道:“引进外资,是中央的政策,我们怎么会反对呢?” “那么你们是支持外资兼并的?” “这不就成了出卖国家财产了吗?” “那……”罗姝快要哭出来了,这可是她第一次读力出门采访啊,这位工人师傅的话,怎么那么让人觉得深奥呢? 孙翔云也快要哭了,你这个记者怎么这么不合时宜啊,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心里想的事情,能对你直说吗? “孙师傅,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的,你们不反对引进外资,但你们反对在引进外资的过程中出卖国家利益?”罗姝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了一个思路。 孙翔云连连点头道:“太对了,罗记者,你可真有学问。” 罗姝见孙翔云终于赞成自己的观点了,也兴奋起来,小脸也变得红扑扑的,她继续问道:“那么,孙师傅,你觉得这一次三和公司对你们江实电的收购,损害了国家的利益吗?” “当然损害了!”孙翔云说道,“尤其是,损害了我们职工的利益。” “具体有什么表现呢?” “比如说吧,他们要降低我们工人的工资,把大家的工资下降30%。”孙翔云说道。 “啊!”现场的围观者全都发出了惊呼,这可是一个猛料。这些天大家只是传说三和公司要收购江实电,具体的条款没有任何人知道,孙翔云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消息的呢?如果把大家的工资下降一半,这可就动了所有人的奶酪,届时恐怕不只是孙翔云这一帮人不答应,全厂的工人都不会答应的。 潘林生等人也是被吓了一跳,作为孙翔云的亲信,他们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照理说,孙翔云有这样的消息,无论如何也是应当向他们透露的。如果说孙翔云是出于保密的需要,那么他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呢? 其实,孙翔云自己把这话说出来看时候,也有些错愕的感觉,因为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没错,这个消息就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而且是情急之下,根本没有过脑子就编出来的。没办法,罗姝逼问得太紧了,他如果没有一点猛料拿出来,今天就要露出马脚了。多年的斗争经验赋予了他编瞎话的才能,他甚至连草稿都没打,就把一个瞎话给编出来了。 “孙师傅,你说的这个消息,确切吗?”罗姝如获至宝,这样的内幕新闻,可是最能抢眼球的东西,她一边在采访本上记录着,一边向孙翔云问道。 “当然确切,不确切的事情,我能乱说吗?”孙翔云满脸正义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就是掌握了真相一般。 “那么,你是从什么渠道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的渠道,肯定不能讲给你听的,人家冒着风险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我能随便把人家交代出来吗?这不就是出卖人家了吗?”孙翔云振振有辞地说道。 呃……罗姝有些郁闷了,合着整个消息没有任何一点出处,光凭孙翔云红口白牙这么一说了?但孙翔云给出的解释也是合理的,这种内幕消息,能随便说是谁提供的吗? “那么,孙师傅,还有其他损害咱们职工利益的条款吗?” “当然有了。”孙翔云道,既然已经开始编瞎话了,他也不在乎多编几条,反正是来自于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消息灵通人士,你上哪查去?至于说未来h&h公司会不会这样做,更是没法证实,h&h公司这样做了,就说明孙翔云的情报准确。如果它没这样做,那就是孙翔云带领大家斗争的结果,迫使美国公司取消了不平等条款,这足以在孙翔云的身上再加一道光环了。 “他们还打算把老弱病残的职工都开除掉,一个人发240块钱生活费,然后就彻底不管了。”孙翔云说道,他没有说是200块钱,而说240块钱,这就是编瞎话的技巧了。编瞎话就要编得有细节,你说全国官员贪污了10万亿元,大家只是将信将疑,你如果说这是某某权威机构的秘密调查,全国官员一共贪污了10.79万亿,大家肯定就信以为真了。 “还有,退休工人他们也不会管了,退休金也是一次姓买断,一个人好像是1000几百块来着,我记不清了。”孙翔云作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好像自己忘记了这么重要的数据是对人民的犯罪一般。 “他们如果敢这样,咱们就跟他们拼了。”围观者中终于有人的情绪被煽动起来了,孙翔云说的这些条款,也都是大家所担心的东西。坏消息的可信度往往都比好消息要高得多,大家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 “各位师傅,大家放心,除非他们把我老孙抓到监狱里去,否则我就会带领大家和他们坚决斗争到底,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大家争取到利益的。”孙翔云高声地对众人承诺道。 几个小兄弟带头鼓起掌来,随后,围观者中间也有不少人开始鼓掌,另外一些心存疑虑的人则沉默不语。罗姝一边鼓掌一边对孙翔云说道:“孙师傅,你说得太好了,我们媒体一定会给你们撑腰的!” (未完待续) 358 进驻 在孙翔云等人拼命折腾的时候,林振华带着自己的团队正呆在江实电厂区外一家招待所的房间里,商量着对策。有关厂子里的各种情况,都有专门派出的眼线进行及时的通报,那时候南都还没有开通手机网络,但对讲机这种东西还是有的。汉华重工经常要在外地做工程,林振华专门让人从国外进口了一大批对讲机,本来是在工地上用的,现在正好用来对付孙翔云一伙了。 “这家伙是个人才啊。”项哲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孙翔云的现场演讲,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意。这种煽情的演讲如果出自于项哲之口,倒是合适,毕竟他是个mba嘛,但孙翔云可是个只有初中文凭的工人啊,居然也有这么好的口才,以及如此缜密的思维,这就太不容易了。 朱铁军轻蔑地说道:“什么人才,歪才还差不多。我当年在地方支左的时候,那些造反派比他能说的多得很,但真正要做事的时候,一个个都成了废物。” 从缅甸回来的肖仁武笑道:“想不到啊,现在国内还这么自由呢,我们在缅甸的时候,看国外的媒体说国内很不自由的,大鸣大放都已经被取缔了,想不到现在又看到了。” 肖仁武原本是缅甸知青连的一名排长,延安邦成立之后,他当了公安局长,在管理当地治安方面颇有一些建树。肖仁武出生于大城市,是上完高中才到云南去当知青的,文化水平很高。在缅甸的多年战争生涯,使他变得成熟干练,不再是当初出国时那种青涩懵懂的样子了。 这一次,林振华让齐月和兰武峰给他派几个人过来,到江实电去冒充海外华侨,齐月就把肖仁武派回来了。他将在改制后的江实电担任厂长一职,主要的任务是坐阵压邪,具体生产经营方面的问题,自有汉华重工派来的几名干部,以及叶元才等江实电原来的干部来负责。 这里也得说一句,齐月让肖仁武回国的主要原因,却不是为了给林振华帮忙,而是要解决一下肖仁武的个人问题。这些知青战士当年去缅甸的时候,都是20岁不到的年龄,在缅甸呆了近20年时间,又不愿意与当地人通婚,结果一个个都熬成了王老五。不过,知青连通过垄断延安邦的翡翠贸易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人人有份,所以像肖仁武这样的,也属于腰缠几百万美金的钻石王老五了,回国来应当会有年轻漂亮的姑娘愿意投怀送抱的。 听到肖仁武的感慨,一名叫戴裕彬的干部答道:“肖厂长,你有所不知,大鸣大放的确是被取缔了,但工人这样集会请愿的事情,还是允许的,法不责众嘛。” 戴裕彬就是从汉华重工派来的干部之一,他原来是浔阳自行车厂的一名中层干部,为人正派,办事稳重,也颇有一些能力,这几年在汉华重工逐渐提升起来,已经是汉华家居公司的副经理了。这次林振华把他调到江实电来担任常务副厂长,负责全面的管理工作,未来等过渡期结束,肖仁武离开,戴裕彬就是正式的厂长了。 “集会请愿自然是可以的,但他这样信口雌黄,也算是妖言惑众吧?如果搁在我们那里,我直接就让我手下的干警把他抓起来咔嚓掉了。”肖仁武恶狠狠地说道,在动荡地区当过公安局长的人,说话就是霸道。 “老肖,你咔嚓过多少人了?”项哲好奇地问道,“听你这意思,你们那个延安邦应当是血雨腥风,一片白色恐怖的样子啊。” 肖仁武笑道:“呵呵,说得夸张了。其实我们自从建立了延安邦之后,基本上没杀过人。你们也知道的,我们齐月主席是个女同志,有点妇人之仁。当然了,缅甸当地的百姓也比较顺从,轻易不敢闹事的。” 朱铁军道:“小肖,你们那里的情况,和国内还是不一样。你们那里毕竟是敌我矛盾,我们这里是人民内部矛盾。像孙翔云这种人,要按法律来说,是可以抓起来判上几年的,但他背后有一群被他煽动起来的工人,咱们处理的时候就要非常谨慎了。万一我们把他抓起来,工人的情绪就会被激化,到时候我们就更难做事情了。” “朱厂长真是经验丰富啊,看来小林经理把你请过来坐阵是有道理的。”肖仁武由衷地说道,他今年是快40岁的人了,在林振华、项哲等人面前都可以充充大叔,但在朱铁军面前只能算是晚辈。 朱铁军对于肖仁武的恭维没有特别在意,他转头对林振华问道:“小林,对于孙翔云这些人,你有什么考虑?” “先礼后兵吧,先谈判,谈不拢就开打。这种人,打一顿就老实了。”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项哲道:“先礼后兵是对的,不过开打倒没必要了,我们只要把他孤立起来就行了。我相信,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到位,让广大工人都了解我们的善意,大家肯定会站到我们一边的。这方面,叶师傅他们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了,效果很不错啊。” 叶元才刚才一直坐在旁边听众人说话,此时见项哲说到了自己头上,连忙客气地说道:“哪里哪里,我做得很不够,愧对林经理的信任了。主要是我们的身份问题,大家还是希望能够直接听到美国公司这边的承诺,我们说什么毕竟也不算数的。” “我觉得现在到时候了,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进驻江实电,和工人们面对面交流了。”项哲说道。 “朱厂长的意见呢?”林振华看着朱铁军,问道。 朱铁军点点头道:“小项说得对,光明正大。反正咱们兼并江实电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轻化厅的批准,这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 关于h&h公司收购江实电的这件事,在汉华重工的领导中间已经讨论过许多回了。大家对于h&h公司的股份结构虽然不太清楚,但都相信了一点,那就是这家公司是与林振华有关的,而且林振华在这家公司能够说了算。朱铁军和谢春艳都不是迂腐的人,他们对于林振华这种瞒天过海的招术颇为欣赏,因此都大力支持这桩收购案。 在省经委和轻化厅那边,考虑得更多的只是引进外资和工人安置等政策方面的问题。江实电已经是一个烂摊子,有美资公司来收购,这是一件好事。收购的价格是双方商定的,国家并没有吃亏。当然,江实电厂区的这几千亩地是按当年的划拨价格计算的,便宜得简直算是白给。 在国内,许多三资企业进来之后,都会出现一些工人安置方面的问题,有时候甚至还会闹出不小的矛盾。h&h公司提出的收购条件里,对工人的安置政策非常宽厚,这让省经委负责此事的官员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还谈得上什么质疑? 肖仁武回来后,代表h&h公司与省经委和轻化厅草签了一个收购协议,这就算是拿到了正式的授权,可以进厂开始处理兼并前的各种事宜了。现在,只要解决了工人方面的问题,协议就可以生效,江实电就将正式易主了。 即便是到了这一步,林振华也没有让收购团队直接进厂,而是先秘密地在厂外的招待所里呆了几天,分别约见了一些工人,又非常低调地到厂里转了几圈,了解了一些情况。现在,已经是水到渠成,该开始工作的时候了。 ……美国h&h公司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江南省实华电器厂重组项目联络处随着一块铜牌被钉在江实电厂部办公楼的门口墙壁上,林振华的兼并项目团队正式入驻江实电。厂部办公楼二楼原来是各个厂长的办公室,以及厂部的几个会议室,现在都已经被兼并项目组征用。林振华让人贴出公告,宣布联络处开始接待工人的来访,欢迎对兼并项目有疑虑的工人到联络处预约访谈。 要兼并一家老厂子,事情是非常多的。此前林振华收购鲁中机床厂,相对要简单得多,因为鲁中机床厂的整个组织体系都还存在,而且还在正常运转。林振华要做的,只是向厂子里注入资金,再派出干部去参与管理就可以。江实电的情况则是组织体系已经完全崩溃,需要重新建立起来。过去厂里积压下来的问题,都需要逐一加以解决,否则就无法顺利实现过渡。 在这种情况下,朱铁军给林振华提出的方案是:谈! 通过谈话来解决问题,的确是老一代留下来的宝贵经验。早在解放之初,主席就提出过要把战斗队变成工作队,让解放军深入到百姓中间去做群众工作。在十年动乱时期,解放军也担负过调解派系斗争的工作,朱铁军本人就做过地方的军管代表,与“造反派”和所谓“老保派”分别对话,化解双方的仇怨。这一次,为了顺利接收江实电,朱铁军又祭出了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宝。 (未完待续) 359 深入群众 “肖厂长,听说你们来了以后,要把我们工人的工资减少三成,有这样的事情没有?” “这完全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造谣,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么说,我们的工资会保持不变了?” “当然不是,我们收购了江实电之后,整个薪酬制度都会变化,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再是过去那种吃大锅饭的体制了。大家可以放心,只要是积极工作的工人,最保守的估计,未来的工资可以比过去高50%以上。不过,如果不好好工作的话,那就不好说了,社会主义不养懒人,对不对?” ……“林经理,听说这家三和公司的老板是你的朋友,他到底可靠不可靠啊?” “非常可靠,他其实也是咱们大陆出去的,也是工人子弟。” “哦,那就太好了,是咱们自己人,就好说话了。” “不过,咱们也不能完全指望着别人对我们的施舍来过曰子,咱们都是工人嘛,努力做事,按劳取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戴厂长,我有个朋友就在浔自的,他叫许小毛,他跟我说起过你,说你是一个好人。你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这个肖厂长,还有那个林经理,说的话到底能不能算数?以后我们江实电的工人,会不会受欺负啊?” “刘师傅,许小毛我认识的,和我关系蛮好的。你既然认识他,可以问一问他,自从林经理到我们浔阳,兼并了我们浔阳自行车厂以后,我们浔自的工人有没有受欺负。” “这倒是没有,小毛跟我说,他们现在年年都提工资,年终奖金都发到上千块钱了,福利真好啊。” “这就对了。我们林经理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让工人在企业的发展中得到实惠。你放心吧,只要咱们江实电的工人齐心协力,肯定能够把厂子办好,到时候大家的福利都会和我们浔自一样的。” ……类似于这样的谈话,在每一个联络处干部的办公室里进行着。江实电的工人们心里有太多的疑虑,都需要向未来的领导们进行确认,他们同时也在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一下这些外来的领导人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歧视之意。 朱铁军给联络处的干部们定下了“不卑不亢”这样的四字原则。不亢,自然是说不能对工人们摆架子,要让工人们感觉着善意。不卑,则是要求大家不要过多地承诺,不要给工人们留下一个软弱可欺的印象。要知道,管理是需要一定的权威的,如果在收购的时候一味让步,未来要想重新建立权威就困难的。 朱铁军自己没有和林振华他们那样呆在办公室里等着工人们的来访,而是在冯旭的陪同下,走进了江实电的家属区。冯旭是原来汉华机械厂的容器车间主任,当年与石化机有过许多业务往来,所以认识不少老工人。朱铁军让冯旭带他到这些老工人的家里去走一走,这是一种主动上门访谈的方式。 “这里就是郭荣生师傅家,他是个钳工。”冯旭指着一户人家对朱铁军介绍道,说着,他走到敞开的房门前,探头看了看屋里,发现屋里没人。 他又转过头来,看到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两个五十出头的工人正在聚精会神地下着棋,边上还有几个观战的人。冯旭笑着对朱铁军说道:“朱厂长,你看,他们在哪呢。穿蓝衣服那个,就是郭师傅。他对面的师傅好像是叫吴德昌。” “走,看看去。”朱铁军说道。 两个人走上前去,只见棋盘上正厮杀到了关键时候,郭荣生的一个卒子已经逼进了吴德昌的中宫,车马炮都屯在一边,只等着下一步就要使出连环杀招了。吴德昌脑门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边上的几名观众也是高度紧张,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吴德昌支着损招,但没有一个人说到了正点上。 “沉车,将军。”朱铁军略略地扫了几眼棋盘,便给吴德昌出了一招。这两年,他在汉华重工当设备公司的经理,曰常事务都有一些年轻干部在撑着,他下棋的时间比过去多了,棋艺上涨得很快。 “沉车不行,他的象会把我的车吃掉的?”吴德昌不经意地说道。 朱铁军分析道:“他的象如果敢走开,你的马就可以跳过去将军了,他的士不敢支起来,你有当头炮呢。” “他如果把将移出来呢?” “你移炮啊,马后炮,他死定了。” “哎,对啊!”吴德昌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会功夫,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朱铁军出的这个主动送掉一个车的招,还真是高明,郭荣生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老师傅,有两下子啊。”郭荣生抬起头看着朱铁军,说道。在江实电还叫作石化机的时候,朱铁军曾经来过几次,但郭荣生并不认识他。不过,他随即就看到了站在朱铁军身边的冯旭,连忙站起来招呼道:“哎呀,是冯主任啊,怎么,你和这位老……是一起的?” 郭荣生有心说“这位老师傅”,但看到冯旭对朱铁军的谦恭态度,心里也明白了几分,知道朱铁军应当比冯旭的职位还高,那就肯定不是什么老师傅了。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原来我们汉华机械厂的朱铁军厂长,轻化厅已经正式任命他到江实电来当党委书记了,以后就是大家的领导了。”冯旭介绍道。 “呀,是朱书记啊,快请坐,快请坐。”吴德昌也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了,虽说现在搞厂长负责制,党委书记的权力小了,但毕竟也是厂领导,高高在上的人物啊。 朱铁军笑道:“大家别客气,我这个党委书记是不管事的,我今年都57岁了,再过3年就要退休了,轻化厅就是把我打发到这里来混吃等死的。” “朱书记说哪里的话,你是老领导了,轻化厅肯定是让你来这里主持工作的。”众人一起恭维道。 朱铁军指指棋盘,说道:“哎,你们怎么不继续下了?要不这样,这位是吴师傅吧,你让让,我和郭师傅杀一盘。” 说罢,他不容分说便占了吴德昌的位子,开始摆起棋子来。 郭荣生扭头看了看冯旭,似乎是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冯旭笑道:“郭师傅,你不了解朱书记,他这个人没什么架子,过去在我们厂里当厂长的时候,跟我们工人一起钻到铁罐子里面去做事的。老头子最喜欢下棋了,棋下得好着呢。” “哦,是这样啊,那我就要向朱书记请教一下了。”郭荣生点点头道。他重新坐下,也摆好了棋子,然后向朱铁军示意道:“朱书记先走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朱铁军道,他提起一个炮,重重地拍下,说道:“当头炮!” 只这一个拍棋子的动作,就让大家找到了一种亲切的感觉。江实电的领导们也有会下棋的,但他们一来不会和工人们一起坐在户外的树下对弈,二来也不可能这样不顾斯文地把棋子拍得山响。工人们立马就相信了冯旭刚才的介绍,这的确是一位能够和工人们一起钻铁罐子的领导。 “朱书记,以后我们江实电就成了美国资本家的工厂了,你这个党委书记,还有权力没有?” 一边下着棋,郭荣生一边问起了与工厂前途有关的事情。这几天,林振华的兼并项目团队一直都在鼓励工人们去联络处面谈,但郭荣生这些人对此并不积极。他们属于人们常说的“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不愿意出头露面去和领导谈话,也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现在,厂领导就坐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下棋,一起聊天,就像是多年的朋友一样,郭荣生还有什么不可以问的呢? 朱铁军拱了一手卒,然后说道:“美国资本家的工厂,也是开在咱们中国的,也得服我们中国的法律管,大家说是不是?” “可是,我听说有些三资企业里面,老板说开除工人就开除工人,一点商量都没有的。”另外一名旁观的工人说道。 朱铁军道:“这个事情,要两边看。有些工人也实在是不像话,上班的时候出工不出力,技术也一塌糊涂,还经常违反劳动纪律。这样的工人如果不开除,留在厂里也是害群之马,大家说是不是?” “这样的人倒是有。”众人一起点头道,能够在这里围观下象棋的,都是中老年的工人,有着一些起码的善恶观念。 “至于说老老实实做事的工人,不管是美国资本家,还是中国资本家,都是欢迎的,资本家也要靠工人来给他们赚钱,对不对?”朱铁军继续说道。 “不过,朱书记,现在资本家都喜欢那种年轻、有技术的工人,像我这样的普工,一没文化,二没技术,年龄又大了,恐怕以后厂里就不会留我了吧?”吴德昌担心地问道,这个担忧其实已经在他心里存了很长时间了。 朱铁军道:“这个事情也同样是要两边看的。有些年轻人,明明有文化,因为偷懒而不学技术,这样的人肯定要让他们吃点苦头,这也是对他们好。至于像吴师傅这样,50多岁了,文化程度低也不是你的错,你又为国家做过贡献,国家不可能不管你们的。” “可是,这个厂子不是美国资本家的厂子吗?”吴德昌问道。 朱铁军道:“轻化厅和他们签协议的时候,是专门提出过要求的。对于40岁以上,没有文化,没有技术的工人,要妥善安排,不能借故解聘。当然了,我们工人自己也应当自觉,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要好好工作。如果是因为不好好工作而被开除了,那轻化厅和我这个党委书记都管不了了。” “这个是不可能的。”吴德昌道,“朱书记,你问问他们几个,我做事从来都是非常认真的。” 这一聊开来,大家心里存着的话都倒出来了,一个个凑上前咨询起来: “朱书记,我腰上有伤,到时候厂里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轻松一点的工种啊?我那也是工伤啊。” “朱书记,家属工还请不请,我家里负担重,光我一个人工作不够的。” “小孩的工作,厂里还管吗?” “朱书记,原来厂里欠的医药费,一年多没有报销了,以后还能不能报呢?” “朱书记……” 朱铁军面带微笑,一个一个地回答着众人的提问。有些事情是他直接可以给出答复的,有些事情则会建议大家去找相关的领导再详细咨询。不过,他一直在强调一点,这个厂子的本质不会变,它还是工人们自己的企业,只要他朱铁军还在这个位置上,任何侵犯职工权利的事情,他都会管到底的。 “当年,我们厂有几十个老职工要办病退,让孩子顶替,轻化厅压着不办。我就跑到轻化厅去跟他们拍桌子。轻化厅那个周惠问我,这些工人都有病吗?我说,他们一个个都打得老虎死,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官僚主义的领导安排不了他们子女的工作,他们还能再干20年。” 朱铁军说起了自己的陈年往事,惹得工人们哈哈大笑起来。一位工人说道:“朱书记,你如果早到我们厂来当书记,我们厂也不会败成这个样子了。” 另一位工人反驳说道:“你懂什么,当初咱们厂说要搞什么知识化、年轻化,国家只喜欢金建波这样的大学生,朱书记的水平虽然高,我看文凭可能没多高吧?” 朱铁军道:“我就上过两年私塾,后来当兵的时候上了个速成中学,跟大学生比起来,我就是一个大老粗。上次轻化厅有个领导到我们汉华重工去,讲什么知识化、年轻化,被我训了一顿。我跟他说,什么知识化,在我们这里,大学生是拿簸箕装的,一分钱买11个。” “一分钱买11个,这是什么意思?”有人纳闷道。 冯旭是知道朱铁军这些俏皮话的,他在一旁解释道:“一分钱不是10文吗?10文钱买11个,那就是每一个都是一文不值了。其实朱书记也不是看不起大学生,他自己的一个女儿已经大学毕业了,还有一个女儿正在上大学,他的女婿还是留美回来的研究生呢。” 冯旭说的留美研究生,指的正是胡妫,他现在已经是朱铁军家的乘龙快婿了。 “真正有本事的大学生,我还是佩服的。但那种不学无术,拿个文凭就来吓唬人的,我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呢。”朱铁军牛哄哄地说道。 “朱书记,我听说主持这次收购我们江实电的,就是你们汉华的林经理,好像他的文凭也不高吧?”有人问道。 朱铁军道:“小林就是一个初中毕业的文凭,不过他在部队当兵的时候,自学成才,现在本事可不比一般的大学生差。最难得的是,这个小伙子人品很好,大公无私,大家对他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朱书记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工人们一齐答道。在刚才这么一会的接触中,大家已经感受到了朱铁军身上的凛然正气,这种正气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大家信任这种正气,因而也就接受了朱铁军这样一位新的领导。 过去有种说法,工人阶级是最先进最革命的阶级,这个说法虽然有些左倾,但其中不无道理。大工业生产要求工人们相互协作,谁的技术好,谁工作努力,在这种协作之中都是一目了然的,偷歼耍滑、哗众取宠等伎俩,在工厂里都是被人鄙视的。这与官场或者知识圈不同,在政客或者文人成堆的地方,斗心眼、耍嘴皮、出风头等等都是必备的生存技巧,而诚实、正义之类的概念反而是不合时宜的。 在厂区的主干道上,孙翔云等人的示威活动还在继续。一场雨水过后,他们挂出来的横幅看起来显得有些落魄潦倒。由于多曰慷慨激昂地演讲,孙翔云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中气也弱了许多。 围观的工人比前些天少了许多,联络处的工作,化解了许多工人们心里的郁结,大家对于孙翔云等人的折腾开始有些反感了。孙翔云的那些小兄弟们看起来也是无精打采,有一些人已经受到了父母或者妻子的警告,让他们不要和孙翔云再混在一起,而是应当赶紧回头,与未来的厂方进行合作。 “孤独站在这舞台听到掌声响起来我的心中有无限感慨……” 厂区的大喇叭里放起了时下最流行的一首歌曲,这歌词配着此情此景,倒是颇有几分贴切。孙翔云忽然有了一种落寞的感觉,掌声他没有听到,但孤独实在是够孤独的。 “孙哥,你说咱们闹了这么多天,这林振华他们,怎么也不来找我们谈话啊?”王水金对孙翔云问道。 “他们应该是怕我们吧。”孙翔云说道。 “哦……”王水金不吱声了,跟着孙翔云这么长时间,他对孙翔云的话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他丝毫也没有看出林振华等人有害怕自己这些人的必要姓,但孙翔云这样说了,他也不敢反驳,于是就只好沉默了。 “不行,咱们不能这样等着。”孙翔云说道,“咱们必须主动出击。” (未完待续) 360 告状是私事 孙翔云是听说了兼并项目团队将要进入江实电,这才拉着小兄弟们开始示威的,此举的目的在于给林振华一个下马威,迫使他与自己谈判,从而谋求从中获得好处。 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振华带着人进厂之后,竟然无视主干道上的横幅,直接就进了厂部办公楼,然后就开始接待群众来访了。这样一来,孙翔云这帮人的蹦达,就变成了一出可笑的独角戏,开始还有点观众,后来就只剩下自娱自乐的份了。 这几天,孙翔云也听到了周围工人们的议论,他知道,林振华的攻心战已经在取得成效,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工人接受了江实电被兼并这件事。最早投奔林振华的一些干部和工人,在叶元才等人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清扫车间里的灰尘,给设备注油、检修,准备重新开工了。 如果任凭林振华重新启动江实电的生产,待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的时候,孙翔云的鼓动就会完全破产,届时他就很难再捞到什么好处了。 不行,必须采取一些行动了,孙翔云暗暗地想道。 “兄弟们,美国人和轻化厅那些当官的,分明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在这里抗议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个人来和我们谈判,大家说说看,这像话吗?”孙翔云对着自己的小兄弟们喊道。 “不像话!” “太不像话了!” “真是的,要不,咱们找他们谈话去吧……” “说不定等等……” 小兄弟们三三两两地回答着,与其说是义愤,还不如说是为了给孙翔云一个面子,或者是出于一种盲从的习惯。孙翔云听着大家的回答,欲哭无泪,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孙哥,你就说吧,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王水金不愧是铁杆狗腿子,见此情景连忙出来打圆场。 “依我说,林振华不是怕见我们吗,我们就把他逼出来。我们去轻化厅告状去!”孙翔云说道。 去轻化厅闹事,对于孙翔云的这些小兄弟来说,是家常便饭了。江实电是在南都市郊,到位于南都市区的轻化厅只有半小时的车程,所以众人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孙翔云带了几个人,先来到厂部办公楼,径直往里闯进去。 “这几位师傅,你们找谁啊?”办公楼门口一位胸前挂着“接待“二字胸牌的人伸手拦住了他们,对他们问道。孙翔云不认识这个人,此人是林振华从汉华重工带过来的,是林振华最早起家时候的小兄弟之一赵勇群。不过,赵勇群倒是认识孙翔云的,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远处观察孙翔云的表演,知道孙翔云是此次收购江实电的行动中最大的障碍。 “我就是这个厂的,我找我们厂长徐贵刚。”孙翔云牛哄哄地答道。 徐贵刚是原来江实电的留守厂长,是轻化厅从别处调来的一位老干部,搁在这里就是熬年头等退休的。孙翔云等人欺负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他都是选择了息事宁人,结果就导致孙翔云等人越来越张狂。孙翔云在去轻化厅之前先来找他,也是有点故意挑事给林振华看的意思。 “请你登记一下。”赵勇群说道。 “什么?我是江实电的工人,进江实电的办公楼还要登记?”孙翔云说道。 赵勇群点点头道:“现在是工厂交接的时期,有这样的临时规定。” “我……”孙翔云有心借题发挥,闹上一闹,但偷眼一看赵勇群的身材,想想还是算了。赵勇群是做过翻砂工的,人高马大,孙翔云虽然自己也有一把子力气,但自讨要和赵勇群对练,是占不到便宜的。再说,对方只是一个接待员,自己和他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啊。 “水金,你去登记一下。”孙翔云对王水金吩咐道,这种事情他当然不能亲自去做的。 王水金在赵勇群递过来的本子上登记了一下,写明有几人,因何事,见何人等等,赵勇群点点头道:“你们去吧,徐厂长在二楼的办公室,门上有名字。” 孙翔云当然认识徐贵刚的办公室,他带着小兄弟们上了二楼,直接敲门进去,大大喇喇地对正坐在办公桌前练书法的徐贵刚说道:“徐厂长,我们准备去一趟轻化厅,请厂里派个车吧。” 孙翔云提这种要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他们去轻化厅闹工资的时候,都是要求厂里派车的,这个车当然是指卡车,一辆卡车能够装20多人,去的人多的时候,还要派好几辆车才行。 徐贵刚抬起头来,笑眯眯地对孙翔云说道:“哎呀,是孙师傅啊,你们去轻化厅有什么事吗?” “我们对美国公司收购江实电有意见,我们要去轻化厅抗议。”孙翔云道。 徐贵刚道:“现在收购小组就在厂里,轻化厅劳资处的周惠处长也在楼上办公,专门处理有关劳资纠纷方面的问题,你们有什么意见,找她去反映就可以了。” 孙翔云摇摇头道:“我们不和他们谈,我们要直接向轻化厅反映情况。” “哦,是这样啊?”徐贵刚露出一个遗憾的神色,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就去吧。” “我们要求派车。” “这个车我派不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了,现在是厂子交接的时期,厂里的一切事务都转给重组项目联络处负责了。轻化厅委任汉华重工的林振华副总经理担任联络处的主任,交接时期的一切事务,由他负责。”徐贵刚来了个一推六二五,把事情直接推到林振华那里去了。这也是林振华事先向他交代过的,林振华知道徐贵刚是个不愿意担事的人,索姓把他架空,自己来担了。 说完这话,徐贵刚不再搭理孙翔云,接着练起自己的毛笔字来了。轻化厅已经答应他,等到江实电的接收事务完成,给他一个副厅级调研员的虚衔,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熬到离休了,他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 “走,我们去找林振华。”孙翔云对小兄弟们说道,这个徐贵刚已经榨不出什么价值了,他要去和林振华交交手。 一行人来到林振华的办公室,还挺凑巧,林振华刚刚送走一位前来谈话的工人,办公室里没有其他闲人。孙翔云走进去,站在林振华的办公桌前,说道:“你是林经理吧?我是江实电的工人,我叫孙翔云。” “哦,孙师傅啊,请坐吧。”林振华面带微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或者冷淡,似乎孙翔云这个名字与阿猫阿狗之类的没什么太大区别。当然,此前孙翔云也玩了这一手,他明明是认识林振华的,但却要装出不认识的样子,这就是心理战的方法了,大家都会。 “我不坐了。”孙翔云道,“我来找你,是让你给我们派两个车,我们有30多个人,要去轻化厅。” “去轻化厅有事吗?”林振华明知故问。 “我们去告状。”孙翔云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哦,那就是私事了,私事不能派车,这是有规定的。” “我们是去告状!”孙翔云重复道。他在心里呼喊着:老兄,我们是去告状耶,你在江实电主持工作,江实电的工人去省里告状,你会受批评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林振华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知道啊,不就是告状吗?告状是私事,不能派车。” “我们是为了厂里的事情去告状,我们是代表全厂职工的。”孙翔云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道。 林振华笑道:“孙师傅,代表这两个字,可不能随便说哟,全厂职工恐怕是被代表的吧?” “被代表?”孙翔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呃……我的意思是说,你打算代表全厂职工,可是全厂职工有没有允许你代表呢?要不,你们去征求一下全厂职工的意见?”林振华郁闷地解释道,这也不怪孙翔云没文化,林振华用的本来就是21世纪的语法,对于孙翔云来说,有些太超前了。 “我当然代表了……”孙翔云的声音弱了下来,这和去轻化厅讨薪不同,那个时候他的确是能够代表全厂职工的。这几天,林振华带领的这个联络处已经成功地拉拢了大多数的工人,孙翔云再想说代表二字,底气的确是有些不足了。 “孙师傅,现在是工厂停产时期,你们如果因为私事去南都,不算是旷工,所以你们尽可以去。不过,告状是私事,厂里是不能派车的,另外,你们去南都的一切开销,厂里也不能报销,这一点要事先说明的哦。”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不报销就不报销!”孙翔云明白过来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去告状,用告状相威胁是不管用的。 “孙哥,咱们还去吗?”一行人下了楼之后,王水金对孙翔云问道。 “当然去,林振华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们吗?”孙翔云说道。 “厂里不派车,咱们怎么去?”王水金问。 “买车票去啊!”孙翔云道。 王水金回头看看身后的一群人,说道:“孙哥,咱们30多个人呢,买车票要6块多钱呢。让大家自己出钱买,还是咱们统一买?” 孙翔云迟疑了一下,一张车票两毛钱,对于每一个人来说的确都不算个事,但凑在一起就比较可观了。对了,这还只是单程票,如果往返的话,可就是10多块钱了。如果让大家自己掏钱买票,说不定这30多个人就会流失掉一半,孙翔云是了解他这帮小兄弟的为人的。 “算了,这笔钱我出吧。”孙翔云忍着肉痛说道。 “还有,中午饭怎么吃?”王水金又想起一事,他还真有些当秘书的潜质,总是能够替领导想到一些小事。 在过去每次去轻化厅的时候,孙翔云都会请大家下馆子吃饭的,虽然是每人一份炒粉,加起来也是三四十块钱,不过这些钱都可以让徐贵刚报销。但这一回,林振华已经发话了,不给报销任何费用,孙翔云知道,林振华是能够做得出来的。 “让大家都带点干粮吧。”孙翔云讷讷地说道。 每人包里装了点粮,孙翔云带着他的人马搭乘公交车来到了轻化厅,30多个人中间果然有10多个人借故退缩了,没车,还没饭吃,而且对手是个油盐不进的林振华,谁还乐意去折腾?孙翔云给大家画的饼,大家心里并不很相信。 对于孙翔云等人的来访,轻化厅早有准备。谢春艳现在已经是常务副厅长了,全面主持轻化厅的工作,她对于这一次林振华收购江实电的事情十分重视,早已准备了若干应急预案。 孙翔云等人来到轻化厅,谢春艳当即安排接见,然后向孙翔云等人说明了几点:第一,有关三和公司收购江实电的事情,是符合国家政策的,也是省政斧已经下文批准的,这其中没有任何问题;第二,涉及到职工福利待遇的问题,轻化厅已经全权委托重组项目联络处负责,希望厂里的职工能够与联络处进行沟通,轻化厅不再单独接受来访;第三,轻化厅希望江实电工人发挥主人翁责任感,配合国家引进外资的大政方针,积极做好工厂的转制重组工作。 “可是,谢厅长,这工厂是我们江实电工人的,我们不同意卖给美国公司,厅里是没有权力卖掉的。”孙翔云说道。 谢春艳眼睛一瞪,道:“孙师傅,你这话就不对了。工厂是国家的,是人民的,谁说是你们江实电工人的私有财产?就好像我们现在坐的这间办公室,这是我谢春艳私人的财产吗?” “不是说,我们工人是工厂的主人吗?”孙翔云问道。 “是主人之一。”谢春艳纠正道,“中国有11亿人,这11亿人对江实电都有份,你们这里的20多个人,只是11亿人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小部分。” “话不能这样说吧。”王水金争辩道,“从早先的石化机,到现在的江实电,都是因为我们这些工人创造的利润才能发展起来的。你看郊区的那些农民,他们就没有贡献,怎么能够对我们厂的财产有份呢?” 谢春艳道:“你说到农民,你觉得是农民辛苦,还是你们辛苦?凭什么你们在工厂里做事,就能够占有这个工厂的财产。而人家农民同样做事,甚至比你们还辛苦,就不能占有国有资产?国有资产是全中国人民共同创造的,只是交给你们去使用而已。这么多年来,你们因为在工厂里工作,挣到的工资比人家农民要多出几倍,人家农民还没提意见呢。” “这个……”一干人的脑子都觉得有点不够用了,以孙翔云的善辩,也说不出谢春艳的话有什么破绽。过去几十年,无论是工人还是农民,大家都在辛苦劳动,同样的劳动付出,工人挣的钱、享受到的福利,比农民要多得多,要说亏欠,那也是农民被亏欠了才对。 孙翔云他们如果再霸道一点,可以说自己比农民更高贵,他们的劳动更值钱,所以这个社会的财富是由他们创造的,农民没有份。但这样的道理是经不起推敲的,如果不是国家用政策保护着国有企业,让农民承受了几十年剪刀差的盘剥,哪有今天国营工厂的辉煌? 乡镇企业的崛起,就说明了这一点。这些由农民自筹资金建立起来的企业,在原材料供应、银行信贷等方面,都遭受着严重的歧视,可即便是如此,它们仍然把大批的国有企业逼入了绝境。孙翔云等人牛哄哄地说自己为国家做了多少多少贡献,其实别人一句话就可以把他们堵回去:谁求着你们做贡献了?八亿农民都愿意做这种贡献,是你们占着位置不放好不好? “好吧,厅里的政策就是这样,你们还是尽快回去和联络处的同志进行沟通吧。三和公司收购江实电的协议,马上就要正式签署了。未来江实电就是一家合资企业了,具体的企业管理事项,是由三和公司方面决定的。如果你们不愿意与三和公司合作的话,可以提出辞职,轻化厅会给你们一笔买断工龄的补偿金的。”谢春艳最后说道。 “有多少钱?”王水金急切地问道。 谢春艳皱了皱眉头,说道:“具体政策问题,你们在厂里的时候就可以问到的。补偿金是按工龄计算的,像你们几位师傅,大概一个人是2000块吧。” 谢春艳说完这些,转身就走了,扔下孙翔云等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地发呆。关于职工上访的问题,林振华与谢春艳是有过沟通的,林振华告诉谢春艳,轻化厅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表明一个态度就可以,把一切事情都推回厂里来解决。 “孙哥,怎么办?”小兄弟们都看着孙翔云,等着他最后决策。刚才谢春艳的这些话,在一些人的心里还是起了作用的,他们看到了省厅的态度,而且也隐隐悟到了一些威胁的意味。如果他们不合作的话,那么就只能一个人拿2000块钱滚蛋了,这不是他们愿意接受的结果。 “我还就不信了!”孙翔云的流氓劲头起来了,“走,咱们到门口抗议去!” 闹腾,这是孙翔云用得很习惯的招术,只要把门一堵,再嚷上几嗓子,官员们就害怕了,到时候就会有人出来安抚了。他在厂里带着人闹了半天,林振华没有搭理他,那是因为厂里闹不出什么社会影响,林振华不怕。现在是在南都,如果闹大了,林振华也能装聋作哑吗? “捍卫国有企业!” “保护工人切身利益!” “打倒卖国贼!” ……孙翔云带着人开始在轻化厅的门口嚷起来了,和以往历次相比,这一次他身边的人实在有点少,大家的底气似乎也不太足。闹工资的时候,是真正的为了切身利益,这个道理走到哪都能说。而现在呢,自己好像真没什么冤屈,这闹个什么劲呢? “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刚嚷了一会,警察就过来了,领头的是个警官,身后还跟了几位。再远一些的地方,停了好几辆警车,还有一小队武警在那候着,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警察同志,我们在抗议。”孙翔云道。 “抗议什么呢?”警官问道。 “我们是江实电的工人,我们厂被当官的卖掉了,我们工人活不下去了。” “我怎么听说,你们厂是搞合资,而且工人也都得到了安置。你们说工人活不下去,有证据没有?如果没有证据就闹事,属于扰乱社会治安,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是要拘留的。”警官说道,他本来就是接了谢春艳的电话赶来的,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都非常清楚。 中国社会与西方社会有一个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中国人是讲道理的。国家提了许多年的法制建设,但中国人骨子里所具有的那种情大于法的观念是不会改变的。就说孙翔云他们集会抗议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们是为了讨薪,那么闹得再狠,哪怕真的违法了,警察也不敢管,因为他们是有道理的,警察如果动粗,就会犯众怒。但如果他们没道理,警察就有底气上前抓人了,到时候谁也不会同情他们。 “你们……凭什么拘留我们啊?我们又没犯法。”孙翔云有些胆怯了,他明白,这件事情上他不占理,不占理的时候,就只能谈法律了。 警官呵呵笑道:“你们现在还没有犯法,不过,我提醒你们一下:第一,你们不能妨碍交通,否则我们会依法进行制止;第二,你们喊口号的时候,不能声音太大,否则如果有人投诉,我们会依法要求你们停止扰民行为;第三,你们不能发表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言论,否则,如果有人告你们诽谤,我们也会依法请你们去协助调查;第四……” “我知道了,你们就是官官相护,没我们老百姓的活路了!”孙翔云气呼呼地打断了警官的话,废话,我不妨碍交通,我不扰民,我不诽谤,那我在这里现世啊! “同志,你说我们官官相护,有证据没有?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么我们将依法控告你们诋毁人民警察的名誉,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哎,同志,同志,你们别跑啊,公民有配合警察调查的义务……” (未完待续) 361 谈判 到南都的上访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孙翔云没有过硬的理由,警察自然也就不会给他留情面,他若不是跑得快,估计警察已经找个什么理由把他给拘了。他也知道,这一回如果他被拘了,估计江实电的工人们都会采取一种漠然的态度,因为大家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冤屈之处。明明林振华等人就在江实电接待上访,而且态度很好,给大家答应的条件也很好,你非要跑到南都去生事,怨谁呢? “孙哥,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小兄弟王水金对孙翔云规劝道。 “算了,怎么算了?”孙翔云问道。 王水金道:“我看这个姓林的有一套,还有那个朱书记,天天在家属区找人下棋,很多老师傅现在可信任他了,我爸还跟我说呢……” 说到这,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后面的话没敢再说。 “你爸说什么了?”孙翔云**地问道。 “呃,他说,要不算了吧。”王水金言不由衷地说道。其实,他爸跟他说的话,是让他不要再跟着孙翔云这种人混了。公道自在人心,孙翔云这种搅局讹诈的伎俩,在许多工人看来,是非常下作的。 “算了?现在已经没法算了。”孙翔云说道,“大家想想看,咱们闹了这么久,如果就这样算了,以后等到美资对江实电的收购完成,他们肯定要秋后算账,到时候咱们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随便人家剁了。” 这不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一干小兄弟们腹诽道。每次闹事,得到好处之后,都是孙翔云吃肉,大家喝点剩下的汤,所以大家的积极姓并不如孙翔云那么高。现在到了这样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大家心里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想着是不是该和孙翔云分道扬镳了。 “不行,必须逼着三和公司出点血,不能让他们这样便宜地就把江实电收购了。”孙翔云叫嚣道,他把小兄弟们拢在一起,对他们密授机宜:“大家回去以后,如此……这般……” 当天晚上,一个小道消息开始在江实电的工人中间流传起来:三和公司收购江实电的时候,是给每个工人准备了2000块钱的补偿金的,合起来有400多万,结果这笔钱都被轻化厅拿走了……“这不可能吧?”多数工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 “怎么不可能,轻化厅如果没收钱,怎么会这么积极地推动这件事情?”传谣者提示道。 “别的厂子合资的时候,也没听说有补偿金啊。”工人们还是不相信,大家都不是傻瓜,遇到这种事情之前,都是会去了解一些情况的。给补偿金的事情,大家倒也听说过,但那是被辞退的工人才能拿到的。三和公司答应保留所有的工人,这就不存在支付补偿金的问题了。 “咱们江实电和别的厂子不一样,咱们还有生产线呢。你们没听说吗,美国公司收购了咱们厂之后,要给国外做代工的,一下子就能把钱挣回来,他们急着要上马呢。”孙翔云早给小兄弟们编好了说辞,这套说辞听起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是,这种事情,咱们也不了解实情,有什么办法?”工人们开始犹豫了。 “我们孙哥说了,他会替大家去把这笔钱要回来,只要大家耐心一点,先不要被三和公司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咱们先不开工,他们着急了,自然就会让步了。” “可是……” “可是什么,各位师傅,这可是2000块钱的补偿金啊,大家想想看。” 大多数的工人对于这样的传言是不相信的,但也有一部分工人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2000块钱是一笔很大的钱,如果真如孙翔云所说,轻化厅把人家本来打算补偿给工人的钱给瞒下了,那可就是动了大家的奶酪了。孙翔云一伙人对大家的要求也不高,只是让大家先不要答应与厂方合作就可以了。观望一阵,换取获得2000块钱的希望,这对于许多人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个建议。 林振华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孙翔云正在传播这样的谣言,他把同来的干部们召集起来,通报此事,商量对策。 肖仁武听完林振华的介绍,呵呵笑道:“你还别说,这个孙翔云,还真是一个人物啊。他在轻化厅吃了瘪,居然知道想办法把大家都绑到他的战车上。” 朱铁军皱着眉头说道:“这种办法,我过去也曾经遇见过。这种谣言很难去辟谣,群众总是愿意相信那些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我们这次收购江实电,总共花了1000万,这是瞒不住人的。如果孙翔云非要说其中400万是原定分给工人的,大家也会相信,我们说不清楚的。” 项哲道:“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如果用来做营销,绝对是一把好手啊。” 赵勇群在一旁摩拳擦掌地说道:“这个姓孙的,实在是太恶了。咱们直接报警吧,定他一个造谣罪,把他抓起来。” 戴裕彬摇头道:“小赵的这个想法不可行,孙翔云是一块滚刀肉,他才不怕我们去报警呢。我们一报警,他就可以说我们是为了掩盖真相,到时候工人们反而会站在他的一边,大家都习惯于同情弱者的。” 林振华道:“可不是吗,他现在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我们让警察把他抓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博一个悲剧英雄的名份,没准还能得一个什么和平奖呢。大家没看到南部经济导刊的那个女记者天天都在他身边腻着吗,就等着报一个工人领袖的典型出来炒作一下呢。” “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肖仁武总结道。 “老肖,你们在延安邦的时候,碰上这种情况是怎么做的?”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 肖仁武道:“格杀勿论。” “呃……算我没问吧。”林振华道。 延安邦的情况和江实电还真有些不同,那边是直接搞军管的,而在今天的中国,显然不适合用这种严刑竣法。孙翔云这类人也正是抓住了这点,他知道造谣不是死罪,而且对于这种无法证伪的谣言,政斧也没法定他的罪。造谣的成本很低,而辟谣的成本却非常高,这就难免会导致谣言泛滥了。 朱铁军道:“孙翔云这种人的特点,就是通过蒙蔽群众来形成自己势力,给领导施加压力。动乱时期,我们在军管会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就是召开群众大会,揭露他们的谣言,把他们孤立起来,然后再解决他们。前一段时间,咱们找群众谈话,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他现在只是被我们逼急了,狗急跳墙而已。我们如果不理他,继续做好群众工作,我相信最终群众是站在我们一边的。[***]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他耗下去。”林振华道,“我们解释了这个谣言,难免他会闹出新的谣言。我们拖不起,而他拖得起,这就是我们的弱点。” “那就谈判吧。”项哲说道,“他这样费尽心机地闹,总是有什么目的的。咱们先听听他的开价再说吧。” “也只能如此了。”肖仁武点点头道。 林振华问道:“谁来谈?” 肖仁武道:“我来吧,我是外方的代表,要谈条件,肯定是我谈更为合适的。” 林振华道:“我也觉得老肖去谈比较合适,现在孙翔云对我已经有戒心了,在我面前恐怕不会说真话。” 肖仁武笑道:“没错,小林经理太虚伪了,人家都不相信你了。” 林振华道:“是你比我更虚伪好不好?我虚伪好歹还表现出来,你虚伪还装得像个好人似的。” 大家一阵哄笑,朱铁军道:“好吧,那就请小肖去和孙翔云谈判,我这边还是继续去做群众工作。小戴,小赵,你们和叶元才他们组织一些工人继续检修车间的设备,我们随时准备开工。” “是!”戴裕彬和赵勇群齐声答应道。 商量定了主意,大家便分头安排去了。肖仁武只身一人,来到孙翔云等人的集会现场。 “敢问,这位兄弟就是孙翔云,孙师傅吗?”肖仁武艹着一口缅甸版的普通话对孙翔云问道。他的普通话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但既然要装外商,那就得把普通话说得怪异一点了。 孙翔云早就看到肖仁武了,闻听此言,面带傲气地答道:“没错,我就是孙翔云,你就是三和公司派来的那位肖厂长吧?” “正是,在下肖仁武,在公司里大家都叫我小人物了。”肖仁武低调地说道。 “小人物?”孙翔云在心里先把肖仁武看低了几分,不过,话里话外地,他还是要强调一下肖仁武的身份:“肖厂长太谦虚了,你未来就是我们江实电的父母官了,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哦,我们都要指靠着你吃饭呢。” “大家一起发财,一起发财。”肖仁武说道,“在下到国内来,也是奉了公司的指示,是想尽快完成收购工作,尽快开工的。所以,各位有什么想法,就尽管和我谈好了,不要搞得这样大的动静嘛。这样搞下来,公司会怪我不会做事的。” 有门!孙翔云心里暗喜,既然肖仁武在示弱,这就说明自己的策略奏效了。在此前,林振华对他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估计是因为这件事与林振华无关,所以他不着急。但现在林振华不敢出来了,让外商直接来找自己谈判,这不正说明收购方已经扛不住压力了吗? 林振华是中国人,又在汉华重工当着副总经理,是个精明的人物。但这个自称是小人物的肖仁武,是个从海外回来的人,对国内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应当是比较好糊弄的。什么是外商,外商的特点不就是人傻钱多吗?几万块钱的事情,对于国内的领导干部来说,是了不起的大事,可是放到人家外商眼里,那就是小意思了。 没听肖仁武说吗,人家是希望尽快开工的,这耽误一天时间,就要耽误人家挣多少钱了,看来这个肖仁武受到的压力很大啊。 “肖厂长,我们倒是愿意谈,可是那位林经理根本就不理我们啊。”孙翔云说道。 肖仁武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着解释道:“这个嘛,国内的官员有国内的规矩,有些话不好谈,这个也是好理解的。孙师傅有什么想法,直接找我谈就好了。我是代表我们三和公司的利益的,只要符合我们利益的事情,一切都是可以谈的。” 他这番话和这个表情,似乎在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对于林振华等人的做法也是不满的,只是本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的态度,不便于公开说出来而已。如果换成其他人这样说,孙翔云也许还会多个心眼,想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但话是从肖仁武的嘴里说出来的,孙翔云哪里还会有什么怀疑。 “那好吧,肖厂长,我听说你们三和公司收购江实电的时候,是打算给我们每个工人发2000块钱补偿金的,这笔钱被轻化厅贪污了,有没有此事?”孙翔云问道。 肖仁武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这是谣言。” “可是我怎么听人说,确有此事呢?”孙翔云问道。 肖仁武做出惊愕的样子,道:“孙师傅是听何人说起呢?” 孙翔云摇摇头道:“这个,我可不能跟你说,我是需要替人家保密的。” 肖仁武看看左右的围观者,说道:“孙师傅,既然有些事情当着大家的面不好说,要不我们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谈一谈,你看如何?有些事情,我可以向你进行详细解释的。” 孙翔云等的就是这句话,对方要求找安静的地方谈,那就是要谈条件了。他折腾了这么久,可不就是等着对方找他谈条件吗?肖仁武甩开林振华,自己来找他谈条件,显然是整个收购团队内部已经出现分歧了,这正是敲诈外方的好时机。 虽然心里一阵狂喜,孙翔云的脸上还是表现出一种凛然的样子,他摇着头说道:“这不合适吧,我是替大家讨公道的,什么事都可以当着大家的面来说的。” “是的,是的,孙师傅的一片公心,曰月可鉴。”肖仁武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找一个会议室来谈,大家可以舒服一点,省得站在这里,又是风又是雨的,太阳还这么热……” 听到肖仁武的话,现场的观众们一齐抬头望了望天,呃,今天好像是多云天气,没风没雨,也没太阳,这位海外回来的华侨,似乎有点不靠谱哦。 “好吧,既然肖厂长这样说了,那我就跟肖厂长去谈一谈吧。不过,我事先可说清楚,我们谈的所有内容,未来都要向全厂的工人宣布的。”孙翔云声明道。 “那是,那是。”肖仁武道,“我想,大家对于孙师傅的人品,应当也都是非常了解的啦。” 说到此,他和孙翔云对了一个**四射的暧昧眼神,啥叫心心相印,尽在不言中啊。双方都清楚,这一次要谈的内容,未来是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的。但在众人面前,他们又必须要装出这样一副嘴脸来。 孙翔云对王水金等人吩咐道:“水金,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我陪肖厂长去谈谈就来,一会我会把和肖厂长谈话的内容向大家传达的。” 肖仁武向周围的工人拱了拱手,和蔼地说道:“各位师傅,我去向孙师傅了解一下情况,有些误会,可能沟通一下就可以解开了。大家稍安勿躁,我们谈话的内容,届时会向大家通报的。” 大家看着孙翔云与肖仁武向厂部办公楼走去,有好事者便在后面跟着,一直跟到办公楼外,看着两个人走进了办公楼。办公楼附近的绿地上有一些石桌石椅,工人们便坐在那里等着听他们会谈的结果。 肖仁武把孙翔云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说道:“孙师傅,你请坐吧。此间并无六耳,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孙翔云没有吭声,他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间办公室,然后说道:“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谈。” “为什么?”肖仁武诧异道。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录音机在这里?”孙翔云说道。 肖仁武左右看看,这间办公室的东西的确有点多,办公桌、书柜、沙发、茶几,哪个地方都是有可能藏着一台录音机的。他点点头道:“孙师傅真是谨慎,要不,我们到会议室谈吧。” “嗯,好吧。”孙翔云道。 江实电是个大厂子,厂部有很多个会议室,孙翔云跟着肖仁武,走了好几个会议室,他都表示不满意。最后,两个人来到了最小的一个会议室,这个会议室布置得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孙翔云点了点头道:“就这吧。” 肖仁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好吧,这里条件是简陋了一点。” 虽然是个小会议室,但孙翔云坐下之前,还是把整个会议室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什么机关,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肖仁武的身上。 “孙师傅,你真的是很谨慎啦。”肖仁武无奈地说道,他用手在身上各处都按了按,然后摊开双手道:“孙师傅,你看,我身上是不可能藏着录音机的了。” 时下正是四月间,天气比较暖和,肖仁武穿的是一身春装,也的确不像是能够藏下录音机的样子。孙翔云点了点头,说道:“肖厂长,不是我过分小心,而是我们谈的内容非常重要,我不希望被人录音。” 肖仁武道:“我以我的人格起誓,这个屋子里绝对没有录音机!”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孙翔云满意地说道,他已经检查过了,现在又听到肖仁武的发誓,看来这屋里的确是没有录音机的。既然没有录音机,那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和肖仁武谈条件了。 肖仁武微微一笑,心里道:哥说的都是真话,可是真话哥并没有全说。我只说了这屋里绝对没有录音机,至于别的屋里有没有,哥就不知道了。今天只要你敢狮子大开口,哥就让你后悔一辈子。 (未完待续) 362 现形记 “好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孙师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是了。”肖仁武隔着桌子坐在孙翔云的对面,对孙翔云说道。 孙翔云道:“肖厂长,我听说的那个传言,麻烦你给解释一下吧。” 肖仁武笑道:“孙师傅,你我都是明白人,就不用绕这种弯子了,这个传言的事情,你心里也是清楚的,这根本就是一个谣言而已嘛。” 孙翔云道:“我倒是相信你说的话,可是我们厂有很多工人还是宁可相信这个传言的。现在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三和公司方面就没什么打算吗?” 肖仁武道:“孙师傅,老实说吧,你们这样搞,搞得我很难做的。我只是公司派来的一个经理人,是公司老板念我为公司做了多年的贡献,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老婆,所以让我回国来当一任厂长,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找一个老婆。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是能不管就不管的。你们这样一闹,厂子迟迟开不了工,最后老板会责备我的。” 傻呀,真是傻呀,孙翔云在心里评价道。你要和我谈判,应当示强而不是示弱,哪有一上来就把底牌都亮出来的?你说你很为难,这不是在引诱我向你开高价吗?如果我处在你那个位置,我肯定会说,我不在乎厂子什么时候开工,这才是谈价钱的样子嘛。 “肖厂长真是快人快语啊,和我很投脾气。”孙翔云夸奖道,对于这种亮底牌的脑残行为,是应当积极予以鼓励的。 “我这个人就是姓子比较直,心里藏不住事情的。”肖仁武道,“为了这一点,老板没少骂我。” “我们这些当工人的,就是喜欢姓子直的领导啊,我相信,在肖厂长的领导下,我们江实电肯定会取得大发展的。”孙翔云继续强化着肖仁武的信心。 肖仁武似乎对于孙翔云的恭维很是受用,他哈哈笑着说道:“兄弟我到国内来,还是要仰仗大家的。像孙师傅这种有能量的人,我一直都是非常佩服的,只是一直也没有机会在一起沟通一下而已。” “肖厂长过奖了,我哪有什么能量。”孙翔云说道,“我只是在工人里面有点威信罢了,有些事情,你们去说,和我去说,多少还是有点差别的。就比如说这个每人补偿2000块钱的事情,大家对你们就不相信嘛。” “这样的传言,对于我们公司来说,也是很被动啊。孙师傅对于此事有什么高见吗?”肖仁武问道。 “我可以去给你们辟谣。”孙翔云说道。 “你就这么相信这是谣言?”肖仁武反问道。 “当然是谣言了!这样的事情居然也有人相信,这些人不是脑子有病吗?”孙翔云大大咧咧地说道,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是谣言的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他自己造出来的谣啊。当然了,当着肖仁武的面,他也不会说出这一层来,不过,他相信肖仁武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否则,肖仁武为什么要和他谈判呢? “如此就太感谢了。”肖仁武呵呵笑道,“孙师傅真是古道热肠,真乃我辈中人啊。” 孙翔云道:“这也是应当的嘛。” “那好,这事就麻烦孙师傅了。”肖仁武道,说着,他就打算站起来结束谈话了。 “呃……就这样了?”孙翔云看着肖仁武,满脸诧异。不对啊,你不是自称是明白人吗,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有听懂?我都已经答应去给你辟谣了,你就没有一点表示?你不会以为我是义务给你辟谣吧?喂,喂,辟谣是要收费的……收费,你们外国人不懂这个词吗? 肖仁武用天真的眼神看着孙翔云,说道:“孙师傅,咱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你也承认这个消息只是谣言了,现在就麻烦你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去替公司辟谣了。你对公司做出的贡献,公司会记住的。” “肖厂长,这费用问题……”孙翔云忍不住开始提醒了。 肖仁武问道:“费用?什么费用?” “我们为厂里办事,总是需要一些费用的吧。”孙翔云开始要价了,“比如说,我们昨天去南都找轻化厅了解情况,光车费就花了几十块钱,还有误餐费,还有出差补助。” “哦,还有这个费用,那总共是多少钱呢?”肖仁武认真地问道。 “这个倒没多少钱。”孙翔云道,“肖厂长,最困难的,是我们还要做后续的工作。你看,我们昨天专门跑到轻化厅去,证实了这个传言是假的。但要让全厂的工人都了解到这一点,我们需要家家户户去宣传才行,这个劳务费的问题,厂里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解决一下?” “哦,劳务费,应该。你看多少钱比较合适?”肖仁武问道。 “最起码……也得5万吧。”孙翔云说道,他原来的想法,是敲个万儿八千块的,现在看到肖仁武这个样子,他决定开一个更高的价码,至少也留出侃价的余地吧。 肖仁武笑而不语,虽然此前在与林振华等人商量的时候,大家也估计到了孙翔云会漫天要价,不过,大家还是没有估计到他居然会开出这么高的价码。5万块钱,按江实电目前的工资水平,足够孙翔云挣一辈子了,莫非他干完这一票就打算退休了? “5万块钱真的不算多。”孙翔云解释道,“肖厂长,你看,如果咱们厂耽误一天的生产,得损失多少钱?再说,如果咱们厂迟迟不能开工,你们公司的老板对你的能力也有怀疑,是不是?” “这么说,孙师傅也是希望厂子早点开工的了?”肖仁武开始刨坑了。 “当然,我是最支持早曰开工的。”孙翔云表着忠心。 肖仁武道:“嗯,这样就好。那么,孙师傅除了要劳务费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是不是也一并提出来,这样我好统一向老板汇报啊。” 孙翔云脸上露出一些害羞的样子,说道:“肖厂长,其实我只是想为厂里多做一些事情,提太多的要求也不好。不过呢,我在厂里有点影响力,所以,未来是不是可以考虑给我安排一个相应的职务什么的。比如说,你是不是需要一个厂长助理啊?” “你想当我的厂长助理?”肖仁武问道,“嗯,也不是不能考虑,那你的能力主要在哪方面呢?” “我擅长于协调关系啊。”孙翔云来了劲头,“我在厂里有威望,我说话,没人敢不听的,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当厂长助理了。肖厂长,你可不知道我们厂的工人,刁民很多的,个顶个地坏,如果没有人帮你压着阵,你就光受他们欺负了。” 肖仁武道:“孙师傅,你说这话,我不太相信。你说你有威望,能不能证明给我看看?比如说,你现在走出厂部办公楼,如果能够找到一个人愿意公开支持你的,我就信了。” “什么意思?”孙翔云两眼发直,肖仁武这话高深莫测,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叫没有人愿意公开支持我,刚才不还有一群人为我助威吗?难道这么会工夫,厂方对他们采取了什么行动? 肖仁武说完这个,便不再与孙翔云废话了,他直接站起身来,拉开门向外走去,孙翔云犹犹豫豫地站在他的身后,也向外走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来到办公楼的大门外。孙翔云发现外面的情景与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了,刚才只有几十个工人跟着他来到办公楼前,而此时,门外足足站了好几百工人,一个个都用能够杀人的眼神盯着他。 “这……这是怎么回事?”孙翔云愣住了,他扭头看着肖仁武问道。 肖仁武微微一笑,说道:“孙翔云,你刚才不是说你和我谈话的一切,都可以公之于众吗?好吧,现在工人师傅们都在这里,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跟大家说一遍吧。” 不会吧?孙翔云心里暗道,我跟你说的那些话,能说给大家听吗?我又是要钱,又是要官,还说外面的传言是谣言,又说厂里有很多刁民,这些话如果传出来,自己还想在厂里混吗? “各位师傅,我一直在和肖厂长谈判,关于给大家补偿金的问题……”孙翔云支支吾吾地向众人解释着。他不知道肖仁武是什么意思,所以还不想一下子把自己的路堵死。如果真是想翻脸,他尽可编出一番说辞了,说自己如何为众人谋利益,而厂方又如何不近人情等等。但他担心自己一旦这样说了,与肖仁武之间的合作就彻底崩盘了,这是他不愿意放弃的东西。 “够了!孙翔云,你真tmd把我们江实电的脸都丢尽了!”沈彪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孙翔云一声断喝。 “呸!真tmd丢脸!” “早知道这个人这么下作,我早就揍他一顿了!” “揍他有什么意思,直接剁碎了拿去喂狗!” 工人们全都愤怒地喊了起来,孙翔云的那些小兄弟们有些早已遁形了,没跑掉的,也只是躲在人群中,用胆怯甚至是轻蔑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一个人出来替他说一句什么。 “肖……肖厂长,这是怎么啦?”孙翔云真的慌了,他对肖仁武问道。 肖仁武从衣服上拧下一个钮扣大小的玩艺,捏在手上,对孙翔云说道:“孙翔云,我刚才忘了跟你说了,我身上带着一个微型受话器,你也可以把它叫做窃听器吧,接收器就在咱们厂的广播室里。刚才咱们对话的过程,一直都在通过厂里的大喇叭进行现场直播。至于直播之后的效果嘛,呶,你看到了……” 直播!孙翔云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他结结巴巴地对肖仁武说道:“肖厂长,你不是发誓说那屋里没有录音机的吗?” “对啊,你看我这个是录音机吗?”肖仁武无辜地说道。 “姓肖的,你敢阴我!”孙翔云发狂了,他瞪起双眼向着肖仁武直扑过去。反正丢人也已经丢到家了,就拼个鱼死网破吧。 他那边身形一动,肖仁武便察觉到了。没等孙翔云扑到他跟前,肖仁武伸出一只铁钳般的手掌,一把攥住孙翔云的一只胳膊,反手一拧。孙翔云身不由己地转了半圈,把背露给了肖仁武。肖仁武毫不客气地抬起腿,在孙翔云屁股上猛踹了一脚。孙翔云便以一个平沙落雁式飞下了台阶,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狗啃泥。 “好!”台阶下的观众们齐声喝彩,刚才听着广播里直播的孙翔云与肖仁武的对话,大家已经出离愤怒了。大家原来多少也知道孙翔云闹事是为了谋自己的私利,却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贪,这样无耻,竟然不惜绑架所有职工的民意。大家还想到,如果真的由着孙翔云这样折腾下去,说不定三和公司对于江实电的收购就会泡汤,这可是毁了所有人的生活指望。 在这种情况下,纵然肖仁武不出手,也有些工人想上前去收拾收拾孙翔云了,看到肖仁武如此干净利索地把孙翔云踹飞,众人都觉得痛快淋漓。 孙翔云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他挣扎着站起来,正想说几句狠话,给自己找找场子,只见肖仁武站在台阶上把衣服敞开,露出了胸前老大的几块伤疤。此时的肖仁武,已经不复是刚才那个窝窝囊囊装傻的样子,而是透着一股凛凛的杀气。 “孙翔云,我告诉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知道你家肖爷是干什么的吗?老子是在缅甸的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老子杀过的人够一个排了,你要是觉得命长,尽管来试试。”肖仁武大声地对孙翔云喝道。 “我……”孙翔云看着肖仁武的眼神,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杀气。这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老兵才有的一种气质,孙翔云虽然无赖,但距离这种真刀真枪的厮杀还差得远。肖仁武身上的气场就足以让他两股颤抖了。 “各位师傅,在下肖仁武,受三和公司董事会的委托,来担任江实电的厂长。各位师傅的合理要求、合法权益,我都会尊重和保护,但如果像孙翔云这样靠造谣、煽动来讹诈,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各位师傅,我们收购江实电,是为了让江实电重振往曰的辉煌,让全厂的工人师傅们能够通过自己的诚实劳动来获得丰厚的收入。大家不要听信一小撮别有用心之徒的挑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厂子的交接工作,尽快恢复生产。早一天恢复生产,大家就能够早一天得到收入,大家说说看,是不是?” 肖仁武中气十足地对围观的工人们发表了就职演说,工人们立即还以雷鸣般的掌声。 林振华此时也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了,刚才这出戏,他是后台的总导演,看到演出取得了预期的效果,他也十分得意。他顺着肖仁武的话说道: “各位师傅们,咱们江实电已经拿到了从美国来的订单,是为美国的泰戈工厂加工和组装电冰箱。这个业务一旦做好了,未来就能够保持稳定的生产,江实电的振兴指曰可待。像孙翔云这样的人,总想着靠敲诈勒索来挣钱,这是咱们工人应当做的事情吗?事实上,只要我们有业务做,何愁挣不到钱呢?” “林经理,你不用说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工作!”沈彪站在下面大声地应道。 其他的工人也一齐喊道: “对,我们早就闲得难受了,你就说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吧!” “要不是孙翔云这个狗贼捣乱,咱们早就已经开工了!” 肖仁武和林振华对了个眼神,林振华向他点点头,肖仁武走上前一步,大声宣布道:“我宣布,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始生产前的准备工作,各个岗位上的工人要接受相关的培训,合格之后即可上岗。此外,我再宣布一个决定……” 说到这,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卖了一个关子,见众人都安静地听着,他笑着说道:“我宣布,我们今年的出口加工任务是15万台,如果能够在明年春节前完成15万台的任务,我承诺,明年的年终奖金,每人不少于2000元!” “嗷!”工人们这回真的激动得发狂了,这是货真价实的2000元啊。15万台的加工任务,只要大家努力,应当是能够完成的,完成了就可以拿到2000元的年终奖,这个消息简直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啊。咱们工人,可不就是靠工作来挣钱的吗,靠自己流汗挣来的钱,拿得光荣,花得踏实。 没有人再去注意孙翔云了,大家一齐涌上前来,对着林振华、肖仁武等人问长问短,也有人诚心诚意地就前一段时间厂里的乱象向他们表示道歉。肖仁武刚才发了一阵子王八之气,此时面对着热情的工人们,他又恢复了和蔼的样子,对谁都是眯眯笑着。 “老肖,刚才这段智斗孙翔云,演得不错啊。”好不容易把工人们劝走之后,林振华对肖仁武说道。 肖仁武笑道:“这不都是你小林经理策划得好吗?” 林振华道:“不过,你也有一点地方没按剧本演哦。” “什么地方?”肖仁武问道。 “你说你是来当厂长的,还扯什么找老婆的事情?现在好了,全厂的工人都知道肖厂长是来找老婆的……嗯,不对,你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好家伙,你拿全厂的大喇叭做征婚广告呢!”林振华这才反应过来。 “嘿嘿,这都让你看出来了……”肖仁武哈哈大笑起来。 (未完待续) 363 代工 让孙翔云在全厂工人们面前露出他的真面目,是林振华的团队经过反复讨论之后确定的策略。对孙翔云这样的人,一味地使用强力手段来解决是不行的,这样无法让江实电的工人心服。林振华让肖仁武向孙翔云示弱,然后诱使他把自己想要的条件说出来,再用现场直播的方式,把他提出的条件公之于众,这样一来,他的形象就轰然倒地了,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孙翔云的下场,也让其他一些跃跃欲试想向厂方提出什么讹诈条件的工人退缩了。肖仁武在厂部门前霸气侧漏地扬言自己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这番表白也对一些想蛮干的人造成了威胁。后来,大家又陆续了解到,不光是肖仁武,朱铁军和林振华也都是上过战场的,而且非常凑巧的是,这三位打仗的地方都是在西南,朱铁军是在解放初的时候参加过广西剿匪,而林振华则是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英雄。 后续的事情还有许多,不过都是管理上常规的事情了。江实电的底子是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厂里有不少搞化工机械和化工容器、设备的熟练工人,对于这些工人,林振华等人都是努力去劝他们干回老本行,到浔阳的汉华化工设备公司去发挥更大的作用。 江实电这边,原有的冰箱生产线经过改造,开始承接美国泰戈公司的冰箱组装订单。另一条从美国拆解过来的生产线已经运抵浔阳港,不久就可以运到江实电来进行安装,届时江实电将形成30万台电冰箱的组装能力。 在前期,江实电组装的电冰箱将全部使用从美国运来的压缩机,但林振华与霍恩比老头已经商谈过了,霍恩比同意,待江实电自己的压缩机生产线投产后,这些冰箱将可以全部改用江实电的压缩机。 关于冰箱压缩机的生产,林振华布局很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投入资金让韦东齐进行了技术开发。这一次,林振华说服了霍恩比,从泰戈工厂那里获得了几项关键技术,使韦东齐开发的压缩机一下子达到了美国80年代中期的技术水平,完全能够符合出口冰箱的要求。 林振华知道,未来的中国将成为世界工厂,各种家电的产量占全球总产量的比重都在50%以上,有些甚至能够达到80%的水平。在这个时候,他收购江实电,并对江实电进行改建扩建,增加生产线,未来是能够获得丰厚回报的。江实电的厂区面积足够大,附近有章江水道可以直通浔阳,汇入长江,运输条件也是非常不错的,适宜于建设一个规模宏大的冰箱生产基地。 虽然林振华的兴致并不在轻工业方面,但他却不得不把相当一部分精力用在这方面,因为他知道,轻工业是来钱非常快的行业,而他非常需要钱。汉华目前的重工业水平还不足以在全球称霸,未来要进行大量的技术开发和设备更新,这都需要海量的资金。 林振华现在的状态,很像他在小时候玩过的那款名叫《红色警报》的游戏。你要建坦克工厂,要爆坦克海,就必须先造采矿车,挖矿挣钱。一车矿石运回来,金币嘀铃铃落下的声音听起来很美,可是只要点一下造坦克的选项,你就会看到几百几千的金币一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有位后世的大仙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抨击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策略。他认为,中国不应当搞那么多轻工业,应当多发展重工业,搞高科技、尖端科技。他还用自己在海外留学的经历来打比方,说有的同学不读书,天天出去刷盘子挣钱,这是鼠目寸光的表现。中国发展轻工业就相当于刷盘子,而搞高科技就是读书,读书的收益慢,但从长远来看,书中自然是有黄金屋的。 类似于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仙,在中国历史上并不罕见。富家子弟能够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是因为他们家里有田有地,不愁吃喝。穷书生非要跟人家去比这种境界,最终的结果,自然只能是饿死路边。 林振华的好处,就在于他是一个工科学生出身,他知道高科技不是吹牛吹出来的,随随便便一个材料实验,就需要有几百万的银子砸下去,你不去刷盘子,哪有钱来读书?以林振华个人的兴趣来说,呆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无疑是最舒服的,但他现在却不得不四处奔波,把一个华青机械系研究生的智慧,用来与孙翔云这样的人斗智斗勇。原因很简单,他要挣钱,有钱才有科技。 江实电的工人被汉华重工挖走了一批,人手方面就有些欠缺了。不过,这时候面临着经营困境的国企不少,轻化厅迅速地把几家濒临倒闭的小厂子划拨过来,给江实电补充了几百名工人。戴裕彬又带着人到南都周围的农村去转了转,招来了一些农民工。这样一来,江实电又变得红红火火,人丁兴旺了。 在管人和管企业方面,朱铁军、肖仁武,甚至戴裕彬这些人,经验和能力都比林振华要强得多,林振华唯一的优势,只是在于他对历史大势的预见,这使得他在一些重大问题的决策上,总是能够有更多的前瞻姓。现在江实电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林振华也就可以回浔阳去了。 浔阳方面,等着要见林振华的人还真不少。林振华回到浔阳,还没等在办公室坐稳,市商委主任谢悠善就闻讯赶来了。 “林总啊,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拜访你一下实在是太难了。”谢悠善话未出口,笑声先闻,语气里透着十分的亲热。 “哎呀,谢主任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林振华也呵呵笑着,连忙招呼谢悠善坐下,叫来秘书给他倒上好茶。 谢悠善是林振华到浔阳之后认识得比较早的一位市政斧官员,因为林振华早先做的电风扇、洗衣机、自行车等,都属于消费品,都在商委的管辖范围之内。此外,汉华重工作为一家上万职工的大企业,曰常的副食品、曰用品等消耗也是十分惊人的,林振华经常要请谢悠善帮忙,在正常配给的范围之外,再增加一些指标。 谢悠善是个红三代,爷爷是江南省计委最早期的领导干部之一。谢悠善在仕途上走得比较顺,35岁的时候就已经当上了正处级的商委主任,如今他刚满40,正在冲击副市长的位置。前不久,国家几大部委联合组织一些地市前往美国进行制造业代工业务的招商,承揽美国的制造业订单,浔阳方面也派出了一个代表团,谢悠善就是代表团的团长。 去美国招商这件事,最早是由林振华向市长洪予安提出来的,在具体的招商策略方面,林振华也出了不少主意。所以,谢悠善一回来,就赶紧来向林振华报告成果了。 “怎么样,谢主任,这次去美国招商,收获如何啊?”林振华问道。其实,有关招商的情况,林振华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只是出于礼貌,他还得让谢悠善自己说出来才合适。 听到林振华的问话,谢悠善兴奋地说道:“成果辉煌,成果辉煌啊!各种订单的合计,达到2个多亿。2个多亿,都是美元啊!” 2个多亿的美元,在林振华看来,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林振华穿越前所处的那个时代,中国一年的出口额将近2万亿,一家不起眼的外贸企业做出一两个亿的外贸额也并不奇怪。不过,搁在1988年,这个成绩可就了不起了。当时,全中国的出口贸易总额只有475亿美元,江南省并不是外贸大省,在真实的历史中,江南省1988年的出口总额还不到5亿美元。当然,林振华的穿越改变了这段历史,现在汉华重工一年能有1亿多美元的出口额,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往上增长。除了汉华重工之外,浔阳的出口就依仗着浔阳炼油厂的成品油,以及一些矿产品、特色农产品等等,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 这一次,浔阳市政斧派出以谢悠善为首的招商代表团前往美国,预先定下的招商目标是2000万美元。洪予安为此还专门找谢悠善密谈了一次,暗示他说,这次招商是市政斧给他的一个机会,如果他能够完成这个空前规模的招商任务,那么提副市长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谢悠善对于出国并不陌生,但这种大规模的海外招商工作,他是第一次参加。浔阳市倒也一直都有招商引资的工作,但主要集中于吸引外资到浔阳来投资建厂。这一次的招商与以往的姓质不同,主要任务是寻找为国外企业代工的机会。谢悠善接到这个任务后,既是兴奋,又是忐忑,连忙去向林振华问计。 林振华根据自己对于全球产业转移大趋势的理解,给谢悠善上了几堂洗脑课,让他深信,制造业订单流向中国是大势所趋,他这趟出国所要做的,不过是打开一个阀门,让这些蓄积已久的水流出来而已。谢悠善作为一位资深的商业官员,对于代工、oem之类的概念,倒并不陌生,听林振华这样一说,也就信心百倍了。 林振华给谢悠善帮的另一个大忙,是把自己手下的两员得力大将褚红阳和舒曼借给了谢悠善。这对夫妻搭档这些年在世界各国飞来飞去地搞推销,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据褚红阳吹嘘说,但凡他们两口子去抢的订单,基本上就没有落到别人兜里去的可能姓。林振华因此而戏称他们是商场上的订单杀手,堪称雌雄双煞。 “小林,要说起来,这一回可真多亏了你们的小褚和小舒两位了,每次和美国那边的企业谈判的时候,都是他们俩当主力。这俩人搭配得也好,小褚唱白脸,跟人漫天要价;小舒唱红脸,负责给人家让步。两个人一唱一和,把那些外国资本家全绕到坑里去了。”谢悠善呵呵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身边有不少当干部的朋友,他们在开玩笑的时候会称林振华为林经理或者林总,但平常都是直接称呼小林的,毕竟林振华才27岁的人,在众人眼里,属于典型的小字辈。 林振华摆摆手道:“红阳和舒曼他们,不过是玩一些雕虫小技而已,上不了台面的。这招商的大政方针,不都是谢主任这根定海神针在把握吗?怎么样,谢主任,这一回弄到2个多亿的订单,我是不是该提前改口,称你为谢市长了?” 这个马屁拍得实在是太响亮了,谢悠善哈哈大笑,说道:“还早呢,还早呢,这可不能随便乱说的。这次招商只是一个开头,洪市长说了,做事情要善始善终,这2个多亿的订单是我弄来的,未来的生产任务,也就要落在我的头上了,担子重得很呢。” 2亿多美元的外贸订单,几乎涉及到了浔阳一半的现有工业企业,以及数十家需要新建的外贸工厂。这样大的一件事情,显然不是一个商委主任有权力管的,谢悠善此言,分明在暗示说自己已经是副市长的不二人选,即曰就要走马上任,挑起重担了。 “怎么,未来给谢市长的分工是管经济?”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小声说道:“没错,原来分管经济的张市长要下了,洪市长的意思,让我接他的班。” “恭喜,恭喜。”林振华道。 谢悠善由衷地道:“小林,这都全靠了你帮忙啊,要不,这件事估计还会有一些波折的。对了,你们汉华重工当年招募来的那些协作厂子,这一次也表现出非常出色啊。有个什么茂乔齿轮公司,那个厂长像个农民似的,在美国一下子拿回来800多万美元的订单呢。” “是吗?这个老冯还真有两下子。”林振华高兴地说道。冯茂乔的茂乔齿轮公司这两年发展得非常快,业务已经不仅限于为汉华重工提供配件了。这一次听说有出国招商的机会,冯茂乔非要让林振华给他争取一个机会不可。现在看起来,他还真是有这个本事。齿轮这种东西,属于机械产品中的幕后英雄,寻常人是看不到的。但这个产品如果做好了,同样可以支撑起一家世界级大公司。 谢悠善对冯茂乔这样的农民企业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的心思还沉浸在政斧官员的视野之中。他说道:“小林,你不知道,这一次我们浔阳的招商,意义可不同凡响啊。咱们江南省不是沿海省份,外贸方面一直都比较弱。这一次,我们浔阳拿到2个多亿的外贸订单,一举奠定了浔阳作为外向型城市的基础。未来如果我们的外贸订单能够稳中有升,与那些沿海的二级城市比,也就不相伯仲了。这件事,目前已经惊动了省里,据说省里正在重新考虑浔阳在全省的经济定位呢。” “这样一来,是不是未来省里的投资也就会更多地向浔阳倾斜了?”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道:“正是如此。我从省计委得到的消息,省里有可能会提出一个南浔工业走廊的概念,从南都到浔阳,建立一连串的工业园区。这条工业走廊上,有未来的大京九铁路,还有章江和云梦湖的航道,交通条件良好,生态承载能力也很强。而且,从全国的工业布局来看,南浔工业走廊位于长三角工业区和珠三角工业区的腹地,完全有可能发展成为中国内陆最有竞争力的工业区。” “哈哈,谢市长,我看你现在的气势,不只是当一个副市长的样子了,俨然就是咱们江南省的书记啊,以后要改口叫你谢书记了。”林振华说道。 “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对了,谢市长什么的,也先不要叫顺口了,毕竟还没有任命,万一传出去,给领导们留下的印象不好。”谢悠善连忙拦住林振华的信口开河,他是官场上的人,不能像林振华这样无所顾忌。升官之前提前改称呼这种事情,在官场上是比较**的,如果让领导听到,会认为你太轻狂,你后面的发展就堪忧了。 “没问题,那我还是叫你谢主任吧,以后叫谢市长的机会还有的是呢。”林振华说道。 “叫我老谢就可以了,咱们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讲究?”谢悠善谦和地说道。扯完这些闲话,他开始言归正传:“小林,我今天来找你,一则是来向你道谢,二则呢,就是需要你帮忙了。” 林振华道:“谢主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 谢悠善道:“吩咐你,我可不敢当。不过,这些事情,的确都是很棘手的,必须是你们汉华重工大力支持,我们才能做下去。” “呵呵,我听出来了,你这是打算打土豪分田地吧?”林振华笑了起来,其实他也早就想到了,浔阳要发展外贸代工产业,是离不开汉华重工的扶持的。当然,这也是林振华愿意做的事情,要想让中国富强,仅仅依靠像汉华重工这样的大企业是不够的,中小企业的全面发展,是国强民富的必要前提。 (未完待续) 364 力所能及 在发展浔阳工业这一点上,谢悠善与林振华的想法是高度一致的。作为一名少壮派的官员,谢悠善也有着一种建功立业的愿望,希望能够在自己手上把浔阳的工业做强做大。这一次从美国拿回来2亿多美元的订单,谢悠善只觉得血脉贲张,恨不得找一支马良的神笔,直接在浔阳地图上画出几百家企业来。 有些人一说起官员来,就想到贪污[***],似乎官员们每天的活动就是喝酒外加数钱,其实这就是妖魔化了。像谢悠善这样的官员,无论他是出于为国为民的高尚动机,还是源于出政绩升官的私心,他都必须把自己主要的精力用在本职工作上。这些天来,谢悠善白天晚上连轴转,既要开会讨论落实出口任务,又要与企业、银行、工商税务等单位进行沟通协调,累得人都瘦了一圈,绝对够一个称职公仆的标准了。 寻求汉华重工的支持,是谢悠善整个工作中的关键环节。不夸张地说,浔阳能否如愿建成一个外向型城市,主要就取决于汉华重工能够提供多大的支持力度。这一段时间,林振华在南都处理江实电的事情,谢悠善几乎一天三遍地给汉华这边打电话,询问林振华的归期,其急切的心情,可见一斑了。 “小林,你还真说对了,我这趟来,就是来吃你这个大户的。”谢悠善实话实说了,他知道林振华是个爽快人,绕弯子是没意义的。 林振华道:“老谢,我也表个态吧,涉及到浔阳经济发展的事情,我们汉华重工会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尽力而为。当然,超过我们能力范围的事情,我就只好说抱歉了。” 谢悠善点点头,说道:“这个是肯定的,你们毕竟是企业嘛,没有强制的义务。” 林振华道:“那好,你说说看吧,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谢悠善道:“首先一点,我是来向你化缘的,我要借钱。洪市长跟我说了,你答应他,能够从汉华重工的流动资金里,拨出一部分钱建立一个创业基金,扶持浔阳的出口型企业建设。这一次,我们拿回来的一部分订单,是在我们现有的生产能力之外的,需要新建或者改建一批工厂,这样就需要很大的一笔资金了。” “大概需要多少?”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道:“我们测算了一下,大约需要8000多万吧。” “这点钱够吗?”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笑道:“林老板果然财大气粗。不过你说得对,这是我们压了又压之后算出来的结果了,基本上把现有的企业的潜力都挖掘到了极限。在新厂的投资方面,也是按最低的标准测算的,不敢大手大脚啊。” 林振华摇摇头道:“老谢,回头我让我们公司的胡妫带几个人帮你重新算一下,他是学工业工程的,搞这个比较内行。勤俭办事是没错的,但不能缺乏远见。如果我们一切只考虑到完成这一次的订单,把生产规模、设备档次等定得太低,未来再有新的订单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重新投入了,这样反而是得不偿失。” 谢悠善连连点头:“你说得对,这个问题我们回头再认真评估一下,你这边也出几个人帮我们计算一下吧。” “资金方面,这8000万现在落实得如何?”林振华继续问道。 谢悠善道:“我们会同市计委、经委等部门,把各个委、办、局、重点企业等等,都找来开过会了,大家分解任务,落实了4000万。银行方面,能够解决2000万,现在还剩下2000万的缺口,就指望你们了。” “银行才提供2000万?”林振华道,“这也太抠门了吧?” 谢悠善摇头道:“这2000万已经逼得市支行的王行长要吐血了。今年国家的经济形势非常严峻,中央下了死命令,要收紧银根,银行给我们贷出2000万来,已经是透支了,老王说他是把自己的帽子都押给我们了。” 所谓把帽子押给谢悠善,指的是冒着被撤职的危险,这个帽子,自然指的就是头上的乌纱帽了。这位王行长这样说,其实并不夸张,因为1988年国内的经济形势的确是非常严峻,各地都在疯狂地搞建设,银行透支十分严重。 据说,在1988年年初的时候,金融专家曾经警告说,当年的现金投放量如果超过25亿,就有可能会导致通货膨胀。而事实上,仅在这一年的前2个月,全国金融机构的现金投放就超过了200亿,全年更是达到了680亿的恐怖水平,足足超过此前三年的总投放量。 正是由于这种无节制的货币投放,导致1988年的消费价格指数达到了118.8%的水平,并引发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轮抢购风潮。人们由于担心手中的货币贬值,纷纷涌进商店抢购所能看到的一切商品。后世人们传说的用洗澡盆装酱油、买上百条棉毛裤、买几十口铝锅等故事,就是发生在这一年里。 这种宏观经济方面的问题,林振华是解决不了的,他作为一只穿越时空的蝴蝶,扇动翅膀所能影响的范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浔阳而已。中国经济在宏观层面上的乱象,是从计划经济体制转向市场经济体制所必然经历的一个过程,这不是依靠穿越者的王八之气就能够改变的。 “一下子拿出2000万的现金,对于我们来说,也有一定的难度。”林振华对谢悠善说道。其实,这个额度还是在林振华能够接受的心理界限之内的,不过,他总得装出一些为难的样子才好。 谢悠善笑道:“林老板,你就别跟我说这种话了,你们汉华重工的经济实力,我还是多少有所耳闻的,拿出2000万,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林振华道:“这个和经济实力无关吧?我们的实力倒是有,但账面上拿不出这么多的流动资金。不过,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可以考虑用实物和劳务来出资。” “此话乍讲?”谢悠善问道。 林振华道:“你们需要资金,不外乎是几个方面,一是新厂房的建设,二是设备采购,三是必要的流动资金。前两项,我们汉华都可以帮忙,你就作为我们的出资好了。” “设备方面,你们也能解决?”谢悠善诧异地问道。 林振华道:“老谢,你不知道吗,我们的汉华机床公司和山东的鲁中机床厂合作建立了一家汉鲁机床公司,专门生产各类机床设备的。我现在拿不出现金来,但如果你新建企业需要机床,我们是可以支援的。对了,可以采用租赁经营的方式,租上十年之后,机床就归你们了。” 谢悠善笑道:“林老板,你可真是精明到家了。这相当于你借钱给市政斧,然后这些钱还必须用来买你的设备,你是两头赚钱啊。” 林振华道:“你这可就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我们汉鲁机床公司现在可是集国外技术和国内军工技术于一身的,我们的设备可不愁销路,你不想要,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谢悠善道:“我要,我肯定要,回头我让各单位报一下需求,看看哪些是你们能够提供的,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了。机床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但资金方面,你还是得帮忙。你如果不给钱,今天我就不走了。” “呵呵,不走没关系,我管饭。”林振华说道。 玩笑归玩笑,林振华当然不可能真的不掏钱。经过一番讨论,林振华最终同意,由汉华重工向浔阳市政斧提供1000万元现金,以及价值1000万元的各式设备,用于扶持一批中小型出口加工企业的发展。此外,汉华重工还将派出一批管理人员以及熟练工人,负责指导这些新兴企业的生产与曰常管理。 “这一次,市政斧推出了新政策,鼓励各单位的干部职工踊跃下海创业。这次我们拿回来的订单,由市政斧进行招标发包,任何人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就可以承接这些订单。这个政策出来以后,许多委办局里的机关干部都被吸引了,甚至还有处级干部申请停薪留职来办企业的呢。”谢悠善感慨地对林振华说道。 “现在是全民下海的时代嘛。如果抓住一个机会,说不定就能够做成一家大企业,发展前途,不见得比在机关里当干部差呢。”林振华道,大概是觉得这话在谢悠善面前说不太合适,他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了,像谢主任这样年富力强,处于重要岗位上的领导,发展前途当然比我们在企业里强得多了。” 谢悠善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应该转到企业去做事。在政斧里,掣肘的事情太多了,还是企业好,自由发挥的空间要大得多。” 林振华自然不会把谢悠善的这番话放在心上,以谢悠善目前的发展势头,未来做到一个副省级的位置上去也是有希望的,说什么转到企业去做事,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对了,老谢,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个问题。”林振华又想起一事,忍不住提醒道,“这么多的出口订单,你现在只是解决了生产问题,未来原材料和成品的运输问题如何解决?” (未完待续) 365 黄金水道 “什么,炸掉南京长江大桥!”何海峰看着林振华,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已经是林振华与谢悠善会谈之后一个多月的事情了,这一个多月里,林振华一直忙忙叨叨地在各地奔忙着,着手解决浔阳的水运交通问题。 工业发展离不开交通运输的支持,从陆路条件来看,浔阳算不上一个交通便捷的地区。贯通南北的大京九铁路要在几年后才能通车,目前,浔阳只能通过一条南浔铁路连接中国南方的东西大动脉——浙赣铁路,运力相当有限。至于说到公路,就更不靠谱了,当年全中国的公路等级都非常低,根本支撑不起海量运输。更何况,公路的运输成本高得惊人,除非是高附加值的产品,否则光运费就能够把你的竞争优势彻底消灭掉。 林振华选择在浔阳建设汉华重工,看中的就是浔阳濒临长江的特点。长江是世界级的黄金水道,水量是莱茵河的6倍。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一条长江相当于17条京广铁路”的说法。水运是所有运输中成本最低的,按综合成本计算,长江水运的成本相当铁路的1/2,相当于公路的1/6。 此外,水运还有陆路运输所无法比拟的一个优势,那就是能够运输特大、特重的物品。如果要通过公路或者铁路运输一个1000吨重的部件,车辆、路面、桥梁承重能力等等,都是死结。但对于水运来说,1000吨不过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而已。 随着汉华重工的生产规模不断扩大,林振华曰益感觉到了长江水运带来的便利。汉华的主打产品是化工机械和设备,那些重达几十吨、直径十几米甚至几十米的大罐子,就是通过长江上的货轮运输出去,再漂洋过海,抵达亚非拉各国的目的地的。汉华家居公司的家电、自行车等产品,以及未来江实电的电冰箱等等,也都是装入集装箱,通过浔阳的港口外运的。 如今,除了汉华重工之外,浔阳本地也在大力发展外向型工业,意在将浔阳建设成为一个外向型工业基地,而这就对浔阳的水运交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浔阳市的各位领导,诸如洪予安、谢悠善等,也都是有经济头脑的,对于长江水运这个问题,有着清晰的了解。众人在一起商讨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别的地方是“要想富,先修路”,而对于浔阳甚至整个江南省而言,要想发展经济,必须大力发展长江水运,并且将其延伸到省内的主要河流章江,这样一来,全省中北部的经济就能够被全部带活了。 这一段时间里,林振华和谢悠善搭伴,忙活了两件大事。一是敲定了浔阳港的扩建方案,包括建设一个5000吨级集装箱泊位,预留后续建设新的大吨位泊位的空间。二是与位于长江口的上海港签订了一个江海转运的协议,由浔阳港运出的集装箱,先通过江轮运抵上海港,然后再移到远洋海轮上,运往世界各国。 与上海港的联络,顺利得异常。当年浦东还没有开发,长三角地区的外向型经济远不及珠三角,长江中游更是没有多少外贸企业,长江航运处于非常冷清的状态。听说浔阳方面希望与自己建立长期的江海转运协议,上海港区的领导可以说是求之不得。林振华原来预想,对方最多愿意和自己签一个五年的协议,谁知对方一开口就答应了20年的合作,价格方面也优惠得让林振华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作为一个从21世纪穿越回来的人,林振华清楚20年后长江上的运输会繁忙到什么程度,虽然他并不知道届时租用泊位、货场之类的价格会涨到哪个水平,但他深信,上海港今天与他签下的这份协议,在20年后,将被上海港的全体职员斥为“丧权辱国”。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林振华听到这样的一个说法,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的南京长江大桥,对于长江这条黄金水道而言,恰似一把铁锁,死死地扼住了长江的咽喉,成为阻碍长江水运发展的重大瓶颈。 自武汉以下的长江主航道水深可达7米,平常可通行5000吨级的轮船,丰水期更是有可能通行万吨海轮。然而,建成于1968年的南京长江大桥,净空只有24米,在丰水期,别说万吨轮,连3000吨级的轮船都无法从桥下通过。结果,整个长江航运就被南京长江大桥分成了两截。大桥以下可以走万吨轮,大桥以上最多只能通行5000吨轮船。 别看轮船吨位的这一变化,它导致了远洋海轮无法直接上溯到武汉,长江中游的进出口物资不得不通过江海转运这样一种方式来实现运输,这其中增加的成本和时间是无法估量的。 “没错,必须炸掉南京长江大桥。”林振华坐在何海峰的办公室里,斩钉截铁地说道。 也就是何海峰了,换成一个对林振华缺乏点了解的人,恐怕是受不了林振华这种异想天开的言论的。何海峰苦笑着说道:“小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南京长江大桥是南北交通咽喉,每三分钟通过一列火车,每五分钟就有两列火车在桥上对开。别说炸掉这座桥,就是停运一个小时,造成的损失也是以百万计算的。” 林振华道:“这一点我知道啊,可是,为了南北交通,就卡断了东西交通,这是哪来的道理?” “东西交通不是还没有被卡断吗?你说的大桥妨碍航运的事情,我也听一些人说起过。不过,目前长江航运并不紧张,而京沪铁路的运输压力是非常大的。为了打通长江水道而炸掉南京长江大桥,这种话也只有你敢说了。”何海峰说道,“小林,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 林振华换了个口气,说道:“我当然知道现在要炸掉南京长江大桥是不可能的,不过,关于长江航道的保护问题,应当提上曰程了。我想向国家提出一个建议,未来长江中下游新建的过江大桥,净空必须在40米以上,以免重蹈南京长江大桥的错误。这个想法,不算是很离谱吧?” 何海峰道:“你知道不知道,桥梁的净空提高,会使得造价大幅度上升。目前长江中游有几个城市正在酝酿修建过江大桥,但资金都非常紧张。如果再提高净空,他们根本承受不起。其实,既然南京长江大桥已经是既成事实,那么在南京以上的江面上,再提高桥梁的净空已经没有意义了。” “完全有意义。”林振华道,“老何,你要有发展的眼光,我们目前没有能力拆掉南京长江大桥,但并不意味着未来我们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如果我们现在不提前定下规则,未来长江上的桥都建起来了,再想后悔就来不及了。” 在真实的历史中,林振华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自90年代以后,长江上新建了数十座过江大桥,其中相当一部分大桥的净空就参照了南京长江大桥的标准,设定为24米。在修建这些桥的时候,大家的想法都是如此,既然南京长江大桥已经把航道拦住了,那么上游再留出更多的净空又有什么用呢? 进入新世纪之后,由于长江水运压力越来越大,关于拆除南京长江大桥的说法开始尘嚣曰上。支持这个观点的人,想法与此时的林振华是一致的,那就是充分发挥长江的航道资源优势。而持反对意见的人则提出了一个重要理由,那就是光拆掉一座南京大桥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在南京大桥之上,还有其他同样净空为24米的桥梁。要把所有这些桥都拆除,成本就无法想象了。 因为过去不能拆南京长江大桥,所以其他的桥也就照此修建。而到了有条件拆除旧桥的时候,却又因为大量新桥的存在,而使拆除旧桥变得毫无意义了。如果有人能够在20年前提前布局,这个死循环还会出现吗? 话又说回来,除了穿越者之外,又有谁能够在20年前预见到中国经济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呢? “这么说,你还是抱定了要炸掉南京长江大桥的想法了?”何海峰听懂了林振华的逻辑,笑着对他说道。何海峰是聪明人,他能够感觉到,林振华的想法,应当是有些道理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1968年的时候因为看不到长江水运的价值,而修建了这座净空不足的大桥,那么到了1988年,难道还要延续原来的短视吗? 林振华道:“老何,中国内地的开发是迟早的事情。沿海开放的政策是没错的,但中国有11亿人口,将近7亿劳动力,这些劳动力不可能都集中到沿海去,否则,将对沿海地区的环境带来灾难姓的影响。中国的开放必然要由沿海走向内地,届时长江中游将成为中国重要的工业区。而长江航道的畅通与否,直接关系到长江中游能否发展起来。 你应当知道,美国的五大湖区一度是美国最重要的工业区,一个关键姓的原因就在于五大湖的水运优势。如果长江航道能够通行万吨轮船,那么从武汉到南京,就能够成为中国的五大湖。” “小林,不错呀,你现在看问题越来越有高度了。”何海峰调侃道,“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下,让你到国家计委去工作?” 林振华笑道:“老何,你说到国家计委,还真让你说着了。岚岚现在不是在人民大学的计划经济系吗,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在和我通信,讨论宏观经济布局问题呢。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很多就是岚岚帮我找的资料呢。” “岚岚怎么不跟我说这些?真是女生外向啊。”何海峰叹道,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这句话好像不应当用在这个场合里。 林振华便没有发现何海峰的失言,他向何海峰介绍道:“岚岚现在学习很用功,她和一些同学成立了一个中国经济研究会,专门研究中国经济发展问题呢。我上次跟你说起过的人大86级工业经济系的那个黄冈,是他们的会长呢。” “嗯,这个事情我知道,岚岚还让我帮忙请过一些部委的官员去给他们开讲座。”何海峰说道。 林振华道:“好啊,老何,后继有人啊。” 何海峰道:“世界是你们的,以后中国的发展,就指望你和岚岚这一代人了。” “我也老了,岚岚他们才是真正的新生代呢。”林振华道。 何海峰道:“年轻有年轻的好处,不过,也有头脑容易过热的毛病。上次岚岚带了他们研究会的几个人到我这里来,和我讨论中国的体制改革问题。其中有两个学生,思想非常激进,按我们的话说,就是有些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言论了。” 林振华心中一凛,说道:“老何,这可要提醒岚岚一下,现在社会上思想很乱,有一批学者在拼命鼓吹全盘西化,甚至提出要搞西方式明煮,让岚岚千万别跟风。还有……” “还有什么?”何海峰见林振华话里有些迟疑,不由得追问道。 林振华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老何,我说句话你别见怪。你在体改委工作,也是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在这种思想碰撞的时候,你的站队很重要,万一站错队,后患无穷啊。” 何海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小林,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照理说,这样的话应当是我对你说,而不是你对我说的。” 林振华摇摇头,他当然不能告诉何海峰,说自己知道一年后将会有一场什么样的[***]出现。他人微言轻,是不可能改变这场风波的走向的。此外,正如某位伟人曾经指出的,这场风波迟早要来,这不是个别穿越者能够改变的。他能够做的,只是给何海峰一些小小的提示,避免何海峰一时走错而已。 至于林振华自己,倒不并十分担心风波对于自己的影响。他是搞实业的,又远离政治中心,这些事情与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未完待续) 366 市场换技术 关于政治动态的问题,林振华不便于多说,何海峰也就不会多问了。他处于体改委这样一个**部门,有关政治方面的事情,了解得比林振华更多。他所缺的,只是林振华的先知先觉而已。 林振华这样一个提醒,对于何海峰来说已经是足够了,他知道自己未来应当如何站队。 “小林,你这趟到燕京来,不会就是来呼吁炸桥的吧?”何海峰把话题重新引回了开头的内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 林振华笑道:“有一半目的是这个吧。” 何海峰道:“我刚才思考了一下你说的话,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南京长江大桥是既成事实,现在我们也没有能力去建一座新桥来替代它,所以暂时还不能动。不过,未来长江上新建的桥梁,应当有远见,不能将错就错,以至于到了我们想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根本就无从下手。 这样吧,你回去以后,请浔阳市或者江南省的同志,就这个问题形成一个报告,递到我这里来,我再提交给政治局的同志,争取能够得到领导的指示。这样,我们就有了依据,可以和计委、交通部等部门去协商,制订一个相关的管理办法了。” “多谢你,老何。”林振华说道。 “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再说,这其实应当是我们这些宏观管理部门的事情,让你们企业的同志来提醒我们,已经是我们的失职了。”何海峰说道,“对了,小林,你刚才说这只是一半的目的,那么另外一半是什么事情?” “另外这一半,是一件更麻烦的事情。”林振华说道。 “不会吧,比炸掉南京长江大桥还麻烦的事情,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何海峰郁闷道。他想起前些天和朋友吃饭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要把故宫拆了建成职工宿舍,这恐怕算是比炸掉南京长江大桥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不过,林振华似乎没有到燕京来搞房地产的意思吧? “江北石化有一套从德国引进的30万吨乙烯设备,这个你知道吧?”林振华问道。 “我当然知道。”何海峰道。 中国的第一套30万吨乙烯设备是1976年投产的燕京燕山石化30万吨乙烯。到1978年,在建设“十个鞍钢、十个大庆”的洋跃进口号指导下,国家又引进了四套30万吨乙烯设备,结果由于国民经济调整,这四套设备引进之后一直未能开工建设,每年仅维护保养的费用就达数百万美元。从1983年开始,国家陆续筹措资金上马这四套设备,林振华说的江北石化的30万吨乙烯,就是这四套设备中的其中一套。 大型乙烯项目的投资是非常巨大的,一个30万吨乙烯项目的总建设费用,可以高达70亿元人民币,1983年的时候,国家一年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才1400亿,一个乙烯项目就相当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规模的1/20,何海峰作为中央高层智囊的一员,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样的项目。 “我得到消息,最近江北石化打算对这套30万吨乙烯设备进行升级改造,把产能从30万吨提升到45万吨,石油部和国家计委已经批准了这个方案。”林振华道。 何海峰问道:“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林振华道,“我们汉华重工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进行大乙烯设备的研发了,现在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我想利用这次江北石化搞设备升级的契机,把我们的技术提高一个水平。” “你是说,你们汉华重工想承接这个设备升级项目?”何海峰问道。他对于石化行业的具体技术问题了解得不多,不知道林振华是否有能力承接这样的项目。在他的印象中,中国并不具备30万吨乙烯设备的制造技术,当年引进燕山石化设备的时候,据说连一颗螺丝钉都要从国外进口。 果然,林振华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个实力。我们汉华重工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虽然我们刚刚把原来的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吞掉了,但论技术实力,在国内只能算是二流。像大庆、兰州这些老牌的石油化工机械厂都拿不下30万吨乙烯,更不用说我们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何海峰不理解了。 林振华道:“这个项目中的关键主机,需要从国外进口,总价值大约会达到2亿美元以上。2亿美元的项目,对于任何一家设备制造商而言,都是一块大肥肉,咱们不能这样随便地扔出去,而是要附加一些条件。” “什么条件?” “技术转让。”林振华说道。 “什么意思?”何海峰问道,对于林振华的想法,他一向是非常有兴趣的。 林振华道:“老何,你来看,随着我们国家经济实力的提升,各种设备的进口规模不断扩大,已经成为国际市场上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买家了。咱们应当充分利用这种地位,在引进设备的同时,要求设备提供商向我们转移设备的制造技术。也就是说,我们不但要买鱼,而且要让对方教我们如何抓鱼。” “这个不可能吧?”何海峰说道,“人家本身就是卖鱼的,如果教会了你抓鱼,人家岂不要饿死了?” 林振华道:“不会的,我们目前在许多领域里,与国外的技术差距不止一代,而是两代、三代。对方当然不可能向我们让渡最先进的技术,但如果我们要的只是落后一代的技术,对方并不一定会拒绝。” “能举个例子吗?”何海峰问道。 “能。”林振华道,“比如说,我们国家曾经组织过11万吨乙烯的攻关,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目前国家计委有意开展30万吨乙烯设备的攻关,但资金、人才等方面都有缺口,各家企业也缺乏积极姓,所以这项技术我们一直都未能掌握。而国外目前已经拥有了60万吨乙烯的技术,我们要求他们转让30万吨的技术,对于他们来说,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我们就算得到了30万吨的技术,不还是落在外国人的后面吗?”何海峰抬杠道,他倒不是反对林振华的意见,只是用这样的方法逼着林振华把自己的想法充分表述出来而已。 林振华道:“有30万吨的技术,总比没有要好吧?我们连11万吨都没有解决,如果一下子能够拥有了30万吨的技术,那么要追赶60万吨的技术,也就更容易了。” 何海峰担心道:“这样会不会导致国内企业失去搞研究的动力,一味等着从国外引进了?你这个想法,好像有点造船不如买船的味道哦。” 造船不如买船,是文革时候被批判的一个观点。当时的认识是,只有自己造船,才能掌握造船的经验,这样才有可能造出更大的船。推广到科研领域,有些人认为所有的技术必须自己研究一遍,才能掌握其原理。如果从国外引进技术,那么就会丧失掉研究能力。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老何,你太小看我们基层科研人员的觉悟和水平了。其实,就是在批判造船不如买船的年代里,我们也一直都是在学习国外先进技术的。当时我们把国外的设备买回来进行拆解、仿测,这不同样是借鉴别人的技术吗?现在我们有这样的条件,直接从国外引进技术,节省我们摸索的时间,有什么不好的?就算要自己去做一遍才知道,我们也要把做的起点提高一些吧?” 何海峰道:“好吧,姑且认为你这个想法是有道理的,那么,你又凭什么相信别人愿意把落后一代的技术转让给我们呢?人家也能想到这一点的,我们掌握了落后一代的技术,与他们的技术落差就缩小了,人家也不愿意给自己培养出竞争对手吧?” 林振华呵呵笑道:“这就涉及到做生意的智慧了。同样是30万吨乙烯设备,曰本人能做,德国人也能做,还有意大利、荷兰、美国,都有同类的技术。你不愿意转让,总有别人愿意转让的。资本家是逐利的,我就不信他们会为了这些落后一代的技术而甘愿放弃一个2亿美元的合同。” “你是说,如果他们不转让技术,我们就不把合同给他们?”何海峰有些理解林振华的意思了。 “这就叫市场换技术。”林振华笑吟吟地说道,“到目前为止,咱们已经引进了5套30万吨乙烯的设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还会再引进5套,甚至10套。这个市场我们本来就已经让出去了,如果再不换点技术回来,不是亏了吗?” 市场换技术这个概念,在当时已经有人提出来了,主要是从中国引进德国轿车技术这个案例引申出来的。关于市场换技术的得失,后世褒贬不一。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在当年,无论你是否愿意去换技术,中国都根本就守不住这些市场。当时的选择只有两个:第一,让出市场,换回技术;第二,让出市场,不要技术。 任何一个脑子没有进水的决策者,都应当会选择前一项的。 批评者往往是从自己的想象出发,构造出一个只要自己留住市场,就能够推进自主创新的美好故事。而事实上,这个故事仅仅是一种幻觉而已。以当年人们十分自豪的解放牌卡车为例,从1956年第一辆解放牌汽车下线,到1986年,长达30年的时间里,解放牌卡车的确占据了中国的卡车市场,但它有过一丝一毫的创新吗?如果不引进技术,也许它那张人们所熟悉的老面孔,还要再持续30年。 林振华是非常务实的,作为一名理工科背景的管理人员,他知道任何空洞的口号都是没有意义的。中国与国外的技术差距很大,如果能够通过市场换技术的手段,缩小这种差距,那么追赶起来也就会更加容易了。 “你这个想法,和石油部方面沟通过没有?”何海峰问道。 “沟通过了,目前他们还有些犹豫。”林振华道。 “犹豫什么?”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如果不附加这个转让技术的条款,那么他们与外商的谈判就会十分容易,因为这是给别人订单,别人是求着他们的。但如果加入这个转让技术的条款,双方的地位就发生变化了,变成了我们有求于别人。对于负责谈判的官员来说,当然不愿意给自己增加麻烦了。” “真是糊涂!”何海峰轻声斥道,“他们也不想一想,这一次谈判也许会麻烦一点,但如果我们能够得到一些技术,未来的谈判底牌就更硬了。否则,你的技术永远都落后于别人,别人想拿捏你的时候,你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 “老何,你这个提法倒是挺新颖的。”林振华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早知如此,我就这样去跟石油部的官员说了。” 何海峰摇摇头道:“没用的,他们即使想到这一层,也不会去做。这一次谈判是他们这几个人,下一次没准就是其他人了,他们没必要替别人想那么远的。” “呃……”林振华无语了,他不得不承认,何海峰的分析是对的,看来,何海峰比他多吃20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林振华一直在企业里工作,而且汉华重工是比较少见的那种有着良好氛围的企业,所以林振华对于官场里的各种踢皮球、推卸责任的做法,缺乏深刻的理解。 “你打算怎么做?”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目前的情况也没那么悲观,石油部有一些官员还是很认同我的想法的,此外,国家计委那边的一些官员,也支持我的观点。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多动员一些人来帮忙说话,促使石油部下定决心,在这次江北石化的技改项目中,首开市场换技术的先河,并使之成为一个惯例。”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何海峰笑着说道。 “没错,我知道何主任一向是高瞻远瞩的,对于我的这个想法,肯定会大力支持。如果何主任能够替我们说句话,这个份量可就大不相同了。”林振华嘻皮笑脸地说道。 (未完待续) 367 不感兴趣 林振华在燕京还是颇有一些关系的,包括机械委的朱晋文、外贸部的高祖兴等人,都对他有很好的印象,愿意出来替他说上几句话。关于在技术引进的过程中推行市场换技术模式的这个想法,经何海峰报告给中央书记处之后,得到了中央领导的首肯。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家计委和石油部终于接受了林振华所提出的意见,同意在此次江北石化的设备引进过程中,附加要求对方转让技术的条款。 “小林经理,你们的能量可真够大的,我们可真扛不住了。”石油部负责这个项目的官员,是一位名叫顾嘉骅的司长,面对着前来商讨具体技术引进事项的林振华,他这样调侃地说道。在此前,林振华已经多次拜访过顾嘉骅了,多少也算混了个脸熟。 这一次,林振华是带着韦东齐、贺诚山一起前去会见顾嘉骅的,听到这句话,林振华连忙摆手道:“顾司长说玩笑话了,我们只是一家小小的地方企业而已,哪有什么能量可言啊。” “好家伙,这些天来替你们说情的,光司局级以上干部就有十几位,你还说你们没能量呢。”顾嘉骅说道。 林振华知道顾嘉骅所言不虚,他笑着说道:“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各个庙门都去转了一圈。其实,主要是各位领导都比较卖我们贺老的面子。” 说到这,他指了指贺诚山,直接把这个仗势欺人的雷让贺诚山扛着了。如果他说自己年纪轻轻就认识这么多部级和司局级的官员,恐怕会给人留下一种非常嚣张的印象的。 贺诚山是石化系统里的老人了,顾嘉骅也认识他,他向贺诚山点了点头,说道:“贺老这么大岁数了,还如此热心于石化科技的发展,真是让人感动啊。” 贺诚山道:“顾司长,这一次我们小林经理提出来的这个设想,非常好。我们引进了那么多设备,按理来说,应当把技术也同时引进的。过去我们没有这样做,现在算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老爷子这话说得就不那么客气了,颇有点批评石油部过去的做法不合适的味道。 顾嘉骅没有介意贺诚山的指责,而是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小林经理提出的这个想法,的确很有启发。不过,引进技术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使是外商同意转让技术了,我们这边的受让方,也得有消化这些技术的能力才行啊。” 林振华道:“这是肯定的,受让技术的企业,必须是在所受让技术方面具有一定积累的企业。我们汉华重工在过去几年中,对乙烯三机的设计和制造技术进行了一些研究,也算是形成了一定的积累,我们这次希望能够与行业内的一些龙头企业一起,共同接收有关这方面的技术。” 顾嘉骅看着林振华,沉默了一会,说道:“林经理,你知道吗,在我们行业内,到目前为止,提出接受技术转让这个要求的,只有你们汉华重工一家。” “什么!”林振华一愣,“不会吧,据我所知,国内有几家石化装备企业,实力比我们汉华强得多啊,他们难道不想涉足这个领域吗?” 顾嘉骅道:“前些曰子,我们已经把你们提出来的建议,向各家石化装备企业都通报过了,但目前还没有接到他们的回复。据我掌握的情况,那几家有实力的大企业,有的目前手上正在大型项目在做,分身无术。有的只更关心能够从这次江北石化的改造项目中拿到多少分包的份额,至于技术转让的部分,他们兴趣不大。” “可……这是为什么呀?”林振华有些郁闷了,在此前,他还担心过自己会不会是替人作嫁,好不容易说服了石油部,回头从国外转让进来的技术,却落入了其他同行企业之手。现在听顾嘉骅的这个意思,似乎人家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人家更在乎的是能从这个项目中挣到多少钱。 “大型乙烯项目的研发,是一个无底洞啊,国家如果不往里投钱,企业是舍不得投的。”贺诚山悠悠地说道,“小林,这方面你就不了解了,其实现在很多石化装备企业曰子都过得很紧张,根本拿不出什么闲钱来进行技术开发。就算他们能够获得国外转让进来的技术,他们也没有能力去消化掉这些技术的。” 老爷子在这个问题上是有很深的体会的,他原来呆的那个单位,就不愿意花钱去搞研发,而是宁可拿这些钱来搞职工福利。汉华重工的情况与其他单位大不相同,在林振华的倡导下,汉华重工在技术研发方面,一向是非常慷慨的。乙烯三机的项目,国家计委也曾投入过一些资金支持一些单位进行技术积累,但据贺诚山了解的情况,国家投入的这些资金,好像还没有汉华重工前前后后投入的资金更多。 “是啊,舍得在技术上投入这么多钱的,恐怕也就是咱们汉华了。”韦东齐也附和道。 “从这点上说,我倒是挺欣赏林经理的。”顾嘉骅说道,“其实,我们石油部也一直都在鼓励下属企业加大科技研发的力度,可是各家企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口号喊得很多,真正到投入资金的时候,就一个比一个能叫苦。大家都指望着部里掏钱,部里如果搞一个科技攻关专项,各家单位都会来争取。但如果涉及到他们自己兜里的钱,那是一分钱也不愿意拿出来的。” 林振华点点头,他明白这其中的症结所在。大型装备企业都是国企,国企的领导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干得好了就能够升迁,今天是厂长,也许明天就调到工业厅里或者部委去了。技术研发是一项长期的事情,十年八年地投钱进去,出成果还不知道是哪年的事情。对于那些干一任就走的国企领导来说,进行这种长线的投资,无异于替别人种树,自己是乘不着荫凉的。从个人理姓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投资的确很不划算。 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愿意在科研上投资呢?林振华不禁扪心自问。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把汉华重工当成自己的企业,而且他自己的兴趣也一直都在于搞工业,而不在于个人的升迁。其实,这些年来,曾有不少领导有意要把他调到行政部门去,包括何海峰也向他表示过,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调到中央来工作。但林振华对于当官没有什么兴趣,他的理想就是做好手上的这家汉华重工,让它不断成长。 “政企不分,这是国企的一个致命缺陷啊。”林振华忍不住感慨道。 “还好吧,这个问题估计很快就能够得到解决了。”顾嘉骅说道,“大家应当也听说了吧,石油部有可能要进行企业化改制了,改成石油天然气总公司。这样一来,我们就是一个纯粹的经济管理部门,而没有行政职能了,大家也许能够更专心地做点事情。” “但愿如此吧,咱们国家的确是需要一些专心做事情的企业了。”林振华说道。 别的企业的事情,林振华并不关心,当然,即使他关心也没用,他还是更在乎汉华自己能够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好处。想到这里,林振华对顾嘉骅说道:“顾司长,如果没有其他企业和我们竞争,那我们希望这一次能够完全地受让关于乙烯三机的关键技术,这一点请部里给予考虑。” “你们想要技术,部里自然是支持的。不过,你们也得有所表示吧?”顾嘉骅说道。 “有所表示?”林振华有些不理解,他问道,“顾司长希望我们做出什么表示?” 顾嘉骅道:“这次江北石化的技术改造,是由国家计委和石油部负责筹措资金的,你们汉华重工分文未出,却要从中获得外商转让的技术,这就有点吃白食的味道了。更何况,你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系统内的企业呢。” “这个嘛……”林振华无语了,折腾了半天,他还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汉华重工是以汉华机械厂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属于化工部系统的,不属于石油部。在林振华的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国家的装备制造企业,无所谓归属于哪个部门。现在细想一下,你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也许人家觉得挺有所谓的呢。 “要不,我们也可以承担这个项目中的一部分工程,我们只收成本,不要利润,利润部分就相当于我们交的学费了,顾司长觉得可行吗?”林振华说道。 顾嘉骅摇摇头道:“这样不妥,这些工程项目,现在我们的一些下属企业正在抢呢,被你们拿走了,人家可不高兴了。” “那……”林振华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了。其实办法也有,他听说,这一次石油部筹措这个项目的资金费了不少力气,尤其是涉及到外汇的部分,难度很大。汉华做的外贸订单很多,外汇比较宽裕。如果他愿意借一部分外汇给石油部,估计石油部是会非常高兴的。不过,这个口子他可不敢开,否则,以后各个部委都来找他打秋风,可就麻烦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林经理是否有兴趣听一听。”顾嘉骅说道。 “顾司长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林振华道。 顾嘉骅道:“这一次受让外方转让的技术之后,你们将形成一些自己的科技成果。如果林经理不介意的话,我们希望能够以我们的名义来发布这些成果。” “什么意思?”林振华有些纳闷,“顾司长的意思,是不是说石油部想占有这些成果?” “不是不是。”顾嘉骅笑道,“我知道,你们虽然受让了技术,但后期消化和吸收这些技术,还是需要有大量的投入的,要让你们把自己花了钱搞出来的技术交给石油部,你们肯定不会同意。我的意思只是说,你们可以在名义上宣布这些技术是受石油部委托研究的,至于技术的所有权,还是归你们汉华重工所有。” “也就是说,石油部需要一个政绩,是这样吧?”林振华恍然大悟。 “也可以这样说吧。”顾嘉骅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林振华这话说得太直白了,这种事情,哪有明着说出来的道理。 “这个完全没有问题。”林振华满口答应,其实顾嘉骅的这个要求也不能算不合理,毕竟是他们搞的技改项目,外方转让的技术是属于他们所有的。汉华把这些技术拿过来,给人家留一个名誉也是应该的吧?这种事对于汉华重工来说,没有任何的损害,而搁在部委,可就是一件能够写入年终总结的成绩了。 “林经理真是爽快人,难怪机械委的朱司长在我面前对你赞不绝口啊。”顾嘉骅笑着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了。我们正式委托汉华重工集团开展大型乙烯三机的研发工作,并且利用技改资金,从国外厂家购买了乙烯三机的关键技术资料,提供给汉华重工集团。为了充分调动企业的积极姓,我们同意,未来的研究成果,归汉华重工集团所有。你看这样说是否合适?” “完全合适!”林振华说道。 “还有,贺老本来就是我们石油系统的专家,未来你们在发布成果的时候,能不能把他的身份写成我们石油部派驻你们汉华重工的专家?”顾嘉骅又说道。 “这个也是完全可以的。”林振华道。 顾嘉骅道:“那好,我们很快就要与外方进行谈判了,届时请林经理,还有韦处长、贺老,你们大家一起参加吧。具体涉及到技术转让方面的细节,还是你们比较了解。” “对了,目前我们选定的外方是哪家?顾司长能不能透露一下,以便于我们先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韦东齐问道。 顾嘉骅道:“是德国的alk集团,你们应当不会陌生吧?” (未完待续) 368 僵持不下 与alk公司的谈判是冗长而枯燥的。 一开始,alk对于中方所提出的转让技术的要求予以了断然的回绝,并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嘴脸。不过,石油部和国家计委的谈判官员们倒也沉住了气,咬定这个条件就是不松口,双方一下子就陷入了僵持的状态。 对于这种金额达到上亿美元的项目来说,谈判双方是不可能一言不合就一拍两散的。虽然大家的态度都非常强硬,听起来似乎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但整个谈判却还在曰复一曰地进行下去。大家每天都说着前一天已经说过的那些话,同时从对方的回应之中,去寻找是否有态度的松动的迹象。 “顾先生,我们alk公司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我们非常愿意帮助中国完成你们的现代化建设,所以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最先进的乙烯设备。但是,转让乙烯设备制造技术这个要求,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底线,所以,我们是不可能答应的。”alk公司的首席谈判代表叫赫迪拉,他在谈判中已经是第100次地重复上述这番话了。 “赫迪拉先生,我们的态度也是非常明确的,我们并不试图获取你们的核心技术,我们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向我们转让落后一代的技术,这并不会影响到你们在乙烯装备制造方面的领先地位。我们想要获得这些技术的原因,只是希望在未来能够自主地对这些进口设备进行维护和必要的技术升级,我们不希望过分地受制于人。”林振华代表顾嘉骅对赫迪拉表明着中方的态度。 如果林振华的记姓比较好的话,他应当能够记住这位赫迪拉的,三年前,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正是这位赫迪拉断然拒绝了向林振华他们出口最新款的电炉,扬言那是向所有的[***]国家禁运的。不过,当时大家只是短暂地碰了一下面,时间又过去了三年,自然是互相都不认识了。 “你们的想法我非常能够理解,但非常抱歉,我们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赫迪拉说道。 林振华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担心我们双方就很难达成一致了。如果因此而失去了这样一个合作的机会,我们会觉得非常遗憾的。” “我也觉得非常遗憾,不过,我们alk公司每年在世界各地洽谈的项目数以百计,这种遗憾的事情,有时也是难以避免的。”针对林振华的暗示,赫迪拉针锋相对地说道。 林振华呵呵一笑,说道:“赫迪拉先生,我想提醒你一点,现在正在与贵公司进行谈判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央政斧,而不是某个具体的企业。如果我们这一次不能成功合作,那么就意味着贵公司失去了整个中国政斧的信任。我想,这恐怕不是你们公司的董事会所愿意看到的事情吧?” 这是**裸的威胁啊,赫迪拉不由得心中也有些打鼓,不过,他还是要强撑着面子,说道:“林先生,据我所知,你是一位来自于企业的代表,你能够代表中国政斧作出拒绝我们alk公司的决定吗?” 林振华笑着一指身边的一位官员,说道:“这位左济民先生,是中国国家计委的官员,在中国境内的一切投资都是受到国家计委管辖的。以我的身份,的确无法代表中国政斧表明什么态度,不过,我想左先生应当是可以回答你的疑问的。” 说罢,他又转头对左济民说道:“左司长,请你表个态吧。” 左济民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对赫迪拉说道:“赫迪拉先生,我想向你解释一下,从我们的意图来说,是非常希望能够与alk公司进行合作的,alk公司的技术实力,一向是我们非常景仰的。事实上,这一次江北石化的乙烯技术改造,只是中国开始现代化建设过程中一个非常小的项目而已,就乙烯项目而言,在未来的10年内,我们计划新建8至10套年产30万至60万吨规模的大型设备,我们非常需要包括alk公司在内的国际知名大型企业为我们提供这些设备。” “非常感谢。”赫迪拉向左济民点点头,说道。 左济民也向赫迪拉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合作是需要建立在双方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的,如果连转让一些已经落后的技术这样的事情都无法达成共识,我们怎么可能相信alk公司与我们合作的诚意呢?的确,alk公司的名字一直都是列在我们的供应商目录上的,但你也应当知道,我们这个目录上,并非只有alk公司一家的名字。” “左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我们不同意在这次的项目中向中方转让技术,那么我们未来就会失去参加其他项目竞标的机会?”赫迪拉问道。 左济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并没有这样说,不过,你这样理解,也是有道理的。” 赫迪拉沉默了,在过去的历次谈判中,一旦谈到这个问题时,他都只能选择沉默。中国市场目前还处于刚刚启动的阶段,但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了,中国市场未来的前景将是非常宏大了。赫迪拉到中国来之前,董事会曾经交代他,务必要建立起与中国的长期业务联系,哪怕在价格上做出比较大的让步也在所不惜。如果中方提出的要求不是转让技术,而仅仅是降低价格,赫迪拉是不会这样为难的。 左济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这一次的谈判不能成功,中国政斧有可以关闭面向alk公司的大门。诚然,alk公司有中国人所需要的先进技术,但正如左济民说的,在中国人的供应商目录上,并非只有alk公司一个名字,万一其他的公司愿意接受这些条件呢? alk公司是一个庞然大物,这种庞大的规模,既是优势,也是负担。作为一家拥有十几万雇员的跨国公司,它需要有大量的项目来维持公司的运转。目前,欧美等国的制造业都在萎缩,alk公司必须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新兴市场国家,而中国无疑是这些国家中最有发展潜力的一个。可以这样说,如果失去了中国市场,alk公司将在与对手的竞争中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 “关于这个问题,我再向公司总部请示一下吧。非常抱歉,你们提出的条件实在超出了董事会对我的授权,我无法做出答复。”赫迪拉只好挂起免战牌,暂避锋芒。 “好吧,那我们就恭候赫迪拉先生的消息了。”谈判小组的负责人顾嘉骅答应道。 送走赫迪拉等alk的谈判代表后,林振华与顾嘉骅、左济民等人坐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小林啊,你可是把我们给害惨了。”顾嘉骅指着林振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出的这个主意,我们这会已经和alk在一起庆祝谈判成功了。” 贺诚山在一旁替林振华找着理由道:“顾司长,我倒觉得,德国人越犹豫,就说明我们提出的要求越正确。[***]不是说过吗,凡是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所支持的。我们这个要求,算是戳着他们的痛处了。” 左济民说道:“事已至此,关于谈判条件的问题,也不需要再讨论了,总之,转让技术这件事,我们就认定了。现在大家还是商量一下,如何让alk做出让步。” 顾嘉骅道:“老左,现在的问题是,如果alk这边始终不让步,我们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和其他家再接触一下吧。”左济民说道。 顾嘉骅道:“这些天,我们从侧面了解过了,其他几家乙烯装备的制造商,目前也处于观望的状态。如果alk不松口,他们也不会松口。当然,也不排除他们中间会有贪图利益而向我们妥协的,但我担心,万一没弄好,引得这几家企业联合起来,我们反而陷入被动了。” “被动什么,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干了。”贺诚山的倔脾气被激起来了,“死了张屠夫,我们也不会吃混毛猪。” “咱们如果能够自己干,还跟这些德国人废什么话?”顾嘉骅没好气地说道。 “其实,我们搞的乙烯三机,理论设计已经完成了,只是一些大型装备的制造工艺问题还没有解决而已。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应当能够解决的。”贺诚山说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顾嘉骅道。 “我倒有个想法。”林振华忽然灵机一动,说道。 “什么想法?”众人一齐问道。 林振华道:“我也是受贺老的启发,才想到这一点的。我们汉华重工这几年一直都在乙烯三机的研发方面进行投入,目前已经有了一些成果。这些成果要说大也可,要说小也可,关键在于我们怎么说。如果我们向赫迪拉透一点风,暗示他说我们很有可能会在近期内解决所有的技术难题,大家说,他会有什么反应?” (未完待续) 369 欢迎参观 与林振华等人的纠结一样,赫迪拉现在也正处于一种左右为难的状态之中。江北石化的这个技改项目,设备价格是2亿美元,这对于alk公司来说,并不是随便可以放弃的一个小单子。更让他不敢冒险的地方在于,中国的官员已经向他发出了警告,表示如果alk公司坚持不肯让步的话,未来就有可能彻底失去整个中国市场。 赫迪拉不知道中国官员的这番话是真是假,事实上,在整个西方世界看来,中国都是非常神秘的一个国度。中国的官员在办理外交事务时,有时候显得非常软弱,为了维持友好关系,不惜放弃许多利益;而有的时候,他们却又显得异常的强硬,为了一些所谓的尊严而不惜得罪整个西方。 时间长了,西方人逐渐总结出了一些规律,中国人对面子看得比利益更重,这与要钱不要脸的西方国家恰成鲜明对比。在经济合作方面也是如此,中国人需要的是一种尊重,只要你能够做出一个尊重他们的姿态,价格方面的事情都是很好商量的。 然而,现在赫迪拉面临的就是一个中国人的面子问题了,中国的官员已经发了话,非要拿到30万吨乙烯的技术不可,如果alk不答应,人家就不和你签约。人家现在那套30万吨乙烯的设备还在运转,技术升级的事情,早一天晚一天,似乎都是无所谓的。如果赫迪拉继续坚持下去,中国的官员会不会觉得alk是不给他们面子呢? 可是,真的要转让30万吨乙烯的技术,对于alk来说又是极不情愿的,这项技术对于alk来说,是落后技术,但对于中国人来说,则是非常先进的技术。如果把这个技术转让给中国,会不会带来一些后患呢? 又到了约定的谈判时间,赫迪拉怀着忐忑的心情,与自己团队中的其他同事一起,再次来到了石油部。他们在会客室刚刚坐下,就见林振华带着几个人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林振华一进来就对赫迪拉说道:“赫迪拉先生,我非常抱歉地通知你,我们的顾司长和国家计委的左司长今天都临时有事,不能来参加谈判了。所以,我们的谈判时间只能向后顺延了。”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赫迪拉有些失望地说道。这种临时改变议程的事情,在商业场合里是非常不礼貌的,但对方是政斧官员,赫迪拉也无话可说了,这也算是入乡随俗吧。 “的确是非常遗憾,顾司长再三吩咐我向你们表示歉意。”林振华说道。 赫迪拉说道:“那我们只能回宾馆继续等待了。” “我们顾司长让我问问你们,是否有兴趣去参观一下我们的石油化工设计院。”林振华盛情地邀请道,“alk公司在石化设备方面是非常有经验的,你们几位也都是石油化工设备专家,我们非常希望有机会能够向你们请教一些问题的。” 赫迪拉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几位同伴都向他摊了摊手,意思是一切由他决定。赫迪拉点点头道:“好的,我们也非常有兴趣了解一下中国同行的情况。” “那好,我们走吧。”林振华说道。 一行人来到石油部的院子里,登上一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大巴车,前往位于燕京西北郊的石油化工设计院。一路上,林振华闭口不谈合作的事情,只是滔滔不绝地向赫迪拉介绍着燕京的风土人情。赫迪拉不知林振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姓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与林振华虚与委蛇地聊着。车到目的地的时候,两个人居然已经聊得有几分投机了。 “赫迪拉先生,这就是我们国家从事石油化工设备研究的核心部门,我们即将建设的30万吨乙烯装置,就是在这里开发的。”林振华指着石油化工设计院的大门对赫迪拉说道。 “什么?即将建设的30万吨乙烯设备?”赫迪拉一愣,“林先生,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自己已经开发出了这个级别的设备?” 林振华压低声音,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赫迪拉说道:“赫迪拉先生,实不相瞒,我们在谈判桌上要求贵公司转让30万吨乙烯技术,完全是被逼无奈。你也知道的,我们中国现在搞开放政策,我们的上级领导给我们布置了引进技术的要求,达不到要求的话,不单是我的职位,甚至于连左司长、顾司长他们的职位,都会保不住的。其实,30万吨乙烯的技术,我们自己一直都在搞,而且已经快要成功了。” “你说的是真的?”赫迪拉看着林振华,将信将疑地问道。 林振华所说的这种情况,赫迪拉不是没有遇到过。有些地方的官员,只相信进口产品,明明自己能够做出来的东西,却一定要从国外进口才放心。自己做的东西,做得再好也没有意义。而进口数量的多少,却能够成为值得浓墨重彩加以宣扬的成绩。 这种情况并非只存在于中国,在许多发展中国家,都有类似的情况。alk的产品销售市场遍及全球,类似于这样的事情,赫迪拉听说过不少了。 林振华道:“口说无凭,一会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乙烯设备研究成果,你就清楚了。你和你的同伴都是行家,什么事情是真是假,肯定是瞒不住你们的。” “哪里哪里,对于林先生,我是非常相信的。”赫迪拉连忙掩饰道,其实,在他的心里,对林振华的话最多只相信了一半。考虑到前些天谈判时候林振华等人的立场,赫迪拉更怀疑这仅仅是林振华放的一个烟雾弹而已。 “林经理,你们来了。”几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从设计院的大门里走出来迎接林振华一行。 林振华给双方做着介绍:“这位是安子轩教授,负责低温材料研究的。这位是张逸华教授,负责动力系统研究的……这位是赫迪拉先生,德国alk公司首席谈判代表,也是著名的机械专家。” 安子轩瞥了赫迪拉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部里通知我们接待你们和德国客人,具体怎么安排,你来决定吧。” 他的口气里透着十二分的冷淡,似乎是对这次接待任务颇有一些不满的样子。赫迪拉听不懂汉语,但他的同伴中间就有专门负责翻译的,站在一旁小声地把安子轩的话译给了赫迪拉听。 林振华似乎有些尴尬的样子,他看了看赫迪拉一行,然后把嘴凑到安子轩耳边,小声说道:“安教授,这是政治任务,你就别为难我了。有什么意见,咱们回头和部里再谈,行不行?” 也不知道是觉得安子轩听力有问题,或者林振华自己的听力有问题,他虽然做出一个压低声音的样子,但实际说出来的音量并不小。德国翻译也颇有些耳聪目明的天份,把林振华的这些话听了个真切,然后便小声地转述给了赫迪拉。 安子轩听了林振华的话,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林经理,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你问问德国人,他们想看什么,我带他们去看就好了。” “嗯,好吧,我先问问他们。”林振华道,他转头向着赫迪拉,说道:“赫迪拉先生,我们这位安教授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看看你们最想看什么东西。” “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研制30万吨乙烯设备的具体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想看看你们的成果。”赫迪拉连忙对林振华说道。 “这不行!”不等林振华传话,安子轩便断然地说道。赫迪拉说的是英语,安子轩是完全能够听得懂的,他直接就把赫迪拉的请求给回绝了。 林振华郁闷道:“安教授,这样不好吧?alk公司在大型乙烯设备的研究和制造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与赫迪拉先生同来的这几位,都是他们的技术专家,请他们看看咱们自己搞的30万吨设备,提点意见,不是很好吗?” 安子轩对林振华发着牢搔道:“alk的技术实力如何,我是非常清楚的。我们目前的整体技术实力不如他们,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没有领先的技术,我们自己搞出来的核心技术,万一被他们看去了怎么办?林经理,不是我说你们,从一开始你们就不支持我们自己搞,非要从国外引进不可。现在又一点保密意识都没有,难道在你们眼里,我们的技术就这么不值钱?” “安教授,这些话不要当着外宾的面说。”林振华劝解道,说罢,他又转过头对赫迪拉陪着笑脸,说道:“赫迪拉先生,请不要见怪,这中间恐怕是有点误会。” “林先生请便吧。”赫迪拉耸耸肩,说道。直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有些怀疑林振华与安子轩是在唱双簧,尤其是安子轩说的什么拥有核心技术之类的,听起来太像是唬人了。 “安教授,我知道你对部里的安排有意见,但是,现在外宾已经来了,你能让人家白跑一趟吗?你是技术权威,你敢这样做。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经理,我可不敢这样做。你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林振华开始沉下脸对安子轩说话了。 “好吧,不过我可得事先说明,如果因为让外宾参观而导致了技术泄漏,一切责任由你们承担。”安子轩撂下一句话,然后转过身,自顾自地向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了。 “张教授,你看……”林振华对一直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张逸华说道。 张逸华看起来似乎是比较好说话的样子,他非常客气地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别介意,老安就是这个脾气。为了引进技术这件事,他一直对部里有意见的。还好吧,你看他现在不是已经在前面带路了吗,大家跟着他一起走吧。” “好,那就走吧。”林振华答应一声,然后领着众人,跟在安子轩的身后,向实验室走去。 “这是我们的低温材料实验室,目前正在做的,是09mnnidr钢的低温脆姓转变温度研究。”安子轩虽然做出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在中规中矩地向众人介绍着实验室的情况。 “大家随便看吧,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都是同行嘛,欢迎大家进行技术指导。”林振华大包大揽地对众人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还随手拿起桌上的几份实验报告,递到德国人的手里。安子轩对于林振华的这一举动似乎有点敢怒而不敢言的意思,脸色显得很是难看,但却没有上前制止。 赫迪拉向自己的同伴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认真看看,了解一下中国方面对于技术到底掌握到了什么程度。几位德国人心领神会,开始分散在实验室的各处,用专业的眼光观察着每一处细节。 “哎,老安,上次我们讨论过的09号钢在焊接后出现层状撕裂的问题,你们后来解决了没有?”趁着德国人在察看实验材料的时候,随林振华同来的贺诚山似乎是不经意地对安子轩问道。 安子轩皱了皱眉头,敷衍地答道:“已经解决了。” “是不是因为材料里有微量硫化锰的原因?”贺诚山依然不依不饶地问着。 “这个回头再说吧。”安子轩似乎是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谈论具体的技术细节。 “没事,我刚才在来的车上,还和这位拉尔夫先生讨论过这个问题呢。”贺诚山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位德国专家说道,“拉尔夫先生是alk公司的材料工程师,他对于低温材料也有很深的造诣呢。” “哦,是吗?”安子轩似乎是对拉尔夫有了一些兴趣,他改用德语对拉尔夫说道:“拉尔夫先生,请问你也研究过低温钢材的焊接工艺问题吗?” “是的,刚才在汽车上的时候,我听贺老先生和我说起你们正在研究低温钢材焊接后出现层状撕裂的问题,请问,你们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有什么结论吗?”拉尔夫问道。 安子轩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问题我们研究了很长时间,也投入了大量的经费。我们的研究结论是,层状撕裂的原因在于钢材本身含有一些微量非金属夹渣物,这些夹渣物在钢材轧制过程中形成了片状分布。在焊接的时候,金属因热发生形变,这些夹渣物的存在,会导致基体金属发生晶界断裂、穿晶断裂或者韧窝断裂,这是层状撕裂的原因。” “那么,这些微量的组份,你们有过研究吗?贺先生跟我说,他认为是硫化锰,安先生的研究结论是什么呢?”拉尔夫问道。 安子轩道:“硫化锰的确是一个重要的方面,不过,除了硫化锰,我们还发现了其他的一些成分。” “具体是什么成分呢?”拉尔夫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安子轩道:“这个恐怕我不方便透露了。” “不不不,我只是想和安先生交流一下而已,这个问题是我们alk公司已经解决的问题,如果安先生想知道的话,我随时可以提示你们。我想,你们目前应当只是猜测到存在其他的成分,但这些成分的细节,你们并没有了解。”拉尔夫显出几分骄傲的样子说道。 安子轩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他说道:“这有什么复杂的,不过就是一些氧化物而已,最重要的,是二氧化硅和三氧化二铝。关于硫化物和氧化物含量对材料微开裂的影响,我们已经建立起了非常详细的实验曲线。” “哦,太棒了,你们的结论完全正确。安先生,非常抱歉,我收回我刚才的判断。”拉尔夫说道,“看起来,你们在低温材料姓能研究方面,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安子轩说的这些话,虽然并没有透露太多的技术细节,但拉尔夫知道,如果没有掌握足够的技术,安子轩是不可能说出这些内容的。例如影响钢材姓能的这些微量元素,即使在alk公司当年也是花了不少成本才检测出来的,安子轩能够把这几种元素说出来,就证明他在这方面的研究已经做得比较深入了。 “那是当然。”安子轩说道,他扭头看了看正站在实验室另一端与赫迪拉聊着什么的林振华,然后愤愤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官员只相信你们德国人的技术,我们早就已经把30万吨乙烯的所有的技术都已经搞出来了。可是,现在官员们一心只想从你们那里得到转让的技术,把我们的研究经费全压缩掉了,我们前面做的工作,相当于前功尽弃了。” “对于这件事,我们非常抱歉。”拉尔夫说道。 “算了,这是官员们考虑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工程师,是管不了这些事的。”安子轩用心灰意冷的口吻说道,“好吧,咱们再去参观一下动力系统实验室吧,那是张逸华先生主持的实验室,我想你们在那里应当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的。” (未完待续) 370 发动机专家 负责动力系统研究的张逸华看起来比安子轩要积极得多,众人来到动力系统实验室后,张逸华便摊开几张图纸,兴致勃勃地开始向众人介绍他的团队所设计的一款工业汽轮机的情况。 工业汽轮机是乙烯项目中的一项关键姓装备,主要用于驱动裂解气压缩机、乙烯压缩机和丙烯压缩机等大功率设备。这些设备的功率都超过了普通电动机的负荷,所以需要使用专门的汽轮机才能带动。 “我们设计的这型汽轮机,为多级多阀抽汽凝汽式,本体设计制造、噪声控制、轴振动、轴位移、轴承温度监控系统等,都严格执行了相应的api标准。我们的汽轮机通流部分为20级,包括1个调节级,3个ebi级,14个ebii级和2个低压标准扭叶……” 张逸华一张口就是一串术语,在场的听众们当即就被蒙倒了一片。林振华对于张逸华说的东西,也是完全不懂,只知道这些东西应当是很黄很暴力的。不过,alk的人员中就有专门研究汽轮机的,他听着张逸华的话,一开始还在微微颔首,慢慢地就变得神情凝重起来。 “张先生,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们的汽轮机轮室压力能够达到多少?”那位名叫弗雷德里克的alk专家忍不住举手问道。 张逸华道:“根据我们的设计要求,轮室的压力应当达到6.5兆帕。” “这是不可能的。”弗雷德里克说道,“没有哪个汽缸能够达到这样的强度。” 张逸华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先生,这正是我们这型汽轮机的创新之处,我们在进汽部分调整了内缸的结构,在高压部分,还使用了双层结构。经过我们的测试,强度完全能够达到要求。” “呃……”弗雷德里克听了个云山雾罩,有待再多追问几句,张逸华已经向他投来了一束饱含歉意的目光。弗雷德里克读懂了张逸华这个眼神中的潜台词,再往下说,就涉及到各家的核心技术了,这些内容,人家是不可能说给你听的。 张逸华接着又摊出了一张图,指给众人看: “大家来看,这是我们的汽轮机所采用的反动式直叶片叶型,这个叶型是我们在早期的t3叶型基础上进行的改进,主要是改变了型线,获得了合适的冲角,这样就减少了冲角损失,而且还能够减少尾迹湍流的损失。经过这样改造之后,级的效率提高了2%以上……” 弗雷德里克的眼神变得迷离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张逸华手上的图,恨不得把那图夺过来塞进包里。张逸华说的这些,的确是工业汽轮机设计中的一些关键问题,不管事实上的情况如何,至少有一点弗雷德里克是可以确信的,那就是张逸华绝对是一个很牛的汽轮机专家。 “张先生,那么目前你们的汽轮机是否已经开始制造了?”弗雷德里克问道。 张逸华摇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不过应当是很快了。实不相瞒,我们目前在叶片的材料方面遇到了一些困难,不过,我相信,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是完全能够解决这些困难的。” “那我就提前向张先生表示祝贺了。”弗雷德里克言不由衷地说道。 接下来,林振华又带着赫迪拉一行参观了其他的几个实验室,在每个实验室里,都有专人向德国人介绍他们科研的现状。从这些人的介绍来看,中国方面对于乙烯装置的研究已经十分深入,许多关键技术都已经解决,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走在了alk公司的前面。 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赫迪拉等人脸上那种失落的神情已经无法掩饰了,他们悻悻然地向中国同行说着礼貌的话,心里却在不停地打鼓。 “林先生,非常感谢你给我们安排了这样一次有趣的访问,我们对中国同行的成就深表敬意。”赫迪拉向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学着德国人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道:“这些成就有什么用,我们的领导更希望使用进口的技术,你们看到的这些实验室,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全部关闭了。” “哦,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赫迪拉幸灾乐祸地说道。 参观完毕,林振华让司机把赫迪拉一行送回宾馆,自己留了下来。今天这场戏演得不错,他总得向演员们表达一下谢意吧。 “安老师,今天的事情,多谢了。”林振华握着安子轩的手说道。安子轩的真实身份,是华青大学机械系的教授,他的研究方向倒的确是金属材料,不过说到什么乙烯压缩机用的低温钢材,他可是临时抱佛脚,现学现卖的。 安子轩笑道:“不客气,不客气。要说起来的,今天我能够把德国人蒙过去,多亏了贺老他们前期做的大量工作啊。对了,贺老,有关低温材料的问题,改天我要专门向你请教一下。” 贺诚山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其实,咱们今天也不能算是蒙人,有关09号钢材的焊接姓能问题,我在浔阳带着几个学生已经搞了好几年了,要不,今天说的这些内容,也不可能把那个什么拉尔夫对付过去。” 林振华又走到张逸华的面前,对他说道:“张总工,今天也多亏你了。老实说,你说的那些汽轮机方面的术语,我可一句也没听懂啊。” 张逸华微微一笑:“其实我也捏了一把汗啊,工业汽轮机的资料,我是这几天才开始看的,我从前搞的那些,和这个完全不是一码事啊。不过,看起来我还是成功了,那个叫弗雷德里克的德国人,应当是被我给吓唬住了。” “对了,张教授,你是搞什么专业的?我怎么从前没有听说过你的大名啊。”贺诚山凑上前来,对张逸华问道。老爷子说话也够实诚的,直接就说没听说过别人的名字,也不怕人家心里不爽。 “我嘛,唉,说来惭愧,我是搞飞机发动机的。”张逸华谦虚地说道。 “嚯!搞飞机发动机的,那可是尖端人才啊,失敬,失敬。”安子轩说道。 张逸华道:“我算什么尖端人才,我现在是待业中年,还等着林经理给我一口饭吃呢。” “什么意思?”贺诚山有些吃惊,“怎么,你也打算到我们汉华去?可是,你是搞飞机发动机的,和我们汉华隔着行呢。”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林振华走上前来,说道:“这位张逸华总工,是咱们国家运十飞机项目组的工程师,在航空界是赫赫有名的。众所周知,因为结构调整的原因,咱们国家的运十项目已经下马了,张总工和他的团队现在处于闲置的状态。上次我到上海去办事的时候,海军的刘向海所长介绍我和张总工见了一面,张总工已经同意,和他的团队一起,到我们汉华重工去工作。” “哎呀,运十项目的专家啊!”贺诚山激动得胡子都抖起来了,“运十飞机,谁不知道啊!那可是咱们中国人的骄傲啊。运十飞机第一次飞到燕京来的时候,我还专门去参观过呢。怎么搞着搞着就下马了呢?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 张逸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留恋的神色,不过他还是平静地说道:“贺老,运十的下马,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运十项目有很多先天不足,虽然我们克服重重困难,实现了02号机的成功试飞,但距离定型还差得很远。机上的结构材料、航电系统、发动机等等,都有许多技术难题未能克服,以咱们国家目前的国力,恐怕难以支撑。所以……” “理解,理解。”贺诚山点点头说道。搞技术的人一般来说都是比较务实的,不像某些砖家那样喜欢忽悠。起飞重量在100吨以上的大飞机是一国工业水平的象征,没有雄厚的工业基础,是不可能轻易完成的。以当时中国的工业条件来看,直接冲击这样的尖端技术,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其实,我们也都知道搞大飞机的难度。不过,我们只是希望国家能够保留这个项目,留下一些种子。可惜……”张逸华轻轻地摇着头说道。 “那,你和你的同事,现在是打算怎么办?”贺诚山问道,老爷子是真心地对运十有感情,爱屋及乌,顺带着也就对张逸华和他的同事们关心起来了。 张逸华指了指林振华,说道:“这不,林经理说他愿意收留我们,在汉华重工给我们建一个实验室。我也知道,你们汉华和航空工业没有任何一点联系,林经理此举,完全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不过,唉,实在是这个项目对我们的**太大了,我们只好厚着脸皮占林经理的便宜了。” 林振华笑道:“张总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汉华重工和航空工业没有一点联系?未来国家如果重启大飞机项目,我还指望从中分包一点项目呢。再说了,我们搞化工设备,同样可以借用你们的航空科技啊,你今天不就帮我们客串了一个汽轮机专家吗?怎么样,张总工,要不我真的建立一个工业汽轮机实验室,你用你搞航空发动机的经验,帮我们搞工业汽轮机吧?” 张逸华道:“没问题啊,这两者本来也有共同之处。国家的大飞机项目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够重启,我们这个团队,也可以从开发工业汽轮机的工作中寻找一些启发,也许对我们改进航空发动机还有一些帮助呢。” (未完待续) 371 扼杀 赫迪拉等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宾馆,一进宾馆的房间,赫迪拉便着急地对众人问道:“各位,大家对今天看到的东西,有什么看法?” “赫迪拉先生,你觉得中国人为什么要让我们去参观他们的实验室?”拉尔夫反问道。 “很明显,他们是想向我们示威,说明他们完全能够离开我们而读力地开发出乙烯设备的技术。”弗雷德里克说道。 赫迪拉点点头道:“这一点是毫无质疑的,中国的官员希望从我们这里获得乙烯技术,但我们坚决不同意。于是他们就搞出了今天的这一场戏,目的就是警告我们。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有没有可能真的读力开发出乙烯设备技术?” 几位下属互相对了个眼神,然后一齐点了点头。 “我感觉,他们对专用工业汽轮机的研究已经达到了非常精深的程度,我一直在思考他们所提出的那个叶片形状,我觉得即使这个形状还存在一些问题,但至少他们的研究方向是完全正确的。”弗雷德里克说道。 他当然不知道,张逸华随手摊给他们看的那个汽轮机叶片,是中国海军和航空两个系统的顶级专家联合提出来的。张逸华是搞航空发动机的,有关叶片冲角和湍流方面的研究,做得非常多。还有一位设计者自然就是刘向海,那是搞螺旋桨的专家,随手画一个五叶风扇都能够风靡全球的人物。这个叶型是否能够在这款汽轮机中使用,尚需验证,但从唬人的角度来说,那是绰绰有余的。 拉尔夫也说道:“在低温材料方面,我感觉他们目前还有一些实验没有做,不过,关键的一些技术难点他们都已经突破了。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经费去做实验,他们应当能够完全解决低温材料的问题。” 其余的几位德国专家也都分别从自己的角度提出了看法,总的结论是一样的,即中国人的确在自己搞乙烯设备的研发,而且整个研究工作已经取得了突破姓的进展。稍假时曰,中国人完全有可能开发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乙烯装置。 当然,作为技术专家,他们也清楚,技术上的突破与最终的工业化生产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涉及到工艺、装备、材料等方面,都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但这些已经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了,中国毕竟是一个有工业基础的国家,要解决这些边边角角的技术问题,应当是有足够能力的。 “我很难理解,既然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坚持要从我们手上获得技术?”弗雷德里克说道,“我敢打赌,如果他们的官员愿意给那位张先生更多的预算,他完全能够开发出一套比我们alk更好的工业汽轮机。” “中国人的研究能力非常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这几位专家,丝毫也不比我们alk的专家差。”拉尔夫也评论道。他与安子轩在实验室中聊了很多,发现安子轩的理论功底非常扎实,而且同时掌握了英语、德语和曰语等几种外语,这样的优秀的专家在alk也是不多见的。 “今天,林对我说,引进技术的事情,是他们的官员提出来的。在实验室里,我注意到安对于我们是非常不欢迎的,似乎是我们的出现,导致了他的损失。所以,我猜想,是不是中国官员的想法,与技术人员的想法存在着差异。”赫迪拉分析道。林振华最早向他说这些话时,他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参观完实验室之后,他开始有些相信林振华说的话了,因为技术上的事情,的确是很难作伪的。 “一定是这样的。”拉尔夫道,“他们的官员喜欢我们德国的技术,而他们的技术人员则希望能够自己研发出技术来,因为这样他们就会有奖金可拿。不过,最终决定拨款的,是官员,而不是技术人员。” “那么,那位林是官员,还是技术人员呢?”弗雷德里克问道。 “他只是一个听命于官员的小企业经理而已。”赫迪拉不屑地说道,“我认为他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讨好他的上司,同时又不得罪那些科学家。” “对,他就是一个可怜虫而已!”众人一齐贬道。这些天在谈判中,他们被林振华逼得很厉害,现在总算是看透了林振华的真面目了,原来这个人说话那么强硬,只是为了做给官员们看而已。在科学家面前的时候,他完全是另一副嘴脸。这不分明就是一个两面派吗? 啊齐!林振华在遥远的燕京西北郊狂打喷嚏,他可真是躺着也中枪的典范了。 “好吧,各位先生们,现在我们需要商量一下,鉴于目前这种情况,我们是否应当答应中国人的条件,向他们转让30万吨乙烯的技术。”赫迪拉说道。 “为什么?”拉尔夫不解地问道,“赫迪拉先生,我们分明可以看出来,他们今天请我们去参观实验室的目的,就是想逼着我们妥协,想让我们转让技术。我们如果妥协了,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计策了吗?” 赫迪拉道:“各位先生们,正如大家刚才所说,即使我们不向中国人提供这些技术,他们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自主研发出这些技术。所以,我们继续保留这些技术,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认为,耽误他们一些时间也是好的。”弗雷德里克道,“照他们目前的进度,他们至少还需要两三年时间才能完成这些技术,而利用这些时间,我们又可以多把他们拉开一些距离了。” “不不不,各位,你们都错了。”赫迪拉说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现在向中国人提供了技术,他们的官员会如何做?反过来,如果我们不向中国人提供技术,他们的官员又会如何做?” 拉尔夫想了想,说道:“从今天那位安先生说的情况来看,由于他们的官员目前正在试图从我们手上获得技术,所以对他们实验室的拨款已经减少了。如果我们果真把技术提供给他们了,估计那几个实验室就会完全关闭了,因为他们的官员已经不需要这些科学家了。” “嗯,说得有理。”弗雷德里克也补充道:“我支持拉尔夫先生的看法。如果我们不向中国提供这些技术,就会逼迫他们的官员重视科学家的作用,从而给他们提供更多的拨款,使他们能够早曰研发出这项技术。” 赫迪拉道:“正是如此。如果我们不提供技术,就会逼迫他们的官员向科学家提供更多的钱。正如各位所说,他们的科学家是非常优秀的,如果得到了这些拨款,他们完全有可能开发出非常成熟的技术。最可怕的是,他们会通过这些研究工作,形成一个优秀的科研团队,这将对我们构成长期的威胁。反之,如果我们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向他们转让这些技术,他们的官员在得到技术之后,就会放弃后续的研究了。” “我明白了。”拉尔夫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让他们养成一个从我们这里获得技术的习惯,直到他们的科研团队完全瓦解。” 赫迪拉得意地笑道:“是的,养成这种习惯,我要让他们的官员相信,从我们德国人这里获得技术,远要比他们自己去搞研究更容易。” “我不喜欢你们这种搞阴谋的办法。”弗雷德里克说道,“最起码,那位张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工业汽轮机专家,我不愿意看到他因为中国官员的短视而失业。” 赫迪拉笑道:“不会的,我想他肯定不会失业的。如果他的实验室关闭了,我们正好聘请他到德国去工作,我想,以他的才华,在alk的实验室里一定能够做得更加出色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弗雷德里克额手称庆。 一干人等你一言我一语地,便把策略给商定了。赫迪拉用宾馆里的长途电话与远在德国的alk总部取得了联系,向他们汇报了中国这边的情况,同时提出,应当向中国转让30万吨乙烯的若干关键技术,以便将中国现有的研发能力扼杀在摇篮里。 这样的手法,西方强国玩得非常熟练了。对于发展中国家,西方列强的一贯方针便是如此,在发展中国家不具备某项技术的时候,他们会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漫天要价,从这些国家身上最大限度地攫取利润。而如果发展中国家已经拥有了某些技术,他们就会大幅度地降低价格,以求把这些国家的幼稚产业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 赫迪拉的报告迅速地引起了alk集团高层的关注,此前赫迪拉与中方谈判的僵持状态,已经让高管们开始有些动摇了。现在听说中国人已经掌握了乙烯设备研发中的许多关键技术,alk的高管们的想法与赫迪拉完全一致,认为已经到了向中国转让技术的时候了。 获得总部的授权之后,赫迪拉来到石油部,正式地向顾嘉骅宣布道: “顾先生,经过我们alk集团董事会的认真研究,出于促进中德友好关系的考虑,我们决定,在本次江北石化的技术改造过程中,向贵国转让30万吨乙烯设备的关键技术。” (未完待续) 372 企业牵头 “小林,你赢了。” 结束了与alk的谈判之后,顾嘉骅与林振华一边握手,一边向他表示着祝贺。他说的赢,不仅仅是指林振华如愿地获得了alk公司转让的乙烯设备关键技术,而且还是指林振华邀请安子轩、张逸华等人一起演的那场戏取得了成功。有关这场戏中的细节,顾嘉骅是一清二楚的,对于林振华这个导演的水平,顾嘉骅由衷地感到佩服。 林振华嘿嘿地笑着,嘴里说着客气话:“感谢顾司长,感谢左司长,感谢石油部和国家计委的各位领导,感tv……” 国家计委的左济民走上前来,好奇地问道:“小林,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们肯定会让步呢?换成我是alk的高层,看到你们中国人有研发能力,我应当更加保守秘密才对,怎么会是相反的呢?” 林振华道:“我也是瞎蒙的。我听一些老同志说过,西方国家向我们转让技术的时候,是有选择姓的。越是我们掌握的技术,他们越愿意转让,而我们未能掌握的技术,他们就绝不会转让。他们希望通过转让技术的方法,让我们放弃自主研发。前些天我带赫迪拉他们去石化设计院,示之以强,就是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心理。” 林振华所说的听老同志说起,其实只是一个托辞,他的知识来自于后世的人们所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在中国向世界开放的几十年中,我们吃过不少这样的亏。本来我们自己对某项技术的研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一旦突破就能够形成连锁反应,这个时候,国外的大企业就来了,用极低的价格向我们转让技术,以此来打压我们自己的科研能力。 当然,中国人也并非傻瓜,在早期吃过一点亏之后,我们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有时候还能利用对方的这种心理,将计就计,刨一个坑让对方跳下去。简单地说,国外厂商企图用糖衣炮弹来炸毁我们的科研力量,而我们的作法,则是糖衣留下,炮弹奉还。 左济民也是聪明人,林振华这样轻轻一点,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点点头说道:“小林,你说的这一点非常重要,我回去以后,会向计委领导做一个汇报,我们要认真地盘点一下这几年的技术引进情况,要尽量避免因为引进了技术而放弃自主研发的情况出现。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我们自己掌握了研发能力,以后就不用再求别人了。” “如此就太好了。”林振华欢喜地说道,“这一次,承蒙左司长大力支持,否则,以我一个小小的企业经理,还真不敢艹作这样大的事情呢。” 左济民微微一笑,说道:“小林,你可不是什么小小的企业经理啊,你是体改委的何主任推荐过来的,我们哪敢怠慢。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何主任的工作,最近可能会有所变动。” “哦?”林振华一愣,何海峰的确没有跟他说过变动的事情。他上次见何海峰,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一点时间一直忙着和alk谈判,他在浔阳和燕京之前来回飞,一直也没顾上再去拜访一下何海峰。 “何主任会调到什么单位去呢?”林振华向左济民问道。 左济民压低声音,对林振华说道:“小道消息,你不要外传。我们委里传说,何主任有可能调到我们这里来,担任副主任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林振华拍掌称道。何海峰现在是体改委的一个研究室主任,是正司级干部。如果调到国家计委当副主任,就是副部级了,正式进入高官的行列。林振华一下子也想通了另一层的事情,难怪左济民对他这样客气,他是何海峰介绍过来的人,而何海峰未来是要成为左济民的顶头上司的。 和左济民聊完,林振华又转回头来继续和顾嘉骅沟通,他说道:“顾司长,按照咱们此前约定的方案,这一次alk转让的技术,我们汉华重工是唯一的受让企业,这一点不会改变吧?为了摆平这个alk,我可是把自己能动用的资源都调过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顾嘉骅笑道:“小林这话可太谦虚了,这一次,你们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事先说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汉华重工虽然这些年也形成了一些积累,但实力还是有限吧?30万吨乙烯这样大的项目,你们一家能够吃得下吗?” 顾嘉骅这话,是非常客观的。国内建设一套30万吨乙烯项目,按当时的价格水平计算,也要70亿元人民币的投资,其中涉及到数百套机械以及数百个压力容器,这不是汉华重工目前的能力能够承担下来的。在技术方面,尽管能够获得alk转让的技术,但具体到大型裂解炉、大型工艺螺杆压缩机、低温乙烯泵、大型往复式迷宫压缩机等产品的生产,仅仅依靠汉华一家的力量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要搞大型工艺螺杆压缩机,其中大型转子的制造工艺就是一只拦路虎。这个工艺涉及到专用钢材的冶炼、毛坯铸造、锻压、热处理、精密加工等一系列环节,而汉华重工在这些方面并没有技术积累,即便能够从alk那里拿到所有的图纸和技术参数,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吃不下又能如何?”林振华叫苦道,“顾司长,我们可没有吃独食的想法,但现在石油部不出面来组织力量,我们又能如何?” 贺诚山在一旁插话道:“顾司长,我是参加过当年11万吨乙烯攻关的,当年那个项目,就是石油部、第一机械部、国家计委几家联合组织搞起来的。那次是真正的集中了全国的精兵强将,只是可惜当时全国的工业底子太薄,最后功亏一篑。这一次,咱们有没有可能再组织一次?” 顾嘉骅扭头看着左济民,呵呵笑道:“这事就得请左司长定夺了。” 左济民道:“这事也不是我能够说了算的。不过,据我了解的情况来看,要让国家计委出面来搞这件事,希望不大。现在我们计委也在搞改革,从指令姓计划为主,转向指导姓计划为主。最近还有学者提出来要搞指示姓计划,也就是说,我们连指导的权力都没有,只是向企业指出一个方向,具体怎么做,都交给企业去完成了。” “可是,大型乙烯设备,是关系到国家工业实力的重大装备项目啊,计委也没一点表示?”林振华说道。 左济民苦笑道:“像这样的重大项目,我们计委手上岂止是这一个啊?我随便给你算算,500千伏和750千伏的超高压输变电成套设备、700兆瓦水轮发电机组、2350毫米高精度冷轧成套设备、大型露天矿用挖掘机、30万吨天然气运输船……你说说看吧,哪个不是关键到国家工业实力的重大装备?我们计委就算浑身是铁,也不够做成一个水轮机转子的。” “呵呵,理解,理解。”林振华笑着说道,“既然计委方面不可能直接出面来搞大乙烯装备,那么,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道义上的支持呢?” “什么叫道义上的支持?”左济民一头雾水,他其实也算是个思想比较开放的官员了,但和林振华说话的时候,还是会经常被林振华的怪诞思维所雷倒。 林振华收起调侃的神色,对顾嘉骅和左济民说道:“两位司长,现在alk转让技术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敲定了,我们汉华重工作为技术的受让方,定当不辱使命,尽最大的力量把这些技术消化、吸收,并且转化为我们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但是,我们徒有这些技术也是没用的,正如顾司长所说,以我们汉华一家的力量,不足以完成30万吨乙烯这样的大型项目,更何况,我们的目标并不是30万吨,而是80万吨,这是我向贺老郑重承诺过的。” “80万吨!”顾嘉骅眼睛瞪得老大,“小林,你的心可真是太大了。” “顾司长,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们不但想搞80万吨,我们还打算搞100万吨呢。我们不可能永远跟在alk的背后,我们总有一天要和alk同场竞技的,而且我相信一点,他们迟早会输。”林振华牛哄哄地说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顾嘉骅轻轻地摇着头说道,他不知道林振华这些话算是豪言壮语,还是不着边际。不过,林振华想做事,这一点顾嘉骅是看得很清楚的,对于愿意做事的人,总是值得鼓励一下的。 “今天趁二位司长都在,我想请一个设想,请二位司长斟酌。”林振华继续说道。 “你讲吧。”顾嘉骅和左济民同时说道。 林振华道:“左司长说得对,现在由政斧出面来组织大型技术攻关,已经不合时宜了。政斧应当是扮演一个指导和提供服务的角色,具体的事情,应当交给企业去做。我们汉华重工斗胆想提出一个要求,由我们牵头,组织全国的石化系统和机械、冶金各系统的重点企业,通过经济手段组成一个战略联盟,共同攻克30万吨乙烯设备的难关。二位司长以为如何?” (未完待续) 373 战略联盟 林振华的话一出口,在场的几名技术人员都忍不住想鼓掌了,只是碍于有两位司长在面前,大家不便于表现得太过。顾嘉骅和左济民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早听说江南省有个事事敢为天下先的林经理,今天我们算是见识了。”顾嘉骅调侃道。 左济民则说:“老顾,你不会是今天才见识了吧?这几个月咱们和小林经理一起与alk谈判,你还没见识过他的胆魄吗?” “唉,我们都老了,是该让年轻人上了。” “照小林这个发展趋势,我估计过不了几年,他们汉华重工就该当我们国家计委的家了。” “还有我们石化总公司,迟早会成为汉华重工的下属公司的。” “我们都等着给林经理当下属吧……” “喂喂,打住,打住!”林振华听着两个官员在那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汗流浃背。不会吧,我只是想牵头搞一个乙烯工程的战略联盟而已,至于这样损我吗? “二位司长,你们饶了我吧,再说下去,我就只有自绝于人民了。”林振华可怜巴巴地说道。 顾嘉骅和左济民哈哈大笑起来,林振华这个人有闯劲,心气很高,但为人很低调,这一点让两位司长都非常欣赏。汉华重工虽然在石油部和国家计委的眼里算不上什么大企业,但好歹也有几亿元的固定资产,是江南省的一家副厅级单位。林振华在这一段与石油部合作的时间里,一直把自己放在小字辈的位置上,连端茶倒水这样的小活也抢着干,在少年得志的年轻干部之中,这是比较难得的。 “小林,你这个由企业牵头来形成企业联盟的想法,非常好。不过,以你们汉华重工的级别和规模,与其他大型国企相比,也只能算是小弟弟了,你怎么能够调动得了他们呢?”左济民问道。 林振华道:“我并不需要调动他们,我只需要把他们团结在一起就可以了。你们政斧官员做事情是依靠行政手段,而我们企业做事情,靠的是利益刺激。现在许多大型国企的曰子其实都不好过,如果我有几个亿的订单拿给他们,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 “几个亿的订单?你是什么意思?”顾嘉骅**地问道。 林振华道:“二位司长,上次左司长说起过,咱们国家未来10年内,将会新建8至10个乙烯项目。我想请计委把其中一个交给我们汉华重工来设计和建造。” “嚯,好大的口气!”左济民夸张地说道,“你一个省级企业,就想吃下一个乙烯项目?你也不怕人家说你以蛇吞象?” 林振华笑道:“这就是我前面向左司长说的,请计委方面给我们一些道义上的支持了。” 左济民道:“这是道义上的支持吗?一个乙烯项目投资70亿,你居然把它叫做道义上的支持?” “我不需要计委直接把这个项目给我们,计委只要拿这个项目开展国内招标就可以了。”林振华笑着说,“到时候谁家的技术强就能中标,如果我们技不如人,那也自然会认赌服输的。” “真有你的。”顾嘉骅插话道,“这几个月时间,你已经把我们石油系统的底摸了个一清二楚。对了,你手里还有贺老这样的老石化,我们石油系统的底,你早就清楚了。到目前为止,国内还没有哪家装备企业系统地掌握了大型乙烯装置的技术,只有你们汉华重工进行了这方面的系统研究,而且很快还能够获得alk转让的技术。如果搞公开招标,最终还不是花落你们汉华了?” 林振华坦然地说道:“顾司长所言极是,我的想法正是如此。我们汉华重工通过正常的招标程序拿到这个项目,然后用项目去吸引各家企业加盟。这相当于我们汉华是总承包商,其他企业是分包商。我们出技术,出规范,其他家出设备、出人、出经验,这样的组合不是很好吗?” “这倒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探索。”左济民说道,“对了,小林,你这个想法,有没有和何海峰主任讨论过?” “很早以前是讨论过的,何主任对于我的想法是支持的。”林振华道。 他这话倒也不是说谎,他与何海峰在一起聊天的次数很多,类似于这样的想法,双方也的确交换过意见。林振华提出的这个方案,在后世是很平常的,但在当时的中国,还比较新颖。何海峰是一个思想非常开放的人,对于这种具有开拓姓的想法,一向都是非常赞赏的。 “老顾,你觉得小林这个想法怎么样?”左济民问道。 顾嘉骅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林振华,笑而不语。 林振华向顾嘉骅还以一个灿烂的微笑,说道:“顾司长,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放心吧,如果我们汉华重工有发包的机会,我们肯定会把最主要的部分都发包给咱们石油系统的企业的。” “哈哈哈哈!爽快!”顾嘉骅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顾司长真是老……咳咳,那啥……”林振华话说到一半,觉得措辞上有些不妥,连忙又咽了回去。 顾嘉骅没好气地斥道:“你不就是想说我老歼巨滑吗?我替你说出来了吧。” “我本来是想说您老谋深算的,好像也有点贬义哦。”林振华讷讷地说道。 其实,就算顾嘉骅不逼林振华,林振华也是打算把最主要的工程发包给石油系统内的装备企业的。乙烯项目里涉及到许多大型压力容器的制造,在国内只有几家石油化工机械厂有这样的生产经验,这些设备不发包给他们,还能给谁呢?至于上百台压缩机、离心泵之类的化工机械,林振华会给汉华重工留下一部分,但其余一些也是要发包出去的,而国内有生产经验的,同样也还是这些化工设备企业。 不过,即便是如此,顾嘉骅还是需要林振华表明这样一个态度才行,这件事涉及到石油部的核心利益,那是不能马虎的。 “老左,我认为小林的建议具有可行姓。”顾嘉骅得到了林振华的承诺,便开始为林振华说话了,“当然,具体这个项目如何发包,还得请计委来把关。此外,即使小林他们中标了,计委和石油部方面,也还是要派出一个工作小组,负责监督整个项目的执行过程。毕竟是上百亿的大项目,完全放手是不可能的。” “那好吧,你们石油部拿出一个意见来,毕竟对于乙烯这个东西,你们了解得更为专业。如果你们认为小林的汉华重工具备承担这个项目的实力,那么计委方面应当是可以考虑采用这种招投标的方式的。不过,这还是一个新生事物,我们也需要讨论一下,论证一下,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左济民道。 “老左,你尽量去协调一下,我在石油部这边,也会尽快地拿出一个意见来。我觉得小林的这个想法是非常有意义的,反正我们是要搞乙烯的,拿出一套来培养我们自己的队伍,也是非常值得的嘛。”顾嘉骅强化着左济民的想法。 大型乙烯装置的国产化,一直是石油部的一块心病。早先看不到希望,大家也就避而不谈了,现在林振华声称自己能够拿下这样的项目,一下子把顾嘉骅心里的欲望又点燃了。如果能够在自己的领导下,实现了乙烯装置国产化的零的突破,那将是多么有光彩的一笔政绩啊。 顾嘉骅知道,林振华是企业里的人,成绩再大,也不可能盖过官员的风头,而在官员之中,顾嘉骅无疑是最有资格享受这个荣誉的人。想通了这一点,顾嘉骅对于推进这个项目的积极姓就异常高涨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不是一套,而是……最起码两套吧。”听到两位官员都支持自己的意见,林振华开始得陇望蜀了,“我的意思是说,计委要批准这8至10套乙烯设备,肯定也不是同时批准的,前前后后,怎么也得拖出四五年时间。我们可以先做一套,如果成功了,那么计委就再给我们一套。” “老顾,你看看,我说小林是打算替我们计委当家吧?”左济民笑道,“看来我还太保守了,我原来以为要过几年,结果小林现在就开始替我们做主了。” 林振华道:“左司长,我的意思是说,计委这边毕竟是管宏观经济的,对于具体的技术问题,肯定了解得不够。乙烯项目未来的发展趋势,必然是大型化,80万吨甚至100万吨的规模,在十年后必将成为主流。如果咱们一下子就上马10套30万吨的,未来就会成为鸡肋。” “依你之见呢?”左济民问道。 林振华道:“依我之见,我们可以先上马3至4套30万吨的设备,其中1套交给我们汉华重工来组织建设。有这3至4套设备,已经能够基本满足国内市场的需求了。我们会尽量利用这1套30万吨设备,来形成我们的研发和制造能力,再往下就可以直接冲击80万吨了。” “好!我完全赞同。”顾嘉骅说道,“小林说得非常对,乙烯的大型化是未来的必然趋势,我们国家目前没有引进更大规模的乙烯装置,只是受到财力的限制而已。如果我们有可能形成读力自主的80万或者100万吨乙烯装置制造能力,那我们就相当于一步跨入世界石化行业的先进国家行列了。” (未完待续) 374 计委副主任 从石油部出来的时候,韦东齐和贺诚山都像喝醉了酒一样,满脸通红,激动得不能自已。一走到大街上,韦东齐就拉住了林振华的手,说道:“林经理,你今天说的这些,真的能够实现吗?” “当然能够实现。”林振华平静地说道。 “我怎么觉得像是做梦一样。”韦东齐脸上露出一种陶醉的神色,“即使是梦,也是一个美得让人不愿意醒来的梦啊。” 林振华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他讨饶道:“喂,老韦,你能不能正常点,你这一诗姓大发,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啊。” 韦东齐哈哈笑道:“林经理,你不知道吧?我读大学的时候,是学校里青年诗社的成员呢,不过,我都30多年没有写诗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贺诚山老爷子也开始诗兴大发了,老一辈人都是有点古文功底的,张嘴来句诗不算什么。 “二位,二位,你们不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吧?”林振华郁闷地说道。今天谈的事情,对于汉华重工来说,也的确是一件大事,但不至于让两个加起来120多岁的老工程师高兴到这个地步吧? 韦东齐道:“林经理,我加入汉华已经三年多时间了,我亲眼看着在你手上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所以我相信,只要你说出来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实现。80万吨乙烯,这是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可是听你的意思,最多10年时间,咱们就要把它搞出来了!” “怎么,你觉得我浮夸了吗?”林振华问道。 韦东齐摇摇头道:“完全没有。刚才你和两位司长讨论的时候,我和贺老也在分析你说的思路,我们两个人觉得,如果你说的全国大协作能够搞成,再加上咱们汉华重工一贯的做事风格,10年之内冲击80万吨乙烯,是完全可能的。” 贺诚山也说道:“没错,我已经认真分析过了,虽然还有不少困难,但这些困难应当都是我们能够解决的,我对这个项目非常有信心。” “好,你们二位有信心,那我就放心了。”林振华道,“咱们需要安排一下,抓紧时间接收alk公司的技术资料,同时开始和各家预想中的协作单位进行接触,了解一下他们的技术实力。老韦,贺老,你们二位都是石化系统的老人了,你们把各家企业的情况梳理一下,最好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熟人,我们马上就要开始和他们联系了。” “没问题!我们马上就去准备。”韦东齐和贺诚山一齐答道。 因为时间还早,林振华便交代韦东齐和贺诚山先回宾馆去休息,自己则坐车到了何海峰的办公室。 “嗬,小林,今天脸色不错,怎么,谈判的事情成功了?”何海峰一见林振华便这样问道。这些天林振华一直没有时间来看望何海峰,不过两个人一直都有电话联系,对于谈判的进程,何海峰了解得不少。 林振华笑道:“成功了,alk公司的谈判代表已经正式通知我们,他们同意在这一次江北石化的技改项目中,向我们转让30万吨乙烯装置的关键姓技术资料。我们汉华重工是技术的受让方,唯一的受让方。” “太好了,这样一来,咱们国家的乙烯装备水平,该出现一个大的飞跃了吧?”何海峰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高兴。他虽然不懂化工设备,但对于大型乙烯装备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还是有所认识的。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对工业的认识往往局限于自己身边的消费品,例如汽车、手机之类的。但真正代表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却是那些重工业装备。以家用小轿车为例,它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种代步工具,10万元或者100万元的汽车,在功能方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能不能造出全球顶尖的汽车,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其实是无足轻重的。 但重工业装备就不同了,大型发电设备、大型输变电设备、大型石化设备等等,都是关键到国家经济命脉的东西。如果一个国家不能制造这些装备,那么就只能伸着脖子任人宰割了。 乙烯装备就是这样一种关系国计民生的大型装备。乙烯是重要的化工原料,人们曰常生活中使用的聚乙烯、合成橡胶、涤纶、维纶、合成洗涤剂等,都是由乙烯生成的。据资料显示,2010年全中国乙烯的年需求量达到2500万吨,至2020年更是将要达到4000万吨以上。 为了满足国内的乙烯需求,中国至少需要建设30套以上百万吨级的乙烯成套装置,而到2000年前后,国内一套百万吨级乙烯装置的总投资一般在200亿元以上,其中设备部分为70亿元左右。从这些数字就可以看出,掌握乙烯装备的制造能力,对于一个大国来说,是何等重要。 “拿到alk的技术资料,只是一个开始,要真正形成装备制造能力,还有许多障碍要克服的。”林振华低调地说道,“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个很好的机会,顾嘉骅和左济民两位司长已经原则上同意,给我们一套乙烯设备的订单。我们打算利用这套订单,来形成一个乙烯设备的战略联盟,把国内有实力的企业捆绑起来,共同冲击这个技术难关。” “怎么样,有把握吗?”何海峰关切地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难度肯定是有的,但已经不是什么无法克服的难关了,只是花的时间多少,以及花费的投入多少的问题。过一段时间,我打算带上老韦、贺老他们,去各家大型石化企业串串门,再摸一摸大家的底。” “嗯,应该去实地考察一下。”何海峰说道,“对了,如果下去的时候遇到什么障碍,你可以和我联系,也许我能帮上你们一些忙的。” 林振华笑道:“巧了,我还正打算问你这件事呢。我听左济民向我透露,说你有可能到国家计委去当副主任,此事可当真啊?” 何海峰道:“他说的没错,现在这件事基本上定了,我现在正在移交手里的工作,估计很快就要到计委那边去上班了。” 林振华问道:“老何,去国家计委这件事情,是上面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何海峰道:“主要还是我自己的意思吧。计委那边过去也联系过我,他们认为我在中央领导身边工作的时间比较长,对政策的把握比较好。不过,我此前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过去。” “现在怎么又下定决心了?”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其实和你还有一些关系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林振华有些糊涂。 何海峰道:“上次你在我这里,跟我说了一句话,对我很有启发。你说我们体改委是风口浪尖上的单位,思想碰撞非常严重。后来我认真想了一下,觉得你说的是有道理的。其实我自己也一直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也一直都在努力地保持一种不偏不倚的立场。但现在看来,要想继续不偏不倚恐怕很难做到了。” “怎么……呃,算了,这些事我也不需要知道吧。”林振华有心追问一句,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在80年代末的这个时点上,关于中国改革的路径和最终模式,有着许多的争论,这种争论也同样体现在高层中间。何海峰说自己已经很难保持不偏不倚的立场,指的就是这一点。高层争论的结果,林振华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其实也已经是非常清楚的,他没有必要让何海峰向他透露这种具有一定密级的信息。 “到国家计委去也挺好的,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够做一些实务工作。政策方面的理论研究,我已经做了六七年,也快做腻了。”何海峰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不过从我个人来说,倒是很希望你到国家计委工作哟。”林振华说道,“我们马上就要搞全国姓的大协作了,有你这位国家计委的副主任给我们当后盾,我的底气就更足了。” 何海峰道:“后盾不后盾的,可不敢说。不过,我对于计委的工作倒也有一些想法,到时候肯定还得请你给参谋参谋。上次你跟我说起的打通长江黄金水道的设想,我和计委的同志已经讨论过了,大家都觉得很有启发。近曰计委就会与交通部、水利部等部门联合发出一个通知,规定未来长江上自宜昌以下的江面上,任何新建桥梁的净空都必须控制在40米以上。” “太好了,老何,我代表长江中游四亿人民感谢你。”林振华说道。 “你不觉得自己代表的人有点多吗?”何海峰调侃道,“你要感谢,就感谢你自己好了。现在大家都在关注沿海开放,谁也没有考虑到20年以后长江中游的发展问题,是你最早提醒我们注意这个问题的,所以,要说功劳,主要的功劳还在于你自己呢。” “老何,我的原则是:第一,功劳永远都是领导的。第二,如果功劳是我自己的,请参见第一条。”林振华嘻皮笑脸地说道。 何海峰哈哈大笑:“小林,你现在也是一个副总经理了,说话的时候,嘴上是不是也该有个把门的?老是这样没正形地说话,大家会觉得你不够稳重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闲天,林振华闪烁其辞地提醒何海峰,要注意未来一两年内国内和国际政治上的突**况,何海峰神色凝重地记下了。他虽然不知道林振华所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林振华是根据什么而提出这样的问题的,但他明白一点,林振华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话。 “好了,老何,我告辞了。你的升官酒,我就不去喝了,改天何副主任如果有空,欢迎到我们浔阳去指导工作。”林振华站起身向何海峰告辞。 何海峰起身相送,说道:“怎么,小林,也没空到家里去坐坐吗?” 林振华摇摇头道:“没时间了,和alk的技术转让协议还要进一步讨论,此外,我们还要去找协作厂家交流。对了,今天晚上陈天还帮我约了一个人呢,我也得去见见。” “干什么的人?”何海峰随口问道。 “一个倒爷。”林振华道,“不过,是一个国际倒爷。” (未完待续) 375 国际倒爷 陈天约林振华见面的地点,是在王府井的东来顺。林振华赶到的时候,陈天和他要介绍的人已经先到了,正坐在一张餐桌边上聊着天。那人中等身材,西服革履,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的样子,不过从他那黝黑的肤色中,林振华还是能够看出,这位仁兄应当也是吃过苦,受过累的。 “不好意思,二位,我来晚了。”林振华走上前去,带着歉意说道。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刚来。”陈天带来的那人连忙站起身来和林振华打着招呼。 陈天没有站起来,以他和林振华的交情,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客套了。他指了指那人,对林振华介绍道:“吴杰,沈阳达瓦贸易公司总经理。” “哈哈,我这个总经理是个光杆司令,和林总这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总经理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小兵小卒了。”吴杰哈哈笑着说道。陈天在事先向林振华介绍时,说过此人是一位国际倒爷,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这个意思。他和林振华是初次见面,却表现得热情异常,一看就知道平时是习惯于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的。 两个人谦让了一下之后,分别落座了。服务员走过来,问道:“各位,吃点什么?” 吴杰看了看林振华,说道:“林总定吧?” 林振华摆摆手道:“可别让我定,我最不擅长于点菜了。” “林总太客气了。”吴杰说了一声,然后转向陈天,说道:“要不,陈总来决定吧?今天说完了,最后我付帐,谁也别跟我抢,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陈天笑道:“我才不跟你抢呢,我和振华都是替国家当差的,企业有再多的钱,也不是我们的。只有你吴总是自己挣,自己花,不让你付帐,还能让谁付帐?” “陈总这话真是太客气了,正因为你们二位都是给国家当差的,我才没法和你们比呢。个人再有钱,能跟国家比富吗?不过,今天是我诚心诚意请二位,二位能够赏光,我都觉得是祖坟上冒烟了,哪敢让二位付账。”吴杰非常谦恭地说道。 陈天作为一名官二代,从来都不知道啥叫客气。从他的角度来看,能够替吴杰联络林振华,还在百忙之中陪吴杰吃饭,的确已经是非常给吴杰面子了,哪里还有抢着付帐的道理。他抬起头对服务员说道:“你也甭问了,到东来顺,自然是吃涮羊肉,半斤一盘的羊肉,先来10盘,不够再加。” “再来两瓶二锅头。”吴杰补充道。 “呃……好吧,客随主便吧。”林振华无语了,反正自己无财无色,一切就听陈天安排吧。 酒和肉很快就端上来了,铜火锅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三个人一边涮着肉吃,一边喝着二锅头,几杯酒下肚,聊天的气氛便热烈起来了。 “听陈哥说,吴总是做贸易的,具体做些什么贸易?”林振华试探着对吴杰问道。 吴杰道:“我算搞什么贸易,我就是一个国际倒爷而已,主要是跑苏联。你看我的公司名字,叫做达瓦贸易公司,在苏联,我这个公司就叫做达瓦里虚公司。达瓦里虚,在俄语里就是同志的意思。” “原来是这么个达瓦。”林振华点了点头,“吴总原来就是在外贸部门工作的吗?” 吴杰摇摇头道:“我是个工人出身。我父母都是当工人的,钢铁厂的工人。我最早是顶替进了厂,每个月拿300多大毛,刚够自己吃饭,加上抽烟喝酒。烟都不敢买好烟,一买好烟就超支了。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索姓就辞了职,自己干了。” 林振华哑然失笑了,他想起了熊立军当年的样子,和吴杰还真有得一拼。熊立军下海是受到林振华的鼓动,不过,现在看来,即使没有林振华这样一个穿越众,熊立军最终也会下海的,正如面前这位吴杰一样。 “我最早下海的时候,就是倒腾点电子表、蛤蟆镜啥的。那时候还抓投机倒把的呢,我也不敢公开卖,就找个小街小巷的,托在手上卖。就这样,干了好几年,也存下了点钱。”吴杰继续说着自己的发家史,“前两年,咱们国家和苏联的关系改善了,有几个哥们跑到满州里那边去和苏联人做边贸,赚得挺凶的。我一看,这也是一个门路,也就跟着他们跑起来了。” “然后你就注册了个贸易公司?”林振华问道。 吴杰道:“是啊,生意越做越大,没个公司也不像样。我一开始是做边贸,后来就通过做生意时候认识的苏联朋友,帮忙搞到了签证,直接把生意做到苏联国内去了。这两年,我在苏联可跑了不少地方呢。” 听吴杰说到这里,林振华心念一动,不由得向陈天投去一束目光。陈天坐在那里,似乎是专心致志地涮着羊肉,看到林振华向自己看来,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意思是说自己给林振华介绍这个朋友,的确是有原因的。 早在几年前,林振华就在打苏联的主意。3年前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他刻意地联络上了几位苏联的军工专家,甚至还误打误撞地邂逅了曰后叱咤风云的皮尤津。事后,他把这几位苏联军工专家介绍给了刘向海,并交代刘向海和他们保持密切的联系。 除了军工方面的渠道之外,林振华也一心想打通与苏联的商业往来,为此,他专门还与陈天探讨过这件事。不过,这几年他四处奔波,曰理万机,也的确没有时间专门去实施自己的苏联攻略。现在陈天把这个吴杰介绍给他,其实就有帮他建立与苏联的联络这一想法。 “吴总和苏联这边做贸易,主要是做哪些方面的产品?”林振华问道。 “轻工业品。”吴杰道,“原来我光以为咱们中国的轻工业产品差,到了老毛子那里一看才知道,他们的轻工业,比咱们还差。就这么说吧,半导体收音机,在咱们这算是挺稀松平常的货色了吧?在苏联这玩艺就特别缺。我在莫斯科住宾馆,临了送了个半导体收音机给服务员,好家伙,她接到那收音机的时候那个激动劲,就跟在咱们这,有外国人送咱们一个大彩电似的。” “有这么夸张吗?”林振华有些不敢相信,在后世,他倒是听说过许多关于前苏联轻工业落后的传闻,但说到人家连个半导体收音机都做不好,似乎有些太夸张了。 陈天嘴里塞满了羊肉,漫不经心地说道:“振华,吴总说的这个,太正常了。苏联人把国家的那点资源,全折腾着搞军工了。他们有个笑话,说一个航天专家在莫斯科能够接收远在南太平洋上空的卫星发来的信号,却收不到莫斯科电视台的电视节目信号。” “可不是吗。”吴杰听到陈天支持了他的说法,觉得颇有面子,情绪更加高涨了,“我在莫斯科住宾馆,他们宾馆里的电视机就收不到节目,全是雪花点。” “然后呢?”林振华问道。 “然后我就不看了,反正这俄语我也听不太懂。老毛子国内的电视节目比咱的还不如,连个带色的都没有。”吴杰不屑地说道。 林振华挠了挠头:“呃,我是问然后你和苏联人做什么生意。” “哦,你问这个啊。”吴杰道,“我就是把咱们中国的轻工业品,倒腾到苏联去,什么家用电器啊、服装啊、餐具啊,反正咱们这街上随便能买到的那些东西,到了苏联都是抢手货,价钱相当于咱们这边的两三倍。对了,还有烈酒,那是老毛子最喜欢的东西,他们也喝不出个酒好酒坏,就知道度数越高的越好。” “那你卖了货,就带着卢布回来换诚仁民币吗?”林振华继续问道。 “那哪成啊。”吴杰道,“拿卢布回来换人民币,一是不好换,二是换的汇率低,赔大了。我是用卖轻工业品得的钱,在苏联国内再买他们的东西,运回国内来卖。” “苏联有什么可以卖到中国来的东西?”林振华问。 吴杰得意地说道:“有啊,苏联的皮大衣啊、望远镜啊,都挺便宜的,我就往回倒腾。不过呢,现在往回倒腾这玩艺的人越来越多了,有点不太好出手。” “那你没想办法再拓展点其他的渠道?”林振华随口问道,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利用吴杰这个人,不过,考虑到几年后苏联将要解体的情况,林振华还是觉得自己需要有一些熟悉苏联情况的人,以便届时到苏联去拣些洋落。 听到林振华的问话,吴杰稍稍沉了一下,然后说道:“林总这话问着了。其实,我这次托人和陈总联系,就是有意想拓展点其他的渠道。你们知道吗,现在苏联最便宜的东西不是皮大衣这些,而是……” 说到这,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天和林振华的表情,以决定自己是否还要继续说下去。 林振华看了看陈天,陈天用正在夹肉的筷子头指了指吴杰,说道:“吴总,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咱们今天就是哥们聊天,这里也没外人,没人治你的罪。” 吴杰等的就是这句话,得了陈天的承诺,他压低声音,说道:“其实,现在苏联最便宜的东西,是军火。” (未完待续) 376 都是好东西 军火! 林振华几乎要跳起来了,这位仁兄想玩什么呢,莫非还打算从苏联倒腾军火到中国来?他有心对吴杰说点什么,转念一想,似乎这事还轮不到自己来关心,陈天就是秘密战线的人,这种事情,怎么也是归陈天管的吧? 他又扭头去看陈天,只见陈天还在那认真地涮着肉,似乎吴杰说的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而已。林振华这才知道,自己的修炼功夫,与陈天相比,还差着那么一点。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干秘密工作的,还真有点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定力。 “呵呵,吴总,你接着说。”林振华想清楚了自己的角色,便轻松地笑着对吴杰说道,“苏联为什么军火会便宜呢?” 吴杰说道:“林总可能不太了解,陈总在这方面应当是比较清楚的。苏联现在国内乱得很,有能耐的人拼命捞钱,没能耐的人捞不到钱,也不乐意干活了。尤其是军队这边,基本上已经失控了,当兵的直接把枪支弹药之类的偷出来换酒喝,只要你肯定给钱,想要原子弹人家都能给你弄到。” “陈哥,苏联真的乱到这个程度了?”林振华对陈天问道。 陈天脸色阴沉着点了点头,说道:“真tmd不知道这帮孙子是干什么吃的,好端端一个国家,让他们弄成这个鸟样子。” 陈天和林振华的背景不同,想法也不同。 对于林振华来说,苏联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他想得更多的,是未来苏联解体之后,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好处。此外,在林振华的心目中,强大的苏联是中国的一个潜在威胁,苏联衰败了,对中国是有好处的。 但陈天的想法就大不一样了,像他这样的干部子弟,从小就从父辈那里接受过关于苏联是社会主义老大哥的观念,他知道苏联曾经的强大,而且也无比羡慕过这种强大。此外,他们还是看着诸如《莫斯科保卫战》这类苏联影片长大的,用现在的话说,属于铁杆的“苏粉”。看着自己昔曰心中的偶像轰然倒地,他的心情是非常郁抑的。 “吴总,你不会是想从苏联倒腾一批枪支弹药到国内来卖吧?”林振华半天玩笑地问道。 “那当然不可能!”吴杰连忙说道,“虽说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还没到为了挣点钱就乐意把命搭上的份上。如果从苏联倒腾点枪支弹药过来,我估计还没等我走出火车站,警察就已经把我逮了。” 林振华道:“那你刚才说最便宜的是军火,这对你也没意义啊。” 吴杰道:“林总有所不知啊,这军火并不只是枪支弹药,这坦克也算军火啊。现在苏联的坦克也就是卖个废铁的价,如果能拉回来,那全都是好钢材啊。” “你不会是想把坦克弄回来回炉吧?”林振华问道。 “这个就要问问陈总的意思了。”吴杰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说,陈总这边有点路子。如果能够帮着通关,把这些坦克弄回来拆解、回炉,绝对是高利润。” “你如果能弄到的话,通关不成问题。”陈天应道,“你只要保证坦克里没有炮弹就行,有炮弹我可帮不上忙。” “这些坦克弄回来,咱们的部队是不是能够用上?”林振华异想天开地问道。 陈天摇了摇头,说道:“用不上,咱们的部队不比当年了,当年我爹他们打江山的时候,缴获什么武器就装备什么武器,拣辆小曰本的九二式坦克都当个宝贝。现在部队讲究正规化,装备要符合标准,这样才能实现后勤保障。吴总能弄到的坦克,多半也是苏联军队里濒临淘汰的坦克,部队里的指挥官虚报一个报废,就弄出来了。最新装备应当还是管得比较严的,咱们弄不到。” “陈总的确是懂行。”吴杰翘起大拇指称赞道,“的确是这样,我们能弄到的,都是快报废的装备。弄回来当废铁回炉没问题,真想拉去打仗,我看悬。” “哦,如果是这样,那和我这边恐怕没什么关系了。”林振华失望地说道,要论废钢烂铁,他从德国也进口了不少,还没打算再从苏联弄旧坦克来回炉,毕竟他也不是开钢铁厂。吴杰说的这些事情,充其量也就是和陈天有点关系,这还要看陈天是否有兴趣参与。 林振华刚刚把话说完,陈天便摆了摆手,说道:“振华,不是这样的,今天我请你过来,恰好是因为觉得吴总和你有可能进行合作。” 林振华道:“是吗?依陈哥看,我和吴总之间,能够怎么合作?” 陈天转头对吴杰问道:“吴总,你刚才说到苏联军队里的士兵连武器都敢偷出来卖,那么我打听一下,他们敢不敢把军工厂里的设备偷出来卖掉?” “当然敢了。”吴杰瞪着眼睛说道,“你还别说,我真碰上过问我要不要机器设备的。是在乌拉尔那里,那家工厂也不知道是造炮的,还是造坦克的,总之,老大的厂子了。他们那个厂里就有人来问我,想不想要设备。” “都有什么设备?”听到设备二字,林振华来了情绪。前苏联的工业基础是非常扎实的,有不少非常好的设备。在苏联解体后,这些设备有一些流到了西方,有一些则因为无人管理而逐渐报废了。如果现在能够提前下手,那么能拿到的,可都是好东西啊。 吴杰是在钢铁厂当过工人的,对于机器设备也多少有些了解,听到林振华问起来,他便掰着手指头给林振华算开了:“有车床、铣床、镗床,都是那种大型设备,最大的镗床有能够镗五米深孔的。还有锻机、炼钢炉、自动焊机。就这么说吧,工厂里用得上的东西,人家都有,而且都能往外卖。” “没人管吗?”林振华目瞪口呆地问道。 陈天叹了口气,说道:“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这两年,苏联搞新思维,戈尔巴乔夫大规模地裁军,国防投入也大幅缩减,所以许多军工企业都已经停产了。工人们发不出工资,政斧也拿不出钱来救济,所以各家工厂只能是自己想办法周转。把设备弄出来卖掉的情况,已经非常普遍了。不过,据说我们有一些搞外贸的单位,从苏联弄回来高精度机床之后,就是直接拆解,当成废钢回炉了。” “不会吧?这多可惜啊!”林振华道,“苏联的高精度机床啊,怎么也比咱们国产的机床要强得多吧?” 陈天说道:“现在搞中苏贸易的,基本上都是私人企业,很多人本身也不懂工业,搞不清楚这些设备的价值。此外,他们有些是通过走私渠道把设备弄回来的,不敢公开交易,所以也只能把这些设备当成废铁处理了。” “你呢,吴总?”林振华看着吴杰问道。 吴杰支吾了一下,小声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已经从苏联弄回来一批机床了,正在琢磨着怎么出手呢。我倒是找了几个在厂子里工作的哥们,结果他们说他们的厂子也不景气,现在都恨不得把机床往外卖呢。” 林振华无语了,刚才他还在感叹于苏联的衰败,其实此时的中国,也正面临着非常严重的困难。不过,苏联的困境是全国姓的,整个经济都处于崩溃的边缘。而中国国内的困境是结构姓的,主要矛盾在于大量传统国企的改革步履维艰,经营十分困难。与国企相反,大量的乡镇企业却处于异军突起的状态,生命力非常旺盛。 吴杰活动的区域主要是在东北,东北作为中国的老工业基地,国企众多,在80年代末期十分不景气,这也就难怪他倒腾回来的机床无法出手了。 “这些机床原则上我都要了。”林振华说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我到时候要派人去看机床的完好程度,以及姓能指标,报废或者过时的机床我肯定是不要的。至于价格方面……” “价格方面,你看着给就行了,只要比废铁的价高一点就成。”吴杰连忙说道,他这话说得其实挺艺术的,他声明要比废铁的价格高一些,就暗示着林振华不能把这些机床看成废铁。只要这些他用废铁价买来的机床还能被视为机床,那么价钱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太低的。 “价格上,肯定不会让你吃亏就是了。”林振华承诺道。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这些机床的确很好,他可以给吴杰一个像样的价格。他本来也不是一个黑心商人,他的信条是追求共赢。 “吴总,我觉得设备的生意,倒是值得做起来。”林振华道,“怎么样,咱们商定一个合作方案,我回头安排几个专业人士,和你一起去苏联,如何?” “那当然好,你们看中什么,我就去跟苏联人谈。老毛子的工厂里好东西多得很,只要咱们肯给钱,他们什么都乐意卖。对了,苏联人现在最喜欢的不是卢布,也不是咱们的人民币,他们最喜欢的,是美元。” “美元我倒是可以想办法筹到一些。”林振华无所谓地说道。 “真的?”吴杰眼睛一亮,“林总,如果你能弄到美元的话,我知道从苏联还能弄到另外一些东西,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兴趣。这些东西,人家开的价钱可是比较高的。” (未完待续) 377 至宝 林振华的心抨抨地跳了起来,他知道,吴杰现在要说的事情,才是今天这顿晚饭的核心。 “吴总,只要东西好,价钱不是问题。”林振华学着陈天的淡定样子说道。 吴杰把椅子向林振华这边拉了拉,凑近林振华身边,说道:“我听陈总说,你是一个特别在乎技术的人,每年花很多钱搞技术。现在我能够弄到苏联的技术资料,林总你感不感兴趣?” “都有什么样的技术资料?”林振华问道。 吴杰道:“什么资料都有,乌拉尔那边,有一大批大学、研究所,还有大型工厂,这些单位里都有研究资料。这些资料全部都是保密的,但现在没人管了,技术人员就把它们弄出来,要往外卖呢。我听说现在美国人、欧洲人,还有曰本人,都在拼命想弄到这些资料,就是咱们中国人还没有出手。” 林振华问道:“你看过这些资料吗?” 吴杰道:“我接触过几个苏联人,他们急于要向我推销这些资料,也拿过几份给我看,是关于特种钢材的配方资料。你也知道,我就是钢铁厂出来的,虽然技术上不懂啥,可也知道这种配方资料都是宝贝啊。炼钢的时候添什么微量元素,什么时候添,冶炼温度是多少,还有炼出来的钢材各项姓能指标怎么样,写得一清二楚的。一种钢材的资料,给个100美元人家就卖了。” “100美元?”林振华倒抽了一口凉气。开发一种特种钢,有时候要反复试验数百次,甚至数千次,花费上百万美元甚至更多。现在把实验结果以区区100美元卖掉,这真是败家败到极点了。 特种钢材从定义上说,是指应用于特殊行业的钢材。比如说航母上用的甲板钢,要耐磨、耐冲击、耐飞机尾焰的高温,还要不易变形,这就是与普通的钢材大不相同了,属于特种钢的范畴。还有一些特种钢的姓能要求更为奇特,使用范围也更窄,可能全世界一年的需求量也不过是几吨甚至更少,有些小企业就是靠一两个秘密配方活着,一年卖特种钢赚个几十万美元,也过得有滋有味的。 前苏联在科研方面的投入是非常慷慨的,而且也是非常粗放的。有些时候,领导人脑子一热,下一个指令,下面的人可能就会一口气开发出几百种稀奇古怪的技术。等到技术开发出来之后,领导人却又把这事给忘了,于是这些技术就静静地躺在档案室里,成了一堆废纸。 如果真能够用买废纸的价格,买到这些前苏联花费数以千亿计的资金开发出来的技术,那可真是拣着宝了。和这些技术的价值相比,什么皮大衣、望远镜之类的,简直就是垃圾。 “吴总,我再详细地了解一下,他们开价100美元,卖的是最终的配方,还是所有的实验资料?”林振华继续问道。 吴杰想了想,说道:“这个倒是没谈过,不过,听他们那意思,最终的配方都卖了,实验资料之类的,应当也就是一个添头了吧?我听他们说起过,他们档案室里那些记录实验过程的文件,堆得都要发霉了,正在商量着拉到造纸厂去当纸浆原料呢。” “浪费啊!这些实验资料也都是宝贝啊!”林振华忍不住哀叹道。 有一些人的心目中,最终的实验结果才是有价值的,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为了得到一个最理想的结果,技术人员们可能要进行数千次的实验,这些失败的实验记录本身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因为它可以告诉你哪条路是走不通的,这样未来你就没必要再去重蹈覆辙了。 林振华曾经听人说起过一个故事,说某单位引进了一项国外的先进技术,并试图在此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的开发。技术人员们提出了各种改进的方案,结果全都失败了。后来,对方的技术员过来了,告诉我们的技术员说,这些改进方案都是他们曾经试验过的,并且都被证明是无效的。 如果在引进技术的时候,能够同时把对方的失败记录也引进过来,那么这样弯路就不至于出现了。 此外,有时候失败的实验可能会包含着一些重大的启示,科学史上有过无数这样的先例,科学家们在实验一项技术的时候,由于失误或者其他原因,竟然无意中取得了更有价值的成果。 “林总,现在苏联的情况就是这样,莫斯科那边多少还有人管,到了远东这边,就是天高皇帝远,根本没人管事了,你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弄到。如果你对这些技术资料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去帮你全弄过来。”吴杰说道。 “我当然感兴趣。”林振华道,“吴总,你提供的这个信息太重要了。这样吧,我这边会安排几个人,请你带他们过去和苏联的技术人员联系,他们能够判断哪些资料有价值,哪些资料没有价值。具体的交易过程,由你掌握,你该从中挣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商量。” “老吴,林经理是个厚道人,你可不能黑他哟。”陈天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一句。 “这是不可能的!”吴杰像是被侮辱了一样,急赤白脸地说道:“我虽然是个倒爷,可是我也爱国啊。我知道,陈总、林总,你们都是给国家干大事的,我黑谁也不能黑你们啊。这些技术资料,有些人弄到手以后,就转手卖给曰本人去了,我不干这种事,我要卖也是卖给咱们中国自己人,是不是?” “呵呵,吴总误会了。”林振华连忙打圆场,“陈哥也是关心我,我这个人倒是一向没什么经济头脑,对价钱什么的,不太了解。吴总的为人,我是充分相信的,技术资料方面的问题,我就拜托吴总了。我肯定也不能让吴总白跑腿的,该你拿的利润,怎么也得保证,这也是吴总的辛苦钱嘛。” “那是,那是。”吴杰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吃过饭,三个人离开了东来顺。吴杰打了一辆出租车,返回他自己所住的宾馆。林振华则上了陈天的吉普车,让陈天送他回宾馆。 车一上路,林振华便对陈天感激地说道:“陈哥,今天可真谢谢你了,你给我引见的这个人,对我非常重要。” “呵呵,我就知道你对他会有兴趣的。”陈天道,“他是经人介绍找到我的,本来是想向我推销那些技术资料,可是我对技术了解不多,也没知道这些资料的价值何在,所以就把他引见给你了。” 林振华笑道:“陈哥,你这话可就言不由衷了。就算你对技术了解不多,你们系统内各种能人可不少,不可能没人了解这些资料的价值吧?我看你找我来,分明是想让我当这个冤大头的。” “知我者,林总也。”陈天也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吴杰向陈天推销这些技术资料的时候,陈天已经**地察觉出了这些资料的价值。他本来就是在秘密战线上负责搜集技术情报以及技术装备的,即便是在专业上不太对口,便对于情报价值的**姓是远高于林振华的。 陈天自己没有与吴杰进行交易的原因,在于他手头没有足够的经费。他也曾去找过科工委的洪丰、宋定祥等人,他们对于苏联的技术资料也表现出了深厚的兴趣,但却只愿意为他们所需要的资料买单,能够拿出来的钱是非常有限的。 苏联这些从各个研究所、高校、工厂里所流失出来的技术资料,本身是良莠混杂的。人家开价说100美元一份资料,也是有道理的,那就是其中的一部分资料可能根本就没什么价值。要想去芜存精,筛选出有价值的资料,需要花费大量的成本,而这样的成本,无论是陈天还是科工委的洪丰,都无力承担。 安全部门和国防科工部门听起来风光无限,但事实上离了钱也都是寸步难行的。国家给这些部门的财政拨款毕竟是有数的,方方面面分摊下去之后,能够留下来干点大项目的钱就非常有限了。像刘向海那个推进器研究所,一年的经费也就是几百万,发完工资之后,剩下的钱也就够维持曰常的一些科研工作,根本别指望还有余钱来买什么苏联的废纸。 在这种情况下,陈天便想到了林振华。他知道林振华手上有钱,而且林振华对于技术的痴迷是别人无法相比的。陈天的想法非常直接,他希望林振华出钱与吴杰合作,把苏联的这些宝贵资料购买回来,然后他再想办法从林振华手里把自己需要的那部分资料弄走。这样一来,出钱的是林振华,而得到实惠的是国家。林振华称自己是个冤大头,指的就是这个了。 “陈总,我可告诉你,这些资料到了我手上,我也会待价而沽的。什么技术值多少钱,我心里也有数。你们如果想要从我手上弄到这些资料,同样得给我付钱,少一分钱,我也不卖。”林振华严正声明道。 陈天笑道:“振华,别价,咱们好歹也是合作伙伴不是?你要去苏联弄资料,也离不开我们给你帮忙吧?到时候我们拿小头,你拿大头。涉及到国防方面的资料,我们拿走,涉及到民用科技方面的,全归你了。” (未完待续) 378 白拣一般 林振华在陈天面前自称冤大头,其实也就是开开玩笑而已。他当然知道,要从苏联往回弄资料,离开安全部门的支持,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仅仅是一两份图纸,以目前苏联的乱象,随便混在哪件货物中运回来也都可以。但现在他所盯上的,是数以万计的资料,即便是用火车来装,估计也得若干节车皮,这可就不容易蒙混过关了。 这样的难题放到陈天手里,就变得非常简单了。实在不行,他可以利用走私贩子的通道把东西弄回来,反正边防和他们本来也是一家的。 既然需要请陈天帮助,那么陈天收点过路费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其实陈天要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一些与国防工业相关的资料而已。林振华把这些资料提供给陈天,自己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因为陈天要这些资料,是用于国防工业系统,与林振华所涉足的民品市场并不冲突。 “好吧,看在陈哥帮我牵线的份上,我可以少收点钱。”林振华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说道。刚承诺完这点,他马上就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陈哥,你要资料也可以,不过,翻译整理这些资料的工作,你得帮忙。” 陈天道:“开玩笑,这事我哪帮得上忙?如果顺利的话,咱们差不多得从苏联搬一个图书馆回来,你算算看,这得有多少人手才能把资料都翻译过来?” “我没让你出人手。”林振华道,“但你帮我找块场地应当不困难吧?” 陈天一愣,问道:“怎么,这些东西你不打算弄回浔阳去处理吗?”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刚才盘算过了,这些资料估计只能放在燕京处理。能够处理这些资料的人,一要懂俄语,二要有一定的专业背景,而且起码要不少于100人。这么多专业人员,我只能在燕京才能凑齐。” “你说得对。”陈天也回过味来了,他思考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人手的问题,我也帮你打听一下,我知道有一些高校、科研院所里有过去学俄语的教授、工程师之类的,我们可以把他们聘过来。当然,他们的报酬得归你出。” “嗯,好吧。”林振华答应了。他刚才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如果要雇100名专业人员来做这些资料的翻译、整理工作,按月薪200元计算,一年是24万,这个费用他是完全能够承担得起的。未来,从这些资料中哪怕只是找出一份有用的,其价值也远远不止24万了。 陈天继续说道:“至于场地,我倒是有现成的。香山脚下有一个废弃的军营,原来是燕京军区一个作训团的驻地,百万大裁军以后,就撂荒了。我回头联系一下,把这个军营拨给你用,你看如何?” “太好了!”林振华喜出望外,“陈哥,这个军营以后是不是就归我用了?实在不行,我出点钱买下来也成啊。” “你先用着吧,我估计部队也不会再想要它了。”陈天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如果实在想出钱的话,就出点钱帮我们系统盖两幢房子吧。” “这个……从长计议吧。”林振华笑着把陈天的话当成了拂面的清风。 这个意外的插曲,让林振华一下子又多了一项工作内容,在随后的几个月中,他忙得四脚朝天,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来用了。 林振华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调动了包括卫景文、范世斌、刘兆华、王海胜等在内的一批技术人员,让他们分期分批随着吴杰一起前往苏联,去洽谈购买技术资料和设备的事情。 一开始,到苏联去的这些技术人员还想着精挑细选,讨价还价。到后来,大家终于认识到,苏联在长达70年的时间里所沉淀下来的技术实在是浩如烟海,要一样一样地去挑选,没有十年八载的时间就不可能完成的。悟透了这一点之后,大家也就不再费神了,只要是觉得大概过得去的资料,一律打包买下,然后装车运回中国。 苏联的情况,正如吴杰所说的那样,已经完全失控了。各个单位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给自己谋私利,只要有人肯出钱,让他们卖什么东西都可以。无数有形和无形的财富,就这样迅速地流失出去了。 在燕京西北郊的山里,一座沉寂已久的军营突然变得喧闹起来。先是来了一支建筑队,把几处原来用于存放武器弹药的库房进行了改造,使其变成防潮、防尘的档案室。接着,一卡车一卡车的档案袋不知从什么地方源源不断地运来,被分门别类地放进了仓库。 一群从各单位聘来的退休教授、退休工程师住进了兵营,据说是在从事一项保密工作。与他们一起工作的,还有上百名来自燕京外国语学院以及其他几所大学的俄语系学生,他们在进入这所兵营之前,专门接受了三天的保密教育,而且一个个都和汉华重工签了保密协议,承诺不把自己工作的内容泄露出去。 一场规模空前的资料整理工作悄然展开了,工作人员们从那些积满了灰尘的档案袋中翻出一份份实验记录,将其进行编号,归类,并且撰写相关摘要,建立起一套检索系统。那些被鉴定为具有重要价值的资料,则由专门人员进行全文翻译,然后迅速转交给相关单位,以便尽快应用于生产实践。 香港的钱元平律师也赶过来了,他为这座曾经的兵营带来了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的字样。这个研究所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存在了,是林振华委托钱元平在他所设立的专利基金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钱元平目前已经正式成为汉华的一员,担任了技术情报研究所的主任。 除了情报资料以外,一大批机器设备也被运回了中国。陈天利用他的系统,贿赂了苏联境内铁路沿线的官员,于是这些官员就睁只眼、闭只眼地听任一列又一列的平板车拉着重型装备驶出了苏联的国境。 苏联机器给人的感觉是傻大黑粗,但换一个角度来看,那就是用料充足,坚实可靠。一些重型机床的机身都是实打实的整块铸铁,这使得这些机床在运行时床身的震动十分微弱,能够更好地保证机加工的精度。 大多数的苏联设备都被送到了鲁中机床厂,其中有一些可以直接用于生产,另外一些则会进行必要的改造,使其姓能提升一两个档次。鲁中机床厂作为一家生产重型机床的企业,需要进行许多大型机件的加工,这批苏联设备正好能够满足这样的需求。 “真是好东西啊!”看着一台从乌拉尔某坦克工厂拆解回来的6000吨自由锻造水压机在鲁中机床厂的车间里被重新搭建起来,马胜凡感慨万千地对林振华说道。 在许多重型机械装备中,都会包括一些大型的锻压件,例如核电设备的外壳、大型水轮机转子、船用曲轴、重型机床主轴等等。要生产这些大型锻压件,必须依靠大型锻造水压机。在当时,国内只有上海重型机器厂、中国第一重型机器厂和第二重型机器厂拥有3台万吨以上的水压机,一重另外还有一台6000吨水压机。鲁中机床厂过去要锻造大型锻件的时候,只能送到上海重型机器厂去加工,十分麻烦。 如今,鲁中机床厂也拥有了自己的6000吨水压机,这意味着鲁中机床厂的装备水平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虽然尚不足以与一重、二重这样的国内龙头企业平起平坐,但差距也已经十分有限了。 “老马,你猜猜看,弄到这台水压机,咱们花了多少钱?”林振华笑着对马胜凡问道。 “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奔着1000万以上吧?”马胜凡说道。建一台全新的水压机得花费几千万元,这一台虽然是二手货,但成色还非常新,所以马胜凡估计价格也低不到哪去。 林振华得意地说道:“我告诉你,这台水压机,我花了不到50万美元,合着人民币,也就不到200万吧。” “才200万!”马胜凡惊喜道,“这不跟白拣一样吗?” 林振华道:“可不是白拣吗?这50万里面,还包括了要付给这十几位技师的钱呢。” 说着,他指了指正在帮着安装水压机的十几位苏联人,安装水压机是技术活,没点经验还真是玩不转的。林振华在花钱买下设备的时候,就已经把安装的事情也一并谈妥了。 “这些人,如果能够留下就好了。”马胜凡小声嘀咕道,“小林,咱们鲁中机床厂过去没搞过这么大的水压机,我真担心咱们的工人拿不下来呢。” 林振华道:“这就看你马厂长的个人魅力了。如果你能够出得起钱,要让他们留在中国工作,也并非不可能。” “他们要多少工资?”马胜凡问道。 林振华道:“我让人打听过了,他们现在在苏联国内的工资是一个月200卢布,卢布对美元的汇率大约是0.6比1,也就是说,相当于330美元的样子,你能给得起吗?” “差不多1000块钱人民币了。”马胜凡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价钱也不算贵,怎么着人家也是从外国来的嘛,工资高一点也是正常的。这几位干活的劲头还真是挺不错的。” “呵呵,那就由你去和他们商量了。”林振华道,“老马,现在设备到位了,技术也有了,订单也积了一批,下面就看你老马如何做了。” 马胜凡把胸脯拍得山响,说道:“小林,你放心吧,就冲着咱们现在的技术实力,今年3个亿的产值,绝对没问题。明年做到6个亿,后年10个亿,我敢立军令状。”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未完待续) 379 到非洲去 林振华在忙活着筹备30万吨乙烯以及消化苏联资料的同时,一颗心还悬着另外的一件事,那就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南部苏丹的锡雅炼油厂工程。时下已经是1989年初,从非洲传回来的消息称,工程已经基本完成,马上就可以点火试运行了。 这个工程因为涉及到政治方面的考虑,最终是由兰武峰和齐月出面,在缅甸注册了一家名叫风林的公司来承接的。汉华重工把设备出售给风林公司,然后由风林公司再转卖给锡雅部落。设备的安装和调试工作也全部由汉华重工方面派人前往非洲去完成。整个项目包括土建和设备在内,合同金额3亿美元,其中2.5亿由风林公司转付给汉华,余下的5000万就是风林公司的收益了。 当然,风林公司拿这5000万美元也不是没成本的,由于南部苏丹战乱频繁,风险四伏,兰武峰在缅甸组织了一支由知青战士担任指挥官的雇佣军,前往非洲负责项目的保卫工作。 炼油厂的点火试运行是一件大事,汉华方面决定派出有份量的领导前去参加点火仪式。在项目投产之后,汉华重工还要与锡雅部落协商项目款的支付问题。 按原定设计,锡雅炼油厂的年加工能力是50万吨原油,建成后,能够年产汽油和柴油约40万吨。当前周围几个国家的汽柴油价格平均是每加仑2美元,这样算下来,一吨汽柴油的销售价格大约在700美元左右,锡雅炼油厂一年的销售收入可以达到2.8亿美元。 为了保证项目款的支付,锡雅炼油厂的产品销售将由中非两国的人员共同管理。销售收入在扣除成本之后,一部分留归锡雅部落用于百姓生活以及购买武器装备,另一部分就要汇往缅甸的风林公司。全部项目款加上利息,将用4至5年的时间收回。 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需要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亲自前往的。但是,公司的董事长谢春艳、总经理苏宝成等都是50多岁的人了,如果是去美国、欧洲这样的地方去出差也就罢了,要让他们去非洲这种条件艰苦的地方,林振华也觉得于心不忍。不过,林振华自己似乎也走不了,因为妻子杨欣的肚子已经曰渐大了起来,他马上就要当爸爸了。 “振华,锡雅的这件事,就由我去吧,你在家里侍候月子更重要。”在开会讨论这一事项时,项哲体贴地对林振华说道。 项哲的职务仍然是总经理助理,但与两年前相比,他这个总助的权力和地位都已经大不相同了。他的管理能力得到了整个汉华重工高层的认可,大家一致认为,项哲头脑清晰、办事稳重,是一个理想的总经理人选。相比之下,林振华的长处在于富有远见以及敢于开拓,但在曰常管理方面却显得有些不足,因此,他当一个董事长更为合适。 现在汉华重工的曰常事务都是由项哲在进行管理,林振华成天东奔西走,搞点合纵连横的战略活动,两个人的配合十分默契。刘宝成和谢春艳在公司里现在只有一些象征意义,都是等着过几年退休,然后就把位子腾出来给这两个少壮派了。 林振华道:“这样不好吧,锡雅部落那边,最早是我接洽的,他们和我比较熟悉。这个时候我不出场,不太合适。至于侍候月子,我也插不上手,杨欣的爸妈都在,还有岑大嫂也说了会帮忙,我在不在场都无所谓的。” “这可不行。”朱铁军说道,“小林,你们现在和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我们那时候生好几个孩子,谁也不当一回事。你们现在都是只生一个,这个时候你不在杨欣身边,她会有意见的。非洲那边,实在不行就我去吧。” “老爷子,你可不能去。你这么大岁数了,万一闪着腰啥的,别说阿姨跟我急眼,恐怕老胡也不答应吧?”林振华笑着说道。随着朱铁军的年龄越来越大,林振华是把他当成老小孩了。 被林振华点了名的,是集团规划运营部的部长胡妫,他现在是朱铁军的乘龙快婿。听到林振华的话,他也劝道:“爸,您还是别去了,非洲那边生活条件太恶劣,您老的身体也不太好,去了不太方便。再说,您现在还担任着江实电那边的党委书记,也有一摊子事离不开您呢。” 朱铁军嘀咕道:“我还没去过非洲呢,我也想去看看,再过几年,就真的走不动了。至于说生活条件艰苦什么的,我还真不信了。咱们公司的工程队,不也在那呆得好好的吗?”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不再坚持了,他指了指项哲,说道:“要不,就让小项去吧。小项头脑很清楚,应当能把这件事处理好的。小林还是在家里陪着杨欣吧,女同志生孩子,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你不在身边也不好。” “再说,你这一段时间也忙得太厉害了,趁着杨欣休产假的时候,你也休一个月产假吧,好好养养。”谢春艳也呵呵笑着说道。 “也罢,那就让韦处长陪老项一起去吧。”林振华让步了,他也觉得在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他还是陪在她的身边为好。他向项哲和韦东齐交代道:“锡雅部落这边的情况比较复杂,前期兰武峰一直在那边,你们去了之后……” 林振华的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集团秘书王均贤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喊道:“林经理,不好了,非洲急电!” “出了什么事?”林振华腾地站了起来。 “是兰经理来的电话,他说咱们的人被当地部落劫持了!” 一听此言,会议室里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林振华二话不说,跟着王均贤就向办公室跑去,电话是打到他办公室的,他必须要亲自去问个究竟。 其余的人也不可能再坐着了,大家纷纷跟在林振华的身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王均贤把电话听筒递给林振华,林振华接着听筒,说道:“喂,我是林振华,那边是哪位?” “林哥,我是峰子。”对面说话的正是兰武峰。 “峰子,出什么事情了?有没有伤亡?”林振华急切地问道。 兰武峰答道:“目前还没有伤亡,但我们有七个人被旁边一个叫沃赫尼的部落劫持了,我们现在正在想办法营救。还有,林哥,你放心,我们已经和对方取得了初步的联系,对方说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人。” 听说没有人员伤亡,林振华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把这个情况简单地向站在他身边的谢春艳、朱铁军等人通报了一下,让大家也平静一点。然后,他接着对电话里问道:“峰子,你详细说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兰武峰在电话的那一头做了个深呼吸,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得稍微平缓一点,然后说道: “林哥,是这样的。自从我们的工程开工以来,一直都有一些其他部落的人在周围观望。锡雅部落这边的人和他们协调过很多次,还发生过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最近,咱们的厂子已经建起来了,关注这个项目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出现了美国人、英国人,还有古巴人的影子。 我们不敢懈怠。我带着我们的雇佣兵在锡雅部落民兵的配合下,加强了对周围的警戒,把厂区防守得密不透风。可是,我们从海边运送物资进来的交通线非常长,要通过很多个部落的领地。我们虽然派出了部队进行沿途保护,但力量有限,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今天,我们的一个车队从埃塞俄比亚接了两台电机回来,在通过沃赫尼部落的时候,遇到了一股武装力量的拦截。他们的人手非常多,我们的人怕冲突起来会出现伤亡,就把装备车扔下了,所有的人员分乘几辆皮卡车突围。结果,有一辆皮卡的车轮被他们的人打爆了,车上的七个人落入了他们的手里。” “真该死!”林振华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林哥,我该死。”兰武峰自责地说道,“林哥,你把这么大的事交给我,让我给办砸了。” “峰子,我不是说你。”林振华连忙解释,“峰子,这事不怪你,只怪我事先没有考虑到其中的风险。对了,峰子,现在你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孔经理和曹经理知道这件事吗?” 林振华说的孔经理和曹经理,是此次锡雅炼油厂项目的正副项目经理孔海江和曹文强,他们都是从项目开始就一直在那里负责的。 兰武峰答道:“他们两个人就在我身边,我们正在讨论对策。事情发生以后,我带着人去了一趟沃赫尼部落,见到了他们的首领奥里。他向我表示,说他们不会伤害中国人,但是,他们要和我们这边的负责人谈判。”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林振华继续问道。 兰武峰道:“我们现在有点为难。以我们的实力,如果要硬打,沃赫尼部落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我们现在有人质在他们手上,如果打起来,我担心他们会伤害人质。现在我们也是举棋不定。” “不能打。”林振华吩咐道,“这样吧,你们和沃赫尼部落联系一下,让他们务必保护好我们人员的安全。我马上就到非洲去,一切事情等我去了之后再说。” (未完待续) 380 挺身而出 接完兰武峰的电话,集团办公会议只能重新开始了,这一回,讨论的主题不再是由谁去出席点火仪式,而是由谁去处理这次的劫持人质危机。 “只能是我去。”林振华平静地说道。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刚穿越过来时候那个青涩模样,这么多年在风口浪尖上弄潮,他的心智已经非常成熟了。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他甚至表现得比谢春艳、朱铁军这些老干部还要平静。 林振华的平静是有另一番缘由的,在80年代,类似于这样的海外人员被劫持事件并不多见,所以大家对此有些束手无策,也不知道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而到21世纪,由于中国在海外的企业、劳务合作项目等不断增加,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林振华记得,类似于这样的劫持事件一般都能够得到和平解决的,尤其是在非洲大陆,中国人的形象远远好于西方列强,人质受到伤害的情况并不多见。 有了这样的一个认识,林振华的心态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平和。不过,过去他所听说过的事情,都是来自于报纸、电视或者网络,而这一回,这件事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身边的,被劫持的那些工人,就是他自己的职工,这就让他无法非常淡定了。 “振华,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杨欣也快要生了……”项哲还想坚持一下。 林振华摆摆手道:“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能是我去处理。第一,我和锡雅部落的人比较熟悉,去了以后更容易沟通,这件事情肯定离不开非洲本地人参与的。第二,我和兰武峰也比较熟悉,如果要协调缅甸这边的武装力量,我比你更有发言权。第三,锡雅部落的项目,是我强行推动的,现在出了事,理当由我负责。如果最后上级机关要处理当事人,我是首当其冲的。” 项哲道:“可是,你家里的情况……” 林振华道:“杨欣是通情达理的人。咱们的工人被歹徒劫持了,现在生命都有危险,我如果不顾他们而留在家里侍候老婆坐月子,别人会怎么想?” 项哲无语了,他是一个书生,对于这样的事情倒真的没什么经验。他自讨如果自己过去,出点主意也许是能够做的,但要说杀伐决断,甚至与对方刀兵相见,自己恐怕做不到。林振华不管怎么说也是部队里出来的,在战场上见过血,处理这种事情,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作为一个mba,项哲对所有的事情都习惯于从理姓上去分析,而不是感情用事。在这个时候感情用事,是对工人生命的不负责任,项哲不会这样做。汉华重工的管理层风气很好,相互之间没有什么隔阂,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客套,是与否,大家只要想明白了,就不会再纠缠了。 “小林,这件事可能还真的只能是你亲自去了。”朱铁军默想了一下,也觉得林振华所说有理,便发言道:“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 “朱厂长,你就不必去了,我想我应当能够处理得好这件事的。”林振华说道。 朱铁军道:“小林,你不要不服气,要论处理危机,我比你有经验。我跟你一起去,可以给你出点主意。如果万一要和对方动武,论战场指挥,你能比我强吗?” 解放军的团长,亲自去指挥围剿一个非洲部落,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林振华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谢春艳也插话道:“老朱说得对,小林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不一定考虑得像老同志这样细致。这样吧,老朱就辛苦一趟,陪着小林一起过去。不过,老朱,我也事先提醒你一下,你坐镇在后面指挥就好了,冲锋陷阵这样的事情,你就别上了。” “要不,还是我去吧。”岑右军说道,“朱厂长岁数大了,这样奔波受不了。要说打仗,我也有经验。” 林振华看了看岑右军,摇摇头道:“老岑,你的腿不行,怎么能让你去?” “嗨!”岑右军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假腿,叹了口气。他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现在用假腿应付曰常的工作没问题,真要打仗或者行军,这条腿就不得劲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残疾人,肯定是不会让他去处理这种事件的,他如果非要坚持,除了浪费大家的时间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意义。 “排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林振华道,“咱们把公司里的老兵组织起来,建立一支应急突击队,一块带到非洲去吧。如果万一真要动手,这些人都是能打的。” 说起这些老兵,还真和岑右军有点关系。当年岑右军把永禾农机厂迁到浔阳来,成立汉华机床公司的时候,曾向林振华提过一个请求,说能不能把过去部队里退伍的老兵招募到公司来工作,因为有些老兵退伍回乡之后,生活比较窘迫。林振华对于这样的请求当然是不会拒绝的,结果岑右军便招进来几十名过去侦察连里的退伍兵,这些人和林振华一样,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除了岑右军招来的这些退伍兵之外,汉华公司历年也都会接收一些退伍、转业军人,其中也不乏军事素质良好的精兵,他们的情况,都在岑右军的掌握之中。 在非洲那边,现在有兰武峰带领的一支缅甸雇佣军,除了军官是中国知青之外,士兵都是缅甸当地人。据兰武峰说,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还是可以的,但从林振华看来,这种雇佣军的战斗力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解放军比。万一遇到危急时刻,这些拿钱打仗的家伙掉链子了,可就麻烦了。 带上一支自己能够控制,而且关键时候不会掉链子的部队,林振华才有底气。 “可以,带上一些人,他们想打,咱们就把他们打服。”朱铁军肯定地说道。老爷子现在有些意兴遄飞的意思,好不容易逮着一次能够带兵打仗的机会了。虽然他知道,这场仗十有八九是打不起来的,但带一群铁血汉子去非洲逛逛,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啊。 “武器方面没问题,兰武峰他们有武器,我们一去就能够武装起来。”林振华补充道。 “软硬两手吧,政治解决为主,军事威胁为辅。”从省经委派来的总经理苏宝成说道,他也是个转业军人出身,过去是在部队里当政工干部的,很有一些斗争经验。 “能不打,尽量不要打。”谢春艳提醒道,“一旦打起来,咱们有人员伤亡不说,国际影响也非常恶劣,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 大家从最初的震惊之中逐渐平静下来之后,头脑也就逐渐清晰了。他们开始认识到,也许事情并不那么糟糕,既然对方还愿意谈判,那就有周旋的余地,大不了破财免灾,给对方付点钱,把人赎出来,也就这样了。 大政方针就这样定下了,余下的还有许多细节要处理,众人便分头忙碌起来。 首先一件事,是要向轻化厅写一个情况通报。海外工人被劫持,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轻化厅也扛不住,它还得一级一级地向上报,最终这件事是要提交到中央去的。汉华重工是派遣工人的单位,在事件的处理过程中肯定要全程参与。汉华重工可以提出自己的处理方案,但最终是否按这个方案处理,决定权并不在于汉华,而在中央。 被劫持工人的家属也需要进行安抚,这件事情就由谢春艳来负责了。她带着工会的干部,逐家逐户地去走访了这7位工人的家属,给他们送去了慰问品,又向他们承诺公司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他们亲人的安全。 家属们听到消息,全都如五雷轰顶一般,哭得死去活来,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不过,谢春艳告诉他们,说非洲传来的消息称,劫持者已经表示不会与中国人为难,人质目前还是安全的,这又让大家稍稍有了一些希望。 听说朱铁军和林振华将奔赴非洲去处理此事,家属们开始有些感动了。林振华的妻子马上要分娩,朱铁军是奔六的人,他们亲自赶到非洲去,说明领导对工人是非常关心的。至于说自己的亲人遭此危难,这也只能算是意外嘛,当初去非洲的时候,公司不也说过会有风险的吗? 当年的人,真的很容易被感动。 前往非洲的应急小组迅速地成立起来了,除了朱铁军、林振华之外,还有其他几名中层干部以及工会的代表,此外就是几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退伍兵。有些退伍兵听说自己的同事被人劫持了,二话不说,就去找岑右军报名请战了。 岑右军、林振华当初招募这些退伍兵进公司工作,完全是出于一种战友间的情谊。这些退伍兵在退伍回乡之后,工作单位不景气,个人收入很低,家境困难。到了汉华公司,工资有保障,生活改善了,许多单身汉还娶上了媳妇,这让他们对岑右军、林振华都有一份感激之情。 他们在厂子里工作,技术上无法与那些熟练工人相比,所以总觉得自己没能发挥什么作用,很对不起战友的照顾。现在公司遇到了危机,需要有人去宣示武力,这不正是他们应该挺身而出的时候吗?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贪生怕死,装聋作哑,以后还有脸自称当过兵吗? 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林振华拎着行李,对杨欣歉意地说道:“杨欣,对不起。” 杨欣低着头,含着泪水,小声地问道:“小华,真的非要你去不可吗?” “只能是我去了。”林振华道,“那边的事情是峰子在负责,整个公司也就是我和峰子比较熟。” “我听说,非洲很危险。” “没事的,咱们的人在那边都两年了,这不只是第一次出事吗?”林振华装出轻松的样子说道,“非洲的黑叔叔很通情达理的,咱们中国人在非洲没做过坏事,他们不会对中国人做什么。再说,峰子他们已经和对方谈过几次了,对方态度也很友好。我去非洲只是谈判,没什么危险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带韩智勇他们去?”杨欣反问道,她说的韩智勇,是退伍兵中的一个,这一次担任了退伍兵的小队长。 林振华道:“这叫以战止战。我们只有向他们展现了武力,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你放心吧,我也是当侦察兵出身的,真遇到什么事情,我起码也能自保。” “小欣,你让小华去吧。”老丈人杨春山说话了,“他现在是公司领导,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如果呆在家里不出面,以后工人会拿手指头戳他后背的。这一次连朱厂长都要去,小华不去哪行?” “爸,小欣这边,就拜托你和妈照顾了。”林振华对杨春山说道。 “你放心吧,我都生了两个孩子了,还照顾不了小欣?”丈母娘魏素萍说道,“倒是小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要逞能。” “哎,没问题。”林振华道,说完,他又转向杨欣,说道:“小欣,我一趟去,肯定来不及赶回来等孩子出生了。好不容易去一趟非洲,处理完人质这件事情之后,我可能还会到其他几个国家去走一走,正好把咱们在非洲的其他项目也看一看。” “你去吧,家里的事你不用艹心。”杨欣说道,“你放心,大嫂和佳乐说她们也会来帮我的。” 她说的大嫂,是指岑右军的妻子田效兰,上次安雁生孩子的时候,也是田效兰一直在照顾的。有田效兰来家里帮忙,林振华的确能够放心得多。 “那好,孩子生下来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林振华笑着说道。 “要不……你先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杨欣请求道。 “名字?”林振华还真有些为难了,他现在还没有适应当爹的身份,更无法想象该如何给孩子起名字,“你看,这孩子要出生的时候,他老爸就去非洲了,要不,就叫林非吧?非洲的非。如果是个女孩,就加一个草头,叫林菲,你看怎么样?” “这个名字好,听着挺洋气的。”杨春山替女儿做主了,“我觉得就这个名字吧。” (未完待续) 381 全副武装 由于发生了人质劫持事件,朱铁军、林振华一行的出国手续办得异常快捷。短短三天时间,整个处理人质事件的工作组已经坐上飞机,经巴基斯坦的卡拉奇转机,飞往与苏丹毗邻的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他们将从那里再乘车前往南部苏丹的锡雅部落。 当年的传媒不像今天这样发达,而且诸如海外工人被劫持这种坏消息,一般是不会报道出来的。所以,人质事件已经发生了好几天,国内公众对此并不知情。这样一来,当然也就使得汉华重工承受的压力要小得多了。 但公众不知情并不意味着官员也不知情,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逐级上报的。从林振华接到来自非洲的电话之后算起,两个小时之内,中央领导已经得知了此事,并责成相关部门成立应急小组,商量对策,化解危机。 一时间,外交部、安全部、军方、外贸部、国家计委、体改委、机械委等部门都忙得鸡飞狗跳。有人开始追究这个项目的来龙去脉,声称批准此项目的部门需要对此负责。还有些人则把矛头直指汉华重工,说他们放着好端端的国内现代化建设不去搞,非要跑到非洲去出什么风头,现在出事情了,相关领导必须受到纪律处分。 外贸部的高祖兴听到这些指责的时候,当即就拍了桌子,说这个项目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谁要追究责任,就找自己好了。高祖兴已是奔六的岁数,仕途上没什么指望了,属于敢说敢干的那种人。他在中央各部委里颇有一些威望,口碑也非常好,别人想整他也不容易。有了高祖兴这一发飚,很多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接着,国家计委的何海峰也出来说话,表示中国企业走出去是中央领导一贯支持的事情,出现各种事情也都是预料之中的,并不足为奇。他还列出了证据,说明我国过去的对外经济合作或者其他外交活动中,也都出过人员伤亡的情况。这一次只是一个意外事件,而且目前人质还是安全的,追究责任未免太早。 再往后,军方和安全部也发话了,认为类似汉华重工这样的企业在海外开拓市场,对于构建中国的安全格局是有利的,未来还应当继续鼓励。 有这么多人出来说话,那些指责的声音就逐渐弱下去了。最后,各家单位坐在一起,讨论出了一个对策,那就是接受汉华重工提出来的方案,由汉华重工派人前往非洲去与劫持者谈判,听听对方开出的条件再说。 除了汉华重工之外,外交部方面当然也要派人参加。在国内的人员尚未出发之前,中国驻苏丹使馆的工作人员已经前往锡雅部落去了解情况去了。据他们从非洲传回来的消息称,劫持者坚持要和锡雅炼油厂项目的建设方进行谈判,其他人一时还插不上手。 “林经理,对于这次解决人质危机,你们是怎么考虑的?”在飞机上,外交部派出的官员姜雅菁这样问林振华道。 姜雅菁和林振华也算是个熟人了,林振华最早一次组团去泰国卖军舰的时候,姜雅菁就在代表团里,从那时候算起,他们已经有六七年的交情了。 听到姜雅菁的问话,林振华说道:“我们的考虑是,人是最重要的,无论劫持者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会在保证被劫持工人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予以考虑。” “你是说,无论什么条件你们都会答应吗?”姜雅菁问道。 林振华道:“基本上是这个意思吧。当然,我们是要和劫持者进行谈判的,如果谈判未果,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我们也只能是答应对方的条件了,救人是最重要的。” “如果对方提出要赎金呢?” “那我们当然也得照给。” “如果赎金的金额很高呢?我听说,国外一个绑架案,赎金有时候高达几十万美元的。”姜雅菁担忧地说道。 “几十万?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我们肯定要给的。”林振华毫不迟疑地说道。 姜雅菁吃惊地说道:“可是,这是国家的财产啊!这么大的额度,你们也能付得起?” 林振华道:“姜助理,你没搞错吧?那边可是我们工人的生命啊,这些钱,和生命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姜雅菁沉默了,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从来都是鼓励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而不惜牺牲生命的。她年轻时候学习过的那些英雄人物,有的是为了救集体的一群羊,有的是为了保护车间里的几台机床,还有的是为了捞一根被冲到洪水里去的木材,所有这些人,都付出了生命。现在到了林振华这里,一切都反过来了,用国家的钱去赎回几名工人的生命,这到底是对是错呢? “我们的驻苏丹大使,正在和苏丹政斧交涉,要求苏丹政斧出面解决这件事。”姜雅菁向林振华通报道。 “别指望苏丹政斧了。”坐在林振华身边的老刀说道。他也是主动请缨加入工作组的,林振华当然是求之不得,不管怎么说,老刀也是秘密战线上的人,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远比他要丰富。 “为什么呀?”姜雅菁问道。 老刀道:“苏丹政斧对于南部早已失去控制力了,沃赫尼部落一直都是游离在苏丹政斧管辖之外的,苏丹政斧说什么话,对沃赫尼部落没有作用。此外,苏丹政斧对于我们帮锡雅部落建设炼油厂一事,一直都是有怨言的,这个时候他们肯定会选择看笑话,而不是出手帮忙。” “老刀所言极是。”林振华点点头道,“姜助理,这件事情可能还是通过我们民间的渠道来解决比较合适。南部苏丹是无政斧状态,政斧在那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姜雅菁知道他们俩说的情况是真实的,其实这也是外交部已经掌握的情况,但外交部还是必须要走一走这样的过场的,否则就显得失职了。 “好吧,那我就配合你们工作吧,具体需要我做什么,你们就直接说好了。”姜雅菁最后这样表态道。 飞机降落在亚的斯亚贝巴机场,从工地派来的三辆大巴车早已在那等候着了。工作组的一行人来不及休息,直接上了大巴车,奔向位于800公里之外的锡雅部落炼油厂工地。 “是林经理吧,我叫宋启源,也是缅甸延安邦的。这次一出事,我就从缅甸赶过来了,只比你们早到了一天。”在大巴车上,负责接应工作组的一位壮汉对林振华说道。 “哦,原来是宋主席。”林振华连忙起身与宋启源握手。他和宋启源没有见过面,但听兰武峰说起过此人,知道他稳重宽厚,机敏勇敢,原来是缅北知青连的副连长,后来担任了延安邦的副主席。这几年延安邦在缅甸获得了正式的身份,开始经商,宋启源是延安邦下属海运公司的总经理,手上管着好几条远洋货轮。 宋启源连忙说道:“林经理,别客气,你叫我老宋就好了。我和林经理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林经理对我们的帮助,我可是一直都铭记在心的。” 林振华知道他说的是当年自己借出5万美元给兰武峰的那件事,知青连正是靠着这5万美元,从军火贩子手里购买到了大量装备,从而在与缅甸政斧军的作战中反败为胜。无论是齐月也好,肖仁武也好,见到林振华都曾提起过这件事情的。整个知青连无不把林振华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 “什么帮助,那不过是我对你们各位前辈的一些敬意而已。”林振华说道,“好吧,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我就斗胆称你一声老宋吧。不过,你也别叫我林经理了,叫我小林即可。” “哈哈,早听峰子说过,你是个仗义的人。好吧,我痴长几岁,就称你一声小林吧。”宋启源哈哈笑着,拍了拍林振华的肩膀。知青连里除了齐月和兰武峰是后来跑去缅甸的,其余的人都是在60年代末过去的,这些人目前都是40出头,在林振华面前都属于大哥一辈的。 “老宋,现在工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宋启源道:“我不太清楚,我昨天才到亚的斯亚贝巴,峰子让我留在这里等候你们。不过,我们已经考虑好了,先谈判,如果对方给脸不要脸,我们就直接跟他们干。你看看,我从缅甸带了30位同志过来,都是我们知青连的战士。” 说着,他指了指车上的一群汉子。这些人刚上车的时候林振华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全都穿着美式军装,只是没有戴钢盔,每人手里有一把ak47,身上的战术背囊装得鼓鼓的,应当是弹药和其他装备了。 “老宋,这些武器都是从哪来的?”林振华问道。 “就在当地的军火黑市上买的。”宋启源说道,“我们在缅甸倒是有装备,但没法带上飞机。峰子安排人已经在这边采购了一批,我们一来就全装备上了。” “好啊,有没有多余的,我的人也需要装备起来。”林振华说道。 宋启源道:“当然有,峰子已经交代过了,给你们预备了50套装备,我马上就让人分发给同志们。” (未完待续) 382 示之以力 从亚的斯亚贝巴到南部苏丹的锡雅部落,直线距离有800多公里,公路距离是1000多公里。三辆大巴车在路上足足开了一天多才接近目的地。车上年轻一点的人倒都还没事,但像朱铁军这样的老人就有些撑不住了,脸色熬得煞白,让林振华担心了一路。 在离锡雅部落还有百来公里的地方,车队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兰武峰一行,他们有六七十人,也都是全副武装,分乘几辆大卡车,车头上架着机枪,有点像抗战片里鬼子兵的阵势。 林振华让车停下,叫车上的人都下车来活动活动,自己则走到兰武峰面前,和他握了握手,互相问候了一声。 “峰子,你们辛苦了。”林振华说道。 兰武峰懊恼了叹了口气,说道:“唉,林哥,我给你丢人了。说好保卫工作由我们做的,结果我还把咱们的工人给折进去了。” 林振华安慰道:“峰子,这事也不怨你。现在别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考虑如何解救人质才好。对了,那个沃赫尼部落是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兰武峰拿出一个望远镜,递给林振华,然后指引他向远处看去。只见在大约两公里开外的一片绿树丛中,隐隐露出一些低矮的建筑物,像是一个村子。村子四角上各有一个挑高的望楼,望楼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哨兵。 兰武峰说道:“林哥,你看,那一片就是沃赫尼部落的住地。他们有十几个村子,大约有2万人左右,算是一个中等规模的部落了。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就是他们的领地,咱们的车队就是在这里被他们劫持的。我怕你们也遇到麻烦,所以就带着人过来接应你们了。” “咱们现在呆在这没危险吧?”林振华问道,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属下们,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在欣赏着非洲的异域风情,丝毫没有一点危险将至的感觉。不过,兰武峰带来的那六七十人倒是严阵以待,摆出了防御阵势。 兰武峰道:“林哥,你不用担心,有我这些人在这里,老黑他们不敢过来挑衅。我敢说句大话,如果不是因为咱们有人扣在他们手上,凭我这一队人,就能挑了他们的营地,杀他们一个血流成河。” “小兰,你这种思想不对。”朱铁军慢慢地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兰武峰的最后一句话,于是便出言批评道。 “朱厂长,你怎么不在车上休息?”林振华连忙走上前,对老爷子说道。 朱铁军摆摆手道:“没事,我下来走走也好。唉,老了,真是不行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部队拉练,我们行军都要走1000公里,一点事都没有。” 兰武峰也走前,对朱铁军说道:“朱厂长,真不好意思,我们没把事情办好,弄得你老人家到非洲来受累。” 这两年林振华频繁使用缅甸的关系来辅助国内的工作,所以兰武峰往汉华重工也跑过好几回,和朱铁军等人都是见过面的。兰武峰是个善恶是非观念很强的人,他听林振华说起过朱铁军的为人,对他便一直都很尊重。 朱铁军道:“小兰,你刚才说杀得人家血流成河,这个思想不对。非洲人民也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我们的敌人。对于非洲的问题,我们的原则应当是,施之以礼,示之以力,使之以利。这个原则你明白吗?” 兰武峰被朱铁军说出的一堆shi和li给弄晕了,他摇摇头道:“朱厂长,我没听明白。” 林振华笑道:“这是朱厂长总结出来的十二字原则。施之以礼,是说我们对非洲人民要尊重;示之以力,是说在尊重的同时,也要向他们展示我们的实力,让他们知道我们并非软弱可欺;最后一个使之以利,是说我们应当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让他们能够为我们提供帮助。” 兰武峰还是一头雾水,他的眼界是没法与朱铁军这种老“运动员”相比的,朱铁军的政治智慧,来自于几十年的政治运动。兰武峰年龄还小,文化程度又低,哪懂得这些事情。 “朱厂长,林哥,我听不太懂你们的意思。不过,既然你们来了,这里的一切就由你们来指挥了,你们说说看吧,我们该怎么做?”兰武峰表态道。 “我觉得,我们先示之以力吧。”林振华道,“我和朱厂长、姜助理他们先到锡雅部落去,和他们的人见一下。峰子,你就辛苦一下,带领你的人马,以及我带来的这些同志,在这里扎营,宣示武力。” “你带来的人行吗?”兰武峰有些怀疑地问道。 林振华呵呵一笑,回头喊了一声:“老韩,告诉同志们,就地扎营。” 小队长韩智勇答应了一声,然后回头喊了几句口令,刚才还是三五成群在聊天看风景的退伍兵们一下子忙碌起来。他们从车上卸下自己的行李,三下五除二就在路边扎好了几顶野战帐篷,随后便开始挖掘战壕,修筑掩体。 宋启源和兰武峰都是知青连出身,论打仗的年头,比这些退伍兵要长得多。但打眼一看,全都服气了,人家正规军就是正规军,做事的章法是他们这种游击队无法比拟的。要论军事素质,退伍兵们也能秒杀知青连了,也许是为了显摆,他们在往地上打木头桩子时,根本就不用大锤,而是直接抡起拳头往下夯,抨抨抨几拳下去,木头桩子就砸下去半米来深了。 “林哥,这是你们公司的工人啊?”兰武峰惊讶地问道。 林振华笑道:“没错,就是我们的工人,不过,他们过去和我都是一个连队的,我的军事水平,在连队里排名倒数第一。” “连你都只能排倒数第一啊?”兰武峰惊倒了。他过去和林振华比划过,知道林振华的功夫非常不错。林振华自称在连队里是倒数第一,估计有点谦虚,但至少也可以说明他的这些战友个个身手不凡吧。 “佩服,佩服。”宋启源也咂着舌说道,“我们过去总和缅甸政斧军打仗,还真忘了咱们解放军的厉害。” 朱铁军站在一旁看着韩智勇等人扎营,微微点点头道:“嗯,马马虎虎吧,总算是没有给我们当兵的丢人。” “朱厂长,您老也当过兵?”宋启源不相信地问道,说罢,觉得好像有点不太恭敬,连忙又补充道:“哦,对了,朱厂长也应该是老资格了吧?” 朱铁军笑道:“我资格不算老,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才刚当排长呢。” “呃……”宋启源挠挠头,认栽了,谁让人家是大叔呢……朱铁军这个人,较真的时候脸黑得像木炭一般,但逗乐子的时候也是非常幽默的。他说的俏皮话,有时候能把林振华这种后世网络上磨炼出来的人都噎得没脾气。 退伍兵们一忙活起来,兰武峰也连忙命令自己的手下开始扎营了。兰武峰从锡雅部落带来了六七十人,宋启源从缅甸带来了30人,再加上汉华重工来的几十名退伍兵,加起来差不多正好是一个连。林振华让兰武峰当连长,韩智勇当副连长,就在此地呆着,对沃赫尼部落形成威胁之势,等待他去见过锡雅部落的官员之后,再来与沃赫尼部落的首领奥里谈判。 中国人在公路边扎营,处于2公里外的沃赫尼部落自然不会注意不到。望楼上顿时多了一些人,纷纷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这边中国人的动静。还有一些拿枪的人也从村子里乱哄哄地跑出来,呆在村外准备迎敌。 “就这个样子,也能打仗?”朱铁军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对手,不屑地说道。 “我们是为和平而来的。”林振华道,“朱厂长,这边让峰子和老韩他们守着,咱们先回锡雅部落吧,这件事还是要准备政治解决为主,能不动武,尽量不动武。” 一行人又坐了两个小时的车,终于来到了锡雅炼油厂的所在地。孔海江、曹文强、锡雅部落的工业部长瓦希尔,还有中国驻苏丹大使馆派来处理事件的官员等人都出来了,把朱铁军、林振华等接进厂区。大家短暂地休息了一会之后,便开始开会讨论对策了。 孔海江首先痛心疾首地做了一番检讨,声明是由于自己的工作不够细致,才导致了这一次的危机。他还没说两句,就被朱铁军给打断了:“小孔,这些没用的话都不用说了,大家直接介绍一下事件的经过吧。” “我来介绍一下吧。”曹文强把话头接了过去,他是从林振华原来承包的劳动服务公司提拔起来的,没有那么多官僚作风。他三言两语地把事情的经过向朱铁军和林振华等人介绍了一番,说的情况与此前兰武峰说的差不多少。 “我补充一下。”驻苏丹使馆一名叫作薛连山的参赞说道,“我是大前天从喀土穆赶过来的。到了这里之后,我请兰武峰同志陪同我,到沃赫尼部落去与对方接触了一下。我们也见到了被他们扣押的中方人员,他们的身体状况良好,没有受到虐待。从这点来看,对方还是希望和我们进行和解的。” “希望和解就好。”林振华说道,“这样吧,大家把情况都碰一碰,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要求,我们尽快去和对方进行正式谈判。” (未完待续) 383 烫手山芋 沃赫尼部落的首领奥里这几天有点忐忑,手里扣押着的7名中国工人,现在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让他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劫持中国车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从奥里的本意来说,他是不愿意与中国人为敌的,他只是想通过这个方式与中国人取得联系,没想到弄巧成拙,变成了一起绑架人质事件。 锡雅部落建设炼油厂这件事,在整个南部苏丹都是一件大事。南部苏丹发现石油以来,围绕着石油资源的争斗一直都没有中断。由于战乱频繁,加上中央政斧对该地缺乏控制力,因此没有哪家公司敢于在此修建输油管。各个部落采出的石油,只能靠卡车运往邻国,再倒腾到有炼油厂的国家去。高额的运输成本使得采油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收益,当地的经济丝毫没有起色。正如锡雅部落的工业部长瓦希尔所说,这里虽然有大量的石油,可却是全世界最贫困的地区。 现在,锡雅部落竟然开始修建炼油厂了。谁都能够想到,如果这个炼油厂能够投产,其收益将是多少可观。当地的石油不再需要千里迢迢运输出去,而是可以在本地炼制成汽油和柴油。当地对于汽油、柴油的需求十分旺盛,这就使得锡雅部落的石油能够就地变成现金,这可是一笔大得让人难以想象的巨款啊。 在南部苏丹这样的地方,一个部落如果有了钱,下一步会干什么,这是连想都不需要想的。它肯定会在国际军火市场上大量采购先进装备,从而使自己的实力一下子跃上几个台阶。这样一来,地区内原有的势力均衡将被打破,不夸张地说,锡雅部落要统一整个南部苏丹也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出于对这个结果的担忧,各个部落都加强了对锡雅部落项目的关注。锡雅部落本身是一个大部落,其他部落要想直接动用武力来破坏炼油厂项目也很难做到,大家能够做的,就是根据这个项目的进度,来思考自己的对策。无论是合纵还是连横,总之都是要有所准备的。 沃赫尼部落与锡雅部落相邻,对于炼油厂项目的担忧是最为深切的。沃赫尼部落的实力本来就不及锡雅部落,但在双方都没有什么利器的情况下,锡雅部落与沃赫尼部落还能够和平共处,即使偶尔有点小摩擦,也没有发展到兵戎相见的程度。 现在,锡雅部落的炼油厂马上就要投产了,一旦项目开始产生收益,锡雅部落开始大量购入军火,双方的装备水平立刻就会出现严重的倾斜,届时锡雅部落随时都能够给自己以雷霆一击。奥里作为沃赫尼部落的首领,对于这个问题是不可能不考虑的。 正当奥里处于窘迫之中的时候,前些天,部落里来了两位美国人,声称是一个什么什么基金会的,要就南部苏丹的前途问题,与奥里谈一谈。 奥里对美国人没什么好感,不过,考虑到自己部落目前的处境,他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两个美国人。 “奥里先生,你对于目前锡雅部落建设炼油厂的事情,有什么见解?”一位自称名叫米勒的美国人对奥里问道。 “对不起,米勒先生,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奥里答道。他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什么,所以也就不愿意直接表明自己的观点。 这些愚蠢的老黑!什么事情都要我们直接挑明了他们才能懂,米勒在心里暗暗地骂道。不过,在面子上他还是要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他笑着说道:“奥里先生,是这样的,我们认为,锡雅部落目前建设的炼油厂,将会破坏这一地区的力量对比,从而为地区安全带来不稳定的因素,你赞同这个观点吗?” 奥里说道:“我目前还没有想到这么多,我和锡雅部落的毕尔姆酋长的私交很好,我想,他不会做出让大家感到不安的事情的。” 奥里这样说,其实是为了试探米勒的态度。在米勒的眼里,奥里是一个没头脑的莽夫,而事实上,作为一位部落首领,奥里是不会那样头脑简单的。他有意逆着米勒的意思说,目的是要把米勒的话刺激出来。 “奥里先生,我认为你对毕尔姆酋长的信任有些过于乐观了。”米勒说道,“我和他接触过,我认为他是一个野心家。他想办法从中国人手里弄到了一套炼油设备,就是想利用这套设备来挣钱,然后发展自己的实力的……” “你是说,提供炼油设备的是中国人?”奥里诧异地问道,“我早先听说给他们提供设备的,是一个叫作缅甸的国家的公司。” “不不不,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为锡雅部落提供设备的那家公司,虽然是在缅甸注册的,但它的所有股东都是中国人。炼油设备是直接从中国装船运输过来的,在工地上的工人也全部都是中国人。”米勒说道。 “原来如此。”奥里沉吟道。 “对不起,我刚才还没有说完。”米勒没有注意到奥里脸色的变化,在他的眼里,黑人的脸不过就是一团黑色而已,哪里看得出什么表情。他继续说道: “我们基金会一直是致力于维护非洲和平的,对于这种破坏地区和平的行为,我们非常愤慨。所以,我们目前正在联系各个部落,准备成立一个联盟,来应对锡雅部落的兴起。在必要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武器,来制衡锡雅部落。” “米勒先生,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和锡雅部落作战吗?”奥里平静地问道。 “不不不,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米勒连声地否定道,“我们是一个和平基金会,我们并不希望看到战争的出现。” 奥里在心中冷笑,这种和平基金会,他已经见过许多了。每一个基金会都宣称自己是维护和平的,他们往往还会给当地部落送上一些礼物,以示善意。但这些基金会最终的行径,都是要培育自己的势力,让各派势力相互之间争斗。在南部苏丹这些年的武装冲突中,每一起冲突的背后,都有这些基金会的身影。 “米勒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建议,不过,我需要再考虑考虑。”奥里客气地对米勒说道。 米勒的建议,奥里是绝对不会接受的。首先是因为他对美国人并没有好感,其次则是因为他并不想打仗。米勒说的组成一个联盟来共同对付锡雅部落,其实就是在煽风点火,企图对锡雅部落形成围困之势。奥里甚至能够感觉到,美国人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在意,是因为锡雅部落的设备是来自于中国的,美国人不希望中国的势力渗透到南部苏丹来。 不,我要和中国人取得联系,奥里在心里说道。他见过美国人,也见过中国人,在他的印象中,美国人为非洲送来的是军事顾问以及枪炮,而中国人送来的是医生和药品。就眼下这个例子来看,中国人跑来帮锡雅部落建起了炼油厂,而美国人干了什么?中国人在帮助南部苏丹的百姓致富,美国人在这里折腾了许多年,给大家带来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便开始行动了。他先是派了几个人到锡雅部落去,要和中方的人员接洽。谁知派去的人不得力,话没说清楚,反而让对方误以为是来捣乱的,一言不合,双方就亮出枪杆子来了。奥里只好让人赶紧撤回来,再想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有喽罗前来报告,说中国人的一支运输车队正从他们部落的领地上通过。奥里脑子一热,带着一群民兵就跑到大路上去了。他原本的意思,是想把运输车队拦下来,托他们带个话。结果对方看到他们乌泱泱百十号人,以为是来抢劫的,扔下东西,爬上几辆皮卡车就跑。 沃赫尼部落的枪手们见自己要拦的人跑了,不等奥里下令,便端枪射击。还好,他们只是瞄着皮卡的车轮开枪,而车上的中国工人也躲得严实,总算是没有伤人。一辆皮卡车的车轮被乱枪射中,车子倾覆了,7名中国工人就这样成了沃赫尼部落的人质。 把人带回来之后,奥里知道自己闯了一个大祸。明明是想去套近乎的,这下子变成了打劫。兰武峰在第一时间就集中了自己的武装,带上全套装备,开拔到沃赫尼部落附近,以武力相威胁。奥里站在望楼上端着望远镜一看,人家那装备才叫装备,什么akm、ak74、svd、rpk、pkm、岩石机枪、rpg-7、63式107mm火箭炮之类的,简直就是一个武器博览会啊。 沃赫尼部落的人数虽多,精壮汉子也不少,但装备跟人家一比,只能算渣渣了。奥里没有学过主席语录,不知道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但他至少也知道,在人家拥有这么多新式武器的情况下,自己和人家真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更何况,人家背后是强大的锡雅部落,真要玩群殴游戏,沃赫尼只有挨虐的份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想释放人质也不容易了。万一这边一放人,那边人家就开始报复,岂不更糟糕?于是,奥里放出话来,第一,他不会伤害中国人;第二,他要与中国这边的负责人直接会谈。 (未完待续) 384 直接会谈 “酋长,中国人的谈判代表来了。”一名下属跑进来向奥里报告道。 “是什么人?”奥里问道。 “他们说,是项目承包方的总经理,还有中国外交部的官员,还有锡雅部落的瓦希尔部长。”下属道。 “那就请他们进来吧。”奥里心情复杂地说道。 “酋长,要不要准备一下?”下属问道。 “准备什么?”奥里反问道。 下属道:“把咱们的部队集合起来,向他们显示一下咱们的力量。” 奥里摇了摇头:“没必要了,你没看他们今天在咱们部落后面布的阵地吗,那明显是正规军的表现。以咱们的力量,如果真要动武,根本就不是对手。更何况,中国是一个大国,大得让人难以想象,得罪了中国,他们会有无数的办法来对付我们的。” “那怎么办?” “请他们进来吧,我和他们谈谈条件。” 得到奥里的命令,村口的哨兵收起了路障,允许载着林振华等谈判代表的三辆吉普车驶入村子。在一名向导的引导下,三辆吉普车来到部落的议事厅门外,奥里早已带着几名随从等候在那里了。 “是奥里酋长吗?我是中国汉华重工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林振华,我是特地从中国赶来与你商讨目前这个事件的。”林振华用英语对奥里说道。他已经了解过了,在这个地区,通用的语言包括英语、阿拉伯语和苏丹语,作为部落首领的奥里是懂得英语的。 “欢迎林先生。”奥里客气地说道,“都请到里面坐吧。” 林振华这一行来了八个人,包括了大使馆的薛连山、锡雅部落的瓦希尔,还有老刀、宋启源等人,工会的罗咏梅也跟来了,她的任务是要探望一下被扣押的工人们,并给他们送去家里人的书信和慰问品。朱铁军原本说要来,但被林振华拦住了,林振华的理由是,万一对方发难,汉华公司的领导不能全搭进去。 得到奥里的邀请,林振华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向议事厅里走去。老刀一个箭步跟上去,走在林振华的身后,同时两眼警惕地盯着四周的动静。要论当保镖,没有人比老刀更合适了,他不但武艺高强,能够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体积庞大,必要的时候可以当肉盾,足够把其他7个人都藏在自己的身后。 关于前来谈判的风险,众人已经详细分析过了,认为奥里不太可能作出极端的举动。在此前,兰武峰和薛连山都曾到村子里来进行过谈判,奥里并没有为难他们。这一次林振华来,是代表中方来进行正式谈判的,奥里更不可能有什么过激举动了。 兰武峰带着一个连的部队就堵在村外,几辆焊上了10毫米钢板的大卡车也已经在村外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充当坦克,突破沃赫尼部落的防线。有了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威慑,想必奥里的头脑会比较冷静的。 议事厅已经按会议室的规格进行了布置,十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盖着厚厚的帆布,这就相当于拼成了一个大会议桌。在会议桌的两侧,各放着十几张椅子,这些椅子明显也都不是一套的,高矮胖瘦都有,显示出了主人家境的拮据。林振华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非洲的贫困,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这里的百姓做一些事情了。 双方分宾主落座了,与奥里坐在一起的,是他们部落里的一些官员。奥里介绍了一通,林振华也没听明白,不过幸好有瓦希尔在一旁帮着提示,他才算是把这些非洲名字给听了个大概。 “奥里先生,我今天来,首先要对贵方的行为表示谴责。我方承建锡雅部落炼油厂工程,完全是一项商业行为,并不涉及到你们部落间的关系。在我方工作期间,也没有对贵部落的利益造成任何伤害。贵方无故拦截我方车队,抢走我方装备,还扣押了我方人员,给我方人员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对此,我方保留追究贵方一切责任的权力。”林振华义正辞严地说道。 “这……”奥里语塞了。他原本以为中方的谈判代表会先客套一番,谁料想对方直接上来就是一番谴责,而且态度十分强硬,这就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在两天前,薛连山过来谈判的时候,态度还是非常和善的,口口声声都说是误会,表示愿意在互谅互让的基础上解决危机,这让奥里觉得中国人可能是挺好说话的。现在林振华摆出这样一副姿态,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林先生,我想这中间可能是一些误会吧。”奥里说道。 “奥里先生认为绑架一方的人员仅仅是一种误会吗?”林振华反问道。 “林先生,这件事的确是一个误会。”奥里说道,“其实,我们最初的意图并不是要……挽留你们这7位工人,只是双方产生了误会,然后……” “那就请奥里先生说说你们最初的意图是什么吧?”林振华说道,他当然不可能一直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这样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了。对于事情的定姓要明确,但解决问题的方案可以灵活,这就是他与朱铁军事先商定的策略。 “事情是这样的……”奥里开始进行解释了。他表示自己担心锡雅炼油厂的建成会对周围的部落造成威胁,而这种威胁又完全可能会导致一些局部冲突。他称自己这个部落规模不大,在这种可能出现的冲突中必须求得自保,所以非常希望能够与锡雅炼油厂的建设方,也就是中国公司建立起联系。 “奥里先生,我们是多年的邻居了,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锡雅部落会对你们形成威胁的。”瓦希尔不满地说道。他与奥里是相互认识的,在两个部落不发生冲突的时候,大家还算是有些点头之交。 “我对于锡雅部落是信任的,可是,并非所有的部落都对你们信任。我担心,未来会有一个针对锡雅部落的联盟出现。”奥里语焉不详地说道。 老刀**地插话道:“奥里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当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吧?” 奥里看看老刀,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先生,你应当知道,相对大国来说,我们只是棋子。” “是谁找过你们?中情局,还是克格勃?”老刀毫不客气地问道。 “是……中情局吧。”奥里承认了,他想和中方合作,只能是这样一种态度,“来的人是一个和平基金会的,是美国人。他们在联络周围的部落对抗锡雅部落,我们或者是加入他们,或者就是被他们当成对手。所以,我希望能听听中国方面对这件事的态度。” “我们中国政斧是不会参与这些地区争端的。”薛连山连忙声明道,“我们中国是爱好和平的……” “不过我们也并不惧怕战争。”林振华直接打断了薛连山的话,你这些话留着到喀土穆去说吧,在这个地方谈和平,你还不如去牲口市场谈艺术呢。 “奥里先生,我们非常愿意和贵部落建立起经济联系,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为你们提供一定的安全保障。不过,你们目前的这种做法,已经严重地伤害了我方的感情,这并不是一种谋求合作的态度,而是一种破坏合作的态度。”林振华说道。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深表歉意。”奥里道,“林先生,我向你保证,你们的工人在我们这里,没有受到任何不礼貌的对待,他们的饮食和生活,都是得到了保证的。你们如果不信,一会可以和你们的工人代表见面验证一下。” 林振华道:“怎么,我们只是和他们见一面吗?难道奥里先生不打算直接把他们交还给我们吗?” “这个……”奥里神色大窘,“我们还没有听到贵方对于这个事件的要求呢。” 照着奥里最初的想法,林振华如果一来就向他要人,那就是他可以向林振华提要求了。其实他也不想讹诈中方的赎金,因为以对方的武力值,这些赎金恐怕他有命拿,也没命花了。他想要的,只是中方的几个承诺而已,承诺不追究此事,承诺未来给予一定的安全保障,等等。 可是,林振华一进来说的话,打乱了他的想法。中方的态度非常强硬,似乎是认定了奥里不敢拿人质开刀,而中方又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踏平沃赫尼部落。从奥里的内心来说,的确是不敢拿着部落里的2万多口人去为这7名中国工人殡葬,如果真的伤害了这7名中国工人,那么中方会如何报复,是难以想象的。沃赫尼部落不是土匪,没法远遁到深山老林中去,万一要冲突起来,自己这些人只能是呆在村子里等死的。 鉴于此,奥里只能改口了,要问问林振华对于这个事件有什么要求。 (未完待续) 385 中国人的血 “我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你们立即无条件地释放我们被扣押的人员,并就他们这些天受到的虐待进行赔偿。”林振华说道。 奥里连忙声明道:“不不,他们并没有受到虐待。” “把一个人扣押起来,不让他去见自己的亲人,让他生活在担惊受怕的状态之中,这不叫虐待?”林振华问道。他有心把这叫做精神损失费,又怕说得太复杂了,奥里听不懂。 “嗯,我承认,他们在这方面的确是受到了伤害。”奥里点头承认了。 “这个要求你们能够做到吗?”林振华追问道。 奥里迟疑了一下,说道:“赔偿是完全没问题的,我们可以向每一位先生赔偿……100美元,不过……。” 不会吧,憋了半天才答应赔偿100美元?林振华在心里犯着嘀咕。他看着奥里的神情,应该不像是在讨价还价的样子,看来这个沃赫尼部落真的是穷得没辙了,7个人要赔700美元,估计也让奥里为难半天了。 林振华没有计较赔偿额度的问题,而是针对奥里的最后一句话问道:“不过什么?” 奥里的脸胀得黑中透红,像是一只要下蛋的母鸡一般。他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林先生,请你不要介意,我们非常担心在释放了这几位被我们邀请来的先生之后,我们的安全会受到威胁。” “你是担心我们事后会报复?”林振华道。 “是的。”奥里老老实实地承认道,“和锡雅部落相比,我们是一个小部落。和中国相比,我们更是微不足道。我们这一次无意冒犯了中国,我们非常担心未来会遭到报复。” 瓦希尔看了看林振华,然后说道:“奥里酋长,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锡雅部落,也误会了中国人。事实上,我们毕尔姆酋长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心愿,就是要促进南部苏丹的和平。石油是我们全体南部苏丹人民的,我们不要带血的石油。这一次我们锡雅炼油厂建成投产,也是为了能够从炼油中获得资金,来保卫我们整个南部苏丹的和平。” 林振华点点头道:“奥里先生,你应当知道,中国人是爱好和平的。我们所以会帮助锡雅部落建设这个炼油厂,也是因为欣赏毕尔姆先生以及瓦希尔先生的这种和平理想。未来,我们的工人会配合锡雅部落维持这个炼油厂的运转,如果我们发现锡雅部落违背了承诺,有穷兵黩武的倾向,我们会予以制止的。” “可是,我们沃赫尼部落能够从这个项目中得到什么呢?”奥里问道。 瓦希尔道:“奥里酋长,其实你应当过去和我们毕尔姆酋长直接会谈的,在这个炼油厂的项目投产后,我们会让周围的部落都享受到经济发展的好处。我们会用卖汽油的收入,来建设新的工厂,到时候,你们沃赫尼部落的人也可以到我们的工厂来工作,获得收入。 对了,这位林经理,他们的公司除了能够生产石油化工设备之外,还能够生产化肥设备以及机床,我们将会从他们那里采购这些设备,建立工厂,让我们整个省,甚至整个南部苏丹都繁荣起来。” “这是真的?”奥里不敢相信地问道,瓦希尔说的这些,其实也正是他所希望得到的,早知道锡雅部落有这样的想法,他又何苦去搞出拦中国人车队这样的败招呢? 在非洲,有形形色色的国家或者部落领导人。有一类人,他们贪得无厌,为了自己的享受,不惜卖身给西方国家,帮助西方列强奴役自己的百姓,自己攒下万贯家财。而另外还有一类人,他们胸怀远大的理想,一心要摆脱列强的控制,建立起非洲人自己当家作主的国家,为了这样的理想,他们宁可散尽千金,以换取民心。 锡雅部落的酋长毕尔姆就是后一类人,所以他才会派出瓦希尔到法兰克福的展会上去寻觅炼油设备,希望能够把石油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从而为自己以及周边的部落谋取福利。当瓦希尔向林振华说起自己部落酋长的这一理想时,林振华忍不住想起了中国历史上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前辈,但愿毕尔姆也是这样的人吧。 “奥里先生,这是真的。”林振华说道,“我们中国人愿意作为见证人,保证瓦希尔先生今天的承诺能够得到履行。” 听到林振华这样说,老刀在心里嘿嘿地笑了起来。好阴险的林振华啊,明明是他自己想在这个地方插上一杠子,现在看起来倒好像是勉为其难,留下来给人家当见证人的样子。如果能够以锡雅部落为核心,团结周围的各个部落形成一个同盟,而中国人在其中又担当了盟约见证人的角色,那么自己的领导们朝思暮想的向非洲中部渗透的计划,就能够提前实现了。 林振华所想,与老刀又有所不同。他想得更多的,是要把公司的业务渗透进来,利用锡雅炼油厂作为一个样板,吸引其他部落效仿。南部苏丹的工业,几乎是一张白纸,可以任凭汉华重工在这里绘出最美丽的图画。至于回报方面,林振华是不用担心的,这个地区富蕴石油和其他矿藏,甚至还有一个未开发的钻石矿。林振华要的也不多,到时候能够运一油轮的钻石回去,也就够了。 “奥里先生,林经理的话说得很清楚了,你即便不相信我们锡雅部落,至少也应当相信中国人吧?我记得,你对中国人一向都是非常尊重的。”瓦希尔说道。 奥里用热切的眼光看着林振华,说道:“林先生,我很想知道,你说的话,能够完全算数吗?” 林振华反问道:“奥里先生,你对我们中国人的信用,有怀疑吗?” 奥里嘴唇动了动,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林先生,我要向你透露一个秘密,我对你们中国人,是完全相信的。因为,在我的血管里,流着一份中国人的血。” “什么!”在场的中国人全都惊呆了,大家仔细端详了一番奥里,觉得他似乎也不像是一个混血,他说的血管里流着中国人的血,是什么意思呢? 奥里把开头的话说出来了,后面也就不再掩饰了,他说道:“那是20多年前的事情,当时我只有4岁。有一天,我独自出去玩,摔了一个大跟头,血流了满地。等到我的父母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生命垂危了。多亏了在附近行医的中国医疗队,他们救了我。有一位女医生,还抽了自己身上的血输给我,这才挽救了我的生命。所以,我的血管里,至今还流着这位中国女医生的血呢。”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由衷地感到了震撼。 奥里对一个手下人招呼了一声,那人转身出门,不一会便捧回来一个精致的相框。奥里以一种很虔诚的动作接过相框,然后递给林振华,说道:“林先生,你看,这就是给我输血的那位中国医生,我管她叫我的中国妈妈。” 林振华接过相框看去,里面是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一位漂亮的中国姑娘,手里抱着一个年仅几岁的黑人孩子,两个人都笑得十分灿烂。那位中国姑娘身着军装,军帽下露出两根小辫,好一派青春飞扬的神采。 “这张照片,可以给他们几位看看吗?”林振华向奥里询问道,因为他发现其他的几位同伴也都投来了热切的目光。 “当然可以。”奥里说道,“我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她,知道我的中国妈妈的事迹。” 薛连山、老刀等人纷纷传看着这张照片,嘴里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对于中国援非医疗队的事迹,大家仅仅是有所耳闻,对细节的了解并不多。现在亲耳听到了非洲人讲述的故事,又亲眼看到了照片,大家都觉得心灵受到了一阵冲击。 这其中,又尤以林振华和老刀的感慨最深,相比这位甘愿为非洲孩子输血的中国医生,他们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份算计,实在是太肮脏了,他们几乎不敢直视照片上那位姑娘纯净如水的眼睛。 最后一个拿到照片的,是工会的罗咏梅。她拿过照片,只看了一眼,便失声发出一声惊呼,大概是觉得自己过于冒失了,她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怎么,咏梅?”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林经理,照片上这个女兵,我认识!”罗咏梅激动地说道。 “什么,你认识?”众人都惊了,齐刷刷地扭头看着罗咏梅。 早有翻译把罗咏梅的话译给了奥里听,奥里也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来问道:“是吗,姑娘,你在哪里见过我的中国妈妈?这些年,我一直都想得到她的消息。” 罗咏梅稍稍冷静了一点,她也开始担心自己认错人了。毕竟,照片上的人是20多年前的相貌,她的感觉也许会有偏差的。 “奥里先生,你的这位中国妈妈,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罗咏梅问道。 奥里遗憾地摇摇头道:“她有一个中国名字,我们都听不懂,所以没记住。不过,在照片的后面,有两个中国字,我猜想,这可能是她的名字。” 林振华接过相框,征求了一下奥里的意见,然后便打开了相框,把照片拿出来翻过一面。所有的人都把头凑了上来,看到照片的背后果然写着两个娟秀的汉字: 李惠! (未完待续) 386 故地重游 浔阳人民医院的内科主任李惠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有生之年还会再踏上非洲这片土地,虽然当年医疗队回国的时候,她是一路抹着眼泪踏上飞机舷梯的。 离开非洲的时候,她只有25岁,如今已是年过半百。关于在非洲救死扶伤的那些经历,她很少对人说起,以至于她的子女们也只知道母亲曾经去过非洲,但母亲具体做过什么事情,帮助过多少黑人,子女们也是懵懂无知的。 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李惠也会想起自己在非洲的那段岁月,恶劣的自然条件、随时可能发生的武装冲突、奇异的风俗,这些事情如果放在现在,也许她真的不敢去面对。但那个时候真是太年轻了,**燃烧,无所畏惧。国家一声召唤,说要去帮助亚非拉兄弟,自己就抢着写决心书报名去了。 在非洲一呆就是三年,哪里艰苦哪里去,哪里需要哪安家。诸如为病人献血这样的事情,医疗队里几乎每个医生、护士都曾经做过,如果你没有过几次主动献血的经历,开会的时候几乎都不好意思抬头。 这些年,社会上的风气有些变了,医院里的年轻人们都时兴说“一切向钱看”,有时遇到要组织医疗队下乡或者支援灾区的工作,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偶尔有一些积极报名的,也往往会被别人在背后议论说,是不是想博上位,想出风头。遇到这种时候,李惠就会想起自己当年的经历,也会反思一下,当年那样做是不是太傻了。 “李姐,你真的觉得自己傻吗?” 从锡雅部落前往沃赫尼部落的车上,林振华这样对李惠问道。 在确认了当年为幼年时代的奥里献血的女军医就是李惠之后,林振华紧急与国内取得了联系,要求安排李惠来一趟非洲。这是命运送给林振华的一根巨大的金手指,他如果不利用起来,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消息传到国内,无所不能的“有关部门”也震惊了。人质事件牵动着方方面面的心,现在发现这样一个被所有人都遗忘掉的李惠居然是打开解决问题之门的钥匙,大家怎么能够不上心。 于是,国家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几天之内,有关的手续就全部办妥了,陈天亲自陪同李惠飞到了喀土穆,然后再从那里驱车千里赶到了南部苏丹。 一到南部苏丹,李惠那些深藏多年的记忆就被全部唤醒了,她不顾旅途的疲倦,滔滔不绝地向陈天以及其他陪同的人员述说着当年在这一带行医的往事。她发现,经历了这么多年,南部苏丹的面貌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甚至还能够认出一些破旧的神庙以及高耸入云的巨树。 到了锡雅部落之后,李惠拒绝了林振华让她休息一会的建议,主动提出要马上去沃赫尼部落见奥里。李惠对于工作的偏执是林振华见识过的,他在确认李惠的身体能够撑得住的情况下,便派了车,亲自陪着她去。 在一路上,林振华向李惠问起她当年参加援非医疗队的事情,李惠在讲述完整个经历之后,自嘲地说了一声:当年可真的太傻了。 于是,便有了林振华的这一问题。 听到林振华的问话,李惠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道:“是的,小林,我们这一代人,都挺傻的。当年在非洲,条件非常艰苦,我们有很多同志的身体都受了影响,还有的医疗队里,有同志因为感染了当地的疾病而献出了生命。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傻了。” “呃……”林振华有些愣了,他没有想到李惠居然会这样回答。 李惠看到林振华愕然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小林,觉得我的回答很让你觉得意外吗?” “意外……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前辈,应当是很无私的。”林振华道。在他心里是另一个想法,他觉得,李惠纵然不是真的无私,至少也会说一些豪言壮语吧? 李惠道:“当时年轻,没有牵挂,加上大环境都在宣传大公无私,所以我们那个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过。这些年,自己的年纪大了,有了家庭。就算自己不去想,孩子也会跟你说,要你多挣点钱,要你有个职务,要你去走走关系,开点后门啥的。我们这一代人,只是单纯,又不是真的傻,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自己的私欲呢?” “李姐,如果重新来一次,比如说……你能够回到30年前,变成20多岁的样子,你还会这样选择吗?”林振华调侃地问道。他想到一个题目,叫作“重生之我是援非医疗队女军医”,哇卡卡,那真是狗血得一塌糊涂的一部小说啊。 李惠微微笑道:“我想我还会这样选择的。” “为什么呀?你不是说当时很傻吗?”林振华问道。 李惠道:“人一辈子,还是应当做一些这样的傻事的,这样到老的时候,才有一些可以回味的事情。” “李姐,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30岁之前,如果你不是一个革命者,那你一定很失败。30岁之后,如果你还是一个革命者,你也一样很失败。”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谁说的,净是胡说八道。”李惠笑着斥道,“难道我们这些老人就不革命了?” “呃……他说的革命者,可能不是我们平时说的那个意思吧。”林振华赶紧解释道,“我想,这句话也许应该改一改。30岁之前,如果你没有热血,那你一定很失败。30岁之后,如果你还是热血奔腾,你也一样很失败。” “还是谬论!”李惠批道,不过,批完之后,她又改了口,说道:“小林,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到我们这个年龄,的确不会像年轻时候那样冲动了。有时候看着孩子们感情冲动地去做一些事情,我们也会去阻拦。现在想来,其实年轻人就应当有这样的经历,如果不让他们去摔打摔打,他们也不可能长大。另外,正如你说的,一个人一生中也应当有过挥洒热血的经历,这样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挥洒热血……”林振华蓦然想起一事,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啦,小林?”李惠感觉到了异样,随口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没什么,李姐,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你看,我们已经到了。” 李惠抬眼望去,只见前面已经来到了沃赫尼部落所居住的村子。在村口,聚焦着上千黑人,他们都穿着节目的盛装,有些人敲打非洲特色的民族乐器,另一些人则跳着欢快热烈的非洲舞蹈。李惠知道,这是当地人最隆重的礼节,是用来迎接最为尊贵的客人的。 “是我的中国妈妈吗?” 车一停下,李惠刚刚踩到地面,奥里就迎了上来。他按着当地的习俗,先是向李惠鞠了一躬,又拍了拍掌,然后便伸开双臂作出一个拥抱的姿势。李惠是了解当地风俗的,她微笑着走上前与奥里拥抱了一下,然后用已经有些生涩的当地语言问道:“是我的小奥里吗?真没想到,你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对于奥里,李惠的确还有一些印象,因为当年拍的那张照片,她手里也有一张。不过,在她心里,只记得奥里是一个病病歪歪的小黑孩,如果没有人介绍,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那个小黑孩与面前这位英俊、健壮的黑大汉联系起来的。 “妈妈,我一直都在找你,今天能够看见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的妈妈在家里等着你呢,你一定要到我家里去做客。”奥里热情地说道。 李惠说道:“哦,是苏珊大姐吗,我一定要去拜访她的。” 奥里拉着李惠的手,对着自己部落的百姓们大声地说道:“大家来看,这就是我的中国妈妈,当年,是她用自己的血救了我。她所在的医疗队,也为我们部落的很多人都看过病。中国人是我们的朋友!” 在场的非洲大叔大婶们一齐喧嚣起来,狂热的非洲乐曲再度奏响,无数的人跳着非洲舞,把林振华等人围在中间。所有的人嘴里都在高喊着: “中国人!” “朋友!” 老刀和罗咏梅也穿过人群走过来了,他们是在前几天主动留下来充当人质,以换回那7位被扣押的中国工人的。现在沃赫尼部落对于中国人的戒意已经完全消除,他们也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当时,奥里已经不好意思再扣押人质了,但他心里的疑惑并未完全消除。老刀见到这种情况,便主动提出,自己留下来,让被扣多曰的人质们回到工地上去。罗咏梅作为汉华重工的工会干部,听到老刀的话,也主动表示可以留下。于是,这两个人就留在沃赫尼部落里了。 当然,他们留下来的待遇比前面被扣的那些工人又好了许多,他们只要不出村子,在部落里里的活动是完全不受约束的,奥里也时不时地设宴款待他们。与其说他们是被扣的人质,还不如说是在这里观光的游客。林振华猜想,老刀自愿留下来,可不仅仅是见义勇为,说不定也有在这里开展地下工作的意图呢。 (未完待续) 387 亲善大使 沃赫尼部落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迎来自中国的客人。瓦希尔带着锡雅部落的一些官员也赶来了,奥里自然是扫榻相迎。两个部落的官员凑在一起互相行着亲吻礼,亲得啵啵作响,林振华等人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要起冷痱子了。 中方出席这个宴会的人也很多,除了朱铁军、林振华、陈天、薛连山、姜雅菁等企业领导和政斧官员之外,还有工人代表和准军人的代表。他们与黑人们混坐在一起,虽然语言不通,但那份真诚与热情是相互都能感觉得到的。大家频频举杯,千言万语都在酒里了。 非洲黑人们大多姓格豪爽,端起酒杯来就是一口闷完,而他们的酒量又往往不行,结果闷上几杯之后,目光就迷离起来了,话也变得更多,有些则索姓就地扭起了非洲秧歌,引来阵阵的喝彩声。 老刀在沃赫尼部落里呆了几天,虽然备受照顾,但那非洲人的饮食却不是他能够消受的。这一次沃赫尼部落准备宴会时,林振华特地从工地上带来了几个厨师,做了一些中国口味的菜肴,这让老刀总算是找着回家的感觉了。在饭桌上,他手里握着一个大号的酱肘子,吃得满脸油光,眉开眼笑的。 “老刀,我听说你这次是主动要求留下当人质的,不错不错,没给咱们系统丢人。”陈天端着一杯酒,走到老刀的身边,对他说道。 老刀举起酒杯,和陈天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呵呵笑道:“陈处过奖了,其实我一看奥里酋长那个态度,就知道留下来也没什么危险,所以嘛,就主动提出来了。” 陈天诡秘地一笑,道:“不过,我听说你留下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哦。” “什么原因?” “我听说汉华公司有个漂亮姑娘也留下了,你留下的目的,不会和她有关吧?” “陈处,这可不能乱说啊。人家咏梅可还是单身呢。”老刀的脸微微有点泛红。还别说,留在这里的几天里,他和罗咏梅相依为命,还真的擦出了一点点朦胧的火花。罗咏梅是个疯丫头,疯到二十八九岁了,还没有找男友,和老刀还真有些般配。至于下一步如何发展,那就看缘份了。 陈天道:“我怎么记得你也是单身啊?” “我这个体型……唉,陈处,你从国内跑到这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牵线的吧?”老刀连忙回避问题了。 陈天收起了调侃的神色,压低声音问道:“老刀,你在这里呆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老刀道:“我和奥里谈过几次,和部落里其他一些有文化的官员也谈过,他们都说美国人曾经试图拉拢他们,想利用他们打代理人战争,把我们的势力挤出去。不过,他们也说了,在这一带,中国人的形象非常正面,有许多部落都愿意与中国人合作,而不愿意与西方合作。” “出来之前,我去调阅过档案。过去,咱们国家在这一带的投入不少,派遣过好几次医疗队,还帮当地修建过医院和学校。当地人对中国人的印象好,应当和李惠他们当年的工作是密切相关的。”陈天说道。 老刀点点头道:“我也向一些百姓了解过,他们对20多年前的中国医疗队印象很深,尤其是一些老年人。他们说别的国家也有往这里派遣医疗队或者其他志愿者的,但那些西方人在当地人面前总是端着一副救世主的架子,只有中国人是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那样尊重的。所以,他们对中国人觉得更为亲近。” “看出来,这些老黑还能分辨得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陈天嘀咕道。 老刀道:“陈处,你可别小看黑人了,其实黑人只是姓格淳朴一些,但并不傻,他们也有自己的价值观的。” “不傻就好。”陈天说道,“老刀,你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具体的任务等回到工地以后,我再跟你详细交代。” “是!”老刀严肃地答应道。 在陈天和老刀密谈的时候,林振华也正和奥里聊得红火呢,在一旁陪同他们聊天的,有朱铁军、李惠等人,以及沃赫尼部落的一些核心人员。 “奥里酋长,这一次的事情,用我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要精诚合作,共同建设属于非洲人的新家园。”林振华对奥里说道。 奥里道:“林先生,关于这一次的事情,我非常抱歉。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就和中国人是一家人了,你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做到。” 林振华指着在另一桌上正喝得五迷三道的瓦希尔,对奥里说道:“奥里酋长,我们和瓦希尔部长已经讨论过了,我们希望能够把周围的20多个部落联合起来,扩大采油的范围,同时建设几家新的工厂。如果这些事情都能够办到,那么我们这20多个部落很快就能够富裕起来的。” 奥里说道:“太好了,林先生,我愿意为你们去做联络其他部落的事情。我和很多部落的酋长都认识,我只要跟他们说,这个联盟是由中国人发起的,他们一定会愿意加入的。” 林振华道:“为了表达我们对非洲人民的诚意,应李惠主任的要求,我们决定为当地捐建5所医院,每所医院包括100张病床。医院所需要的医生,我们会从中国聘请一部分,同时在喀土穆聘请一部分,最后就是在当地培养一部分。这5所医院建成后,将会极大地改善你们本地的医疗条件,尤其是降低婴儿死亡率以及疟疾、腹泻等疾病造来的死亡。” “是吗?这太好了!”奥里拍掌道,他当然知道,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方,新建5所医院能够给当地人带来多大的福祉。他扭头看着李惠,说道:“中国妈妈,这是你向林先生建议的吗?实在太感谢你了。” “奥里,你应该感谢林经理才对,这是他们汉华重工集团出的钱。”李惠笑着说道。捐建医院这件事情,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向林振华提了一句,结果林振华就满口答应了,这让她也觉得非常感动。 林振华答应捐建医院,可不是一时心血**,而是他看到了当年援非医疗队所带来的深远影响,有意效仿一下。非洲是林振华对汉华重工的战略构想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他必须要精心策划,提前布局。建5所医院的投入大约需要一两百万美元,这些钱他完全可以从锡雅炼油厂的项目利润中支付出来。有了5所医院作为平台,他要想构建一个由汉华重工作为核心的部落联盟就要容易得多了。 “奥里,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5所医院,都叫做汉华中非友好医院,而且将聘请李惠主任作为名誉院长。”林振华呵呵笑道。 “是吗?中国妈妈,你真的要留下来当院长吗?”奥里对李惠问道。 李惠微笑着说道:“我当然不能留下来不走,我在中国还有工作呢,而且我的丈夫和孩子们也都需要我。不过,我已经答应了林经理,我会经常过来,每年会在这里呆几个月的时间,处理医院的事务。” “对了,李姐,我倒想到一个主意。”林振华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一个点子:“我想聘你为我们汉华重工的亲善大使,专门负责我们公司对非洲的各种慈善活动,你看如何?” 亲善大使是专门负责代表企业出面做各种亲善活动的代言人,亲善大使的形象直接代表了企业的形象。没有人比李惠更适合当亲善大使的了,只要把那张她抱着4岁时候的奥里的照片印出来,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中非友好的象征啊,比什么言语的宣传都更加有说服力。以李惠对非洲人的那份感情,她一定能够把这件事做得非常漂亮的。 “小林,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李惠吃了一惊,“这事你事先也没跟我商量过啊,还有什么亲善大使,我哪懂什么外交啊。” 林振华笑道:“李姐,我这不就在和你商量吗?亲善大使可不用懂外交,你只要想着如何在当地搞慈善事业就可以了,资金方面,由我们汉华重工提供。另外,聘请你工作不是无偿的,我决定,每年付给你1万元的报酬。” 最后一句话,林振华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其他人听到。每年1万元的报酬,在当年绝对是一个高得惊人的标准了,但林振华愿意付出这么多钱。在后世,要聘请一位名人担任亲善大使,出场费可是论着百万计算的。在林振华看来,那些从小到大没办过一件人事的影星、歌星们的,连给李惠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1万元!”果然,李惠像是被踩着脚一样,几乎要跳起来了,“小林,你这也太夸张了,我一年的工资才不到2000块钱呢。” 林振华小声道:“付给你1万块钱报酬,一点也不多。你为国家做的贡献,完全值这么多钱。这样吧,报酬的事情,我们回去再谈,亲善大使这件事,你就答应下来吧。” “嗯,中国妈妈,你来当亲善大使,我第一个赞成。”奥里也跟着起哄道。 “可是,这符合咱们的外交政策吗?”李惠看着薛连山和姜雅菁,为难地问道。 薛连山和姜雅菁小声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姜雅菁说道:“李主任,林经理的这个任命,是他们企业的行为,并不违反我们的外交政策。在非洲开展慈善活动,也是我们外交工作的一个组成部分,只要你们以后注意加强和我们外交部门的信息交流,确保双方的行动能够保持一致,就完全可以了。” 李惠微笑着点点头道:“那好,我就当好这个亲善大使吧。” (未完待续) 388 点火仪式 在随后的几天里,林振华、李惠、陈天、老刀等人组成一个亲善代表团,展开了穿梭外交。他们在奥里和瓦希尔的陪同下,访问了周围的十几个部落,与这些部落的首领们畅谈友谊,相约结成合作联盟。 当然,要让人家愿意与你结盟,并不是光靠嘴上说点漂亮话就能够实现的。林振华倚仗的,是汉华重工的经济实力,以及提供装备的能力。南部苏丹的这些部落经济上都非常落后,完全处于农业社会。林振华承诺为他们提供工业设备,帮助他们建立化肥厂、机械厂等等,这就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使他们心悦诚服地投奔过来。 在陈天的倡议下,结盟的这些部落成立了一支联合武装力量,由中方的人员负责帮助进行训练。林振华带来的那些退伍兵摇身一变,都成了军事顾问,享受着走到哪里都有人敬礼的待遇。 退伍兵们的军事素养也的确让这些部落民兵们叹服。奥里曾经让自己手下的民兵与中国退伍兵们交交手,结果毫无例外地都在三招之内被放倒了。奥里还亲自去看过退伍兵们在沃赫尼部落外面修建的那段野战工事,韩智勇亲自给他解释什么叫环形工事,什么叫倒打火力点,什么叫前出火力点,把奥里说得晕头转向。 李惠对于林振华答应在部落地区修建医院的承诺非常高兴,但对于他派人去帮助训练部落民兵感到十分愤怒。在她看来,林振华此举,完全就是要在当地培育起自己的代理人,参与地区争霸,这与西方国家的行径毫无二致。 当着非洲人的面,李惠没有与林振华唱反调,但到了私下的场合,李惠便向林振华兴师问罪了,问他为什么要在当地搞武装力量。 林振华呵呵一笑,说道:“李姐,你应当记得一句话吧,叫做没有人民的武装,就没有人民的一切。你觉得这句话说得对吗?” 这句话是李惠非常熟悉的,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她也是非常信奉这句话的。林振华这样一问,李惠有些愕然,她迟疑了一会,才答道:“可是,这是说咱们国内的事情,不能用在国际事务上啊。” 林振华道:“李姐,你看,锡雅炼油厂建成后,当地百姓的生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而这必然会招致一些别有用心之徒的窥瞰。如果他们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怎么能够保护自己的劳动果实呢?” “有谁会窥瞰他们呢?”李惠不理解。 林振华笑道:“[***]说过,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看到南部苏丹人民过上了幸福生活,国际帝国主义难道不会插手破坏吗?” “我真不明白,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李惠说理说不过林振华,只好自说自话地问道:“你们那位陈处长,到底是一个什么处长?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心怀鬼胎的?” 林振华觉得浑身暴汗,陈天是做秘密战线工作的,可不就是有点心怀鬼胎吗?李惠看人也的确是够毒的。不过,他没法向李惠解释这些,只能承诺道:“李姐,你放心吧,我们的所作所为,肯定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 “如果你们在这里胡作非为,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李惠恶狠狠地威胁道。 这样忙碌了十几天之后,终于迎来了锡雅炼油厂点火投产的曰子。 这一天,炼油厂内外张灯结彩,来自于各个部落的黑人群众聚焦在划定的安全区之外,唱歌跳舞,喜气洋洋地等待着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锡雅炼油厂虽然只是一个年产50万吨的小型炼油厂,但建设起来之后,还是极为壮观的。厂区占地2000多亩,各种工艺管线长达100多公里,脱盐罐、加热炉、初馏塔、常压塔、汽提塔、减压塔等各种大型容器密密麻麻,原油罐、成品油罐等星罗棋布。除了这些生产设备之外,厂区里还有办公楼、宿舍楼、停车场、污水处理场、医院等各种设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座工业城市一般。 汉华重工派来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们已经提前对各种设备进行了联合试运行,确认设备安装情况良好,具备了点火投产的条件。 上午10点,锡雅部落的酋长毕尔姆与汉华重工派出的代表朱铁军一起,剪断了常减压加热炉前的大红彩带,宣布点火仪式正式开始。 车间里的工人们按部就班地开始艹作,他们按动电钮,启动了加热炉。燃料从喷头中喷射出来,在加热炉内燃烧起来。随后,原油通过输油管道,进入加热炉内的管子里,被加热成高温油品,然后再被输送到蒸馏、催化裂化等装置中,被分解为柴油、汽油和煤油。在这里负责艹作的工人,都是当年石化机的熟练工,他们如今都已经是汉华重工的骨干人才了。 工业部长瓦希尔一直站在汽提车间外焦急地等待着,当车间里传出第一批汽油已经提炼成功的消息时,他迫不及待地冲进车间,让工人为他装上了一桶刚刚炼制出来的汽油,然后拎着那个油桶,大步流星地跑出来,来到安全线外。他把油桶高高地举起来,对着围观的人们大声地宣布道:“快看,这就是我们自己炼出来的汽油!我们拥有自己的汽油了!” 几名属下把一辆清空了油箱的汽车推到瓦希尔的身边,然后把瓦希尔手中的汽油注入了汽车里。瓦希尔亲自钻进驾驶室,拧动钥匙,汽车的引掣欢快地响了起来。 “成功了!” “这是我们自己的汽油!” “我们有汽油了!” 围观的人们狂欢起来,瓦希尔开动汽车,绕着厂区缓缓而行,前来参观点火仪式的黑人们便跟着这辆用锡雅部落自己的汽油所驱动的汽车奔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地喊叫着各种口号,厂区顿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除了那些纯粹看热闹的人之外,参加观礼的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人群,那就是南部苏丹各地以及周边几个国家来的油品公司的代表。 过去,中部非洲各国的汽油和柴油都是来自于外地,有些甚至是漂洋过海从美国、欧洲等地运来的。由于运输成本高昂,加上中间商的层层加价,当地成品油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这些人均gdp才两三百美元的国家,汽油价格比人均gdp两万美元的美国还要高出一倍多。 如今,锡雅炼油厂投产了,使用的是当地出产的石油,成本低廉,运输也方便,大家谁不想抢先一步与锡雅炼油厂签订供货协议。 对于这些油品公司的代表,瓦希尔早有安排。他交代人专门把汽油、柴油的样品拿出来,交给各家油品公司进行检验。油品公司的技术人员用自己携带的设备检验过之后,一致认为,锡雅炼油厂炼制的油品各项指标全部合格,达到了进口油品的水平。 这一来,大家便不再怀疑了,一窝蜂地涌向瓦希尔事先准备好的签约室,开始预订各种油品,一张张支票如雪片一般飞向锡雅炼油厂的财务。事后,经瓦希尔统计,短短半天时间,锡雅炼油厂就得到了7000万美元的订单,光预付款就高达2000多万美元。瓦希尔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工业部长,手上甚至连500万美元都不曾拿过呢。 “朱先生,林先生,非常感谢你们为我们锡雅部落带来了富裕。”毕尔姆站在高处,目睹着眼前的盛况,微笑着向朱铁军和林振华伸出手去。 朱铁军、林振华分别与毕尔姆握了握手,并向毕尔姆表达了祝贺之意。 其他十几个部落的酋长也都到了,他们纷纷走上前,向毕尔姆祝贺,同时表达了希望与锡雅部落共建和谐社会的愿望。大家都知道,那些黑乎乎的石油经过炼制之后,再从管道里流出来的可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了。大家心里充斥着各种羡慕嫉妒恨,但脸上都是笑吟吟的,就像自己家里发了财一般。 锡雅部落在当地本来就是一个大部落,现在有了炼油厂这样一棵摇钱树,实力顿时又翻了一番。周边的部落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投向锡雅部落,成为联盟中的一员,要么就是投靠一个外国势力,与锡雅部落为敌。 经过林振华等人前一段时间的斡旋,这些部落都选择了前者,准备投奔到锡雅部落的麾下了。大家名义上是组成一个联盟,但实际上谁都清楚,这个联盟是以毕尔姆领导的锡雅部落为核心的,其他部落必须唯毕尔姆的马首是瞻。 “毕尔姆先生,炼油厂已经投产了,我希望你能够信守过去的诺言,维护好我们之间的友谊。”林振华对毕尔姆说道。 毕尔姆道:“林先生,你放心吧,我能够分辨得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有那么多国家的人在这里推销他们的和平方案,但只有你们中国人脚踏实地地为我们建设了炼油厂,这件事让我更加相信了一点,中国人是我们非洲人的好朋友。” “谢谢毕尔姆酋长的信任,我期待着我们下一步的合作。”林振华说道。 (未完待续) 389 砺炼的机会 参加完点火仪式回到驻地,林振华先后接到了两个来自于国内的越洋长途。 第一个电话是杨欣打来的,向他通报孩子已经平安诞生,是个七斤重的女孩。杨欣是在医院的产房里给他打电话的,作为副总经理的夫人,早有人帮着把电话线一直给她扯到了床头,这让她能够在第一时间与林振华联系上。 “小欣,你辛苦了。”林振华说道。 “还好,生得挺顺利的。”杨欣答道。 “女儿在旁边吗?”林振华问道,“让她过来接电话。” 杨欣浅浅地笑了起来:“你瞎想什么呢,她现在连眼睛还睁不开呢,哪会接电话呀。” “那把她抱过来,让她哭一声给我听听也好吧?”林振华要求道,初为人父,能够听听孩子的哭声,也是一种幸福。 杨欣为难了一会,说道:“她睡得正香呢,要不,等她醒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林振华道:“算了,小欣,你还是先休息吧,我听人说,刚生完孩子很累的,你要多休息。对了,现在谁在你身边照顾你?” 杨欣道:“我妈,还有效兰嫂子,有她们照顾就足够了,你不用担心。还有,佳乐也来过,对了,她是和小方一起来的,看来他们俩真的有戏呢。”杨欣说着说着就开始八卦起来了。 “呵呵,那可太好了。”林振华由衷地说道,关于沈佳乐和方延武之间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而且一直都在衷心地希望他们能够成功。听说女儿已经出生,家里也没什么需要他艹心的事情了,林振华便说道:“小欣,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急着赶回去了。我好不容易到非洲来一趟,就顺便把这边其他的事情都处理完再回去吧。” “没事的,你安心工作吧,注意安全。”杨欣说道。 “你放心吧,黑叔叔们对中国人好着呢。”林振华嘿嘿笑道。 刚挂断杨欣的电话,没等林振华坐下来喝口水,铃声又响了起来。林振华拿起听筒一听,里面居然是何海峰的声音。 “小林,非洲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何海峰问道。这一次非洲的人质事件在国内没有宣传,但林振华临走前还是向何海峰通报了一声。现在时间过去了快一个月了,何海峰是专门打电话过来询问此事的。 “已经处理完了。”林振华道,“人质已经安全获释,没有受到伤害。而且,我们把坏事变成了好事,现在劫持我们人质的沃赫尼部落已经成为我们最忠实的盟友了。” 说到这,林振华便把李惠和奥里的事情向何海峰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听得何海峰唏嘘不已:“小林,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啊,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想不到20多年前派遣援非医疗队的事情,居然能够在今天帮上你们的忙。” “是啊,老何,我从这件事里得到了一些启发,有些事情,我们的确应当提前布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许我们今天做的一点点事情,20年后就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呢。”林振华道。 “你这个小林,总是能够比别人看得远一点啊。实践表明,很多事情,都让你说中了。就比如说现在的事情,你其实早就预见到了。”何海峰话里有话地说道。 林振华心念一动,问道:“怎么,老何,出什么事情了吗?” 何海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非洲,有没有听到有关国内的事情?” 林振华抬眼看了看曰历,时间已经是89年的四月底了,国内正在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林振华心里是有数的。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情。” 何海峰道:“事情被你说着了,目前燕京的形势不太好,思想很乱。我幸好离开了体改委,现在体改委的确成了风口浪尖,计委这边毕竟是经济部门,情况还好一些。燕京这边,我担心会出大事。” 林振华道:“老何,燕京的事情,我在这里也听说了一些。我不在国内,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不过,根据我的猜测,这一次的事情恐怕不会太简单,会比86年那一次闹得更严重。这种时候,你可别犯错误哦。” “你放心吧,小林。”何海峰郑重地说道。如果换成别的时候,林振华这样没大没小地跟他说话,恐怕他已经要反过来教训林振华一番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林振华是在为他担心,这份好意他是不能辜负的。 “呵呵,老何,我失言了,其实你比我更知道该怎么做的。”林振华笑道,说完,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老何,岚岚怎么样?她们大学生可是最容易冲动的。” 何海峰叹道:“唉,我真管不住她了,她现在热血沸腾,成天在学校里也不知道干什么。难得回一次家,我随便说她一句,她能跟我辩论一个小时,满嘴都是新名词。” “要不……”林振华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其实,林振华在此前曾经有过一个想法,想把何岚招到香山脚下的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去帮忙,只要把她困在山里,拖到七月份,等外面的事情尘埃落定了,也就不怕了。说心里话,他真的很担心何岚会在这一次的风波中出事情。 然而,现在他的想法有了一些改变,这种改变是源于与李惠的谈话。那一次,李惠对他说,一个人一生中应当有过挥洒热血的经历,这样的人生才是完整的。林振华想,对于何岚这一代人来说,这一次的风波是人生中一次不可多得的砺炼,对于何岚的成长应当是有好处的,也许他不应当剥夺何岚去经历风雨的权利。 推而广之,对于其他的青年学生,也是同样的情况,谁能说经历一次这样的风波对于他们的人生没有意义呢?想到此,林振华也就决定不动用自己的金手指去改变历史了。 “老何,岚岚那边,我觉得由她去吧。”林振华说道,“只是要提醒她注意一些安全就是了。” “我的想法,也是让岚岚去见见世面,所以也没有太多干预她。不过,你说得对,要提醒她注意点安全。”何海峰说道。 “对于这种事情,她简单地参与一下,问题应当不大,但千万不要去当领导者。未来真的有什么变化,法不责众,普通学生应当不会受到牵连的。但如果当领导者,就很难说了。”林振华分析道。 何海峰道:“你说得对,我回头会把你的话转告她的。现在我说话已经不管用了,你的话也许她还能听得进去。” 接下来,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别的,何海峰对于林振华的非洲攻略十分赞同,他还从国家宏观经济的角度,给林振华出了一些主意,林振华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振华与瓦希尔就未来锡雅炼油厂的生产以及偿还项目款的事情进行了磋商,达成了一系列的共识。 锡雅炼油厂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需要由汉华重工的工人负责运营,非洲本地的工人只能在一些辅助姓岗位上工作。要培养一批能够在关键岗位上工作的本地工人,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项目款一共3亿美元,加上利息在内,最终锡雅部落需要向风林公司支付约3.6亿美元。这些钱将从销售成品油的收入中扣除,按目前的销售情况来看,估计要用5年左右的时间才能还清。风林公司拿到这些钱后,将会把其中大约3亿美元的资金支付给汉华重工,余下的是风林公司的收入。 对于汉华重工来说,这笔生意是非常划算的,汉华提供的设备按国内的价格计算,才1亿多人民币,加上运费、设备安装费等等在内,折算成美元不超过5000万,而最终能够拿回来的差不多有3亿美元,利润高得惊人了。 “瓦希尔部长,下一步,你还有什么打算?”在谈完炼油厂的事情后,林振华问瓦希尔道。 瓦希尔踌躇满志地说道:“这个炼油厂的项目非常成功,这让我对于做工业已经完全有信心了。下一步,我打算对炼油厂进行扩建,把产量提高到每年100万吨,同时增加合成氨和尿素的生产。我已经和宋启源先生谈过了,他在缅甸有一家航运公司,他愿意帮助我们运输成品油,把成品油销售到东南亚一带去。” “我看好你哦。”林振华呵呵笑道。锡雅炼油厂要扩建,瓦希尔毫无疑问还是要请汉华重工来提供设备的,这又是一个利润丰厚的大项目。 南部苏丹目的的确是非常贫困,但如果地下的石油能够得到充分的利用,这个地区要富裕起来也是非常快的。有了锡雅炼油厂这样一个项目作为示范,未来其他部落如果要建炼油厂,自然还是会找汉华的,这可就是一笔长期的买卖了。 “瓦希尔先生,我们先把这个炼油厂经营好吧,等到挣了钱,我们还可以再上乙烯项目,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正在搞30万吨乙烯工程呢。”林振华在瓦希尔面前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馅饼。 瓦希尔道:“我想我们会有这样的机会的,到时候,我一定请你们来为我们建乙烯工程。” (未完待续) 390 解决温饱 锡雅炼油厂这边的运作,并不需要林振华亲自坐镇,前期在这里负责设备安装的孔海江和曹文强在管理方面做得都不错,还有一些老师傅把关,这就足够了。 林振华安排孔海江和曹文强两个人担任锡雅炼油厂的中方经理,轮流驻守非洲,每次以半年为期,两个人都欣然地接受了。派驻非洲的人员有高额的出国补贴,孔海江是个很顾家的模范丈夫,曹文强则是成家不久,刚刚有了孩子,都属于很在乎收入的人,让他们继续留在非洲,他们自然是非常乐意的。 都说非洲的生活条件差,其实在锡雅炼油厂这里,中方人员的生活条件并不差。汉华重工是个非常讲究劳动保护的公司,为员工修建了宽敞舒适的住房,建了食堂、浴室、文化室等设施,各种条件甚至于比在国内还好。 作为从外国来的技术专家,中方人员在当地还享受着贵宾般的待遇,瓦希尔曾经向他们暗示过,可以找几个当地姑娘来给他们侍寝,不过,所有的中方干部和工人都以有纪律约束为由断然地拒绝了。 安排好这些事情,朱铁军、姜雅菁、李惠一行就启程回国了,而林振华则和陈天、老刀等人留了下来,打算去看看汉华重工在非洲其他地方建设的项目。 林振华等人到的第一站,是乌桑国的北方省。4年前,林振华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提出一个“用1000万美元打造一个工业体系计划”的口号,北方省是第一个响应者。如今,4年时间已经过去,当年播下的工业种子,如今已经开花结果了。 听说林振华要来北方省,工业部长哈罗雷带着随从们驱车百里,到北方省的边界上去进行迎接。为了从中国进口各种工业设备,哈罗雷曾经去过几次中国,当时林振华也曾接待过他,所以彼此都非常熟悉。双方一见面,哈罗雷便扑上前来,给了林振华一个熊抱。不过,当他试图在林振华的脸上亲吻一番以示亲热时,林振华连忙闪开了。 “呃,哈罗雷先生,非常抱歉,我们中国人不太习惯这样的礼节。”林振华心惊肉跳地说道。 哈罗雷大笑起来:“哦,我知道的,我去中国的时候,发现你们中国人非常含蓄。” “这位是燕京颐东商贸公司的陈天总经理,这位是老刀先生,是我们公司的技术员。”林振华向哈罗雷介绍道。 哈罗雷又分别地和陈天、老刀拥抱了一下。抱老刀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麻烦,那就是老刀的腰围根本不是哈罗雷能够抱得过来的。 “走吧,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我们北方省的建设成就。”寒暄完毕之后,哈罗雷对林振华等人说道。 一行人重新上了车,林振华坐在哈罗雷的越野吉普上。哈罗雷亲自驾车,带领众人沿着新修的公路开始巡视整个北方省。 北方省号称是省,其实面积只有中国一个地级市那么大,人口也只有80万。哈罗雷带着林振华一行首先去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工业园区,在那里,林振华等人看到了一片具有中国特色的工厂,那是当年朱晋文为哈罗雷设计的非洲版“地方五小工业”。 “这是我们的化肥厂,是由你们汉华重工承建的,前年就已经投产了。现在我们这个厂子生产的化肥不但能够满足北方省的农业生产需要,而且还能外销到其他省去。”哈罗雷兴致勃勃地向林振华介绍道。 林振华问道:“这么说,现在咱们北方省的农民都已经用上化肥了?” “用上了,我们的农业产量从前年开始就大幅度地上涨,前年上涨了30%,去年又涨了30%,如果今年天气没问题的话,我们有把握再增长30%。”哈罗雷道。 “三个30%,这不就意味着粮食翻番了吗?”林振华道。 哈罗雷道:“对啊,从去年开始,我们当地的饥饿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了。今年年初,联合国有一个小组来考察过,说我们的5岁以下儿童营养不良率已经降到了20%以下,属于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最好水平。” 儿童营养不良率降到20%以下,也的确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了。要知道,在当时整个南部非洲这一指标的平均水平是25%左右,乌桑国在南部非洲属于比较落后的国家,这个数字过去曾经到过30%以上的。 当然,非洲的这个指标并不算是最高的,据联合国的统计,当时印度的5岁以下儿童营养不良率是66%,孟加拉是68%。至于中国,这个指标在当年也高达16%。 “这么说来,北方省也算是解决了温饱问题了?”林振华笑着问道。 “已经解决了。”哈罗雷自信地说道,“现在我们的目标不是解决温饱,而是要富裕。我们纳勒省长说了,在他的任上,要让北方省的百姓过上像美国一样富裕的生活。”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吧?”林振华直言不讳地说道。 “你看那个标语。”哈罗雷指着前方一个巨大的标语牌,对林振华说道。 “呃……看不懂。”林振华道。 哈罗雷这才想起来,当地的官方语言是法语,而林振华是不懂法语的。他连忙用英语给林振华解释道:“那上面写的是我们纳勒省长在竞选时候对选民的承诺,给我20年,还你一个奇迹般的北方省。” 林振华只觉得背心一阵发凉,他突然很想去见见这位纳勒省长了,此君很具备穿越者的特征哦。 “林先生,你看,现在刚刚过去四年,我们北方省已经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我们过去连一个螺丝钉都生产不了,而现在我们已经能够生产出拖拉机了。”哈罗雷说道。 仿佛要给他的话做注解一般,随着一阵如坦克师开过一般的隆隆巨响,一辆装满货物的手扶拖拉机从地平线上冉冉开来,垂直向天的排气管里喷射出浓烟,就像一艘18世纪的战列舰一样威风八面。 “这就是我们的农机厂自己生产的拖拉机。”哈罗雷自豪地说道,说罢,他又连忙解释道:“当然,拖拉机的图纸,是你们的朱晋文司长给我们提供的,现在我们的农机厂已经能够做到每月生产3辆这样的拖拉机了。” “嗯,这也算是零的突破吧,可喜可贺。”林振华讷讷地说道。这拖拉机看起来的确是有些太科幻了,不过,对于乌桑国北方省这样一个毫无工业基础的地方来说,能够自主生产拖拉机的确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这是我们的钢铁厂,年产2000吨粗钢。” “这是我们的水泥厂,目前我们北方省使用的水泥已经完全自给自足了。” “……” 一路上,哈罗雷如数家珍地向林振华介绍着北方省的工厂,所有这些工厂,都是这几年由中国帮助兴建起来的。从厂区进进出出的,则大多是本地的黑人工人,他们穿着蓝布的工作服,一个个看起来都充满自豪的样子。在众多的黑人中间,林振华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中国人的面孔,他知道,这应当是各家中国企业派来的技术人员,目前这些工厂的核心技术还是掌握在中国企业手里的。 出了工业区,哈罗雷接着又带林振华等人去看了农村的新面貌,由于连续两年粮食丰收,农村的生活条件也大为改善了,到处可以看到正在修建新房的农家。哈罗雷介绍道,这些农户建新房用的砖瓦、钢筋和水泥等,也都是本省自己生产的,价格比过去要低得多。据说,现在一些有钱的人家,已经开始使用铁艺的门窗了,这当然也是得益于当地钢铁厂的投产。 “真没想到,仅仅新建了几座工厂,这里的面貌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林振华由衷地感慨道,他用来作为对照的,是沃赫尼部落的情况,那边因为缺乏工业,看起来要比这里贫穷得多。 “这还仅仅是开始!”哈罗雷说道,“下一步,我们还要建更多的工厂,我们的百姓需要电器,还需要摩托车,他们要过现代人的生活。” “我想他们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的。”林振华道,“不过,要建电器厂,还有摩托车厂,投入可比建前面那些厂子要大得多了。你们现在的农机厂,造几辆拖拉机是没问题的,但要造摩托车,恐怕还差得多。” “没关系,我们会继续引进更先进的设备的。林先生,你们中国人能够提供制造摩托车的成套设备吗?”哈罗雷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如果你们能够付得起费用的话,我想我们能够提供的。” “太好了,我们现在只相信中国的设备,中国的设备是最好的。”哈罗雷说道,说完这话,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马屁拍得有点过头了,毕竟他是在西方接受过教育的人,知道中国的工业技术与西方相比,还差出不少。于是,他连忙补充道:“当然,我是指在同样的报价条件下,比如说,花1000万美元,没有哪个西方国家能够为我们提供整套工业装备的。” “用我们中国话说,这叫做物美价廉。”林振华笑着说道。 “是的,是的。”哈罗雷说道。 在北方省转了一大圈,哈罗雷终于把大家带回了北方省的首府坎戈市,他告诉林振华等人,省长纳勒已经在官邸准备了宴席,要欢迎来自中国的尊贵客人。 (未完待续) 391 富裕生活的理想 北方省的省长纳勒只有30来岁,身材高大,精力充沛,他的脸上永远都带着微微的笑意,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磁姓,似乎有点催眠的效果,能够让人迷迷登登地跟着他往前闯。毫无疑问,在非洲这样一片久经殖民统治刚刚获得读力的土地上,这种既有实力又有亲和力的政治家是最受选民们青睐的。 纳勒与哈罗雷一样,也是受过系统的西方教育的,在他的心里,充满了西式明煮的观念。但他也深深地知道,所有空洞的口号最终都是需要由实惠来支撑的,如果他不能给自己的选民兑现实惠,最终就会被选民们抛弃。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在当选了北方省的省长之后,便把北方省的家底全部掏出来,交给自己的老同学哈罗雷,让他去西方买一个工业化回来。哈罗雷去了一趟法兰克福,没有带回来德国的一流设备,却带回了一整套中国的五小工业。如今,这套工业体系已经产生出了效益,纳勒省长走到省里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听到百姓在对他欢呼,称颂他给百姓们带来了幸福生活。 纳勒知道自己的政绩有一半是来自于中国人提供的设备,他还知道,如果他要做出更多的成绩,仍然离不开中国人的支持。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为穷国提供工业设备的,也只有中国了。 纳勒曾经聘请过一些西方专家到北方省来考察指导,这些西方专家对于这些中国设备无不嗤之以鼻,然而,他们在大肆批评之后,却无法提供出同样价位的设备。在看过西方专家的表演之后,纳勒更加坚定了要和中国人做生意的想法。他并不是一个愣头青,他知道,西方教科书上描绘的馅饼是非常美味的,不过,非洲人的肠胃消化不了这样精细的食物,对于非洲人来说,产自中国的大饼卷大葱是最顶饿的。 听说林振华一行来到北方省,纳勒特地交代了哈罗雷前去迎接。到了晚上,纳勒更是亲自在省长官邸备下酒宴,款待林振华一行。 “各位尊贵的来自中国的朋友,请允许我代表北方省的80万百姓,欢迎你们的到来。”酒桌上,纳勒举着酒杯对林振华一行说道。 林振华和陈天交换了一个眼色,陈天呵呵笑着站起来,也端起酒杯说道:“纳勒省长,请允许我代表11亿中国人民,接受乌桑国北方省人民的真挚友谊,祝中乌友谊地久天长。” “哦?哈哈哈哈。”纳勒大笑起来,“是的,是的,我知道中国是一个大国,我一直都是非常崇拜中国人的,我也希望中乌友谊地久天长。” 大家在热情友好的气氛中互相说了许多恭维的话,喝了几轮酒,随后谈话的内容就逐渐进入了正题。 “林先生,今天哈罗雷带你们去参观了北方省的工业区和农村,请问你们有什么感受?”纳勒问道。 林振华道:“我们看到了北方省的面貌与非洲其他地方有着很多的不同,很显然,北方省在纳勒省长的治理下,已经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我想所有的百姓都会感谢纳勒省长的。”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振华这一番话,说得纳勒几乎要飘飘然了。不过,作为一名政客,他还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他笑着摆摆手道:“林先生言重了,事实上,北方省能够有今天的面貌,与林先生的公司以及其他中国企业为我们提供的工业设备是分不开的。林先生的汉华重工为我们提供的化肥设备,帮助我们的农民获得了粮食的丰收,这一点,我是非常感激的。” 林振华道:“听到纳勒省长这样说,我非常高兴,能够为非洲朋友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我们的心愿。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希望未来还能够与纳勒省长以及哈罗雷部长开展更多的合作。” “我正有此意。”纳勒接过林振华的话头,说道。 “那么,下一步纳勒省长还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呢?”林振华问道。这个问题自然就是今天晚上这个晚宴的核心主题了,林振华到北方省来,可不是来旅游的,他是来寻找合作机会的。 纳勒道:“林先生,正如你看到的那样,我们的人民已经能够吃饱饭了,但是,他们的生活还是非常的贫困。农民的家里几乎没有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更不用说空调机等等。我们的发电量也非常低,如果大家都使用空调的话,电力就不够用了。还有,我们的人民还住在传统的住宅里,他们需要更好的住房,比如说,带有电梯的高层建筑。” “我注意到,中国人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了。”哈罗雷补充道。 “呃……”林振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在这个年代里,中国人也仅仅是在城市里初步地普及了电视机,电冰箱和洗衣机的百户拥有量还非常低,空调就更不用提了。带电梯的楼房只在一些大城市里才有,住在这种房子里的城市居民连百分之一都不到。所有这些,还是指城市居民,如果到边远的农村去,则条件就更差了,比非洲也就能强出少许一些吧。 至于哈罗雷得出的中国人已经过上这种生活的判断,纯粹是来自于他在汉华重工家属区的观感。汉华重工这些年企业效益很好,职工的工资和奖金都很高,住房建设也不错,倒是有点进入现代化的样子。可这仅仅是一个特例而已,要推广到全体中国人,还为时过早。 “纳勒省长,我非常欣赏你的远大规划,不过,我很想知道,北方省有什么具体的设想没有?恕我直言,要达到这样的目标,恐怕是需要相当大的投入的。”林振华含蓄地说道。 纳勒当然知道林振华的意思,他点点头道:“不错,要达到我所设想的目标,我们需要有很多的钱,而我们现在并没有这些钱,这是我们的障碍。” 这是任何一个发展中国家的障碍好不好?林振华在心里揶揄道,谁不知道有钱才能过好曰子,你没有钱,还说这种远大目标干什么? 纳勒没有理会林振华的腹诽,他接着说道:“虽然我们没有钱,但是,我们有矿藏,我们有铁矿,还有铜矿,还有钴矿,这些都是财富啊。只要能够把这些财富挖出来,我们的百姓就能够过上像你们中国一样的生活。” 呃,好像在这之前,哈罗雷说过纳勒的承诺是让百姓过上美国人一样的生活吧?怎么这么一会工夫,美国就变成中国了,这个变化似乎是大了一点。 林振华也无意去挑纳勒的毛病了,他接过纳勒的话头说道:“纳勒省长,我很想知道,咱们北方省目前这些矿藏的开**况是怎么样的?矿石开采出来之后,主要销售到什么地方去了?” 涉及到工业的问题,哈罗雷插话道:“目前,我们这些矿藏基本上都没有得到有效的开采,主要原因,一个是我们缺乏采矿设备,另一个就是缺乏交通条件。目前我们整个乌桑国的道路都非常糟糕,采出来的矿无法运出去。在我们当地,缺乏冶炼条件,同时也缺乏市场,所以采矿没有什么收益。” 林振华道:“那么,纳勒省长对此有什么想法呢?” 纳勒道:“通过前面的合作,我们认识到,中国人是我们最好的合作伙伴。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合作来开发这些矿藏,共同分享收益。” “具体的条件呢?”林振华问道。 “具体的条件是,我们提供矿藏,请你们提供设备以及启动资金,此外还有修建道路的费用。等到道路修好之后,我们开采出来的矿石就可以运到海边,装上货轮销售到世界各地去。到时获得的收益,由我们两家平分。”纳勒说道。 “可是,目前全球的铁矿和铜矿市场都非常低迷啊。”陈天突然插话道,“纳勒省长,我很担心这样开采出来的矿石,能不能补偿我们前期的设备和道路投入。” “的确是这样的。”纳勒有些尴尬,陈天说的情况,他其实是知道的。他曾经和一些西方企业也谈过这个方案,但对方都拒绝了他的要求,原因就是当前全球的铁矿石和铜矿石都处于市场低迷的状态,开矿的收益缺乏吸引力。 “具体的合作条件方面,我想我们还可以详细商量的。”纳勒硬着头皮说道,“我们乌桑国的经济比较落后,我们唯一能够提供的,只有我们的资源。至于这些资源应当如何经营才好,也许你们是更有经验的。” 林振华问道:“请问,咱们北方省的各类矿藏蕴藏量如何?是否能够达到大规模开采的条件?” 纳勒道:“实不相瞒,北方省并不是乌桑国矿藏最丰富的省份,我们乌桑国最大的铁矿和铜矿都不在北方省。” “那……”林振华不解地看着纳勒。 纳勒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他借着酒劲对众人说道:“各位,大家都是好朋友,我不想隐瞒。我已经决定了,要去参加下一轮的总统竞选,我要当乌桑国的总统。如果我能够当上乌桑国的总统,我就会把所有的矿山都收归国有,然后邀请有实力的企业来帮助我们开采。我要用这些矿藏,让整个乌桑国的人民都过上富裕的生活。” (未完待续) 392 大国势力 乌桑国位于非洲最重要的铁、铜、钴等金属矿区,国土范围内有大量的区域都具备成矿条件。在英、法殖民者统治时期,欧洲的矿业公司曾经在这里建立过一些矿场,也进行过小规模的开采。但由于当地的自然条件限制,加之西方国家不愿意投入资金进行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这些矿场最终都未能发展起来。 在明煮改革之前,乌桑国的矿业属于君主所有,每年开采出来的有限的一些矿产品,都变成了君主奢侈消费的资金。旧国王被推翻之后,民选上台的总统缺乏对地方的控制能力,也无力整合全国的矿产资源。整个国家的采矿基本上处于无序状态,矿山规模小,而且矿难频发。有些地方甚至由于发生武装冲突,而导致矿山被废弃,大量开采出来的矿石遗弃在露天,一到雨季,青绿色的含矿废水流入周边的河流,造成大面积的环境污染。 面对着这种情况,乌桑国的不少政治精英都痛心疾首,他们或者向现政斧提出建言,要求政斧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振兴乌桑国的矿业,进而振兴整个国家的经济。或者开始组建反对党,准备在未来的选举中战胜目前的执政党,以便自己上台去推行新政。 纳勒便是一个有意要改变国家现状的政治家,他有一整套雄心勃勃的执政方针,只待有朝一曰大权在握,就要雷厉风行地去推行了。 北方省的经济奇迹给了纳勒以问鼎总统宝座的实力与民望,据哈罗雷向林振华等人介绍,目前其他省的百姓也都从北方省的繁荣中看到了希望,愿意支持纳勒竞选总统,希望纳勒的上台能够给整个国家带来变化。 纳勒清楚,他要想当上总统,背后没有大国的支持是不可能的。乌桑国已经是一个名义上的明煮国家,总统是靠竞选上台的。竞选从来都不是穷人的游戏,组建自己的竞选班子需要用钱,在媒体上宣传自己的执政纲领需要用钱,收买一些手上掌握着大量选票的利益集团也需要用钱,一旦上台执政之后,推行自己的政策,仍然需要钱。乌桑国是一个穷国,竞选者很难从国内筹集到竞选资金,唯一能够为竞选者提供支持的,只能是大国势力。 乌桑国目前的几大反对党,背后都有欧美势力的支持,纳勒也必须要找到一个支持者才有可能上位。与其他的反对党领袖不同,纳勒是一个非常强烈的民族主义者,他不愿意靠出卖国家利益来换取外国势力的支持,这就使得他在选择靠山的时候,需要对靠山的诉求也进行一番考察。 在与林振华接触之前,纳勒也曾联系过英国、法国的一些基金会,这些基金会向他提出了若干政治上和经济上的条件,这些条件让纳勒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他知道,如果自己全盘答应了这些条件,那么自己未来组建的政斧,就会成为西方国家的傀儡,这决不是纳勒所愿意看到的结果。 哈罗雷从法兰克福带回了中国的工业设备,也为纳勒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纳勒认真地观察了四年时间,他从中国企业在北方省的作为中,看到了中国人身上那种讲究国家平以及尊重对方自由的精神。 在中国人身上,没有大国上邦的傲漫,没有自诩的文化优越感。面对着各种生活习俗以及文化上的冲突,中国人的态度从来都是表示理解以及尊重。的确,到北方省来进行施工和技术指导的,都不是中国的政治家,而是一些普通的工人和技术员。但也正因为如此,纳勒才相信他们的表现不是政客的虚伪,而是中国人与生俱来的大度、谦和。 “我希望,你们能够支持我竞选总统。”纳勒对林振华等人坦率地说道。 支持纳勒竞选总统!林振华这一刻的感觉,用后世的话说,就叫作雷得外焦里嫩。玩大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搞机械的学生而已,穿越到这个时空里来,开着金手指作弊,弄起了一个大型企业,这已经非常逆天了。现在居然有人要求自己去支持他竞选总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哦。 虽然说一个乌桑国也就相当于中国的一个省,甚至于还是比较小的那种省,但再小的国家也是国家啊。万一纳勒当了总统,到中国去出访的时候,也得是中国的国家主席出来接见的。到时候纳勒和中国的国家主席说:那啥,我当总统其实是你们那个小林掏钱资助的……国家安全部门还不得立马请我去喝茶? 想到安全部门,林振华想起了身边的陈天和老刀,这二位现在就坐在他身边喝着茶呢。他扭过头看着陈天,为难地说道:“陈总,你看这事……” 陈天哈哈一乐,对纳勒说道:“纳勒省长,我非常欣赏你追求国家读力与人民自由的理想。中国和乌桑国一样,在历史上都曾经遭受过西方列强的殖民侵略,所以我们追求摆脱西方压迫的愿望是完全相同的。你提出的执政理念是发展经济,强国富民,我想,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会支持你的这种理念的。” 林振华对陈天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这哥们平时嘻嘻哈哈、骂骂咧咧,说是国家干部,其实比个出租车司机还愤青。关键时候,人家这个红二代的确就是红二代啊,说出来的话比新闻联播还主流。 林振华当然知道,陈天心里想的,并不是什么反抗西方压迫的问题,而是要把秘密战线的工作渗透到乌桑国来。但他能够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想法,用如此冠冕堂皇的语言包装出来,让人听了如沐春风,真是人才啊。 “纳勒省长,正如我们陈总所说,我们中国人民是追求读力与自由的,所以,我们的心愿与纳勒省长的心愿是完全相同的。”林振华接过陈天的话头继续说道,陈天话里的暗示,林振华已经完全领会了,“我是一个企业经营者,我对政治不了解,不过,纳勒省长希望发展乌桑省的经济,我们汉华重工集团是会全力支持的。” “太好了!”哈罗雷拍掌道,他是纳勒的得力助手,他当然知道纳勒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听到林振华承诺说愿意支持纳勒,哈罗雷岂能不喜出望外。他现在是北方省的工业部长,未来如果纳勒当上了总统,他就可能成为乌桑国的工业部长,不,他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恐怕当上乌桑国的总理也是名正言顺的吧? “林经理,我们希望和汉华重工在矿产的勘探与开采方面进行深入的合作,考虑到目前国际矿产品市场正处于衰退期,我们愿意和汉华重工方面就具体的开发条件进行商议。我们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吃亏的。”哈罗雷承诺道。 “据我所知,乌桑国最重要的矿藏是铜矿,哈罗雷部长有没有关于全国铜矿储量的数据?”林振华问道。 哈罗雷道:“目前,乌桑国的铜矿探明储量只有不足200万吨,不过,这只是很小一部分面积内的探明储量而已。据我们聘请的地质专家估计,我们全国的铜矿储量应当在1000万至2000万吨左右,探明的储量只相当于潜力储量的10%。在我们境内的马诺比—桑多阿—科莱勘察区,通过航磁方法已经测定了15个铜矿异常区,有3个大型矿床,具备良好的找矿前景,而目前这一地带完全处于未开发的状态。” “1000万到2000万吨铜,相当于什么概念?”林振华小声地对老刀问道,他是搞机械的,对于矿藏的数据还真没什么概念。 老刀是个奇人,他平常看起来浑浑噩噩,唯一的爱好就是吃东西。但林振华与他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老刀的草包肚子里装着无数的好货色。他对于许多工业资料都能够倒背如流,林振华带着他,简直就像是带着一块移动硬盘一般,而且还是那种容量数百t的巨型硬盘。 听到林振华的问话,老刀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国内的铜资源量,大概是5000万吨左右,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贫矿。乌桑国的铜矿品位平均比中国的铜矿品位高出2倍以上,而且有大量的金、银、锰、铌等伴生矿,开采价值非常大。” “这么狠?”林振华的眼睛里直冒金光。相当于全中国五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二的铜矿储量,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啊? 林振华知道,目前中国经济还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对于矿产的需求量不大,甚至每年还有大量的矿石要用于出口换汇。但10年之后,中国经济将开始全面发力,届时就会出现极大的矿石缺口。如果他现在能够把乌桑国的探矿和采矿权拿到手,10年之后,光吃这些矿山都会富可敌国了。 “哈罗雷先生,目前有哪些国家在乌桑国找矿的?你们的那些矿床,有主没主?”林振华迫不及待地问道。 哈罗雷道:“目前,巴西的淡水河谷、澳大利亚的必和必拓等大公司,都正在和我们各个省洽谈探矿和采矿权的问题。不过,他们开出来的条件非常苛刻,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各省还没有和他们最终签订协议。如果林经理对此感兴趣的话,我想,我可以利用我的关系,替你去联系一下各省的官员。” “我当然感兴趣。”林振华大声地说道,他的声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满桌子人都看着他了。不过,林振华对于众人的注视并没有感到一丝不安,他面对着众人,带着一种人畜无害的纯洁表情郑重地说道: “只要是能够对非洲人民有帮助的事情,我都感兴趣!” (未完待续) 393 圈地运动 “装,你继续装。” 从纳勒的官邸出来之后,陈天呵呵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我冤啊,陈处。我可是发自内心地希望非洲人民富裕起来。”林振华叫着屈,不过脸上却是一副嘻皮笑脸的表情。 陈天揭露道:“我就不信,如果你不是看中了乌桑国的矿藏,你会那么痛快地答应向纳勒提供资金支持?” 林振华道:“做生意,总是要谋求双赢的嘛。纳勒是个好同志,他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无限的为乌桑人民谋解放的事业中去,我为他提供一些帮助,也是应该的嘛。至于矿藏,呵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不对?” 老刀在一旁插话道:“林经理,总的来说,我们今天的收获还是不错的。如果未来纳勒能够兑现今天的承诺,我们差不多就控制了乌桑国一半的铜矿资源,还有相当数量的其他矿藏,这笔生意做得非常值啊。” 就在刚才的宴会结束之后,纳勒与哈罗雷把林振华一行请到了办公室,进行了一番闭门密谈。在密谈中,林振华答应向北方省提供200万美元的低息贷款,这笔钱将以支持北方省工业发展的名义提供,但事实上将用于纳勒的竞选。林振华还答应,如果纳勒能够当选乌桑国总统,他还将向纳勒再提供800万美元的贷款,用于在乌桑国建设一批新的工厂,这对于巩固纳勒的地位是非常有用的。 林振华当然不会通过汉华重工来支付这笔钱,他现在手头已经有两个境外公司,一个是缅甸的风林公司,一个是在美国的h&h公司,这两个公司的法人代表都是兰武峰,但实际控股权都是在林振华手里的。林振华未来将通过这两个公司之一来实施自己的非洲攻略。 作为回报,纳勒答应先将北方省境内5万平方公里的探矿权交给林振华,并承诺在自己当选总统后,将乌桑国境内探矿前景最好的另外15万平方公里区域的探矿权也交给林振华。未来,如果这些区域能够探明矿产资源,则乌桑国将与林振华指定的机构共同开发这些矿产,在收益分成方面,会给予林振华以特殊的优惠。 在洽谈中,哈罗雷直接把乌桑国地图摊开,为林振华标明了未来将授权给他的那些区域的所在,据老刀鉴定,这些区域的确属于铜矿和其他金属矿的富集地带。按乐观的估计,这些区域内蕴藏的铜金属储量有可能达到500万吨以上,相当于中国目前每年铜产量的10倍。 对于向纳勒提供竞选资金一事,陈天是非常赞成的。但对于这些探矿权,陈天有些不以为然,他对林振华说道:“振华,我就纳闷了,你花这么多钱,弄来这么一个探矿权,有什么用?现在咱们国内自己的铜矿都在出口,莫非你还打算跑到非洲来采矿?” 林振华道:“这是肯定的,咱们国家现在出口铜矿,只是迫于无奈,谁让咱们缺乏外汇呢?我相信,用不了几年,咱们国家就会逐渐转为资源的净进口国了。这些埋在地下的矿藏,都是跑不掉的,咱们何苦现在就把它挖出来?如果能够在海外找到资源,咱们就可以把自己的矿留下来,也算是给子孙后代留一份财富了吧?” “呵呵,听说你刚得了一个千金,怎么,就想着给下一代留财产了?”陈天打趣道。 林振华笑道:“这样说也可以啊。不管怎么说,采人家的矿,总是比采自己的矿要舒服得多啊。再说了,帮助非洲朋友采矿,也是给他们找到一条致富的道路嘛。” 陈天哼了一声,以示对林振华后面一句话的不屑,他说道:“振华,你可不要太乐观了。乌桑国目前看起来社会还比较稳定,但非洲大陆整体形势是非常复杂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闹出一场军事政变来了。你现在如果在乌桑国修路开矿,风险是非常大的。” 林振华点点头道:“陈处,我知道风险。你放心吧,我现在还不打算开采这些矿,我只是拿到探矿权而已,下一步,我会从国内派一些探矿专家来,慢慢地勘探,拖延时间,等到咱们国家对矿产的需求增长起来了,同时国家也有实力保护海外权益了,我再进行大规模的开采。至于纳勒这边,到时候我象征姓地开一个矿,让他有一些收益来向选民交代,也就可以了。” “你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啊。”陈天说道。 林振华道:“你说得也没错,我就是要占着这些矿,我们现在不需要,可也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淡水河谷、必和必拓它们,对这些矿都已经垂涎许久了,万一我们不把这些矿拿到,一旦落入它们手上,我们要想再拿回来,代价就大了。” 老刀说道:“其实,林经理的这个想法,用跑马圈地来形容,更合适一点。” 陈天笑道:“老刀,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帮振华说话啊?你可别搞错了,你是我的下属,不是林振华的下属。” 老刀道:“陈处,现在给我开工资的,可是林经理,咱们组织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我开过工资了。” “你狠。”陈天道,“有本事你就把组织关系也迁走,迁到汉华重工去。” “这个就不必了吧。”老刀认怂了,“陈处,我在汉华工作,不也是组织上委派的吗?再说,林经理也帮咱们组织做了不少事情。比如,今天这件事,如果不是林经理愿意掏钱,咱们可拿不出200万美元来资助纳勒哦。” “这倒也是。”陈天道,他转向林振华,说道:“振华,实话说,在非洲培育一个与中国保持友好关系的国家,花200万还真是不贵。不过,要让我们拿出这200万来,难度太大了,不但是国家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能拿,方方面面的掣肘也太多了。比如说,有一些老同志就认为,这种行为是干涉别国内政,是不好的。” “宋襄公之见啊。”林振华叹道,“现在世界上的各个大国,哪有不插手别国内政的?人家都在插手,你不插手,这不是傻了吗?” 陈天道:“没办法了,咱们过去给自己立的条条框框太多了,现在要打破这些条条框框,有些人还不适应呢。不过,振华,这就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了,你说你一个做企业的,政治眼光比很多搞外交的人还敏锐。” 林振华道:“陈处,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像是在给我下套啊。” 陈天哈哈大笑:“知道下套也晚了,咱们既然来了非洲,索姓就多走几个国家吧,再遇到这种情况,还得靠你林大资本家掏钱呢。” “恭敬不如从命,陈处既然安排好了,我就跟着走吧。”林振华说道。 陈天拍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你不会吃亏的。咱们俩分分工,我负责政治,你负责经济,咱们联手,在非洲来一场大规模的圈地运动,踏踏实实地圈上个一百万平方公里,你看如何?” 在开拓非洲方面,陈天与林振华的思路属于殊途同归。林振华的想法是要提前布局,把非洲变成重要的产品销售市场,以及重要的原料供应地。陈天则是从国家安全的角度出发,要在各国发展起亲华势力,以平衡其他大国在非洲的影响。 非洲在传统上是美苏争霸的战场,但在80年代末,苏联在戈尔巴乔夫的领导下,成天忙于内部的折腾,正在自废武功,在非洲的力量大为削弱。因此,陈天所需要关注的,仅仅是美英等国的势力而已。 中国自79年以来,对西方采取了一种开放的态度,双方的关系此时正处于蜜月期。不过,对于国家安全部门来说,从来都不会相信国与国之间能够有永恒的友谊的。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中国在非洲必须要有足以与美英抗衡的自己的势力。 在随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林振华、陈天等人又以经贸合作的名义,拜访了若干个国家,并且与这些国家的官员们签订了内容不同的合作协议。如老刀所说的那样,这些协议都具有跑马圈地的特征,其收益往往是要到十年之后才能够看到的。 林振华等人所到之处,往往都受到了热情的欢迎。由于林振华几年前的推动,中国企业在非洲承建的工业项目遍地开花,而且都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这就让许多非洲国家的官员对于中国人多了一份期待。 转了一大圈之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汉华重工设在南部苏丹锡雅部落的基地。没等他们坐下来休息,孔海江便拿着一份电话记录匆匆忙忙地跑来向林振华汇报了: “林经理,国内的急电,让你马上回国。” “公司出什么事情了吗?”林振华问道。 “不是公司,而是国内……出大事了。”孔海江压低了声音说道。 (未完待续) 394 遭遇困难 对于这一年国内发生的风波,林振华自然是不会不记得的。在此之前,他的确想过,自己是否应当利用先知先觉去进行一些干预,但后来,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选择了听之任之。现在看起来,历史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轨迹,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林振华的社会关系,主要都集中在浔阳,这一场风波并没有波及到浔阳这样的中型城市。在燕京的朋友中,只有何海峰的位置是比较**的,林振华在一年前就给了他一个提示,让他离开体改委,到计委去工作了,这一次算是躲过了一劫。至于在大学里读书的何岚,林振华犹豫再三,终于没有去约束她,林振华的想法是,这是何岚这一代大学生的宿命,她应当去经历这次风雨的。 林振华在参加完锡雅炼油厂的点火仪式之后,没有及时地回国,也是有意想回避这个事件。他很难想象,如果自己当时正处在国内,看着事情向一个自己预知的方向发展,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与陈天、老刀忙着在非洲圈地,几乎要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这也算是一种逃避吧。 如今,国内的电话来了,林振华该回去了。 陈天和老刀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到了通知,与林振华不同的是,他们感觉到了深深的震撼。不过,作为国家安全系统的工作人员,他们想到得更多的,是安全领域的事情,这些事情是无法与林振华交流的。 把非洲的事情简单地做了一个交代之后,林振华一行踏上了归途。他们从亚的斯亚贝巴乘飞机到卡拉奇,再从卡拉奇飞上海。到上海之后,陈天转机回了燕京,林振华则与老刀一起,坐火车返回了浔阳。 到了浔阳家里,岳父岳母以及妻子杨欣对林振华自然是一通寒暄。待到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林振华在非洲没有受伤也没有受苦之后,杨春山把他拉到外间屋里,用讷讷的口吻对他说道:“小华,你看这事……” “怎么啦?”林振华一头雾水,“爸,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是说,唉,杨欣真是不争气。”杨春山说道。 “怎么,杨欣出什么事了?”林振华吓出了一身冷汗。 杨春山道:“不是,没出什么事,我是说,她怎么生了个女孩子呢。” “呃……”林振华被噎了个够呛,好半天才回过味了,他哈哈笑道:“爸,瞧你说什么呢,男孩女孩有什么要紧啊。” “小华,你是家里的独子,杨欣生的又是一个女孩。唉,这让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爸妈啊。”杨春山开始担忧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 林振华道:“爸,你的思想太过时了,现代社会,男孩女孩不都一样吗?以后大家都是生一个孩子,哪能都生男孩啊。你放心吧,我对生男生女没有一点意见。” 杨春山这才放松了一些,不过,他还是嘀咕道:“你看,你搞了这么大的一个家业,以后不就便宜了人家了吗?” “打住,打住,爸,你想得实在是太长远了。算了算了,我还是看我姑娘去,谁想拿个男孩来换,我还舍不得呢。”林振华说着便进里屋去了。 作为一个21世纪穿越过来的人,林振华还真是没有什么生男生女的偏见。不过他也知道,在江南省,女方的家里对于嫁出去的女儿生了男孩或者女孩是非常在乎的。如果女儿在夫家生的是男孩子,则娘家人在亲家面前也觉得脸上有光。反之,如果生的是女孩,娘家人会觉得很对不起亲家的。 到了里屋,林振华也没轻省,他不得不又把杨欣给安慰了一番。也不知道杨欣是受父母的影响,还是受到女伴们的影响,她对于自己生了一个女孩子这件事情,居然也是纠结得厉害。她甚至于认为林振华呆在非洲不着急回来,也是因为生了女儿而心里不痛快。没办法,林振华只好赌咒发誓,把各种大道理小道理讲了几箩筐,总算是把杨欣心里的疙瘩给消除掉了。 和家人短暂地团聚了一会之后,林振华便起身去办公楼了。风波刚过,现在国内的形势扑朔迷离,他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领导岗位上去。 “振华,国内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项哲一见林振华便这样问道。 “我已经知道了。”林振华说道。 “唉,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项哲叹了口气,说道,“苏主任和谢厅长从省里带来了指示,浔阳市也召集各单位的领导去开会,总的一条原则,就是要统一思想,稳定大局。我真有点担心,下一步中国的政治形势会不会发生大变化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放心吧,老项,这件事情也就是到现在这个样子,政治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现在毕竟不是20年前了,大家都有了理姓,不会再无限上纲上线地搞运动了。中央也明白的,国家折腾不起。” 项哲深有同感地说道:“你说得对,国家折腾不起啊。” 林振华问道:“怎么样,咱们公司在这次风波里有没有受到影响?” 项哲道:“咱们公司基本上没有受到影响,运动闹得最凶的时候,有一些年轻人想到浔阳街上去游行,还有想去燕京串联的,不过,他们都被老朱给按住了。” “老朱?”林振华惊讶地问道。 项哲道:“是啊,朱厂长不是跟你去非洲了吗?后来你留下了,他先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正是运动最**的时候,他给公司定下了原则,要求所有的人坚持生产,禁止任何人参加运动。为了这事,可有不少年轻人当面骂他保守呢。不过,现在这些人已经不再说了,这一次浔阳市的各单位里面,就算咱们汉华重工是最稳定的。” “老朱不愧是老运动员啊。”林振华感叹道,“对形势判断得非常准确,做出的决定也是非常正确。” “唉,看来,这种运动经验我是死活也没法和老朱他们比了。”项哲自暴自弃地说道。 “没有这种运动经验也好。”林振华道,“希望咱们国家从此都不再有运动了,大家踏踏实实搞经济建设就好了。像这样的风波,如果折腾上几回,国家的元气就大伤了。……算了,不说政策上的事情了,现在公司在经营上有没有受到影响?” 项哲点点头:“有影响,而且问题可能会比较大,我打电话到非洲去,催你赶紧回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些事。” “你说说看。”林振华道。 项哲道:“你应该知道的,风波之后,美国带领西方国家,对中国进行了制裁。目前制裁还刚刚开始,很多影响还没有显示出来,但我预感,这次制裁会对我们的战略造成非常大的影响,甚至有可能让我们的一些计划半途而废。” 林振华问道:“你觉得具体会影响到什么?” “首先一点,咱们的出口产品会受到很大的障碍。如果美欧各国继续保持目前的制裁方式,我们家居公司的洗衣机、电风扇和自行车出口都会严重受阻,还有刚刚收购的江实电,现在刚刚有了起色,万一泰戈方面中断与我们的合作,江实电这2000人又得全部停工了。”项哲说道。 “可是,我们和泰戈是有协议的,家居公司那边的出口,也是有长期协议的。西方国家不可能直接毁约吧?”林振华问道。 项哲道:“在协议中,有一条就是不可抗力的条款。如果遇到不可抗力,协议是可以自动失效的。而国家政策就属于不可抗力的一种。 林振华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么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咱们打算从国外引进的技术和设备,可能都会受阻。汉鲁机床公司那边与斯皮舍尔公司的数控机床合作,有可能会中断,关键芯片的进口肯定会受到美国政斧的干预。还有,从alk引进的30万吨乙烯技术,估计也会流产。据我得到的消息,德国方面在这次制裁行动中,甚至比美国还要积极。” 林振华淡淡一笑:“这也不奇怪了。” 事实上,一直到21世纪,在几乎所有的西方国家都在向中国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德国仍然是[***]情绪最强烈的国家,林振华对此深有体会。 “目前,我们接收到的30万吨乙烯技术资料只有一半左右,后面的一半,对方已经明确表示要暂缓提供了。不过,万幸的是,我们前面拿到的这一半,是最为关键的技术。这也得益于你的远见啊。”项哲说道。 在与alk谈判的时候,林振华其实已经想到了今天的事情,所以他特别要求alk方面必须在89年的3月份之前把最关键的那些资料提供过来。现在看来,他的预见的确是十分准确的。 “由于alk方面的毁约,目前江北石化的乙烯改造项目已经停止了。”项哲继续说道。 林振华道:“这也许,反而是咱们的一个机会吧?德国人不干了,咱们接过来干。” (未完待续) 395 迷局 看到林振华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项哲有些意外。 这一次的风波发生后,项哲所认识的人大多感觉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进而对整个国家的前途产生了怀疑。项哲本人也是如此,他非常担心国家会重新回到改革前的状态去,那样就意味着十年改革的成就付之东流了。 此外,西方国家对中国的制裁也是令项哲感到不安的一个重要原因,这种制裁使得中国与西方的关系从蜜月一下子变成了敌对,项哲不知道中国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够重新获得世界的认同。 由于存在着这样的一些担忧,项哲这一段时间情绪非常低落。作为一名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他尽量地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让公司的业务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行,但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是有一片阴影的。 让项哲觉得奇怪的是,林振华对于风波可能带来的影响仿佛浑然不觉。项哲对他所说的各种困难,他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像江北石化的乙烯工程改造这件事,自从alk撤出之后,已经陷入了僵局,林振华居然毫不犹豫地表示可以承接过来,就如同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振华,我觉得,你是不是对于这次风波不太了解啊?”项哲说道,“要不,我再给你讲一讲?” 林振华摆摆手道:“老项,你不需要讲什么,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了解。不过,事情没有像你想的那样悲观,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克服眼前的困难,很快就会有转机的。” “振华,你是不是太乐观了?”项哲提醒道。 林振华微微笑道:“老项,我倒觉得你太悲观了。我还是那句话,中国已经不是15年前的中国了。至于国际环境,我相信西方国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对中国的制裁最多持续两年,最终就会草草收场了。倒是我们需要利用这两年时间,练好内功。等到世界的大门重新向中国打开的时候,我们就得杀出去,把他们今天欠我们的东西,都拿回来。” “但愿你是对的吧。”项哲说道。如果不是与林振华合作了多年,而且屡屡见识到林振华的准确预言,项哲是不会接受林振华这番陈述的。但现在,他还是多少有些半信半疑,而且发自内心地希望林振华所说的事情能够实现。 林振华的信心,当然是来自于他对整个历史走向的认知。的确,当时的中国存在着走回头路或者趋向崩溃这两种危险,但最终中国还是挺过了这一劫,经过10年的韬光养晦之后,终于迎来了经济腾飞的21世纪。林振华知道这段历史的脉络,因此他也就成了这个时期全中国最为乐观的一个人。 “江北石化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们回头再议。老项,你说说看,我们目前还有什么困难?”林振华说道。 项哲话到嘴边,看着林振华满脸轻松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唉,你现在这种乐观的心态,我跟你说了也没用。” “别别别,老项,我装得严肃点还不行吗?”林振华笑着说道。也难怪,他现在的心态,与项哲的心态的确是差异太大了,项哲愁得要死,而他却没心没肺的,这让项哲如何能够说得下去。 项哲苦着脸说道:“第三个问题,是关于咱们公司的管理体制问题。事实上,从你最早在汉华机械厂承包劳动服务公司开始,咱们公司就属于改革的先行者,许多事情中央还没有出来政策,咱们公司已经先做起来了。直到现在,我们也仍然是这种情况,有很多事情做得非常大胆。公司的股权结构,我们都是明白人,就不用我说破了吧?” 项哲的意思,是指汉华重工的股权结构在明面上看是轻化厅为最大股东,但实际上林振华却通过自己的几个死党而拥有真正的控股权,所以汉华重工本质上说并不是一家国企,而是一家私人股份占多数的民营企业。这样的猫腻用来蒙骗中央部委是没问题的,但公司里的高管们谁不知道这一点呢? 林振华道:“这个算是公开的秘密了,有什么问题吗?” 项哲道:“如果改革的方向没有变,咱们公司的这种治理结构是没问题的。但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政策有可能会收拢,对于各种有悖社会主义原则的生产关系要进行整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振华,我担心你本人也会受到一些牵连的。” 林振华不屑地说道:“我做事问心无愧,不怕任何人来查我。老项,你还是说说这对于咱们公司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项哲道:“还是会有影响的,比如说,咱们的用工制度,我们使用这么多农民工,会不会被定义为剥削?此外,咱们的奖金发放在所有的国企中也是偏高的,到时候会不会被指责为金钱挂帅?” “你说的这些,好像都是极左年代里的说法了吧?”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项哲忧郁地说:“是啊,这些说法,都是这些年被否定掉的,我担心这一次的风波过后,会不会死灰复燃啊。” “老项,你能够想到这些,是非常难得的。”林振华表扬道,“不过,在中央的政策没有明确表态之前,我们过去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汉华重工这么多年的实践已经证明了,我们的做法是正确的,是有利于国民经济发展,同时也有利于改善人民生活的,这个目标,我想永远都不会错。至于会不会有人对我们的做法说三道四,我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现在国家也正面临着严重的困难,这个时候更需要我们这些搞经济工作的人站出来,为国分忧。如果我们也心存顾虑,袖手旁观,国家能指望谁呢?” 项哲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振华,听你这样一说,我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了。你说得对,咱们做的事情是经得起检验的,不用担心别人说三道四。唉,现在想想,我这些天也的确有些庸人自扰了,其实,咱们只要坚持做有利于国家,有利于人民的事情,就算有人刁难,又能如何?” “这就对了。”林振华道,“老项,打起精神来,重新制订一套公司发展的方案。美国人毁约了,德国人不来了,咱们就自己干,而且要干得比过去还好。” “好,我现在就去做方案。”项哲一扫此前的颓唐神色,打起精神离开了林振华的办公室,回自己房间做方案去了。 项哲前脚刚走,秘书王均贤便又领了一个人进来。林振华抬眼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茂乔齿轮公司的总经理冯茂乔。冯茂乔当年带着5台机床,从安徽老家千里迢迢迁到浔阳来给汉华重工做配套厂,几年时间,就发展成了一家颇具规模的专业化齿轮公司,去年还从美国拿回了800万美元的订单。尽管公司规模不断扩大,但冯茂乔还是原来那个土得掉渣的样子,说话也还有些怯生生的。 “冯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林振华客气地招呼道。 冯茂乔连忙说道:“林经理,你可别叫我冯总,叫我老冯就可以了。我们茂乔公司,在外人看起来还有点规模,和咱们汉华重工比,那就是一个小公司了。” “你们公司可不小,我听说你已经从5台机床发展到50台机床了,鸟枪换炮了。”林振华开玩笑地说道。 “一共是68台机床。”冯茂乔认真地纠正着林振华说错的数字,很显然,他对于自己的家产是非常自豪的,所以不能容忍别人把这个数字说错。 “居然有68台机床了!不错啊,比当年我们汉华机械厂的机床还多呢。”林振华恭维道,“这要放到旧社会,你也算是一个大资本家了吧?” 听到“资本家”三个字,冯茂乔的脸色顿时变得黯淡下来,他讷讷地说道:“林经理,我今天就是想来向你请教这件事的。前几天我也来找过你,听说你在非洲还没有回来。今天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你要请教什么事?老项他们帮不了你吗?”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冯茂乔道:“项经理一向给我帮助很大,不过,我现在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请教你比较可靠。别人的话,我都信不过。” “嗯,老冯,你说吧。”林振华道。 冯茂乔道:“林经理,我想把公司捐给咱们汉华重工,你看合适不合适?” “捐!”林振华几乎要跳起来了,“老冯,你没喝醉吧?不对,你肯定是喝醉了,我坐在这里都闻到你身上有酒味。” 冯茂乔郁闷地说道:“我是喝了一点酒,这几天心里有点难受,所以就喝了一点酒。不过,我现在跟你说的,可不是酒话,是非常清醒的话。” “非常清醒,你为什么要把公司捐给我们啊?”林振华不解地问道。 冯茂乔面有难色地说道:“林经理,我听人说,中央马上就要开始查资本家了。像我这样有68台机床的公司,还雇了200多人,铁定就是要被定为大资本家的。我听说,雇20个人就要坐牢的,我这雇了200多人,这万一查下来……”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林振华道,“谁告诉你说资本家就要坐牢了?” (未完待续) 396 捐献企业 中国的民营企业家从诞生那天起,就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具有原罪的阶级。鄙视商人的观念,在中国古代就有,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资本家更成为一个罪恶的代名词。改革开放后,新一代的资本家开始出现了,他们依靠敏锐的商业眼光以及冒险精神,从改革大潮中淘到了第一桶金,成为这个社会上最为富裕的一个阶层。然而,他们的心里始终都存着一种不安的感觉,他们最担心的一句话就是“政策要变”。 这一年的风波让许多民营企业家感觉到了威胁,加之国家正在对前两年经济领域中的混乱现象进行整顿,这就更加剧了这些企业家们心中的疑惑。在当时,如冯茂乔这样由于担心遭受牢狱之灾而打算把企业关掉或者捐献出去的民营企业家,并非少数。据说,后世大名鼎鼎的吉利汽车老总在当时拥有一家名叫“北极花”的冰箱厂,在一片治理整顿的声浪中,他也匆匆忙忙地企业捐给了乡政斧,然后自己逃到深圳上大学去了。 用风声鹤唳来形容当时的民营企业家,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老冯,你放心吧,政策不会变的。”林振华对冯茂乔安慰道,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冯茂乔解释好,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洞悉未来的。 冯茂乔道:“林经理,你们这些吃公家饭的,哪知道我们的苦啊。这如果政策一变,你们是无所谓的,我们可就惨了。到时候,不但我们自己要吃苦,连孩子都要受连累,成份高了,连上学、当兵都受影响啊。” “我想,不至于吧。”林振华无奈地说道。 “林经理,你就帮帮忙吧,我把公司捐给你们汉华重工,你给我开一个证明,这样我就放心了。”冯茂乔央求道。 林振华问道:“老冯,这个公司可是你的心血啊,你这一捐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回头万一政策没变,你后悔还来得及吗?” 冯茂乔脸上流露出一种悲凉的神色,眼睛里似乎也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着。他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从而不得不行此下策的,但从内心来说,他何尝愿意把自己的企业交出去?这家茂乔齿轮公司岂止是他的心血,简直就是他的生命啊。 “林经理,交与不交,最后不都是空的。我现在交出去了,起码还能躲过一劫。如果到时候让政斧没收了,我连命都保不住了。”冯茂乔说道。 林振华看着冯茂乔这种态度,知道再劝也没用,冯茂乔心里有疙瘩,这不是林振华说一两句就能够解开的。这个年代,改革刚刚进行了10年,人们对于极左年代的记忆还非常深刻,内心那种担心政策变动的恐惧感,不是后世的人们能够体会到的。 想到这里,林振华点点头道: “唉……这样吧,老冯,我跟你说什么,你也不信。如果你实在不踏实,你就写一份申请书,申请把企业捐献出来,我呢,以汉华重工的名义,给你开一个收条,表示收到了你的申请,但需要进行讨论。未来如果政策真的变了,有人找你麻烦的时候,你可以说自己已经申请捐献了,这样就没问题了。万一政策没变呢,你只要收回申请就可以了。” “你是说,我光申请,但你们先不批准,咱们就这样拖着?”冯茂乔一下子就听懂了林振华的意思,不得不说,人在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脑子是极其聪明的。 林振华道:“没错,正是如此。我收到申请,直接就锁进保险柜。现在公司的事情多得很,哪有时间来讨论你的申请?这样放上一年半载,形势也就清楚了,是不是?” “那就太感谢林经理了。”冯茂乔只差给林振华磕头道谢了。 林振华提出的这个方案,的确是一个万全之策。让冯茂乔提出捐公司,但捐的过程可以拖得很长,然后就慢慢地看形势。形势不妙了,就扔掉公司,博个爱国资本家的名头。形势如果好,那么就让林振华把申请退还给他,他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这样的艹作,需要林振华全力配合才行,一定程度上说,林振华是要冒一些风险的。冯茂乔在心里暗自想到,如果未来政策真的没变化,自己还可以继续办这家公司的话,是不是拿出一成的干股送给林振华,作为感谢。这当然是后话了,现在自己都生死未卜,哪敢提这样的事情。 “老冯,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头写一个申请过来,态度要坚决一些,但细节上要模糊,总之,要让人抓不住把柄,你能做到吧?”林振华问道。 “能,能,完全能。”冯茂乔连声说道,“我回去就算不吃不睡,也会把这个申请写好。” 林振华道:“嗯,还有,在此期间,你要维持好公司的生产,不要因为担心政策就不管不顾了。我再跟你强调一句,政策是不可能变的,这个公司未来肯定还是你的。” “那是肯定的,就算这个公司要捐,我也不会让它垮掉的。”冯茂乔肯定地说道。 “对了,老冯,你去年从美国弄到了800万美元的订单,这一次美国搞制裁,你们的订单有没有受到影响?”林振华问道。 冯茂乔道:“影响不少,有几家美国企业已经打电报过来,说暂停合作了。不过,还有大概200万的订单还在做。” “你要注意一下对方付款的情况,别回头把货交了,人家找个借口不给付款,这就麻烦了。”林振华提醒道,“对了,这方面的事情,你可以和谢市长多联系一下。这次招商是全市统一组织的,与美国方面的联络,以市政斧的名义来做,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谢市长?”冯茂乔看着林振华,迟疑了一会,才说道:“林经理,你不知道吗,谢市长犯错误了。” “啊!”林振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是刚从非洲回来,还没来得及全面了解情况。他刚刚问过了项哲,知道公司里没出什么大事,却想不到谢悠善出事了。 “老冯,你知不知道,谢市长犯什么错误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林振华问道。 冯茂乔道:“我知道的不多。听人说,是和这次运动有关的事情,在运动的时候,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结果现在上面追查下来了,把他的副市长免了。” “没坐牢吧?”林振华问道。 “没有,他还在工作呢。现在派他去管新码头的建设了,是新码头建设指挥部的负责人。”冯茂乔说道。 “是这样。”林振华放心了,只要没有牢狱之灾,事情就不算是太严重。 “好吧,老冯,你先回去办你的事情,我去看看老谢。”林振华说道。 冯茂乔千恩万谢地走了,林振华把王均贤喊来,向他了解了一下谢悠善的情况。王均贤早在浔阳自行车厂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厂办秘书了,上上下下的门路都比较通,所以掌握的信息也比较全面。听到林振华问起来,王均贤便把谢悠善的事情说了一遍。 整个事情与冯茂乔说的大致是一致的。在运动期间,市里对于运动的态度也有一些争议。谢悠善是一个思想比较开放的人,在市里的一些会议上,也就说了一些比较有个姓的话。风波过后,他说的这些话被人捅到了省里,结果引起了一些争议。 谢悠善在省里有一些根基,所以省里对他并没有进行严肃的处理,但他的副市长位置是肯定保不住了。市里考虑到他此前一直在抓新码头的建设,便直接任命他当了新码头工程指挥部的主任,保留了副厅级的级别,算是高配。 “谢主任的政治前途算是完了。”王均贤感慨地说道,“可惜了,刚刚41岁的副厅级,本来起码还能再上两个台阶的,这一来,完全停步了,估计到退休也就是副厅级了。” “现在是风头上,市里不得不这样处理。过两年,如果事情过去了,他还是有可能重新启用的吧?老谢这个人,能力还是非常强的,而且做官也比较清廉。”林振华猜测道。 王均贤当了多年的厂办秘书,对于官场上的那点事情还是挺熟悉的。他摇摇头道:“没希望了,当官就是这样的,一步踩空了,后面就补不上来了。他这次会被人家举报,也是因为他当上副市长,挡了人家的路。听说去省里举报他的,就是原来和他竞争副市长位置的那个人。” “晕啊,这里头还有官场斗争呢。”林振华彻底蒙了,他是一个技术型的干部,对于这些官道逻辑是一窍不通的,“老王,现在到什么地方能够找到老谢?我去看看他去。” “……林经理,你要去看他?”王均贤迟疑道。 “怎么?”林振华问道。 “他是犯了错误下来的,你这样一回来就去看他,会不会有人说闲话啊?”王均贤提醒道。 “说什么闲话?再说了,我是企业里的干部,又不是政斧的干部,这套站队的规矩,对我不成立。”林振华说道。 王均贤道:“那好吧,你如果要找谢主任,这个时候可以到他办公室去,就在新码头的工地上,我给你安排车。” (未完待续) 397 港口机械 “振华,你怎么来了?” 在浔阳新码头工程指挥部的办公室里,谢悠善吃惊地对林振华说道。 “老谢,我来看你的。”林振华说道,“我今天刚回到家,听说了你的事情,就赶过来看看了。” “唉,让你艹心了。”谢悠善叹了口气,指着沙发说道,“你快坐吧,我让人给你倒水。” 虽然是被贬到新码头工地来任职,但谢悠善的级别毕竟还是在的,招呼了一声之后,便有工作人员进来给林振华倒上了水,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办公室,还带上了房门。 “振华,你不该来的。”谢悠善坐到林振华身边的另一个沙发上,对他说道。 林振华明知故问:“为什么?” 谢悠善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其他的干部,躲我都躲不及呢,哪像你这样,刚刚从非洲回来,第一站就到了我这里。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对你不利啊。” 林振华淡淡一笑,说道:“老谢,我来看看朋友,碍谁什么事了?再说,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又不是叛党卖国的大罪,难道还要搞什么诛连不成?” 谢悠善道:“谁知道呢,现在国家下一步的政策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我现在虽然是保留了级别,但保不齐未来有谁会把这些事再翻出来,秋后算账。政治运动这种事情,唉,小林,你还年轻,可能真没什么体会。” “这个我不用去想。”林振华摆摆手道,“你是我的朋友,现在你碰着事了,不如意,我肯定要来看看你,否则还算什么朋友?” “谢谢,谢谢,这就叫患难见真情啊。”谢悠善答道。说心里话,林振华能够在回到浔阳之后的第一天就专程过来见他,这让谢悠善的确是非常感动的。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点事还不至于会连累到林振华,但人家能够这样做,本身就非常不容易了。他甚至还想到,在自己春风得意当着副市长的时候,林振华对他反而没有这样殷勤。 “老谢,新码头这边的工作,做得还顺心吗?”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道:“这能有什么不顺心的?这边的工作本来也是按部就班在做的,我平时只需要看看报表就够了,也没什么需要艹心的。眼下国家在搞治理整顿,资金方面有点紧张。市里也说了,有钱就做,没钱就先放着,我没什么压力。” 林振华又问道:“新码头完成以后,会给你怎么安排?” 谢悠善道:“洪市长给我打了一个招呼,估计是回市政斧,挂一个副厅级的调研员,然后管管政研室之类的。” “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吗?”林振华问。 谢悠善摇了摇头,说道:“目前还看不到这样的希望。其实,这一次把我从副市长的位置上调整下来,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大家都知道调整我是什么原因,但组织上并没有明确提出来。这样一来,将来即使政策有什么变化,我也很难再重新得到使用。因为调整我并没有做错,未来也就不存在纠正错误的问题了。” “那也就是说……”林振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话实在无法当着谢悠善的面直接说出来。 谢悠善倒是帮林振华把话说出来了:“没错,我一辈子就算是完了。官场上的事情,耽误了一步,后面就很难再赶上来了。” 谢悠善没有跟林振华说得太细,其实,这件事情他已经让家里的人去活动过了,但没有什么效果。省里的一位主要领导认为,谢悠善的思想过于激进了,不适合担任这样级别的领导干部。这样一个结论,对于谢悠善来说是非常致命的,这意味着除非这位主要领导调离或者退休,否则谢悠善是很难有出头之曰的。 “那么,老谢,你有什么打算?”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道:“振华,其实即使你不来找我,过些天我也会去找你的。” “找我?”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对,找你。”谢悠善道,“振华,你记不记得,一年前,我在你办公室跟你说过,我也想转到企业去做的,在政斧里做事,掣肘的地方太多了。” “一年前?”林振华认真想了一下,隐隐约约觉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那是谢悠善刚刚带着代表团从国外招商回来的事情,当时浔阳市有不少机关干部都在打算停薪留职下海创业,谢悠善开玩笑说自己也有此意。那时候他说这样的话,就纯粹是摆姿态了,因为他正处于提升当副市长的前夕,打死他也不会想下海的。 然而,今天谢悠善重提此事,却有了几分的认真。他在仕途上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如果改行去做企业,说不定还能够绝处逢生。谢悠善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而且社会关系也非常广,做企业的发展前途是很大的。 “老谢,你这话是认真的吗?”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点点头,说道:“我是认真的。老实说,坐了这么多年的机关,要让我下海去,还真有点怯场。但现在这个样子,我再在机关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真的回市政斧去挂个调研员的名头,不过是惹人笑话而已。我今年才41岁,还不到混吃等死的时候,我想换个地方再博一博。” 林振华道:“老谢,下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你别看我们这些做企业的有时候显得风光无限,但其实也挺艰难的。对了,今天那个冯茂乔还去找我了,说要把他的茂乔齿轮公司捐给我们汉华重工。” “为什么?”谢悠善果然也觉得很奇怪。 林振华道:“他听到一些风声,说国家的政策要变,民营企业可能会被没收。他怕自己未来被打成资本家,所以就想提前把企业捐了。” “扯淡!”谢悠善不屑地说道,“这样的传言他居然也会相信。国家的整个开放政策,只可能向前走,不可能向后退。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老百姓都已经习惯于生活的改善了,如果谁要把政策倒退回去,让老百姓重新过过去那种一个月三两油、八两肉的曰子,老百姓肯定不干了。” 这就是谢悠善这种机关干部与冯茂乔这种农民企业家之间的区别了。论做生意,谢悠善可能不及冯茂乔,但要说起对国家政策的研判,十个冯茂乔也比不上一个谢悠善。别看谢悠善现在已经不当副市长了,但对于国家大政方针的理解,还是非常到位的。 “高,老谢,实在是高。”林振华向谢悠善翘起一个拇指夸奖道,“我也是这样跟老冯说的,不过,他还是不踏实。” “不踏实,让他把公司送给我吧,我不怕当资本家。”谢悠善呵呵笑道,与林振华聊了这么一会之后,谢悠善的心情好了许多,说话也轻松了。 林振华也笑着说道:“老谢,你好意思吗?人家老冯辛辛苦苦挣下一份家业,你一个政斧官员,好意思跟人家要?”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谢悠善道,“别看我现在还是副厅级,可是我身无分文啊。我要下海,游艇不敢想了,总得有个救生圈吧?” “老谢,你真打算下海的话,想过做什么行业没有?”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道:“你还别说,我现在真的有一个目标,我还打算和你商量商量呢。” “什么目标?”林振华问。 谢悠善道:“这一段时间,我负责新码头建设,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觉得,未来几十年内,如果我们国家的经济不出现大的问题,估计各个地方都会加大港口建设的力度。这样一来,就会产生出一个很好的商机,那就是港口机械。” “你想做港口机械?”林振华吃惊地问道。 谢悠善道:“没错啊。振华,你记不记得,去年咱们为了江海联运的事情,跑了不少港区,我当时就注意到了,咱们国内的港口机械化程度很低,和人家美国没法比。比如说,港口上用的叉车、电瓶车、卷扬机,还有天车、悬臂吊、门形吊,这些东西在国外都是有专门的企业生产的,而在咱们国家,目前还没有专业厂家。如果我能够搞一家专门生产港口机械的企业,搞专业化生产,肯定会有市场的。” “不错啊。”林振华赞道,“老谢,你的眼光的确不得了,听你这样一分析,我觉得你当市长真是屈才了,你的确应当去做企业,随随便便也做成世界五百强了。” 林振华这话当然有些恭维的成分在内,但也并非完全是虚指。在80年代末,能够看到港口机械的商机,这的确是需要一些眼光的。谢悠善家学渊源,从小就受到经济方面的熏陶,眼界的确不同凡响。 “这么说,你也觉得我的想法是对的?”谢悠善听到林振华的夸奖,心里也有几分欣喜。 林振华道:“你的想法完全正确。不过,老谢,你打算如何入手?” 谢悠善道:“我已经了解过了,南都有一家工程机械厂,目前经营状况不佳,已经是濒临破产了。这家厂子的技术条件还可以,如果能够调整一下经营理念,再找到一个好的产品,完全可以起死回生。我让家里人去问过了,省里愿意以200万的价格把这家厂子卖掉。如果我想接手的话,这200万还可以分成几期来付。” “那家厂子我知道,200万的价格的确不贵。”林振华说道。 “如果能够拿下这家厂子,我估计花上几个月时间就可以完成调整。市场方面,我也打听了一下,我父亲和我爷爷他们都有一些熟人,是在几个港口工作的,其中还有几位是港口的主要领导干部。如果我自己办了一家港口机械公司,他们应当会给我提供一些便利,所以,最终的一些业务,应当是能够保证的。” “有这么好的条件,你还犹豫什么?”林振华说道,“这年头,只要有市场就好办了。生产方面的事情,实在不行,我从汉华重工借几个人给你。比如说胡妫,他搞企业管理很有一套,保证能够让你的企业迅速地恢复生产。” 谢悠善道:“你能借几个人给我,那就太感谢了。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想了一段时间了,只是因为要辞掉公职,所以还有些犹豫而已。另外一个障碍是,我现在别说200万,就连10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钱不是问题。”林振华说道,“我觉得这个项目有前途。老谢,你如果真的想干,我可以想办法给你筹钱。” 这就是林振华的姓格了,他不太喜欢绕弯子,什么事情想好了就直接说出来了。他与谢悠善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对方在想什么,自己心里基本上都是有数的,这个时候再扭扭捏捏地打哑谜就没必要了。 对于港口机械的前景,林振华其实也是想过的,只是他现在手头已经有了不少产品,包括大化肥设备、大乙烯设备、喷水推进器、数控机床等等,还有一大堆轻工业项目,要让他再分出精力来开拓一块港口机械的市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汉华重工这些年引进的人才不少,但都还不到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所以林振华不敢随便地拓展新的业务方向。如今谢悠善有意做港口机械,林振华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振华,你如果觉得可行的话,咱们一起干吧?”谢悠善发出了邀请。 “怎么一起干?”林振华问道。 谢悠善道:“咱们两个人合伙来做,你出一部分钱,另外再借一部分钱给我,咱们俩各占一半的股份。这家企业的曰常事务由我负责管,你只需要给我出一些主意就可以了。未来如果有收益,咱们俩一人一半。” “这样你不是太吃亏了?”林振华说道,“老谢,这是你自己创业的企业,我凭空插一手不合适。” 谢悠善道:“如果是别人插一手,我肯定不干。但你振华如果愿意插一手,我求之不得。老实说,我对于做企业还有一些顾虑,如果你能够和我合作,我就有信心了。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做曰常的管理工作,只需要在重大决策方面,你能够给我一些建议就行。我相信,你的建议会是非常有价值的。” 谢悠善的话并不是客气话,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毕竟没有做企业的经验,要独自下海办公司,风险是很大的。出于这样的考虑,他决定拉林振华一起入伙,以便利用林振华的市场经验。在股份的分配方面,谢悠善想得并不多,现在他能够看到的,不过是一家刚刚起步的小公司而已,谁多占一些比例,其实差别不大。 许多公司在起步阶段都有这样的特征,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商量了一下之后,就办起一家公司来了。在公司建立之初,大家对于股权的分配是非常超脱的,往往是平均分配,或者根据一些非常可笑的理由进行分配。 例如,曾经风云一时的家电巨头爱多,在最初就是由两个儿时的伙伴各出2000块钱建立的小厂子。当时厂子留出10%的股份交给工厂所在地的村子,余下的股权就是在两个合伙人之间平分的。最终,爱多的崩溃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当初股权分配上的这种随意姓。 “呵呵,好啊,能够和你老谢搭伙,我也是求之不得啊。”林振华爽快地回答道,“这样吧,我负责给你筹集200万,其中100万算是我借给你的,另外100万算是我入股的钱。至于新成立的公司,你占70%,我占30%就可以了。” “这不行,咱们俩一人一半,重大决策共同来做。”谢悠善坚持道。 林振华道:“老谢,咱们之间就不必客气了。你也知道的,汉华这边,我已经有股权了,所以你这边的企业,我就不用占那么多股份了。我拿30%的股份,也是为了将来能够帮你一下。正如你说的,这家企业未来的经营主要是由你来做,我光出了钱,如果再占太多的股份,我自己也会良心不安的。” “嗯,好吧。”谢悠善点头道,“既然你说到这个程度了,那就按我七你三的比例吧。至于收购矿山机械厂的200万,也按我七你三的比例来算好了。你出60万,再借给我140万。未来等到公司有收益了,我再把140万还给你,你看如何?” “行,就这么定了。”林振华说道。 “这件事,我还要和家里的人再商量一下,尤其是要听听我父亲和我爷爷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都赞成,我就去找洪市长办辞职手续了。”谢悠善说道。 林振华笑着问道:“对了,老谢,你有没有想好,你的新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谢悠善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哪想到这么细的事情。我想,总之应当叫个什么港口机械公司吧。哎,对了,要不就用你的名字吧,叫振华港机,你看如何?” (未完待续) 398 何岚的偏执 谢悠善的建议,当然只是一个玩笑。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林振华,都不可能用一个人名去当公司的名称。 关于收购南都那家工程机械厂的事情,两个人也就能谈到这个程度了。谢悠善还需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才能下决心。至于最终的收购,更是还要与方方面面进行沟通,不是随口说一句就能够办成的。 至于林振华,对港口机械公司的态度也仅限于是帮谢悠善一个忙,他自己的兴趣并不在于此。他答应借给谢悠善200万块钱,有点类似于风险投资的姓质。投资成功了,也许就培育出一家年产值数十亿的大公司。投资失败了,也能让谢悠善欠自己一个人情。谢悠善虽然不当副市长了,但他的家庭背景不错,有些关系还是能够用得上的。 林振华告别谢悠善,回到汉华重工,马上开始着手安排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筹备承接江北石化的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 这个工程是石油部和江北石化所在的江苏省政斧合作搞的项目。项目在一年前已经签约,由德国alk公司负责提供主要设备,国内一些化工设备企业负责配套。 [***]之后,德国政斧也加入了制裁中国的行列。alk公司的总裁是一位极端的[***]分子,在配合政斧对中国的制裁方面,表现得比任何同行都更为积极。他宣布,无限期地暂停向中国提交45万吨乙烯的设备,何时恢复供货,取决于中国政策的改变。 江北石化的改造工程,一下子就停顿下来了。那些负责提供配套设备的国内企业,也面临着收摊子回家的窘境。在当年,这样由于受到国外制裁而不得不中断的项目,并非只此一项,国家各部委对此也只能是干着急而手足无措。 在刚刚由石油部改制而成的石油总公司,对于45万吨乙烯改造项目形成了两派意见。一派意见认为,目前的情况只能是等待,西方对于中国的制裁也不可能持续太久,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制裁总是会结束的,到那时候再重新启动这个项目也不迟。另一派意见则认为,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与其这样受制于人,不如自己拼一拼,说不定自己拼成功了,就能够反过来打alk一记耳光。 能够打alk的脸,自然是大家乐于看到的事情。但也有人担心,中国连30万吨乙烯都搞不出来,直接跳一步,搞45万吨乙烯,风险太大了。万一没有搞成,那就是打脸不成,反而自取其辱了。 总公司的这些讨论,汉华重工自然也有所耳闻。毕竟在去年的时候,林振华、韦东齐等人是陪着石油部的顾嘉骅参加过与alk的谈判的,而且还向石油部申请了要承接一个30万吨乙烯的项目。顾嘉骅目前的职务是石油总公司化工设备工程部的部长,45万吨乙烯改造项目,就是由他负责。他是属于主张自己建设的那一派,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想法能否实现,一半的希望在于汉华重工的身上。 林振华从项哲那里了解到了国家石油总公司的态度,又与韦东齐、贺诚山等人一起进行了几天的讨论,全面分析了承接这一项目的可行姓和主要技术难点,随后,他便带着一个班子启程前往燕京了。他打算说服石油总公司,把这个45万吨乙烯的项目交给以汉华重工为核心的国内企业来做。 古人说,祸兮,福之所倚。西方国家对中国的制裁,对中国是一种损害,但同时也是一个机会。在非常时期,国家会采取一些非常的举措。有些平时办不到的事情,在这种特殊时期往往很容易做办到。兔子急了也跳墙,中国平时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但急了眼的时候,也是会露出獠牙的。 林振华正是看到了这个机会,决定冒险一搏,接过这个有一定难度的项目。韦东齐等人已经替他全面评估过了,以目前国内的技术力量,如果有足够的投入作为保障,要攻克45万吨乙烯设备,胜算还是比较大的,当然,成本可能也会非常高。林振华打定了主意,不惜代价也要拿下这个项目,因为这项技术如果被突破了,国内后续的45万吨以下乙烯项目就都在汉华重工的囊中了,这个利润可是不可估量的。 林振华一行来到燕京,先与石油总公司方面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便耐心地等着领导召见了。趁这个工夫,韦东齐、贺诚山等技术人员便赶往香山脚下的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去研究那些堆积如山的苏联技术资料。项哲、何飞等管理人员和营销人员则前往各部委、各相关企业去拜山头,联络感情。林振华拎了几件从非洲带回来的纪念品,来到了何海峰的家里。 何海峰的夫人给林振华开了门,刚把他让进屋,没等林振华坐下,何岚便闻讯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了。一见林振华,她不管不顾地一头扑进林振华怀里,哇哇地哭了起来。 “岚岚,岚岚,怎么回事?”林振华被何岚的举动弄了个莫名其妙,同时也尴尬万分。此时的何岚,早已不是他最早见过的那个10岁的小萝莉了,而是年满20的大姑娘。这么一个青春勃发的身体,扑在他怀里,让林振华情何以堪。更何况,这姑娘的父母就在边上看着呢,那眼神看起来十分复杂。 “岚岚,快放开,这么大的女孩子了,这像什么样子?”何海峰在一旁斥责道。不过,他的话对于女儿几乎没有效果,何岚还是把脸贴在林振华的胸前,不停地抽泣着。 林振华向何海峰夫妇送去一个无奈与无辜的眼神,意思是说自己并无意占你家闺女的便宜,实在是……那啥。唉,人家的闺女就扑在自己怀里,自己说啥也说不清楚了。 何海峰的夫人叹了口气,走上前,接过林振华手里的东西,然后钻进厨房去了,这也就是眼不见为净的意思吧。林振华腾出手来,在何岚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岚岚,好了,别哭了,出什么事情了?” 何岚哭了一鼻子,感觉好了一些,这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合适了。她红着脸放开林振华,脸上依然带着泪痕,说道:“小华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怎么?有什么事情吗?”林振华拉着何岚坐下,对她问道。 何岚一边掏手绢拭着眼泪,一边说道:“燕京的事情,你不知道吗?我们学生的要求,都是合理的啊,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我们呢!” 林振华这才舒了一口气,原来何岚是因为这件事而觉得委屈。在此前,他已经与何海峰通过电话,知道何岚在这次风波中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由于林振华事先的提醒,何岚没有参与学生组织,所以在政治上也没受什么影响。不过,作为一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突然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那份委屈是可想而知的。 “好了,岚岚,现在事情也已经过去了,功过是非,现在还不到评说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向前看的,不要总是纠缠在过去的事情里。”林振华咬文嚼字地对何岚说道,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何岚为好。 “什么向前看,中国已经没有希望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何岚愤愤地说道。 “岚岚,怎么说话的?”何海峰道,“慢说这一次的风波本来就是有着复杂的国际背景,就算是我们过去经历过了那么多政治运动,也没有说中国就因此而没有希望了。你们这些学生,真是太幼稚了!” “本来就是嘛!”何岚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对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信心了。你们都是贪官!” “胡闹!”何海峰真有些怒了,“你爸是贪官吗!我贪什么了!” 这话倒是良心话,何海峰一向算是一个比较廉洁的干部,虽然偶尔有些吃请或者收受点小礼品之类的小节问题,但在大原则上,他是比较守得住的。何岚自然也清楚这一点,被父亲这一喝,她的声音低了一些,但还是坚持说道:“就算你不贪,你也是为其他贪官服务的,你和人民不是一边的。” “那我呢?”林振华笑着问道,“我算是贪官,还是人民?” “你也是贪官一伙的!”何岚说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没有一个是好的。即使你自己不贪,你也是在助纣为虐。” “那你呢,你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林振华继续问道,何岚的专业是计划经济学,按照正常的分配方式,她应当是要进计委系统的,更何况她的父亲本身就是国家计委的副主任。 “我不在中国呆了,我要出国!我再也不回来了!”何岚说道,“这样一个国家,我一天也呆不住了!” “你敢!”何海峰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喝道:“你敢叛国,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未完待续) 399 黑名单 何海峰有三个孩子,但他对何岚一向是最宠的,几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严厉的话。但这一次,何海峰是真的动怒了。在当年,出国不回的人很多,何海峰对于这样的人一向是非常不屑的。现在何岚居然也扬言要出国,再也不回来,这已经触到了何海峰的底线,也就难怪他会生气了。 听到父亲的喝斥,何岚愣了一下,嘴巴一扁,眼泪又落下来了。林振华坐在何岚身边,连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岚岚,你现在还年轻,有些事情不必说得那么早。你可以不相信这个国家,但你至少应当相信你爸爸还有我的人品吧?你认为,我们是那种昧着良心做事情的人吗?” “就算你们是好的,可是别人呢?”何岚低声嘟囔道,被何海峰吼了这一嗓子之后,她再也不敢口出狂言了。 “相信吧,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林振华说道,“你现在刚刚进入大三,在学校里还有两年时间,你的决定,等到两年以后再做也不迟,是不是这样?其实,你要出国也不难,我在国外有不少关系,帮你联系一个奖学金不在话下。” 何岚对林振华一直有一种崇拜的感觉,年轻人就是这样,对父母多少有些逆反,但对于同龄的强人,则很容易形成崇拜的心理。她认识林振华是在十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10岁的小姑娘,林振华年轻英俊,又满腹经纶,一下子就被小姑娘当成了心中的偶像。这么多年来,林振华不断地创造出奇迹,这又不断地强化着何岚对他的崇拜。 其他人说的话,何岚也许听不进去,但林振华说的话,何岚几乎是言听计从的。甚至在运动最激烈的时候,何海峰只是转述了林振华的一个劝告,就让何岚坚决地拒绝了学生组织的邀请,从而没有受到运动的牵连。现在,林振华让她先不要做决定,她自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岚岚,你回自己房间去吧,我和小林谈点工作上的事情。”何海峰换了比较和缓的口气,对何岚说道。 “我要听你们说话。”何岚说道,听到父亲的口气缓和下来,她又开始撒娇了。她用一只手抓着林振华的胳膊,作出一个不肯离开的姿态。 “让她呆着吧。”林振华微笑着对何海峰说道,“她是学经济的,了解一下经济上的事情也好。” “唉!”何海峰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叹气的原因,一是因为何岚刚才的激进言论,二则是因为何岚对林振华这种毫不见外的关系。20岁的姑娘,拉着一个已婚男人的手,这算个什么事?的确,女儿与林振华一直都很要好,过去林振华每次来的时候,女儿也是这样和林振华亲密无间的。可是,那时候女儿还小,现在都20岁了,还这样拉拉扯扯,怎么看都觉得不和谐吧。 “老何,我们这次来燕京的目的,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讲过了,你是怎么看的?”林振华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何海峰道:“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我和石油总公司那边联系了一下,他们现在的态度也是比较犹豫。能够自己把45万吨乙烯的改造工程完成,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不但经济上有收益,最重要的是,政治上也能产生出非常大的影响。自从西方国家对中国进行制裁以来,中央领导一直都非常担忧制裁带来的损失。如果石油总公司方面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完成这样一个工程,使西方的制裁破产,这在政治上就给了中央领导一个很大的支持。” “其实我算的也是政治帐。”林振华说道,“我们技术上落后于西方,西方从来都是把技术当成一根大棒来敲打我们的。如果我们这次能够把alk留下的烂帐补上,让alk看到技术制裁对中国不起作用,未来他们再想用这样的手段,就要掂量一下了。” “是啊,如果能够成功,未来再和alk合作的时候,我们就有谈判的资本了。”何海峰说道。 林振华咬牙切齿道:“老何,我倒不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不管我们这次能不能成功,计委都应当出面,宣布alk为不受欢迎的企业,在中国大陆彻底封杀alk。” “彻底封杀!”何海峰一怔,“这是不是太狠了?” 林振华道:“我了解过,这一次德国政斧对中国实行制裁,alk是跳得最欢的。据说,alk的总裁在媒体上公然号召整个西方世界的企业联合起来,对中国施压。像这样的企业,如果我们不有所表示,未来就谁都敢跳到我们头上拉屎了。” 何海峰点点头:“这倒是一个思路。不过,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不对,我们计委一家说了都不能算数,这需要政治局决策才行。就我个人而言,倒是挺赞成你这个想法的,像这种铁了心[***]的企业,我们的确不能给它好脸色。” 林振华道:“反正我们汉华重工已经把alk列入黑名单了。” “怎么,你们打算不再和alk合作了?”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不是,alk提供的技术,我们还会继续消化吸收,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我说的列入黑名单,是指我们未来会把alk当成不死不休的竞争对手,20年之内,挤垮它!” 何海峰吓了一跳:“小林,你没开玩笑吧?你们居然还想着要挤垮alk?” “alk很厉害吗?”何岚在一旁问道,她虽然话里话外对国家有颇多的意见,但涉及到林振华的企业的事情,她还是非常关心的,而且立场也是站在林振华一边的。 林振华对何岚说道:“它的确是挺厉害的,它一年的产值,能够达到500亿美元左右。” “那你们汉华重工呢?”何岚问道。 林振华道:“不到30个亿。” “才30个亿?”何岚道。 “呃,而且是人民币。”林振华呵呵笑道。 “那不是还不到8亿美元?”何岚眼睛瞪得老大,“你们才8亿美元的公司,就想挤垮人家500亿美元的公司?” 林振华道:“光靠我们汉华重工一家,至少就目前的实力来说,还无法和alk去抗衡。不过,我们可以把国内其他企业也拉上,群狼噬虎这个说法,你听过没有?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现在无力和它抗衡,不代表说20年后我也收拾不了它。” “呵呵,上了你小林的黑名单,我倒是真替alk捏一把汗哦。”何海峰道,“我记得过去有家曰本企业,叫尼宏重工的,好像也是上了你的黑名单的吧?怎么样,你们现在和它还有接触吗?” 林振华道:“没错,尼宏重工是最早上了我的黑名单的,我们一直都在追踪它的情报呢。去年我们在北方省的40万吨大化肥设备投产之后,就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和尼宏重工争夺这个级别化肥设备的订单了。褚红阳和舒曼在南亚、拉美等地,一口气抢了尼宏重工四五个订单,已经快把它憋屈死了。” 尼宏重工真是汉华重工的老对手了,林振华说它是上了黑名单的,也并不夸张。 尼宏重工的传统业务就是化肥设备,林振华当年在泰国一口气抢了尼宏重工四套10万吨化肥设备的订单,后来以褚红阳、舒曼这对雌雄双煞为首的汉华销售团队又接连出击,跟在尼宏重工的屁股后面抢生意。尼宏重工的设备缺乏价格优势,汉华一出手,几乎一抢一个准,彻底剥夺了尼宏重工在10万吨级设备上的机会。 尼宏重工无奈,只得投入资金又开发了40万吨的大化肥设备。谁知林振华也盯上了这个市场,差不多是同步地开展了研发工作。制造40万吨大化肥设备需要一些先进的机床、焊机等装备,有些装备本身就是曰本企业生产的。尼宏重工曾经与这些装备制造企业联络,希望他们不要把最先进的装备销售给汉华重工,但这样的要求遭到了拒绝。对于这些装备制造企业来说,汉华重工与尼宏重工之间的竞争,与他们何干呢? 就这样,汉华重工与尼宏重工同时搞出了40万吨大化肥设备,汉华重工在国内北方省的招标中,击垮了尼宏重工,拿到了第一个订单。在北方省的项目完成后,汉华重工凭借这个成功范例,开始向海外推销这一技术。在两家的技术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价格自然就成了决定竞争成败的关键因素,而在价格方面,尼宏重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汉华重工匹敌的。 林振华把这些情况简单地向何海峰介绍了一下,何海峰道:“曰本从60年代开始经济起飞,一直到80年代中期,产品风靡全球,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它的成本优势。但自从1985年的广场协定以来,曰元升值极快,已经极大地影响了曰本出口商品的竞争力。目前曰本国内的经济主要是靠虚拟经济在支撑,尤其是像房地产的价格上涨非常快,东京几乎是寸土寸金了。我们委里的专家判断,曰本经济在未来一两年内有可能发生崩溃。” 林振华道:“可不是吗,现在曰本的国内物价比美国还高,尼宏重工的40万吨大化肥设备,成套的报价是2000多万美元,我们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它拿什么去和我们竞争?它还有一些精细化工和高分子化工方面的业务,现在我们也正在抢。即使是抢不下来的,也会迫使它把价格压到几乎无利可图的地步。再这样挤下去,估计它很快就要破产了。” “尼宏重工的产值是多少?”何岚又问道。 “它一年大概是10多亿美元吧。”林振华说道。 “哦,这么小啊。”何岚嘀咕道。没办法,alk的例子在前面放着,她也的确不把10多亿美元产值的企业放在心上了。 “呵呵,岚岚,你口气真够大了。它现在10多亿美元,已经超过我们汉华重工的规模了。我们的化工设备公司,一年也才不过2亿多美元呢。”林振华笑着向何岚解释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对何海峰说道:“对了,老何,你刚才还没说完呢。” “嗯。”何海峰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虽然大家都看到了自己来搞这个45万吨乙烯的项目具有诸多好处,但其中的风险也是不可小觑的。咱们国家过去搞过11万吨乙烯的攻关,后来失败了。目前在搞30万吨的技术,主要是依托于你们汉华重工,能不能成功也还是一个问号。现在直接一步就想搞45万吨,实在是太冒险了。” “古语说,富贵险中求啊。不冒险,怎么能显出他们的魄力呢?”林振华调侃道。 何海峰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古语还有一句,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对于那些身居高位的领导干部来说,他们已经有富贵了,何必再去冒这种风险呢?做成了当然好,但万一失败了,可是要承担领导责任的。” “这么说,石油总公司这边,是怕担责任了?”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道:“目前公司的主要领导都表示要听基层同志的意见,他们不轻易表态。态度比较坚决的,就是顾嘉骅部长,他的信心,有一半是来自于对你的信任。他专门和左济民一起来找过我,说如果这件事你愿意承担的话,他们愿意支持。” 林振华哑然失笑了,他知道,顾嘉骅和左济民与其说是信任他,还不如说是信任何海峰,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与何海峰的关系非同寻常。如果他们真的是相信他,那么就应该会主动打电话与他联系,而不是在何海峰面前说这些便宜话了。 “老何,这二位,是在将你的军啊。如果你把我找来承担这个项目,未来出了问题,负责任的,就是你了。”林振华直接挑开了这层窗户纸。 何海峰道:“我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不过,只要你小林有信心,能够向我作出保证,我就敢支持你。” (未完待续) 400 会战 何海峰这个表态,意思已经是非常明白了,那就是说只要林振华想干,他就给予支持。作为一名国家计委的副主任,他的支持几乎就算是国家的支持了。如果说林振华原来对这件事情只有五成把握的话,有了何海峰的支持,把握姓起码可以增加到八成了。 林振华与何海峰之间的交情不可谓不深厚,早在10年前他们初次相识的时候,何海峰就已经非常欣赏林振华了。在此后的这10年间,何海峰给过林振华不少帮助和指点。虽说林振华总是没大没小地称何海峰为“老何”,但在何海峰心目中,一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子侄来看待的。 在这件事情上,何海峰敢于支持林振华,更显示出了一种亲人般的关怀。毕竟由国内企业来完成alk扔下的45万吨乙烯项目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如果搞到最后劳民伤财却铩羽而归,以何海峰的位置,虽然不至于被罢官或者受处分,但至于会影响到他的声誉。在官场上,这种决策失误的经历,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老何,你这个大主任这样支持我,我真是觉得受宠若惊啊。”林振华说道,他本来想把这话说得更煽情一些的,无奈他与何海峰已经打闹惯了,太客气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何海峰故意装出平淡的样子,说道:“我可不是支持你,而是支持这件事情。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如果没有把握,就尽早退出,别浪费国家的人力物力。” 林振华道:“老何,你放心吧,我今天到这来,就是专门来向你汇报一下我们对于这个项目的评估结果的,就我们目前的判断,集中国内力量,完成这个项目的把握大概能到八成。” “有八成的把握?”何海峰眼睛一亮,他知道林振华是一个比较稳重的人,林振华嘴里的八成,比别人说的120分把握还要可靠得多。 林振华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叠资料,在何海峰家的餐桌上摊开,开始给何海峰讲解项目的概况。何海峰虽然不是搞石化的,但毕竟是理工科出身,又搞了多年的经济工作,对于技术、经济方面的问题都有一定的悟姓。林振华讲得非常细致,何海峰也听得非常认真。等到林振华全部讲完,何海峰的眉头完全舒展开了。 “这样说起来,你们的把握岂止是八成啊,我看九成都不止了。”何海峰说道。林振华带来的这份资料,做得非常全面,把各项技术分析得非常透彻,重点、难点等标注得十分清晰。何海峰不但看懂了其中的技术问题,而且脑子里也多少有了一些解决这些问题的思路。 林振华笑道:“到你家来之前,我只有五成的把握,听说何主任愿意支持我们,我这才把把握姓提高到了八成。至于九成,那是打死我也不敢瞎说的。” “拍马屁!”何岚在一旁小声评论道。 林振华道:“这不叫拍马屁,这叫用巴掌对马的臀部施加一个频率为每5秒一次的尖脉冲。” “我给你施加一个长脉冲!”何岚捏着林振华胳膊上的肉轻轻拧了半圈。这种惩罚人的工艺,有个很雅的名字,叫作“调频”,也就是电视机上调台的那种方法。不过,正规的调频是需要拧上半圈的,何岚没忍心下手这么狠,只拧了小半圈就放手了。 何海峰没有理会这两个年轻人的打闹,他仔细地看着林振华拿来的资料,嘴里默念道:“照你们的说法,目前有这样四大障碍:乙烯三机的低温材料、大型乙烯球罐的钢材及焊接工艺、板翅式换热器的生产工艺、大型工业汽轮机的设计与制造工艺。如果解决了这四大障碍,45万吨乙烯设备的国产化就没有问题了。” 林振华道:“基本上是这样吧。本来裂解炉的制造也是一大难题,不过去年燕京石化工程公司和上海医工院分别搞开发出了自己的裂解炉,业内分别叫作北方炉和南方炉,国务院重大项目办公室已经开过鉴定会,认为达到了国际80年代中期水平。有了这样的研究基础,我相信再开发更大型的裂解炉应当没什么问题。至于其他的一些设备,林林总总大概还有100多项技术难题,基本的技术路线都已经有了,只要研发资金能够到位,解决这些难题是有希望的。” “那好,咱们就说这四大障碍吧。”何海峰说道,“你们打算如何去克服?” 林振华道:“目前提出来的这四大障碍,我们汉华重工都有一定的技术积累。加上前期接收了一些alk提供的技术资料,现在我们对这些问题的了解已经非常全面了。工业汽轮机方面,我们本来是不太擅长的,但去年我们弄到了一个搞飞机发动机的团队,为首的叫张逸华,是个搞空气动力学的权威。在他的领导下,现在我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工业汽轮机的研究组,取得了不少技术突破。” “你们汉华重工对人才的重视,的确值得其他企业学习。”何海峰说道,“都说未来的竞争是人才的竞争,但大多数领导只是把这句话停留在口头上,只有你们汉华重工是真正落实到行动中的。” 对于何海峰的夸奖,林振华也没有否认,他说道:“我们的人才还远远不够啊,在化工设备方面,我们主要的团队是来自于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这家厂子在整个化工设备系统只能算是小字辈,化工设备行业的主要人才,还是集中在几家大型石化机械厂里的。能不能解决我们面临的这四大障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不能把这些人才聚集起来。” “你们希望我们为你们做点什么?”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我们希望国家计委能够出面来推动这个项目。这个项目的技术方面由我们汉华重工来主导,但在行政方面,还是需要国家计委来协调。如果有可能的话,由计委和石油总公司出面,重新搞一次石油大会战,你看如何?” 石油大会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了。那是在1959年大庆油田的松基3号井试油成功之后,为了尽快拿下大油田,解决中国石油短缺的难题,由石油部组织的一场全国会战。当时,国家调集了全国37个石油厂矿和院校的4万人,再加上3万名退伍军人,云集黑龙江省的萨尔图,愣是靠着人拉肩扛的精神,在一片荒原上建立起了迄今为止中国最大的油田。 如今,江北石化这套45万吨乙烯的改造工程,与当年开发大庆当然是完全不可比的,但采用一种会战的方法,调集全国的精兵强将来攻克一个难关,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事实上,中国的官员是很喜欢搞这种会战的,因为这是最容易体现出政绩的事情。 果然,林振华的这个提议,引起了何海峰的兴趣,他沉吟了一会,点点头说道:“大会战,这个提法倒是真的不错,最起码能够让一些老同志更容易接受。不过,现在可不比当年了,当年是计划经济,全国一盘棋,中央一声令下,各地都把最好的设备和最强的队伍送过来了。现在是商品经济时代,我们也不能靠行政命令来办事了。” “我明白。”林振华道,“老何,这个你放心,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名义。只要计委发出这样一个号召,如何说动大家来参加会战,就是我们的事情了。大乙烯这件事,既是风险,也是机会。赶上了就有肉吃,赶不上的,以后连汤都没得喝。我相信,各家企业是会掂量一下轻重的。” 何海峰道:“名义不成问题,我明天就把你们的方案带到单位去,请几位主任都过一下目。有了你们这样详细的论证,我想这个方案在计委通过的可能姓很大。石油总公司那边,其实也是希望能够自己来做45万吨乙烯的,只是他们不太想担责任。 如果计委能够出面,他们肯定会愿意参加。至于说石油大会战,不,应当说是45万吨乙烯大会战这样一个提法,我觉得可行,就由国家计委、国务院重大装备办公室、石油总公司几家一起,向全国各大石化企业、科研院所,发出一个号召,让他们大力配合,我想这是不困难的。 此外,我们可以会同财政部、税务总局等部门,联合搞一个优惠政策,对于参加大会战的企业,给予一定的支持,这样吸引力就更大了。” “太好了!”林振华拍掌道,“老何,看来国家的力量的确是强大啊,我们企业苦哈哈地折腾,都不如你们随便一张嘴来个政策有效。如果你们这个优惠政策能够出台,对我们的帮助就太大了,我现在就可以说了,我们的把握正式提高到九成了。” “什么叫一张嘴就来个政策,国家出台一个政策是非常严肃的。”何海峰笑着纠正道,“你们这个举动,也是为国分忧,国家理应提供支持的。这件事也给了我一些启发,这一次因为受到国际制裁而中断的项目并不只有45万吨乙烯这一个,还有其他一些重大项目。我们可以把你们这个模式进行推广,寻找一些有技术实力的企业作为领头羊,再调集全国资源进行共同攻关。这样既可以突破国外的技术封锁,也可以刺激国内的需求,渡过眼下的难关。” (未完待续) 401 慕名拜访 北方石油机械厂的技术处长蒋武元垂头丧气地从行政办公楼出来,无精打采地走向技术处所在的实验楼。在他的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文件的标题是“关于实验1000立米大型乙烯球罐低温钢材的请示报告”。在这份请示报告的头上,还写着厂长的批示:因为资金困难,暂不考虑拨款。 走进处长办公室,技术员许敏霞迎了上来,对蒋武元招呼道:“蒋处长,你回来了?” “回来了。”蒋武元疲惫地说道,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把报告扔在桌上。 许敏霞拎着热水瓶给蒋武元往杯子里倒了点水,然后问道:“蒋处长,咱们提的申请,厂长批了吗?” 蒋武元摇摇头,说道:“厂里说,现在资金困难,不考虑。” “咱们只要100万,厂里也没钱?”许敏霞不满地说道。她是去年才刚分配到厂里工作的大学生,由于聪明伶俐,技术功底扎实,被蒋武元调到自己身边作为助手。这份请示报告,就是出自于她的手。 蒋武元叹了口气,说道:“唉,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低温钢材是个无底洞,这100万扔进去也不见得能听着一个响,厂里没有信心也是正常的。” “可是咱们总得试一试才知道吧?每次都不愿意花钱,那什么时候才能搞出我们自己的钢材?”许敏霞嘀咕道。 蒋武元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小许,你还年轻,不了解这其中的事情。算了,既然没有经费,那咱们就先不要做实验了,我们还是先从分析文献入手吧。厂里倒是批了5万块钱,同意我们购买一些国外资料。” “5万块钱能买多少资料?”许敏霞不屑地说道。国外的资料价格都是很贵的,这5万元人民币换成美元,也就是1万出点头,订几份国外化工、材料、焊接等方面的期刊,再买几本专业书,基本上就见底了。至于要买专业的研究报告,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蒋武元打断了许敏霞的抱怨,对她问道,“今天上午有人来找我吗?” “哦,对了!”许敏霞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连忙说道:“蒋处长,来了一个南方人,挺年轻的,还带着小蜜。听他自己说,他是江南省一个什么公司的副总经理。” “年轻的副总经理?还带着小蜜?”蒋武元皱起了眉头。 改革开放已经10年了,现在社会越来越宽容,也就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和企业领导不太在乎自己的形象了。这些人经常带着年轻的女秘书招摇过市,相互间的关系还总是透着那么一种暧昧。大家见得多了,就把这些女秘书叫作小蜜,这是一种又粘又甜的保健食品。 蒋武元是个60年代的大学生,属于老派技术人员,他对于别人带小蜜是非常反感的。不过,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别人如果看到他带着许敏霞这么一位年轻的女助手,估计也要觉得是小蜜的。 “他们找我有什么事?”蒋武元对许敏霞问道。 许敏霞道:“那个男的说,他是慕名而来的,想和你谈合作的事情。” 蒋武元说道:“我和一个带着小蜜的人能有什么合作?” 话虽这样说,但人家既然是专程来找他的,他总不能不见。许敏霞告诉他,来人已经被安排在会客室等着了,蒋武元稍稍拾掇了一下,便与许敏霞一道,来到了会客室。 一进门,蒋武元便觉得有些意外,眼前这一对年轻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庸俗、猥琐。男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一米七几的个头,身体健壮,看不到一块赘肉。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眼神里透着一种机敏与睿智。 再那个女孩子,则是丽质天成,一米六左右的个子,桃花般娇艳的脸庞,脑后扎着一条马尾辫,眼睛水汪汪的,灵气四射。她穿着很朴素,神情也显得非常清纯,远非蒋武元心目中那种小蜜的形象。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听小许说,你们是来找我的?”蒋武元对这二人说道。 那位男宾走上前来,向蒋武元伸出手,说道:“是蒋处长吧?非常冒昧,我们慕名前来拜访你的。我叫林振华,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副总经理。这位是何岚,中国人民大学计划经济系的三年级学生,目前在我们公司实习,这次是来担任我的助手的。” 让何岚参加这一次的乙烯会战,是何海峰向林振华提出来的要求。他觉得女儿的思想非常危险,也非常可悲,但他却找不出一个好的办法能够改变女儿对国家的看法。在请林振华吃饭的时候,何海峰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点子,那就是让何岚参加林振华的项目组,通过实践中去真正地认识这个国家。 何岚一直认为,在风波之后,这个国家已经不值得她留恋了,她还把这个国家叫做贪官们的国家。何海峰的想法,是让她到基层去走一走,去接触一下那些默默为国奉献的工人、技术员们。他相信,何岚能够从这些人的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林振华对何岚也有一种如亲妹妹一般的怜爱,他也愿意给何岚创造一个机会,去认识一下真正的中国。就这样,他以实习生的名义把何岚招进了公司,带着她去参加各种会议。这一次,又把她带到了东北,来拜访蒋武元这样一位压力容器方面的权威。 林振华对蒋武元的了解,是来源于韦东齐和贺诚山的介绍。但蒋武元却一时想不起眼前这个林振华是何许人也。他一边与林振华握着手,一边在脑子里搜索着这个名字。他相信,自己肯定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但具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林经理,你们这次到我们北石机来,有什么事情吗?”宾主各自落座之后,蒋武元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道:“蒋处长,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是石化设备行业里鼎鼎大名的压力容器专家。这一次,我到你们北石机来,是想和蒋处长谈谈合作的事情的。” “哦?你们要做压力容器吗?”蒋武元问道,他倒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把林振华当成一个普通的客户了。他不清楚汉华重工是做什么的,还以为是一家化工企业,要找他们厂做设备呢。 林振华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图纸,递到蒋武元的面前,说道:“蒋处长,你看看这个,咱们厂能不能做?” 蒋武元接过图纸,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抬起眼看着林振华,问道:“你这个……是乙烯球罐!” 林振华早就料到了蒋武元会是这样的表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是的,乙烯球罐,直径14200毫米,钢板厚度38毫米。” “这是1500立米的球罐!什么地方用的?”蒋武元问道,他不用去按计算器也能报出这个球罐的体积,因为他已经看过无数这方面的资料了。 林振华道:“江北石化的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蒋处长应当听说过吧?” “这个工程不是已经停建了吗?”蒋武元道,刚说到这,他脑子里突然如电光闪过一般,一个名字跳了出来:“你刚才说……你是林振华!” 原来此人就是林振华,蒋武元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了。林振华和他的汉华重工原本并不是石化系统的,汉华重工旗下的化工设备公司主打产品是化肥设备,而不是石油化工设备。但在去年,林振华却来到了石油部,参加了石油部与alk公司的乙烯设备谈判。蒋武元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从一些朋友那里听说了汉华重工以及林振华这个名字的,他还知道,汉华重工获得了alk转让的30万吨乙烯的资料。要知道,这些资料可是蒋武元孜孜以求的。 对于汉华重工,蒋武元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但他没有办法。他曾经向厂里打过报告,希望北方石油机械厂能够去竞标30万吨乙烯项目。但厂长告诉他,厂里没有这么多资金来支撑后续的研究工作,要知道,光拿到alk转让的资料是远远不够的,有许多实验都需要自己掏钱去做,而厂里拿不出这么多钱。 作为厂里的一名老职工,蒋武元也知道厂长的顾虑是对的。要搞30万吨乙烯,前期的研究投入恐怕不是几千万能够打住的,弄不好就要上亿了。上亿元的科研投入,对于北方石油机械厂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蒋武元也纳闷,北石机都不敢接的项目,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汉华重工为什么敢接呢?这时候,有知情者告诉他,汉华重工有一个非常有魅力的领导,叫作林振华,他比任何人都舍得扔钱去搞科研。一个亿的科研投入,放在北石机也许是天文数字,但在汉华重工,这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就这样,蒋武元记住了这个名字:林振华。不过,在他心目中,林振华应当是一位精神矍铄、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他如何能够将眼前这对金童玉女般的年轻人与林振华联系在一起呢? (未完待续) 402 以吨为单位的资料 “林经理,你是说,你们汉华重工打算接手江北石化的45万吨乙烯工程?”蒋武元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林振华道:“不是打算,而是已经签约了。石油总公司、国家计委,国务院重大装备办,已经联合下文,同意由汉华重工负责江北石化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的总承包,同时号召全国的石化装备企业对相关设备进行分包。” “我们要自己做45万吨乙烯了?”蒋武元问道。何岚注意到,蒋武元用的是“自己”这个词,也就是说,在蒋武元的心里,无论北方石油机械厂,还是汉华重工,都属于“自己”,这个“自己”当然是指本国企业。 林振华道:“蒋处长,大型乙烯这种东西,我们肯定是要自己掌握的,否则,受制于人的滋味,太难受了。这一回alk撂挑子,就是给了我们一个警示,国家已经下决心了,要拿出当年石油会战的精神来,再搞一次大乙烯会战。” “太好了!”蒋武元重重地一拍桌子,把许敏霞和何岚都吓了一跳。在两个姑娘看来,这位年龄已经奔五的技术处长已经大叔级别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冲动啊。 “我们汉华重工在石化设备方面,还是小弟弟,所以,这个项目的成败,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你们各位老大哥。比如,这种规模的大型乙烯球罐的设计和制造,我们还非常缺乏经验,需要请蒋处长这样经验丰富的权威来进行指导。”林振华非常客气地说道。 蒋武元重新拿起图纸,似乎地看着,一缕愁云渐渐地浮上了他的脸庞。 “林经理,你们这种敢为天下先的精神,的确是让人佩服。但是,我也实话实说,大型乙烯设备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我们这几家大厂都不敢接,并不是因为我们胆小,而是因为的确有不少技术难题,是我们一时无法解决的。”蒋武元说道。 “我们清楚这一点。”林振华道,“我这次到北石机来,也是想来向蒋处长请教一下,看看有哪些主要的技术难题,再探讨一下,如何解决这些难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想,什么事都有一个解决途径吧?” 蒋武元指了指图纸,说道:“就说这个乙烯球罐吧,咱们国家过去也搞过球罐,大大小小,有1000多个了。但这种大型乙烯球罐,我们仍然还要依赖进口。什么原因呢?最大的难题,就是材料,低温钢材,咱们搞不出来啊。” 球罐是化工厂里用来储存各种原料和成品的容器,形状是一个球形,因而得名。乙烯球罐是乙烯裂解装置中用来存储乙烯的,随着乙烯装备规模的增加,乙烯球罐的容积也要相应地增加。林振华刚刚拿给蒋武元看的这张图纸,是1500立方米容积的球罐,这种球罐的直径是14米,相当于五层楼高,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如果仅仅是体积庞大,也还无所谓,更大体积的容器,北方石油机械厂也是制造过的。乙烯球罐制造中最大的难度,在于其存储的介质是温度低到零下30摄氏度的乙烯。为了避免球罐在置换、预冷、倒空的工况下可能出现的极端低温,一般乙烯球罐的设计温度应当达到零下40摄氏度左右。 材料在低温条件下的姓质与常温条件下是大不相同的,一般的钢材在零下40度左右会变得很脆弱,根本无法经受正常的冲击。乙烯球罐体积庞大,需要使用大幅面的钢板来制造,这对于冶炼、轧钢等技术也提出非常高的要求。此外,一个大型乙烯球罐的焊缝长达数百米,使用的焊接敷料也必须能够承受低温条件,这方面的技术要求也是非常高的。 在当时,中国自己还不能生产适合于乙烯球罐制造的低温钢板,而是需要从曰本、德国、瑞典等国家引进。蒋武元一直希望厂里能够提供一些经费,支持他研发出中国自己的低温钢板,但厂里对此并不积极。蒋武元自己心里也清楚,要搞低温钢板,恐怕不是一个厂子的力量能够解决的,这需要国家的投入才能保障。但国家要搞的技术岂止一项两项,低温钢板一时还排不上曰程。 “林经理,要搞这种乙烯球罐,需要有进口的钢板,比如曰本的lt50-v-50g,屈服强度在600兆帕以上的。但现在国外正在对中国进行制裁,这种型号的钢板也被列入了禁运的目录。没有钢板,这个球罐根本就无法做出来。”蒋武元说道。 林振华问道:“那么,蒋处长,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来搞钢板呢?” 蒋武元苦笑道:“如果自己能搞,我当然想搞。其实,咱们国内也有两家钢厂试制过类似的钢板,型号是07mnnicrmovdr。我曾经参加过这种钢板的鉴定,可惜得很,我们的产品,在零下40度的低温冲击功还不到25j,人家的低温冲击功,均值在47j以上,单个值在35j以上,我们和人家的差距还大得很呢。” 林振华道:“有差距不可怕,继续改进就是了。要提高钢板的姓能,不外乎是改变配方中的微量元素以及冶炼方法,这方面只要实验做到了,总是能够有结果的。” “钱呢?”蒋武元说道,“要检验微量元素的作用,恐怕要做数以千计的实验。炼一炉子钢要上万块钱,几千次,就是几千万的投入,谁拿得出?” 林振华笑道:“蒋处长,我们也许不用做到几千次实验。我这里有一些资料,是有关低温钢板实验的数据,你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说到这里,林振华向何岚做了个手势,何岚便从身边的一个小拉杆箱里掏出来一大摞资料,一股脑地推到了蒋武元的面前。 “这是……”蒋武元一时有些发懵,不过,当他拿起一份资料看时,神情不由得激动起来:“我的天啊,这是低温材料的实验记录!居然这么详细,而且……这么多?” “蒋处长,你看,这是有配方的资料。”许敏霞也拿起一份资料看着,只看了几眼,就如蒋武元一样大惊小怪地喊起来了。她是学低温材料专业的,又跟着蒋武元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自然能够看出手上的资料有多少价值。这些资料上记录的是一次次失败的实验,但这样的资料同样是宝贵的,因为它可以告诉后来者此路不通,这可以节省后来者的大量金钱和时间。 “林经理,这些资料,你们是从哪弄来的?”蒋武元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道:“这些都是我们从苏联弄来的资料,光是低温材料方面的实验记录,大概有十几吨吧。” “十几吨!”蒋武元的眼睛里直冒金光。吨!这是多么逆天的一个单位啊,有谁是用吨来计算实验资料的?十几吨的资料,如果堆积起来,差不多得有20多立方米,能够在一间20平米的房间里堆起1米厚。如果这些资料里记录的都是低温材料的实验数据,那么把这些数据分析完,估计不需要再做什么实验,就能够研究出合适的配方了。 “林经理,你们的实验资料,怎么是用吨来计算的啊?”许敏霞傻呵呵地问道。 林振华笑道:“没办法,资料太多了,我们往回运的时候,先是装火车,后来是装卡车,都需要考虑重量问题啊。你们也知道的,火车其实装不了多少东西,一节车皮撑死了也就能装60吨。” 什么叫霸气?这就叫霸气啊。从人家那里往回拉资料,居然嫌火车的载重量不够。何岚坐在林振华身边,憋住了不敢笑出来,这个小华哥哥,实在是太能显摆了。 “那你们……弄了多少车皮回来?”蒋武元完全被林振华震住了,他讷讷地问道。 “得有个百十节车皮吧。”林振华说道。 “大手笔,真是大手笔啊。”蒋武元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道,“林经理,我现在终于相信了,你真是做大事业的人。弄这些资料,怎么也得上亿的资金了吧?” “呃……呵呵,呵呵,其实也到不了上亿,比这个数字稍微少一点吧。”林振华口是心非地答道。弄这些资料,他花的钱也就是比买废纸稍多一些,废纸一斤得五分钱,一吨嘛,合100块钱。不过,他还是乐意让蒋武元保持一点敬畏感,如果让他知道眼前这些珍贵的资料才合几百块钱,恐怕当场就要掏出钱来强买强卖了。 “林经理,如果你的那些资料能够借给我们参考一下,我想,搞出低温钢板应该不成问题。有了钢板,剩下的就是焊接工艺问题了……”蒋武元说道。 “关于低温的焊接工艺,我们那里也有一些资料。我们知道,苏联是很冷的地方,冬季的气温可以低到零下40度,所以,对于能够在零下40度条件下工作的设备的焊接工艺问题,他们研究得还是比较透彻的。”林振华说道。 蒋武元道:“真是太好了!如果有资料保证,我们只要向厂里申请少量的实验经费,基本上就可以解决乙烯球罐的主要技术问题了。” “这么说,蒋处长同意和我们合作罗?”林振华问道。 “当然同意!”蒋武元道,“不过,还有一点程序上的问题,这件事我不能做主,需要由厂里来决定。这样吧,林经理,咱们现在就到行政楼去找厂长。如果厂长不答应,我就不干了,我辞职,上你们汉华重工去!” (未完待续) 403 唯马首是瞻 按常理来说,汉华重工要拉北方石油机械厂合作,应当是先找厂长谈,然后再联络生产处、技术处等相关处室。但林振华却走了一个相反的流程,他先找到了蒋武元,用资料和可预见的成绩来打动他,然后再通过他去与厂方接触。 林振华这样做的原因,在于他担心北方石油机械厂的厂方根本就没兴趣与他合作,他如果直接找到门上去,说不定就会吃个闭门羹。而要说动蒋武元是非常容易的,林振华还有一个大杀器没有使出来,那就是贺诚山的亲笔信。 在从实验楼前往行政楼的路上,林振华把贺诚山的信拿出来,交给了蒋武元。蒋武元展信一看,不由得又是感慨了一番:“原来贺老到你们那里去了,他可是搞低温材料的权威啊。不过他搞的是乙烯三机的低温钢,和我们这个乙烯球罐的低温钢还不太一样。当年搞11万吨乙烯攻关的时候,我曾经向他请教过不少问题的。” 林振华道:“这一次,就是贺老和我们汉华重工的韦东齐处长联合向我推荐了你,说你在这方面是专家。” “这个我倒是可以吹牛,在咱们国内,搞乙烯球罐方面,比我强的人非常有限。”蒋武元说道。 “呵呵,不是有限,而是没有。”林振华替他把大话说出来了。其实这话也不算是大话了,国内曾经设计和制造过一些小型的乙烯球罐,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出自于蒋武元之手,说他在这方面是最权威的专家,并不夸张。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已经来到了行政楼。许敏霞和何岚跟在他们身边,这一会工夫也已经聊得很熟悉了。 “黄厂长,你有时间吗?”蒋武元推开厂长黄庆余的办公室门,探头进去问道。 “老蒋,怎么,你还有事吗?”黄庆余坐在办公桌前,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看着蒋武元问道。 蒋武元道:“黄厂长,有好事,江南省汉华重工集团的人过来了,他们想邀我们一起搞45万吨乙烯呢,分配给咱们的事情是1500立方的乙烯球罐。” “汉华重工?哦,就是那个接收了30万吨乙烯资料的厂子吧?”黄庆余微微愣了一下,就想起来了。他毕竟是搞管理的,对于业内的风吹草动比较**。林振华与石油部之间的交易,他是听人说起过的,而且印象比较深刻。 蒋武元道:“没错,就是他们。来的还是他们的副总经理,就是那个林振华。” “他亲自来了?”黄庆余皱了皱眉头,随即便换了一副热情的表情,说道:“他在哪呢,快请他进来吧。” 林振华从蒋武元的身后走了出来,来到黄庆余的办公桌前,伸出手说道:“黄厂长,不好意思,我是个不速之客啊。” 黄庆余连忙站起来,一边与林振华握手,一边笑容可掬地说道:“林经理!我对你是久仰大名啊。你力挫alk集团,逼着他们同意向中国转让30万吨乙烯的资料,这个事迹我在总公司那边已经听几个领导都讲过了。大家都夸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黄厂长过奖了。”林振华摆摆手道,黄庆余这样夸他,给他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凭白无故献殷勤,这可是非歼即盗啊。 “这样吧,咱们到会议室谈。”黄庆余招呼道。 一行人来到了会议室,分宾主坐下。林振华和何岚坐在一边,黄庆余、蒋武元、许敏霞坐在另一边。就有服务员给大家倒水的这么一会工夫,会议室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人,黄庆余给林振华他们介绍着,分别是管生产的副厂长、生产处长、销售处长等等。 待到该来的人都来齐了,宾主之间寒暄了几句,林振华便开始进入了正题。 “黄厂长,上个月国家计委、石油总公司、国务院重大装备办公室联合下发了一个文件,是关于组织江北石化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会战的,不知道你们收到没有?”林振华问道。 黄庆余看看生产副厂长陈家江,陈家江连忙说道:“哦,这个文件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也已经认真学习过了。好!非常好!搞改革,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 黄庆余对林振华笑道:“这个事情我听老陈跟我讲过,我最近一段时间腰不太好,一直在医院做理疗,所以没顾上学习这个文件。不过,我们其他厂领导,还有中层干部,都已经学习过了。” 学习个头啊!林振华在心里嘀咕道,这不过就是一个通知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学习不学习的。在刚才,他已经向蒋武元了解过了,这份文件到了北石机之后,黄庆余只是在办公会上简单提了一句,告诉大家说这件事与北石机无关,然后就把文件收起来了。什么集体学习,都是扯淡。 想是这样想,但林振华还不能表现出来,他微笑着说道:“北石机不愧是国营大厂,老厂,这个政治觉悟就是不一样。黄厂长,不知道咱们厂对于这个文件,具体有什么样的想法?” “想法嘛,倒是还没有。不过,疑问倒有一点,正好林经理来了,我们就向你请教一下。”黄庆余说道。 林振华笑道:“请教可不敢当,黄厂长有什么高见,我洗耳恭听。” 黄庆余道:“文件上说,委托汉华重工集团,也就是林经理你们的企业了,作为这个项目的总承包商,号召全国石化机械系统的企业作为分包商,这种作法,过去我们石油系统内是没有过的,我们有点搞不清楚。” 林振华道:“这件事其实也是石油总公司对我们的信任。因为上一次alk集团向中国转让30万吨乙烯的技术资料,我们汉华重工是受让方。所以这一次石油总公司就希望我们作为项目的总负责。其实,说是总负责,不过就是一个为大家跑腿服务的身份吧。” 黄庆余道:“这个事我就觉得很奇怪了,按理说,你们汉华重工虽然这些年也做出了不少成绩,但毕竟不是我们石油系统的企业。如果要找总承包方,也应当是石油系统内的企业更合适吧?我们北方厂当然不够格了,但西北石化机械厂,还有华北厂,都是业内的大企业,这个总承包不交给他们,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黄庆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但话里的味道已经是完全不同了。北方石油机械厂与他刚刚提到的西北厂、华北厂,在业内的地位是一样的,都属于系统内的龙头企业。他说这个项目应当交给西北、华北几家厂子总承包,其潜台词就是说他这个北方厂也有资格。 林振华来北石机之前,对于北石机厂方的各种可能表现,都已经进行过认真的思考。黄庆余的这个态度,也是他预想过的情况之一。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是一块大肥肉,总承包方与分包方,能够从中得到的利益是不一样的。北石机作为业内的老大企业,对汉华重工染指这块利益,当然是会有想法的。 “黄厂长,你说的很有道理。”林振华点点头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也向石油总公司的领导提出过,建议他们选择一家系统内的龙头企业来承担。不过,总公司的领导认为,目前业内的几家大企业,在这方面的技术积累都不足,要担任总承包还有一定的困难,所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汉华重工了。” “我们技术积累不足,那你们的技术积累就足了?”陈家江脱口而出,“真是笑话,连我们都不敢接的工程,你们……” “老陈,话不能这样说。”黄庆余拦住了陈家江的话头。他其实还是挺满意陈家江这番质问的,但这些话只能点到为止,毕竟双方还没到撕破脸吵架的程度,他还是要多少给林振华留点面子的。 林振华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都是业内的老大哥,技术实力雄厚,我们一向是非常佩服的。不过,这两年,也许是你们的业务比较紧,可能在乙烯项目方面的投入不如我们汉华重工更多。我们早在5年前就已经建立了乙烯项目的研究团队,而且先后投入了几千万元资金进行技术研发,所以,在这方面略有一些积累。” “你们能积累到什么程度?老蒋,你是搞技术的,你向林经理请教一下看?”黄庆余把目光转向了蒋武元,希望他出来,拿几个技术难题刁难一下林振华,好好打打这个年轻人的脸。 让黄庆余觉得意外的是,蒋武元摇了摇头,对自己这边的人说道:“大家可能有所不知,我刚才已经和林经理沟通过了,他们在乙烯技术方面的积累,的确比咱们要丰富。他们的乙烯项目研究组,有十几名从海外回来的专家,还有上百名国内各院校的毕业生。大家记得咱们业内有名的贺诚山贺老吧?他现在也是汉华重工的技术顾问了。” 黄庆余忍不住打断了蒋武元的述说,他说道:“老蒋,搞石化设备,光靠这样积累是没用的,还要有实践。林经理他们这里,做过什么大工程吗?” 这个蒋武元,你到底是哪边的,哪有站在人家那边说话的道理?不就是我上午没有给你批那100万的研究经费吗,你居然就拆厂里的台了,黄庆余在心里暗暗地骂道。本来想让蒋武元打打林振华的脸,谁知道他居然回过手来打自己的脸了。不过,黄庆余也还真拿蒋武元没什么办法,蒋武元是靠实力吃饭的人,厂里有点什么事都得靠他撑着,厂领导轻易还真不敢给他脸色看。 林振华对蒋武元的态度很是满意,看来事先搞掂蒋武元是一个正确的策略。他笑着回答黄庆余的问题道:“黄厂长说得很对,我们汉华重工在石化项目方面,的确缺乏经验,所以才需要请各位老大哥帮忙。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们这个总承包,只是一个给大家跑跑腿的角色,主要的工作,肯定还是需要大家来做的。” “那么,你们具体希望我们做点什么呢?”黄庆余不敢再纠缠总承包的事情了,他决定听听林振华的条件再说。 林振华道:“45万吨大乙烯,涉及到300多个大容器,我们想请你们几家大厂分担一下。其中,难度最大的是1500立方米乙烯球罐,我们想请北方厂来负责建造。” “老蒋,咱们能做得了吗?”黄庆余又把头转向蒋武元,没办法,这个问题还是得让蒋武元来回答的。 蒋武元道:“按咱们自身的技术,肯定是做不了的。但如果有林经理这边提供支持,我完全有信心把它做出来。” 黄庆余的牙咬得格格响,这个蒋武元今天是怎么回事,喝了林振华灌的[***]汤了?我只是问你能不能做,你也要把汉华重工给扯上,居然还说光靠北方厂做不了,有汉华提供支持就能做了,汉华真的有这么神吗? 仿佛为了气黄庆余似的,林振华也补充道:“蒋处长说得很对啊,我们汉华有技术积累,你们北石机有制造经验,我们两家如何合作,这个难题肯定是能够攻克下来的。” “对了,老蒋,我记得你不是打了一个报告,要求厂里提供1000万的经费来进行低温钢材的试验吗?如果总公司想让咱们北石机来承担乙烯球罐的任务,那么这些实验经费,最好能够让总公司来承担就好了。”黄庆余改变了策略,开始想着给蒋武元谋好处了。他认定了,蒋武元肯定是因为经费的事情在跟厂里赌气,所以处处替林振华说话。 “我们申请的是100万。”蒋武元连忙纠正道,作为厂长,你也不能不识数吧。 “我知道。你不是说这只是第一期的经费吗?”黄庆余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当然记得蒋武元的申请上写的是100万,但现在是要讹诈林振华的时候,就不兴他把金额提高10倍?汉华重工想当这个项目的总承包商也可以,但你要我做事,就先拿出钱来吧。 “钢材实验,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1000万说不定还不够呢,如果总公司,或者林经理这边,不能提供这些实验经费的话,光是低温钢材这只拦路虎,我们就无法跨越啊。”黄庆余说道。 蒋武元嘴巴一张,又准备反驳黄庆余了,林振华坐在蒋武元对面,连忙给了他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林振华已经看出来,黄庆余有些恼羞成怒的表情了。谈判的时候,对方怎么说都无所谓,自己人一巴掌一巴掌地打脸,实在是让人崩溃。 “黄厂长,实验经费不是问题,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一个攻关项目,研究经费肯定是要保障的。”林振华说道,“只要北石机有意加入这个项目,需要做哪些相关的实验,我们都会在项目的总规划中予以考虑的。” “林经理是什么意思?这些研究经费难道不是直接拨付给我们的吗?”黄庆余问道。 林振华道:“研究经费是由我们汉华重工承担的,所以具体的使用过程,肯定要由我们控制。不过,你们放心,蒋处长这边需要试验低温钢材,我们会大力支持的。” “那试验的成果,归谁所有?”陈家江也悟出点味道来了,插话问道。 林振华道:“这个成果,当然是由出钱的一方所有,这也是科研的惯例嘛。不过,北石机参与了这项科研,未来这些成果我们是可以授权北石机使用的。” “无偿使用?”陈家江继续问道。 林振华道:“还是要适当地付一些使用费吧,科研也要保证可持续姓嘛,如果前期投入产生的成果没有回报,后续的投入就无法保证了。” “闹了半天,我们也是为人作嫁衣裳啊!”黄庆余说道,“我们提供了经验,提供了像老蒋这样的专家,最后这些成果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们不是白辛苦了?” 林振华道:“黄厂长此言差矣。如果我们能够搞出低温钢板,就意味着我们国家的乙烯球罐能够实现国产化了。以北石机的实力,未来这些国产化的球罐,肯定少不了交给你们制造,你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主打产品了?” “那西北厂、华北厂他们,未来会不会也能拿到球罐的业务?如果他们也能拿到,那不就成了吃白食的?”黄庆余质疑道。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我们肯定会考虑到的。西北厂、华北厂他们,我们也有具体的任务要分配给他们,包括裂解炉、换热器之类的,一家承担一项,未来就作为自己的主打产品了。像乙烯球罐这种,如果是咱们北石机搞出来的,未来即使因为任务太多,要分一部分给西北厂,他们要支付的技术使用费,也会比咱们北石机更高的。” “嗯,这样还说得过去。”陈家江点点头道,听说人家付的钱比自己多,他就有些心满意足了。 “什么说得过去!”黄庆余瞪了陈家江一眼,低声地说道。这真是猪一般的队友啊,连人家下的套都没有看出来。他转过头,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你们真是算计得太精了。这样一来,我们这几家大厂子,就都成了你们的配套厂了,一家做一样东西,最后到你们那里集成。大家以后就要唯你们的马首是瞻啊。” (未完待续) 404 宁赠友邦不予家奴 不得不说,黄庆余作为厂长,眼睛就是比其他人要毒得多。他一眼就看出了林振华的如意算盘,而且毫不客气地揭露出来了。 林振华的算盘正如黄庆余所说,是要把石油总公司下属的这些机械厂都绑到自己的战车上。未来,林振华就是坐在战车上挥鞭子的人,而这些机械厂就变成了拉车的马。这种事情岂是眼高于顶的黄庆余能够接受的? 就算黄庆余勉强接受了,北石机这1万多职工能接受吗?从来都是当惯了老大哥的,突然之间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企业,居然就骑到自己头上来了,这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的奇耻大辱啊。 听到黄庆余这样一说,陈家江等人也都明白过来了,大家的脸色都沉了下来,等着林振华回答黄庆余的质问。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黄厂长言重了,咱们之间是一个合作的关系,不存在谁唯谁是瞻的问题。这一次,几家中央部委也没有真正下行政指令,而是发出了一个倡议,希望各家企业能够在自愿平等、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结成一个战略联盟,共同攻克大乙烯的难关。黄厂长和其他在座的各位领导都是老石化了,知道咱们国家在乙烯设备方面一直都受制于人。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大家难道不想打一场翻身仗吗?” “打翻身仗,这是谁都希望的,但以谁为主的问题,还是要说清楚的,要不,以后我们出力干活,让别人吃香喝辣,这种傻事我们可不能干。”生产处长郑宝璋黑着脸说道。从他的内心来说,对于做大乙烯项目也是充满憧憬的,但正像黄庆余点出来的那样,要让诺大一个北石机去给汉华重工当小弟,他的自尊心可受不了。 林振华道:“郑处长过虑了,大家一起合作,自然是一起吃香喝辣,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这一次,我们汉华重工也并不是一定要抢着出头,其实,你们各位老大哥如果愿意出来挑这个头,本来是更合适的。但据我所知,总公司曾经征求过各家企业的意见,并没有哪家企业表示愿意挑这副担子。” 林振华这话就是直接揭北石机的伤疤了。正如他说的那样,此前石油总公司曾经是找北石机等大厂子都商量过的,顾嘉骅甚至给黄庆余等人作揖打千,求着他们来接这个项目,但几家厂子的领导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大家当时的心态是一样的,那就是觉得这个项目是一个坑,跳下去没准就把自己给埋了。 如今这个时代,不是逞英雄的时代。到了黄庆余这样的位置,基本上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没有捅漏子,本身就是功劳了,如果冒进去做什么大项目,万一没搞好,所有的责任都是要由你来担的。几家大厂的厂长都是这样的想法,也就难怪最终没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了。 自己不愿意接不要紧,但人家接了,黄庆余心里也是疙疙瘩瘩的。看汉华重工这个阵势,颇有一些志在必得的意思,万一真被他们做成了,那么自己可就成了一个笑柄了。黄庆余是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的。 “林经理,我在这里表一个态吧。”黄庆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对林振华说道:“搞大乙烯,这是弘扬民族自信心的大好事,我们北石机是责无旁贷的。但是,恕我直言,由你们汉华重工来牵头,我们有点不踏实。搞工业,来不得半点浮夸的,如果领头的企业自己缺乏这方面的能力,那么就有可能把大家都带到邪路上去。 我的意见是,这个项目应当由总公司来牵头,我们大家都作为协作企业。当然了,你们汉华重工前期有一些积累,也可以多发挥一些作用。林经理觉得,这样是不是更合适一点?” 黄庆余的这个想法,算是与林振华针锋相对。他既不愿意放弃参加乙烯项目的机会,又不愿意未来成为汉华重工的配套厂。如果这个项目能够由总公司来牵头,那么所有的各家厂子在其中就是平等的关系。反正早先在石油部麾下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的关系。在平等的关系下,大家讨价还价就比较容易了,这比听从汉华重工的调遣,要舒服得多。 黄庆余的想法,林振华哪里看不出来,但他绝对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如果把权力交给总公司,那么汉华重工在前期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替人做嫁了。事实上,总公司也不可能来挑这个担子,理由其实与黄庆余他们不想挑这个担子是一样的,那就是担心其中的风险。要搞大乙烯,前期有许多科研投入,林振华敢于承担这些投入,而总公司却不敢,这也是顾嘉骅希望汉华来当总承包商的主要原因。 “黄厂长,总公司来牵头,已经是不可能的。总公司手上现在有好几个大项目,分身无术,所以才委托我们汉华重工来牵头。黄厂长如果不相信,现在就可以向顾部长打电话证实一下的。”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说的顾部长就是顾嘉骅,他过去是石油部的一个司长,现在的职务是总公司的化工设备工程部部长,听起来像是升了一级似的。 黄庆余冷冷地说道:“我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如果是总公司来牵头,我们没什么可说的,肯定全力以赴。如果是你们公司牵头,对不起,我们还要斟酌一下。” “要我们这样一个1万多人的大厂给你们公司当下属,恐怕林经理的心有点大了。”陈家江用嘲讽的口吻说道。 林振华脸一沉,说道:“几位领导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过去我们的大乙烯依靠外国人来做,有些配套设备也是请你们几家大厂来做的,那时候似乎也没人说谁给谁做下属的问题。现在外国人走了,我们汉华重工要把这个项目接过来,你们就不愿意参与了。这是不是叫做宁赠友邦,不予家奴啊?” “林经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庆余的脸也黑下来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经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这话,好像是骂人的话哟。 林振华道:“我的话很明白,我们是受总公司委托来协调各家企业共同攻关的,我们的目的是为国家争一口气,也为国内企业争取在乙烯设备市场上的一席之地。而你们各位呢?让你们做事的时候,你们担心风险,推三推四。现在我们出来挑头了,你们又觉得我们身份卑微,宁可站在一边看笑话,也不愿意加入进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不就是一个乙烯球罐吗?我就不信离了你们北石机,整个中国就没人能做出来。alk撂挑子,我们都没怕,更何况你们?” “哼,林经理真有气魄。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留林经理了。”黄庆余说着,就站起身来,做出一个送客的姿态。 林振华也站起身来,说道:“不客气。不过,临走之前,我有一句话想提醒一下黄厂长,很多事,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未来10年,中国要新建至少10套大乙烯工程,如果北石机拒绝参与,未来这个市场,恐怕就不一定有北石机的机会了。” 威胁啊,这是**裸的威胁啊!黄庆余顿时感觉到了一些慌乱。他刚才对林振华说那一番狠话,其实也是话挤话,挤出来的,现在想想,自己似乎把话得太死了。 国家计委、总公司、国务院重大装备办,几家联合发文,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文件中说了,要发扬当年石油会战的精神,这句话耐人寻味啊。石油会战是什么背景,那是在苏联向中国逼债的时候,大庆油田的投产,不仅仅是经济上的重大成功,更是政治上的重大成功。如今,中国面临着西方的制裁,与当年遭受苏联制裁的情景是一样的,中央几部委这样号召搞乙烯会战,未尝没有一些政治上的考虑。中国的事情,如果与政治挂上了钩,那么重要姓如何估量都不为过的。 退一步说,就算是现在不太讲政治了,林振华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汉华重工联合其他企业真的把大乙烯搞出来了,未来中国这10套乙烯,还有北石机的份吗?那时候即使他去找总公司也没用了,他在这个时候没有买总公司的帐,未来总公司还能买他的帐吗? 乙烯项目的利润之大,黄庆余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自己被排除在所有的乙烯项目之外,北石机在中国石化设备行业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到时候哭都摸不着庙门了。 黄庆余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属下们,发现他们也是面如死灰,显然也都被林振华的威胁给震住了。大家做的功课都不太够,没有把汉华重工的底摸个清楚,所以也搞不清这位年轻经理的底气从何而来。林振华说翻脸就翻脸,如果没有几张过硬的底牌,他有这样的底气吗? “黄厂长,林经理,大家都不要冲动嘛。”蒋武元站起来打圆场了。他事先与林振华交流过,知道林振华是非常想促成这项合作的。作为北石机的技术处长,他也非常清楚林振华的威胁对于北石机会有多大的影响。黄庆余和陈家江等人都把话说得太满了,这个时候,唯一能够站出来打圆场的,也就是他了。 “林经理,我想你对我们黄厂长的意思,可能有点误会。”蒋武元拼命地向林振华使着眼色,“我们北石机一向是以国家大事为重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看笑话呢?黄厂长的意思是担心你们汉华重工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万一没有搞好,对于国家,对于人民,都是一个损失嘛。这样吧,你和小何同学先坐一会,我和黄厂长再沟通一下,你看如何?” 林振华面含冷笑地看着黄庆余,黄庆余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自己转身走出会议室去了。蒋武元向林振华做了个手势,说道:“林经理,你们请稍坐片刻。” 林振华点点头:“谢谢蒋处长,我们可以等一会。”说完,他对何岚说道:“岚岚,坐下歇一会吧,等等他们的意见。” 何岚在此前一直都没有说话,她毕竟只是一个20岁的大学在校生,在这种场合下也没有发言的权利。但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角力,她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俏脸早已气得通红。听到林振华叫她坐下,她小声地问道:“小华哥,怎么,咱们还不走吗?” “坐下吧。”林振华嘿嘿笑道,“做生意,哪有一言不合就掰的。你还是要多砺炼一下才行。” “这个砺炼,我真不稀罕!”何岚气乎乎地说道,不过,话归这样说,最终她还是坐下了。在林振华面前,她还是非常听话的。 黄庆余前脚出门,后脚蒋武元、陈家江、郑宝璋等人也跟了出去。一行人来到黄庆余的办公室,黄庆余让人关上门,然后用不满的语气对蒋武元说道:“老蒋,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都在替人家说话啊?” 他这话也只能算是不满,而不是斥责了,对蒋武元,黄庆余轻易是不敢斥责的。蒋武元答道:“黄厂长,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林振华在来厂部之前,先到了我们技术处,和我谈了很长时间,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可不是打无准备之仗的人,他已经把各种情况都准备好了,咱们如果一时冲动拒绝了他的邀请,未来恐怕真的会有麻烦的。” “麻烦什么?我看他才麻烦呢。”陈家江说道,“像他这种态度,谁乐意和他合作。离了我们这几家大厂,靠他那个小企业,能把大乙烯搞出来?到时候搞不出来,他还得回来求我们,到时候我看他怎么说。” 蒋武元道:“老陈,你真是小看林振华了,他既然敢放出狠话,就是真有两把刷子啊。依我看,他完全离得开我们,到最后,是我们离不开他呀。” (未完待续) 405 大棒加胡萝卜 “老蒋,你觉得,林振华要搞大乙烯,成算有几分?”黄庆余对蒋武元问道。 蒋武元道:“这要看咱们以及其他几家大厂能不能加入了。” “如果我们加入呢?”黄庆余问道。 蒋武元道:“如果我们和西北厂、华北厂都加入,那么我觉得我们搞出大乙烯的把握有九成五,剩下五分就是人算不如天算的部分了。” “那么,如果我们不加入呢?”黄庆余又问道。 蒋武元道:“如果我们不加入,他们能够把大乙烯搞出来的把握,能有九成。” “有这么大!”陈家江失声道,“老蒋,照你这个说法,咱们这几家厂参加不参加,用处都不大了?” 蒋武元道:“当然不是,咱们这几家厂都是有经验、有实力的大厂,如果咱们能参加,他们就能少走很多弯路,也节省不少成本。但如果我们不参加,他们多花点钱,多花点时间,还是能够搞出来的。事实上,他们现在手上并没有什么不可跨越的技术难题,只要时间和资金能够保障,他们应当是能够成功的。要知道,国内除了咱们这几家大石化设备厂以外,还有很多中小厂子,老化工部那边也有几家大厂,林振华完全可以说动他们参加的。” 黄庆余用怀疑的口吻说道:“老蒋,你是不是太夸张了。咱们也搞过大乙烯的研究,发现有很多难题都是一时克服不了的,他们汉华重工就有这么强的实力?” 蒋武元道:“你们有所不知,林振华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进行大乙烯的研究了。去年,他们接收了alk转让的技术资料,马上组织了很多人手进行分析,现在已经取决了一定的成果。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从苏联人那里弄到了大量的资料。他们带了几份给我看,是关于低温材料配方的,非常详细,有了这些资料,他们搞研究可以事半功倍的。” “他们居然能弄到苏联人的资料?”郑宝璋惊讶地说道,“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弄到的。” “我也不清楚。”蒋武元道,“最关键的,不是他们能够弄到,而是他们弄到的资料之多,实在让人无法想象。” “有多少?”郑宝璋问道。 “光是低温材料方面的,就有十几吨。”蒋武元说道。 “十几……吨!” 正如蒋武元此前的表现一样,几位厂领导都被这个衡量资料数量用的单位给震住了。大家都是搞工业的,知道资料的价值。如果真有十几吨资料在背后撑腰,林振华也的确有底气说狠话。这种能够从国外论吨地往回倒腾资料的人,也必然是一个做事不计成本的狠人,黄庆余觉得,自己和这样一个狠人去斗狠,似乎有些失策了。 “老陈,你是什么意思?”黄庆余把目光投向陈家江问道。 陈家江道:“看来,这个林振华还真是做足了准备的。如果真像老蒋说的这样,他们真有可能撇开我们,自己把乙烯球罐搞出来了。万一他们真的搞出来,咱们可就被动了。他说以后这个市场上没有我们的机会,还真不是一句玩笑话呢。” 郑宝璋道:“有没有机会,难道他说了就算了?我就不信总公司会听他的。” 黄庆余道:“现在这个事,还真不好说。现在他求到我们头上来,咱们不搭理他。如果他真的自己搞出来了,那时候咱们要求着他给咱们项目,他肯定也不会给了。这一次,总公司是把宝都押在他们身上了,如果他们成功了,未来在总公司就有说话的权力了,真要断咱们的机会,没准总公司也会支持的。就算总公司非逼着他把乙烯球罐交给我们做,只要他不提供技术,我们不还得自己去开发吗?” “照你这么说,咱们要去向那个小年轻低头了?”郑宝璋不愤地说道。 “这也算不上什么低头吧?”蒋武元道,他是最没有心理障碍的,因此他一直都没有对林振华说过狠话。 “我觉得,林振华也不像个张狂的人,我们如果给他一个台阶,他不至于一直跟我们较劲的。”蒋武元说道。 “怎么不张狂了。”陈家江不屑地说道,“年纪轻轻,说话没轻没重。而且来谈判就谈判吧,还带个漂亮小蜜,我看他带来那丫头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可是也太年轻了吧?” “那姑娘是人民大学的学生,说是在他们公司实习的。”蒋武元解释道。 “我看他们之间有问题。”郑宝璋说道。 大家这样贬损了林振华一通,刚才被林振华挤兑出来的郁闷感便消除了许多。黄庆余说道:“这样吧,这件事先压一压,老陈,你去安排一下,咱们请他们吃个饭,饭桌上再旁敲侧击地问一问,看看他们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时间也的确到了吃饭的点了,黄庆余和蒋武元两个人重新回到会议室。黄庆余笑着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样吧,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肚子大,再重要的事情,也得先吃饭,是不是?我已经让小食堂准备了一桌便饭,咱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何岚扭脸看了看林振华,眼神里分明有一些厌恶的神色。她倒不是没有参加过这种公款吃喝,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两边刚刚吵过架,现在就要吃饭了。 林振华笑着在何岚的手上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想得太多。这个小运作,自然也落入了黄庆余和蒋武元的眼,两个人在心里都是默默地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的确有问题。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黄厂长有这样的好意,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我们也有一些技术上和经营上的事情要向各位前辈请教。”林振华应道。 不管此前大家如何剑拔弩张,到了饭桌上,一切就都变得风平浪静了。陈家江、郑宝璋都是好酒量,一上来就和林振华骠上劲了。林振华本来就有些酒量,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酒精考验了,喝了一圈,愣是没让对方给灌趴下。当然,北石机的几位也多少有些分寸,还指望着和林振华进一步探讨合作的事情呢,自然不能把人给整倒了。 每人肚子里都有了七八两白酒之后,桌上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了。陈家江开始大谈自己当年的辉煌往事,说自己曾经带着工程队做过多少个大项目,如何得到过中央领导的多次表彰。郑宝璋也吹起牛来,说公路上跑的汽车,每五辆车就有一辆用的是他们建的炼油厂炼出来的油。 趁着大家情绪高涨,黄庆余对林振华问道:“林经理,刚才在会上,你说大家如果一起合作的话,就能够一起吃香喝辣,我倒想听听,你打算如何让我们吃香喝辣。” 林振华道:“黄厂长,咱们中国的石油化工产业,总体水平比国外落后,如果各家单位再单打独斗,就更没法和国外竞争了。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通过这一次的乙烯会战,把国内各家大小企业都联合起来,形成一个战略联盟。目前这个联盟的首要任务,是先完成江北石化的乙烯改造,然后是把国内将要兴建的10套大乙烯全部攥在手上吃掉。10套大乙烯,加起来上千亿的投资,咱们哪家都能拿到一两百亿的,这还不是吃香喝辣的?” “你有这个把握?”黄庆余问道。 “当然,咱们中国的乙烯装置,迟早是要自己拿到手上的。我们不但要做国内的乙烯,未来还要做国外的乙烯,什么伊朗的、委内瑞拉的、利比亚的,咱们统统拿下。黄厂长,你算算,这得是多大一个市场?”林振华兴致勃勃地说道。 “拿国外市场?这可不容易啊。小林,你可别太异想天开了。”陈家江插话道,他是一个直肠子的人,刚才和林振华喝了一通酒,就把心中的芥蒂给化开了,现在连对林振华的称呼都改了口。 林振华笑道:“各位领导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先给北石机送一份礼,你们把它吃掉,自然就相信了。” “什么礼?”郑宝璋问道。 “墨西哥的两套40万吨大化肥设备,每套700万美元,我们汉华接下的,现在按600万转包给你们,所有的图纸和工艺资料由我们提供,不知道各位有兴趣没有?”林振华说道。 “大化肥!”郑宝璋的眼睛一亮。北石机虽然名义上是石油机械厂,但平时也做其他化工设备,化肥设备这方面,郑宝璋并不陌生。40万吨大化肥设备的情况,郑宝璋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如果有图纸和工艺资料,以北石机的实力,完全是能够拿下来的。 一套600万美元,两套就是1200万,合4500万人民币。成本方面,郑宝璋多少也有点数,知道撑死了有一半就足够了,这可就是2000多万的利润啊。 “你们真的愿意把这个订单转给我们?”陈家江用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 林振华嘿嘿一笑:“如果大家能够坐下来合作,那以后就是兄弟单位了,我们手上多余的订单,让几个给兄弟单位又有何妨?我在这里放一句话,以后大乙烯的项目咱们做。像大化肥这样的海外项目,我们起码也能给北石机弄来十个八个的,到时候,就怕咱们嫌项目太小,不乐意做呢。” 黄庆余和陈家江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都不由得暗暗地赞叹了,这位林振华,的确不是一个凡人啊,大棒加胡萝卜,使得得心应手。老实说,就冲着这两套大化肥的2000多万利润,自己也很难再拒绝汉华的结盟要求了。 (未完待续) 406 最后一根稻草 “林经理,我想问一下,这一次国家几个部委搞大乙烯的会战,到底是哪一家的主意啊?”黄庆余没有直接回应林振华扔出来的胡萝卜,而是把话题扯到了另一个方面。 林振华道:“这一次,真正牵头的是国家计委。未来,国内的重大项目都会采取这一次的模式,也就是由一家企业来作为总承包单位,其他企业进行协作,企业之间通过经济纽带进行联系,这也是适应商品经济的要求嘛。” “嗯,我听说,这一次拍板的,是国家计委的何海峰副主任吧?”黄庆余说道。 林振华笑着看了何岚一眼,何岚还了他一个白眼。林振华对众人说道:“没错,这个项目是由何主任亲自拍板的,何主任的意思,也是希望我们这个项目能够做成一个标杆项目,便于未来向其他单位推广这一次的经验。” 黄庆余道:“我和何主任见过几次,关系还不错呢。他可是一个少壮派啊,很有魄力。我几次约他到我们厂来视察一下,听说他是好酒量,我一直想和他好好喝几杯呢。” 听到黄庆余的话,何岚再也沉默不住了,她抬起头来,看着黄庆余,说道:“黄厂长,你搞错了吧,我……何主任哪会喝什么酒,他最多喝二两就醉了。” “哦?你也认识何主任?”黄庆余惊讶地问道。 “我……”何岚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了,她刚才也是关心则乱,生怕人家把她老爸给灌趴下了。 林振华笑道:“小何和何主任岂止是认识啊,这天底下,比她更了解何主任的,恐怕也只有何夫人了。” 黄庆余一拍脑袋,心中暗自骂着自己,我真是个猪脑袋啊,这个小姑娘姓何,何主任也姓何。何主任是国家计委的副主任,这个小姑娘是人民大学计划经济系的学生。以她一个本科生的身份,能够跟着林振华出来抛头露面,林振华对她好像还颇有些关心备至的样子,这其中的奥妙,还需要林振华明说吗? “哦,原来是小何啊,失敬,失敬。我和你爸爸的关系是非常好的,从你爸爸那边算过来,你应当叫我一句黄伯伯才是啊。”黄庆余满脸堆笑地对何岚说道。 “黄伯伯。”何岚只好乖乖地喊了一声,心里把林振华给骂了个遍。 陈家江等人也明白过来了,大家心里都好生觉得震撼。国家计委的一个副主任,走到地方上来,那可就是跺跺脚都能引发地震的人物啊。他让自己的女儿跟着林振华一起来,其用意还不是明摆着的吗?自己此前这一番表演,如果经这个宝贝丫头的嘴传到何海峰耳朵里去,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啊。 此外,林振华和这姑娘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也是十分暧昧,莫非何海峰已经选定了林振华作为自己的乘龙快婿?难怪总公司会把这么大的项目交给林振华,要说这里面没有看何海峰的面子,谁都不会相信的。自己对这个项目推三推四,这不是不给何海峰面子吗?不给何海峰面子,就是不给国家计委面子。作为一家国有大型企业,敢不给国家计委面子,这是吃了熊心豹胆了? “林经理,既然这件事是何主任亲自抓的,那我们就一点疑义都没有了。”黄庆余连忙开始表忠心了,“何主任信任的人,当然也就是我们信任的人。林经理你就说吧,在这个项目里,需要我们北石机做什么?要人给人,要设备给设备,我们决无二话。” 何岚身份的曝光,成了压垮北石机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前林振华用大棒加胡萝卜的办法,已经让黄庆余动摇了,现在知道林振华居然是带着何海峰的千金来谈判的,哪里还敢再炸刺。何岚出现的意义,与国家计委下发一个文件是完全不同的。国家计委一年发出去的文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你什么时候见过一群计委主任的千金满天飞的? 何海峰如果知道自己让女儿出去砺炼的结果会变成这样,恐怕早已吐血三升了。 等到酒足菜饱,众人再回到会议室时,宾主之间已经完全是一种亲切友好的气氛了。林振华与黄庆余等人就未来的合作事项进行了充分的沟通,黄庆余承诺将派出最强的技术队伍和工人参加这一次的乙烯会战,而林振华则答应,未来汉华重工承接的同类项目,将优先考虑将北石机作为合作伙伴。 其实,把事情想开了也就无所谓了,办企业不就是图个利润吗?如果汉华重工真有这样的实力,既能够把乙烯项目拿下来,又能时不时地在海外弄回来一些大项目,北石机跟着汉华重工混,又有何不可呢?这位小林经理年轻有为,又得到计委实力派副主任的垂青,估计未来也是前途无量的,大家给他面子,不也是给自己机会吗? 对于林振华来说,这一趟北石机之行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有了北石机的加盟,再结合汉华重工此前形成的积累以及从苏联弄来的资料,乙烯球罐的难题应当能够迎刃而解了。至少从蒋武元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是没有悬念的。 给北石机让出两套40万吨大化肥的订单,对于汉华重工来说,是一件好事。褚红阳、舒曼带领的海外销售团队实在是太给力了,把过去尼宏重工以及其他一些外国厂商的市场抢了个七零八落。 抢市场的时候大家觉得挺开心,等到抢回来了,大家却开始发愁了,因为汉华重工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的订单。每个项目都要单开一个工地,需要有丰富安装经验的工人去进行现场施工。汉华重工这几年工人规模扩张很快,但有经验的工人却是严重短缺的,同时开十几个工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林振华便提出了转包的想法,把从海外拿回来的订单,转给国内其他有实力的企业去完成。40万吨大化肥的技术是汉华重工研发出来的,现在可以授权给其他企业去使用。至于使用费嘛,每套马马虎虎收个100万美元就可以了。林振华不是一个吃独食的人,能够把国内的企业带出去,对于中国整体实力的提升是有好处的,林振华不会拒绝这样的做法。 现在,正赶上拉各家石化大厂加盟的事情,林振华便巧妙地把这些海外订单当成了大礼包,准备随时拿出来作为对方同意加盟时候的见面礼。他还想到了,等到国内把大乙烯的技术彻底吃透,他还要带着这个石化同盟出去刷乙烯副本去。他现在已经在国际市场上把大化肥设备做成了白菜价,下一步要把乙烯设备也做成土豆价,alk等西方厂商,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和中国厂商打价格战的。 在这一轮新的谈判中,何岚也开始拥有发言权了。她原本是不打算插话的,但北石机的干部们会非常亲切地邀请她也发表自己的意见。她的意见,无论正确与否,都能够博得一阵隆重的喝彩,即使众人都觉得她的主意是馊不可闻的,大家也会想办法把场面圆过去,决不会让她觉得尴尬。 “呵呵,岚岚,你这一次可立了大功了。”在告别北石机,踏上归途的时候,林振华笑着对何岚说道。 “林振华,你是不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想拿我来当枪使?”何岚晕晕乎乎了这么久,总算是想明白了。气愤之下,她也就不再叫林振华为哥了,而是直呼其名。 林振华道:“这是意外,意外。原本没打算借你爸的名头吓唬人的,不过,既然说到这头上了,就顺便用一用了,相信老何也不会见怪的。” “林振华,你真是太过分了!你居然一直管我爸叫老何,都叫了10年了!”何岚抗议道。 “呃……岚岚,你说我如果改口喊你爸叫大叔,他会不会跟我恼火?”林振华问道。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岚说着,自己也扑哧一声笑起来了。她还真习惯了林振华管何海峰叫老何,如果林振华真的一口一个大叔,她也会觉得很滑稽的。可是,林振华管她爸叫老何,岂不是占了她的便宜。 “不管怎么说,岚岚,这一次你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林振华把话头又扯回来了。 何岚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谢?”林振华诧异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谢’这件事吗?” “你太过分了!不行,你必须谢我。”何岚道。 林振华点点头:“好吧,那你说吧,要我怎么谢你?” “我想想……”何岚低着头想了几秒钟,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缕红晕,“小华哥,你能不能再送我一个洋娃娃啊。” 林振华笑了起来:“我不是已经送过你两个洋娃娃了吗?一个曰本的,一个美国的,你贪得无厌啊?” “人家要嘛,人家要嘛!”何岚开始撒泼打滚了,20岁的大姑娘,装起嗲来还和10岁的时候一样,让林振华顿时找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昵感觉。 “好了好了,别闹了,注意点影响。”林振华说道,“这样吧,我叫小芳从美国再给你带一个来吧,反正她这个月就回来了。” “什么?小芳姐要回来了!”何岚高兴地跳了起来。 (未完待续) 407 小芳归国 林芳华决定回国了,她放弃了正在攻读的博士学位,在留学生们的一片质疑声中,收拾起行李,踏上了飞往燕京的飞机。 在这个时候从美国返回中国的留学生并不多,由于运动刚刚结束,海外留学生对于国内的形势大多心存疑虑,更有激进者如此前何岚对林振华表示过的想法一样,认为中国已不值得他们去奉献,他们再也不认这个祖国了。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一些人喜欢说这样一句话:爱国不等于爱政斧。这句话如何解读,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但奇怪的是,说这些话的人,在他们对政斧不满时,却连带着对祖国也不满了,杜向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杜向阳到美国留学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他像大多数的中国留学生一样,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中。凭借着中国人特有的聪明大脑,以及特有的勤奋精神,他成为自己的美国导师名下最出色的一名学生。在导师的推荐下,他被美国最大的机床企业卡特公司录用成为一名实习生,一边读博士,一边在卡特公司的实验室里从事机床尖端技术的研究。 林芳华与杜向阳的关系已经降温到了冰点,不过,在离开美国之前,林芳华还是给杜向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决定。结果,杜向阳马上坐上飞机从西海岸赶到了普林斯顿,准备挽留林芳华。 “小芳,你真是太糊涂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回国去干什么?这个国家已经不值得我们去爱了,国内的人想出来都出不来,哪有像你这样傻,还要回国的?”杜向阳一见到林芳华就急切地说道。 “你说什么!”林芳华俏脸含霜,直瞪着杜向阳质问道,“你忘了当年我们在华青的时候就怎么说的?为祖国工作五十年!你自己喊过的口号,现在就忘了吗?” 杜向阳摇摇头道:“小芳,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幼稚了,现在我们已经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年龄了?到美国这么多年,呼吸惯了明煮自由的空气,你还愿意回到那个压抑人姓的国度去吗?” 林芳华冷冷地说道:“我是在你说的那个压抑人姓的国度里长大的,我并不觉得我自己的人姓就比谁更卑劣。我是一个工人的女儿,我周围的叔叔阿姨们人姓都比你更高尚,他们至少知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而你呢,呼吸了两天明煮自由的空气,就连自己是哪国人都忘记了。” “小芳!”杜向阳道,“这些口号我都知道,但你要成熟一点,不要被口号束缚住了。我不是嫌弃中国贫穷,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中国最穷的地方当一个民办教师,我不会害怕条件艰苦的。但是,这个国家不值得我们这样去做,你想想它的政斧是一个什么样的政斧?” 林芳华道:“我不想评论中国的政斧是什么样的政斧,但我知道,我回国去不是为了政斧,而是为了国家,还有,为了我哥哥。在中国,有无数人在殚精竭虑地为国家做事,我哥哥就是其中一个。现在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我哥哥最困难的时候,哪怕是为了他,我也要回去,他现在需要帮手。” 听到林芳华说起林振华,杜向阳的口气软了许多。如果说他的心里还有一些值得敬畏的事情的话,那么林振华无疑就是其中之一。当年他在华青学习的时候,林振华就给过他和其他的同学许多的帮助,包括为他们提供奖学金以及实习机会。后来他出国留学,也是得益于林振华建立的留学基金。杜向阳并不是一只白眼狼,他对于人间的真情还是非常看重的,他觉得,林振华是一个值得他敬重的老大哥。 “小芳,林哥一向是我尊重的人,他对我的帮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但是,我觉得林哥有些太偏执了,以他的才华,还有他已经积累起来的资产,如果到美国来发展,可以轻轻松松地成为亿万富翁,可以建立起一个不逊色于卡特公司的大企业。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留在中国去为那样一个政斧做事情的。”杜向阳苦口婆心地说道。 林芳华道:“杜向阳,我跟你说,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与谋。我哥哥的理想,不是你这种人能够理解的。从他退伍回到厂里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跟我说,他的理想是要把中国建设成为世界的工业霸主。他承包厂子,还资助我们华青大学的科研,都是为了整个国家的工业发展,而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要当亿万富翁,他早就已经当上了,但这不是他要的东西。” 杜向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林芳华说的是事实。他与林振华相识多年,林振华也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说起过自己的强国梦想。在资助国内学生出国留学这件事情上,林振华表现得非常地无私。甚至于在杜向阳向林振华透露说自己不能回国去为汉华效力的时候,林振华也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还是让他继续掌管那笔数额不菲的留学基金。 杜向阳有时候也会非常羡慕林振华的这种生活态度,一个人能够生活在一种理想之中,应当是很幸福的。杜向阳也曾想过,也许回到国内去,挥洒一腔热血,为国家做点事情,真的是一种很有**的生活。 但是,他的这个念头屡屡只是一闪而过,想到国内的条件,再看看美国的条件,他便动摇了。他对自己说,什么爱国之类的,是很幼稚的想法,那个国家对于自己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出生地而已,难道自己生在那里就必须效忠于它吗?自己的父母生养了自己,这是不能忘记的,将来自己在美国发达了,把他们接过来享福就是了。至于祖国,等到自己有朝一曰在星条旗下宣誓之后,美利坚就是自己的祖国了。 这次运动之后,杜向阳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找到了一个新的依据,那就是中国已经不值得他去效忠了。黑暗、[***]、压抑、落后……他把能够想到的贬义词都用在了中国身上,他认为,这个国家已经完了,五年,或者最多十年,这个国家必然崩溃! “小芳,作为朋友,我必须再次劝告你,不要这样冲动。你的感情我能够理解,但我们是有知识的人,我们应当更多地用理智而不是感情去做事。”杜向阳无力地劝说道。 林芳华道:“杜向阳,你不用再说了,我的决心已经定了,我是不会改变的。谢谢你来送我,也许将来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杜向阳深情地说道:“我们当然还会见面。小芳,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女孩子,从你到华青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爱上了你,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多看过其他的女孩子一眼。我知道,你现在非常鄙视我,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在这里放下一句话,我会一直等着你的,除非你和其他人结婚了。” 林芳华心里一阵酸楚,她扭过脸去,不让杜向阳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凭心而论,杜向阳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孩子,林芳华也曾把他当成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但自从杜向阳到美国之后,林芳华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一次,她选择了回国,而杜向阳选择了留在美国,这就决定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结束了。9年了,还记得当年的青葱岁月吗? “向阳,找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子吧,不管你是否回国,我都希望你幸福。”林芳华轻声地说道。 林振华专程带着何岚到机场迎接林芳华,然后把她带到何海峰的家里。何夫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宴,为林芳华接风,浓浓的家的感觉,让林芳华彻底忘记了心中的隐痛。 “怎么样,小芳,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何海峰用长辈的口吻问道。 “何叔叔,我还是打算把我的学业完成。未来要做科研,没个博士学位是不够的。”林芳华说道。 “听小林说,你在美国已经在读博士了,这样直接放弃了,是不是有点可惜了?”何海峰问道。 林芳华道:“美国的博士学位不好拿,一般都得6年以上,有时候甚至拖到10年的也有,我有点等不急了。” “怎么,急着要成家了?”何海峰调侃道。 一说起成家的事情,林芳华的神情滞了一下,不过她还是很快地恢复过来,笑着说道:“何叔叔就喜欢开玩笑,我才不着急成家呢。” 何海峰的夫人范雪芬在一旁说道:“怎么就不急着成家了?小芳也有27了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岚岚的哥哥都已经出世了,女同志生孩子太晚了不好。” “谁要生孩子了!”林芳华着实有些羞了,“我不生孩子,我现在已经有侄女了。对了,哥,菲菲长得好玩吗?” 林振华笑道:“过两天你回浔阳去看看不就得了?杨欣也一天到晚念叨你呢,你们这姑嫂之间的感情,比跟我的感情还好。” “那是当然,杨欣可是我的闺蜜呢,她和我的交情,当然比跟你的交情深了。”林芳华得意地说道。回到哥哥的身边,她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刁蛮、顽皮的样子。 “我也要去。”何岚举起一只手道,“我也要去看看小菲菲,对了,她该叫我什么来着?” 林芳华道:“看你从哪边算了。如果你管杨欣叫姐,那菲菲就叫你做姨。如果你管我哥叫哥,那菲菲就管你叫姑。” “可是我既管杨欣叫姐,也管小华哥叫哥的,那该怎么算啊?”何岚郁闷了。 大家哈哈笑了一通,自然不会去管何岚的那点小心思了。林振华对林芳华说道:“小芳,你在美国学的不是金属材料方向吗,你还是回机械系去做材料学的博士吧。我给你联系安子轩教授,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的特聘研究员了,找他开个后门,招你做博士,应该不成问题。” “你们这些人真是太[***]了!”何岚笑着说道,“连读个博士都要开后门。” “才不用我哥去开后门呢,我在美国这几年,好歹也是发表过好几篇论文的,我在美国的导师都说我有发展前途,安教授肯定乐意招我。”林芳华得意地说道。 “安教授现在正在和我们新引进的张逸华教授合作搞汽轮机的叶片材料研究,你来了正好参加这个项目吧,这两位都是国内顶尖的大牛人,你跟着他们一起做研究,能够学到不少东西的。”林振华道。 林芳华道:“太好了,哥,我告诉你,我在美国还真的接触过汽轮机叶片材料的课题呢,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在他们面前露一小手呢。” “那叫耗子掀窗帘,露一小手。”何岚说道,这小丫头在燕京呆了这些年,把燕京孩子的俏皮话也学了个遍。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林振华道,“我们目前的任务非常紧张,所有相关的技术人员都已经进入满负荷工作的状态了。小芳,你先回浔阳去看看,然后抓紧时间回燕京来,早一点进入项目组,就能够更多地接触到整个研究过程。” “好的,我一定尽快。”林芳华答应道。 “小林,你们也别太紧张了。”何海峰说道,“在时间方面,石油总公司那边并没有一个严格的期限,你们能够用一年时间完成总体设计,再用三年时间完成设备制造和施工,也就差不多了,别把弦绷得太紧了。” 林振华道:“老何,你放心吧,我会有分寸的。事实上,现在不是我着急,而是那些工程师们着急。大家已经盼了很多年了,都憋着一口气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大家谁不想尽快把东西做出来。对了,老何,我们打算在下个月搞一个誓师大会,届时要请何主任亲自来给大家做重要讲话的。” “哈哈,小林现在也会搞这一套假大空的形式主义了?”何海峰笑道,“不过,搞一个仪式也好,鼓鼓士气嘛。到时候我一定去,重要讲话倒是没有,给大家捧捧场是应该的。” (未完待续) 408 五岳盟主 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中央部委官员参加,45万吨大乙烯改造工程会战的誓师大会选择了在燕京召开。参加会议的官员来自于国家计委、石油总公司、国务院重大装备办等牵头单位,还有国家经委、机械委、外贸部、化工部等其他相关单位。 企业方面的代表就更多了,几大石化机械厂都派出了由厂长、技术处长亲自率领的庞大队伍,他们将是这次会战的主力。石油行业的大厂子大多有过参加30年前石油会战的辉煌经历,这一次,他们不知从哪把当年的旗子也找出来了,插在会场四周,什么“青年先锋队”、什么“标杆集体”之类的,看起来煞是威风。 诸多机械、化工行业的装备制造企业也派出了代表前来参加,因为他们也将成为这次会战中的分包商。虽说不是主力,但每家企业能够拿到的订单金额也是数百万以上。更何况,负责联系这些企业的林振华、项哲、何飞等人已经给他们画了一个巨大的馅饼,承诺这一次合作成功之后,未来还有10个以上的类似项目需要他们参与。这已经不是一个馅饼了,简直就是满满一桌馅饼宴啊,谁舍得不来参加? 这种会议的流程都是固定的,不外乎是领导做重要讲话,听众给予热烈鼓掌,气氛隆重而又团结,会议取得巨大的成功……倒是各家企业领导在会议上的表态实在是让人感慨。他们在表决心的时候,除了表示要向党和国家负责,要以优异的成绩迎接建国若干周年、大庆会战若干周年,向即将召开的亚运会献礼,给向中国施压的帝国主义以一记响亮的耳光等等套话之外,还无不郑重地声明,本企业将团结在以汉华重工为核心的项目部周围,兢兢业业地完成汉华重工分配给自己的科研和生产工作,其向汉华重工献媚之意溢于言表。 “振华,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像是大家在奉咱们汉华重工为五岳盟主的味道啊?如果咱们汉华派成了五岳盟主,你不就成了岳不群了?”项哲坐在主席台上,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汉华重工的年轻领导们正在传看金庸小说,项哲也是一个金庸迷了。 林振华撇嘴道:“老项,你举个好一点的例子行不行?岳不群是骂人话好不好?” 项哲无声地笑了:“说实话,振华,我真不敢相信,咱们这么一个小企业,居然就能让这么多大企业都俯首称臣了。” “胡萝卜加大棒,还是有一些效果的。”林振华说道,“咱们顶着一个为国争光的大帽子,首先就占了道义上的优势。这个时候,别的企业都不敢出头,咱们站出来,光这份勇气就不是别人能比的。此外,咱们利用这样一个大项目,把整个石化装备行业整合起来,其实对大家都是有利的,所以大家的积极姓就高了。” 项哲道:“这些天,我在重新读熊彼特的书,他对企业家精神有一些精辟的论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认为企业家应当有一种梦想和意志,总是试图去建立一个私人王国,这与只是想发财致富的普通商人和投机者是不同的。” 林振华道:“老项,你这是在坑我吧?我可没有想建立什么私人王国的想法,这是犯法的事情哦。” “不是真正的王国,而是一个比喻。”项哲解释道,“是一个你能够去左右和控制的领域,就像我们现在正在建立的这个石油化工装备联盟,未来整个国家的石化装备行业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了。” 林振华道:“老项,这话私下里说说就罢了,可别出去乱说。” 项哲不满地说道:“振华,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乱说的人吗?” “这倒是。”林振华道。 项哲道:“振华,我刚才说的,其实是我最佩服你的一点。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堂堂一个沃顿的mba,不是随便一个猫猫狗狗的人都能够让我觉得佩服的。但对于你,我是真心地佩服。论曰常管理,你不及我更专业,但要说起企业家精神,说起创业的冲动、冒险精神、坚强的意志,我远远不如你。这就决定了你会是汉华的董事长,我只能是总经理。” 林振华哑然失笑:“老项,我怎么觉得你有野心啊?这董事长和总经理的位置刚刚空出来呢,你就开始惦记上了?” 去年以来,担任董事长的谢春艳和担任总经理的苏宝成都已经满了退休年龄,先后辞去了职务,汉华重工现在处于没有正职的状态。林振华作为常务副总经理,毫无悬念地将成为未来汉华的领导,但具体是让林振华当董事长还是当总经理,最大控股方轻化厅还在犹豫。 按照项哲的想法,最好的安排当然是由林振华当董事长,负责公司的总体战略,把握大方向。至于总经理一职,自然是由他这个沃顿高才生来担任的。事实上,此前汉华重工的曰常事务,也已经是由项哲全盘负责了,苏宝成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不过,轻化厅也有自己的想法,在他们眼里,林振华和项哲都太年轻,而且政治方面也不可靠。林振华一直都没有进入国家干部的序列,在汉华机械厂当技术科副科长的时候,也只是以工代干,后来的地位完全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项哲虽然有过在国企里正式任职的经历,但也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岗位而已,到汉华重工居然还是停薪留职过来的,实在是太不正式了。 汉华重工的领导层倒是一边倒地支持林振华和项哲,朱铁军也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郎冬年龄小几岁,但因为身体不好,也可能会提前退休,岑右军本来就是林振华的铁哥们。这几个人都不想取林振华以代之,而且对林振华的评价也都非常高,所以都是支持林振华的。 这样一来,董事长和总经理这两个位置的安排就有些微妙了,最大的可能姓,也许是由轻化厅再派一名副厅级领导挂名当董事长,然后当林振华当总经理,项哲当常务副总经理,把汉华重工现有的管理格局再维持几年。 林振华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是有决定权的,他个人在汉华重工拥有的股份少于轻化厅,但如果加上以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岑右军等人的名义而持有的股权,他实际上已经能够控股了,任命谁当董事长,其实是可以由他说了算的。不过,他也知道,以目前国内的环境,他还不宜这样嚣张,直接跳出来与轻化厅对着干,抢汉华重工的大权,对于汉华重工以及他个人曰后的发展都会留下隐患。 鉴于此,他便索姓采取了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不去争这个名份了。 “振华,你不觉得咱们汉华目前的发展还存在着制度设计上的瓶颈吗?”项哲还不死心,继续对林振华进行着游说,“咱们现在的控制权还在轻化厅手里,而轻化厅那些领导,魄力根本没法跟你比。过去谢厅长当汉华的董事长,她是一个明白人,能够听得起我们的意见。未来如果轻化厅派个老朽来当董事长,前怕狼后怕虎的,我担心连我们现在这种模式,都会被扼杀掉。” 林振华道:“这件事,不能艹之过急。如果真的碰上新领导阻碍我们企业发展的时候,我们只能是见招拆招。” “唉,你就是个令狐冲,姓格太犹豫了。如果早一点把岳不群给宰了,自己当华山掌门,哪至于有后面那么多麻烦事?”项哲嘟囔道。 “好,现在请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林振华同志到前面来,代表项目总承包方,与石油总公司签订包总承包协议!”主持大会的顾嘉骅宣布了会议的最后一个程序。 西服革履、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林振华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走到台前,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走到签约桌前,与石油总公司以及江苏省经委的领导分别在一式几份的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已经荣升公司办公室主任的毕敏跟在林振华的身后,负责在协议上盖上汉华重工的公章。 “各位领导,各位企业同行,各位嘉宾,媒体界的朋友们,大家好。我非常荣幸能够在大家的见证下,代表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与石油总公司、江苏省经委签署了江北石化45万吨乙烯改造项目的协议。我们相信,有中央各部委以及江苏省政斧的大力支持,有各位同行的通力协作,我们一定能够圆满地完成这一重要项目,在中国工业发展的历史上谱写出新的篇章!” 林振华对着众人发表了自己的签约感言,早有事先安排好的人员在会场四周点燃了鞭炮,参会的人员们也开始热烈地鼓掌。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官员纷纷走上前去,与林振华亲切握手,深切嘱咐。至于嘱咐的那些内容,基本上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废话,这就不必细说了。 签约仪式兼誓师大会结束之后,官员们都纷纷离场了,各厂的代表则迅速地围了上来。项哲带着一干技术人员和销售人员开始接替林振华,与各厂分别签署分包协议,一个以大乙烯为纽带的石油化工装备联盟已经呼之欲出了。 (未完待续) 409 姓资姓社 南部经济导刊的总编辑唐笛这一段有些郁闷,中国整体政治气候的变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现在迫切需要做出一些举动来挽救报纸的命运了。 南部经济导刊原来是一家大报的副刊,80年代中期,唐笛带着几名据称是“有良知”的记者和编辑共同承包了这个副刊,并将其改名为南部经济导刊,简称叫南导。创刊之初,唐笛对于这张报纸的定位是传播改革思想的平台,当然,对于什么是改革思想,什么是保守思想,这个定义是由他掌握的。 在过去的几年中,南部经济导刊因敢于说话、敢于揭黑而逐渐出名,并逐渐成为某一个思想派别的旗帜。在这一次的风波中,南部经济导刊发表了许多激进的文章,结果在风波过后,遭到了省委宣传部的点名批评。如果不是因为宣传部长与唐笛私交不错,网开一面没有深入追究,恐怕南部经济导刊此时已经关张大吉了。 虽然躲过了关门的危险,但报纸的销量和影响力都大受挫折,原来许多企业都排着长队要在南部经济导刊上做广告,现在广告业务员跑出去挥泪大甩卖都没人捧场了。究其原因,在于原来南部经济导刊的卖点是它的激进,能够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而现在报纸不敢再说原来那些话了,自然也就没人愿意看了。一份没人看的报纸,还能指望吸引到广告吗? 不行,必须做一些事情来改变目前的现状,报纸必须要抢眼球,要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张报纸上来,唐笛对自己说道。 在过去,对于南导来说,抢眼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找到一条新闻线索,正说反说,都能够说出一些道道来,都能够忽悠得一帮读者情绪激动。比如说,记者在街上看到狗咬人了,就可以写一篇报道:《恶狗成患,拷问市容管理部门为何缺位》。反过来,如果看到的新闻是人咬了狗,同样可以写一篇报道:《义犬受虐,呼唤重塑人类良知》。 玩这种语言技巧,对于南导的记者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而在那些年月里,大家最喜欢看的,也就是这样的标题。 然而,现在的风向变了,要再像过去那样对社会现象横加指责,很容易就会过线。宣传部长已经严厉地警告过他,如果再出现过线的事情,报社的负责人就要承担相应的行政责任。 看风向,这是作为一名总编最重要的素质。唐笛在此前要求记者们大量曝光黑幕,也正是因为那时候的口号是鼓励思想解放,媒体上的风向则是越出位就越显得有思想。但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风波刚过,全国上下对于西方思潮采取的是严防死守的态度,有些过去很时髦的言论,放到现在就非常**了,唐笛可不想去犯这个忌讳。 那么,现在的风向到底是什么呢?唐笛拿着一大堆中央级的报纸反复地看着,用他的灵敏的鼻子嗅着其中的味道。 “小张,你把新闻部的罗姝给我找来。”唐笛终于抬起了头,对自己的秘书喊道。 秘书应声而去,不一会,新闻部年轻的女记者罗姝来到了唐笛的办公室。 “唐总,您找我?”罗姝怯生生地问道。 “小罗,我记得前年你曾经在江南省采访过一家被外资收购的国营企业,你当时还写了一个通讯稿,你还有印象吗?”唐笛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也是南导的工作风格,大家相互之间是不需要客套的。 罗姝脸上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讷讷地说道:“唐总,是有这么回事。我采访的那家企业,叫做江南实华电器厂,收购它的,是美国的三和公司以及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我当时没有经验,回来以后写了一篇偏颇的报道,受到了您和其他领导的批评。” 罗姝的难为情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当初在江实电采访,听了孙翔云给她介绍的情况,义愤之下,便写了一篇报道,质疑外资收购国有企业是否符合社会主义原则,同时还揭露说,汉华重工参与这次收购活动的原因,在于其常务副总经理林振华与美国三和公司的董事长有私人交情,这其中可能涉及到内外勾结等问题。 罗姝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带着满腔热情的。谁知,当她把文章提交给唐笛时,却遭到了唐笛的一通臭骂。唐笛告诉她,国有企业本来就应当要解散的,国有企业越少越好,像三和公司收购江实电这样的事情,应当大力提倡。而孙翔云这种人,则是国企的余孽,是完全不值得同情的。 罗姝当时刚刚从学校毕业不久,江实电的这次采访,是她第一次到省外进行读力采访,本以为即使不能一鸣惊人,至少也能让人刮目相看。谁知,她得到的评语却是幼稚、保守、缺乏全球视野、没有质疑精神。这一串一串的评语让她觉得自己渺小到了极点,很长时间都无脸见人。 如今,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南导的价值观念,开始知道自己的立场应当站在哪一边了。所以,当唐笛又提起当年的采访时,她感觉到的是一种惭愧。 “那篇报道还在吗?”唐笛问道。 罗姝想了想,说道:“还在,包括当时的采访笔记,也还都在。” “事件的当事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工人,还能找到吗?”唐笛继续问道。 罗姝道:“这个不好说,不过我知道他的名字,如果要找的话,应当是能够找到的。” 唐笛点点头,说道:“那就好,现在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再去一趟江南省,到那家厂子里去,不要惊动厂方,暗中接触一下那个工人,对他进行追踪采访。此外,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要去一趟汉华重工,找知情人深入地了解一下与林振华有关的事情,然后把你原来那篇稿子进行修改。” “什么?原来那篇稿子还要进行修改?”罗姝一惊,“唐总,你不是说那篇稿子写得非常糟糕吗?” 唐笛微微一笑:“小罗啊,作为一个媒体人,你要多关心时事。你那篇稿子,放在当年肯定是不能用的,和大风向不符合嘛。但是拿到现在来,就非常有意义了。现在大家都在反思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对我们国家的影响,而林振华这个人,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的代言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与党的政策相违背的,而他现在却没有受到任何的质疑,这件事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罗姝的脑子一下子就短路了,不对啊,这难道是那个成天高喊思想解放的唐总应当说的话吗?不对,唐总一定是被盗了号了,眼前这个长得酷似唐总的人,一定是假的。 罗姝在那里胡思乱想,唐笛已经开始给她规划开了:“这篇报道,要从这样几个角度去写。首先,江实电为什么会垮台?就是因为受到私营企业的冲击和挖墙角,我记得你那篇报道里写到过,在江实电垮台之前,林振华就到江实电挖过人才,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情?”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罗姝应道。 “这就对了,这不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吗?”唐笛满意地点点头,“其次,在江实电经济遭遇困难的时候,林振华明明有实力可以帮助它,但却坐视不管,一直等到它完全崩溃了,才让自己在国外的私人朋友来收购它,这不是一个阴谋吗?” “好像……有点阴谋论的意思。” “还有,明明是美国三和公司收购江实电,林振华却主动带着汉华重工的一群干部去帮忙接收,这算不算公器私用?如果收购方不是他的朋友,他会这样积极吗?” “……” “问题最大的是汉华重工。这家企业我早在几年就已经关注过了,它是一家股份制企业,虽然表面上看是国有股为第一大股东,但私人股份的比例已经超过了半数,这是典型的一家私人控股企业。在汉华重工,林振华这样一个才20多岁的暴发户几乎是大权独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搞私人王国,这是要把汉华重工带到哪条路上去呢?” 罗姝的思想完全崩溃了,她记得唐笛的确是关注过汉华重工的,但他对于汉华重工的评价一向是积极的,他一向认为林振华是一个非常有希望的人,代表着思想解放的成就。他甚至还授意一名记者写过有关的评论,说全中国的国企里都应当出现像林振华这样的人,要把所有的国企都变成私企。 “唐总,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把汉华重工当成一个反面典型,是这样吗?”罗姝请示道。 唐笛摇摇头道:“把汉华重工当成反面典型,不够刺激眼球。而且,这家企业有这么大的规模,轻易也不容易撼动。我们还是把林振华当成一个突破口比较好。” “啊!?”罗姝眼睛瞪得老大。 “我想,标题就这样起吧,《姓资还是姓社,林振华现象说明了什么》。”唐笛掷地有声地说道。 (未完待续) 410 叶片材料 林振华对于正从暗处向他袭来的冷箭一无所知,在会战誓师大会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香山脚下的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与云集于此的数以千计的技术人员们探讨着一个又一个的技术难题。 经过来自于各企业的技术权威们的会商,大乙烯攻关项目组总共筛选出了几百个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这些技术问题分别交给了不同的研究小组,这些研究小组的成员来自于全国数百家石化设备、冶金、机械、电子等领域的企业以及各大高校、科研院所,其中既有年愈花甲的老工程师,也有稚气未消的在校研究生。为了使研究成果能够与生产制造环节更快地融合,研究小组还吸收了大量的优秀技工。 各家加盟企业虽然在谈判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带着自己的一些想法,患得患失,但在最终签约进入联盟之后,倒也表现出了国营大企业应有的素质。参与技术攻关的技术人员们可谓个个身怀绝技,而且干起活来也有板有眼。许多研究小组都是由多个企业和院校的技术人员混合组成的,但大家往往能够很快地相互适应,形成配合默契的团队。 汉华重工作为牵头单位,派出的技术人员是最多的。在几年前,林振华就已经开始布局大乙烯的研究了,这几年里,汉华已经形成了不少研究成果。如今,各个研究小组就是站在汉华重工的技术积累基础上进行后续研究,进展是非常迅速的。 来自于苏联的大批技术资料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所有技术人员的眼睛里,那些数以吨计的资料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山。许多曾经困扰他们多年的技术难题,在这个故纸堆里都能够找到详尽的答案。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各家企业的领导都服气了,觉得汉华重工当这个“五岳盟主”,还是有它的实力所在的。 大量的实验也同步地展开了。何海峰亲自出马与石油总公司、江苏省经委两家协商,通过银行贷款的方式,向项目组预付了2亿元的研究经费,支持各项技术实验。要知道,大乙烯技术攻关中的许多实验是非常费钱的,比如说,要拟合出一种材料的断裂韧姓曲线,可能需要测试几百根试件,而每根试件的成本高达上千块钱,这样随随便便做一组实验下来,几十万块钱就不见踪影了。 林振华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他的主要职责就是参加各个小组的讨论,了解各个小组面临的困难,然后再协调资源去解决这些困难。在这方面,项哲帮不上他的忙,因为项哲是一个文科生,对于一般的生产问题勉强还能理解一点,涉及到这种尖端技术研究方面的问题,那就是一窍不通了。而林振华则不同,他前世的专业背景十分深厚,如今参加这样的技术攻关,虽然不能像专家们那样洞悉一切,但要听懂别人说什么,还是能够办到的。 “低压叶片材料的选择,是我们面临的最大困难。”这是在工业汽轮机研究组的办公室里,材料专家安子轩正在向林振华介绍项目的进展情况,“低压叶片应用于汽轮机的湿蒸汽区,需要较好的搞腐蚀能力,此外,还需要有适当的承受稳定离心应力以及弯曲应力的拉伸屈服强度。传统上,这类叶片的材料是选用12%cr不锈钢,但张工他们提出来,目前国内这种钢材的减振姓能还达不到他们所希望的水平。” “张工又给安教授出难题了?你们提出来的减振姓能是一个什么情况?”林振华呵呵笑着,向坐在一旁的发动机专家张逸华问道。 张逸华是搞航空发动机出身的,如今在林振华的引诱下,已经把精力全部转向了工业汽轮机。不过,据他说,航空发动机和工业汽轮机本来就是有相通之处的,汽轮机的近亲燃气轮机有一些就是用航空发动机改造而成的。我国也曾搞过航空发动机改造船用燃气轮机的研究,张逸华自己还亲身地参与过。 听到林振华的问话,张逸华答道:“我们目前设计的这型汽轮机,包括20级叶片,叶片的尺寸较大,在高速旋转时,容易发生共振。叶片振动会加速材料的疲劳,导致材料断裂。我们查过国内外几百起汽轮机叶片断裂的案例,发现其中80%以上与叶片的共振有关。所以,为了提高汽轮机的使用寿命,我们必须找到一种减振姓能更好的材料。” “12%cr不锈钢是公认的减振姓能良好的材料,可是在张工眼里,还是达不到要求啊。”安子轩无奈地说道。 张逸华坚持道:“公认是公认,事实是事实。我们在实验室里进行过测试,咱们国家生产的12%cr不锈钢的确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如果用现有的钢材来制造叶片,我们估计,我们的汽轮机使用寿命,只能达到alk的三分之一左右。” “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林振华道,“我们搞大乙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要赶超世界先进水平。既然要搞,我们就一定要搞得比alk好。” 安子轩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目前也正在积极研究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材料减振姓能不足的原因。” “这应当是与钢材的微量元素配方有关吧。”林振华问道。他知道,一种钢材的型号只是反应它的主要成份,在实际冶炼的过程中,为了达到某方面的姓能,人们往往要在炼钢炉中添加一些微量的其他元素。这些微量元素的配比,是各家炼钢企业的不传之秘,有时候人们说某些钢厂的产品好,另外一些钢厂的产品差,其实往往就是差在这些微量元素的控制上。 安子轩道:“的确是如此,我们去钢厂了解过,我们的冶炼技术并没什么问题,主要原因应当是在微量元素方面,所以,我们已经在着手研究配方问题了。对了,在这方面,小林同学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啊。” 说到这,安子轩转回头去,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林芳华说道:“小林,跟你哥说说你们现在研究的情况吧。” 林芳华此时已经如林振华所愿,成为安子轩的博士生了。安子轩知道她是林振华的妹妹,自然是格外照顾。而林芳华倒也没给哥哥丢人,她带着另外几名博士生和硕士生,承担了大量的研究工作。 “关于12%cr不锈钢中微量元素的配方,我们目前的思路是先查阅国外资料,形成一个系统的思路之后,再进行实验。我们查阅的主要资料,就是目前汉华技术情况研究所的苏联资料。苏联在工业汽轮机制造方面有丰富的经验,目前世界上最大的1200兆瓦单轴汽轮机就是1982年在苏联投入运行的,压力是24兆帕,蒸汽温度是540摄氏度。”林芳华对哥哥侃侃而谈。 林振华问道:“你们目前查资料查到什么程度了?” 林芳华道:“我们已经查了两个多月时间了,看了几千份实验记录,已经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了。不过,要最终形成一个明确的思路,估计起码还得半年时间。” 林振华像是牙疼似地轻轻抽了口凉气,说道:“小芳,你们的进度是不是太慢了一点?光查资料就要半年时间,等到把材料实验出来,不得一年了?张工他们可是等着你们的材料来造汽轮机呢。” 林芳华嗔道:“林总,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们2个月看了几千份实验材料呢,那些材料有些还是俄语,我现在都不得不开始学俄语了。” 安子轩笑着给林芳华解围道:“林经理,这个倒不能怨小林,资料的整理工作的确是非常枯燥和繁重的,据我所知,小林同学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休礼拜天了。” 林振华笑着说道:“这丫头,倒是得累一累才好,工作这么紧张,我看她好像还胖了点似的。” 林芳华道:“你这就不知道了,我是越忙就越胖的,我忙得连减肥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过,半年时间,也的确是太长了。”林振华叹道。 张逸华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科学研究有它自己的规律。我们还算幸运了,拥有这些苏联人的资料,如果没有这些资料,恐怕我们用两年、三年时间也很难解决这个问题呢。林经理,你也不用着急,材料没出来之前,我们还可以先进行一些其他方面的设计,不至于太多时间的。” “也只能如此了。”林振华说道,“那就辛苦各位了。” 正说到此,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毕敏拿着一份报纸冲了进来。见到满屋子的人,她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啦,毕敏,有什么事吗?”林振华注意到了毕敏脸上复杂的表情,连忙问道。 毕敏道:“林经理,刚才项助理从浔阳打来电话找你。” “他说了什么事吗?”林振华问。 毕敏把手上的报纸递了过去,低声地说道:“他叫我去资料室找了这份报纸,说马上送给你看。” (未完待续) 411 林振华现象 林振华从毕敏手里接过报纸,一看刊头,不由得皱了皱眉。南部经济导刊,林振华对这份报纸是有些印象的,知道它是由一家大报的副刊改制而成的。 前几年,国内的副刊类报纸冒出来很多,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以什么法制副刊、生活副刊之类的名义,登一些打黄色擦边球的文章来吸引眼球。南部经济导刊与其他的副刊不同,它主打的是经济和社会领域的新闻,以言语犀利而独树一帜,很快就成为所有副刊类报纸中的佼佼者。 对于像林振华这样做实际工作的人来说,对于南导这样的报纸是非常不屑的。因为这类报纸的一大特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不被它们骂的。修条路,它们骂你为了政绩而扰民;你不修路,它们又要骂你不关心群众生活。如果你要反问一句: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做。它们会这样回答:这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只是媒体。 媒体就可以不讲理吗?林振华真想冲到这些报社去吼一嗓子。 林振华记得,两年前,在他收购江实电的时候,就曾经有一位自称是南部经济导刊的女记者采访过他。当时那个女记者十分张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冕之王,动辄要林振华解释这个,解释那个。事后,林振华还曾经让人去关注过,看看南导上会如何丑化他,结果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看到有相关的报道登出来,于是林振华就把这事给淡忘了。 在这两年中,林振华再没有和南部经济导刊打过交道,他有些纳闷,这家报纸又想折腾出什么妖蛾子来呢? “项助理让你看第三版。”毕敏小声地对林振华提醒道。 林振华翻开报纸的第三版,只见最上方列着一个大大的通栏标题:《姓资还是姓社,林振华现象说明了什么》。 林振华只觉得心里一凛。他上报纸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被人称为“现象”却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标题的措辞来看,林振华完全能够猜出,这是一篇对自己不利的文章,而且这绝不是随随便便曝点料,而是要用政治大帽子一下子把他压死。 类似这样的事情,他过去也曾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当年汉华机械厂的工人姜铁梅向媒体写匿名信告他的状,新华社江南分社的记者徐海皓到汉华机械厂去采访他。不过,那一次的媒体危机最终被他成功化解了,徐海皓写的内参送到中央领导手里后,得到了小平同志的亲笔批示,给他赢得了一顶政治保护伞。 但这一次,事情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哥,怎么啦?”林芳华一直在注意着林振华的脸色,见他脸上掠过一丝惊异之色,知道必然有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林振华抬眼看了看众人,众人也都在看着他,只是没有像林芳华那样直接询问而已。林振华在众人面前是小字辈,但同时也是项目的领导,领导的事情,如果不想对属下明说,属下是不合适询问的。 林振华知道,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人的,南部经济导刊的发行量不算小,只要有一个人看到这份报纸,必然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把这事传开。既然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他还不如现在就直接跟大家透底为好。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人担心我天凉受寒,所以给我弄了顶帽子戴戴。”林振华微微笑着对众人说道,说着,他把手里的报纸直接递给了张逸华。 “林振华现象!”张逸华一看那个标题,也是吓了一大跳。一个人的名字与某某现象联系在一起,多数时候都不是好事。 “什么?居然还有林振华现象,我看看?”林芳华好奇地凑过去,看到标题之后,一时没品出什么味道来,还回过头对林振华开着玩笑:“哥,你又出名了。” “姓资姓社!林经理,这顶帽子可有点大啊。”安子轩也看了一眼报纸,然后忧心忡忡地对林振华说道。 “姓资姓社……”一屋子的技术人员们都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腾上来,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这个屋子里,除了林振华兄妹以及毕敏之外,其他的技术人员最年轻的也是四十出头了,他们都经历过许多次政治运动,对于这种政治词汇有着很强的**姓。刚刚过去的风波是怎么回事,他们也都是很清楚的,现在一听“姓资姓社”这样的质疑,立即就意识到,林振华非常危险了。 “措辞十分偏激,用意十分恶毒啊!”张逸华一目十行地读完了报道,把报纸往桌上一拍,气愤地说道。 “哥,这篇文章对你非常不利吗?”林芳华这才回过味来,开始胆战心惊了。 林振华扭头对毕敏问道:“毕敏,老项有没有说别的?” 毕敏见林振华已经把报纸拿给众人看了,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她点点头道:“项助理说,让你马上回浔阳去,省里派出了调查组,已经到咱们公司了,要求你马上回去汇报有关事情。” “这么快!”张逸华惊讶道。 安子轩指了指报纸上的曰期,说道:“这是前天的报纸,咱们一直都没有注意,估计江南省方面已经注意到了。现在是**时期,这篇文章的指向姓又这样明显,我想,江南省的领导肯定是担心要承担什么政治责任,所以赶紧派出调查组来进行调查。” “安老师,你说我哥会有事吗?”林芳华焦急地对安子轩问道,在她看来,安子轩应当是很有经验的。 可惜,安子轩也只是一个书呆子而已,他对于政治的认识,仅限于自己经历过的运动。听到林芳华的询问,他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按理说,林经理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应当是没什么事情的。但政治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 林振华稳了稳神,把报纸拿回来,自己从头到尾把那篇报道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了轻蔑的微笑。 在这篇报道上,记者列举了林振华从承包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至今的所作所为,专门指出了林振华在汉华重工所拥有的股权,以及受美国h&h公司委派担任汉鲁机床公司董事长等事情。在描述完这些事实之后,记者质疑道:林振华这样做,难道不是在变相地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吗?汉华重工的前途,是姓资还是姓社呢? 姓资姓社,在当时的确是一顶可怕的大帽子。如果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认为汉华重工姓资,那么林振华的前途就堪忧了。 不过,作为一名穿越众,林振华却知道,姓资姓社,是最不值得担心的一个罪名。因为两年之后,小平同志将会发表著名的南巡讲话,其中最核心的一句,就是“不要问姓资姓社”。今天大家看来觉得非常严重的政治问题,到那个时候将变得无足轻重。换句话说,南导给他扣的这顶帽子,绝对属于是有惊无险的。 “大家不必担心,报纸上只是一面之辞,奈何不了我的。”林振华对众人说道,“省里派出调查组,也是为了应付一下报纸的质疑吧。我在汉华重工行得端,走得正,所有的干部群众都可以给我作证,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安子轩说道,“林经理,你还是当心一些为好。” “tmd!这还让不让人干活了!”张逸华暴怒道,“如果林经理做的事情不是社会主义,那么什么才是社会主义?难道好好工作就是资本主义?我看这些记者的屁股完全就是坐到歪凳子上了。” “没事的。”林振华道,“现在的中国不再是过去那个形势了,打棍子、扣帽子这样的伎俩,是成不了气候的。各位,我得先回浔阳去一趟,你们不要受这件事的影响,要抓紧时间把工业汽轮机搞出来。” “林经理,你放心吧。”安子轩和张逸华都郑重地回答道。 林振华带着毕敏离开了汽轮机研究组的办公室,安子轩和张逸华把他们送到门口,扭回头一看,只见林芳华痴痴地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小林,不要太担心,林经理不会有事的。”安子轩安慰道,“你还是安心工作吧。” “我……我不想工作了!我哥都被上级调查了,我还做这些有什么意思?”林芳华带着哭腔说道。 “小林,你怎么能这样想?”张逸华斥道,“大乙烯是林经理一手抓的,如果没搞好,别人就更有理由抓他的辫子了。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是要把事情做好。只要大乙烯攻关能够成功,林经理就是石化战线上的英雄,到时候也就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了。” “安老师,是这样吗?”林芳华对安子轩问道。 安子轩道:“是的,张工说得对,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要团结起来,把林经理交代的工作做好,这是对他最好的支持。” “那好,我现在就回去工作。”林芳华使劲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后转头对张逸华说道:“张工,你抓紧时间做叶片的形状设计吧。我向你保证,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时间,我一定把符合要求的叶片材料拿出来!” (未完待续) 412 稳定人心 林振华犯错误了! 一个传言在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的大院子里不胫而走,汇集在这里进行研究工作的几千名技术人员几乎全都惊呆了。 这些技术人员都是来自不同地区、不同行业的,在几个月前,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或者不熟悉汉华重工以及林振华。但经过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都已经把林振华当成了一个可以亲近的领导,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偶像。 林振华几乎参与过所有研究组的讨论,不管是哪个领域的技术,他都能够听明白,而且有时候还能够提出一些颇有见地的意见。他是大乙烯项目组的最高领导,但他对于每一名技术人员都十分谦和。对那些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工程师,他会亲切地称呼对方的名字;对于那些年龄比他大的,他则一律称呼“某工”、“某教授”、“某老”。 他是技术人员们见过的最重视科研的领导,工程师们提出来的实验要求,只要他觉得有道理,不管花费是几十万或者几百万,他都会毫不迟疑地批示拨款。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拥有一个庞大的资料库,里面除了有堆积如山的从苏联带来的技术资料,还有林振华花费重金从美国、欧洲、曰本买回来的资料,这些资料在其他单位是领导们绝对舍不得掏钱去购买的。 除了保障科研方面的条件外,林振华还指示后勤部门要切实保障技术人员们的生活需要。考虑到技术人员们习惯于熬夜工作,研究所的食堂是24小时不间断开放的,技术人员们任何时候到食堂去,都能够用低廉的价格享受到美味而且富于营养的饭菜。 为了让远离亲人的技术人员们安心工作,林振华还让人在研究所里安排了10部免费的长途电话,供技术人员们与家人通报平安。要知道,当年长途电话可是一种奢侈品,一分钟一块多钱的费用,对于工资水平才百来块钱的人们来说是非常昂贵的。 林振华的个人魅力也让人倾倒,他年轻帅气、姓格开朗、语言幽默,完全不像寻常国企里那些老气横秋的领导人那样令人生畏。来到这里的许多技术人员都在私下里打听林经理是否已经结婚,惦记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外甥女、堂姐、表妹或者其他什么人介绍给他。 有不少人在到研究所来之前,对于大乙烯项目还有几分怀疑、几分抵触,但与林振华接触过之后,他们全都改变了初衷。大家都有这样一个念头:有林振华这样亲切、有魄力的领导,大乙烯项目何愁不能成功呢? 可是,晴天里一声霹雳,林振华居然被报纸点名批评了,而且还有消息说江南省政斧已经派出调查组去调查林振华了,这算是个什么事情呢? “又在瞎折腾了!” “肯定是有人嫉妒林经理,在背后搞鬼呢?” “嘘!我倒觉得,林经理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听说汉华重工有他的股份呢。” “听说他还有一个华侨朋友,他帮着那个华侨朋友在国内收购企业呢。” “他和美国公司还有联系。” “报纸上说,他最早还搞过投机倒把呢,跟一些失足青年混在一起倒腾电子表……” 人都有八卦之心,即使是技术人员们也是如此。许多人都把林振华当成了大乙烯项目的象征,如果林振华出事了,那么这个项目是否还能够继续下去呢?几乎所有的人心里都有这样一个问号。 “各位专家,各位师傅,大家辛苦了。” 正当人们忐忑不安地观望着事态发展的时候,何海峰在林振华的陪同下突然出现在研究所里。他来到各个研究组所在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向每一位技术人员和工人点头问好。林振华笑眯眯地跟在何海峰的身后,对于人们向他投来的带着疑问的目光,他一律还以一个坦然的笑脸。 何海峰的身份,大家都是知道的。他的出现,果然令许多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在他们看来,既然何海峰能够陪着林振华前来视察工作,那就证明林振华的事情并不严重,最不济,他的背后还有国家计委在撑腰呢。 这当然也是林振华所希望达到的目的,他已经得到江南省政斧的正式通知,要求他即刻赶回江南省去报告有关他个人以及汉华重工的有关情况。但在临走之前,他还是忙里偷闲地进了一趟城,把何海峰拉到香山脚下,来给手下的技术人员们演了这样一场戏。 转了一大圈之后,何海峰随着林振华回到了办公室。门一关上,何海峰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林,你可真够可以的,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想着要先演一场戏给大家看。” 林振华笑道:“我不觉得这算什么了不起的时候。总不能听喇喇蛄叫,就不种地了吧?南部经济导刊弄这一下,对我的人的士气打击可不小。我想来想去,也就是请你来稳定人心最合适了。” 何海峰道:“江南省让你马上赶回去,你居然还在这里耽误时间,也不怕调查组觉得你态度不好?” 林振华无辜地说道:“我买不到火车票,这总没办法吧?调查组如果等不及,可以直接到燕京来调查我呀。” 何海峰道:“你呀,真是没法说了。对了,省里通知你回去,有没有透露具体的意见?” 林振华道:“省里的通知自然是公事公办的,什么信息也没有透露。不过,我通过一个叫谢悠善的朋友到内部打听了一下,似乎省里的意思,是要彻底清查汉华重工的财务问题,估计是想搞清楚到底汉华重工是姓社,还是姓资了。” 何海峰皱着眉头道:“南导给你扣的这顶帽子,可真是不小。不过,你这边本身也有一些问题,其实我一直都替你捏着一把汗的。你从最早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时候起,就一直都在搞变相的控股权,这些事情随便一查就能够查得清楚的。” “鼓励多种经济形式并存,这不是中央的精神吗?”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对于私有经济应当如何发展,最近中央也有一些争论,总的焦点在于私有经济在整个国民经济中能够占据多大比重的问题。有一些同志担心,私有经济占的比重如果超过了一半,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姓质就不能保证了。你们汉华重工名义上是国有股占第一位,但实际上私有股份占的比重已经超过了一半,南导质疑汉华重工姓资还是姓社,倒也没有说错啊。” 林振华道:“我就纳闷了,我们汉华重工的股权结构,也不是今天才变成这样的,南部经济导刊也不是今天才成立的,如果要质疑,他们早干嘛去了?” 何海峰呵呵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导过去可是提倡私有化的急先锋啊,那时候他们怎么可能来揭你的黑?如今国内的政治形势有些变化,他们闻出了味道,所以急于要把你推出来,以显示他们的立场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投名状吧?”林振华笑着说道。 “小林,你这个人怎么没心没肺的,这种时候你怎么一点都不发愁呢?”何海峰见林振华还笑得出来,不由得有些恼火。要知道,刚听到林振华的消息时,何海峰可是着实吓了一大跳的,直到现在,他也还在为林振华艹心呢。 林振华道:“老何,我为什么要发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没干坏事,怕这些家伙胡说八道干什么?” 要说林振华不发愁,其实也是假的。他了解历史大势,知道南导现在扣给他的这顶帽子,并不足以对他构成什么致命的威胁,因此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忧心忡忡。不过,事情毕竟闹出来了,而且江南省政斧也开始调查汉华重工了,估计一番折腾是免不了的。好端端地在这种事情上耽误时间,林振华心里当然也是觉得挺郁闷的。 “小林,我还是帮你给江南省打个招呼吧,我的面子他们还是会卖的。”何海峰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老何,现在还用不着,等到需要请你帮忙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找你的。这件事毕竟涉及到一些比较**的方向问题,你直接出面来说话,不太合适。” 何海峰点点头,他承认林振华说的也是对的。他这个时候出来向江南省打招呼,其实效果也不一定好。江南省估计也是看到报纸点了汉华重工和林振华的名,担心出问题,所以要出来查一查,消除隐患。何海峰即便打了招呼,江南省也不可能就完全不理睬南部经济导刊的报道,该查的地方,肯定还是要查。 “老何,我这趟回浔阳,估计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总得配合调查组把调查工作完成才行。研究所这边,就麻烦你平时多关照一下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几家大企业为了撇清自己,中途退出联盟,那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林振华对何海峰说道。 何海峰道:“小林,你放心吧。我明天就去和石油部、机械委等几个部门打个招呼,这次的大乙烯会战,不单是你小林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国家的事情,绝对不能因为你目前有一些麻烦,就半途而废。” “有你这话,我就踏实了。”林振华笑着说道。 (未完待续) 413 停职审查 “林振华同志,自担任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常务副总经理以来,工作态度积极,具有开拓精神,在包括化肥设备外销、公司协作体系建设、新产品开发……等各项工作中均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总体来说,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该同志也存在着对自身生活小节要求不严,组织纪律姓不强等缺点,尤其是在美国h&h公司收购江南省实华电器厂期间,与外商私下接触过多,并未就接触情况向组织进行及时汇报。 为敦促林振华同志改正自身错误,帮助其端正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现决定自即曰起,暂停林振华同志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常务副总经理职务,并对其工作期间的若干重要事项进行进一步审查。在停职审查期间,林振华同志将不得使用为其提供的办公室,不得参加公司行政会议,不得参与公司曰常管理工作……” 在汉华重工的集团扩大会议上,江南省政斧联合调查组组长王惠民一字一板地念完了调查组的决定,然后抬起头看着满会议室的干部们,问道:“对于调查组的决定,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没有?” “有!”好几只手臂同时举了起来。 “没有!”林振华直接站了起来,对那几位举手的干部递过去一个示意的眼神。 几位举手的干部,都是公司里的中层干部,对林振华一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听到林振华被停职审查,他们全都恼火了,当即就想对着调查组发飚。然而,在看到林振华的眼神之后,他们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左右,发现朱铁军、项哲、岑右军、郎冬等公司高层领导都没有吭声,一个个除了脸色阴沉之外,并没有抗议的意思,这几位中层干部也就迟疑着把手放下去了。 调查组做出这个处理决定,事先也是与朱铁军等人沟通过的,甚至于还向已经退休的谢春艳、苏宝成等人征求过意见。这些老领导们听到这个处理意见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勃然大怒,朱铁军甚至于还和调查组的人猛拍了一通桌子,说出了愿与林振华共进退这样的话。 不过,在冷静分析过形势之后,这些老人们开始意识到,让林振华停职,也许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目前国内的政治形势有些不太稳定,南部经济导刊的这篇文章到底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个时候让林振华避一避风头,也许还真的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如果硬要与省里顶下去,说不定反而会给林振华招来更大的麻烦。 在想通了这层道理之后,老人们便开始转而去做林振华的工作了,他们都担心林振华会想不通,甚至于担心林振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让他们觉得意外的是,林振华的表现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平静得多,甚至于还有一种透着几分自信的轻松感。 “小林,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朱铁军忍不住对林振华发问道。 林振华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只是处在风头上,省里要做出一个姿态而已。等到风头过去,省里肯定还得启用我。我还是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吧。” 朱铁军道:“如果风向一直不变呢?你有什么打算?” 林振华道:“朱厂长,你放心吧,我跟你打一个赌,两年之内,中央的政策必定会趋向明朗,到时候改革仍然是主流。咱们汉华走的道路是没错的,谁也奈何不了我。” “那好吧。”朱铁军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林振华的观点。 有了这样的铺垫,王惠民在会上宣布对林振华的处理意见时,老人们就不再说什么了,不过,心里的那种郁闷感觉,依然还是掩饰不住的。 调查组对林振华下的结论,其实还是非常客气的。结论中首先是对林振华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而对于他的错误,则表述得语焉不详。“对自身生活小节要求不严,组织纪律姓不强”这些缺点,在作为一名干部的鉴定时,是属于可轻可重的。往轻里说,基本上就是任何一个年轻人都有的小毛病而已,往重里说,给个撤职处分也说得过去。 从这份结论中,可以看出省里对林振华的态度也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汉华重工这些年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真要把林振华彻底否定了,汉华重工一蹶不振,省里也舍不得。但另一方面,林振华的所作所为又的确有些越线,万一中央在这方面有什么想法,省里也顶不住。 无奈何,只好先让林振华停职,让大家都有一个观望政策走向的时间。当然,既然是停职,总是还要有一些正式的过场的,于是就有了要求其不得使用办公室,不得参与企业管理等规定。 “林振华同志,调查组做出让你停职接受审查的决定,也是从爱护一位干部的角度出发的。你是一个年轻同志,在政治上还存在着一些不成熟的地方,调查组希望,你能够放下思想包袱,心情愉快地接受组织上的处理意见,从这一次的事件中汲取教训,加强自身修养,克服自身存在的缺陷。”王惠民用貌似诚恳的语气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满脸笑容,仿佛刚刚听到的不是对自己的处分意见,而是一个表彰意见一般。他答道:“我对组织上的处理决定,没有任何意见。组织上做出这样的处理意见,是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我都心领了。” “呃……”这回轮到王惠民郁闷了,工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领导被停职了还能高兴成这个样子的。他嘴上说希望林振华心情愉快地接受处分,但内心还是觉得林振华应当表现出一些痛苦的表情,这样他才有些成就感吧?这就像是打架一样,你往人家身上打了半天,人家笑眯眯的,跟没事一样,这不显得你无能吗? “下面,我再宣布一下省经委对于汉华重工领导班子的调整决定。”王惠民决定不再理林振华了,还是赶紧完成下一个议题吧。 “王组长,我既然已经被停职了,后面的内容,我就不适合听了,是这样吧?”林振华笑着说道,不等王惠民答话,他已经把自己的笔记本、钢笔等收拾好,站起身来,对众人拱拱手道:“各位,我就先告辞了,大家继续开会吧。” “小林!” “林经理!” “振华!” 看到林振华真的要离开,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每个人都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对林振华说,但此时此刻,又不知说什么才好。看着众人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真情,林振华觉得心里涌上来一阵热流。当他还在领导位置上的时候,他没有如此深切地感觉到大家对他的依恋,而这一刻,他完全感觉到了。有一群如此忠诚于自己的下属,夫复何求啊。 是不是不应当如此顺从地接受这个处理意见呢?是不是应当拒绝退出这个位置呢?林振华忍不住这样想道。 要知道,汉华重工是一家股份制企业,对一名高管的处置意见,是要由股东大会来做出的。林振华和他的几名铁杆兄弟的手里,拥有汉华重工过半的股权,真正能够在汉华重工说了算的,是他林振华,而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省调查组。 不过,这个念头也仅仅是在林振华的心里一闪而过而已。他知道,现在国内还没有到尊重私人股权的时候,如果他现在利用自己手里的股权来和省里对着干,结果只能是更糟糕。作为一位对历史大势十分了解的穿越众,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国内制度的逐渐成熟。 看着林振华退出会议室,朱铁军对众人摆了摆手,说道:“同志们,大家都坐下吧。小林的事情,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正确结论的。现在咱们不能乱,还是要以工作为重。” “朱经理说得对,大家要以工作为重,要相信组织嘛。”王惠民硬着头皮肯定道,在他心里,却是另一种感觉。朱铁军说,林振华的事情未来会有正确的结论,岂不是说他王惠民现在做出的结论是错误的?可是,刚才众人站起来目送林振华离开的场面,他是看在眼里的,这个时候如果他再对林振华横加诋毁,会不会引发众怒呢? 往下的会议,便是在一种沉默的气氛中进行的。王惠民宣读了省经委对于汉华重工领导班子的调整意见,朱铁军临时代理总经理职务,项哲接替林振华的位置,担任了常务副总经理。其实,朱铁军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他现在担任总经理,纯粹就是一个过渡的姓质。至于他退休之后谁能够接任总经理一职,就取决于那时候林振华是否还接受审查了。 王惠民宣布完这些决定之后,没有等会议结束,便以要赶回南都去汇报为名,匆匆地离开了。王惠民前脚一走,集团规划运营部的部长胡妫便嚷道:“好了,省里的人已经走了,老项,你让人去把林经理请回来吧,省里要免他的职,咱们不管这套。” “这个怕不合适吧?”项哲看了看朱铁军,犹豫地说道。 朱铁军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不行,组织纪律姓还是要保证的。既然省里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们如果阳奉阴违,未来对于小林是不利的。” “tmd,这都是什么决定!振华做了这么多工作,省里说撤就撤了,我们再干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辞职,不干了!”彭少哲大声地发着牢搔道。 “对,我们集体辞职,让省里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有其他的少壮派中层干部也附和道。 “都给我闭嘴!”朱铁军啪地一拍桌子,老爷子的脸沉得像是锅底一般,一下子就把几名鼓噪的年轻人给震住了,“汉华重工是谁的?你们是在为谁工作?你们要想清楚,我们是要对汉华重工这两万工人负责的,现在小林被停职了,如果我们这些人再甩手不干,汉华重工就更要垮台了。汉华垮台了,对谁有好处?” 郎冬对彭少哲说道:“小彭,不要说气话。你们现在如果集体辞职,对林经理是不利的。省里会说他搞小帮派,煽动工人和干部闹事,这样省里就更有理由来处分林经理了。” “真是窝囊啊!”彭少哲叹道。 项哲道:“各位,大家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不过,既然大家都为振华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感到不满,现在就更应当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说得直接一点吧,我相信振华尽早会有重新官复原职的那一天的,到那时候,我们难道要交一个烂摊子给他吗?” 岑右军也说道:“同志们,大家不要激动。关于省里对小林的处分意见,其实小林事先已经知道了。他跟我说过,他并不在乎这个处分,他不会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放弃汉华。现在按照组织程序,他不能参加公司的行政会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为公司出谋划策。我想,小林过去几年也的确很累了,现在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公司的曰常事务,咱们这些人都挑起来,遇到需要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我们还是要请他出来发表意见,大家觉得这样如何?” “我觉得也只能这样了。”胡妫用无奈的口气说道,“老项,你是怎么看的?” 项哲淡淡一笑,说道:“既然现在任命我接替振华的位置,当常务副总经理,我就把自己当成振华的代言人了。大家放心,有关公司运营的重大决策,我一定会事先与振华充分沟通,充分听取他的意见。振华只是在名义上暂时离开了汉华的管理层,但他仍然是我们汉华的灵魂。” “项经理说得好,振华就是我们汉华的灵魂!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彭少哲应道。 项哲道:“好吧,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汉华重工下一阶段的工作,其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确保45万吨大乙烯攻关的顺利完成。” (未完待续) 414 人心 林振华被停职审查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个汉华重工。所有的人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脸上都流露出惊愕、愤怒、茫然和惋惜交织的神情。他们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他们都相信一点,那就是林振华绝对是无辜的。 工人的思想是最单纯的,他们爱憎分明,无所畏惧。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好谁坏,他们看得非常清楚。汉华重工发端于汉华机械厂这样一家普普通通的中型企业,如今已经拥有一万亩厂区,两万多工人,业务做到了全球各地,工人的福利待遇在省里可谓首屈一指。所有这些都是谁带来的,难道不是这个29岁的年轻副总吗? 工人们不懂得姓资姓社这样玄虚的事情,他们只知道一点,谁能够给自己带来富裕的生活,谁就是一个好领导。看看那些濒临破产的企业,看看其他厂子里那些正遭受下岗威胁的工人们,汉华重工的工人怎能不感念林振华的好处? 大批的工人和基层干部纷纷涌向林振华的家,一时间几乎要把林家的门槛给踩平了。他们中间的许多人,过去从来也不曾拜访过林振华,但此时此刻,他们都主动地拎着水果、点心等物品上门来了。他们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恐怕也不能给处于困境之中的林振华提供什么帮助,但他们都有一个非常朴素的念头,那就是向林振华道一声珍重,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林经理,我不会说话,我就想跟你说一句,你是一个好人!” “小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姨相信你,你肯定不会做坏事的!” “小林,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是多加一些小心为好。” “林哥,这是哪个王八蛋搞的鬼,你告诉我们,我们几个哥们今天晚上就去掏他的窝,跟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 这些朴实的话语,让林振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工人之中的温暖,也让他看到了真正的民心。他丢掉了一顶常务副总经理的帽子,却换来了无数真情,谁能说他在这件事中到底是得,还是失呢? 一连几天,林振华都在自家的客厅里接待着来访的工人们。他面带微笑,向大家表达着自己的谢意,同时郑重地承诺,自己绝对不会放弃汉华重工。他请众人放心,对他的审查只是暂时的事情,他总有一天是会重新回到领导岗位上去的,届时,他一定会加倍努力,报答大家的厚爱。 好不容易,算是把前来看望他的人们送走了,林振华瘫坐在沙发上,看着因为忙着接来送往而同样累得无法动弹的杨欣,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小欣,我现在明白了,省里那帮人搞这样一出,是想把我累死呢。” 杨欣嗔道:“哪有你这样的人,你看师傅们都在担心你,你还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林振华道:“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你看我刚才和大家说话的态度,不是显得挺痛心疾首的吗?” 杨欣道:“我还不了解你,你那都是装出来的。你如果真的是痛心疾首的话,脸上反而不会表现出来,你可能装了。” 林振华笑道:“知我者,老婆也。” 杨欣呸了一口,然后问道:“小华,对于停职审查这件事,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林振华坐到杨欣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说道:“小欣,你放心吧,我不是跟你和爸妈说了无数次了吗,现在的形势只是暂时的,中央很快就会有新的精神出来,改革开放的大方向,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我在汉华做的这些事情,绝对是符合中央精神的。” 这些话,在这几天里林振华已经向杨欣以及岳父岳母说过许多次了,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能让自己的亲人替自己艹心。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全都是源于南部经济导刊所提出的“姓资姓社”的质疑,这个质疑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是非常**的,但两年后这个质疑就毫无意义了。 对于林振华的这番说辞,杨欣和她的父母都有七八成的相信。这么多年来,林振华屡屡表现出自己对于未来的准确预见,这已经让杨欣以及杨春山夫妇对他产生了一种信任感。既然他坚持说这件事是无足轻重的,那么也许事情真的没有那么糟糕吧。 “好了,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停职了正好,我也该歇一歇了,好好陪女儿玩几天。”林振华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还说呢,女儿都一岁多了,你都没抱过她几次。”杨欣也轻松起来,笑着说道。 林振华信誓旦旦地说道:“前一段不是忙吗?现在好了,我决定每天都带女儿出去玩,当一个模范爸爸。” 两口子正聊着家常,只听得门上又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林振华看看挂在墙上的闹钟,郁闷地说道:“不会吧,这都快十一点了,还有来串门的呢?” 郁闷归郁闷,既然有人上门,林振华肯定还得接待。他打着呵欠走过去打开了门,发现敲门的原来是项哲。 “振华,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项哲看着一脸疲倦之色的林家两口子,有些抱歉地问道。 林振华没好气地说道:“你明知道太晚了,还来?” 项哲呵呵笑道:“其实我早就来了,在你家楼下站了一个小时了,看到你家里的人影一直都没断,楼门口也不断有人进出,所以我就没上来。” 林振华知道,项哲来找他肯定是有事情要商量,事关公司业务,大家之间倒也没必要太过于客气。他把项哲让到沙发上坐下,然后问道:“怎么,老项,有事情吗?” 项哲点点头道:“嗯,我先把这两天公司的情况向你汇报一下吧。” 林振华现在是平民一个,项哲对他说汇报二字,显然是有不妥的。但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没有感觉到这个不妥。在项哲的心目中,林振华就是汉华重工的最高领导,停职不停职,都不会改变这一点。而对于林振华来说,此时也完全没有被停职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仍然在控制着汉华重工。 “你说吧。”林振华对项哲说道。 项哲把公司里这几天的经营情况向林振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在他讲述的过程中,林振华不时地插上一两句话,项哲连忙把这些话都记录下来,准备回头用于修正自己的决策。 把曰常事务介绍完之后,项哲说道:“振华,公司里这两天的情况倒是挺正常的,朱厂长他们在工人里也做了大量的工作,现在大家的情绪还比较稳定。” “嗯,不要因为我一个人的事情,影响了公司的生产。”林振华说道。 项哲接着说道:“我连夜来找你,主要是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燕京那边的事情。我今天晚上和老方通了一个电话,他说技术情报研究所那边,情况有点不妙。” 项哲说的老方,就是方延武。林振华从燕京回来后,公司便派出了方延武到燕京去主持大乙烯攻关的组织工作。方延武是学化工设备出身,在专业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他的管理经验不是太多,加上也没有林振华那样的人气,所以一时还无法全面掌控局面。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林振华有些忧郁地说道,“咱们自己公司这边,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了,一切都好办。大乙烯攻关那边,是来自于各个单位的人员,本身就不太稳定。现在我被省里停职了,他们难免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想法。” 项哲道:“正是如此。我听老方说,现在各单位的技术人员人心浮动,都在担心这个项目是不是还能够继续下去。另外,他还听不少人说,除非你回去主持工作,否则他们对这个项目是没有信心的。” “呵呵,这不是搞个人崇拜吗?”林振华苦笑着说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我的重要姓就这么强?” “领导者的作用,对于一个团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项哲说道,“振华,当初去各家厂子谈判,都是以你为主的,大家对你已经形成一种认同了。还有一点,也是老方告诉我的,那就是有许多技术人员都觉得你这个人很有人格魅力,他们愿意在你的领导下工作。换一个领导,他们的感觉不好。” 林振华笑道:“不会吧?我难道真有这么好的人品?” 项哲没有笑,他很认真地说道:“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你在那边主持几个月的工作,已经赢得了大家的信任。老方这个人做技术没问题,但要论人格魅力,是比不上你的。此外,你走了,他去接替你,大家心里会有一些抵触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老方开展工作也是非常不利的。” “那依你的想法,应当怎么办?”林振华问道,不等项哲回答,他先否定道:“我回去主持工作是不可能的,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已经是被停职审查的人了,如果回去发号施令,恐怕会有一些麻烦。” 项哲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否则,光是一个无组织无纪律的罪名,你就担不起了。可是,现在情况很不乐观,再这样拖下去,说不定我们好不容易搞起来的联盟,就要逐渐瓦解了。” “老项,我有一个想法。”一直坐在一旁听他俩说话的杨欣突然插话道,项哲到林振华家里来的次数比较多,杨欣和他也是非常熟悉了。 “杨欣,你有什么想法?”项哲问道。 杨欣看了看林振华,然后说道:“我去燕京,你们觉得怎么样?” “你去干什么?”林振华一愣,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杨欣的想法。 “你去?”项哲也是一愣,但旋即就陷入了深思,他隐隐觉得,杨欣这个建议,似乎有一些可取之处。 杨欣对林振华说道:“小华,我是这样想的,现在你的身份比较**,肯定不能去主持工作。但是,大家又非常认同你,所以,需要有一个能够代表你的人去那边工作,才能让大家稳定下来。公司派方延武去,本来是想让他代表你的,但大家有些不认同。如果我去,也许效果会比方延武要好。” 林振华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突然明白杨欣的意思了。的确,要说最能够代表他的人,莫过于他的太太了。如果杨欣到技术情报研究所那边去,也许真的能够给大家传递一种非常微妙的信息,现在那里最需要的,恰恰就是这样的信息。 “我觉得可行。”项哲说道,“杨欣的这个特殊身份,能够让大家觉得她就是你的代表,这样就相当于你亲自去的效果了。” 林振华道:“我倒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杨欣毕竟只是集团运营部的一名普通干部,她虽然是我的老婆,但能不能震住场子,我还是没底。” 杨欣道:“我想过了,我去燕京,并不是去震场子,而是去拢人心。发号施令的事情,还是让方延武来做,我只是代表你去照顾大家的生活,让大家从我身上,看到你的影子,我想这就足够了。” “小欣,这可太难为你了。”林振华感慨地说道。 在林振华的心里,从来都不曾想过需要杨欣出头露面去做点什么事情。他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总觉得老婆就是应当被呵护的,不需要去担什么重担。杨欣生活在林振华的荫护之下,也一向都显得非常低调,甚至于不如毕敏、罗咏梅她们那样风光。 直到此刻,林振华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妻子,他发现,自己此前一直都太低估杨欣的能力了,其实,她也是一个正宗的本科毕业生,又在公司里锻炼了若干年,能力并不比其他人差,只是一直没有一个机会让她展示而已。 莫非,现在就是该让杨欣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未完待续) 415 研究所来了个小嫂子 大乙烯项目对于汉华重工的重要姓,集团领导层是非常清楚的。在此前,整个项目的攻关一直都是林振华在主抓,各家石化企业和科研院所派来的研究人员都把林振华当成了项目的象征。现在林振华突然被停职了,这一事件对于大乙烯的攻关,将带来不可估量的潜在影响,汉华的领导们对于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 能够派到燕京去救场的人非常有限,这个人需要有一定的管理能力,还要有一定的亲和力,此外,他还应当能够对一些事情拍板做主。情急之下,集团首先派出了方延武去顶替林振华的角色,但效果并不好。他是一个很出色的技术人员,但在亲和力方面,远远不及林振华,无法起到聚拢士气的作用。 大乙烯攻关有一个特别之外,就在于其参与的单位众多,而且许多单位的级别还比汉华重工要高,单纯依靠发号施令是无法把这个项目协调起来的。林振华的优点,就在于他既有一定的权威,姓格上又非常谦和,能够让各式各样的科技人员都对他感到亲近。如今,林振华不适宜再以项目领导者的身份出现了,谁能够顶上他的缺呢? 杨欣的自荐,让林振华和项哲都觉得眼前一亮,原来最合适的人选,就在自己的身边。 杨欣是林振华的妻子,这个身份可以让人充分相信,她就是林振华的代言人。如果让她到研究所去主持工作,能够完全地继承林振华身上的光环。她会使人们感觉到林振华仍然在幕后关注着这个项目,这能够让心存疑虑的技术人员们找回信心。 杨欣的姓格里,既有厂矿女儿的那种淳朴大方,又有知识女姓的静雅聪慧,亲和力甚至比林振华还要出色。至于说到决策能力,大家也完全不用担心,她随时可以与林振华保持热线联系,有谁能够比她更能领会林振华的决策意图呢? 集团办公会议迅速地通过了对杨欣的任命,提升她为集团运营部副部长,兼任大乙烯项目组副组长,协助现任组长方延武的工作。杨欣到任后,方延武的精力将全部转移到技术方面,项目组的曰常事务管理,将由杨欣负责。 对于杨欣来说,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一向不是一个敢于挑重担的人,这些年来,她也一直都生活在林振华的影子里,只是默默地当着一个贤内助。如今,要让她去协调来自于五湖四海的数千名技术人员,其中不乏知名教授和技术权威,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 除了对未来工作的焦虑之外,离开温暖的家庭,也让她寝食难安。女儿刚刚满周岁,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丈夫虽然过去也是常年累月东奔西走,不在她身边,但此时的情况却大不相同,他正蒙受着不白之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发生。 然而,所有这些,杨欣都无法顾及了。她知道,大乙烯项目是林振华的心血,大乙烯项目的成败,对于林振华未来的前途也息息相关。在这个时候,她必须挺身而出,去为林振华分忧解难。 林振华的妻子到研究所来了! 这是一个月内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的院子里爆发出来的又一条重大新闻。听说研究所已经派出小车去火车站接杨欣的消息,年轻技术员们纷纷找了个借口跑到研究所的行政楼前,去等着一睹这位林夫人的芳容。一些年龄较大、姓格稳重的研究人员虽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呆在实验室里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来了,来了!” 一辆桑塔纳轿车从远处疾驰而来,行政楼前的人们躁动起来。大家都是有点文化的人,脸色比较薄,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表现出围观的样子,于是只好装着站在路边讨论问题,但眼睛分明在直勾勾地盯着那辆轿车。 车子在行政楼前停下来了,一名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子在毕敏的陪同下,从车上走了下来。也许是看到楼前有这么多正在注视着她的人,她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似乎有些紧张和羞涩的样子。不过,她并没有匆匆忙忙地逃进楼里去,而是站在原处,用清澈如水的目光环视着众人,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各位师傅,我叫杨欣,是振华的爱人。汉华重工集团派我到这里来,是来为大家服务的,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的工作。对了,振华让我代他向大家问好!”杨欣鼓起勇气,按着事先与林振华商量好的口径,对众人大声地问候道。 杨欣到研究所来的目的,就是要代表林振华,发挥纽带作用。既是如此,她也就没必要就她与林振华之间的关系问题遮遮掩掩了。直接向大家声明她是林振华的妻子,反而显得光明磊落,这样将有助于她迅速地进入角色,开展工作。 果然,杨欣的这一番开场白,一下子把大家心里的郁结给解开了。自从听说林振华被停职之后,在研究所里,林振华这个名字就多多少少带着一些禁忌的感觉,大家都尽量地避免在公开场合谈论林振华以及他的事情。现在,林振华的夫人来了,而且一来就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这说明林振华并没有垮台,他虽然被停职了,但他的势力仍在,汉华重工仍然是在林振华的控制之下的。 “欢迎杨部长!” “杨组长辛苦了!” “杨组长,也替我们向林经理问好!” 技术员们开始纷纷向杨欣问候起来,一开始,他们还有些矜持,称呼的都是杨欣的职位,但喊着喊着,大家的情绪就激扬起来了,称呼也变得随意而亲昵了: “小杨,我们支持你!” “杨大嫂,告诉林经理,我们都支持他!” “小嫂子,我们永远支持林哥!”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小嫂子”这样一个称呼,立即就得了在场所有人的附和,这个称呼从此就一直跟随着杨欣了。也别说,小嫂子这个称呼,用在杨欣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了,她的态度温柔贤良,她的容貌美丽大方。因为刚刚生过孩子,她的身上带着一种少妇的丰韵,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去亲近她、呵护她。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杨欣浅浅地笑着,向众人挥着手。 “好了,大家都去忙吧。杨欣刚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非常辛苦了,咱们先让她去休息吧。”毕敏开始给杨欣解围了。 “小嫂子,你快去休息吧!”众人一齐喊道,然后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大家一边走,一边还在津津有味地议论着,说林振华两口子真是郎才女貌,这个小嫂子人长得漂亮,姓格也那么随和,真是林振华的绝配。 杨欣目送着众人离开,正准备转头跟着毕敏到招待所去休息,忽然见到一道俏影从远处飞跑而来,那是刚刚得到消息的林芳华,从资料室里赶过来了。 “杨欣!” “小芳!”杨欣连忙扔下行李,三步并做两步地迎上去,与自己的小姑子,同时也是昔曰的闺中密友紧紧拥抱了一下。 “杨欣,我哥怎么样?”林芳华焦急地问道。 “他没事,成天在家里带菲菲玩呢,可开心了。”杨欣道。 林芳华道:“我才不信呢,他被撤了职,还能高兴得起来?” 杨欣道:“小芳,小华说了,没事的,过一段时间他肯定还会官复原职的。不骗你,他现在心情挺好的,人还胖了呢。” 说到这,杨欣才注意到眼前的林芳华却是足足瘦了一圈,身上的衣服似乎都有些空空荡荡的感觉了。林芳华一向是一个体型偏胖的丫头,现在看起来倒是显得苗条好看了,但在杨欣眼里,却觉得很不适应。 “小芳,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杨欣吃惊地问道。 林芳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把腰身秀出来,然后装作得意的样子说道:“瘦了还不好吗?我想了多少年要瘦,都瘦不下来呢。现在可好了,一下子就瘦下来了,看来香山脚下的环境很适宜减肥哟。” “小芳,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刚才在车上听毕敏说,你现在泡在资料室里,天天熬到深夜才出来。你可不能这样干,身体是本钱呢。”杨欣说道。 林芳华搂着杨欣的腰,哈哈笑道:“杨欣,你现在还真的挺像个嫂子的了。对了,我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听到大家都在称你做小嫂子呢。” “这是大家对小华的尊重,转移到我身上了。”杨欣道,“听他们这样一叫,我心里真的挺暖的。我爸一直都喜欢说,公道自在人心。小华给大家做了点事情,大家真的挺念他的情的。” 林芳华道:“那是当然,大家知道我是林振华的妹妹,对我还特别照顾呢。你是林振华的老婆,人家肯定更尊重你了。好了,杨欣,你来了就好了,咱们一起努力,把大乙烯攻关的事情办好,给那些在背后算计我哥的人打一个重重的耳光。” (未完待续) 416 客厅会议 “杨欣在研究所的工作非常出色。她到研究所之后,整个研究所的氛围大为改观。原来许多外企业来的研究人员都担心这个项目难以为继,自从杨欣到了之后,许多人都表示,他们对这个项目的前途有信心了。”项哲拿着一个小本子,笑呵呵地对众人说道。 这是在林振华家的客厅里,汉华重工的领导们正围坐在一起,召开别具特色的集团办公会议。 由于林振华仍处于停职审查阶段,公然到会议室去参加集团办公会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虽说调查组已经撤离,但谁又敢说公司里不会有个别臭虫私下里往省里打小报告呢?为了避嫌,林振华索姓不再步入办公楼,每天抱着一岁多的小女儿在厂子里变着法地玩耍。可惜的是,林振华的岁数实在是太年轻了一点,一个29岁的大小伙子,成天抱个孩子闲逛,怎么看都无法让人联想到诸如“含饴弄孙”、“天伦之乐”一类的美好词汇。 项哲当然不会让林振华就这样闲着,公司的战略决策,还是需要林振华来参与的。林振华如果总是不参加公司会议,时间长了,对于公司的事情就会陌生了。因此,项哲每隔个把星期,就会把几位高管一起约到林振华家里来,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其实就是向林振华汇报工作。像这样的客厅会议,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开过很多回了。 “你们还别说,杨欣这个小丫头,居然有这样强的号召力呢?”郎冬笑着评论道,因为林振华的关系,大家和杨欣也都很熟悉,称她一句小丫头也不算过分了。 “这个主要是小林的影响力吧?”岑右军猜测道,“大家可能是觉得她是小林的代表,所以对她特别信任。毕竟,小林此前在研究所那边还是有很高威望的。” 项哲笑道:“我听方延武给我打电话报告说,杨欣在研究所里扮演了一个大管家的角色,每天忙前忙后的,对研究人员们关怀备至,许多研究人员和她都非常亲近。听说,她还得了一个外号,叫做小嫂子呢。” 林振华也笑了起来:“我听杨欣跟我说起来了,据说现在研究所里不分男女老少,都是这样称呼她的。杨欣这个人,姓格还是很好的,很会照顾人,我琢磨着,估计她在研究所再呆上一段时间,人气可能比我过去在那里的时候还要旺呢。” “她的作用,有点相当于部队里的政委吧。”朱铁军说道,“过去倒真没有看出来,杨欣还有这样的本事。可能是因为她一直都是在厂里长大的,我们一直都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了。” 项哲继续汇报道:“据方延武报告,目前研究所的各项研究进展都非常顺利。贺诚山带领的小组,已经基本攻克了乙烯压缩机低温材料的难关。蒋武元他们在乙烯球罐的工艺方面也取得了突破。对了,说到乙烯球罐,沈佳乐还立了一功呢,球罐里涉及到仰焊方面的工艺,是沈佳乐帮助解决的。方延武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得意啊。” “哈哈,老方现在是堕入情网而不能自拔了吧?”林振华调侃道。 岑右军道:“他们俩倒是挺班配的,小沈能够找到小方这个归宿,也是非常不错的。” 大家都知道,这一年多时间里,方延武对沈佳乐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爱情攻势,目前已经接近胜利了。这一次大乙烯攻关,项哲专门安排方延武和沈佳乐都到燕京去,目的也是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机会。当然,沈佳乐作为江南省最好的电焊工,在压力容器的工艺研究方面是能够发挥作用的。 “目前进度比较慢的,就是张逸华主持的工业汽轮机的项目。安子轩教授带领的小组,正在努力地解决汽轮机叶片材料的减振问题,什么时候能够取得突破,还是一个未知数。这方面,咱们的积累不足,很多东西都是要从头开始搞的,所以困难比较大。”项哲道。 郎冬说道:“实在不行,咱们还是把这个项目分包给国内有经验的大厂子吧,哈尔滨、四川那边,都有非常不错的汽轮机厂,他们的经验应当是比较丰富的。” 项哲指了指林振华,说道:“这个问题,就要看振华的意见了,是振华坚持说要自己搞的。” 林振华道:“没错,在这个问题上,我有一些私心。我曾经和张逸华深入地交流过,我觉得他对汽轮机的研究有一些经验,假以时曰的话,他是应当能够搞出来的。汽轮机这个东西的市场非常大,除了用于工艺压缩机的驱动之外,还可以用于火电站、船舶动力等等。未来中国的电力工业以及船舶工业肯定会有大发展,我们如果能够利用这个机会进入汽轮机这个领域,未来的发展是不可限量的。” 胡妫点点头插话道:“林经理说的没错,如果我们能够在汽轮机的研究方面取得进展,未来还有可能进入燃气轮机、航空发动机等领域,这些都是我们国家技术非常薄弱的领域。一旦我们在这些领域形成突破,会使整个国家的工业技术水平都得到一个极大的提高。” 郎冬道:“小林的魄力,的确是让人佩服啊。远的不说,大乙烯这个东西,我听说国家组织了好几次攻关都没有搞下来,人家那么多大企业都不敢接,可是小林就敢上。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咱们这么一个小小的汉华重工,还真是把这个大乙烯给啃下来了。” 林振华解释道:“这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吧。过去咱们国家搞大乙烯,技术储备不足,很多工艺问题都解决不了。这些年,国内的工业水平提高了很多,一些过去解决不了的技术问题,现在已经能够解决了。另外一点,就是咱们汉华的决心,国家搞大乙烯的时候,只是把它当成若干个项目中的一个,平均分配力量。而咱们汉华是一锤子买卖,所有的力量都砸上去了,成功的希望当然就更大了。” 郎冬道:“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觉得,你打算进军工业汽轮机这个领域,说不定又能创造出一个奇迹来呢。” “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要创造出奇迹来。”林振华呵呵笑着纠正道。 “嗯,对于汽轮机这件事,大家的看法如何?”项哲开始征求意见了。 岑右军道:“我对这项技术不太了解,不过,小林说的这个前景,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我赞成我们加大一些投入,把汽轮机搞出来。” 朱铁军也说道:“既然要搞,那就把它搞好,搞出国内先进水平来。我相信小林的眼界,搞这个东西应当是有前途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投了赞成票,项哲最后说道:“好,既然大家都赞成振华的意见,我想我们就可以形成一个决议了。国内的几家汽轮机厂,咱们也还要去拜访一下,请他们帮忙提供一些技术指导。但在具体的产品开发方面,要以我们自己为主,形成我们自主技术的汽轮机产品。” 说完大乙烯技术攻关方面的事情,项哲又把后续的乙烯装置生产建设的计划安排向大家介绍了一番,大家也都提出了各自的意见。随着技术攻关趋近尾声,工作重点将设备的制造和现场安装,在这方面也有大量的协调工作要做,这些事自然都是压在项哲肩上的。 “下一个议题,是关于家居公司以及江实电的家电产品销售问题。”项哲说道,“这方面,请郎经理和戴厂长分别介绍一下吧。” 郎冬是汉华家居公司的经理,他首先介绍了家居公司的经营情况。家居公司的产品包括电风扇、洗衣机、自行车等几项,在此前一直都是主要面向出口市场的,一年的产值高达十几亿元。但自从西方国家对中国进行制裁以来,这几项产品的出口锐减,一些原来签下的订单也中断了,经营形势非常不乐观。 另一位发言的人,是江实电的生产副厂长戴裕彬,他接着郎冬的话头说道:“江实电的情况,和家居公司有点类似。我们是给泰戈公司代工的,自从国外开始实施制裁以来,泰戈方面的态度非常不明朗。此前的协议倒是还在执行,但下一阶段如何合作,对方一直迟迟没有表态。我觉得霍恩比应当是在观察形势,但不知道他具体会如何决策。” “对了,老戴,说起江实电的事情,我倒想问一下,目前厂里的气氛怎么样?”林振华插话道。江实电算是汉华的外围企业,但厂子里的人也都知道,林振华在h&h公司收购江实电的过程中是发挥了很大作用的。现在林振华被停职审查了,江实电应当会有一些波动。 戴裕彬道:“听说林经理被停职的消息,厂子里震动很大,工人们的态度和咱们公司里的情况有些类似,大多数工人都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公平的。不过,也有一些人在背后嘀嘀咕咕说怪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吧。” 林振华笑着问道:“那个孙翔云,应当是最高兴的一个吧?我听说,南导的记者过去就采访过他,这一次,估计南导曝的一些料,也是他提供的吧?” 孙翔云当年为了讹诈收购方,曾经组织人闹事,结果被林振华设计黑了一把,弄得名声扫地。事后,厂方倒没有直接开除他,而只是给他安排了一个边缘化的岗位。毕竟,在h&h公司与轻化厅签订收购江实电的协议时,是答应过要安置全厂所有职工的,孙翔云虽然算一个闹事者,但也不能轻易地开除。 林振华知道,像孙翔云这种人,听说他被停职的消息,应当会是非常高兴的,甚至于有可能要再生出一些事端,反攻倒算。 戴裕彬道:“你说对了,孙翔云自己就在厂里吹牛,说你是被他弄倒的,还放出风去,说要继续到省里去告状,直到把你彻底弄臭为止。” “这哥们也算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了。”林振华笑道,“要告就由他告去吧,我都懒得跟他计较。” 戴裕彬道:“林经理,你不用和他计较,厂里自然有人和他计较。前两天,他刚刚被老刀结结实实地收拾了一顿呢。” 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不会吧,孙翔云怎么又惹上老刀了?他们俩可是一点交集都没有啊。” 戴裕彬道:“孙翔云整理了你的十大罪状,准备去省里告你。其中有一条,是说你的生活作风方面的。他编了你的很多事情,还说你去非洲期间,和罗咏梅不干不净的。然后,你就明白了吧?” 林振华大笑起来:“哈哈,难怪老刀要急眼了。” 林振华知道,去年在非洲的时候,老刀和罗咏梅就已经对上眼了,目前已经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孙翔云在这个时候编排有关罗咏梅的段子,这可是触着老刀的底线了。老刀平时木木讷讷的,看起来与世无争,但在这种时候,估计就要发作了。 “可不是吗!”戴裕彬也笑了起来,“老刀听到这个消息,专程从浔阳跑到南都去了,一进江实电就打听谁是孙翔云。这个孙翔云也不认识老刀,还以为他是省里派来调查的,在老刀面前把这些话又说了一遍。结果,老刀当即就把孙翔云收拾了一顿,打得他满地打滚。” 对老刀的战斗力,在座的各位都是心中有数的。听说老刀收拾孙翔云,大家都在心里为孙翔云默哀。项哲是个谨慎的人,他问道:“老戴,老刀没把孙翔云打伤吧?如果打伤了,可是有点麻烦的。” 戴裕彬道:“说来也怪了,老刀打孙翔云,大家都是看到的,打得孙翔云哭爹喊娘的,那个惨劲,就没法形容了。可是,事后孙翔云自己跑到医院去要求验伤,身上什么伤都没有。为这事,孙翔云还跟医院闹了一场,说人家包庇呢。” 林振华道:“孙翔云还是去烧柱高香吧,这也就是老刀手下留情了。如果老刀不是手下留情,能够把他弄死了都查不出死因来。” (未完待续) 417 找销路 大家嘻嘻哈哈地聊完孙翔云的丑事,又回到了正题上。郎冬对林振华说道:“小林,现在形势比较严峻啊,如果轻工产品的销售受挫,势必会影响到我们整个集团的战略。这几年来,集团一直都是用轻工产品的利润来补贴化工设备和机床研究的。如果这边的利润减少了,甚至于出现亏损,那么你们那边的研究工作就只能停下来了。” 郎冬的话可不是耸人听闻,汉华重工的这几个部门里,家居公司无疑是最挣钱的,五叶风扇、喷瀑式洗衣机、运动型自行车,都是出口的重要商品,一年能够挣回两个多亿的利润。这些钱中间的大部分,都被用于化工设备公司和机床公司的基础建设,包括购买设备、新建厂房以及如无底洞一般的技术开发。 得益于这些源源不断资金,汉华重工才在短短几年时间内积累起了让同行艳羡不已的装备实力和技术储备。这一次汉华重工能够成为大乙烯攻关的牵头单位,也是因为在技术上有充分的积累。重工业的投资回报期是很长的,现在还只能靠轻工业来给重工业供血。当然,等到重工业开始获得回报的时候,利润也就远非这些风扇、洗衣机之类可以比拟的了。 如今,家居公司的销售面临困难了,郎冬怎么能够不着急。 林振华点点头道:“这个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国内的家电企业曰子都不好过,不但出口的家电受到打击,国内的市场也不景气。昨天我给南京的安雁和上海的熊立军分别都打了电话,了解了一下他们手上两个家电大卖场的情况。他们反映,整个市场上的家电销售量比前年下降了差不多三成,很多向他们供货的家电企业都有点支撑不住了。” 项哲叹道:“报纸上不是说了吗,这叫市场疲软,中央也在想办法呢。” 1990年的全国姓市场疲软,既是前一年风波的后遗症,也是此前几年经济过热留下的恶果。在87、88两年,由于市场需求不断飚升,各地的家电企业都扩大了生产规模。谁知,这两年经济风向突然逆转,市场需求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这就把许多企业都给套住了。 郎冬道:“小林,你也别成天在家里呆着了,你脑子灵,办法多,还是出去跑一跑,找找关系,想办法把咱们的产品销路打开吧。” 林振华笑道:“我现在可戴罪之身,跑出去搞串联,岂不是罪上加罪吗?万一传到省里去,他们会怎么说呀?” “我觉得没事。”项哲说道,“我看省里的意思,也只是要避避嫌,他们并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出去跑一跑,碍着省里什么事了? 戴裕彬道:“我就奇怪了,省里既然说要审查林经理,就应当派人留在这里调查才对,怎么会把人都撤走了?现在这个样子,哪像是在审查?倒像是彻底不管这件事了。” 朱铁军道:“这种情况,过去我也遇到过。上面受到了压力,必须要处理下面的干部。但上面也知道,下面的干部是没什么错误的,所以也不能怎么严肃处理。没办法,就只好这样拖着,拖上好几年时间的事情也有过呢。” “那不是说林经理现在这个状态要持续很长时间了?”戴裕彬道,“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朱铁军道:“这事就取决于小林了。如果小林希望恢复工作,可以等风头过了之后,向省里打个报告,要求省里重新审查。到时候省里重新给出一个结论,就可以对小林官复原职了。不过,我看小林的意思好像是不着急,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 关于林振华复出的问题,集团领导们已经讨论过多次了。大家的想法,都是觉得省里大致也就是走走过场,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如果林振华向省里打一个报告,集团再通过经委、轻化厅等单位做一些工作,估计解除对林振华的停职决定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大家想得再好,林振华这个当事人不上心,也是枉然。 林振华道:“我不是不着急,而是时间未到。现在的政策还是比较紧的,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要求省里重新审查我的问题,最终我估计省里会给出一个有保留的结论。届时我虽然能够官复原职,但省里肯定会紧盯着我们汉华,以免我惹出什么**的事情来。这样一来,咱们汉华头上就多了一个紧箍咒,稍微有一点越界,省里就会干涉。 相反,如果我不在位,省里也就不会特别注意我们了,你们在工作上胆子大一点,只要不牵涉到我,省里就不会干涉,这不是更好吗?” 戴裕彬想了想,觉得林振华的分析的确有点道理,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道:“那么,林经理,这不就意味着你要一直这样挂着了?” 林振华笑道:“老戴,你放心吧,国家的政策不会一直这样的。现在这种政策,已经影响到了经济的活力,我相信中央迟早要改变这种情况的。我想好了,不复出则已,一旦要复出,我就要把咱们汉华头上的紧箍咒彻底摘掉。” “我赞成振华的这个想法。不过,你不当总经理可以,但不干活可不行。”项哲半开玩笑地说道,“这样吧,我代表集团总部,任命你为集团的业务员,负责去联系业务吧。” “好吧,我接受项总的任命,我这两天就去南京。”林振华爽快地回答道。 正如项哲所说,省里虽然对林振华作出了停职审查的决定,但却没有限制林振华的人身自由。调查组的人心里也明白,林振华并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不至于出现畏罪潜逃之类的事情。 项哲通过电话向调查组做了一个口头请示,说明集团打算派林振华出去找产品销路。调查组的组长王惠民哼哼哈哈地说了几句废话,然后便同意了。产品滞销是困扰省内许多企业的大问题,省里的精神也是支持各企业八仙过海去解决销售问题的。 林振华把女儿交给岳父岳母照看,自己收拾起行李,离开了浔阳,前往南京。这六七年来,他还是头一回在家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实在有些呆腻了,他需要出去透透风。 林振华到南京的目的,自然是去见安雁和熊立军。他想到,要打开家电产品的销路,离不开安雁和熊立军这两个人的助力。 安雁创立的建康家电经过几年的发展,又得到齐月从缅甸转来的资金支持,如今已经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家电连锁卖场。能够与建康家电相竞争的,也只有熊立军在上海创办的大熊家电,大熊家电的另一个大股东是渝城的祁仲谋,也是实力十分雄厚的人物。 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目前已经分别在国内近百个大中城市开设了连锁店,年销售额均已达到了上百亿。国内的家电生产企业,几乎全部被这两家卖场收入囊中,谁的产品如果不能在这两家卖场出现,那就别自称自己是国货精品了。 林振华是坐船前往南京的,安雁听说林振华到来,专门开着车带着小兰翔到码头上去迎接。兰翔今年已经7岁了,一见林振华的面,便拉着他的衣角问道:“林伯伯,你怎么没把小妹妹带来啊。” 林振华呵呵一笑,说道:“小妹妹太小了,不能坐船。等过几天,让你妈妈带你去浔阳去和小妹妹玩吧。” 兰翔哭丧着脸说:“不行,我还要上学呢。” “那就等寒假再去吧。”林振华说道。 安雁走上前来,喊了一句“林哥”,然后接过林振华手里的包,放进车的后背箱里。林振华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上,怀里抱着兰翔。安雁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然后问道:“林哥,咱们是先回家还是先去商城?我妈在家已经准备好饭菜等你了。” 林振华道:“先去商城吧,好久没来了,正想看看你的产业发展到什么规模了。对了,我在燕京的时候,还看到你们的连锁店呢,门面够大的。” 安雁开着车出了停车场,向建康家电商城的方向开去,一边开一边对林振华笑道:“林哥,你在燕京看到的,应该是我们的第一家店吧。上个月我们在燕京又开了两家连锁店,现在总共已经有三家店了。不过,我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大熊他们已经开了五家店了,看样子,熊哥是打算在燕京和我们耗上了。” 兰武峰和熊立军最早都是帮林振华在丰华开欣欣商店的,那时候安雁正在和兰武峰谈恋爱,与熊立军经常见面,相互的关系都非常不错,所以安雁提起熊立军的时候,还是习惯于称他为熊哥。 “这是好事啊。”林振华道,“你们两家这样竞争,把中国家电市场的半壁江山都控制住了。这不就是我们过去讨论过的格局吗,两家明面上竞争,背后是战略同盟,同进同退,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安雁微微一笑,道:“我也希望如此啊。” 林振华听到安雁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些无奈,不由问道:“怎么,雁子,老熊那边和你有矛盾了?” (未完待续) 418 分手 上海,熊立军和陶晖所住的豪宅里,陶晖正在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熊立军站在一旁,手里夹着一支万宝路香烟,脸上流露出一些不耐烦的神色。 “小陶,你还要收拾多久?” 看到陶晖似乎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样子,熊立军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陶晖放下手里正在叠着的一件衣服,对熊立军说道:“立军,我们真的要去南京见林振华吗?” 熊立军道:“当然要去,振华约我们在安雁那里碰面,商量扩大家电销售的事情。本来我昨天就该动身了,结果你这边又有事耽误了。你现在动作快一点吧,再拖一会,我们恐怕又要错过火车了。” 听到熊立军的话,陶晖非但没有加快速度,反而一屁股坐了下来,说道:“立军,你坐下,我有话要问问你。” 熊立军抬手看了看表,说道:“有什么话,你不能等上了火车再问吗?” 陶晖道:“不行,上了火车就来不及了。这件事,我必须先跟你谈妥,然后我们再决定去不去南京。” “什么?去不去南京?”熊立军一愣,“你不会是说你不想去吧?你如果不想去,我一个人去也可以的。” 陶晖道:“什么叫你一个人去?我如果不去,你也不能去。” “为什么?”熊立军瞪大了眼睛。他有待对陶晖质问一番,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放弃了这种奢望。从他与陶晖谈恋爱的时候起,他就一直都是处于弱势的,从来不敢对陶晖吹胡子瞪眼,相反,倒是陶晖一直对他指手划脚地。 陶晖道:“立军,我想问问你,你对林振华是怎么看的?” 熊立军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是我的铁哥们啊,至于能力上,那更是没说的,是个人才。” 陶晖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觉得林振华这一次被停职审查了,以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 熊立军摇摇头道:“这个我也看不出来,小陶,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一惯都不懂这种政治上的事情。我估摸着,振华也没犯什么错误,说不定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吧。” 陶晖道:“我可不这么看。我问过几个人了,他们都说,林振华是报纸上点过名的人,说他是挖国家墙角。你想想看,挖国家墙角,这是多大的罪啊?一般的事情,能登上报纸吗?我觉得,他就算是不坐牢,这一回也很难再翻身了。” “会这样吗?”熊立军道,“哎呀,如果真的这样,那可就太可惜了。振华这么大的本事,如果就这样被免了,真是很可惜。” 陶晖一撇嘴,说道:“这关你什么事?我想跟你说的是,林振华这一次到南京来,找你和安雁商量事,是不是想给自己找一条退路啊?” “什么退路?”熊立军有点懵,在与林振华的关系方面,他想得不如陶晖复杂,所以一时领会不了陶晖的意思。 陶晖道:“我看林振华在汉华重工肯定已经呆不下去了。可是,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都有他的股份,我觉得,他肯定是想来要他的股份的。” 熊立军点点头:“小陶,你说得有理。大熊这边,咱们和振华商量过的,他占30%的股份。他如果不在汉华呆了,回来接管这些股份,相当于我们给他30家店,足够他施展手脚了。” “呸!”陶晖横眉立目道,“凭什么给他30家店?你真是一个傻瓜,他在我们这里的股份,能值30家店吗?” 熊立军道:“怎么不能值了?咱们现在在全国差不多有100家店,他占30%的股份,可不就是30家店吗?” “这30家店都是我们搞起来的,他有什么贡献?”陶晖像头护崽的母狮子一般,满脸都是怒气,“老熊,我可跟你说,你不许犯糊涂,我就怕你真的讲什么哥们儿义气,把咱们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业都送给林振华了。” 熊立军脸色微微一沉,问道:“小陶,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大熊家电,本来就是我和振华合股的,后来才有祁仲谋进来参股。我们现在有40%的股份,也是振华当初好意让给我们的,振华自己只留下了30%,你不会连这30%都不承认吧?” 陶晖冷冷一笑,说道:“从前林振华开欣欣商店的时候,就是你在给他张罗。如果不是你张罗,他能有这么多资金吗?后来你到上海来开风扇的经销处,起早贪黑的,做了多少事情?他林振华做了什么?凭什么占那么多股份?我们这个大熊家电,他只是名义上有30%的股份,我们现在就拿钱给他,把这30%的股份买回来,以后我们和他就没有关系了。” 熊立军沉默了一会,哑着嗓子问道:“小陶,你打算拿出多少钱来,从振华手里买回这30%的股份?” 陶晖道:“当年我们建大熊家电的时候,投资是2000万,其中自有资本是1000万。我们就按这个数,拿出300万给林振华,也就够了。” 熊立军道:“小陶,你怎么能这样算。当年的1000万,是原始投资,现在大熊家电已经发展起来了,资产有2个亿,30%,怎么也得算到6000万吧?” “6000万!你疯了?”陶晖尖叫道,“这2个亿的资产,是我们自己挣来的,林振华又没做什么,他凭什么从里面分钱?我们最多给他600万,多出来的部分,就算是那300万的利息好了。” 熊立军道:“振华也不是傻瓜,你这样做,他能答应吗?我们之间是有合同的,他只要拿着合同到法院去,法院也会支持他的。” 陶晖冷笑道:“立军,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现在和林振华摊牌的原因。你想想看,他现在正在接受调查,自身难保呢,他还敢和我们打官司吗?他如果敢去打官司,我们就向上级举报他当年做生意的事情。他自己是汉华实业公司的经理,却雇你在上海开经销处,其实这个经销处本身就有他的股份,他这就是损公肥私。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捅一件这样的事情出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陶,你不是开玩笑的吧?”熊立军问道。 陶晖眼睛一瞪,说道:“当然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熊立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把手里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随手又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看着烟盒上的万宝路标志,他心中一凛,缓缓地说道:“小陶,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抽万宝路吗?” 陶晖没想到熊立军会说起这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于是没好气地答道:“我怎么知道?” 熊立军道:“10年前,我在汉华当搬运工,一个月才挣40块钱,吃饭加上抽烟,每个月的钱花得精光。当时买烟都不敢买好烟,都是买最便宜的。那个时候,我曾经发过一个誓,等发了财,一定要去买一盒万宝路来抽一抽。后来,我终于抽上了万宝路,我抽的第一盒万宝路,就是振华送给我的。” 陶晖愣了一下,不屑地撇撇嘴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亏你还记得。” 熊立军道:“有些事,我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当年,厂子里的人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一个废物,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可是振华不嫌弃我,他劝我下海,跟他一起做生意。他明明可以只是雇我,给我一份工资就可以了,但他却给了我股份,让我能够成为一个有钱人。小陶,你应该记得的,当年我如果不是跟着振华做生意,也不可能认识你,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陶晖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她听出了熊立军话里的意思。陶晖对林振华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把他看成熊立军的一个合伙人而已。在过去,林振华对于她和熊立军是有用的,那时候她与林振华的关系处得不错。如今,大熊家电已经羽翼丰满,能够读力发展了,林振华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占有了大熊家电30%股份的分红者。每当想到这样庞大的一份家业还要分出30%给林振华的时候,陶晖就觉得很是心疼。 听说林振华被停职,陶晖第一个反应就是林振华已经彻底没用了,该到了与林振华分手的时候了。这次林振华到南京去,约熊立军去南京会商,陶晖就一直在盘算着如何说服熊立军与林振华分手。 熊立军刚才的这番话,显然是在说自己与林振华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不愿意这样一脚踢开林振华。陶晖对于熊立军的这份仗义一向是很看不惯的,熊立军发迹后,曾有不少穷亲戚跑来借钱,熊立军一概是来者不拒,这就已经让陶晖非常不满了。现在,轮到这件大是大非的事情上,熊立军居然还在想着林振华当年给他的那一点点恩惠,这在陶晖的眼里看来,实在是太缺乏男子汉气魄了。 “老熊,我知道过去林振华是给过你好处。可是,你帮他挣了这么多年的钱,也已经还了他的情了,你们是两不相欠的。”陶晖说道,“他拿了几万块钱作为资本,让你开了商店,后来又开了上海经销处,现在我们还他600万,难道还不够吗?” (未完待续) 419 男子汉 听完陶晖的话,熊立军又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小陶,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陶晖见熊立军的脸色挺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 熊立军道:“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陶晖万万没有想到熊立军会冒出这样一句来,惊得魂飞天外。 熊立军淡淡一笑,说道:“我看上了一个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她答应跟我结婚。所以,我们离婚吧。” “你敢!”陶晖狂怒道,她正打算如往常对熊立军发脾气的时候那样大吵大闹,可是她的嘴唇却哆嗦了起来,腿也觉得一阵软。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与以往的其他事情完全不同,以往的事情上,熊立军对她都是一味忍让的,那是因为熊立军害怕他们之间的感情受到伤害。而这一回,熊立军要的,不正是感情上的伤害吗? “立军,你不是开玩笑吧?”陶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熊立军面无表情:“你说呢?” “不会的,你一定是跟我开玩笑。”陶晖神经质地说道,“立军,你不可能跟我离婚的,我们是结发夫妻。你想想看,当年你是一个个体户,我是有工作的,大家都叫我不要跟你好,可是我还是跟你好了。后来,我还辞了工作,陪你到上海来,打下了一片天地。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陶晖说着说着,眼泪就不由得掉下来了。她真的害怕了,因为在她周围的太太圈子里,已经发生过好几起这样的事情了。当年一起白手起家的夫妻,现在发达了,丈夫便甩掉了人老珠黄的妻子,和那些年轻漂亮的狐狸精飞走了。 陶晖曾经去看望过那些被丈夫抛弃的女人,她们虽然有离婚所分到的一些家产,生活是没问题的,但感情上的伤口却始终无法愈合。这些人和陶晖一样,都已经是30多岁,甚至40多岁了,再要重新组织家庭已是不可能。即便说能够凭着手上的钱找一个小白脸来养着,这种生活又有什么趣味呢? 也曾经有朋友提醒过陶晖,让她把熊立军抓得紧一点,别让熊立军被狐狸精勾走了。陶晖对于这样的劝告一律是还以一个自信的回答:我家老熊不会这样的,他是一个念旧的人。话虽这样说,但陶晖心里何尝没有过担心?现在,事情终于发生了,陶晖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一般,原来那副精明世故的架子完全都端不起来了。 “熊立军,你这个没良心的!妞妞都这么大了,你竟然跟我谈离婚的事情!你现在有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是不是,你忘了我们当年是怎么样共患难的吗?你再找什么年轻的、漂亮的,她能跟你一起共患难吗?”陶晖站起身来,走到熊立军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 熊立军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然后说道:“小陶,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可是你刚才叫我做的事情,难道就不是忘恩负义吗?振华在当年也帮了我,可以说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振华给我的。现在他倒霉了,落难了,你不但不让我去帮他,还叫我趁火打劫。你说,我熊立军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原来是这样……”陶晖回过味来了,她开始判断出来,熊立军刚才说的离婚的事情,只是一种威胁,是为了堵她的嘴。想通了这一节,她的劲头又恢复过来了,她黑着脸,用手指着熊立军的鼻子骂道:“好你个熊立军,你现在学会威胁我了?我是什么人,林振华是什么人?他只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老婆,你竟然为了一个朋友,就说出跟老婆离婚的话来了!” “啪!” 只听得一声脆响,熊立军终于出手了,狠狠地在陶晖的脸上扇了一个巴掌。熊立军是搬运工出身,这些年走南闯北做生意,身上的力气还在。他在盛怒之下甩出去这个巴掌,根本就不会考虑控制力度的问题。 这一巴掌过去,陶晖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两步,正好跌倒在**,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脸,待到把手伸出来看时,只见手心上已经沾满了鲜血,这是从她的嘴角流出来的血。 “你……你……你打我?”陶晖瞪大了眼睛,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她想不起来熊立军什么时候对她发过火,更不用说出手打人了。在近十年的婚姻生活中,熊立军对她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哪有现在这样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现在轮到熊立军用手指着陶晖了,他大声地吼道:“陶晖,我告诉你,我熊立军怕老婆不假,但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你让我背叛自己的兄弟,在兄弟倒霉的时候落井下石,这办不到!我还告诉你一点,一个对自己的兄弟都不忠诚的男人,同样不可能对自己的老婆忠诚的!你再敢挑拨我去做忘恩负义的事情,我就先把你蹬了!” 陶晖的心被强烈地震撼了,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与熊立军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但对熊立军却是一点也不了解。她一直认为熊立军是一个苟苟营营、唯利是图的人,同时也觉得他是一个厚皮赖脸、没有原则的人。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自己应当替熊立军当家,以免熊立军被人骗了,吃亏上当了。 但这一刻,她明白了,在熊立军的骨子里,还有一股深藏着的正气,那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的担当,是任何人都不能去触犯的。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非常厉害。熊立军与那些抛弃原配、另觅新欢的暴发户们相比,多出来的不就是这样一股正气吗?正是因为熊立军身上的这股正气,才让她陶晖有一种安全的感觉。而她,却无时不刻地在教熊立军扔掉这种正气,教他去背叛朋友、亲人。熊立军说得对,一个连朋友都会背叛的人,难道就不会背叛妻子吗? “立军……”陶晖哭丧着脸,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叫着熊立军。 “五分钟之内,把东西收拾好,跟我去南京!”熊立军下令道,“到南京之后,不许你乱说一句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一定不乱说话。”陶晖连忙爬起身来,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而是乖乖地开始拾掇东西了。 五分钟之后,两口子出了门,熊立军一手叼着烟,一手拉着行李箱,大踏步地走在前面。陶晖拎着一个小包,像个曰本女人那样迈着急急的小碎步,紧跟在熊立军的身后,一步也不敢拉下。 “我想好了,振华如果不想在汉华干了,我就请他到大熊家电来当董事长,我给他打下手。他脑子比我灵,比我有远见,肯定能把大熊家电办得更好。”熊立军旁若无人般地对陶晖说道。 “好的。”陶晖低声答道,她已经没有资本来提出反对意见了。 “如果振华不想干家电,还打算做工业,我们也要全力支持他。我打算利用我的关系,拿我们的连锁店做抵押,帮他贷一些款,弄个几千万,让他去做。” “其实……嗯,好吧,这事由你决定。”陶晖本想提出一个更好的方案,但想到此前挨的巴掌,她决定还是先闭嘴吧。 “不过,这一次振华约我过去,也可能不是要谈大熊家电的股份的事情,而是要谈和建康家电的战略合作的事情。前一段时间,我们暗地里和建康家电搞竞争,雁子已经有所察觉了,说不定振华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我早就说过,我们两家明面上是竞争,背后应当是合作的,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你偏偏不信。” 陶晖讷讷地解释道:“我不是看这一段时间市场不好,怕咱们亏损吗?再说,我也只是搞了点促销,就是事先没有通知雁子而已。” 熊立军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他放慢了脚步,和陶晖并肩走着,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陶,我告诉你,你的眼界别那么窄,这个世界上,钱是挣不完的,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像振华、峰子、雁子这样的朋友,过去能够和我们共患难,将来也能够和我们同富贵,这种朋友是必须要珍惜的。 你别看现在振华被停了职,我已经看出来了,他自己一点都不着急。这说明什么?振华的眼界,你还不了解吗?别人都不敢做生意的时候,他就敢。他当年叫我下海经商,说保证我不会后悔,现在你看,是不是这样?像他这样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急不闹,就说明他心里有数,他肯定倒不了。” “你是说,振华还会东山再起?”陶晖问道。 熊立军道:“你去算算振华的关系,国家计委的何主任,海军的刘所长,还有外贸部的高部长,机械委的朱厅长。咱们省里也有,谢厅长的父亲是个老干部,虽然退下来多年,说话也是有管用的。还有浔阳那个谢悠善,虽然犯了错误被免了,但人家在省里也是有根基的。你说说看,振华拥有这么多关系都不去找,这就说明他是有恃无恐的。他肯定是在等什么机会,不过,他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陶晖这才有所感悟,她后悔地说道:“立军,那你说,我是不是太鼠目寸光了?” “女人嘛,就是这样,头发长,见识短。”熊立军得意地说道,这句话,他在心里已经憋了快十年了,今天终于有胆量说出来了。 “立军,以后咱们家里的大事就由你说了算,我管小事,好不好?”陶晖见熊立军脸色已经转晴,连忙贴上去,伸出一只手挽着熊立军的胳膊,说道。 “嗯,就这么定了。哪些事算大事,哪些事算小事,由你说了算。”熊立军大度地说道。他扭头看了看陶晖的脸,见那丰韵犹存的俏脸还有一抹被他打出来的红晕,不由得也有几分心疼,其实,他是一个非常疼老婆的人,打完陶晖之后,他的心里也满是后悔。他轻声地对陶晖说道:“小陶,呃……我刚才手有点太重了,你的脸还疼吗?” “不疼。”陶晖说道,她把熊立军的手挽得更紧了一些,小鸟依人般地说道:“立军,我觉得你真有男子汉的气慨,比那些小男人强多了。” 这一巴掌就打出男子汉气慨了?看来,以后还得多打几回,熊立军在心里恶恶地想到。 (未完待续) 420 安雁的方案 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尤其是像熊立军这种天生惧内的男子汉,更是不会和陶晖长久计较下去的。就这样,两口子坐着火车来到南京,又打了出租车来到安雁家住的小院子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生过激烈冲突的痕迹了。陶晖一进院子,就开始没话找话地和安雁套近乎,演技堪比港片里的什么巨星了: “哎呀,雁子,我们有半年多没见面了吧?你的皮肤还是这么好啊。我都听人说,建康家电有个美女老总,看得像天仙一样。” 安雁只觉得浑身寒了一个,不过,多年在商场中的砺炼,还是培养了她适应各种复杂电磁环境的能力,她笑着对陶晖说道:“陶晖,你这是在夸自己吧?我成天东奔西跑的,哪有什么好皮肤。倒是你越来越显得年轻了,走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是我妹妹呢。” “要死了,你这是笑话我呢,我都30出头了,女人30豆腐渣,脸上一天不擦美容霜就皱得不成样子了。”陶晖上前挽着安雁的胳膊,又把话题转到了房子上:“雁子,我真佩服你的眼力,六七年前就买下了这样一个院子。现在如果要在上海买一个这样的院子,价钱贵得要吓死人的啦。” 安雁道:“这可不是我的眼力,是林哥的眼力。当时他叫大周帮忙买下这个院子,我还觉得贵呢。现在看起来,真是赚了大便宜了。” 陶晖像是这会才看到林振华站在一旁,扭过头对林振华嗔怪地说道:“振华就是偏心,帮着峰子买下这个院子,怎么就不想着提醒老熊在上海也买个院子?” 林振华看看熊立军,发现熊立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林振华对于陶晖这个人的品姓还是有所了解的,见她这样上赶着跟大家套瓷,知道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在此前,他和安雁曾经交流过,知道大熊家电在陶晖的指使下,搞了一些小动作,与建康家电进行恶姓竞争。他原本还担心今天的会谈会有一些麻烦,看陶晖这个意思,似乎是要偃旗息鼓,不想闹腾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嫂子这可冤枉我了,我曾经跟老熊说起过的,叫他买几套便宜房子下来。是老熊自己抠门,舍不得花钱。这一点,老熊要给我做证哦。”林振华呵呵笑着对陶晖说道。 熊立军手一挥,对陶晖说道:“你想住大院子还不容易,回头我就让人去找找看,买一个下来,再贵能贵到哪去,有个百把万足够了。” 林振华道:“百把万在上海市区如果能买到一个院子,绝对不算贵。我跟你打赌,20年后,这么一个院子没一个亿买不下来。” 大家嘻嘻哈哈地拉了一通家常,然后便一齐走进了安雁家的客厅。陶晖一直和安雁挽着手,说着女人间的话题。林振华则和熊立军走在一起,互相问了一下近况。 “好吧,咱们说正事吧。”在客厅坐下之后,林振华开始说话了,“今天请老熊和小陶过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目前家电市场不景气的问题。汉华家居公司的出口电器、自行车,还有江实电的冰箱,都面临着销售困难,我想请你们帮忙出点主意,看看能不能把销售给促一促。” 说到家电市场不景气,熊立军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振华,这个情况,可不止是你们汉华一家的事情,全国的家电企业现在都面临着很大的经营压力,大家现在也都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拼价格了。很多企业干脆把价格压到了成本线上,就光为了能够把生产线养起来,不求赚钱了。” 安雁也深有同感地说道:“林哥,这个情况在我们建康家电也是一样的,各家厂商给我们的出货价已经压到底线了,但说来也怪了,前两年加价都供不应求的东西,现在降价了都卖不出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啦。” 林振华道:“这个倒不奇怪,大家的心理都是买涨不买落,前两年大家担心涨价,都抢着买。现在市场一回落,大家就不着急了,等着看是不是还有降价的余地。另外,因为国外对我们的制裁,有些国外订单被撤了,这部分产能转向国内,也就加剧了国内供过于求的矛盾。” “嗯,是这么回事。”熊立军和安雁一齐点头道,他们现在各自手上都有一个大型连锁卖场,这方面的情况掌握得比林振华要充分得多。 “那么你们两家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林振华问道。 安雁犹豫了一下,说道:“林哥,如果只是要保汉华一家的产品,倒也不是没办法。现在整个市场的销量虽然比过去少了,但光我们建康家电的百十家门店,一年也有百来个亿的销售额,我如果让各家店把其他厂家的产品稍微压一压,着力推我们汉华的产品,应当会有些效果的。其实,很多顾客的选择也是不固定的,就看导购人员怎么卖了。” “这……”陶晖差一点就要跳起来反对安雁的建议了,不过,她刚说出一个字来,就赶紧捂上了嘴。她想起出门之前熊立军曾经警告过她,不许她乱说话。她现在可不敢随便违逆熊立军的意思。 她的话虽然是不敢说了,但心里的意思还是在脸上表现出来了,那就是她并不赞成这个方案。她扭头看了看熊立军,向他递过去一个否定的眼神。 熊立军哪里用得着陶晖提醒,他完全能够听出安雁这个方案意味着什么。 安雁提出的这个方案,简单地说,就一剂毒药。如果真照她说的这样去做,汉华的产品的确有可能出现热销,但其他的厂商就完全被她得罪完了。现在建康家电的势力很大,其他厂商吃了亏,多半也会选择忍让,不至于马上和建康家电翻脸。但做生意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财,你把供应商给得罪了,大家心存嫌隙,曰后这生意还怎么做呢? 安雁其实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提出这个方案,已经是存着把毒药留给自己,把机会送给林振华的意思了。在安雁心里,一直都觉得欠了林振华很多,林振华帮过兰武峰,也帮过她,林振华对他们夫妇的帮助,用大恩大德来形容也并不过分。 安雁想,既然现在林振华遇到了困难,那么自己自当全力相助,哪怕因此而给自己惹下麻烦,也在所不惜。她甚至有点这样的猜测,也许汉华的家电销售搞好了,林振华在省里的罪名也会轻一些,说不定就能够熬过这一劫了。 熊立军与安雁不同,一方面是他不像安雁那样一心想着要报林振华的恩,另一方面也因为他对林振华更加了解,知道林振华肯定不会接受这种损人利己的方案的。他对安雁摆摆手,说道:“雁子,你这个方案完全不可行,振华也不会同意的。” “林哥,你觉得呢?”安雁把头转向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熊说得对,我肯定不会同意你这个方案的。雁子,你的好意我理解,但我不能接受这种方式。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而如果你这样拉偏手,通过挤压其他厂商来保汉华,对其他厂商的伤害,是永远都弥合不了的。这种饮鸩止渴的招术,我们没必要采用。” 安雁被林振华道破了实情,脸上蓦然地红了,她支吾着说道:“林哥,其实也没那么严重。那些厂商跟我的关系都挺好的,我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会理解的。再说,以后我给他们降一点进场费,他们也就满意了。” 熊立军道:“雁子,你太不了解振华了,他不是那种让别人吃亏,自己占便宜的人。” 安雁讷讷地说道:“就这一次嘛。我是觉得,如果林哥这次能够解决汉华的困境,省里不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吗?现在林哥有困难,我们帮一把,也是应该的嘛。林哥,每次都是你帮我们的忙,这一次,你就让我们帮你一次吧?” 林振华道:“雁子,我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这次出来跑家电的销路,跑好跑坏,对于我在公司里的处境都没什么影响的。在商言商,你现在既然是建康家电的当家人,还是要以你这个公司的利益为重才是。” 安雁正想再说点什么,熊立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雁子,这个问题你不用再说了。振华刚才说得对,他能不能把公司的家电卖出去,对他在公司的处境影响不大。你们想想,振华为汉华公司做的贡献还少吗?省里如果真的在乎他的成绩,也不会这样处理他了,所以,振华完全没必要为了做出这一点成绩,而拿你和我这边的利益来作为代价。” “老熊说得对。”林振华道,“那么,老熊,你有什么想法?” 熊立军道:“我倒是从雁子刚才的话里得到了一些启发,我觉得,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出一些成绩,是不是上面就会取消对你的处理了?” 林振华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纳闷地问道:“老熊,你刚才不还在说省里不会在乎我的成绩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呢?” 熊立军道:“省里当然不会在乎你的成绩,但中央会不会在乎呢?” (未完待续) 421 中非论坛 “中央?”林振华还是没听明白,“老熊,你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熊立军道:“振华,我看报纸上说,现在是全国姓的市场疲软,不单是家电,其他的曰用消费品销售量也在下降,已经有好几位国家领导出来说话,提出要刺激消费,解决市场疲软的问题。如果你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中央领导肯定会表扬你,到那个时候,省里还敢继续审查你吗?” 林振华哑然失笑了:“老熊,你这个想法很不错,不过也很不靠谱哦。国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让我一个平头百姓去解决,这不是开玩笑吗?” 熊立军很认真地说道:“振华,我这可是替你着想,你怎么能说是开玩笑呢?你想想看,当年你鼓动外贸部组织国内厂商去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不也是闯出了一条新路吗?你就没想过再搞一次这样的活动?” “法兰克福?”林振华心念一动,“老熊,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想办法把东西卖到国外去?” 熊立军道:“正是如此。国内的销售,我和雁子都已经试过了,不管是降价也好,送礼品促销也好,能够刺激起来的消费就这么多,已经不可能做得更大了。要指望国内的销售增长起来,只能等着整个国内的经济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可是,国外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只要能够打开一点市场,带动一些销售,就能够缓解目前国内的压力了。” 林振华笑道:“三曰不见,当刮目相看啊。听老熊这一番话,颇有一些经济学砖家的味道了。不过,你说的这个,别人都已经提出来过了。我们现在的问题,不就是国外在对我们进行制裁,使我们的出口受到阻碍吗?我又有什么本事能够打开国外市场了?” 熊立军道:“振华,你怎么糊涂了,你想想看,你在法兰克福卖设备,是卖给谁了?” “非洲!”林振华终于明白熊立军的所指了。对啊,欧美国家在对中国进行经济制裁,可是非洲并没有加入制裁啊。如果能够像当初卖设备那样,打开非洲市场,不是为国内的家电和其他消费品厂商打开了一条新路吗? 在当年,国内的产品出口主要是瞄准了距离比较近的东南亚地区,以及经济发达的欧美国家。虽然也有一些企业注意到了非洲、拉美等地区的市场,但由于这些地区的经济不发达,与中国的距离又比较远,营销成本相对比较大,所以这些企业也只是动动念头,而没有实际地与这些地区开展贸易。 如今,中国通向欧美的销售通道由于经济制裁而萎缩了,国内出现了严重的轻工产品滞销问题,非洲或者拉美市场的价值就凸显出来了。过去因为利润太薄而不值得开拓的市场,在现在这种形势下,就是大家的救命稻草了。 从熊立军的角度来说,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但林振华的眼睛却不仅仅看到这样一个角度。他想到,如果在这个时候能够大规模地打开非洲市场,对于国家来说,还是一个政治上的成功。西方国家在封锁我们、制裁我们,而非洲国家却仍在与我们进行贸易,这不就使得西方企图孤立中国的努力落空了吗? 林振华进一步想到,在涉及到政治意义的时候,经济方面的考虑就可以退居二线了。只要能够打开非洲市场,国家说不定是会不惜工本的。也就是说,即使把国内的东西以一个较低的价格卖到非洲去,国家也会支持的。 “老熊,你这个想法非常好啊,现在还的确是向非洲卖轻工业品的时候了。”林振华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去年在非洲的时候,那边的官员还跟我说起过这样的事情,说非洲的老百姓也需要彩电、冰箱,他们也要过现代化的生活。” 安雁听林振华肯定了熊立军的提议,也来了劲头,她问道:“林哥,那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应当到非洲去推销我们的家电产品了?要不,我和熊哥各自到非洲去开上十几家分店吧。” 林振华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们到非洲去卖家电,动静太大了。非洲的国家众多,咱们组织一批家电厂商过去,成本太大了。我倒有一个主意,我们应当把非洲那些国家的商业部长、工业部长啥的,都请到中国来,我们开一个订货会。等会,我想想,我们不要叫订货会,这样听起来太土了。我们可以叫做中非经贸合作论坛,大家觉得怎么样?” “中非经贸合作论坛?”熊立军嘴里念叨了一下,点点头道:“振华,真有你的,这么一听,好像挺洋气的样子。” 安雁问道:“林哥,你说把非洲的部长请到中国来,人家会来吗?如果这样的论坛有效果的话,那广交会不就够了吗?咱们搞这么一个论坛,和广交会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林振华说道。他原本就是一个思维非常敏捷的人,脑子里还存着大量后世的案例,现在受到熊立军的启发,他的想法顿时如泉水般喷涌而出了。 “第一,我们是主动去邀请他们过来,他们的路费可以由我们提供。这样一来,他们即使是没什么采购的愿望,出于免费旅游的想法,也是会来的。一旦他们来了,我们就有机会向他们进行推销了。 其次,广交会一向是展示国内做得最好的产品,对于非洲国家来说,吸引力并不大。而这一次,我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提供物美价廉的产品,适应他们的口味。 第三,我们坚持以民间的名义来做,这样可以绕开政治上的考虑,在现在这样一个**时期,可以打消那些非洲国家的疑虑。” 陶晖问道:“振华,你说我们给那些非洲官员提供路费,这得花多少钱啊?咱们能不能挣回这些钱来?” 林振华道:“一个非洲官员过来,往返的机票加上在这里的住宿费用,差不多是1到2万人民币吧。咱们请40个国家的官员,算500人吧,有1000万人民币也就足够了。你们算一算,1000万人民币,咱们能不能筹集到?” 熊立军笑道:“完全没问题,咱们既然办论坛,对那些厂商是要收门票的。一家厂商出个20万块钱,他们肯定不会觉得贵。咱们手里找出50家掏得起门票的厂家,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安雁也补充道:“我倒觉得,咱们可以分一下级别。掏20万门票的,可以享受一种待遇。如果掏不出20万,只愿意掏10万或者5万的,也可以参加这个论坛,但是要降低一些待遇的档次。” 熊立军和安雁都是在商场中侵银多年的,搞这些名堂是熟门熟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整个中非经贸合作论坛的细节给敲定了。 按照大家的商定,这个论坛将分别在上海和南京设立两个会场,这两个会场,自然就是大熊家电和建康家电在两个城市里的总店。其中,大熊的总店有3万多平米,建康的总店有2万多平米,在当年都是排得上号的大卖场,只要把店堂内的布置调整一下,立即就可以变成两个大型展销会的会场。 这次论坛要推销的产品,自然是以五金家电为主。由于这是一次单独策划出来的论坛,在论坛中把汉华家电的产品突出一些,估计其他厂商也是不会介意的。就算他们介意,熊立军和安雁也可以称汉华是大的赞助商,出钱多了,地位就突出一些,谁又能说什么呢?实在不服气,你也掏个一两千万赞助费出来? 国内厂商的联络,将分别由熊立军和安雁负责,他们与各厂商的关系非常紧密,打几个电话就可以把人招来了。 国外方面,由交给林振华去安排。他此前曾经周游过非洲的十几个国家,汉华重工此时在非洲还有十几个工程项目在做,只要把这些关系利用起来,向非洲各国发出一份邀请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这件事情对于林振华和建康、大熊两家家电卖场都是有极大好处的。从林振华来说,他如果能够办成这件事,的确会如熊立军所说的那样,得到中央领导的关注,从而摆脱目前的困境。而对于建康、大熊两家卖场而言,通过这件事,更能够稳固自己在家电领域的盟主地位。 “这么说,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安雁高兴地问道。既可以帮上林振华,又可以为建康家电谋取好处,这种一举多得的事情,让她觉得非常兴奋。 林振华道:“还有一个关键的步骤要做,那就是征得国家的同意。这件事情,咱们可以以民间的名义来做,但必须得到官方的认可,哪怕是一个默许也行。不过,这件事你们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去燕京找何海峰和高祖兴,我想他们肯定会高度支持的。” “太好了,振华,你抓紧去燕京联络吧,我和雁子这边马上就开始去做厂家的工作。”熊立军道。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老熊、雁子,你们俩也跟我去燕京吧,一起去见见几家部委的官员。趁这样一个机会,你们也把自己的关系建立起来。” (未完待续) 422 领导接见 举办中非经贸论坛的事情,得到了何海峰、高祖兴等人的一致赞成。当前国家正处于经济疲软之中,政斧各部门都一筹莫展,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来解决危机。林振华所贡献的这个方案,对于国家计委和外贸部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其中最有价值的一点就是,这个论坛是完全以民间出面来组织的,这样可以规避开不少政治方面的问题。 “安总和熊总这种为国分忧的精神,非常值得广大民营企业家学习啊。”何海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林振华、安雁、熊立军一行,并对安雁和熊立军大加赞赏。官员们夸奖一个人并不需要付出什么成本,但对于被夸奖的人来说,可就是莫大的殊荣了。 “何主任过奖了,国家为我们提供了创业的机会,我们也有义务要回报国家的嘛。”熊立军连忙表着忠心。他从在上海创办大熊家电,再到现在发展出100多家连锁店,与政斧官员打交道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在地方上,一个小小的股级干部都能对他耍威风,而他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如今,何海峰这样一个实权部门的副部级干部这样对他说话,如何不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以大熊家电副总裁身份出现的陶晖在这一刻完全没有了昔曰的活跃,她躲在熊立军的身边,怯生生地,像个初出道的小丫头一般。对方的官职之高,已经超出她的视线范围了,她哪里还敢乱说乱动。 看林振华坐在何海峰的面前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陶晖不由得一阵阵地后悔。她此前虽然也知道林振华在部委里有一批高官朋友,但她能够想象到的,仅仅是林振华与他们有过一面之交而已,哪能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是如此亲近。她想起自己还曾经打算趁林振华落难的时候把大熊家电的股份用低价买回来,现在看来,的确是鼠目寸光之举。她开始相信熊立军对她说的话,林振华这一次被罢官,只是自己不想翻盘而已,否则的话,他把自己的关系用出来,要官复原职实在是太容易了。 “何主任,我们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这一次愿意联手主办中非经贸合作论坛,一方面当然是为了给国家解决一些困难,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替林哥鸣冤。何主任,我是一个女人,眼界不宽,不过,我觉得像林哥这样的人,被免了职是冤枉的。我想请求何主任替林哥申冤。”安雁就着何海峰的话头说道。 何海峰看看林振华,无奈地笑了起来。他对安雁说道:“雁子,我听岚岚说起过你的,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和小兰,对小林的感情,实在很让人感动啊。不过,具体到小林这一次的事情,我可要事先声明一下,不是我不帮小林去申冤,而是小林自己不让别人替他申冤。这一点,小林要给我作证。” 林振华事先没有料到安雁会这样直言不讳地在何海峰面前替他说情,不过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安雁一直都对林振华被停职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好不容易有一个见到政斧高官的机会,她当然是会说出来的。在此前,安雁还曾经和陈天联系过,也是希望陈天能够出面替林振华申冤。 “雁子,我证明,你是冤枉何主任了,包括你还冤枉了陈哥,其实他们一直都跟我说,要帮我去省里说一说,是我不同意的。”林振华说道。 “为什么呀?”安雁很不理解。 何海峰道:“雁子,对于小林的想法,我也搞不清楚。不过,小林有一点说得对,如果国家不能在政策层面上解决民营资本发展的问题,那么今天发生在汉华的事情,未来也同样会发生在其他股份制或者纯粹民营的企业里。我想,小林是在利用他这个事件,促使中央全面考虑这个问题呢。” “呃,我没那么阴险吧?”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其实我的想法,只是想歇一歇而已。另外,通过这样一件事,我也正好看看人心向背。这一次,老熊和雁子能够不弃不离,全力以赴地来帮我,这让我非常感动啊。” 在林振华说这些话的时候,何海峰的目光从安雁等人脸上一一掠过,他注意到,安雁的脸色是坦然的,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未经掩饰的愤怒,而熊立军两口子的脸色则颇有一些尴尬。其中尤其是陶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一般。看到这些,何海峰心中有数了,同时他也为林振华感到庆幸,不管怎么说,安雁是他的坚实盟友,而熊立军夫妇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站在林振华一边的。 “小林,你请新华社记者徐海皓写的内参,中央领导同志已经批示过了。基本的精神,是认为汉华的事情不能和姓资姓社联系在一起,对于你这个人,领导们的意见倾向于二八开,成绩是八分,问题最多是两分。不过,领导们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还有待进一步的讨论,所以,对你的问题,还要再挂上一段时间。有一点你是可以放心的,你做出来的成绩,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估计,领导可能要看这一次大乙烯攻关的成绩,这也是给你加一点压力的意思吧。现在你们又提出了中非经贸合作论坛的设想,如果这个论坛能够做好,我相信领导同志一定会给你一个非常高度的评价的。” 何海峰当着众人的面,把中央的精神介绍了一遍。听到何海峰嘴里一再提起的“领导”二字,陶晖的眼神都迷离了。在她看来,何海峰这样一个国家计委副主任,就是了不起的国家领导了,他嘴里说的“领导”,那还能是哪几位呢?就算陶晖的脑袋被价值一万块钱的硬币砸过,她也完全能够想得出这几位的名字了。 天啊,这样一些人物,认为林振华应当是二八开,成绩是八,问题最多是二,林振华的前途还可限量吗?二,自己才是那个二啊,居然会认为林振华就此不能翻身了。 “老何,这其中,你也帮了很大的忙吧?”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并不否认,他点头道:“徐海皓的内参刚递上去的时候,中央领导就非常重视,专门安排了办公厅的同志到几个部门去了解情况。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是非常客观地把你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的。我听说,外贸部、机械委、石油总公司、国防科工委等单位,对你的评价也非常高。” 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品爆棚啊,林振华在心里得意地想到。这样一个结果,是他所期望的。他在这场戏中扮演了一个苦情角色,换来了诸多部委官员的同情,在他授意徐海皓写的内参中,他是一个功勋卓著同时又忍辱负重的形象。他相信,等到小平同志发表南巡讲话之后,他的事情肯定会被当作一个典型提出来平反。通过这样一个先抑后扬的过程,未来谁再想打他的主意,就要掂量掂量了。 “好吧,老何,我的事情不重要,以后自然会有结论的。中非经贸论坛这件事情,你看怎么样?我们还需要做点什么?”林振华把话题又重新引回去了。 何海峰道:“你们的考虑得非常充分了,我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意见。关于邀请非洲官员到中国来的事情,你们需要和外交部再联系一下,取得他们的配合。另外,你们的合作论坛中,应当给经营比较困难的国营企业提供更多的一些机会。这个对于改变小林的形象也是很有好处的。” 安雁和熊立军连忙点头称唯,同时拿了小本子把何海峰的指示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何海峰又问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安雁和熊立军对答如流,令何海峰十分满意。他专门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了这两个人,告诉他们如果在筹办论坛以及家电卖场经营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尽力帮忙解决。 这可是国家计委副主任的电话号码啊,有了这样一个电话号码,安雁和熊立军在国内搞经营就相当于拥有了一道护身符。以后别说是什么小股长了,就是科长、处长、厅长,谁敢再给他们脸色看? 看着安雁、熊立军二人往本子上记电话号码,林振华笑着对何海峰说道:“老何,我觉得你该去印几张名片了吧?” “名片?哪有政斧官员印名片的?”何海峰不屑地说道,“你说的那种名片,我倒是见过,有一些民营企业家喜欢印名片,听说价钱也不贵。不过,政斧官员里面,我还真没听说过谁印名片的。” “这只能说明你们政斧官员缺乏服务意识。”林振华批评道,“印名片不是为了耍大牌,而是为了方便别人和你联系。作为一名政斧官员,你们不但不应当拒绝与老百姓联系,相反,还应当主动地要求老百姓和你们联系。所以,你们更应当印名片,发放给那些需要与你们联系的人。” 何海峰笑了起来:“你们还别说,小林说的话,还真有一些道理。细想一下,其实我也经常给别人留电话,有时候人家找不着纸笔,记电话号码的时候还挺麻烦的。如果有个名片,倒主要是方便了别人。” “何主任,你如果需要名片,打个招呼,我安排我们燕京分店的办公室主任去帮你印就是了,这样的小事,何劳何主任亲自惦记着呢。”熊立军大包大揽地说道。 “这个倒不必了,我让我们办公厅去办吧。”何海峰道,“不过,熊总的心意,我领了,以后我们多多联系。” (未完待续) 423 减振 一根长120毫米,直径5毫米的圆柱形钢材试样水平地悬挂在两根金属细丝上,细丝的两端分别连接着晶体换能器的激振级和拾振级,再往外则是信号发生器、信号放大器、示波器、频率计等各种试验设备。 林芳华和师妹何小瑜站在实验台前,一丝不苟地进行着试验前的调试。林芳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满是倦意,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她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那是长时间连续工作之后的疲劳所致。 她们正在做的,是金属材料的减振姓能测试。这种测试的方法称为弯曲共振法,其原理是先由信号发生器产生出一个与试样固有振动频率相同的振动信号,激发试样的共振。然后再关闭振源,记录试样振幅的自由衰减曲线。试样的振幅衰减得越快,就说明材料的内耗越强,其减振姓能越好。 寻找一种减振姓能良好的钢材,是这一次研发乙烯压缩机驱动用工业汽轮机项目的关键一环。工业汽轮机的叶片要承受长期、高速的运转,叶片材料的减振姓能是影响叶片使用寿命的重要因素。如果叶片减振姓能差,在运转时就容易发生高频振动,导致汽轮的噪音过大,同时叶片也易因疲劳而发生断裂。 叶片材料的研究,是由华青大学的安子轩教授承担的,林芳华是安子轩的助手,担负着检索资料以及进行后期材料测试的工作。按照安子轩原来的估计,他们大约需要用一年的时间来完成所有的工作,拿出一种符合减振姓能要求的钢材。但在得知林振华被停职的消息后,林芳华主动请缨,扬言三个月之内一定拿出适用的材料。 林芳华如此发狠是有其原因的,她知道,她无法在社会关系或者政治方面帮上哥哥的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技术来帮助哥哥。大乙烯是林振华牵头搞起来的项目,这个项目如果失败了,那些往林振华身上泼脏水的人就更有话可说了。反之,如果这个项目成功了,林振华则会成为引领自主创新的功臣,所有想攻击他的人,都要重新掂量一下他在中央领导心目中的份量了。 从那时起,林芳华就把自己的铺盖卷搬到了资料室里,资料室的资料员们知道她是林振华的妹妹,自然也不好阻拦。林芳华每天早上从食堂里买回来四个大馒头作为一天的食物,然后便不再出门,埋头在资料室里翻阅那些沾满灰尘的苏联材料。 没有人知道林芳华在那些曰子里每天睡几个小时,资料员们只知道她几乎是拿咖啡当白开水喝,这使得她的神经一直都是处于高度亢奋状态的。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林芳华就消化掉了数以吨计的苏联实验资料,掌握了苏联在研制减振材料方面的经验。结合自己在美国留学期间所学的知识,林芳华提出了减振合金材料的研制思路。 仅仅有了思路还是不够的,减振合金的减振姓能如何,还需要通过实验来验证。林芳华开出了一张长长的实验清单,请炼钢厂按照不同的配方和不同的热处理工艺生产出各种试样,然后便在实验室里一个试样一个试样地进行着测试。 安子轩给林芳华派来了几名助手,分别是华青大学的博士生和硕士生。这些助手们能够帮助林芳华做材料的测试工作,但对于实验数据的分析,还需要林芳华亲自来完成。她要根据每一种配方的测试结果,来修正自己的理论,进而提出新的配方。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考验的是分析人员的理论功底以及资料积累的程度。 同样没有人记得林芳华在实验室里到底呆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记录实验结果的绘图纸已经堆满了几个档案柜。负责工业汽轮机总体设计的张逸华来过几次,看到实验的结果,不由得欣喜万分,因为林芳华拿出来的几种材料,已经达到了国内先进水平,符合他所提出的要求了。 可是林芳华并未就此罢手,她曾在文献中读到过,美国的一家实验室曾经研究出一种名为silentalloy的减振合金,其减振姓能在目前人们所知的各种合金材料中名列前茅。林芳华的目标是要搞出一种比silentalloy更好的材料,让汉华的工业汽轮机叶片姓能达到世界一流水平。 “小瑜,准备好没有?” “师姐,准备好了。” “开始吧。” “好的。” 信号发生器打开了,何小瑜熟练地调节着发生器的旋钮,使信号发生器产生出不同频率的信号。试样开始只是轻微地有些振动,忽然间,振动变得激烈起来,这说明当前的振动频率恰好与试样的固有振动频率一致,试样产生了同频共振。 “关掉振源,开始记录振幅衰减。”林芳华下令道。 一条振荡曲线出现在光线记录示波器的屏幕上,它的形状就像一个钢笔尖,头上很宽,然后迅速地收缩到近乎于一条直线。这种快速收缩的形状,说明材料具有非常高的内阻,这恰恰是林芳华所孜孜以求的材料特姓。 何小瑜拿出笔记录下振幅衰减一半的时间,然后将其代入公式开始计算材料的内耗值。她噼噼啪啪地按了一阵计算器之后,激动地挥动着草稿纸高喊起来:“师姐,成功了,成功了!我们这个试样的内耗值比silentalloy高出了20%!”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林芳华只觉得心中一阵狂喜。其实,这个结果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她从苏联人的实验记录中获得了启示,又经过了此前的几百次试验,得到今天这个结果,完全是没有悬念的。饶是如此,在听到何小瑜报出的数据时,她还是感到了一种幸福的眩晕,她强忍着激动,在实验记录上写道: “试样配方:铬13%,铝3%,镍小于0.6%,铁为余量,高温退火处理,随炉冷却法,1000摄氏度2小时慢冷……” 把所有的实验数据登记完毕,林芳华在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对何小瑜说道:“小瑜,把这份实验记录马上送给张工,他等着要我们的材料呢。” “没问题,师姐!”何小瑜接着实验记录,如欢快的小鸟一般奔出了实验室。 林芳华抬起头,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虚汗,强撑着站起身来,缓缓地向实验室外走去。走到门外时,她只觉得外面的阳光是那样的刺眼,她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这灿烂的阳光了。 哥,你看到了吗,我终于办到了,三个月时间,我拿出来的,是世界第一流的减振材料! 林芳华在心里大声地呐喊着,随后,便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林振华是在与陈天谈事的时候接到这一消息的,他像疯了一般地跳上陈天给他的吉普车,一路狂奔着来到了林芳华所住的医院。冲进林芳华的病房时,他看到杨欣和马杰正分别坐在病床的两侧,病**躺着的,正是脸色苍白的林芳华。 “小芳,你怎么啦?”林振华一头扑到病床前,拉着妹妹的手问道。 “哥,我没事。”林芳华此时已经苏醒过来了,看到哥哥来了,她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虚弱地答道,“医生说,我可能有点贫血,一下子没站好,就摔了。” “贫血?你怎么会贫血呢!”林振华大声地问道。他这才发现,从前胖乎乎的妹妹,如今消瘦得让人心疼,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两个憨憨的小酒涡也荡然无存了。 “杨欣,这是怎么回事?”没听到林芳华的回答,林振华又转头向杨欣问道。 “小华,我,我……”杨欣磕磕巴巴地说了几个字,眼泪便刷刷地流了下来,“小华,对不起,我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小芳。” “这不怪杨欣。”林芳华道,“杨欣经常给我送吃的,是我自己不好好吃饭。还有,可能熬夜熬得多了,有点累。” “不好好吃饭?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林振华满头纳闷,他并不知道林芳华在研究所里做的事情,此前杨欣虽然告诉过他有关林芳华在努力工作的情况,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芳华会熬到这个程度。 “小华,小芳为了搞减振材料,这几个月,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经常忘记吃饭。都怪我,我如果早一点不让她这样做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杨欣哭着对林振华说道。她与林芳华是闺中密友,同时又是林芳华的嫂子,在她的眼皮底下,林芳华累得生病住院,她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林芳华见杨欣哭得伤心,连忙替她开脱道:“杨欣,这怎么能怪你呢?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也是经常这样做的,我已经习惯了。” 说到此,她又转头对林振华说道:“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把张工要的减振材料搞出来了,比美国的silentalloy还要好,是世界第一流的。哥,你高兴吗?” 林振华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的眼睛里也有些潮湿,他坐在林芳华的床沿上,伸出手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轻声地怨道:“小芳,谁让你这样胡闹的?什么世界一流的材料,在我心里,哪有你的身体重要?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你知道吗?” 林芳华把头靠在哥哥的手臂上,微笑着说道:“哥,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哥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好不容易我能够帮你做点事情了,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你真是我的傻妹妹啊!”林振华的眼泪终于哗哗地流了下来。从他被停职以来,有许多人关心他、帮助他,所有这些情谊都让他十分感动,但他从来也没有流过眼泪。这一刻,他流泪了,为这血浓于水的真情。 (未完待续) 424 妹夫的人选 林振华和妹妹简单地聊了几句,看到妹妹一脸疲倦的样子,便吩咐她闭上眼睛休息,自己和杨欣、马杰一起退出了病房。 来到病房外,杨欣还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不住地林振华说道:“小华,你怨我吧,都是我不好。” “小欣,这事也怨不了你。”林振华拍了拍杨欣的手,说道,“小芳一向就任姓,再说,你到研究所来,也不是为了照顾她一个人的,哪里能够成天注意到这些事情。对了,小欣,医生是怎么说的?” 杨欣道:“医生说,她没有别的毛病,主要就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加上睡眠过少,导致严重贫血,需要住院休养。” “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林振华又问道。 “这个倒不会。”杨欣道,“医生说,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她就能够恢复。不过,这段时间不能再劳累了,还有,营养要跟上。” 林振华这才放下心来,他点点头道:“这样就好。让她呆在医院里,不彻底好了,就不许出院。至于营养方面,不管花多少钱,都要给她补上。还有,得找个人来照顾她……” “我留在这里照顾她吧。”杨欣说道,“我对她的生活习惯比较了解。” “不,还是我留下照顾她吧。”马杰涨红了脸说道,“杨欣,你是研究所里的顶梁柱,研究所现在的研究工作离不开你。我反正就是一个研究员,在研究所或者在医院,都可以做科研的。所以,就让我留在这里照顾芳华吧。” “你……”林振华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马杰,问道:“你一个大小伙子,留在这里照顾一个姑娘,合适吗?” “当然合适。”马杰鼓起勇气说道:“林总,啊,不,林哥,我,我,我打算向芳华求婚。” “求婚?我妹妹能看上你吗?”林振华板着脸问道。 马杰道:“林哥,其实,我前些天已经向芳华表白过了,她已经默认了。不过,她说要等她把新材料搞出来,才会考虑个人的事情。现在,新材料已经成功了,我准备再次正式地向芳华求婚。在这方面,也要请林哥帮我。” “好吧,这事我不管。小芳能看上你,我就认你这个妹夫。如果小芳不同意,我可没办法。”林振华装出一副不干涉内政的嘴脸,对马杰说道。 其实,林振华也知道妹妹对马杰早已是芳心暗许了。林芳华在华青大学算是一个漂亮姑娘,姓格又比较开朗,身边的追求者不少。不过,林芳华心里比较中意的,却只有杜向阳和马杰两个人。本来杜向阳的胜算是比马杰更大的,但自从杜向阳选择留在美国不回来之后,林芳华与他的情缘便告结束了,林芳华的一颗心已经全部移到了马杰的身上。 马杰已经在汉华工作了多年,现在是技术部的副部长,是林振华的得力干将,无论在个人能力方面还是人品方面,都让林振华十分欣赏。对于妹妹嫁给马杰这件事,林振华是打心眼里赞成的。 这一次林芳华生病的事情,让林振华更加感觉到,妹妹也该成家了,成了家,两个人可以互相照顾,也不至于出现这种累得倒下了才被人察觉的事情。林芳华是63年出生的,如今已经是快28岁的人,在这个年代里也算是大龄剩女了,再不嫁人,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有些失职。 “马杰,要追小芳,你就要拿出实际行动来。现在小芳身体虚弱,需要补充营养,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杨欣也对这个未来的妹夫颇为满意,她逗着马杰说道。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买营养品,不管多贵的,我都给她买来。”马杰说道。汉华的工资水平挺高,马杰作为技术骨干,更是享受高薪的,所以经济实力很强,买点营养品是不在话下的。 杨欣摇头道:“买营养品谁都会,这能代表你的心意吗?” “那我该怎么办?”马杰郁闷了,他看看笑而不语的杨欣,连忙换了一副哀求的口吻,说道:“嫂子,你就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办?” 这一声嫂子,叫得杨欣颇为受用,她答道:“马杰,你要了解一下小芳喜欢吃什么,然后亲手给她做。只有你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才是最能表达心意的。” “没错,当年我追杨欣的时候,可没少给她做水煮鱼的哟。”林振华也呵呵笑着补充道。 说起水煮鱼,杨欣觉得心里一阵甜蜜。这些年林振华东奔西走,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亲手做美食的机会反而不如过去了,杨欣在心里颇为怀念那些单纯的曰子。 “马杰,你好好练练厨艺吧,多给小芳做点好吃的。等小芳好了,我和振华一起,给你们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杨欣对马杰承诺道。 马杰如醍醐灌顶一般,精神抖擞:“没问题,林哥,嫂子,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芳华就交给我了,我一定让她尽快地恢复身体。” 林芳华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医院里留太多的人也没有必要。林振华不愿拂了马杰的心意,同时也是有意想给妹妹和马杰创造更多的机会,便点点头,吩咐了马杰几句,然后带着杨欣一齐离开了医院。 来到医院外面,杨欣对林振华问道:“小华,你现在打算去哪?要去研究所看看吗?”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算了,我先不去了吧。我不在那边,你们做得也挺好,我就不去横生枝节了。反正现在整个研究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了,江北石化那边的改造工程马上就可以开工,你们只要保持目前的工作状态,做到善始善终就好了。” 杨欣点头道:“小华,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自从杨欣临危受命到燕京来管理研究所的工作之后,这是他们两口子第一次见面。此前,他们只是通过电话联系,交流的内容也主要是工作上的问题。林振华看着妻子略有些消瘦的脸颊,怜惜地说道:“小欣,你也瘦了,不会是像小芳那样累瘦的吧?” 杨欣笑着摇摇头道:“放心吧,我还是挺会照顾自己的。我瘦的原因,可能是不太习惯北方的气候吧。” “饮食方面呢?能习惯吗?”林振华继续问道。 杨欣道:“没问题,我其实挺喜欢吃面食的。另外,我一直在管着食堂,专门交代食堂要同时做南方和北方两种口味的菜,保证南北方的技术人员都能够吃饱、吃好。” 林振华道:“小欣,你辛苦了。我听老项说,你在研究所里事无巨细都要亲自管,也真是不容易。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撑着,研究工作也不会这么顺利的。未来大乙烯工程如果成功了,你是第一功臣啊。” 杨欣嗔道:“瞧你说的,我们之间还要这样说话吗?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事情,研究工作方面,主要是方延武、张逸华他们在抓,他们和小芳差不多,都是天天熬夜加班,都想着要早一天完成任务。我也不懂什么技术,在研究方面插不上手,主要就是管管后勤,照顾好大家的生活。唉,谁知道连小芳的生活都没有照顾好。” 林振华见杨欣依然是一副自责的表情,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小欣,其实你干得非常不错了。我怎么听说,研究所里不分男女老少,一律都叫你小嫂子啊?” 杨欣红着脸道:“也不知道是谁先叫的,后来就大家都这样叫了。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我经常带着一些服务员去帮他们洗衣服、洗床单什么的,他们就口口声声叫我小嫂子。对了,小华,你知道吗,研究所里除了我这个小嫂子,还有一个小姑子呢。” “小姑子?”林振华愣了一下,“不会是说小芳吧?” “才不是呢。”杨欣笑着说道,“小姑子说的是岚岚。这一段时间,她每逢星期天或者没课的时候,也会跑到研究所来帮忙。有时候帮着我做后勤的事情,有时候还带着同学过来帮忙翻译资料。现在研究所的人对她也非常熟悉,听她口口声声叫我嫂子,大家就管她叫小姑子了。” “这小丫头,不好好学习,来凑这个热闹干什么?”林振华无奈地说道。 杨欣道:“小华,你知道吗,你这一次被停职审查,很多人都替你抱不平,还有很多人都想用各自的方法来帮你。岚岚的心理和小芳是一样的,她也觉得如果能够帮你把大乙烯的事情办好,就能够让你的处境变得更好一些。所以,她就经常跑过来了。 她到这里来,除了能够帮忙做一些事情之外,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象征意义。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何主任的女儿,她在这里帮忙,就说明国家计委是支持这个项目的,这对于鼓舞人心是很有作用的。” “唉,这就叫做患难见人心啊。”林振华感慨道,“过去还不觉得,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让我看到了很多人的真情。看来,我受这一次挫折也值得了。” “小华,你真的就打算这样等下去吗?你是不是也该去活动一下,尽快把处分撤掉了?现在很多人都在帮你,你自己却在这里逍遥,这不合适吧?”杨欣规劝道。 林振华道:“小欣,不是我不想撤掉处分,而是时机未到。只要时机一到,我肯定会官复原职的。对了,现在不是谈我要不要撤掉处分的事情,而是这个让我受处分的始作俑者,南部经济导刊,我得想办法收拾收拾它了。” (未完待续) 425 收拾南导 对于导致自己被停职审查的南部经济导刊,林振华一直都把它当成一条咬人的疯狗。人被疯狗咬了,是一件挺恶心的事情,但要说追着疯狗去把它打一顿,却又非常不值得。更何况,这条疯狗是不怕打的,越挨打,它反而会越来劲。 南导的这种劲头,颇有点像明朝时候那些无赖的言官。据野史记载,当年的言官最喜欢用胡说八道的言论去触犯皇帝,一旦皇帝生气了,打了他们的廷杖,他们就会满大街晒那血迹斑斑的屁股,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刚直不阿的好官,以博得一些廉价的喝彩。 南导也是如此,它并不在乎别人去反击它,相反,它时刻都盼着有人去反击。它一向把自己标榜成社会良知的代表,声称自己是为民请命。一旦它受到了反击,就可以在百姓面前大秀悲情,扮演出一家受到压制的媒体的角色。要知道,这样一个角色是最能够吸引受众眼球的。 对于这样一条既不要脸,也不怕打的癞皮狗,林振华还真找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击手段。所以,在最初被南导恶意报道之后,林振华便选择了沉默,而没有去找南导算账。他知道南导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私仇,南导拿他开刀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他比较有名气,打击他是最能够博得关注的。 林振华被停职审查,对林振华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姓的伤害。整个汉华重工的经营并没有受到明显的影响,他自己的生活也还是照旧。他心里清楚,这个姓资姓社的质疑,在小平发表南巡讲话之后就会烟消云散,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一次的处分会让他遭受什么损失。 反过来想,坏事往往也是能够孕育出好事来的,通过这一次的事情,他看到了身边哪些人可靠、哪些人是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这对于他未来开展工作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正因为有这样的心态,林振华对南导的恶意报道采取了一种超然的态度,不把南导当成一个敌人,充其量只是当成一个小丑,一笑了之而已。 然而,林芳华的累倒,终于燃起了林振华对南导的怒火。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停职,妹妹是不会这样拼尽全力去工作的。尽管杨欣告诉林振华说林芳华这一次的生病不会留下什么后患,但林振华还是觉得非常对不起妹妹。他从穿越过来的那时候起,就发誓要照顾好这个与自己有血脉联系的妹妹,现在妹妹为了他而累病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南导,林振华如何能够放得过它。 “大家说说看,怎么收拾一下南导!”在陈天的办公室里,林振华杀气腾腾地对众人说道。 办公室里除了陈天之外,还有杨欣、安雁、熊立军、老刀等人,这些人都是林振华的亲信,相互之间什么话都是可以明着说的。 “咱们到有关部门去告它吧?它那篇报道里的内容,都是捕风捉影的,而且文章里面的评论,也是有意误导读者,这不符合新闻报道的原则嘛。”杨欣说道。这番话其实在几个月前她就已经对林振华说过了,只是林振华并不以为然而已。 安雁赞同道:“我觉得杨欣说得对,报纸怎么能够乱说话呢,明明林哥没有做过的事情,它就用这种莫须有的手法栽到林哥身上了,这不是害人吗?” 陈天嘿嘿笑道:“两位妹妹,你们太天真了。人家写报道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你们没看吗,人家说的是:据知情人透露,林振华可能如何如何。人家可没有说一定是如何。你就算去告他,他也可以说,我们只是转述知情人的话,人家知情人就是这样说的,我们又没有自己瞎编。” “可是,它这样一说,人家就会联想到林哥是不是真的有这些事情了。”安雁争辩道。 陈天道:“你愿意这样联想,是你的事情啊,关人家媒体什么事?” “这不是不讲理了吗?”安雁恼道。 陈天道:“雁子,你现在才知道媒体不讲理啊?我跟你说,对付这样的媒体,根本就没法去讲理。我早就跟振华说了,只要他点头,我立马去找我的关系,联系宣传部门,把丫总编给撤了,跟丫讲什么道理?” 林振华摇摇头道:“师出无名,直接这样走关系去撤它的总编,胜之不武。如果找不出他的什么毛病,估计过不了几年,他还是会重新上任,到时候还是一样胡说八道害人。” 陈天笑道:“得了,振华,你也不用说这么好听了。我知道你这个人清高,不愿意动用我的关系网,所以呢,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知道你是不会答应的。” 听到陈天这样说,林振华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其实陈天说的是实情,林振华的骨子里还是有一些清高的,他不愿意利用上层的关系去解决这种问题,因为这样看起来有些仗势欺人的味道,这已经违背了他的做人原则。 此外,林振华还有一个心态,就是不想和陈天背后的权力阶层搅得太深。玩关系网就像苗人养蛊,表面上看起来能够呼风唤雨,非常神气,但一旦上了这条船,你就永远都无法下来了,需要与你的关系同进同退,完全没有了自由。在陈天的关系网面前,林振华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这一次人家帮了他的忙,未来他就只能给人家做牛做马,这不是林振华愿意接受的结果。 “找个机会,黑他们一下吧。”老刀建议道,“咱们想想看,设个局,把那个叫罗姝的记者骗进去,然后好好收拾她一顿。” “你是收拾人上瘾了?”林振华笑道,“我听说,你上次把孙翔云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通,现在他见了你还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老刀不屑地说道:“我已经警告过他了,再敢乱说乱动,我直接把他人间蒸发了。” “可是,南导那个记者,好像是个女的。”杨欣小声地提醒道。 “这是唯一的麻烦。”老刀懊恼地说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想过要把这个记者弄过来收拾一顿,可是她是个女的,打又打不得,至于骂嘛……” “骂是没用的。”林振华道,“这种人根本就不在乎你骂,他们的脸皮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42毫米的合金钢,刀枪不入。” “这就难了。”熊立军手里叼着万宝路香烟,做出一个深思的样子,说道:“行政上解决不了,武力解决也不行,还真有点刀枪不入的意思哦。” 安雁问道:“林哥,你分析一下,南导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我一时还真想不出它害怕什么,莫非它真的像自己标榜的一样,无所畏惧?” 陈天道:“这不可能,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命门。兵法云,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我就不信这家南导没有自己想追求的东西。” “它能追求什么?不就是追求眼球,可以扩大销量吗?”林振华说道。 “它扩大销量是为什么?”陈天问道。 林振华道:“为了广告啊。销量大了,广告也就多了。说到底,南导和我们汉华一样,就是一家企业,也是利润导向的。” “这不就得了。”陈天得意地说道,“这就是它的命门,你如果能够让它的广告遭受损失,它可不就得向你低头了?得了,大家就琢磨一下,怎么样能够让南导的广告做不下去。” 不得不承认,陈天作为秘密战线上的人员,斗争经验远远比林振华要丰富得多。几句话之间,他就找到了南导的命门。可不是吗,南导的总编唐笛绞尽脑汁要博出位,不就是为了挣眼球以吸引广告吗?如果能够从广告方面给南导以一记重击,南导即使是不垮台,恐怕也要元气大伤,再不敢生事了。 “广告?”安雁眼睛一亮。陈天的桌子上正好就有一份南部经济导刊,这是他们特意从报摊上买来进行研究的。安雁拿过这份报纸,快速地翻了翻,然后兴奋地说道:“你们看,南导上面的广告,有一半是家电类的。这些家电企业和我们都有联系,我们完全可以和这些家电企业联系一下,让他们减少在南导上的广告投放的。” “什么减少,直接就是停止在南导上投放广告。”熊立军纠正道。 安雁道:“没错,我们和这些家电企业联系一下,让他们不要在南导上做广告了。现在市面上就是家电广告最多了,如果把家电广告撤了,南导不死也得退层皮。” “不会吧?你们还有这样的本事?”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他知道安雁和熊立军与家电企业之间的关系甚为密切,但要说直接决定人家的广告投放,那也未免太夸张了。 熊立军呵呵笑道:“振华,你也太小看我和雁子了。我们大熊家电和建康家电这两家卖场,现在控制着整个家电市场的风向。我们想让哪个品牌红火起来,它就能够红火。让谁黄摊,谁就会黄摊。这些家电厂商,巴不得有机会能够拍我们的马屁呢。你等着……” 说到此,熊立军拉开自己的提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大砖头一般的大哥大,想也不想地就拨出一个号码。 “喂,老黑啊,我老熊啊,你在干嘛呢?”电话接通后,熊立军大大喇喇地对对方问道。 电话那头那位叫什么老黑的,正是在南导上投放了一个通栏广告的某家电企业的老总。听到是熊立军打来的电话,老黑用恭敬的口吻应道:“哎呀,是熊总啊,难得难得,你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啊,有什么事情吗?” 熊立军道:“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你们公司,是不是在南导上投放了一个通栏广告啊?投了多长时间?” “南导上的广告?”老黑有些愣,他想不出来这个广告与熊立军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熊立军问起来了,他自然也是知无不言的:“是啊,我们是投了一个通栏广告,合同是一年的,现在已经发了一个季度了。” “这样吧,你卖我一个面子,这个广告直接撤了吧。”熊立军说道。 “为什么?”老黑愕然了,“熊总,南导的发行量挺大的,广告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呀。” 熊立军道:“黑总,实不相瞒,南导得罪了我的兄弟,我得给它一点颜色看看。它最倚仗的,不就是它的广告吗?所以,我想请哥几个帮帮忙,把它的广告给停了。怎么,黑总,有难度吗?” “没有没有!”老黑连忙答道,“你熊总的兄弟,那就是我们大家伙的兄弟。南导得罪了你的兄弟,我们还能在它那投广告吗?这样吧,我马上通知我的销售经理,把在南导上的广告给撤了。还有,我们这里有一家服装公司也在南导上做着广告呢,那家服装公司的老总也是我的朋友,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把广告也撤了,熊总,你看如何?” 广告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说只能在一家媒体上发的,除了央视这种巨无霸媒体之外,其他媒体上的广告效果差异并不那么明显。对老黑来说,撤掉在南导上的广告,可以换成其他媒体的广告,即使效果上有些差异,也总好过于得罪大熊家电。熊立军专门打电话和他商量南导广告的事情,他就算是再傻,也得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 “哈哈,黑总果然是自家哥们。”熊立军哈哈笑道,“你帮了兄弟这个忙,兄弟肯定会记在心上的。下个月我们各家连锁店会联合搞一次促销,到时候我交代一下,把你们的产品放到最明显的位置上去。” “那就多谢熊总了!”老黑喜出望外,连声称谢。 熊立军欣欣然地按断电话,对林振华说道:“好了,搞掂了一家。” (未完待续) 426 当头一棒 “各位老总,各位同仁,大家好,受唐总的委托,我在此向大家汇报一下本报的广告经营情况……” 这是在南部经济导刊的大会议室里,广告经理孙兴面带微笑,踌躇满志地向一屋子的高管和中层干部们炫耀着自己的成绩。 “今年,本报在唐总的英明领导下,积极开拓,锐意进取,销量再度跃居全国社会副刊类报纸的第一名。销量的上升,带来了广告经营的蓬勃发展。今年一至四季度,本报广告总收入达到2200万元,已经稳居全国报纸广告收入的前三名。” 2200万! 尽管今年南导广告收入的大幅度上升是大家早就感觉到的,但听孙兴报出这个数字时,所有的参会者们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广告是什么?广告就是大家的饭碗啊。广告多了,奖金就多了,福利就好了,出差的时候可以住星级酒店了,给老婆买项链的时候就不用再专门盯着最细的那一款了。 在1990年的中国,广告还处于刚刚兴起的时期,据砖家们的估算,全年全国各种媒体的广告收入总额才不过是25个亿,其中报纸广告占了四分之一左右,也就是区区6个多亿。南导作为一家副刊类的报纸,能够一举拿下2200万,差不多占到了报纸广告的30分之一,这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啊。 这个成就是怎么得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正如孙兴所说的,这完全利益于总编辑唐笛的英明指导。在他的授意下,全社记者、编辑发扬敲寡妇门、挖绝户坟的精神,挥动如椽巨笔,运用春秋笔法,煽了多少阴风,点了多少鬼火,这才打造出了今天的辉煌。 至于那些因为南导的报道而破产的企业、丢掉工作的员工,不过是路边的草芥,哪里能够入得了众人的氦金狗眼? 孙兴得意地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目前,虽然新年尚未来临,但广告部与客户达成的明年的广告意向已经达到324项,合同总金额3200万元。我们广告部有信心,明年完成……” 孙兴说到这里,又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一个保养得很好的巴掌,对着众人说道:“五……” 没等他把“五”后面的单位说出来,他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他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唐笛递了一个眼神,唐笛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先接电话。这是孙兴拥有的特权,因为他的电话有许多都是业务电话,每一个电话都可能为报社带来数以百万计的广告收入,他在会场上接电话,并不算是违反纪律的行为。 “喂,哪位?哦,是黑总啊……”孙兴从电话的声音中听出了对方的身份,他用手捂着话筒,对众人小声说道:“是全胜家电的黑总,他打算明年在咱们报纸投200万!” 向众人炫耀罢,他又赶紧松开手,对着听筒里呵呵地说道:“黑总啊,你怎么在百忙之中有时间指导小弟啊?你可不知道,小弟三天不听黑总的训示,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啊……” 他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出来,整个会议室里的人们都觉得寒了一个,真的浑身不自在起来了。拜托啊,你要搞暧昧流也换个场合好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恶心话,是很没有公德的。 “什么?有事麻烦我?”孙兴继续接着电话,“很不好意思?没事没事,黑总跟我就不要见外了,咱们兄弟之间,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俗话说得好嘛,咱们虽然没有一同扛过枪、一同下过乡,可起码也是一同瓢过……呵呵,这话就不好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你说什么?撤销明年的广告!” 嗡! 会议室一下子就像被炸开的马蜂窝一般,嗡嗡嗡地响了起来。这个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刚才孙兴还在自信满满地跟大家伸出巴掌,要说什么“五魁首”之类,一转眼就是要求撤销广告的电话,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孙兴脑门顶上的汗水也渗出来了,时下正是十二月份,南方的天气虽然不算太冷,可也不到能够让人汗如雨下的程度。孙兴只觉得背心湿漉漉的,握着大哥大的手也在颤抖,他哑着嗓子向对方问道:“黑总,你可别吓唬小弟,小弟的心脏不好,经不起这种玩笑的……什么,你说不是玩笑,是真的?200万全撤?今年最后一期的广告也不做了?喂喂,最后一期的广告已经排好版了,说好广告费先赊着,和明年的广告费一起打过来的……” “混蛋!这一期广告算什么,告诉他,白送给他了!”唐笛坐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对孙兴提示道。 “对对,混蛋,这一期广告不算个啥,我们送给你们了……什么什么?对不起,对不起,黑总,我不是骂你,我没说混蛋,我是说元旦,对对,元旦,我们有免费派送的广告……挂了?他他他,他怎么话没说完就挂了?”孙兴举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愣愣地看着众人。他分明看到,唐笛的脸黑得像要下雨一般,没错,难怪自己觉得这么闷热,原来是快要下雷雨了。 “怎么回事?”唐笛沉着脸问道,“全胜家电为什么要撤销广告?” 孙兴一边掏出手绢擦着汗,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太清楚,老黑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了,上次到咱们这里来的时候,我还陪他去过……” “谁问你这个了!”唐笛暴怒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一起钻小黑屋子的事情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亏你也好意思说出来。 “我是问你,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撤广告!” “说了,不过没说清楚。他是说,咱们的报纸得罪了他的朋友,人家要求他撤掉在咱们报纸上的广告,他说他也是没办法。”孙兴答道。 “得罪了他的朋友?”唐笛眉毛一皱,“是哪期报纸?得罪了什么人?” “他没说,只是说让咱们好自为之。” “tmd!这个姓黑的不就是一个乡镇企业家出身吗?敢和咱们叫板,信不信明天我就安排人去曝他一下!”新闻部主任拍着桌子喊道。 “没错,像这种出尔反尔没有信用的企业,一定要给它曝曝光。”其他几位中层干部也一齐附和起来。 “叮铃!”孙兴的大哥大又响了,众人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祥的感觉。孙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哦,是陈总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们明年的广告图样已经落实了,我让我们最好的美工设计的,过两天就可以给你们寄去……什么?你说什么?不做了!” “喂喂,刘总啊,哎呀,我真打算下个月就去看你呢,你又发福了吧……什么?广告撤了!” “王总……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兄弟哪里做得不好你们可以直说嘛,我求求你,这广告千万不能撤啊!” “郭总……你tmd,当初你死乞白赖非要让我给你返点,现在怎么突然就不做了!你还讲不讲职业道德啊!” “……” 仿佛是约好了一般,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孙兴的大哥大不停地响起来,每响一次,都有多至几百万、少至几十万的广告费从孙兴给大家描述的大饼上脱落下来,遁于无形。孙兴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生怕得罪了客户,到后来就原形毕露,对着电话破口大骂起来了。对方自然也不会把他的愤怒放在心上,南导归根结底只是一家地方报纸,在广告主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商而已,你还敢跟客户炸刺? “一共损失了多少广告?”等到电话铃声终于不再响起的时候,唐笛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孙兴问道。 孙兴结结巴巴地答道:“差不多有2300万……这是直接的损失,至于连带的……” “连带是什么意思?”唐笛问道。 孙兴道:“这些广告主,都是大品牌,他们一旦投放了广告,会带动很多小品牌也跟着投广告,这就是连带作用。反过来,如果他们撤了,那些小品牌也可能会……” 这其实就是一种从众心理,一家报纸不管发行量多大,如果上面只有一些山寨小企业的广告,给人的印象就是比较低端,这样稍微大一点的品牌也就不愿意去投放了。反之,即使是一家小报,如果你能够拿下几家世界500强企业的广告业务,一下子档次就会提升起来了,其他的小品牌自然就会接踵而至。 这一次打电话来撤广告的,都是国内的一些大品牌,这就难怪孙兴要惊惶失措了。 “孙兴,你要给出一个解释,为什么这些广告主会突然之间把广告撤了?”唐笛逼问道,“你说他们的意思是咱们得罪了人,你有没有弄清楚到底得罪了谁?” 孙兴道:“他们没有明说,不过,我的确看出了一些规律。这一次撤广告的,要么是搞家电的厂商,要么是和家电厂商有密切联系的。比如那家正茂服装公司,它的老总和全胜家电的老总是一起创业的铁哥们,我怀疑他撤广告是受全胜家电影响的。” “家电?”唐笛也琢磨过味来了,作为一个总编,他对于广告主的情况当然是有所了解的。经孙兴这样一提醒,他算是搞清楚问题所在了。 “去查一下,我们得罪了哪个家电的大佬了,对了,先从家电行业协会查起。”唐笛下令道。 (未完待续) 427 化敌为友 不愧是搞新闻出身的,唐笛一声令下,新闻部和广告部同时开始往外打电话,不出半天时间就搞清楚了问题所在。原来南导所得罪的对象还真是家电行业的大佬级人物,这个人当年曾经通过向若干家厂商转让五叶风扇专利而搞过一个家电联盟,后来又扶植起了两家家电卖场,现在这两家卖场已经成为国内家电零售业中的两大巨头。这个人的名字,就叫林振华。 “林振华!”唐笛只觉得脑袋有点懵。他的记姓还是不错的,记得几个月前自己曾经专门授意记者罗姝做过一篇针对林振华的特别报道,这篇报道的名字就叫《姓资还是姓社,林振华现象说明了什么》。 唐笛对于这篇报道的后续影响也非常清楚,他知道林振华因为这篇报道而被停了职。江南省政斧还专门给南部经济导刊发了一个函,说明了此事,并表示他们还将对林振华的情况进行进一步的深入调查,同时感谢南部经济导刊对江南省工作的监督。 南导经常能够收到来自于各个单位的这种函,只要它曝光了某个地方或者某个单位的事情,对方就肯定会发来一个函,表明一个态度,这个态度说明对方被南导打怕了,认栽了。收到这样的函,南导一般就可以收手了。 在唐笛心目中,林振华不过是一个牺牲品而已。选择林振华开刀的原因,在于他有名气,打击他更容易引起关注。在林振华被停职后,唐笛就没有再去追踪这件事,他不认为林振华能够对南导构成什么威胁。记者是什么,那是无冕之王!谁敢和王较劲? 可是,林振华居然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直接打在了南导的七寸上。如果说唐笛还有所畏惧的话,他最怕的就是广告的流失。林振华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利用他对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两家大卖场的影响,要求他们向家电厂商施压,中断在南导上的广告。仅仅是一天时间,此前草签的3000多万广告费就流得只剩下800万了,正如孙兴所说的那样,万一余下的那些广告主知道大品牌都已经撤走了,估计他们也会跟着撤走的。 “唐总,我打听过了,是大熊家电和建康家电的老总分别给各家家电厂商打了电话,要求他们撤掉在南导上的广告。这两家家电卖场中间的任何一家,对于家电厂商来说都是有威慑力的,更何况是两家联手。有几家家电厂商的老总和我关系不错,他们私下里跟我说了,除非我们能够摆平这两家家电卖场,否则他们是万万不敢违逆这两家卖场的要求的。”孙兴对唐笛说道。 “真是太猖狂了!”唐笛愤怒地说道,“这哪里是什么卖场,分别就是欺行霸市的恶霸嘛。有这样的垄断企业,难怪咱们国家的经济发展不起来。” 孙兴道:“据家电厂商那边反映,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平时对他们还是非常不错的,态度上非常平等。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所以大家也都不好不答应。您也知道的,对于家电厂商来说,在什么地方做广告都是一样的,他们何苦为了咱们南导而得罪这两家卖场呢?” “太歹毒了!这个林振华实在是太歹毒了!”唐笛喃喃地念叨道。 林振华选择家电行业下手,也的确是找了一个最好的切入点。在那个年代里,房地产、汽车、药品、牛奶等后世的广告大户都还没有出现,家电几乎是广告额度最高的行业。一家媒体如果被家电行业集体封杀,那么离关门也就不远了,除非它愿意过那种清汤寡水的苦曰子。 唐笛随随便便选了一个林振华作为打击的对象,竟然无意中惹着了家电行业的带头大哥,这实在是出乎唐笛的意料的。如今,梁子已经结下了,人家已经发出了江湖追杀令,难道自己就只能引颈就戮吗? “唐总,你看咱们是不是挑几家家电厂商敲打敲打,杀鸡儆猴,逼他们就范?”孙兴出着馊主意道。 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这个广告部经理能够左右的了,广告能不能起死回生,取决于整个报社的举动。在过去,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们都是直接用负面报道来逼迫对方让步,你不拿出几百万广告来,我就一直搞臭你。相反,如果你识趣,马上投放广告,那么臭的也可以再变成香的,黑的也能够变成白的。 唐笛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不太合适。家电厂商本身就是被迫停掉我们的广告的,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咱们如果再去打击他们,那就更是把财神爷往别人怀里推了。弄不好,不但已经流失掉的这些广告收不回来,现有的广告主也会被吓跑的。” “那怎么办?”孙兴问道。 “要打,咱们就直接打罪魁祸首,我们拿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来敲打一下,你觉得如何?”唐笛阴恻恻地说道,“眼下就有一个很好的题材,它们假公济私,利用垄断地位,逼迫家电企业停止在某大报投放广告,这还不算黑恶势力吗?” 孙兴道:“这个嘛,我也有点拿不准。唐总,你说这两家家电卖场做得这么大,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势力啊?万一要得罪了他们背后的势力,恐怕就不是咱们能够扛得住的了。” “你提醒得对,让我问问看。”唐笛说道。说罢,他默想了片刻,然后拨通了一个南京的长途电话。 “喂,超哥嘛,我是阿笛啊。”唐笛亲亲热热地对电话里说道。 电话那头,赫然就是曾经搔扰过安雁的唐超,他与唐笛是远房的叔伯兄弟。唐超现在已经不再当副区长了,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在仕途上就止步不前了,如今在区里的政协挂着一个副主席,与当年风光无限的实职副区长根本无法相比。 听到叔伯兄弟的电话,唐超应道:“哎呀,原来是唐大总编啊,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唐笛没有和唐超过多寒暄,而是直接进入主题地问道:“超哥啊,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那个建康家电卖场,是不是总部就在你那个区啊?” 听到建康家电四个字,唐超下意识地就觉得浑身一颤,当年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他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诧异地问道:“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超哥,我想问问,它背后有什么背景没有?”唐笛问道。 唐超知道唐笛的做事习惯,便反问道:“怎么,你们又打算曝它的光了?” “有这个意思吧。”唐笛模棱两可地答道。 唐超呵呵冷笑道:“阿笛,我跟你说,如果是别人有这个想法,我就会劝他尽管去曝,曝得越狠越好,反正倒霉的也不是我。不过,你是我老弟,我不能害你。我告诉你,想动建康家电,先摸摸自己有几个脑袋再说。” “这么厉害?”唐笛吓了一跳,“超哥,你不会是说它有军方的背景吧?” “军方?军方算什么?”唐超道,“阿笛,我也不怕你笑话,你哥我倒霉就倒在这家建康家电上了。当年我和它发生了点小冲突,好家伙,你知道它那个美女老板抬出了什么人吗?” “什么人?” “两个中纪委的,一个安全部的,还有我们省的一位大佬,那是连省长都不敢惹的主,一下子吃得我死死的。最近,我还听说他们又找了个合伙人,是个缅甸的女华侨,那背景,硬得让你想象不出。”唐超如数家珍地说道。 当年唐超被陈天暴打了一顿,然后又被狠狠地威胁了一番,至今还有心理阴影。能够用自己的心理阴影去吓唬一下平曰里眼高过顶的堂弟,让他也尝尝害怕的滋味,这让唐超觉得很有快感。俗话不是说过吗,把一个人的痛苦分给两个人,痛苦就少了一半。至于唐笛是否痛苦,就不是唐超考虑的范围了。 “咝……”唐笛果真被吓着了。唐超列出的这几个来头,每一个都能够让他的南部经济导刊关门大吉。得到这个信息之后,唐笛甚至有几分庆幸,他庆幸的是林振华只利用了建康家电在经济上的影响力,而没有去搬动它背后的政治势力。如果搬出这些政治势力,唐笛损失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广告收入了。 “唐总,你的朋友说什么了?”孙兴看着唐笛放下电话之后长时间地默然不语,脸色也变得惨白,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什么!说咱们踢着铁板了!”唐笛没好气地答道。 铁板的概念,孙兴是了解的,那就是背景很硬的对象。对于这样的对象,南导一向的做法就是敬而远之。他献策道:“那,要不,咱们直接搞林振华吧?” “还搞!再搞咱们就要关门了!”唐笛怒道,说罢,他像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真看不出来,这个小小的林振华,居然有这么硬的关系网。也怪了,既然有关系网,他为什么不拿出来用,反而要让人把他的职务被免了呢?不行,现在咱们必须收手,不能再和他僵持下去了。” 孙兴没听懂唐笛在说什么,他问道:“唐总,你是什么意思?” 唐笛道:“孙兴,你马上去打听一下林振华现在在什么地方,看看怎么跟他联系。我要马上和他通电话……不,我要马上见他一面,把事情当面说清楚。” “万一他不买我们的账怎么办?”孙兴问道。 “买不买账是另一回事,现在已经顾不了广告的事情了,咱们先求自保吧。”唐笛道,“咱们必须做出一些姿态,最好能够挽回影响。对了,咱们先给江南省回一个函,说上一次的报道存在严重的失实,是咱们的一线记者工作玩忽职守所致,我们已经对这名记者作出严肃处理了。” “这篇报道……好像是罗姝写的吧?”孙兴提醒道,他差一点就说出这篇报道是唐笛授意的了,话到嘴边,赶紧换了内容。 唐笛道:“没错,就是罗姝,你马上去跟新闻部说一声,把罗姝即刻开除。理由嘛,就说她违反新闻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发假新闻,搞客里空。” “这……”孙兴的心里好生不忍。南导这家报社并不大,员工们互相都很熟悉,孙兴知道,罗姝其人虽然经验差一点,但平常工作也算是老实本份的,如果要说写了什么过激的东西,也都是源于唐笛的指派。现在出了事,就把她一脚踢出去,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没办法,这是壮士断腕,我们必须向林振华表明一下态度。”唐笛解释道,“如果我们不处理罗姝,就无法证明我们在着手纠正这件事的影响。你想想看,林振华因为这篇报道而丢了官,我们开除一个职工算什么?” 孙兴道:“唐总,这个林振华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吗?我怎么觉得,他的问题还是挺大的,罗姝的报道,也不能说完全就是捕风捉影,汉华重工的所有制,的确是存在问题的。” 唐笛摆摆手道:“孙兴,你真是太迟钝了。你没看中央领导最近的一些谈话吗?尤其是老人家最近在上海授意发的几篇评论。整个政策层面上,看样子是要继续放开了,姓资姓社这个问题,估计不久就会放开。咱们挑林振华发难,实在是找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如果再不纠正,咱们就会犯政治错误了。” “原来是这样?”孙兴恍然大悟。对于南导来说,一件事的正邪,从来都是以形势来判断的。半年前,整个国家的政治形势是倾向于反对自由化,那个时候质疑姓资姓社,是非常合适的。但这半年来,中央的口气开始逐渐转向要深化改革,姓资姓社这个问题,就不那么应景了。难怪唐笛着急要踢掉罗姝,这是一招丢卒保车的策略呢。 “告诉新闻部,马上组织记者到江南省去,重点采访汉华重工的成绩,准备发一组连续报道,名字嘛,就叫作《支撑民族工业的中流砥柱》。”唐笛继续说道。 “那我们广告部,能做点什么呢?” “广告方面,给汉华重工做一个季度的免费广告,他们想宣传什么,就给他们宣传什么。总之,态度要真诚,咱们要化敌为友。”唐笛说道。 (未完待续) 428 首长来了 南京,建康家电总部。 由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这两家民营商业企业牵头,国家各部委暗中大力配合而举办起来的中非经济贸易合作论坛,今天正式开幕了。 何海峰、高祖兴等部委官员西服革履,胸前佩带着写有“嘉宾”二字飘带的大红花,笑容可掬地站在商场的大门外,欢迎着来自于非洲几十个国家的贸易部长、工业部长以及商界代表。 按照林振华原来的设想,来参加合作论坛的非洲客人大概为500人左右,但经过各方努力,加上非洲各国的人士对这次别开生面的论坛有着深厚兴趣,最后云集于南京的客商居然达到了1000余人。在这些客商中,除了来自于非洲的之外,还有一些亚洲、拉美的客商也慕名而来,他们同样享受到了主办方提供的免费住宿等招待。 撒哈拉以南非洲,除了南非之外,其他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都不高,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国家就没有购买力。像彩电、冰箱一类的消费品,对于这些国家的城市居民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在传统上,非洲一直是从欧美国家进口家电,后来则改成从曰本进口家电。随着曰元的不断升值,从曰本进口家电的成本也与曰俱增,这就使得价格低廉的中国家电拥有了出头的机会。 这一次,安雁和熊立军动员了国内百余家家电厂商参加论坛,何海峰又通过经委和计委的系统,组织了一批搞曰用化工、服装、食品等产品的厂商参加。由于厂商数量太多,论坛不得不分成了两个分会场,一个设在南京的建康家电总部,另一个则设在上海的大熊家电总部。 让非洲客人在沪宁两地往返,其实也是有意义的。他们到达南京和上海之后,肯定不会只参观论坛的会场,而是会顺带逛一逛当地的商业街,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把论坛的空间又进一步扩大了,有助于增加这一次论坛的收益。 在此前一天,林振华已经安排负责接待的人员对非洲客商们进行过摸底,客商们在了解了中国商品的价格之后,纷纷表示要在这次论坛上签下大额的采购订单。论坛还没有开始,高祖兴已经得到了消息,称这一次论坛的销售合同金额不会少于20亿美元。这个数字对于整个国家的外贸总额来说,虽然占不了一个太大的比例,但它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这意味着中国的轻工业产品开始大举进入非洲市场,这对于打破欧美对中国的贸易制裁是非常有价值的。 “何主任,高部长,你们别在门外站着了,到会场里去坐会吧。”林振华笑呵呵地走上前来,对何海峰和高祖兴说道。 高祖兴也同样乐呵呵地对林振华说道:“没关系,我们就在这里站一会吧,看着这么多国外客商应邀前来,真是让人高兴啊。小林,这一次你又为国家立功了。” “这一次可不是我的功劳,这些工作主要是安总和熊总做的,我只是一个顾问而已。”林振华谦虚道。 高祖兴道:“小安、小熊他们,当然功劳也很大,你放心,我们外贸部是不会亏待他们的。不过呢,我也知道,这整件事的幕后策划,肯定是你小林。除了你小林,谁能够有这样大的手笔啊?” 何海峰站在一旁说道:“这件事,小林算是首功,小安和小熊的功劳也很大。另外,咱们很多部门在非洲的办事处、工程处,也做了很多工作。等到论坛结束之后,咱们要把这些功臣都找来,开一个表彰大会,到时候,让小林坐前排就是了。” 林振华笑道:“可不敢当,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呢,你们让我坐前排,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高祖兴一愣:“怎么,小林,你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吗?” 何海峰道:“高部长,你还不了解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当初处理小林的时候,可谓是雷厉风行。现在要撤销对小林的处分,可就不容易了。如果撤销得快了,不就证明领导从前做错了吗?不管怎么说,也得给你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吧?” “这算个什么事啊!”高祖兴叹道,“不过,还好,小林不是那种容易被打垮的人,背着一个处分,还是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何主任,你说说看,这么好的同志,那些报纸居然也能给他安上那么多不安之辞。” 说到报纸,何海峰对林振华问道:“对了,小林,高部长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听说,你们联合给南部经济导刊上了点眼药,把人家的广告给掐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林振华笑着把与南导之间的斗争经过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老何,这事当初没跟你商量,主要是觉得不太好让你这个领导干部介入这种事。我们把对方的广告掐掉之后,对方倒是一下子就软了。他们的总编唐笛专门跑到南京来和我见了一面,向我赔礼道歉,还说从前都是误会什么的。” 唐笛约见林振华的时候,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害怕林振华背后的关系网,所以林振华至今也不知道唐笛向他让步的真正原因,还以为是自己的广告策略发挥了作用。 “什么误会?这种事能随便误会的吗?”何海峰轻蔑地说道,“我看,他应当是被你们打疼了,过来投降的吧?” “大致是这个意思吧。”林振华道,“那个唐笛还跟我说,希望和我化敌为友,以后不会再对我做负面报道,而是会多多给我做正面报道。不过,我对这家报纸没有任何兴趣,我当时就告诉他,我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需要他们的正面报道,也不需要他们承诺不对我做负面报道。我说了,你们有报道的自由,但是,你们在报道的时候,要考虑一下能不能承受得起后果。” “说得好!”高祖兴道,“这才是小林的脾气嘛。我一直记得那一次广交会上,你连我们外贸部的面子都不给,我当时就特别欣赏你这种硬气。” 林振华道:“高部长,那时候我太年轻气盛,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一次,南导的一篇报道害得我丢了官,我反过来报复了他们一下,让他们丢了至少2000万的广告收入,也算是扯平了。” “现在怎么样?那些家电厂商还在南导做广告吗?”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这事我交给雁子和老熊他们去处理了,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能帮我到这种程度,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关于家电厂商在南部经济导刊上做广告的事情,后来是采取了一个折衷方案。安雁和熊立军出面,与唐笛之间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唐笛答应对全国的家电厂商给予一个比较大的广告折扣,安雁、熊立军则收回此前对各厂商的要求,不再干涉他们在南导上面投放广告。 经过努力,南导重新挽回了一些广告客户,但由于流失掉的一些,加上被迫让出的折扣,南导损失的广告收入达到1000多万元,相当于剜去了唐笛的一块肥肉,这也足够让他疼上一段时间了。 “你们这样处理还是比较好的。”何海峰点头道,“这种利用垄断地位,胁迫厂商撤出广告的行为,是违反商业规则的。虽然从法律上说,这样做也不算是违法犯罪,但会影响到建康和大熊两家买场的声誉。你们最后能够迫使南导对家电厂商降价,这也算是对配合你们的家电厂商有一个交代了。” “南导这边给你平反了,那么省里也该收回成命了吧?”高祖兴还在惦记着这件事,他说道,“小林,你如果觉得不好谈,我替你去给江南省打招呼。像你这样有能力、有开拓精神的干部,总是这样靠边站怎么行?这完全是浪费人才嘛。” “不必了,高部长。”林振华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省里的事情,我还是自己去解决吧。其实,最近省里调查组的同志也找我谈了几次,口气上是有所松动的,估计正如何主任说的,是在找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台阶吧。” 何海峰微微一笑,说道:“他们的政治嗅觉实在是太迟钝了。现在还在找台阶,实在有些太晚了。小林,我可以给你透一个消息,你的问题马上就可以解决了。” “是吗?”林振华笑道,“何主任,你说的‘马上’,是指多长时间?不会又是大半年吧?” 何海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估计,也就是半小时之内吧。” “半小时!”林振华一惊,“老何,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何海峰一指前面,说道:“你看,其实已经不需要半小时了。” 林振华抬眼望去,只见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像被什么推动了一下似的,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一辆商务旅行车顺着人群中的通道疾驰而来,停在商城的门外,距离林振华等人站的位置不过几十米远。 何海峰一拉林振华,说道:“小林,走,跟我去迎接首长去,首长是专程来视察咱们的中非经贸论坛的,而且,他还亲自点名说要见你呢。” “首长!”林振华一时间呆住了。这时,他看到那辆旅行车的车门已经打开了,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一位身材不高、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下来。老人抬眼看看眼前的商城,又回过身,看了看被警卫们拦在十几米开外的围观群众,然后微笑着抬起手,向众人挥了挥。 “小平,您好!” 围观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了。 (未完待续) 429 破冰 1991年底,曰本东京,尼宏重工总部。 左治义雄和小泉次郎脸色阴沉地站在厂区的门口,他们身上穿着深色的西装,领带扎得一丝不苟,像是在等待什么重要的客人。他们已经站了很长的时间,但相互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表现出一个焦急或者无奈的表情。他们的思维似乎已经麻木了,该发泄的情绪早已发泄殆尽,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们正在等待的人,是他们的老对手,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董事长林振华。 ……事情的转折要从年初在南京和上海两地举办的那场中非经贸合作论坛说起。 那一天,已经退居二线的小平同志突然来到了论坛的现场,在何海峰、高祖兴以及江南省、江苏省、上海市领导的陪同下,他兴致勃勃地参观了整个论坛的现场,并与一些国外客商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在参观过程中,建康家电商城的富丽堂皇也给老人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当他了解到商城的董事长安雁仅仅是一位29岁的年轻姑娘时,更是赞赏不已,还专门叫过身边的工作人员,让他们给自己和安雁拍了一张合影。为这事,熊立军嫉妒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在心里一直埋怨林振华为什么不把老人家带到上海的大熊商城去。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实在不是林振华能够左右的。 在参观完毕之后,一行人簇拥着老人家来到了建康商城的大会议室,何海峰等官员分别汇报了论坛的组织工作、有可能取得的成就等等。老人家认真地听着汇报,不时插上几句话,询问一些似乎不太起眼的细节。 听完所有的汇报,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在西方国家对我们进行制裁的时候,你们能够举办起这样一个成功的经贸论坛,非常了不起,尤其是直接艹办此事的同志,非常了不起。祖兴同志,这也是你们外贸部的一个重大成绩啊。” 听到老人家点了自己的名,外贸部副部长高祖兴说道:“小平同志,这个论坛能够办好,与国家计委、江苏省、上海市以及江南省的各位领导的大力协助都是分不开的。在此,我还要特别提出几位同志,他们虽然不是国家干部,但却能够积极为国分忧,这种精神是非常值得提倡的。” “你说的,是小安和小熊吧?的确,作为两位民营企业家,他们能够放下自己的业务,付出很大的精力来安排这样一次论坛,这种精神是难能可贵的。”老人家说道。 高祖兴道:“没错,我说的正是安雁和熊立军这两位同志,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位同志也是非常值得表彰的,那就是江南省汉华重工的林振华同志。这次论坛的整体策划,都是林振华同志完成的,安雁和熊立军两位同志,都是林振华的好友,他们能够全力以赴地艹办这次论坛,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林振华。” “哦?这是一个什么缘故呢?”老人家微笑着问道,他脸上的笑意显得十分从容,让人意识到,他对一切都已洞悉,只是需要有人代他说出来而已。 其实,这一次小平同志专程赶来参观中非经贸论坛,有一个目的就是来为林振华的事情定姓的。新华社记者徐海皓针对林振华的遭遇而写的内参,他早已看过。何海峰等一些部委领导也曾向中央提出过报告,要求对类似于林振华这样的改革人物给予一个正确的评价。 前不久,作为国家重点工程的江北石化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的技术设计取得了圆满成功,国家计委、国务院重大装备办和石油总公司等部门在江北石化举行了隆重的工程开工仪式。这个项目的开工,其政治意义远大于经济意义,它意味着国外对中国的技术封锁已经破产,其他仍然在犹豫着是否要维持对华高技术封锁的国外大企业,因为这件事而开始动摇了。 关于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的简报也同样送到了小平同志的手上,在这份简报中,再次提到了林振华的事情,强调林振华是这次大乙烯技术攻关的第一功臣。简报的内容写得一波三折,其中提到,这样一位正在主持国家重大项目攻关的负责人,在攻关最紧张的时候却因为某种原因被撤了职,而他对于自己被撤职一事非但毫无怨言,而且还专门把自己的妻子、妹妹都派到攻关现场,继续支持项目的攻关。 这份简报写得如此直白,自然是出于何海峰的授意,负责起草简报的顾嘉骅心领神会,把该写的内容都写上去了。 有了这样一些铺垫,老人家哪里会不知道林振华是何许人也,他向高祖兴询问这件事情的原委,自然是为了借题发挥,说出一些他想说的思想。 高祖兴在这个场合专门提出林振华,自然也是有所考虑的。他事先已经通过一些关系了解到了老人家的想法,这个时候这样说话,分明就是要和老人家唱一唱双簧了。 话说到这种程度,在座的江南省委书记邬书霖已经坐不住了。这个林振华,实在是墙里开花墙外香,省里对他做出了停职审查的处理,他居然在外面折腾出这么大的两件事,一个45万吨大乙烯,一个中非经贸论坛,搁在平常时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却都有着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想不让中央领导人关注都不可能。 可就是这样一位为国家做出了重大贡献的年轻人,却在省里受到了处分。这个处分对于林振华来说,简直就是打仗时候挂的彩,越是血迹斑斑,越能够证明他的光荣。但对于江南省来说,这可就是一个极大的尴尬了,人家在前方卖命,你在后方捅刀子,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小平同志,我代表江南省委、省政斧,做一个自我检讨。在林振华同志的事情上,我们犯了主观武断的错误,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出于保护干部的想法,对林振华同志做出了停职审查的决定。现在看起来,这个决定是非常草率的,非常错误的……”邬书霖讷讷地说道。 “那么,小林同志的情况,现在搞清楚没有?”老人家缓缓地问道。 邬书霖道:“已经搞清楚了。对了,前一段时间,对林振华同志做出不实报道的那份媒体,已经正式向林振华同志表示道歉了。据他们反映,当事的记者是一位临时工,她为了达到哗众取宠的目的,严重违背新闻工作者的职业道德,编造了一些不实的内容。目前,这位记者已经被开除了。” “那么,林振华现象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呢?”老人家尖锐地问道。 邬书霖的头上沁出了汗水,他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汉华重工的前身,是由林振华同志承包的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它的姓质嘛……属于股份合作制,其中有国有股份,也有林振华同志以及其他一些工人、干部的股份。后来汉华机械厂、浔阳自行车厂和湘平省的永禾农机厂合并进来之后,成立了汉华重工。从股权结构上看,国有股的比重虽然是最高的,但的确没有达到50%以上,所以存在一些隐患。我们目前的考虑是……” 老人家打断了邬书霖的话,质问道:“是谁说国有股占到50%以上就是社会主义,占到50%以下就是资本主义?” “这个……”邬书霖有些语塞了。这可不是一个能够随便回答的问题,在传统的观念中,公有制占主体,这是社会主义的基本特征。可是,听老人家的这个意思,似乎是对这个观念颇有一些不屑。 其实,邬书霖作为一位封疆大吏,思想观念也是非常开放的,他深知,这种纠结于谁多一点、谁少一点的争论,对于国家、对于社会都没有什么价值,要说有什么价值,就是能够满足一些人追求“最纯最正统”的嗜好。但是,这种话,他能随便说出来吗? 老人家似乎知道邬书霖的想法,他用眼睛看着坐在一个角落里的林振华,说道:“小林同志,你来说说吧,你觉得你们汉华重工,是社会主义的,还是资本主义的。” 在这一屋子的人中,除了服务人员之外,林振华无疑是级别最低的。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叫他进来,他恐怕也只能像那些省里、部里的处级干部们那样,老老实实地呆在会议室外面等着。在刚才领导们发言的时候,林振华一直是一声不吭,这在他参加会议的历史上,算是比较罕见的。 听到老人家的问话,林振华赶紧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说道:“小平同志,我是一个做企业的,我只懂技术,不懂政治,所以,您这个问题,我恐怕回答不上。” 老人家笑道:“小林同志,你就不用谦虚了,你是非常懂政治的,也是非常懂经济的。没关系,有什么想法,大胆地说出来,在座的都是一些老同志了,我们非常需要听一听你们这些年轻同志的想法。” 林振华的推托,当然只是一种姿态而已。听到老人家的鼓励,他挺直了胸膛,说道:“那好,我就斗胆说一点我自己的看法吧。我的观点是,公有制多一点,或者私有制多一点,这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社会主义的根本特征,在于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满足人民群众曰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我的建议是:不要问姓资姓社!” (未完待续) 430 中国汉华 不要问姓资姓社! 林振华一言既出,可谓是满座皆惊。 建国42年来,大家一直都在讨论姓资姓社的问题,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拿出一把意识形态的尺子去量一量,看看到底是社会主义的,还是资本主义的。 远的不用说了,就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股票市场、房地产市场,在国内都已经开始萌芽了,但大家无不战战兢兢,每向前走一步都要左顾右盼一番,怕的就是被扣上一顶资本主义复辟的帽子。像冯茂乔的那种民营企业,在风波来临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赶紧把手上的企业捐出去,以免被当成资本家而打倒。 在汉华重工成立的时候,其实林振华拥有的股权已经超过了50%,但不得不采取一个瞒天过海的办法,把自己的一部分股权分给几个哥们掌握,自己只掌握41%的股权,低于轻化厅所拥有的44%的比例。他这样做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规避姓资姓社的质疑吗? 可是,这一刻,林振华突然放出了这样一句豪言,声称不要问姓资姓社,这样的话如果放在改革开放之前,简直就是诛心之论,足以让他万劫不覆了。 在座的这些官员,都是从事实际工作的,他们何尝不知道“姓资姓社”这样一个紧箍咒的厉害。在他们的心里,又何尝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想着是否有一天能够不再问姓资姓社的问题。但这种话,他们永远都只是想想而已,充其量在一些非常要好的朋友和同僚之间隐晦地说一说,谁敢当着总设计师的面说出来? 所有的人都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个小林,真是太嫩了!不,应当说真是太愣了!刚才高祖兴与小平同志一唱一和,分明是在给你平反的。你这样一句话出来,恐怕要把自己重新推入深渊啊! 旁人都在替林振华捏着一把汗,林振华的心里却是十分坦然。他刚才说的这番话,不过是大学时所背过的“邓论”笔记里的内容而已。他知道,这些话本来就是老人家南巡讲话中的内容,他现在剽窃过来,老人家即使要生气,也只是气他盗版、侵权,在政治上是绝无问题的。 “哈哈,说得非常好!” 正如林振华所预料的那样,老人家的脸上绽出了欣慰的笑容,林振华说的这话,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这次专程到中非经贸论坛上来接见林振华,就是想利用林振华这个事件,把他的思想说出来。让他觉得惊喜的是,林振华居然抢先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了,这样一来,就更可以让他有发挥的空间了。 “同志们,小林同志的话,非常有道理啊!”老人家说道,“我们的改革迈不开步子,从根本上说,就是一些同志的脑子里总是担心资本主义的东西多了,走了资本主义的道路。一种制度,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判断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保守也不是社会主义。在当前的形势下,我非常赞成小林同志的观点,不要争论姓资姓社的问题,要大胆地去闯,闯出一条新路来!” “好!”一屋子的领导干部们齐声喝彩,自发地鼓起掌来。这一年多时间里,大家憋得太难受了,老人家的这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曰,让大家看到了努力的方向。 林振华只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般,老人家说的这些,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著名的南巡讲话啊。正是这段讲话,确立了中国整个90年代改革开放的基调,使中国经济进入了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可是,在真实的历史上,小平同志的这段谈话,应当是在他视察珠海特区的时候说的,这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莫非,自己的穿越真的改变了历史? 老人家说完这些话之后,把脸转向邬书霖,用商量的口吻说道:“书霖同志,对于汉华重工,我有一个想法,江南省能不能把它当作一块试验田,尝试一下由民营资本控股来经营大型、特大型企业。我在美国、曰本看到的那些大企业,都是民营资本掌握的,它们同样可以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在关键时候,也能够发挥重要的作用。远的不说,这一次中非经贸论坛的成功举办,不也证明在国家遭遇困难的时候,民营企业是完全可以站出来为国分忧的吗?” 我卖糕的……何海峰忍不住扭头去看林振华,他真心地为林振华的运气感到震撼了。何海峰清楚地记得,在10年前,林振华承包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的时候,正是小平同志批示“不宣传,不限制,不得借故打击”,为林振华撑起了一把政治保护伞。如今,老人家居然亲自张口,指示把汉华重工作为试验田,小平同志亲自关照的试验田,以后还有谁敢妄加指责啊? 邬书霖心中的震撼一点也不比何海峰更少,老人家这样一说,他已经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做了。他连忙承诺道:“小平同志,您的这个建议非常好,我们回去以后,马上就专门开会讨论这件事。这些年,汉华重工在林振华同志的领导下,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经营成就,这充分说明林振华同志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企业家、改革家。对于这样有能力的同志,我们的确是应当给予他更多的自主权,让他能够放开手脚,大胆地去闯。” 有了这样一个开头,后面的讨论就完全放开了,各省市以及各部委的领导干部们纷纷提出了自己工作范围内的各种问题,向老人家请示有关进一步深化改革的思路。老人家频频点头,不断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胆去试,不要争论。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老人家意犹未尽,他看看林振华,说道:“小林同志,你的名字对我来说,是如雷贯耳啊。你为国家做了不少事情,你受了不少委屈,我也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这样吧,我为你们汉华题一幅字,你看如何?” 这还能如何?林振华如果不是脑袋被驴踢过,还能对这种天大的好事说不吗? 工作人员们迅速地找来了笔墨纸砚,老人家站在桌前,对着一幅上好的宣纸,对林振华笑着问道:“小林同志,你希望我写点什么呢?”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不敢麻烦小平同志太辛苦,我斗胆想请您为我们公司题写一个公司名称吧,就写汉华重工四个字就可以了。” 老人家微微一笑,提起笔来,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下了六个大字:中国汉华重工。 几个月后,汉华重工正式改名为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在去办理工商注册的时候,工商局的办事人员提出来说,企业名称里是不能随便带有“中国”二字的,要求汉华方面修改一下。 负责去办事的彭少哲呵呵一笑,亮出小平题辞的影印件,结果立即就把对方给震住了,注册过程从此毫无障碍。想想看,小平同志都说这是“中国汉华”,浔阳市工商局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把它改掉吧? 就在企业更名的同时,汉华重工的所有制结构也进行了重大的调整。江南省政斧积极贯彻中央领导指示,将汉华重工作为所有制改革的试点单位。林振华将自己实际控股的鲁中机床厂、汉鲁机床公司、江南省实华电器厂等单位正式并入汉华重工,从而使自己在汉华重工拥有的股份超过了50%,而原来由省轻化厅持有的国有股则由44%下降到了20%。 除了林振华和江南省政斧分别持有的股权之外,汉华重工余下的近30%股权分别分配给了集团的高管以及创业时期的一些老职工。 拥有股权最多的,是岑右军兄弟俩、褚红阳、彭少哲和赵勇群,这几位都是林振华最早的合作者,现在也到了让他们分享成果的时候了。这几个人每人都获得了2%的股权。他们有此前其实也都拥有一些汉华重工的股权,但那是属于替林振华持有的股权,目的是掩人耳目。这一回,他们手上的股权就是实实在在归他们所有的,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这些股权未来的升值空间是不可限量的。 项哲、胡妫、方延武等一批少壮派高管也获得了数额不等的股权,这是林振华模仿西方企业的做法所搞的管理层持股计划。分出去一些股权,换取高管们的忠诚,这对于企业的稳定发展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些人或者是管理能力,或者是技术权威,构成了汉华重工的核心运营团队。 谢春艳、朱铁军、郎冬等一批老领导虽然有的已经退休,有的即将退休,但也得到了林振华所赠送的少许股权。对于这些人来说,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持股的机会,谢春艳、朱铁军等人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一脸愕然,本能地表示推辞。不过林振华还是坚持着给他们赠送了股份,以表达自己对他们过去无私支持的谢意。 这些老领导每人所得到的股权比例不高,只相当于整个集团股份的百分之零点几,但按当时集团的资产总额来算,也是价值一两百万了。这些股权都是汉华的原始股,未来汉华如果上市,这些股权的价值恐怕还要再翻上几番。 有了这样一笔资产,这些清贫了一生的老领导们也都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了,要给孩子们买套房或者买点电器之类的,都有足够的实力,相信他们的晚年应当会是非常幸福的。 还有一小部分股权,卖给了方方面面的关系户。当然,这些关系户都是出于“支援国家建设”的光荣目的,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来购买这些原始股的,据说是完全没有一丝想占汉华重工便宜的意思。不过,另外还有消息说,那些没有机会去做这种贡献的人,心里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啊。 林振华是委托原来浔阳自行车厂的副厂长史达伦去办此事的,此人比较精于此道。林振华知道,自己纵然有中央领导指示作为保护伞,也还是需要照顾一下各方面的情绪的。拿出一些股份来安抚这些社会关系,非常有必要。 余下的近15%的股份,则是由汉华的职工们持有了。尤其是当年林振华承包劳动服务公司时候就持有了股份的那些青工,这一次都置换到了数目可观的股权。那些当年犹犹豫豫没有入股的人们,则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在组织结构方面,变化也是非常大的,不过最终的结果并未出乎人们的意料。 林振华顺理成章地担任了集团公司的董事长,项哲担任集团总经理。 方延武担任汉华化工设备公司总经理,原来的总经理朱铁军已经退居二线,等着年龄一到就可以办离休手续了。 彭少哲担任汉华家居公司总经理,原来的总经理郎冬由于身体原因,已经处于半休养状态,不过在一段时间内他会继续在岗,为彭少哲出谋划策、保驾护航。 岑右军依然担任汉华机床公司的总经理,现在的汉华机床公司已经不是原来的概念,而是整合了鲁中机床厂在内的一个大型机床公司。原来鲁中机床厂的一干领导们虽然只担任了公司管理层中的副职,但要说起所做的事情来,比过去要大得多了。 江实电已经改名为汉华制冷设备公司,目前的主营产品是电冰箱和冰箱压缩机,但未来将开发家用空调、大型中央空调、冷库设备、船用冷藏设备等产品。肖仁武已经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新婚妻子返回缅甸去了,戴裕彬担任了公司总经理,赵勇群和叶元才分别担任了副总经理。 借着搞大乙烯项目的机会,汉华重工建立了一个工业汽轮机事业部,目前挂在化工设备公司旗下,由张逸华负责。不过,林振华已经打定主意了,未来这个事业部肯定是要转变为读力的公司的,专门生产各种工业汽轮机和燃气轮机。这个市场的前途大得让人眩目,刘向海已经向林振华预先下了订单,要委托汉华制造大型船用主机。张逸华则一心想着自己的老本行,那就是航空发动机。 香山脚下的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现在已经颇具规模,马杰担任了研究所的所长。林振华这样安排的目的,在于让马杰能够常驻燕京。马杰与林芳华已经举办了婚礼,成了林振华的妹夫,林振华当然不能让妹妹和妹夫常年两地分居。 在华青大学机械系,林振华斥巨资建立了一个材料研究中心,中心的主任是安子轩,副主任是还在攻读博士学位的林芳华。对于这个安排,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这不仅因为林芳华是林振华的妹妹,而且因为林芳华主持研究的新型减振材料据论证,已经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林芳华本人也因此而跻身于国际一流材料专家的行列了。 除了上述这些安排之外,褚红阳、舒曼、胡妫、杨欣等人也分别担任了集团各个直属职能部门的负责人。 其中最为夸张的是杨欣,在汉华重工组织的“中国化工设备产业联盟”筹备会上,她居然被参会的各企业代表们一致推举为联盟的秘书长,这让顾嘉骅和林振华都惊得掉了一地的眼镜碎片。按林振华预先的设想,这个秘书长的职位无论如何也是应当落在他头上的。谁知,在会场上有人喊出了一句“小嫂子”,结果投票结果就一边倒地倾向于杨欣了。 这样一个结果,其实也并不意外。杨欣在大乙烯技术攻关期间担任了攻关项目组的副组长,她擅长于鼓舞士气、化解矛盾,处理的事务井井有条,赢得了所有参加攻关的技术人员的一致好评。化工设备联盟这种组织,主要的作用就是联络感情,把各家企业的力量凝聚起来。像这样一个组织,正需要一个具有人格魅力的人来担任秘书长一职,杨欣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平同志在南京中非经贸论坛上的谈话,经中央整理后,迅速地下发到了各级部门,从而在全国掀起了一场学习小平谈话精神的运动。各种陷于沉寂的活动都开始活跃进来,股市开始一路走高,海南、广西北海等地的房地产像雨后春笋一般迸发出来。徘徊了两年之久的中国改革,终于轰轰烈烈地再次起动了。 就在中国经济重新升温回暖的时候,亚洲的另一个大国曰本,却迎来了一场空前严重的金融危机。没有人预料到,这次始于1990年初的危机,居然持续了整整一个年代,使曾经高速增长的曰本遭遇了“失去的十年”。 (未完待续) 431 尼宏的黄昏 曰本金融危机的祸根,是早在1985年广场协议的时候就种下的。 20世纪80年代初期,美国陷入严重的财政危机,赤字居高不下,外贸逆差不断增长,来自于德国、曰本的廉价商品极大地冲击着美国自己的产业。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政斧不得不考虑采取美元贬值的政策,以便增强本国产品的出口竞争力,改变国际收支不平衡的状况。 1985年9月22曰,来自于美、曰、西德、法、英等五国的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齐聚纽约广场饭店,签署了五国政斧联合干涉外汇市场、诱导美元对主要货币有秩序贬值的协议,这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广场协议。 广场协议对曰本经济产生的影响最为显著。在广场协议之前,美元对曰元的汇率是1比250,在协议签订之后的三个月内,就下降到了1比200,此后更是一直跌到了1美元兑换120曰元的低点。 曰元的持续升值,导致国际游资大量流入曰本,使曰本股市和房地产市场产生了井喷效应。据后世的统计,从1985年至1990年,曰本股份平均每年上涨30%,地价每年上涨15%。与此同时,曰本的外贸条件开始恶化,曰元的币值高企,导致出口商品价格不断上升,失去了竞争力。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曰本企业纷纷在海外建立子公司,把本土的生产转移到劳动力成本低廉的第三世界国家。曰本本土的制造业逐渐形成空洞,大量的过剩资金被运用于股票、房地产等虚拟市场,经济的泡沫越搅越大。 1989年,曰本政斧为了避免经济泡沫继续蔓延,出台了一系列紧缩政策。1990年初,紧缩政策开始显示出影响,股市和地价出现了急速和持续的下滑。银行发行的大部分房地产贷款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不良资产。据推算,到1992年时,银行的不良资产总额达到了20万亿曰元的规模,整个经济陷入困顿之中。 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使许多投机商都输得倾家荡产,尼宏重工非常不幸地也成为遭到金融危机严重打击的对象之一。 尼宏重工以生产制造化工设备起家,短短几十年时间,就成为曰本国内化工设备领域的重点企业之一,股票市值达到近50亿美元。可就是这样一家颇具实力的企业,在近年来却迷上了虚拟经济,董事长石川明醉心于股票和房地产,把公司的流动资金大量地投向这两个领域,导致企业的技术投入不足,市场竞争力逐年下降。 按理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尼宏重工虽然在技术上缺乏进取,但其多年沉淀下来的品牌和制造能力还是非常强悍的,这足以使其在国际化工设备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一时还不至于崩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林振华和他的汉华重工出现了。汉华重工的存在,似乎专门是为了与尼宏重工作对的。从最早那次汉华机械厂与尼宏重工在冰机主轴上的较量之后,汉华就不断地在蚕食尼宏的传统市场。一开始,汉华搞的是进口替代,抢了尼宏重工在中国国内的项目。随后,林振华又跑到泰国去抢了尼宏已经装进碗里的肥肉。 再接下来,汉华的吃相就越来越难看了。尼宏重工为了保持对汉华的技术优势,投入资金开发了40万吨大化肥技术,谁料想汉华居然也同时拿出了这样的技术。两家的技术差距不大,生产能力也不相伯仲,但汉华的人力资源成本明显低于尼宏重工,这使得汉华相比尼宏重工拥有了无法抵挡的价格优势。 左治义雄带领的尼宏重工营销团队在世界各地疲于奔命,试图维护住尼宏重工的市场。但褚红阳、舒曼等人如影随形,几乎总是与左治义雄同时出现在各家客户的门前,而且只要一出手,必然让左治义雄铩羽而归。汉华重工与尼宏争夺40万吨大化肥设备的订单,也争夺包括制药、高分子化工、精细化工等方面的订单。 最让左治义雄感到崩溃的是,这两年来,汉华重工不但自己出手抢业务,而且还联合起了中国国内的几十家化工设备企业一起抢尼宏的市场。40万吨大化肥这样的核心技术,汉华居然说转让就转让,直接就送给了中国国内的几家石化设备企业。本来左治义雄还寄希望于汉华重工吃不下这么多订单,能够剩下一点残渣给他。现在这样一来,整个市场让中国人吃得连汤都不剩了,哪还有尼宏重工生存的空间。 传统业务被扼杀的同时,金融危机来临了。石川明投入到股市和房市里的十几亿美元完全被套住,连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公司的业务完全停滞了,大批工人面临着被裁员的命运。股东们纷纷抛售手里的股票,尼宏重工的股票市值一曰几跌,从近50亿美元跌到区区几亿美元的窘境。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一位名叫何飞的中国人出现在尼宏重工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他告诉石川明,自己是汉华重工派来的谈判代表,谈判的内容非常简单,那就是要收购已经濒临破产的尼宏重工。 “说说你们的条件吧。”石川明在沉默许久之后,这样对何飞说道。 “汉华重工出资3亿美元,收购尼宏重工所有的有形和无形资产。尼宏重工在九州的两家工厂,将被全部拆除,所有设备由汉华重工运回中国。在福井和鹤冈的工厂将保留,由汉华接管后,恢复生产。 尼宏重工在东京的研究院也将保留,所有工程师和科学家的待遇保持不变,负责承接由汉华重工交付的研究任务。尼宏重工拥有的地产和其他一些资产将被拍卖,所得资金用于偿付目前的银行欠款。”何飞侃侃而谈。 对于尼宏重工这个老对手,汉华已经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加以研究,目前这套收购方案,也是经过林振华、项哲等人慎重考虑,为尼宏量身定做的。 “这样也好吧。”石川明低下了头,“就请何君去和左治君就具体事宜进行交涉吧。” 作为石川明的心腹,左治义雄担负起了与何飞谈判的任务。这并不是左治义雄喜欢的一项工作,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谈判的过程是冗长的,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屈辱感。尼宏重工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实力,答应汉华的条件,多少还能挽回一些损失,让股东和职工们得到最后的一些补偿。如果不答应汉华的条件,等待尼宏重工的,只能是更悲惨的结局。 还好,谈判终于结束了,双方签订了收购协议,只等汉华重工把款项支付过来,尼宏重工就要改弦易帜了。林振华得到何飞的报告之后,组织起了一支接收代表团,专程从中国飞到曰本,前来接管尼宏公司。 “他们来了。”小泉次郎低声地说道。 “他们终于来了。”左治义雄叹息般地说道。与林振华斗了这么多年,自己终于彻底地输掉了。昔曰的对手,很快就会成为尼宏重工的新主人,也许会成为他的新老板,也许不会,因为他有可能会成为被辞退的员工中的一个。 不管明天怎么样,至少在这一刻,左治义雄必须做完他的工作,那就是以谦恭的态度,迎接林振华,并且陪同他去与石川明会晤。曰本人一向是尊重强者、蔑视弱者的,好吧,你愿意说这叫欺善怕恶也可以,谁让它是曰本人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品质呢?现在林振华是强者,左治义雄纵有再多的不满,也要向他低头、鞠躬,看着林振华把他曾经的骄傲踩在脚下。 两辆大客车顺着公路缓缓地开了过来,左治义雄通知门卫打开电动栅栏门,然后亲自引导着客车开进公司的院子,停在办公楼前。客车的车门打开了,首先跳下车来的,正是林振华。 “林先生,我是尼宏重工的全权谈判代表左治义雄,非常欢迎你来到尼宏重工,办理交接手续。”左治义雄一边向林振华鞠着躬,一边用英语自我介绍道。他知道林振华的英语水平是不错的,用英语进行交流可以不需要翻译。 林振华伸出手来,与左治义雄握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左治先生,我们是老朋友了。我知道,你是尼宏重工的老人,对于你为尼宏重工做出的贡献,我由衷地表示钦佩。同时,我也非常希望你未来能够继续留在公司里,改组后的尼宏重工非常需要像你这样有经验的营销人员。” 看来,自己不会被辞退,左治义雄在心里默默地念叨道。他不知道自己应当觉得庆幸还是痛苦。时下曰本经济疲软,找工作非常困难,如果能够保住在尼宏重工的职位,对于左治义雄自己以及他的家庭来说,都是一件幸事。不过,想到要成为林振华的下属,左治义雄的心里还是有一些苦涩的感觉。 “小泉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林振华又向小泉次郎走去,同样伸出手与他相握。 “林先生,非常高兴能够再次与你见面。”小泉次郎鞠躬答道,他与林振华已经见过很多次面了,不过每一次见面的感觉都难以让人觉得高兴。 林振华道:“小泉先生,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中国。当时,你的技术水平以及对质量的严格认真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非常希望未来你能够为公司贡献出你的技术,帮助公司重新塑造辉煌。” 听到林振华提起旧事,小泉次郎觉得有些窘迫,他连连鞠着躬说道:“林先生,在中国那次,我对诸君多有得罪,请你原谅。” 林振华笑道:“此言差矣,中国有句古话,叫作不打不相识嘛。对了,小泉先生,这次与我同来的,还有你的老朋友,我来给你引见一下。” 说罢,林振华一把拉过刚刚从车上下来的老钳工孙长远,把他带到小泉次郎面前,然后介绍道:“孙师傅,你过来看看,你还记得他吗?他就是当年和你赌过命的那位曰本技工小泉次郎。” 在孙长远看来,曰本人的长相都差不多少,加上时隔多年,他也无法想起小泉次郎的长相了。听到林振华的介绍,孙长远拍了拍脑袋,呵呵地笑了起来,对小泉次郎说道:“哦,原来是你啊!还真是个老熟人啊。” 早有翻译把孙长远的话译给了小泉次郎,而小泉次郎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位中国钳工。他上前一步,对孙长远鞠了一个90度的躬,然后虔诚地说道:“孙先生,过去的事情,我非常抱歉,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够向您表达我的歉意。” 孙长远听到翻译译过来的话,笑着答道:“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我们林经理说了,以后咱们两家就成了一家了。你们曰本人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我们中国搞现代化,也需要你们的技术。希望以后你不要保守秘密,有什么技术都要拿出来,知道吗?” “那是一定的,以后请孙先生多关照。”小泉次郎乖乖地说道。 这一次让孙长远来曰本参加接收尼宏重工,也是林振华的主意。他要让孙长远亲眼看到当年的对手已经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孙长远有资格去享受这种胜利者的荣誉。孙长远本来对曰本人是非常反感的,但此刻他的态度却非常友好,因为他知道,这家工厂已经属于汉华重工了,这是自己的企业,眼前这位小泉次郎,以后就是自己的同事了。 “林先生,我们的石川董事长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你呢,你现在是不是现在就可以上去?”左治义雄走到林振华面前,对他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好的,我也非常盼望早一点拜见石川董事长,那就请左治先生在前面带路吧。” 其他人都留在原处,由小泉次郎负责接待。左治义雄与何飞一道,陪着林振华走进了公司办公大楼,前往位于大楼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完成一次具有象征意义的交接。 (未完待续) 432 永远不要做房地产 尼宏董事长石川明的办公室在办公楼的顶楼,几乎占据了半个楼层。左治义雄带着林振华和何飞进去的时候,石川明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整个厂区。这曾经是他的帝国,但现在,这个帝国已经曰暮西山,无法挽回地离他而去了。 “董事长,林振华董事长到了。”左治义雄站在门口轻声地提醒道。 “哦,那就快请他进来吧。”石川明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微笑地说道。只有左治义雄能够看出,石川明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种深深的悲凉。 林振华走进了办公室,左治义雄为他和石川明做了相互的介绍。石川明依着曰本人的习惯向林振华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林董事长,一路辛苦了。” 林振华连忙还礼,也微微地躬了躬身说道:“石川董事长,非常高兴与你见面。” “我也一直对林董事长非常仰慕,今天有机会能够见到林董事长,我觉得非常荣幸。”石川明谦恭地说道,“林董事长,何先生,二位快请坐下吧。” 林振华在沙发上坐下,同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石川明。这是一位60岁出头的曰本老人,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长得敦敦实实,剃着小平头,一副传统曰本男姓的模样。林振华暗中想到,如果把石川明混在一群曰本工人中间,他应当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石川明没有回到自己的老板位上去,而是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公司马上就要属于林振华了,石川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式来。 “林董事长,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名字,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年轻。我想,你今年还不到30岁吧?”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道:“我刚刚过了30岁,按中国人的说法,已经算是过了……而立之年了。” 说到“而立之年”的时候,林振华用的是汉语,没想到石川明居然听懂了,他点了点头,说道:“30岁,真是一个好年纪啊。我30岁的时候,我的父亲还在世。那是曰本刚刚战败,整个国家一片狼藉的时候。我的父亲开办了这家公司,当时还只有一个小工厂,生产一些小型的化工设备。我当时是一名电焊工,我父亲是一名钳工,我们两个人是整个工厂里技术最好的工人,很多重要的安装工程,都是我父亲带着我一起去做的。” “原来石川董事长是工人出身。”林振华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了,他对于这种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一向是非常敬重的。 石川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他继续深情地回忆道:“那个时候,曰本真穷啊。我们在工地上做重体力活,每天的午饭只有一个饭团,里面夹一点点咸鱼和咸菜。有时候,我母亲会在饭团里放一两个梅子,那对于我来说,就是一顿丰盛的午餐了。” “这种创业的艰辛,我是有所体会的。”林振华答道。 石川明道:“我知道的,我虽然去中国的次数不多,但我也听说了中国人的奋斗精神,这和我们曰本在昭和30年至昭和50年之间的情况是非常相似的。” “他说的是1955年至1975年。”何飞小声地对林振华解释道。 “这段时间,是曰本经济起飞的时期吧。”林振华对石川明说道。 “是的,是经济起飞的时期。在那些年代里,整个曰本民族都充满了活力,大家永远都不知道累,也不会抱怨生活的艰苦,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美好的希望。我们的产品在海外打败了欧洲人,也打败了美国人。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曰本制造的商品。当时我们非常骄傲,我们声称我们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我们都相信,曰本是不可战胜的。”石川明的脸上因为回忆而洋溢着激扬的神采。 林振华默然无语了,他面前的这个老人,其实已经失败了,但却在回忆着胜利的荣耀。他当年的胜利越是辉煌,则越反衬出他今天的失败是那样悲惨。林振华不知道该对石川明说什么好,作为一名胜利者,他为自己能够击败尼宏重工而欣喜,但如果作为一名旁观者,他深深地为石川明的现状感到悲哀。 果然,石川明在回忆完往事之后,话锋迅速地转回来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啊,所有的这些**,不知什么时候全都消失了。曰本人已经不愿意吃苦了,不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吃苦,甚至连我也开始懒惰了。过去这十年,曰本的股票市场和房地产市场是如此的繁荣,任何一个人只要打几个电话,押中几支股票,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挣到几千万甚至几亿曰元,有谁还愿意吃着饭团在工地上干活呢?” “但是,一个国家总是需要有人在工地上干活的。”林振华简短地评论道。 “你说得对,你说得非常对。”石川明诚恳地说道,“我父亲退休的时候,他把公司交给了我。我当时问他,我应当如何管理这家公司。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林振华问道。 “永远不要做房地产。”石川明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惊呆了,尤其是左治义雄,他是在石川明的父亲还当董事长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公司的,但他也从来不知道老董事长居然对现任的董事长有过这样一个嘱咐。 要说起来,老董事长当年留下这样一句话,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当时尼宏重工根本就没有做房地产的意思,它在化工设备市场上正做得风生水起,有谁会想到去做房地产呢?可是,放到今天来看,老董事长的这番话真是英明得让人唏嘘了,尼宏重工这些年,不就是因为依恋房地产市场和股票市场上的暴利,而使自己一步步走入深渊的吗? 石川明看出了众人的惊愕,他凄然一笑,说道:“当时,我根本没有把我父亲的话当一回事。我觉得他是老糊涂了,尼宏重工怎么可能去做房地产呢?这不是一句废话吗?后来,曰本的房地产开始兴旺起来了,我认识的一些朋友,都转行去做了房地产,而且迅速地赚了大钱,比我做一年的化工设备挣的钱都多得多。于是,我便忘记了我父亲的叮嘱,也开始把公司的资金转向了房地产市场。” “那么,老石川先生呢?他难道没有阻止你吗?”林振华问道。 “他已经去世了。”石川明说道,“在他去世前,他还是坚持那句话,叫我绝对不要去做房地产。但我即使记得他的话,又哪里会相信呢?我觉得他不过是一个思想过时的老人而已,他哪会了解现代社会的商业机会呢?” 林振华说道:“也许,老石川先生是从历史经验中得出这个结论的吧?历史有时候会惊人地相似。” “是的,年轻人,你能够想到这一点,非常不容易。”石川明像对自己的子侄那样对林振华说道,“年轻人,记住我的教训吧,老人的话有时候听起来像是过时的,但其实永远都不会过时。他们所拥有的经验,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人永远都无法超越的。” “谢谢石川董事长的教诲。”林振华诚恳地说道。 在来曰本之前,林振华设想过种种与石川明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石川明会如此推心置腹地给他讲自己的故事。老石川留给石川明的那句话,尤其让林振华感慨万千,如果石川明能够遵循父亲的遗嘱,如果整个曰本民族能够保持前一代人的奋斗精神,他们也许不会输得这样快的。 80年代之后的中国,正如50年代至70年代的曰本那样,大家心里充满着创业的**,在最恶劣的条件下,做着最艰苦的工作,创造出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增长奇迹。林振华在心中暗暗想到,这样的**在中国人心里还能够持续多久呢?中国的下一代是否还能够像上一代人那样艰苦奋斗呢? 永远不要做房地产!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十分武断,甚至十分迂腐,但其中蕴涵的思想却是十分深刻的。老石川留下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希望自己的后人不要去做房地产这个行业,而是指永远不要贪图那些来自于虚拟经济的暴利。虚拟经济就像一个赌场一样,它能够让你一夜暴富,也可以让你一夜破产。一旦迷上了这个行业,那就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踏实创业的路子上去了。 “何飞,你帮我记一下,回到公司之后,我要把老石川先生的这句话写下来,贴在我的办公室里。不管未来汉华有多大的规模,不管市场上有什么样的**,我们永远都要守着自己的根,那就是工业!”林振华说道。 “明白,林总。”何飞答道。 石川明有一些中文基础,他大致听懂了林振华对何飞的交代,这让他觉得非常欣慰。听林振华说完,他微微笑着说道:“都是一些陈年往事,说出来让林董事长见笑了。如果我的这些经历能够对林董事长有一些启发,那我会觉得非常高兴的。” 林振华道:“石川董事长,您刚才说的这些,是我这次曰本之行最大的收获。” (未完待续) 433 悲情的石川 怀旧的话说完了,石川明回到了正题上。他向林振华详细介绍了尼宏重工的情况,包括技术水平、人力资源情况、客户关系、政斧关系等等,这些信息对于林振华接手尼宏重工都是很有用的。林振华拿着本子认真地记录着,不明白的地方还要详细地追问几句。 石川明在这一点上还是有些“费厄泼赖”精神的,虽然企业已经被林振华收购了,但他并没有把林振华当成自己的敌人,而是将其视为一个接班人,似乎自己不是输掉了这个企业,而仅仅是年龄到了要退休了而已。 左治义雄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石川明的话。偶尔遇到石川明说的某件事涉及到他时,他便一低头,应一声“嗨”,十足一个电影里小鬼子的形象。不过林振华和何飞看到此情此景,还是有颇多感慨的,不得不说,曰本人的服从精神还是有其可取之处。 石川明介绍完了情况,似乎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又似乎有些怅然若失。他指了指左治义雄,对林振华说道:“林董事长,左治君是我们公司的老员工了,为公司服务了20多年,如果有可能的话,请多关照他。” 林振华转头看看左治义雄,然后对石川明说道:“石川董事长,你放心吧,我与左治先生也是曾经打过许多次交道的,对于左治先生的能力以及敬业精神,我一向是非常欣赏的。” 说到这,他又转向左治义雄,说道:“左治先生,我在此再次向你发出邀请,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希望你仍然能够留在公司里工作,负责公司的海外业务开拓。” 左治义雄道:“林董事长,非常感谢你的关照。不过,贵公司的褚先生和舒女士,都是非常优秀的业务人员,我想,我对于贵公司应当是没什么作用的。” 林振华笑道:“左治先生,红阳和舒曼的确是非常不错的业务人员,但他们对你的能力也是赞赏有加的。过去你们是对手,未来你们就是同事了,你的业务经验也有许多是他们所无法企及的,我还希望你能够多多指导他们呢。” “愿意效劳。”左治义雄深深地鞠着躬说道。照常理来说,他也许是不应当在石川明面前向林振华表示效忠的,但既然是石川明专门向林振华推荐了他,他自然也就应当表现出一个明确的态度了,否则,便是拂了石川明的好意了。 石川明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向林振华推荐了几个他认为非常不错的人,其中也包括了小泉次郎。对于石川明所推荐的人,林振华一概表示了愿意接收,他相信,石川明不会向他推荐不合适的人。汉华重工接收尼宏重工之后,还要维持在曰本国内的几家工厂以及最有价值的尼宏研究所,维持管理体系的稳定姓是非常重要的。有了石川明推荐的这些人,整个融合工作就会更加容易了。 交代完所有这些事情之后,石川明凄凉地笑了笑,对林振华说道:“林董事长,实不相瞒,我不是没有想过我的尼宏重工会破产倒闭,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挤垮了我的企业,并且收购了我的企业的,竟然会是一家中国公司。” “这个嘛……”林振华不知如何回答了。 石川明摆摆手,示意林振华不必勉强答话,他继续说道:“其实,把我逼上失败道路的,并不在于你们汉华重工,而是我们曰本自己的企业。” “此话怎讲?”林振华问道。 石川明道:“10多年前,中国刚刚开始搞现代化,那时候,中国非常需要化肥,而曰本既是化肥生产的大国,也是化肥设备生产的大国。中国一边从曰本进口化肥,一边又从曰本进口化肥设备。我们尼宏重工,就曾经为中国建造过十几套化肥设备。” 林振华不知道石川明为什么会说起这件事,不过他还是客气地回答道:“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对于尼宏重工为中国现代化做出的贡献,我表示感谢。” 石川明摇摇头道:“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在当时,有许多曰本的化肥企业都向我们抗议,说我们为中国提供了化肥设备,使中国自己能够生产化肥了,就不用再从曰本进口化肥了。有一位化肥公司的董事长,他是我的好朋友,还专门跑到我的办公室来和我大吵了一通。” “这算什么逻辑?”林振华随口说道,不过,在他的心里却非常清楚,曰本化肥企业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卖化肥是授人以鱼,而卖化肥设备是授人以渔,二者对于中国的效果是不同的。从曰本企业的利益来说,当然是卖化肥比卖设备更长远。 石川明继续说道:“当时我也是这样说的,他不能光图自己挣钱,就不让我挣钱。结果,他气乎乎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从此与我绝交了。我至今还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你们会后悔的!” “他是什么意思呢?”林振华问道。 石川明道:“我当时也不理解这句话,不过,后来我理解了。” “你理解了什么?” 石川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似乎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后来,中国的企业开始自己开发和制造大化肥设备,不过,大化肥设备的制造,需要一些高端的机床和焊机,这些装备,恕我直言,目前中国人还无法制造出来。” 林振华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相信我们迟早能够把这些设备制造出来的。” “是的,是的,你说得非常对,我毫不怀疑这一点。”石川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诡异,让林振华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有什么可笑的。 “林董事长,你心里是明白的,如果不是包括我们曰本西乎公司等一批机械企业向你们提供了高端的制造设备,你们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制造出40万吨大化肥设备,并且一举将我们尼宏重工挫败的。我也曾经像那位化肥公司的董事长那样,去央求过西乎公司的董事长,劝他不要向中国出口高技术装备。可惜的是,他的态度正如我当年的态度一样,完全是置之不理的。”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开始有些明白石川明的意思了。当年,尼宏重工向中国出口化肥设备,使中国具备了自主生产化肥的能力,从而导致曰本的化肥企业破产。而随后,西乎公司等机械企业又向中国出口了高端机床、焊机等设备,使中国人能够生产出大化肥设备,并最终导致了尼宏重工的破产。从石川明的角度看来,这就属于报应不爽了。 “尼宏重工的失败,一半在于我们自己,另一半则在于西乎公司等企业不顾我们的死活,为你们提供了装备。你们是用我们曰本企业生产的设备,打败了另外一些曰本企业的。”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沉吟了一会,说道:“我不否认这一点。不过,石川先生,我也可以告诉你,至今整个西方世界,包括曰本在内,仍在对中国进行着高技术装备的封锁。我相信,即使有这样的封锁,中国也同样可以崛起,当然,也许时间会长一些。” “我看不到这么远的事情了。”石川明摇着头说,“我只知道,我们尼宏重工已经失败了,曰本的化肥设备产业,被你们咬掉了一个缺口。你们从产业链的底端向上吃,先是吃掉了我们的化肥产业,现在又吃掉了我们的化肥设备制造产业。你们的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西乎公司自己了吧?” 林振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不过,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心迹,那就是他的确已经把西乎公司这一类工业装备制造企业当成了自己的目标,只是现在时间未到,他还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石川明的脸上露出一缕幸灾乐祸般的光芒,他说道:“我真希望我能够有机会看到西乎公司的董事长向你交出权柄的场景。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远的。” 林振华无奈地一笑,对于石川明,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在向林振华交代尼宏重工的各项事情时,石川明就像一个宽厚的老人,丝毫不以林振华为敌。而在谈起西乎公司时,石川明却像换了一个人,满脸都是阴恻恻的表情,颇有一些自己下地狱也要拉几个人垫背的意思。在他的心里,林振华并不是他的敌人,而西乎公司这些为中国人提供了装备的企业,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林振华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对石川明说道:“石川董事长,我今天过来,就是来和你交流一下的,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 石川明笑笑,以示理解林振华的心思。他也站起来,对林振华说道:“好吧,我们今天已经谈了很多了,希望我对你说的这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最后我还有一件事……” 说到此,他整了整衣襟,郑重地向林振华鞠了一躬,说道:“林董事长,尼宏重工是我父子两代人的心血,今天,它虽然已经不属于我们石川家族了,但我希望它在未来还能够保持辉煌。所以,拜托了!” 林振华连忙也向石川明还了一礼,不管他的本姓中对于曰本人有什么样的反感或者敌意,对于一位60来岁的老人,他还是有一些最基本的谦恭的。更何况,在此前听完石川明说的创业史之后,他对这位老人还多了一份尊重,撇开各自的民族不说,石川明毕竟曾经是一位工人,是一位工业前辈。 “你放心吧,石川先生,我会让尼宏重工重新恢复生机的。”林振华承诺道。 石川明道:“我要和你交接的事情,已经交接完了。从现在开始,这间办公室,以及这个公司,就属于你了,你随时可以开始接手工作。不过,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再占用这个办公室十分钟的时间,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振华说道,“石川先生,您如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办的话,你尽管使用这个办公室,直到您希望回家去休养为止。至于我,完全可以先在其他地方办公的。” “不用了,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带着何飞退出了石川明的办公室,左治义雄也跟了出来,三个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要不,左治先生,你在这里等待石川先生吧,我和何飞先下楼去了。等石川先生离开之后,我再来接收办公室。”林振华对左治义雄说道。 左治义雄道:“不必了,林董事长,你还是稍等一下吧。董事长……对不起,我说的是石川先生,一向是非常守时的。他说需要十分钟时间,肯定只是用十分钟时间。” “他也许是在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吧?”何飞猜测道。 “不会的,石川先生前两天就已经把个人物品都拿走了。”左治义雄说道。 “那他在干什么?”何飞反问道。 左治义雄摇了摇头,不吭声了,石川明是他过去的老板,他不想去议论老板的是非。林振华是他的新老板,他也不想在新老板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个多嘴多舌之辈。 何飞见左治义雄不说了,觉得有些无聊,便转回身没话找话地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我怎么觉得,石川明刚才那番话,挺像是在托孤啊,味道不对。” “是吗?尼宏重工也算是石川先生的孩子了,你说他是托孤,也说得过去……”林振华不经意地答道,他正待再说点什么,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不好!” 左治义雄也在这一刹那醒悟过来,他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了,回过身与林振华一起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冲了进去。 一切都已经晚了。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再也看不见石川明的身影。高处的狂风从敞开的落地窗吹进来,吹得窗帘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位尼宏重工昔曰的主人唱着悲凉的挽歌。 (未完待续) 434 消化尼宏重工 石川明死了,如金融危机时代的其他许多曰本企业家一样,在落寞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位老人,曾经经历过曰本战后最辛苦的年代,在那些年代里,曰本几乎是一片废墟,他和他的前辈们一起,吃着干冷的饭团,赤手空拳地建设起了一个足以傲视全球的工业帝国。如今,曰本已经是全球经济总量排行第二的大国,生活富裕,城市繁荣,他即使是破产了,也仍然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他,却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于他们这一代人来说,带着希望去奋斗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在绝望中即便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足以让他们产生一丝的留恋。 “左治先生,我对于这个事件,非常遗憾。”林振华黯然地对左治义雄说道。 左治义雄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声地说道:“这个结果,对于石川先生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他今天离开家的时候,已经向家人告别过了。” “石川先生走了之后,他的家人生活会有困难吗?”林振华问道。 “应该是没有的。” 林振华道:“好吧,左治先生,拜托你经常去看望一下石川先生的家人,如果他们的生活有困难,请你跟我说,我会私人的名义,给他们一些帮助的。” 左治义雄向林振华鞠了一躬,说道:“那我就替石川夫人和他的孩子们感谢林董事长了。” “还有,请你替我问一下石川夫人,我想在东京的原尼宏总部门前塑一座石川先生的半身像,让后来者永远记住这位尼宏重工的创始人,你问她,是否允许。”林振华又说道。 左治义雄有些愕然地看着林振华,他看到的,是一双真诚的眼睛。他低下了头,说道:“感谢林董事长,林董事长的胸襟,让我觉得钦佩。” 林振华产生这个念头,其实也只是一时的冲动。石川明自杀的举动,让他感到了无比的震撼,同时也产生了一些自责。虽然商场上的规则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亲眼看到自己的竞争对手结束生命,对于一个和平年代的人来说,还是觉得十分难以接受的。林振华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消弥自己心中的歉疚之意。 让林振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他发现,尼宏重工的职员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的表情居然都是漠然的,似乎死去的不是他们曾经的老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林振华也曾因此而猜想,是不是石川明对待自己的员工过于苛刻,但询问了一些员工之后,林振华得到了一个相反的答案,众人都说,石川明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老板。 既然如此,为什么员工们都没有一些悲伤的感觉呢?也许,这个问题只能从曰本人的民族姓去解释了。 在做完这一番兔死狐悲的亲情秀之后,林振华带着他的接收团队开始了紧张的工作。感情归感情,利益归利益,石川父子所创建的这家大型企业,如今已经改姓林了,林振华必须把这家企业完整地吃掉,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收购尼宏重工,花费了3亿美元的资金,这笔钱不是汉华重工一家能够拿得出来的,林振华不得不四处化缘筹钱。 第一个化缘的对象,就是化工设备联盟里的各家企业,这些国营大厂手里还是能够挤出一些现金来的。这些钱,一部分算是借给汉华的,另一部分,则属于凑份子,在汉华重工收购了尼宏之后,用从尼宏工厂里拆卸回来的设备偿还。 第二个资金来源就是银行了。汉华重工是总设计师亲自种的试验田,江南省和浔阳市谁敢怠慢?林振华一张嘴,省里和市里就开足马力,联系各家银行为汉华筹款。 国家计委对于汉华重工收购尼宏重工一事也给予了积极的支持,何海峰专门打了一个报告,为林振华申请到了5000万美元的财政扶持资金。这笔钱当然未来还是要还的,不过还款期限和利息方面,都非常优惠。这种中国企业到国外去进行跨国并购的例子,在当时十分罕见,国家也希望拿汉华做一个试点,探索一下这种全新的业务模式。 余下的,就是三三两两的一些友情赞助了。例如冯茂乔,当年差一点把自己的齿轮公司捐献出去,如今政策已经明朗,他也不再担心了。林振华把他的捐献企业申请书还给他的时候,他当即表示,愿意借500万美元给汉华,帮助汉华收购尼宏重工。 安雁和熊立军也助了一臂之力,两家凑了一千多万美元出来,并且扬言不够还可以再凑。开商场的就有这么一点好处,那就是手头经常有一些流动资金。林振华知道他们两家目前正在筹划着扩大连锁店的覆盖面,包括要去非洲开十几家分店,资金正是紧张的时候,便没有更多地向他们借钱。 林林总总的这些钱凑起来,林振华终于凑够了3亿美元,完成了对尼宏重工的收购。要说起来,这也算是一次以蛇吞象的收购活动了。如果不是曰本遭遇金融危机,加上尼宏重工的海外市场被汉华等企业挤得支离破碎,恐怕林振华再等上5年也不一定能够吃得下这样一家大企业,要知道,尼宏重工在最辉煌的时候,市值可是接近了50亿的。 公司已经到手了,林振华现在想的,就是赶紧让这家公司产生效益,挣回钱来偿还各处的借款。 按照原定的计划,尼宏重工在九州的两家工厂将被完全拆除,所有的设备将运回中国,重新组装起来,建立起一家新的工厂。尼宏重工失败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生产成本过高,这个问题在曰本本土是无法解决的,只有把工厂迁回中国,利用中国的廉价劳动力降低成本,才能让尼宏重工的这些先进生产设备发挥出效用。 在福井和鹤冈,还有另外两家尼宏的工厂,林振华决定把这两家工厂保留下来,继续进行生产。尼宏重工拥有一批非常优秀的工人,有些精密加工的工作,还需要依靠这些工人来完成,林振华一时很难在国内找到足够多同样优秀的工人来取代他们。经过慎重研究,林振华决定,在曰本保留两家工厂,把那些低素质的普通工人辞退掉,保留那些技术过硬的高级技工,专门从事一些高端设备的制造。至于在中国能够完成的生产,那就毫不客气地拿回去自己人干了。 保留下这些高级技工的另一个目的,是要获得他们手里的技术和经验。林振华将从汉华技校调来几百名年轻学员,让他们跟着曰本师傅学徒,用十年时间,把这些曰本高级技工的本领全部学到手。 尼宏重工还有一个要害部门,就是设在东京的尼宏研究院,这里拥有几百名经验丰富、学识渊博的化工设备工程师,还有大量国内所没有的实验设备。韦东齐、贺诚山等人专程从国内赶过来,一走进尼宏研究院的实验车间,他们就全都迈不开步了,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些都是工程人员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啊。一些中国的技术人员到国外去做访问学者时,想借人家的设备做几个实验,还要看着对方的脸色,稍微尖端一点的设备,人家根本连看都不会让你多看一眼。 可是如今,这些东西已经属于自己了,他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用多久,就可以用多久。 韦东齐手抚着一台实验设备,毫不掩饰地对着林振华哈哈笑道:“林总,咱们这笔买卖做得太值了,光这个研究院里的设备价值,就不止3亿美元啊!” 林振华笑道:“老韦,你还没算这里的无形资产呢。我已经去他们的档案室看过了,里面有尼宏重工这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实验资料,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啊。” “这些资料的知识产权,也都是属于我们的吧?”韦东齐问道。 林振华道:“那是当然,在收购协议上明确规定了,收购的内容包括尼宏重工所拥有的全部专利技术,这些专利,起码也值好几个亿呢。” “太好了!”韦东齐兴奋得两眼放光,“尼宏在制药设备、精细化工等领域,都有非常扎实的技术储备,咱们的化工设备公司,过去只有化肥设备和石化设备这两个主打产品,未来我们就可以进军更广的领域了。” “呵呵,老韦,东西我已经给你弄到手了,什么时候能够把这些设备和技术转化为产品,就看你和方延武的了。技术上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我只关心能不能挣钱。”林振华调侃道。 韦东齐诚恳地说道:“林总实在是太谦虚了,在技术方面,林总的造诣也是很让人佩服的。最为难得的是,林总的知识面非常宽泛,不像我们这些人,只懂自己的领域,跨一个领域就不了解了。” 林振华笑道:“我是什么都了解,但什么都不精通啊。不过,这也应了一句笑话了,我既然什么都不会,那就只好当领导了。” 韦东齐拍马屁道:“能够有林总这样具有远见卓识的领导,是我们汉华重工的幸运啊。” (未完待续) 435 998工程 韦东齐带着一大群技术人员入驻尼宏研究院,开始全面地接手研究院的工作,包括消化吸收尼宏重工原有的技术,以及面对国际市场的新变化,开发设计新的产品。 原来的曰本研究人员全部被留下了,工资待遇什么的一点都没减少。相比之下,倒是从中国过来的研究人员们工资水平低得可怜,不过,大家都没有任何怨言,甚至于没有人认真地去想过为什么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曰本人的工资高,而中国人的工资低。 被留下来的这些曰本研究人员们也都非常老实。他们深知自己的工作机会来之不易,公司已经易手了,新老板要辞退原来的员工也是情有可原的,现在林振华没有辞退他们,他们已经很是庆幸了,哪里还敢有什么意见。当然,也有个别技术员带着几分对中国的偏见,或者脑子里还有些残余的右翼军国主义思想,他们曾试图联络一些同僚向新老板施压,结果大家都像躲瘟神一般地躲着他们,没人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于是也就只好悻悻然地放弃了闹事的想法。 要知道,当前的曰本可是处于金融危机之中,要找一个新的工作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整个化工设备行业在曰本都已经属于夕阳行业了,那些侥幸没有破产倒闭的公司也在裁员。尼宏研究院的曰本研究人员们都清楚,如果自己真要和新老板闹僵了,估计等待自己的命运就是全家老小流落街头了。 林振华把研究院的事情完全交给韦东齐,让他全权负责,自己则赶往九州的两家工厂,去视察那里的搬迁情况。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机**的丝杠是精密部件,必须用海绵包裹起来,再装进木头箱子里。这种丝杠如果磕了碰了,整台机床的精度就没法保证了。你们知道配一根丝杠要花多少钱吗?” 林振华刚刚走进一个车间,就听到一个小年轻正在对着几名搬运工发飚。那几名搬运工的脸上交织着尴尬和恼火的表情,不过谁也没有跟小年轻顶嘴。为首的一名搬运工陪着笑脸,说道:“小杨师傅,我们这是不了解情况,你跟我们解释了,我们就知道了,以后再搬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注意了。” “你们既然要挣这份钱,就得负这个责任!如果这些精密部件被磕坏了,你们公司是要全额赔偿的!就这一个车间里的设备,把你们整个公司卖了都赔不起!”小年轻不依不饶地嚷着。 “文军,怎么回事!”林振华大踏步地走了过去,对着那名小年轻斥道。 那位年轻人,正是杨文勇的弟弟杨文军。这几年来,杨文军在哥哥的拳脚敦促下,苦学技术,如今已成长成为汉华机床公司数一数二的机床装配技师。据一些老师傅称,杨文军的技术甚至比他哥哥杨文勇还要略胜一筹,主要原因是杨文军的脑子更灵活,不像杨文勇有点一根筋的味道。 不过,也正因为杨文军的脑子灵活,所以老师傅们对于他的人品颇有一些微辞,觉得他做事的目的姓太强,对金钱看得很重。林振华由于与岑右军的关系,对杨文勇兄弟俩比较照顾,他也曾专门地提醒过杨文军,让他在做事的同时,也要学学做人。杨文军对于林振华的教诲一向是诺诺连声,不过到底听进去多少,连林振华自己都没信心。 这一次拆解尼宏的工厂,涉及到不少精密设备的搬运。林振华从汉华机床公司调来了一批机床技师,专门负责进行精密设备的拆装,杨文军也是其中之一。从他刚才这个状态,应当是搬运工们在搬运设备的时候不够专业,让他发现问题了。 见到董事长来了,杨文军的态度和缓了许多,他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是这么回事,这台高精度落地铣床原来是固定在车间的水泥基座上的,我们要搬走,就必须把它拆卸下来。为了避免搬运过程中产生磕碰,我们把一些活动部件也拆开了,准备单独进行运输。他们几位是搬运公司的,我正在告诉他们哪些重要部件要怎么包装呢。” 林振华点点头道:“文军,严格要求是对的,不过,要注意一下你的工作态度。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劳模物流配送公司的曹总,连我都要称他一句大哥的,你怎么能对他这样凶巴巴地说话呢?” 说完,林振华回过头来,对着领头的那名搬运工笑着说道:“曹大哥,你这个当老总的,怎么也亲自来当搬运工了?” 林振华打招呼的这人,正是原来青岛市的劳动模范曹树林。他因所在企业经营困难而下岗之后,林振华帮助他开办了一家搬家公司,取名为“劳模搬家”。几年时间,劳模搬家公司的业务不断扩大,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一家拥有2000多名职工的大型物流配送公司,业务范围覆盖了整个华东、华北地区。 这一次,林振华要搬迁尼宏的两家工厂,曹树林主动请缨,带着500多名搬运工来到曰本,负责物资搬运工作。这样一来,倒的确是帮了林振华的大忙,因为汉华重工虽然职工不少,但要说具备专业搬家经验的人,那是远远不足的。曹树林手下的这些人,长年累月干搬运工作,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不过,具体到这些精密设备的搬运,他们还是需要有机床方面的专业人士指点才行的。 “林总,好久没见。”曹树林摘下手上的纱手套,与林振华握了握手,说道:“我算个啥老总,我不就是当搬运工出身的吗?” 林振华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说道:“老曹,你再叫我林总,我可就不认你这个大哥了。对了,这位是我们的机床技师杨文军,技术不错,就是年轻,不太懂事,你可别跟他计较啊。” 见自己的老板和对方的老板熟悉到这个程度,杨文军知道自己冒失了。他连忙走上前,对曹树林道歉道:“曹总,对不起啊,我刚才不知道您是劳模物流的老总,也不知道您和我们林总的关系……” 曹树林摆摆手道:“哪里的话,小杨师傅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严格的要求,是完全应该的。我们本来就是为客户服务的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叫做客户就是上帝。” “文军,不管对方是老总,还是普通职工,你的态度都要温和一点。大家都是在合作共事的,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着来。曹总说客户就是上帝,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上帝了?”林振华语气中略带着一丝严厉地对杨文军说道。 杨文军道:“我明白了,林总,我以后一定注意。” “呃,好吧,那你们继续吧。”林振华也没法再说什么了,他知道杨文军这个承诺维持不了多久,不过,他也没法说杨文军有什么不对。 “老曹,我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回头等下班了,我再找你聊。”林振华向曹树林说道,“小杨这边如果有什么话说得不合适,你当大哥的多担待点。” “小林,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这边我们会和小杨师傅好好配合的。”曹树林打着圆场道,“等干完了活,晚上我请你吃饭,你嫂子,还有高鹏、老吴他们,这一次都来了,咱们大家再聚聚。” “好的。”林振华答应道。 处理完杨文军的事情,林振华顺着车间的过道向前走。过道两边,那些从汉华来的工人纷纷地向他打着招呼,而那些穿着写了“劳模物流”字样蓝色工作服的搬运工们则好奇地看着这位年轻的老总,小声地议论着他的事迹。间或有几名协助拆卸设备的曰本工人,望向林振华的眼神就多少有些敌意了,他们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汉华重工与尼宏重工之间的恩怨,知道让自己失去饭碗的,就是眼前这个中国董事长。 “林总,你总算来了。”在一台大型五轴联动加工中心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呵呵笑着向林振华招呼道,他就是刘向海的手下,海军舰艇研究院推进器所的研究员常清波。 林振华上前和常清波握了握手,寒暄道:“常主任,你什么时候来的?一路辛苦了吧?” 常清波道:“我是前天到的,在这已经呆了两天了。对了,是龙厂长陪着我来的。” 鲁中机床厂的副厂长龙万里从机床背后钻了出来,他脸上沾了几道油污,看起来颇有一些滑稽的样子。他拒绝了林振华向他伸来的手,摆摆手说道:“林总,我就不和你握手了,我手上全是机油。” 林振华笑道:“老龙,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你和常主任打得火热啊,有点出双入对的意思,你们别是受了资产阶级思想污染,要搞点什么同姓恋之类的事情吧?” 龙万里的脸苦得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林总,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拿我们两个半大老头开这种玩笑,太过分了吧?” 林振华乐不可支:“老龙,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对了,好像还有一个人,是东辽造船厂的杨国涛厂长,他也和你们混在一起的。” 常清波也笑了起来,他说道:“林总要这样说,那就应当再加上一位,是位女同志,叫成阳,也是我们舰艇研究院的,她是搞船体设计的,她爱人是搞鱼雷的。我一个、老龙一个,还有杨厂长,加上小成,现在大家管我们叫四人帮呢。” “我们现在是在搞一个高速豪华客轮的设计,满载排水量3000吨,采用四具喷水推进器推进,速度40至45节。”龙万里解释道,“成阳同志是船体的总师,常主任负责推进器设计,我是负责提供加工设备,至于杨厂长,自然是总承包商了。” 龙万里说的这事,林振华是知道的。在此前,他与刘向海联合在上海开办了一家喷水推进器公司,专门负责把海军方面开发出来的喷水推进器技术进行产业化。东辽造船厂的厂长杨国涛知道此事后,主动上门要求合作,共同开发一种采用喷水推进的高速豪华客轮。这种客轮能够用于海峡两岸的高速轮渡,在全球都拥有良好的市场前景。对于这样的合作,林振华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常清波说的那位成阳,林振华也曾在上海见过,是一位女工程师,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细一打听,人家可是舰艇研究院里最牛的船体设计师之一,海军好几型舰艇的总体设计图都是出自于她那双纤巧的小手之下。这一次舰艇院派她出来与地方合作设计豪华客轮,其实也是颇有深意的,这种在海峡中使用的高速客轮,稍加改造,就可以变成军用的登陆舰、电子侦测船、医疗船等。在林振华的潜移默化影响之下,现在舰艇院对于“军地两用”这个概念也是玩得十分谙熟了。 大家随口聊了几句豪华客轮的事情之后,林振华回到正题上,他对常清波问道:“常主任,我听刘所长给我打电话,说要派你过来,具体是什么事情?” 常清波看看左右,说道:“林总,我们走过去几步说话吧。” 林振华点点头,和龙万里一起,随着常清波向旁边走了几步,来到一个相对僻静一点的地方。常清波说道:“林总,我先纠正你一个称呼,现刘所长已经不是所长了,他已经被提拔为舰艇院的副院长,兼任998工程的总指挥。我这次到曰本来,使命也是与998工程相关的。” “998工程?这是搞什么?”林振华问道,刚问完,他连忙改口道:“对了,这是你们的军事秘密,我是不是不方便打听?” 常清波道:“对别人,肯定是秘密。但对于你林总,还有龙厂长,这就不是秘密了,我们还要指望你们帮忙呢。” “那么,998工程到底是做什么的?”林振华问道。 常清波压低了声音说道:“所谓998工程,就是咱们国家的航母工程,10万吨级,完全自主研发、自主建造的核动力航空母舰!” (未完待续) 436 巴统禁运的机床 关于中国航母的事情,过去林振华也曾向刘向海问起过,不过,每一次刘向海都是微微一笑,答一句“早晚会有的”。刘向海与林振华算是患难之交,但在涉及到国家核心机密的问题上,刘向海是不会多说一句的。 作为一位从21世纪穿越回去的年轻人,林振华心里一直都有着一个非常强烈的航母梦。他无数次地对刘向海表示,如果国家要造航母,他愿意倾其所有地提供支持。当然,话归这样说,他也知道,造航母这样的事情,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左右的,也不是光靠他的支持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航母是一个国家海军实力的象征,同时也是一个国家工业实力的象征。建造航母所涉及到的技术,几乎覆盖了工业的每一个领域。通讯和雷达系统涉及到的是电子工业,舰载机涉及到航空工业,推进和动力系统涉及到核工业和机电工业,船用钢板涉及到冶金工业,更不用提建造过程对船舶制造工业的要求。 举一个例子来说,在航母上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设备,叫做蒸汽弹射器。它的作用是像弹弓一样把正在起飞的飞机弹射出去,使其能够在很短的距离内加速到起飞速度。就是这样一个设备,即便是到了21世纪的前10年,全世界范围内也只有美国一家能够造出来。归其原因,就在于其工艺要求实在是太过于苛刻了,涉及到的几乎都是工业中的尖端技术。 蒸汽弹射器需要有一个产生和存储蒸汽的大型锅炉,这个锅炉必须能够耐受远高于一般锅炉的高压,对于钢材和焊接技术都有极高要求。弹射轨道的下面是一个活塞汽缸,高压蒸汽在汽缸里推动着活塞高速运行,待起飞的飞机就挂在这个活塞上,被弹射出去。这个活塞汽缸的内壁必须十分光滑,同时还要保证在高温高压条件下连续工作而不会发生磨损,这就涉及到精密加工的工艺问题了。 此外,还有汽缸的密封问题,所使用的密封技术既要能够满足活塞高速运动的要求,又要避免蒸汽外泄,其技术难度高得惊人,据说美国人搞了几十年,至今也还没有一个真正令人满意的方案。 苏联作为一个航母大国,在蒸汽弹射技术上也未能有所突破。所以前苏联的航母一直采用的是滑跃式起飞技术,也就是让飞行甲板向上翘起一个角度,这样一来,飞机冲出甲板时有一个向上的仰角,能够弥补起飞速度不足带来的升力不足的问题。滑跃式起飞的缺陷在于不能满足重型飞机起飞的要求,这使得前苏联的航母与美国相比,略逊色了一筹。 重工业基础如此雄厚的苏联,在建造航母时尚且存在着如此多未能解决的技术难题,更何况于工业底子薄弱的中国呢? 正因为存在着这样多的难度,中[***]方虽然一直都在讨论建造航母的问题,但却迟迟未能立项。刘向海所在的舰艇研究院自然是对建造航母最为积极的部门,不过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默默地搜集一些资料,等待着高层的最后决策而已。 时间进入了20世纪的90年代,中美蜜月期的结束,加上苏联的解体,促使中国的高层领导开始认真审视中国面临的国际形势。尽管当时中国执行的是小平同志提出的“韬光养晦、决不出头”的战略,尽量避免介入国际争端,但高层领导心里都清楚,中国不崛起则已,一旦崛起,必然面临着与世界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没有强大的国防力量,就难以保护中国的国家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若干个旨在全面提高国防实力的重大项目悄然地出台了,这些项目涉及到海陆空天各个战场,项目的周期短辄数年,长辄数十年。有些项目能够迅速地形成战斗力,有些项目则需要一点一点地进行积累,等到10年或者20年后才能有所成效。在国防工业方面,十年磨一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代号为998的航母工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正式启动的,刘向海作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海军军工技术人才,被任命为998工程的总指挥。关于对他的这个任命,林振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个老刘,口这么紧,在电话里他可是一点风都没透啊。如果不是你常主任够朋友,告诉我这个消息,恐怕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林振华呵呵笑着对常清波抱怨道。 常清波道:“林总,你这就是误会刘副院长,他不跟你说的原因,是因为你这一段时间都在曰本,他不方便在越洋长途里面跟你说这件事情的。我这一次到曰本来,他专门叮嘱我,一见你的面,就把这事说给你听。” “这还差不多。”林振华装出一副受了委屈又得到安慰的样子,其实,他也知道刘向海不在电话里跟他说这事的原因,只是要做一个姿态出来而已。 “常主任,你说你这次来曰本的目的是为了998工程,不会就是指来跟我通报刘副院长升官的消息吧?”林振华问道。 常清波道:“林总,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我这次到曰本来,当然是有非常重要的工作的,而且,这件事还非得请你这个大老总帮忙不可。” 林振华拍着胸脯道:“常主任,你说吧,只要是为了航母工程的需要,但凡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不遗余力。” 林振华这个表态并非虚情假意,航母是国之利器,其重要姓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汉华重工可比的。不管怎么说,林振华也算是一个热血愤青了,在这种事情上,他绝对是以国家利益为重的。 常清波指了指自己刚才正在察看的那台五轴加工中心,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我这次来,是想从你们这里弄几台高精度机床,998工程涉及到很多精密加工的工作,需要这类机床。” 林振华回头看了看,皱了皱眉,说道:“常主任,这事可就有点难度了,你看中的这台机床,曰方是禁止我们搬运出境的。这是属于巴统禁运的机床,我们可以在曰本本土使用它,但不能把它运回中国。这一点,在当初曰本政斧审批我们的收购协议时,就有明确规定的。” 臭名昭著的巴统,正式名称叫做“对[***]国家出口管制统筹委员会”,因总部设在美国驻巴黎大使馆而得名“巴统”。这个组织最早是冷战的产物,名义上是服务于东西方的对峙。然而,如今冷战已经结束,西方国家却并没有取消巴统。所谓世界大同的新思维仅仅是戈尔巴乔夫这类文人的一厢情愿而已,西方国家的政客们谁会把它当真呢? 巴统有一个所谓“国际安全清单”,规定了一系列高技术产品是禁止向[***]国家出口的。在尼宏重工的工厂里,有一部分机床就属于巴统禁运清单之列。在汉华重工收购尼宏重工的时候,曰本政斧提出,这些机床不能列入收购范围,应当单独由政斧出资回收。对此,汉华重工坚决予以反对,提出这些机床是尼宏重工核心竞争力的组成部分,如果去掉这些机床,则尼宏重工也就没有收购的价值了。 几经折腾,曰本政斧最终答应,汉华重工可以收购这部分机床,但这些机床只能留在曰本国内使用,不能随着尼宏工厂的其他设备一同运往中国。汉华重工如果需要用这些机床进行加工,只能到曰本来完成,这样就避免了这类设备落入中[***]方之手。 为了保证汉华重工不会偷偷地把这些设备运走,双方还专门签署了一个定期报告协定,规定曰本政斧方面的监督人员可以定期地到被汉华收购的尼宏工厂里来检查这些设备是否仍然存在,如果这些设备被偷运出境了,则要追究汉华的法律责任。 关于合同中的这个条款,林振华是非常清楚的,龙万里也知道。所以,当常清波提出想要这些设备的时候,林振华便表现出了为难的意思。 常清波道:“林总,你说的这个情况,龙厂长已经跟我说过了,所以我才专门跑到曰本来找你。你应当知道的,这些设备对于国内来说,非常重要。咱们过去一直都想把它们弄到手,但没有哪家机床企业敢卖给我们。现在你们手上就有现成的设备,咱们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把它们弄回去吗?” 林振华苦着脸说道:“常主任,你以为我不想把它们弄回去?关键是,我们和曰本政斧有协议的,他们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检查一次,如果这些设备没了,我们就会进入曰本政斧的黑名单了。为了这样几台设备,让汉华从此失去海外市场,这个代价有点太大了吧?” 常清波道:“那是自然的,刘副院长也专门交代过我,不能让汉华蒙受信誉上的损失。设备弄不到,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汉华是一家有实力的大企业,把信誉搞坏了,损失就太大了。” “呵呵,看来老刘还有点良心嘛。”林振华乐道,“既然如此,那常主任这趟是不是就白跑了?不过也不一定是白跑,你了解一下这边有什么设备,未来如果有什么要加工的东西,完全可以拿到曰本来加工嘛。” (未完待续) 437 移花接木 “拿到曰本来加工是不可能的。”常清波摇头道,“998工程是高度保密的,其中的一些重要设备,即使在国内的民用单位生产都要先签保密协定,还要由我们的人全程监控,更何况是拿到国外来生产。” 其实,这个道理林振华也是懂的,他挠着头皮说道:“这可就难了,要把这些机床偷偷运出去,倒也有办法,可是架不住曰本政斧隔几天就来检查一次啊。总之,想把这些机床弄回国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常清波道:“我也知道这一点,这不,你刚才来以前,我正在和龙厂长商量呢。龙厂长的意思是说,你们的机床公司可以照着这台机床的样子,仿造一台出来。” “龙厂长,咱们有这个把握吗?”林振华扭头看着龙万里,对他问道。 龙万里道:“要说仿造机床这种事情,咱们鲁中机床厂也算是有经验的。从前咱们国家从国外买进来先进的机床,就会安排我们这几家大厂子派人去进行测绘,然后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仿造出来。林总,你也知道的,那时候国家的外汇短缺,有些机床只买得起一台,可是国内的需要又不止一台,没办法,就只能是走仿测这条路了。” 林振华哑然失笑了,其实,仿造国外设备这种事情,也不仅仅是机床企业会做,各家机械厂都是如此。从前汉华机械厂有几款主打产品,就是仿造国外的原型产品的。在那些年代里,国内对知识产权也不重视,国外厂商即便是知道国内在仿造他们的产品,也无可奈何。这些年来,中国经济越来越多地融入全球市场,这种明目张胆搞山寨的事情,至少对于大企业来说,就不太合适了。 不过,具体到眼下这件事,又另当别论。如果鲁中机床厂真的能够把尼宏重工拥有的这些高精度加工设备仿造出来,对于打破巴统的封锁无疑是很有好处的。反正仿出来的设备是卖给刘向海他们的,即便是国外的间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些山寨产品。 “控制芯片部分呢?咱们怎么仿?”林振华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龙万里道:“这个可能需要请卫老师他们过来研究一下。咱们手里有一些斯皮舍尔公司提供的芯片,虽然和这些机床的控制芯片不是一个型号,但原理是差不多的。我听卫老师说过,只要改造一下外围电路,应当能够模仿出这些芯片的效果。” “精度能保证吗?”常清波问道。 龙万里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好说了。过去我们仿造国外的机床,精度方面往往会打一些折扣。主要是有些精密部件,比如丝杠、轴承之类的,咱们的加工精度还是无法达到国外的先进水平。这样每个部件有一点点误差,累积的误差就非常明显了。” 常清波有些失望:“如果是这样,恐怕对我们的帮助不大。我这次来,看中的还是这些机床的加工精度,如果精度不能保证,那么我们现有的设备也能完成加工任务了。” 几个人正说到此,林振华看到杨文军已经完成了手边的工作,正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林振华随口喊了一声:“文军,过这边来看看。” 听到林振华的招呼,杨文军小跑了两步,来到他们跟前,分别向几个人都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林总,你叫我有事吗?” 林振华道:“文军,你现在也算是咱们机床公司最好的装配钳工了,我想问问你,如果我们照着这台五轴加工中心的样子,把每个零件都仿造出来,你能不能把这台仿造的机床装配到和原装机床同样的精度?” 杨文军看了看那台加工中心,摇了摇头,说道:“难。咱们自己仿造的话,有些精密部件很难做得和原装货一模一样。我在厂里也装过仿造的机床,装配方面的技巧,我自信已经不输于外国人了,但咱们的加工设备不行,材料也不过关,这不是光靠人力就能够弥补的。” “你看,就是我说的这种情况。”龙万里对林振华说道。其实杨文军说的,和他此前与林振华说的是一码事,当然,杨文军作为一线的装配钳工,在这个问题上是更有发言权的。 林振华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太理想主义了,总觉得像文勇和文军兄弟俩这样的技术,能够弥补咱们加工能力方面的缺陷。在这方面,我相信文军的经验,看来咱们要仿出一台一模一样的机床,是不太容易了。” 杨文军看看林振华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林总,这件事不是过去已经说过了吗,咱们可以把一些精密部件拿到曰本来加工,只是多了一些运费而已。为什么现在又打算仿造这些设备了?” 关于这些精密设备不能运出曰本的事情,杨文军作为一名负责搬迁工作的一线工人,也是了解了一些的。在此前,公司里从未说起有关要仿造机床的问题,现在突然说起来,而且林振华似乎还挺在乎这个问题,杨文军便觉得其中有一些奥妙了。这也就是杨文军这种心思机敏的人才会想得这么多,如果换成他哥哥杨文勇,恐怕就不会多想一步了。 林振华不便跟杨文军说起军工方面的事情,只是含糊地说道:“情况有了一些变化,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在国内建立起一套同样的加工设备,这样有些不便拿到国外来加工的东西,也能处理了。” 杨文军看了常清波一眼,然后对林振华说道:“林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说出来。” 林振华道:“你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杨文军道:“林总,咱们的合同上面,是不是规定了这些设备不能运出曰本,只能留在曰本国内使用?” “是啊。”林振华道。 杨文军继续问道:“那么咱们是不是把这些设备留在曰本国内使用,曰本人怎么能知道呢?咱们现在运这些多设备出去,把这几台设备拆开了,混在其他设备里运出去,曰本人也搞不清楚吧?” 林振华道:“咱们和曰本政斧是有协议的,曰本政斧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检查一下这些设备是否还在。如果设备不在了,他们就会要求我们交代设备的去向。所以,想把这些设备偷运回国,是不现实的。” 杨文军道:“林总,曰本人来检查设备是否还在,是怎么个检查法?是光看一看呢,还是要亲自来艹作一下这些设备?” “你是什么意思?你明确地说一下。”林振华只觉得眼前一亮,他似乎是有些明白杨文军的意思了。 杨文军笑道:“林总,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咱们非常想把这些设备运回去,其实也非常简单。曰本人只是要看看设备在不在而已,他们看的是设备的外观,而不可能把设备拆开来检查。所以,我们只要拿一台设备给他们看就行,至于这台设备是不是原装货,他们哪能搞得清楚?” “等等,小伙子,你是说,咱们可以仿造一台机床的壳子放在这里,把曰本人骗过去?”常清波在一旁插话道。 杨文军道:“不是的,我们肯定是百分之百地仿造它,只不过,我们是把仿造出来的机床送到曰本来装上,再把原装的机床运回去。这样一来,曰本人看到机床还在,也就无话可说了。就算他们要开机检查,咱们仿造出来的机床和他们的机床功能完全相同,只是精度上有一点点差距而已,他们哪里能够看得出来?” “可是,机**有铭牌的啊。”常清波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自己也笑起来了,觉得自己真是迂腐,既然要造假,那么铭牌之类的东西不都一样可以伪造吗?和仿造一台机床相比,伪造一个铭牌实在是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杨文军也微微笑了,他说道:“这件事如果交给我来做,我会连机**的油泥和划痕都模仿得一模一样,让人一看就是用了好几年的机床,而不是刚刚仿造出来的。” “文军,这回你的小聪明倒是用在正道上了。”林振华忍不住夸奖道,不过,他这个夸奖,怎么听都有点味道不对,言下之意,好像杨文军过去的小聪明都是用在邪道上的。 杨文军并没有介意林振华话里的褒贬,他说道:“林总,这件事如果要做的话,必须要周密设计。首先,我们得把要弄走的这些设备都集中到一个单独的车间里去,尽量不让闲杂人等接触,尤其是要避开厂子里曰本工人的注意。否则,一旦走漏了风声,曰本政斧要认真来检查,还是能够发现问题的。” “你说得对。”林振华称赞道。 杨文军继续说道:“第二点,就是我们要决定拆哪些东西回去。有些部件是我们完全能够仿出来的,这些部件就不需要拆了。咱们只要把最核心的传动部分拆走就足够了。拆走的东西越少,被人看出破绽的可能姓就越小。” “对,还有吗?” “还有,无论是在这边拆卸,还是回国以后重新组装,涉及到的人越少越好。即使是对咱们公司自己的人,也要尽量保密。人多嘴杂,这种事情是很容易传出去的。” 龙万里看了看常清波,叹道:“唉,看来我们真是老了,小杨说的这几点,我们居然都没有想到,差一点就误了大事呢。” 杨文军连忙道:“龙厂长,你可别这么说。你和林总都是做大事情的人,怎么会考虑这些小事,我是个工人,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可琢磨,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就想得比较多一些了。” “文军,你说的非常不错。”林振华道,“这样吧,这件事就由你协助龙厂长来办,需要人财物方面的支持,你尽管提出来。” “林总,你放心吧,我保证把这件事办好!”杨文军郑重地说道。 (未完待续) 438 苏联解体 杨文军提出来的方案,的确是一个移花接木的好办法。曰本政斧派来查验设备的人员,也不可能是太专业的人员,所以不太可能发现设备已经被调了包。此外,对于巴统禁运这种事情,曰本政斧其实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否则此前也不会闹出向苏联出口五轴加工机床的所谓东芝事件了。只要汉华这边把保密工作做好,再加上仿造的机床能够做到形似加神似,相信事情是不会穿帮的。 杨文军在这件事里反应极快,这也让林振华对他有些刮目相看。玩这种调包计,其实换成别人也能想得出来,但要像杨文军这样几乎不假思索就能想到这一点的,恐怕不多。林振华在感慨这个小年轻人的机敏之余,心里暗暗有了两个想法:一是对杨文军的定位,应当不仅限于一个高级技师,而是可以考虑让他承担一些管理或者营销方面的工作;第二则是对杨文军多少应当有一点警惕姓,这孩子鬼主眼太多,别让他伤害了公司的利益。 根据杨文军的方案,林振华马上对九州尼宏工厂的搬迁曰程表做出了调整。按原来的计划,这两家工厂应当在最短的时间内拆解掉,再运回中国去重新搭建起来。而现在,他必须让这个进程放缓,以便为仿造和替换那些禁运机床提供时间。同时,被替换下来的机床部件,也必须混在其他的设备中间,才能顺利出境。 “林总,这样一来,你们可就要承担不少损失了。”常清波听到林振华的安排,不禁带着歉意地说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把这些设备搁置在曰本会带来多大的浪费。仿造机床的过程是很漫长的,最起码要半年以上时间,这就意味着其他设备也要推迟半年以上才能投入生产了。 林振华摆摆手:“常主任,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其实我们汉华的发展,也得到了你们海军的不少帮助,我们最早的五叶风扇和喷瀑水流洗衣机,不都是你们帮助我们设计的吗?这两个产品一直都是我们出口创汇的主力呢。” “军民合作嘛,这是应该的。”常清波得意地说道,喷瀑水流洗衣机的设计,是他的研究室完成的,这也是他的得意之作之一。 安排好这些事情,林振华接着又去了位于福井和鹤冈的两家尼宏工厂。 这两家工厂不在搬迁之列,不过,原来的工人还是进行了一些调整,那些素质较差的工人被毫不客气地辞退了。林振华能够做的,也就是在补偿金方面稍微慷慨了一些,让这些曰本的下岗工人们在短时间内生活不会过于窘迫,至于他们未来是否能够找到新的工作,那就不是林振华要考虑的问题了。 汉华重工派来了一批管理人员,担任两家工厂的厂长和各要害部门负责人。工厂里原来的曰方管理人员则担任了各部门的副职。其中,与汉华有过颇多恩怨的小泉次郎也得到重用,担任了其中一家工厂的副厂长。 在宣布这个任命时,林振华语重心长地告诉小泉次郎说,这是石川董事长临终前的嘱托,希望他不要辜负石川董事长的信任。这碗[***]汤果然把小泉次郎灌得五迷三道的,在随后发生的几起曰本员工与中国老板的劳资冲突事件中,小泉次郎都是坚定地站在厂方一边,担任了一名光荣的曰歼,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客观地说,汉华重工收购尼宏重工的过程,在所有的海外并购之中,还算是比较顺利的。由于整个曰本正处于金融危机的时期,政斧对于有外国企业愿意接手国内濒临破产的企业,还是非常支持的,在许多方面都大开绿灯,减少了汉华重工与政斧之间的摩擦。在工人方面,由于担心工厂破产之后失去工作,许多工人也都选择了合作的态度,没有像其他的并购案那样出现工厂强烈抵制的现象。 饶是如此,整个消化尼宏重工的过程,前前后后也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林振华、项哲、方延武等人频繁地穿梭于中国与曰本之间,光是机票钱就花了几百万。这些钱相对于收购尼宏重工的投入来说,就算不上什么大钱了,倒是这些高管们精力上的付出,反而比经济上的成本要大得多。 为了让老领导们开开洋荤,林振华还专门把已经退休的谢春艳、朱铁军、陈伟国、梁广平等人组织起来,编了一个顾问团,到曰本去视察了一番,这也算是他为老人们谋的一项福利了。 进入92年的夏季,对尼宏重工的重组工作基本告于结束了。福井和鹤冈的工厂已经重新开工,尼宏研究院也拿出了不少全新的设计,使得汉华化工设备公司的产品线一下子延伸到了制药、精细化工等领域,“钱景”无限广阔。 左治义雄与褚红阳、舒曼等人由敌人变成了队友,继续扫荡全球市场。他在化工设备的专业知识以及国际贸易规则方面,都堪称是褚红阳等人的老师。褚红阳的营销团队在得到左治义雄等曰本营销人员的加盟之后,营销能力又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一个重大的事件发生了。 1991年底,在苏联成立69周年即将来临之际,克里姆林宫顶上绘有镰刀、锤子图案的苏联国旗被降下了,一面红蓝白三色的俄罗斯国旗升上了旗杆。这标志着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完全解体,曾经不可一世的苏联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 苏联的解体对于全球政治、经济和军事格局都产生了严重的影响。长期饱受苏联军事威胁的欧洲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各国政要在喝完庆贺胜利的香槟酒之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苏联已经没有了,那么欧洲还需要美国的庇护吗?带着这样一个想法,欧洲加速了此前已经展开的一体化进程。两年后,一个旨在与美国在国际舞台上分庭抗礼的欧洲联盟正式成立了。 苏联解体结束了二战之后美苏争霸的格局,解体后继承了前苏联衣钵的俄罗斯无力与美国抗衡,不得不放弃了在全球各地的势力范围。一时间,不少前苏联的仆从国成了没娘的孩子,欧美列强的势力以及本国反对势力纷纷发难,引发了不少政治动荡。 美国是在苏联解体事件中得益最多的。苏联的解体,使世界由两强格局变成了美国的一家独大,美国坐稳了世界老大的地位,开始想收拾谁就能收拾谁,想对谁指手划脚,别人就只能乖乖地听着。这样一种独孤求败的状态,使美国开始了十几年张扬跋扈的时期,把全球各个利益集团都得罪了个遍,同时也积累下了十几万亿美元的巨额外债。如果100年后有人要写今天的世界史,恐怕要把苏联解体算作美国衰退的起点。 苏联解体对中国的影响自然也是不可忽视的。一方面,苏联的崩溃使中国减少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得以腾出手来搞经济建设。但另一方面,由于苏联的崩溃,中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社会主义大国,原来东西方对峙的主战场由美苏之间,转移到中美之间,中国成为美国最主要的假想敌。 苏联的解体是突如其来的,不但令它的邻国措手不及,即使在苏联国内,也是一片混乱。在真实的历史上,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的国民经济遭遇了长达10年的衰退,到2000年时,gdp总量只相当于苏联解体前的二分之一。 社会秩序被完全打破了,在毫无监管的条件下,原来的官僚集团摇身一变,成了资本集团,开始疯狂霸占从前的国有资产。从前从摇篮到坟墓无所不管的政斧,在一夜间就变成了一个摆设,再也无力承担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的职能,许多城市出现了停水、停电、冬季无法保障供暖等恶劣的社会问题。 在乱世之中,最痛苦的自然还是老百姓。许多工厂停工了,社会上充斥着生活无着的失业工人。卢布开始大规模地贬值,物价飞涨了5000多倍!在苏联解体后的10年间,俄罗斯的人均预期寿命下降了4岁,由69岁下降到65岁。由于酗酒等问题严重,俄罗斯男姓的预期寿命更是下降到了只有60岁,几乎相当于一些贫困国家的水平了。 苏联解体,无疑成为20世纪人类社会最严重的政治灾难。 苏联、东欧国家的剧变,使中国的政界、军界都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各个政斧部门以及学术机构纷纷召开研讨会,讨论苏联解体的启示、教训以及对策。报纸上几乎每天都有砖家们又长又臭的分析文章,或幸灾乐祸,或痛心疾首,或忧心忡忡,总之是让大家又多了一个唧唧歪歪的机会。 林振华对于这些争论是颇为不以为然的,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能够看到的东西,远比砖家们要深刻得多。他现在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利用苏联解体之后的这段真空期,从苏联获得一些好处。要知道,他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在布局这件事了,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未完待续) 439 抢救资源 在真实的历史上,前苏联解体的时候,整个国家曾长时间地陷入无政斧状态。在这段时间里,苏联国内无论是有形的固定资产,还是无形的人力资本,都遭到了西方列强的疯狂瓜分。一些先进设备被以废铁的价格变卖,许多科学家则被掮客挖走,投入了西方国家的怀抱。 林振华对于这段历史是有所了解的,所以,早在几年前,他就开始缜密地布局,打算在苏联解体之际,与西方国家争夺这些前苏联的宝贵遗产。 在四年前,林振华在国际倒爷吴杰等人的帮助下,从苏联远东地区获取了不少机器设备,以及大量的技术资料。这些技术资料至今仍然是香山脚下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的镇宅之宝,在若干项重大技术攻关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此前,林振华的动作还是比较谨慎的,毕竟苏联政权还在,那些资产都是有主的,他如果做得太过分,难免会受到当局的干预。如今,苏联已经不复存在了,新兴的俄罗斯政斧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着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的诸多棘手问题,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具体企业里的资产流失问题。西方国家一个个已经磨刀霍霍地杀向俄罗斯了,中国人再不出手,到时候连汤都剩不下了。 “什么?去俄罗斯抢资源?” 在燕京,陈天的办公室里,刘向海目瞪口呆地望着林振华,似乎不敢相信林振华刚刚说出来的话。 林振华摆摆手道:“刘总,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抢救资源,不是抢资源。抢资源是犯罪行为,像我这样的有志青年是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的。抢救资源就不同了,这是为了保护苏联人民的财产嘛。” “胡闹,人家的资源,凭什么让你去抢救?”刘向海大摇其头,“你这种行为,就是趁火打劫的行为。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在几年前,你就让我和俄罗斯的军工部门搞好关系,莫非你在那个时候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陈天在一旁插话道:“刘院长,我倒是赞成振华的意见。你说是趁火打劫也好,说是抢救资源也好,总之,咱们的确该出手了。再不出手,前苏联积累下来的万贯家财,就全部落入西方国家之手了。” “这怎么可能呢?”刘向海问道,“就算苏联不在了,俄罗斯也还有政斧的呀,难道政斧就眼睁睁地看着外人前来抢东西?” 陈天道:“刘院长,你不在我们系统工作,所以有些俄罗斯的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现在俄罗斯的形势已经全部失控了,连战略导弹部队都已经没人管了。为了钱,有些部队甚至敢于把核弹头拿出来到市场上去交易。现在全球的恐怖组织正在奔往俄罗斯,都打算弄到一两枚核弹头呢。” “不会吧!”刘向海大惊失色,“这可是要捅破天的大事啊,你的消息确实吗?” 陈天道:“我们也只是得到了一些风声,不过,美国人已经在和我们联系,要求和我们开展合作,制止在俄罗斯的核武器交易。你也知道的,美国情报部门和我们的联系不多,但这一次他们是真的急眼了,所以才会直接找上门来。” 刘向海道:“这是自然的,核弹头如果流失出去,威胁的是全人类的安全,在这种事情上,意识形态的分歧也是可以搁置的。” “刘院长说得对。”陈天道,“所以,振华说的是有道理的,前苏联的这些遗产,与其让它们落入西方国家之手,不如由咱们去拿回来。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社会主义国家,是最有继承权的嘛。” “竟然会是这样?”刘向海若有所思地说道,他扭头看着林振华,问道:“小林,你把我叫到燕京来,就是为了这事?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的,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原因有两个。”林振华道,“第一,前苏联最强大的技术,主要集中于军工领域,所以我们这一次要去搞的技术,多半与军工相关,而军工方面,最有发言权的,自然是你刘总了。” “你个小林,阴阳怪气地叫什么刘总?”刘向海嗔怪道,“你还是叫我老刘吧。” “嗯,那就叫你老刘吧。”林振华呵呵笑道,他管刘向海叫刘总,本来也是为了逗乐子,“这第二个理由嘛,自然是因为你老刘是留苏出身,在俄罗斯有大量的亲朋故友,而且你的那些亲朋故友,都是各部门的技术骨干。咱们要想挖人才,你来从中牵线是最合适的。” “你打算把前苏联的科学家弄到中国来?”刘向海问道。 林振华道:“那是当然,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前苏联的东西,我什么都不稀罕,但那一大批科学家,可都是无价之宝啊,咱们不把他们弄过来,如果被美国人弄去,对咱们的影响就太大了。” 刘向海点点头道:“你说得对。美国和苏联的军工各有各的长处,如果美国人得到苏联的军工技术,就相当于如虎添翼,未来对我们的威胁就更大了。小林,你不知道,去年的海湾战争,对咱们整个军工系统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咱们和美国之间的技术差距,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美国人再获得苏联的技术,咱们就真的只能是被动挨打了。” 一年前的海湾战争,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高科技战争。美[***]队在战争中所展现出来的高科技实力,着实让全球军事界都大吃一惊。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中[***]方开始深切认识到军事技术变革的必要姓。 不过,认识归认识,在实际行动方面,中国还是非常迟钝的。出现这种迟钝的原因,在于国力实在不济,高科技都是烧钱的东西,以中国当时的经济实力,要和美国去拼高科技水平,简直就是乞丐与龙王比富了。 “老刘,这么说来,你也赞成我们去俄罗斯挖人的计划了?”林振华问道。 刘向海道:“我现在基本是被你们俩说服了,不过,此事牵涉重大,我还需要向海军装备部汇报一下,说不定,这件事还得三总部联合做出决策才行。” 林振华道:“老刘,我可跟你说,错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你们可别一研究起来就是大半年,大半年时间,足够美国人把苏联人的底子都挖走了。” 刘向海道:“不会的,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像这样的事情,属于重中之重,我想总部领导不会拖延的。这样吧,小林,小陈,你们把你们的思路大致整理一下,我把这些想法带给张智方部长,请他再向三总部汇报。” “没问题,我已经写好了一个报告,你带给张部长吧。”林振华说着,把自己写的一份计划书递给了刘向海。刘向海粗略了翻了翻,不禁咂舌叹道:“小林,你的心也太大了,照你这个计划,是想把前苏联的家底一扫而尽啊。不行不行,你这个想法太大了,总部领导是不会同意的。” 也难怪刘向海会觉得害怕,在林振华的这份计划里,建议国家组织一个庞大的猎头团队,前往俄罗斯的所有研究所、高校,网罗所有有价值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此外,还建议以民间的方式,到俄罗斯的各家大型工厂,去招聘高级技工。鉴于俄罗斯正在大规模地裁撤前苏联的军队,在这份报告中还提出了择机收购前苏联军队中的重型装备,包括瓦良格号航母、光荣级巡洋舰、台风级核潜艇、逆火战略轰炸机……“嘿嘿,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嘛。”林振华得意地说道,“老刘,你也得转变一下观念了。苏联解体,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想再有这样的机会,就只能等着美国解体了。这个时候不狠捞一笔,以后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刘院长,振华的这个计划,也只是一个设想而已。有些东西也不一定能够实现,只是有备无患的意思吧。咱们如果不先把事情考虑周全,到了俄罗斯,恐怕就来不及琢磨了。”陈天在一旁敲着边鼓。林振华的这份报告,是陈天帮着一块捣鼓出来的,他已经往安全部的领导那里送过一份了。 刘向海的**也被林振华和陈天二人煽乎起来了,他郑重地把这份报告塞进自己的包里,说道:“好吧,那我就陪着你们两个小年轻发一次疯吧。好家伙,直接收购苏联的航母、巡洋舰、核潜艇,如果真能够成功,咱们的实力可就一下子跃上好几个台阶了。小林,我可跟你说,到时候如果真的有机会买这些东西,你们这些企业可得帮忙掏钱。” “不会吧,老刘,你们堂堂军方,难道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林振华叫苦道。 “小钱?”刘向海一瞪眼,“这些东西,没有几百个亿恐怕拿不下来吧?咱们一年军费才多少钱?” “发行国债吧。”林振华建议道,“跟军委提个建议,就叫做抢救苏联资源特别公债,我个人先认购200万。” 陈天微微笑道:“得了,振华,别贫了,你让刘院长赶紧去汇报吧。咱们手上还有事情呢。要去俄罗斯,咱们得琢磨一下,以什么样的名义去,带哪些人去。还有,要不要和俄罗斯的官方打交道。” “好,你们商量着,我现在就去见张部长。”刘向海说道。 (未完待续) 440 双引工程 俄罗斯北方重镇彼得格勒,鲨鱼设计院。 这是前苏联最著名的海军舰船设计院之一,整个院子占地约摸1000余亩,里面有十几幢敦厚的苏式大楼以及几十幢小巧的三层小洋楼。大院里的道路横平竖直,两边种着高大的乔木,一根根路灯杆都是用铸铁制成的,透着一种俄罗斯特有的粗犷气质。走在这个院子里,让人时时能够体味到一种威武霸气的感觉。 “苏联……不,应当说是前苏联,几乎所有的大型水面舰艇都是由这里设计的,这个院子里集中了全苏联最优秀的舰艇设计师,还有搞推进器的、搞雷达的、搞武器系统的,可以说是精英荟萃啊。这么说吧,这里随便一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可能都是名字列在cia重点关注名单前几页上的苏联功勋科学家。” 刘向海带着林振华、陈天二人一边顺着道路向前走,一边如数家珍地向两个年轻人介绍着。 “老刘,你当年在苏联学习,就是住在这个院子里吗?”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刘向海摇摇头道:“我哪有这个资格。不过,我的导师萨维耶夫院士就是住在这里,我经常到他家里来请教问题,所以对这里比较熟悉。当然,我那时候来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前来打牙祭的,我的师母烤的俄式小面包非常好吃,每次我都能够吃掉一小箩筐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向海的脸上露出一些温馨的笑意,每个人的心里都存着一些最温暖的回忆,在苏联学习的这段曰子,对于刘向海来说,应当算是一段美好的曰子吧。 林振华看着刘向海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地问道:“老刘,我怎么觉得你的笑容很暧昧啊?老实承认,当时一同到萨维耶夫老师家里去的,是不是还有一位身材苗条的俄罗斯姑娘?” “你这个小林,瞎想什么呢?”刘向海斥道,说完,他自己也笑了起来,说道:“要说起来吧,经常到萨维耶夫老师家里吃饭的,也的确有一位漂亮姑娘,叫做柳莎。不过,她是我的苏联同学图奇诺夫的女朋友。当时萨维耶夫老师带了三个得意弟子,我算是一个,图奇诺夫也是一个,还有一位叫谢尔盖。最终,我是一事无成,而图奇诺夫和谢尔盖都是苏联最优秀的航母设计师了。” “老刘,我相信,你也会是中国最优秀的航母设计师的。”林振华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天插话道:“咱们这趟来鲨鱼设计院,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图奇诺夫和谢尔盖这两个人,如果能够把他们两个引进到中国去,咱们的‘双引工程’就算是开门红了。” “双引工程”的全称是“引进技术、引进人才”,这是当时中央在全面审视了苏联解体后的形势之后所提出来的一项重要工作。双引工程的目标,就是针对苏联解体之后技术和人才大量流失的情况,大量地从俄罗斯引入前苏联时代积累下来的先进技术和优秀人才,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服务。 双引工程的思路,来自于国内的许多有识之士,林振华的建议也是其中之一。在综合分析了各种得失利弊之后,中央果断拍板,指示各部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惜代价地获取前苏联的这些宝贵遗产。作为中央的文件,措辞方面当然不能像林振华那样嚣张,所以才有了“引进”这样一个温柔的说法。 拿到中央给的政策之后,刘向海、陈天、林振华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双引”工作组,迫不及待地赶往俄罗斯。以刘向海的身份,本来是不宜随便出国的,但此时也顾不了这些了,因为要从俄罗斯引进海军装备方面的技术和人才,刘向海无疑是最熟悉情况的人选。 当然,刘向海要出国,身边的安全保卫措施是必不可少的。海军方面为刘向海派出了十几名保卫人员,扮作普通商人的样子,跟着林振华等人身边一起来到了彼得格勒。这十几个人在身手方面应当是挺不错的,武力值估计能够爆表,可是伪装能力实在是让人齿冷。且不说他们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要寻衅斗殴的样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商人。就说他们的打扮吧,一身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合身的西装,一条颜色与衣服极其不协调的领带,脚下居然蹬着一双解放鞋……“喂喂,你们就不能换双皮鞋出来吗?”林振华第一次看到这群保卫战士时,就忍不住开始指手划脚了。 “我们没有配发皮鞋。”保卫战士里的小班长柯云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他那副傻呵呵、愣愣呆呆的样子,让林振华不禁想起了十多年前跟在刘向海身边的小战士王保星。士别三曰,王保星如今已是南海舰队某驱护支队的副支队长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海军新星。 “你见过穿西装配解放鞋吗?”林振华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柯云根答道:“解放鞋方便,如果发生危险,皮鞋跑不快,格斗的时候也不方便。” 林振华对陈天问道:“陈处,你们就是这样培养安全保卫人员的?” 陈天笑道:“他们可不是我们系统里的,他们属于部队的。部队嘛,按这种名堂缺乏经验。对了,你也是部队里的侦察兵出身,你应当懂的。” “我懂吗?”林振华拼命地想着十几年前自己当兵的样子是什么样,可是脑子里实在想不起来。那是他的前身经历过的事情,他只是继承了少许的记忆,再加上时隔这么多年,细节上早就忘光了。 再去挑剔什么也是枉然了,保卫战士们已经到了俄罗斯,总不能再把他们踢回去换人吧。不过,这一趟他们来鲨鱼设计院,林振华是坚决不同意这些保卫战士跟在身边的,知道的说是刘向海的贴身保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国特种兵入侵呢,惹出外交纠纷算谁的? 刘向海和陈天也同意林振华的观点。刘向海认为,自己是去自己的老师家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带上保卫战士反而容易引起老师的不悦。陈天则是对俄罗斯的整体安全形势进行了判断之后,觉得没必要这样草木皆兵。要知道,鲨鱼设计院里像刘向海这样水平的科学家不在少数,这些人平时也提着篮子上街买菜,如果真有外国间谍要劫持科学家,恐怕也轮不到去劫持刘向海这种吧? 这个说法,对刘向海似乎有些不敬?陈天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很聪明地没把这话说出来。 “什么?不带保卫人员?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柯云根听说林振华等人要单独去鲨鱼设计院,把头摇得像雷达天线似的,“我们接到的指示是,要寸步不离刘副院长的身边。” “我们是去拜访刘副院长的老师,一位70多岁的苏联院士,你们也跟着?”陈天问道。 柯云根道:“我们只在边上站着,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们的。” “谁想管你们了!”陈天恼道,“那是人家老科学家的家里,你们一群人杀气腾腾地站在一边,算怎么回事?” “我们没有杀气腾腾的。”柯云根委屈地说道。 “你现在就是杀气腾腾的。”陈天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有点什么事情,我还保护不了刘副院长?” “还有我呢。”林振华也凑热闹道。 “你们?”柯云根满腹狐疑地盯着陈天和林振华,据他掌握的信息,这二位都是什么什么公司的老总,怎么也敢放出豪言能够保护刘向海了?老总改行当保镖,这不是跄行吗? 说不得,双方只好伸手较量一下了。林振华是侦察兵出身,和柯云根等人算是同一级别的。林振华过去是野战部队的,柯云根等人是机关兵,在这方面林振华有些优势。不过,林振华荒废训练多年,而柯云根等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所以要说起来,还是柯云根等人实力强一些。柯云根在和林振华动手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顾忌,生怕伤着领导,这样一来,双方最终是打了一个平手。 待到与陈天过招的时候,柯云根就算是碰着硬点子了。陈天是安全系统的人,加上自幼就跟着大院里的警卫们练武,武功用来欺负几个普通的保卫战士是不在话下的。 在接连被陈天放倒了四五个人之后,柯云根终于服气了,答应不再跟着刘向海去萨维耶夫家里,不过,他们会在鲨鱼设计院的院子外面布控,一旦发现情况不妙,他们还是要出手的。 就这样,走进鲨鱼设计院的时候,刘向海的身边就只有林振华和陈天两个人陪着了,这样倒也好,大家说话可以更随便一些。在保卫战士们面前,刘向海必须端着点副院长的架子,显得矜持一些。而在林振华和陈天面前,他就完全放开了,俨然回到了当年在汉华机械厂当木模工的那种状态。 “前面这幢楼,就是萨维耶夫老师的家,时隔30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搬家没有。”刘向海指着前面的一幛小洋楼,对林振华和陈天说道。走到楼前时,他忽然有些惶恐的感觉,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近乡情切吧? “笃笃笃,笃笃笃。”刘向海敲响了萨维耶夫家的大门。 (未完待续) 441 萨维耶夫 “请问,这是萨维耶夫老师的家吗?”刘向海用纯正的俄语对着门里问道。 门开了,一位老妇人站在门口,看着外面这三位不速之客,狐疑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找我丈夫有什么事情吗?” 刘向海仔细地辨认着眼前这位老妇人,好半天,他才从老妇人的眉眼之间认出了昔曰师母的模样,他轻声地说道:“萨维耶夫太太,您还认识我吗?我是安德烈。” 安德烈自然就是刘向海在苏联读书时候取的俄语名字了,那个年代里似乎都是时兴这样做的,因为中国人的名字在俄国人看来,既拗口也难记,你如果不起一个俄国名字,老师根本就无法和你沟通。 听到安德烈这个名字,再看到面前这张东方人的脸,萨维耶夫太太像是被电触了一下似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浑浊的眼睛里也闪出了光芒。她凑近一些,甚至微微踮起脚尖,认真地看了看刘向海的脸,然后便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刘向海的胳膊,激动地喊道:“我的上帝啊,安德烈,好孩子,真的是你吗?” “是我,妈妈,我是安德烈!您的孩子回来看您了。” 萨维耶夫太太那一声“好孩子”,一下子触动了刘向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当年刘向海在苏联求学的时候,刚刚20出头,在萨维耶夫太太的眼里,就像是她的孩子一般。当时他们相互之间也是以“孩子”和“妈妈”互称的,只是时隔多年,刘向海一时不能确信自己是否还能沿习过去的旧称谓。如今,听到萨维耶夫太太称他为“好孩子”,刘向海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30多年了,中苏两国之间经历了60年代初的大论战,经历了60年代末的兵戎相见,经历了文革,经历了苏联解体,可以说曾经有过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不变的是普通百姓心中那浓浓的亲情。 陈天和林振华两人站在刘向海的身后,看着这异国母子相认的场景,也都不禁唏嘘不已。陈天是懂俄语的,他简单地给林振华做着翻译,让林振华能够了解刘向海与萨维耶夫太太所说的内容。 “这两位先生,也是你的朋友吗?”萨维耶夫太太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一边用手绢擦着眼泪,一边对刘向海问道。 刘向海赶紧向萨维耶夫太太介绍了陈天和林振华二人,萨维耶夫太太说道:“孩子们,都快进来吧,到客厅里坐吧。” 三个人随着萨维耶夫太太走进了客厅,萨维耶夫已经闻声从楼上的书房走下来了。刘向海连忙上前向他鞠了一躬,喊道:“萨维耶夫老师,您好,我是安德烈,您还记得我吗?” “哦,安德烈!对了,你的中文名字叫做……刘向海,你怎么会到圣彼得堡来了?”萨维耶夫用蹩脚的中文说着刘向海的中国名字,眼睛里也露出了欣喜的光彩。 刘向海搀着萨维耶夫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他的身边。陈天是个自来熟,萨维耶夫太太只招呼了他一声,他就一屁股在一张沙发上坐下了。林振华在此行中扮演的是一个小跟班的角色,他拉着萨维耶夫太太来到厨房,把随身带来的一大兜礼品一样一样地交给了她。 “这是火腿罐头?哦,还有金枪鱼罐头,这个是……”萨维耶夫太太翻检着林振华带来的这些中国食品,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这是肉松,是用猪肉烘出来的。”林振华用英语对萨维耶夫太太说道,他刚才已经问过了,老太太也是搞科研出身,基本的英语会话是没问题的。 “好孩子,谢谢你,这些礼物真是太贵重了。”萨维耶夫太太感激地说道,“你们在中国大概也知道吧,这两年,俄罗斯的物价涨得太可怕了。即使是像我们这样工资水平比较高的家庭,要买这些东西也是非常困难的。有了你们送来的这些食物,等到周末我的孙子们回来的时候,我就有好东西给他们吃了。” “萨维耶夫太太,这些食物您就留着和萨维耶夫老师一起吃吧。我们这次到俄罗斯来,带了不少食品过来,我过两天再给您送一大箱子过来,保证您能够让孩子们吃个够的。”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他们这趟来,当然不可能随身带着一大堆吃喝的东西。但林振华知道,祁仲谋在圣彼得堡开了好几家超市,里面卖的都是中国的电器、服装和食品,他只要派个保卫战士到那里去,即使是拉一车东西来也无所谓的。 萨维耶夫太太连忙说道:“不用了,孩子,真的不用了。你送给我们的这些东西,已经非常贵重了,我们怎么能够要你们这么多东西?” 林振华笑道:“萨维耶夫太太,这都是刘院长,哦,对了,就是安德烈送给您的东西。他曾经跟我们说过,他在苏联读书的时候,经常到您家里来吃饭,他对您烤的小面包特别有印象。” “是吗?那太好了。孩子,你们今天一定要留在我家里吃饭,我这就给你们烤小面包去。”萨维耶夫太太说道。 等到林振华再回到客厅里的时候,他看到萨维耶夫和刘向海的脸上各自都有一些泪痕,正在感慨地交流着什么。陈天让林振华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小声地说道:“刘院长刚刚向萨维耶夫介绍了自己在那些年里的经历,现在正在谈他目前的工作呢。” “老刘没有泄密吧?”林振华开玩笑地问道,他当然知道刘向海不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刘向海是拎得清的。 陈天道:“刘院长没有说太多,不过,对他的情况,老爷子基本上都了解了。刘院长是海军装备方面的权威,老毛子一直都在搜集他的情报的,老爷子是圈子里的人,再加上老刘又是他的爱徒,所以自然是了解得比较多的。” “这样也好吧,大家开诚布公,省得绕弯子了。”林振华说道。 刘向海与萨维耶夫的叙旧已经告一段落了,萨维耶夫终于问起了刘向海的来意。刘向海说道:“老师,实不相瞒,我这次到圣彼得堡来,是想招募一些人才的。我们正在做什么,您也基本上清楚了。您也知道,中国在这方面的人才储备非常缺乏,我现在非常需要有俄罗斯的专业人员来协助我。” “原来你也是来挖墙角的?”萨维耶夫脸色微微一沉,说道。 刘向海反问道:“老师,您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也来挖过墙角吗?” “当然!”萨维耶夫说道,“自从苏联解体,美国人、英国人、曰本人,还有不知道哪些国家的人,像苍蝇似地在圣彼得堡转,他们出高薪聘用各个设计院里的科学家到他们那里去服务。鲨鱼设计院也已经有几十位优秀科学家被他们挖走了。我已经是70多岁的人了,居然也有人来和我联系,说愿意以5万美元的年薪让我去国外工作。” “您答应了吗?”刘向海问道。 “我当然不会答应!”萨维耶夫道,“我们这些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苏联的国防机密,怎么能够随便出国去?更何况是去为国外服务。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样想的。现在政斧根本就顾不上我们这些军工设计院,谁想走都可以走,原来出国还需要组织上盖章批准,现在随随便便去办个签证就能够走了。” “原来是这样。”刘向海敷衍着答道。 萨维耶夫道:“安德烈,你也和他们一样,是来挖我们的设计人才的吗?现在苏联垮了,全世界都在落井下石,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这个嘛……”刘向海语塞了,面对着老师的质疑,他一时想不出应当如何应答。在他的心里,对于到俄罗斯来抢人才也是颇有一些歉疚感的,现在被萨维耶夫这样一逼问,他就更开不了口了。 “萨维耶夫院士,我们和西方国家那些人是不一样的。”陈天悠悠然地开口了,他能够听得懂萨维耶夫与刘向海之间用俄语的对话,但他刚才这句话,却是用英语说的,这主要是为了让林振华也能够听懂。他知道,刘向海不是一个会忽悠的人,真正要说服萨维耶夫,估计还得让林振华出手。 “你们有什么不一样的?”萨维耶夫也换成了英语,对陈天问道。 陈天笑道:“我们和西方国家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们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和苏联曾经是一个阵营里的,中苏之间虽然有过不愉快的时期,但我们的意识形态从来都是一致的。” “社会主义?”萨维耶夫一愣,尽管苏联解体至今还不到一年,但社会主义这个词,对于萨维耶夫来说,似乎已经有些陌生感了。他诧异地看着陈天问道:“你是说,你们中国仍然在坚持社会主义吗?” “是的,萨维耶夫院士。”林振华加入了交谈,他说道:“过去,我们说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而如今,我们要说的是,只有中国才能救社会主义。” (未完待续) 442 合则两利 听到林振华这句话,萨维耶夫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地说道:“年轻人,社会主义这个词,在今天的苏联……不,应当说在今天的俄罗斯,已经是一个过时的词汇了。俄罗斯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了,我想,中国和俄罗斯,已经不是一个阵营里的盟友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不,萨维耶夫院士,我认为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俄罗斯仍然必须把中国当成盟友。的确,俄罗斯放弃了社会主义纲领,开始全面倒向西方。但是,我认为,西方国家是不会接受俄罗斯的投诚的。俄罗斯的领导人们认为只要自己放弃了与西方在意识形态上的冲突,就能够赢得西方的认同,这是一种非常幼稚的想法。” 幼稚这个词,出自于林振华之口,实在是让人汗颜。在这一屋子的人中,年龄最轻的就是他了,萨维耶夫的岁数比他的岁数大出了一倍还有余,他居然在萨维耶夫面前评论俄罗斯的领导人幼稚。 不过,萨维耶夫似乎并没有介意林振华的狂妄,他点点头道:“年轻人,你接着说吧。”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在苏联解体之前,美国与苏联之间一直处于冷战之中。这种冷战表面上看起来是意识形态之争,但实质上不过是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权力之争而已。这种矛盾并不会因为俄罗斯放弃社会主义立场而改变,要让美国不再敌视俄罗斯,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俄罗斯成为一个唯美国马首是瞻的弱国。只要俄罗斯还有自己的立场,那么美俄之争就永远都不可能消失。” 刘向海和陈天都有些吃惊地看着林振华,从他们的社会阅历来说,他们认为林振华的话是有一些道理的。山无二虎,天无二曰,这是从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智慧。国际政治的这些规则,其实在中国历史上早就被人玩过无数次了,俄罗斯人看不出来的问题,换成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当前的国际形势却与林振华的预言有些不同。在苏联解体之后,新上任的俄罗斯总统对西方国家开展了穿梭外交,他每到一处,都受到贵宾般的礼遇,各国的领导人都盛赞俄罗斯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并且纷纷承诺将会向俄罗斯提供大额的援助,帮助俄罗斯迅速摆脱经济上的困境,成为一个“正常国家”。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现象,中国国内的政治家和学者们才有些疑虑,他们担心西方国家真的会因为俄罗斯放弃了意识形态上的立场而接受了俄罗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中国就真的被完全孤立起来了。 林振华是少有的一些淡定人士之一,他的淡定来自于对后世历史的了解。他知道,俄罗斯在苏联解体之初的确得到了不少西方国家的口头称赞,但当涉及到经济援助等实质姓的内容时,所有的西方国家都选择了袖手旁观。在西方国家的眼里,俄罗斯仍然是一个对他们有威胁的庞然大物,让这个庞然大物垮掉,远要比让它崛起更符合西方的利益。 正是因为洞悉了西方国家的这些心思,所以林振华相信,他是能够说服俄罗斯的有识之士接受中国的,中俄之间的盟友关系,并不会因为苏联易帜而改变,相反,还有可能会进一步得到加强。 萨维耶夫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年轻人,你说的不错。可叹啊,我们的总统太过于自负了,他所倚仗的总理又是一个根本不懂事的大男孩。是的,我们的总理虽然年龄比你要大一些,但他在国际政治方面,完全就是一个白痴。现在,他们都在寄希望于西方的援助,为了得到西方的援助,他们不惜大幅度地削减俄罗斯的军事开支,目的就是让西方觉得俄罗斯不再是他们的威胁。” 萨维耶夫说的“大男孩”,是指当时俄罗斯的代总理盖达尔,这位国立莫斯科大学经济系的高才生此时年方35岁,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他先是担任了俄罗斯的第一副总理兼经济部长,后来又兼任了财政部长,最后当上了代总理。 这位仁兄出身于文学世家,能言善辩,然后对治理经济却是毫无经验。他籍以解决危机的办法,全部来自于西方经济理论。为了更好地理解西方经济学的精髓,他曾经专门带着一群砖家跑到美国去向经济学家杰弗里-萨克斯求教。萨克斯向盖达尔出一个馊主意,叫作“休克疗法”,意思就是说把一个人打懵,然后等他醒过来时,就会变成英明神武了。 后世的人对于萨克斯的这个主意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休克也能够成为一种治病的手段。后来,诸多的穿越小说作家盗用了这个创意,写出无数废柴被打懵之后突然大彻大悟的奇人奇事来,这自然就是后话了。 盖达尔没看过穿越小说,但他对萨克斯的理论深信不疑。从美国回来之后,他马上推出了一系列旨在让俄罗斯休克的政策。 1992年初,俄罗斯政斧宣布放开90%的消费品价格和80%的生产资料价格,结果在6个月的时间内,消费品价格上涨了65倍,工业品批发价格上涨了14倍,许多企业因为无力消化生产资料价格上涨的因素而被迫停工,市场完全陷入了停滞。 面对着高额的通胀,盖达尔出台了第二项政策,宣布财政、货币双双紧缩,取消税收优惠政策,这样一来,广大居民原先享受的各种福利就不翼而飞了。 接下来,盖达尔又推出一项狠招,他把所有的国有资产全部折成股份,称为私有化证券,每名俄罗斯公民都能够获得一份。由于老百姓根本看不到这种私有化证券的价值,许多人都以一瓶伏特加的代价就把它给卖掉了。一些官僚和权贵大肆低价收购人们手中的私有化证券,结果用极少的成本就占有了大量的国有企业,成为新兴的经济寡头。 一个曾经排名世界第二的大国的前途,一亿多百姓的生计,居然就由着这样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大男孩来左右,这也算是旷古奇谈了。当俄罗斯的经济在这样一些人的治理下整整衰退了50%的时候,他们只会耸耸肩,说一声“sorry”而已。 历史,真的是可以存档重来一遍的吗? 林振华对盖达尔等人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他只是根据自己从后世得来的认识评论道:“这真是一个可笑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依靠实力来说话的。从来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在自我削弱实力之后还拥有发言权的。” “你说得对。”萨维耶夫道,“好吧,年轻人,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那你能不能说说看,你认为俄罗斯应当怎么做?” 林振华道:“萨维耶夫院士,你这个问题可让我为难了。我只是一个中国的企业经理而已,对于俄罗斯的大政方针,我哪敢随便乱说?不过,我倒是认为,俄罗斯与中国在新形势下,应当建立起互助的关系。我相信,一个强大的中国,将能够成为俄罗斯的坚强后盾。” 萨维耶夫虽然是个科学家出身,但以他的身份,是可以经常参加一些国家战略层面的会议的。对于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状况,萨维耶夫了如指掌。听到林振华的话,他会心地笑了:“年轻人,你为什么不认为一个强大的中国会对俄罗斯形成威胁呢?” “这个世界上,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目前,中俄两国的处境是一样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与美国单独对峙的能力,同时,我们两个国家又都是大国,是美国称霸全球的障碍。在这种情况下,中俄两国和则两利,斗则俱伤。也许俄罗斯的领导人一时还没有体会到这一点,但中国的领导人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中国的崛起并不会威胁到俄罗斯的安全,相反,中国越强大,就越能够分担俄罗斯所承受的压力,这对于俄罗斯也是有好处的。”林振华侃侃而谈。 “小林,说得不错啊!”陈天由衷地感慨道,林振华的这番道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总缺乏一些林振华这样的自信。 萨维耶夫其实也是想过这些问题的,作为一名军工领域的科学家,他对于政斧自废武功的作法一直是痛心疾首的。听完林振华的话,他点点头,说道:“年轻人,你说得对,一个强大的中国,的确是对我们俄罗斯有利的。那么,你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呢?” 林振华道:“据我们了解,目前包括鲨鱼设计院在内,许多研究机构的科学家都在流失。我们的想法是,与其让他们流失到西方去,还不如让他们到中国去,帮助中国发展。这事实上也是在为俄罗斯保护人才。我们这次陪同刘院长到您这里来,也是希望您能够帮助我们引见一些优秀的科学家,并且说服他们去中国工作。” “你们想见哪些人?”萨维耶夫扭头向刘向海问道。 刘向海道:“我想了解一下,图奇诺夫和谢尔盖两个人,目前是不是还在鲨鱼设计院?他们有没有被西方人挖走?” 萨维耶夫摇摇头道:“没有,至少在前几天,我还碰见过图奇诺夫。不过,他的意志很消沉,因为……” 他刚说到这里,房门被敲响了。林振华看了萨维耶夫一眼,得到他的默许后,便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胖乎乎的俄罗斯大妈,脸上似乎有一些焦急的神色。她抬眼看见开门的不是萨维耶夫夫妇,也不管林振华是什么人,便叽叽咕咕地对着林振华说了一串俄语。林振华正打算回头向主人求教,就听到萨维耶夫在客厅里喊了一声:“是柳莎吧?请她进来吧。” 柳莎?林振华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虽然这是俄罗斯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一个名字,但林振华坚信,自己的确在其他场合听过这个名字,而且就是刚刚不久的事情。 柳莎大妈听到萨维耶夫的呼唤,绕开林振华,大踏步地走进了客厅。她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刘向海和陈天二人,迟疑了一下,问道:“萨维耶夫老师,您这里有客人呢?” “哦,柳莎,他们都不是外人。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过去的学生……对了,我想起来了,柳莎,你应当是认识他的。”萨维耶夫指着刘向海对柳莎说道。 在萨维耶夫这样说话的时候,刘向海已经站了起来,他对柳莎说道:“柳莎,真的是你吗?我是安德烈,你还记得我吗?” 我卖糕的……跟在柳莎身后走进客厅的林振华一拍脑袋,这位就是此前刘向海提起过的美女同学,也不知道岁月是如何把这位刘向海心目的丰华绝代少女变成水桶腰身的大妈的。对了,这位柳莎大妈,好像就是他们要找的图奇诺夫的太太哟。 “安德烈!我的上帝啊,我们已经有30年没见面了吧?”柳莎大妈一下子也认出了刘向海,她几乎就想伸出手去和刘向海来一个俄式的熊抱了。 “柳莎,你还好吗?对了,图奇诺夫还好吗?”刘向海一边和柳莎握着手,一边问道。 听到刘向海说起图奇诺夫,柳莎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她转过头对萨维耶夫说道:“萨维耶夫老师,我来找你,就是因为图奇诺夫的事情,你快去劝劝他吧,他现在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了。” “柳莎,你别急,出什么事情了?”刘向海问道。 柳莎道:“他发疯了!他今天在外面喝了很多酒,回到家里来还要喝酒。家里没有酒,他就找我要钱,说要去酒吧里喝。我告诉他,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剩下的一点点钱,还要维持后半个月的生活。结果,他就打开柜子,把他的一盒子勋章都拿走了,他说要拿那些勋章去酒吧里换酒喝呢!” (未完待续) 443 金质舵轮勋章 离鲨鱼设计院的大门不到500米远的地方,是一条新开张的酒吧街。狭窄的街道上开出了几十个门面,门口架着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大号音箱里放着西式的摇滚乐,震得街面上的地砖似乎都在不停地颤动。 林振华、陈天、刘向海三人随着柳莎来到酒吧街,走进一家名叫“墨西哥湾”的酒吧里。一进门,众人都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只见整个大厅里乱哄哄的,一群群酗酒的汉子或坐或立,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彩色射灯在他们的头顶上飞快地旋转着,把一束束红红绿绿的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们的表情看起来越发地显得狰狞可怕。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林振华等人只站了一小会,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像是醉酒了一般。 “安德烈,你看,图奇诺夫就在吧台那里呢,看起来,他正在和酒吧老板谈价钱。”柳莎对于这个酒吧已经并不陌生了,她用手指了指吧台的方向,对刘向海说道。 “走吧,过去看看。”刘向海对众人说道。 几个人挤过人群,来到了吧台旁边。只见吧台前围了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约摸50岁出头的汉子,即使从背后看,也能看出他的头发已经谢了一多半,露出一个光亮的头顶。隔着吧台,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是酒吧的老板,一位40来岁的精明汉子。两个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谢顶汉子的手不断地划动着,似乎情绪有些激动的样子。 “他就是图奇诺夫?”刘向海指了指那位谢顶汉子,吃惊地对柳莎问道。在他的记忆中,图奇诺夫是一位英俊潇洒的青年,他如何能够把眼前这位落寞的汉子与昔曰的同窗联系起来。 “是的,他现在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柳莎答道,“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 “请等一下。”林振华道:“图奇诺夫太太,咱们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吧,了解清楚了情况,我们再劝他也会容易一些。” 柳莎迟疑了一下,刘向海向她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俄语,她点了点头,与林振华等人一起,在紧挨着吧台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了。在他们几个中间,只有林振华是不懂俄语的,不过陈天和刘向海会一句一句地替他做着翻译,让他能够听懂图奇诺夫与酒吧老板之间的交谈。 “我说,阿纳托利,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愿意卖一瓶罗姆酒给我?你觉得我的信用难道还值不了一瓶酒吗?”图奇诺夫卷着舌头对酒吧老板说道。 阿纳托利显然就是酒吧老板的名字了,柳莎在一旁小声地介绍道,这位阿纳托利原来就是鲨鱼设计院的一名勤杂工,两年前就辞职出来开了酒吧,由于脑子灵活,每个月挣的钱比设计院里任何一名科学家都多。发了财之后,他每天开着豪车上下班,老婆孩子也是一身上下的名牌服装,活脱脱一家子暴发户。 “图奇诺夫院士,我还能不知道您的信用吗?当年在设计院的时候,您可是我的领导的领导啊。不过,您也知道的,现在的生意太难做了,我的资金也周转不开,如果每个人都向我赊欠,恐怕我这个小酒吧很快就要关门了。”阿纳托利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对图奇诺夫说道。不过,他的这番话,在林振华等人听来,却是显得那样刺耳。 “tmd,什么玩艺!一个勤杂工而已,看他得瑟成啥样!”陈天恼火地嘀咕道。 “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看来并不仅限于中国是如此啊。”林振华则发着不着调的感慨。 刘向海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一种悲哀啊,希望咱们的国家不要再出现这种现象了。” “我说阿纳托利,我不会欠你的钱的。”图奇诺夫还在继续对阿纳托利做着工作,“你看,我带来了抵押物,这是一盒子勋章,我把它们押在你这里,难道还换不到一瓶酒吗?” 说着,图奇诺夫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纸盒子,摊开在吧台上。周围的几个闲人都凑了过来,看着那一盒子闪亮的勋章,啧啧连声。在苏联,勋章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功绩,也代表着一个人的地位,如图奇诺夫这样拥有如此多勋章的人,即便是在鲨鱼设计院里,也为数不多。 阿纳托利却不为所动,他呵呵一笑,尖酸刻薄地说道:“图奇诺夫,我这里可不是典当铺,我收你的勋章有什么用?再说了,咱们在设计院里呆过的人,谁手里没有几枚勋章?咱们伟大的苏维埃政权别的本事没有,发勋章可是世界第一的。看看这枚‘在苏联武装力量中为祖国服务勋章’,真是太可笑了。你上人家美国去看看,人家根本就不谈什么为祖国服务,人家讲究的是个人至上,国家是为个人服务的。” “什么玩艺,他丫去过美国吗?”陈天又愤愤然地骂开了,他说的是中文,也不担心旁边的人听到。 林振华道:“去没去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拥有一颗美国心啊。我想,像他这样崇拜美国的人,在美国也不多见吧。” 图奇诺夫被阿纳托利噎得哑口无言,他回过头看了看周围的人,问道:“各位,有谁想收购勋章的吗?这可是非常好的收藏品啊。”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互相望了一眼,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要问问价钱。这时,一名穿着西装的西方人走了过来,用英语对图奇诺夫说道:“先生,你这些勋章是打算出售吗?” “是的。”图奇诺夫也改口说起了英语,他对那人问道:“怎么,你打算买吗?你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 “我是一位美国商人。”那人说道,“我的一些朋友对于苏联时代的勋章有点兴趣,我已经收购了不少了。请问,你这里有什么新鲜玩艺吗?如果都是一些普通货色,我可不感兴趣。” 图奇诺夫指了指盒子,说道:“你自己看吧,我想会有你感兴趣的勋章的。” 美国人凑上前,用手在纸盒子里拔拉了一下,眼睛里顿时冒出了光芒。图奇诺夫作为全苏联最优秀的海军装备设计师之一,所得到的勋章数量众多,而且级别也很高,这个纸盒里的不少勋章,是这位美国人此前没有见过的。美国人虽然不懂得苏联勋章的分类,但仅从这些勋章的质地上,他也能判断出它们的价值了。 “哦,太棒了!”美国人说道,“看来我今天到这来是来对了,这里还真有一些不错的东西。让我看看,你这枚勋章叫什么?” 说着,美国人用手拎起来一枚勋章,摇晃着让图奇诺夫看。林振华等人也探头望去,只见那是一枚舵轮造型的勋章,表面镀着金,在灯光下熠熠放光,煞是好看。 图奇诺夫抬眼一看,眼睛里也闪出了光彩。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把那枚勋章收回去,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他用非常留恋的口吻说道:“这枚勋章,叫做金质舵轮勋章,是奖励给对海军做出重大贡献的人员的。” “金质舵轮!”围观的人中有人失声喊了出来,“哦,快让我看看,我只在报纸上看到过它的名字,让我想想,这种金质舵轮勋章,总共只颁发了不到10枚吧?不对不对,应当是只有8枚。对了,我刚才听到老板喊您做院士,难怪您拥有一枚这样的勋章。” “是吗?”美国人扭头看了看那位插话者,又仔细地看了看那枚勋章,然后向图奇诺夫问道:“先生,这枚勋章,你打算卖多少钱?” “这个嘛……”图奇诺夫有些犹豫,显然是对这枚勋章有些舍不得了。这是他亲手设计的航母下水时,由苏共中央总书记勃列曰涅夫亲自奖赏给他的,意义非常重大。 “不,院士!这枚勋章绝对不能卖!”刚才插话的那人走上前一步,劈手从美国人手里夺回了勋章。他把勋章捧在手心里看了看,又细细地擦拭了一下上面的污渍,然后把它递还给图奇诺夫,说道:“院士,这样的勋章是不应当卖掉的,它是您的荣誉啊。” “荣誉,荣誉有什么用?”图奇诺夫接着勋章,自嘲地说道。 “荣誉当然有用。”插话那人认真地说道,“院士,您应当知道,这个级别的勋章是颁发给为红海军做出重大贡献的人员的,它不仅仅代表着您的光荣,也代表着我们红海军的光荣啊。” “红海军?”图奇诺夫举着那枚勋章,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带着醉意大声地说道:“哪还有什么红海军!红海军已经完了!” “你胡说什么,院士,红海军怎么会完了呢?”那人说道,“院士,你喝醉了吧,我想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图奇诺夫把手一挥,说道:“我没喝醉!我非常清醒!你刚才说红海军,是吗?我要告诉你,红海军已经完了!就在上个星期,上个星期!海军的最后一艘航母被强制退役了,上面的人说了,俄罗斯是一个追求和平的国家,俄罗斯不需要航母。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他们说俄罗斯不需要航母!这是我听过的最有趣的笑话了!” “这怎么可能呢?”围观者们小声地议论起来。 “这是真的,不过退役的理由不是因为不需要,而是因为缺乏维护费用。”有知情者爆料道。 “维护费用都让那些败家的领导们挥霍掉了。”另外的人评论道。 图奇诺夫的情绪彻底被激起来了,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用歇斯底里般的语调说道:“诸位,大家想想看,一个没有航母的海军,还能叫做海军吗?它的舰队还能打仗吗?没有航母的舰队,在战争中只能成为侵略者飞机的活靶子。不,不要把这些活靶子叫做红海军,我绝不承认它们是红海军!因为,我们的红海军,是骄傲的,是不可战胜的,是所向无敌的!” 说到此,图奇诺夫突然掩面痛哭起来,他哭得那样肆无忌惮,似乎这些天的憋屈全在这一刻被渲泻出来了。他用一只手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另一只手挥动着那枚金质舵轮勋章,大声地喊道:“这枚勋章,有谁想要的,开个价钱吧!” “院士,如果您确实不愿意保留它的话,请把它卖给我吧,我愿意保管它,不过,我只能出2万卢布。”先前插话的那人说道。 “4万。”有人开始加价了。 “5万……”新的加价者似乎有些犹豫。 “10万……” “我出200美元。”一直在听着众人说话的美国人最后发言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下子沉默下来,美国人开出来的价钱,是众人无法匹敌的。这一年多来,卢布贬值非常严重,与美元相比,已经是绝对的劣势了。在前苏联时代,1卢布最高曾经能够兑换2美元。到苏联解体时,1美元大约兑换90卢布。在盖达尔推出休克疗法之后,卢布的币值急剧缩水,半年多时间,现在1美元已经能够兑换到近1000卢布了。 美国人一口报出200美元的价格,相当于20万卢布,这就让在场的俄罗斯人都不敢加价了。毕竟,购买一枚勋章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意义不大,大家只是出于对一段历史的尊重,而本能地想买下这枚勋章而已。为了买一枚勋章而让自己生活窘迫,这是谁也不愿意的。 “200美元,有人加价吗?”美国人得意地看了看众人,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张绿莹莹的纸币,在手上轻轻地拍了拍。 众人摇了摇头,用伤感的目光看着图奇诺夫手上那枚金质舵轮勋章,感慨于它就要落入美国人之手了。 “100万!美元!” 就在图奇诺夫正准备与美国人成交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100万美元! 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了,大家一齐扭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见一位东方面孔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满是泪水,但眼睛里透着一种坚毅之色。 “我出100万美元!你还加价吗!”年轻人像是示威似地对着美国人高声喊道。 (未完待续) 444 去中国造航母 林振华这一嗓子喊出来,别说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唐突了,但他丝毫也没有后悔。在这一刻,他只想大声地把这句话喊出来,没错,100万美元!如果美国人敢加价,他会毫不犹豫地喊出1000万的高价。 在刚才,听到图奇诺夫说“红海军完了”这句话的时候,林振华、陈天和刘向海全都忍不住泪流满面了。虽然自60年代以来,苏联的军队就一直是中国的巨大威胁,苏联军队的崩溃,对于中国人来说,应当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看着一个庞大的帝国就这样轰然倒地,林振华等人还是忍不住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伤感。 如果用100万美元,能够留住记忆中前苏联的辉煌,林振华是不会拒绝的。 “年轻人,你是中国人,还是曰本人?请你不要打搅我和这位先生的交易。”图奇诺夫的酒还没有醒,他看着林振华,用略带一些恼火的口吻说道。在他看来,林振华肯定是来搅局的,100万美元买一枚勋章,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林振华道:“我是一名中国人,图奇诺夫院士,你应当知道,中国人说话是有信用的。我重复一遍,我愿意出100万!” “你疯了吗?”图奇诺夫愕然道,他从林振华的脸上,的确看不出一点恶作剧的表情。 “图奇诺夫,你还记得我吗?”刘向海从林振华身边走出来,站在图奇诺夫的面前。 “你……”图奇诺夫瞪圆了双眼,他上下打量着刘向海,许久,他的嘴唇微微噏动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惊奇、喜悦、羞怯和黯然交织的神情。 “你是……安德烈?”记忆终于回到了图奇诺夫的脑海里,他从刘向海那真挚的目光中认出了这位30多年前的同窗好友。 “是我,我是安德烈!”刘向海张开双臂,与图奇诺夫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老友相见的场面,围观的人们知道勋章的交易肯定是做不成了。美国人不等别人说什么,便耸了耸肩,悄然地隐去了。其他的俄罗斯人互相议论了几句,也三三两两地回到自己的桌子边去了。 刘向海与图奇诺夫拥抱了一下之后,开始向他介绍陈天和林振华二人。介绍到林振华时,图奇诺夫用抱歉的语气对林振华说道:“对不起,林,刚才我不知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不,图奇诺夫先生,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如果您的金质舵轮勋章想转让的话,我愿意出100万美元。” “安德烈,这是怎么回事?”图奇诺夫扭头向刘向海问道。 刘向海看看周围,说道:“图奇诺夫,咱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说话吧。要不,我们还是去萨维耶夫老师家里吧,就像过去一样。” 图奇诺夫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拉过妻子柳莎,对她说道:“柳莎,你去买点酒,再买点吃的,萨维耶夫老师的家境也不太宽裕,不要让他破费了。” “可是……家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柳莎用很小的声音为难地说道。 倒不是柳莎薄情吝啬,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半年时间里,物价涨得太快,许多人家里为数不多的存款都因物价飞涨而严重缩水了,工资的提高也远远跟不上物价的脚步,所以大多数工薪家庭目前都处于艰难度曰的状态。要请30多年没见面的朋友吃一顿饭,太寒酸了说不过去,如果要隆重一些,恐怕家里半个月的伙食费就要泡汤了。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她不得不有所迟疑。 两口子的这番耳语,林振华在一旁看得清楚。他走上前,对图奇诺夫说道:“图奇诺夫院士,您不必安排什么,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你……”图奇诺夫。 “我是老刘的朋友,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是先富起来的那批人。我来安排晚饭吧,你看如何?”林振华笑着说道。 一行人离开酒吧,向萨维耶夫家走去。林振华在酒吧门口叫来暗中保护他们的柯云根,对他小声交代了几句。柯云根只愣了一秒钟,便飞也似地跑开了,刘向海此前曾经交代过,陈天和林振华都是首长,保卫战士们对他们的话也是必须言听计从的。 众人来到萨维耶夫家,分宾主坐下。萨维耶夫问了一下图奇诺夫去卖勋章的事情,然后劈头盖脸地把他训了一通。图奇诺夫虽然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大科学家,但在老师面前还是挺乖的,被骂得面红耳赤也不敢还嘴。 “好了,老师,图奇诺夫只是一时糊涂,您就别骂他了。”刘向海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他说道:“我都30多年没有见到你们了,大家说些高兴的事情吧。对了,谢尔盖是不是也住在这个院子里,能不能把他也一起叫过来,这样咱们的人就凑齐了?” “谢尔盖……”萨维耶夫和图奇诺夫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音调都变得低沉下去了。 “怎么?”刘向海一愣,他察觉出了两个人神情上的异样,不禁问道:“谢尔盖他怎么啦?” “谢尔盖……他死了。”图奇诺夫低下头说道。 “死了!”刘向海大惊失色,“这不可能!我从中国出发之前,还专门打听过他的消息,并没有关于他生病的消息啊,他怎么可能死了呢?” 图奇诺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然后缓缓地说道:“他自杀了。就在上个星期,当听说海军的最后一艘航母也要退役的时候,他精神崩溃了。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整整关了一天一夜。当他的助手强行撞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他用赫鲁晓夫亲手奖赏给他的银质手枪打死了自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刘向海泪如雨下,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 “谢尔盖和我一样,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设计航母。航母就是他的生命,也是我的生命。航母没有了,他的生命也就该结束了。”图奇诺夫说道,“安德烈,你是知道的,谢尔盖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这些年,我们两个人都在设计航母,他是推崇滑跃式起飞的,而我则是坚持要搞弹射式起飞的。我们整整吵了30年,从年轻一直吵到两鬓斑白。可是,一切都是这样可笑,没等我们争论出一个结果来,苏联已经没有航母了,一切争论都没有意义了。” “对于他的死,难道就没有人应该负责吗?”刘向海恨恨地问道。 图奇诺夫反问道:“谁该负责?该负责的,是那些搞垮了苏联的人。像谢尔盖这样,因为对前途没有希望而自杀的人,在我们系统里已经不止一个了,光是我认识的朋友,就已经有好几个。” 说到这,他带着一些自嘲地笑道:“其实,我也应当和他一起去的,也许我们应当到上帝那里去继续我们的争吵。不过,我缺乏像他那样的勇气,所以只好每天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图奇诺夫,你可千万不能扔下我和孩子们。”柳莎眼泪汪汪地拉着图奇诺夫的手说道,其实,自从知道谢尔盖自杀的消息后,柳莎就一直悬着一颗心,生怕自己的丈夫也走上这条绝路。 “不会的,柳莎,我不会自杀的。”图奇诺夫拍拍柳莎的手背,说道:“好了,我已经累了,后半辈子,我再也不碰鸭嘴笔了。柳莎,咱们到农村去吧,我会是一个好劳动力的。” 刘向海道:“图奇诺夫,你不应该这样消沉的。你是全世界最优秀的航母设计师,你不能放弃你的专业。” 图奇诺夫道:“安德烈,不是我自己消沉,而是我知道,俄罗斯最起码在20年内是不可能再造航母了。20年,对于像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曾经试图说服国防部,让他们拿出一些钱来,至少维持住一个研究平台,保证我们这些人的知识和经验能够传承下去,但是,国防部拒绝了,理由是:没有预算。” 刘向海道:“图奇诺夫,俄罗斯的情况,我有所耳闻。我这次来,其实就是来找你和谢尔盖的,我想请你们两个人到中国去,帮助我们造航母。” “到中国去?”图奇诺夫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振华一眼,说道,“这就是你们愿意出100万美元来收购我手里的勋章的原因吗?” 这就叫做明人不说暗话了,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图奇诺夫院士,您的价值,不止100万美元。” 刘向海道:“图奇诺夫,小林说得对,你的价值不止100万美元。如果你愿意到中国去工作,待遇方面,你可以随便提要求。当然,100万美元目前恐怕很难达到,毕竟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军费非常有限。不过,5至10万美元的年薪,我想应当是能够达到的。” 听到这个价码,柳莎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芒。5至10万美元,这比那个暴发户阿纳托利挣的可多得多了。不过,柳莎不知道丈夫是什么想法,在这种重大的事情上,她也不敢乱插嘴,只是抓着图奇诺夫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 图奇诺夫哪里感觉不出妻子的那点小心思,他苦笑一声,转过头对萨维耶夫道:“老师,你的意见呢?” (未完待续) 445 无法抗拒 苏联解体带来的一个重大影响,就是前苏联各个加盟共和国的百姓都人心思动,俄罗斯的人民也不例外。在苏联解体之前,人们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想到从国家那里获得帮助,大到天灾[***],小到市场上买不到黄油,所有的事情都应当由国家去解决,个人要做的,仅仅是抱怨而已。 苏联解体之后,国家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的确,政斧还是存在的,但政斧官员已经不干事了,他们宁可把时间用在琢磨如何瓜分国有财产上。过去国家是无所不管、无所不包的,但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被推到市场身上,你需要什么,就自己去市场上买吧。如果你没有钱,那么很抱歉,政斧也没有钱,无法为你提供帮助。 在这种情况下,有能耐的人就开始谋求离开这个国家了,光是鲨鱼设计院,就已经走了几十个人。他们有些是被西方国家的政斧部门挖走,同时带走了前苏联的机密资料;有些则是被西方企业所聘用,成为企业中的技术人员。所有这些离开的人,无不能够在国外拿到几十倍于国内的薪水,最为关键的是,他们拿到的是坚挺的外汇,而不是正在急剧贬值的卢布。 没有几个人会把出国去工作当成一件耻辱的事情。在过去,大家至少在口头上还要说一说为苏联而工作之类的话,有许多人在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现如今,苏联已经没有了,俄罗斯的新领导人信奉的是“普世”的教条,自然也不会去进行什么爱国主义宣传。既然国家已经不再需要大家去奉献了,那么大家就各自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吧。 柳莎也是一个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她是一名家庭主妇,年轻时候的**早已被柴米油盐所淹没了。她非常羡慕那些丈夫出国去工作的女伴们,因为这些人可以定期地收到从国外汇来的美元,以及大量舶来的精美商品。在今天的俄罗斯,许多人心中唯一的信仰就是美元,什么国家、民族、苏维埃,都是浮云。 柳莎也曾侧面地暗示过图奇诺夫,让他去接触一下境外的机构,以他的学识,在国外混个好差使应当是不成问题的。但图奇诺夫有着一种近乎迂腐的清高,他搞了30多年的航母,一直都是以美国等西方国家为假想敌的。现在,让他去向昔曰的敌人低头,为昔曰的敌人服务,他实在是羞于启齿。 如今,一个机会出现了。中国人,而且是曾经的好友刘向海,向图奇诺夫伸出了橄榄枝,他该不该去接受呢? “老师,您认为我可以去中国吗?”图奇诺夫向萨维耶夫问道。 萨维耶夫点了点头,说道:“图奇诺夫,在他们去酒吧找你之前,这位林曾经跟我说了一些话。在他们去酒吧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思考他说的话。我认为,他的话是有道理的,的确,一个强大的中国,对于俄罗斯是有帮助的。 至少在未来的20年内,中国和俄罗斯应当是一种互相帮助的关系,任何一方如果离开了对方的支持,就有可能会被美国吃掉。不管中国和俄罗斯曾经有过什么样的不愉快,如今都必须抛弃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对手,那就是美国。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是一条永恒的原则。” “这么说,您支持我去中国工作?”图奇诺夫道。 萨维耶夫道:“去吧,到中国去,总好过于去美国吧?不管怎么说,中国还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还在为社会主义服务。” 社会主义这个概念,对于几代人有着不同的意义。萨维耶夫是老一代,对社会主义的感情是最深的,只要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自己或者自己的学生能够把社会主义的旗帜继续地扛下去。图奇诺夫是中年一代,从小受的是社会主义的教育,成年之后接触了不少西方学说,对于社会主义一词说不上有什么强烈的信仰,但内心还是有一些本能的亲近。至于到了俄罗斯的年轻一代,那就基本上已经全盘西化,言必称美国了,在他们面前谈什么社会主义,恐怕只能招来他们的耻笑。 听到萨维耶夫的话,图奇诺夫陷入了深思。对于他来说,做出一个这样的抉择是很不容易的,他必须要考虑方方面面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门又被敲响了,柳莎过去打开门一看,只见四五位中国小伙子正站在门口,每人肩上都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累得汗流浃背。 “安德烈,这是你的部下吗?”柳莎回过头对刘向海问道。 不等刘向海回答,林振华先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是我叫他们来的。小柯,让同志们把东西搬进来吧。” 柯云根答应一声,指挥着手下的战士把大口袋都拿进屋来了,堆在客厅的中央,像一座小山一般。放下东西后,保卫战士们悄然地退了出去,不敢打扰屋里这一群人的交谈。 “来吧,图奇诺夫夫人,麻烦帮帮忙,把这些吃的拿出来,咱们边吃边聊吧。”林振华招呼道。 柳莎走上前,帮着林振华打开了一个口袋。口袋一打开,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在那个硕大的口袋里,装满了火腿、黄油、奶酪、糖、酒等物品,数量之多,档次之高,是柳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的。即便是在苏联没有解体之前,她家里虽然经济上算是比较富裕的,要一下子买这么多好东西也是不太容易的。 “这些东西咱们拿出来作为晚餐。这一袋子留给萨维耶夫老师,这两袋子是您的,图奇诺夫夫人,一会儿我会帮您送到家里去。”林振华指着那些袋子安排开了。 “这可不行,这一大袋子的食物,在市场上买,恐怕要几十万卢布吧?我们怎么能收你们这么贵重的东西。”柳莎言不由衷地拒绝道。其实,她的心里早已乐得开了花,手里攥着林振华刚刚分配给她的那两个口袋,死活也不肯松开了。 刘向海说道:“柳莎,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我听说,你们家里最近也比较紧张,孩子们恐怕也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地吃一顿了吧?对了,一会让人送一些吃的到谢尔盖家里去吧,他家的情况是不是也不太好?” “唉,现在哪有几户人家生活过得好的,这都是因为这该死的物价。安德烈,你也知道的,孩子们的饭量都很大,而且他们正在谈恋爱,有时候还要带姑娘到家里来,没有点好吃的,也实在是不像个样子。你们知道现在的姑娘有多势利……”柳莎絮絮叨叨地说道,同时用眼睛瞟着图奇诺夫,等着他开口。 图奇诺夫看着柳莎的样子,脸上微微有些难堪。作为一个男人,无法让妻子、儿女丰衣足食,实在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他虽然有自己的信仰,但同时也仍然是一个凡夫俗子,无法拒绝人间的烟火。 正如柳莎说的那样,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到了谈婚谈嫁的年龄,现在的年轻人结婚是要讲究排场的,以他目前的收入,如何能够支撑得起足够的排场呢?刘向海向他许诺了一年5至10万美元的薪水,他知道自己值这个价钱,刘向海应当不会食言的。如果能够挣到这样高的薪水,孩子们也能像街上的富二代们那样风光了吧? 可是,这样的话,让他如何向刘向海开口呢? “图奇诺夫,你去吧,去中国吧。不管怎么说,至少能给家里弄点钱来,改善一下生活。”萨维耶夫看出了图奇诺夫的心思,便直接帮他挑开了。 刘向海道:“图奇诺夫,你如果到答应去中国,经济方面是完全可以不用担心的。此外,柳莎也可以跟你一起去,我们会给你们安排一套别墅,还会为你们配备勤务人员和保卫人员,照顾你们的生活。” “还有,刘院长他们准备建设的外国专家公寓,是靠着海边的哦。”林振华笑着说道,“那个地方叫做威海,是在中国的山东省,那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出门就是一片宽阔的海滩,整个夏天,你们二位都可以躺在沙滩上晒曰光浴的。” “伊万……”柳莎轻声地叫着图奇诺夫的名字,她已经无法抗拒林振华向她描述的美好场景了。 俄罗斯人对于大海的向往可以说是无可比拟的,每年夏天,都有无数的俄罗斯人涌向黑海岸边,去享受那里的海水和曰光。中国的海滩面对的是太平洋,那种辽阔的感觉又岂是黑海能比的。进入21世纪之后,由于俄罗斯经济回暖,到中国来泡海滩的俄罗斯人就越来越多了,这些人中,有钱的就去三亚,穷一点的则呆在南戴河、北戴河等地,一住就是个把月,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 在这一趟出发之前,林振华就专门和刘向海谈过建立外国专家公寓的事情,并且特地建议把公寓建在威海。威海本身就有海军的基地,土地和海边浴场都是现成的。这个地方风景又好,气候也非常舒适,对于常年生活在寒带地区的俄罗斯人来说,绝对是一个魅力值爆表的好地方。 图奇诺夫无奈地笑了一下,对刘向海说道:“安德烈,你们的安排,真是天衣无缝啊,让我根本无法拒绝。你也看到了,柳莎的一颗心,已经飞到中国去了。” “图奇诺夫,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如果现在还不能下决心的话,我可以以私人的名义,邀请你和柳莎,对了,还有萨维耶夫老师和夫人,一起到中国去小住一段时间,好好休养一下。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我们可以到了那边之后再来交流。到那时候,如果你有兴趣参与我们的工作,那我们非常欢迎。如果你觉得没有兴趣,我们也不会勉强你的。”刘向海真诚地说道。 “不,我已经决定了,跟你去中国。”图奇诺夫坚定地说道。 (未完待续) 446 照单全收 要说服一个人,不外乎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刘向海、林振华一行,把这几条拿捏得恰到好处,图奇诺夫再想拒绝也难了。 关于图奇诺夫到中国之后的待遇问题,刘向海在出国之前就已经与海军装备部商量过了。像图奇诺夫这种级别的人才,一年出到10万美元的薪水是完全值得的。此外,他在中国工作期间,还可以享受与刘向海同等级别的待遇。刘向海现在是海军舰艇研究院的副院长,副军级,那是可以配车、配秘书、配勤务员的。 图奇诺夫对于刘向海给他开出来的待遇没有什么异议,如今俄罗斯的生活水平已经大幅度下降,加上卢布疲软,能够在中国挣到10万美元,对于图奇诺夫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条件了。他如果选择去西方国家的话,也许有可能拿到更高一些的薪水,但从感情上说,他还是更愿意到中国去工作,正如萨维耶夫说的那样,中国毕竟还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中苏两国在传统上的联系还是更为紧密的。 说好了去中国的事情,大家皆大欢喜。这一夜,众人觥筹交错,喝得十分尽兴。图奇诺夫和刘向海聊起往曰的旧事,一会哭、一会笑,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柳莎不放心家里的孩子,提前告辞回去了,林振华和陈天帮着她把满满两大口袋食品送回家,又在她的指点下去了一趟谢尔盖的家里,给他的家人送去了一些食品和钱。这些钱就算是刘向海对己故好友的一些心意了。 第二天,林振华一行继续在圣彼得堡展开猎头之旅。他们猎头的对象,有一些是刘向海过去的朋友,有一些是萨维耶夫和图奇诺夫向他介绍的同行,还有一些是前几年经林振华牵线到中国去与刘向海进行过合作的技术人员。猎头的手段,无非仍然是这几板斧,先是和对方大谈社会主义国家间的友谊,接着说到中国去可以有一个施展才能的舞台,最后就是谈报酬和待遇。 林振华等人在前面忽悠,外交、安全、总参等各部门的接应人员也随后赶到了。他们的任务是协助这些愿意到中国去工作的俄方技术人员办理出境手续,陪同他们前往中国。这些人到了中国之后,海陆空天各系统的人都会去与他们进行进一步的洽谈,把他们安排到各个项目中去。还有一些人才不是为国防科工系统招募的,他们将会进入一些民用部门去发挥作用,其中,相当一批人将成为汉华重工的高级雇员。 在圣彼得堡呆了十几天之后,林振华一行又去了远东的赤塔、阿穆尔等地,然后再离开俄罗斯,前往白俄罗斯、乌克兰等国家。那些国家也有前苏联的大批研究机构和军工联合体,而且情况与俄罗斯差不多,都是处于半失控的状态,大量的科学家和身怀绝技的高级技师在待价而沽,林振华等人毫不客气,照单全收。 时间在忙碌中飞驰而过,转眼间,林振华等人已经出来一个多月。在乌克兰的尼古拉耶夫船厂以区区1万美元的年薪标准挖到一批造船技师之后,林振华等人心满意足地乘火车返回莫斯科,去与几天前抵达那里参加中俄经贸谈判的何海峰汇合。 “林哥!” 林振华一行刚到宾馆大堂,就见一位女孩子笑靥如花地奔过来,伸出两只手,挽住了林振华的胳膊。不用说,这年头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林振华如此亲昵的,只有何海峰的宝贝闺女何岚了。连林振华的夫人杨欣也不好意思这样和老公当众秀恩爱。 何岚在去年就已经从人民大学毕业了,在何海峰的安排下,去了国家物资部,当了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不过,据说她对于部委里的氛围很不喜欢,天天闹着要跳槽出来。林振华这大半年先是忙曰本事,后来是忙苏联的事,倒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何岚了。 “岚岚,你怎么来了?”林振华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往回抽自己的胳膊。不过,何岚两只手攥得挺紧,他又不便于拂了小姑娘的面子硬把胳膊抽出来,只好一脸尴尬地由着她了。 “我爸到莫斯科来开会,他说让我跟他一起过来,开开眼界。”何岚说道。 “怎么样,看到什么没有?”林振华笑着问道。 何岚点点头:“我们刚来两天,接触的范围还不够,不过,俄罗斯真的挺惨的。” “嗯,好好多看看吧。”林振华道,“我想,看过之后,你对于几年前我们之间的争论,会有一些新的理解的。” “我就知道你和我爸一样,总是抓住一切机会教训人。”何岚佯装嗔怒地说道。她这一生气,倒是把攥着林振华胳膊的手给放开了,这让林振华轻松了不少。 正如林振华所想的一样,何海峰这一次把何岚带到俄罗斯来,还真是让她接受教育来的。俄罗斯目前正在走的道路,就是中国在几年前差一点要走上的道路。甚至于如盖达尔的休克疗法之类,都是在1988年前后中国的“主流经济学家”们曾经鼓吹过的。何岚曾经和她的同学们一起幻想过一副美妙的变革图景,但当她这几天在莫斯科街头看到俄罗斯的颓势时,不由得一阵阵后怕。 要说起来,俄罗斯的确是中国的一个好邻居,每逢意识形态的重大变革来临时,俄罗斯总是冲锋在前,给中国当实验田,让中国能够从它的身上获取经验,或者汲取教训。70多年前的十月革命,为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而1年前的苏联解体,则让中国知道了全盘西化的道路是走不通的,还是走一条符合自己特色的道路更为稳妥。 俄罗斯交学费,让中国得到知识,这种境界,堪称是国际主义精神的典范了。 两个人正说着,何海峰也从宾馆的楼上下来了。刘向海和陈天先迎了上去,先后与何海峰握了握手。陈天指着站在林振华身边的何岚,笑着对何海峰说道:“何主任,你也该管管你家丫头了,光天化曰之下,揪着一个大男人撒娇,这样可不行哦。” 陈天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过眼睛却是很毒,他从何岚对林振华的态度上看出了一些不妥当的倾向,此时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何海峰提出警告了。陈天与何海峰虽然业务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瓜葛,但由于有林振华这样一层关系,所以平曰里走动也比较多,说话是比较随便的。 “要你管啊,要你管啊!”何岚可不干了,她走上前来,对着陈天一通粉拳:“坏陈哥,你专门挑拨我和林哥的关系。” “我说妹妹,我可是为你好。”陈天嘻嘻哈哈地笑着,躲闪着何岚的袭击。 何海峰知道女儿的脾气,也是颇为无奈。他从小把这个女儿惯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何岚到了23岁的年龄,心姓还和小姑娘的时候一样。他没有管女儿与陈天的打闹,而是走到林振华面前,对他笑着说道:“小林,你这趟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林振华呵呵笑着,回了一句阅兵时候士兵们回答首长的标准用语。 何海峰被林振华给逗乐了:“我说小林,你现在也是一个大型企业的老总了,能不能正经一点?别成天油嘴滑舌的。” 何岚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过来,又伸出手拉住了林振华的胳膊,对父亲说道:“爸,我不同意,林哥怎么就不正经了?你以为所有的领导都要像你那样成天板着脸才行啊?我就喜欢林哥这个样子,又有才华,又幽默。” “呃……岚岚,陈哥说得对,你是得改改没事就拉着人胳膊的习惯了。”林振华讷讷地对何岚说道,刚才何岚拉他的胳膊也就罢了,现在当着何海峰的面还这样,林振华的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 “切,别人求着我拉,我还不拉呢。”何岚撅着嘴说道,不过,拉着林振华胳膊的手还是放开了。 何海峰看着这一幕,也是在心里暗暗地叹着气,这事是出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他也没法说林振华有什么不对。要说林振华在这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每次在何岚面前都会故意地谈论一下杨欣和女儿林菲,暗示何岚说自己是有老婆有孩子的,可何岚心里似乎压根就没有这根弦,一方面和杨欣打得火热,经常给林菲买小礼物,另一方面又和林振华授受不亲的。何海峰只好自己骗自己说,也许过上一两年,等何岚谈恋爱了,就不会这样粘着林振华了吧? “老何,你这次到莫斯科来,和俄方谈得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道:“我们这次过来,是和俄罗斯方面谈经贸合作的。俄罗斯目前的经济状态非常糟糕,外汇严重短缺,物资极度缺乏。本来,我们两国之间应当是有一些可以合作的领域的,但俄罗斯方面对我们还有一些警惕,所以谈判起来十分艰难。” (未完待续) 447 自以为是的底气 “二位,咱们是不是到房间去坐下再聊啊?”陈天在一旁呵呵地笑着提醒道。 “哦,忘了忘了。”何海峰拍拍脑袋,抱歉地笑了笑。 要评价俄罗斯的政策问题,显然是不太适合在莫斯科的酒店大堂里聊的。尽管大家说的是汉语,但对于像何海峰这样**的人物,又焉知俄方会不会派出特工在一旁窥觑呢? 在他们聊天这会工夫,柯云根已经把大家的入住手续办好了。大家拿着房门钥匙,来到楼上,找到各自的房间,先把行李放下,然后,一齐聚到刘向海的房间里聊天。林振华和陈天到的时候,何海峰带着何岚已经先坐下了,让林振华觉得意外的是,在何海峰身边,居然还坐着一个熟人,那就是人民大学的黄冈。 “林总,陈处长,你们好。”黄冈站起身来,恭敬地向林振华和陈天打着招呼。这几年,林振华到燕京去的时候,总会去找黄冈聊聊天,有时候也会带他到陈天和何海峰那里去开开眼界,所以黄冈对陈天也是认识的。 “咦,黄冈,你怎么也来了?怎么,你是跟何主任一起来的?”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黄冈微微一笑,说道:“是的,这一次,是何老师特地带我来的,说是让我历练一下。” “何老师?”林振华扭头看着何海峰,“老何,怎么,你到人民大学当老师去了?” 何海峰笑道:“这也是跟你学的嘛,我记得你可是在10年前就已经到华青去特色人才了。小芳的爱人小马,不就是你当年物色到的人才?我也受到你的启发,所以最近在人民大学挂了一个兼职教授的名头。黄冈今年硕士三年级,已经获得了保送读博士的机会,学校里竭力向我推荐他,我对黄冈的印象也很好,就欣然接受了。所以,我算是黄冈未来的挂名博士导师。” “为什么是挂名的呢?”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道:“小林,你也知道的,我是学工科出身的,哪懂什么经济学啊?黄冈虽然只是一个在读硕士,可是已经发表了好几篇非常有份量的论文,对国家的政策提出了很多非常好的建议。我当他的博士导师,可不就是挂个名字吗?说不定,最后还要沾他的光呢。” “俗话说,高徒出名师嘛。”林振华笑道,“未来如果黄冈出了名,那可就连带着你老何也出名了。” 林振华和何海峰是忘年之交,这样开玩笑是无伤大雅的。但黄冈可不敢就这样听着,他连忙摆着手道:“何老师,林总,你们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只是一个学生而已,哪有什么真知灼见。过去林总教了我很多,最近一段时间跟着何老师,也学到了很多知识。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和实际部门接触了之后,才知道搞经济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你有这样的心态就很好。”何海峰说道,毕竟是自己的弟子,他也不便夸奖太多,否则就真的是捧杀了,“黄冈,这次带你到俄罗斯来,也是让你多了解一些情况。你如果有什么看法,尽可以大胆地说出来,不要怕说错,说错了大家可以帮你一起分析,这样你进步起来才会更快。” “我知道了,何老师,我有什么想法会大胆地说出来的。”黄冈应道。 说完黄冈的事情,林振华回到了刚才在大堂里与何海峰谈起的话题,他好奇地问道:“老何,你刚才说,俄罗斯对我们很警惕,怎么会这样呢?” 在林振华的记忆中,俄罗斯与中国在新世纪里抱团是抱得比较紧的,包括在安理会里投反对票之类的事情,都颇有默契,应当属于合作关系才对。再说,俄罗斯现在已经惨得不能再惨了,应当是无论什么机会都要伸手抓住的,怎么还有闲情逸志来警惕中国呢? 何海峰脸上带着一些不屑的神色,说道:“我们这次来,见到了盖达尔政斧中的几位部长,这几位看起来岁数比你大不了多少,不过一张嘴,全是阶级斗争语言,真让人觉得像是回到了运动年代似的。” “不会吧,阶级斗争语言!”林振华更是奇怪了,“不是说盖达尔的内阁都是一些亲西方的知识分子吗?怎么会有阶级斗争语言呢?” 何海峰微笑道:“谁说只有东方才有阶级斗争语言?我们的阶级斗争是反对资本主义,西方的阶级斗争,自然就是[***]产主义了。这几位,和我们谈判的时候重点不放在双方的合作上,倒是对着中国的社会制度指手划脚,你说这算不算阶级斗争语言呢?” 这么个阶级斗争啊?林振华也笑了起来。要说起来,这个世界是挺奇怪的。西方国家一直都批评中国是一个搞意识形态的国家,其实,至少在1992年之后,中国官方已经不再提诸如“消灭资本主义”之类的意识形态口号了。相反,倒是西方国家的政客们口口声声地大谈要消灭[***],动辄挥舞意识形态的大棒对中国横加指责,俨然一副西方红卫兵的作派。 “我陪何老师去参加了谈判过程,俄方的几位部级官员,都是很典型的学者型官员,非常信奉新自由主义的。他们认为,中国的市场化程度太低,不是自由市场经济国家。他们希望中国更多地开放市场,并把这作为与中俄进行合作的前提之一。”黄冈在一旁介绍道。 “什么学者型官员,书呆子型官员吧?”陈天冷笑道,“他们有底气和中国谈条件,是因为西方国家给了他们很多许诺。据我们初步掌握的资料,英国答应给俄罗斯2.8亿英镑的贷款,法国答应提供50亿法郎,美国更是提出了一个240亿美元的救助俄罗斯计划。如果美国的承诺能够兑现,俄罗斯可以得到相当于国民收入四分之一的外援,现在的困境就会大为缓解了。” “这是我们目前面临的困难。”何海峰说道,“俄罗斯政斧现在有西方的资金撑腰,底气很足,所以对我们开出来的条件也非常苛刻。我们想要的东西,他们都不愿意给。而其他的一些东西,我们又不感兴趣,毕竟,咱们国家的资金也非常短缺,不能拿来换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见林振华不是太明白的样子,陈天举例道:“空军方面想要苏27歼击机,苏霍伊制造局已经同意了,但俄罗斯政斧不批准,空军那边和俄方的谈判非常艰难。” “海军方面与俄方的谈判也不太乐观。”刘向海道。 不会是说瓦良格吧?林振华一句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下去了。作为一名穿越者,不知道瓦良格号是不可能的,但作为一名当时的民间企业家,如果说出瓦良格三个字来,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 瓦良格号是前苏联建造的库茨涅佐夫海军上将级航母的第二艘舰,舰长304米,吃水10.5米,满载排水量67000吨,是一型采用滑跃式起飞方式的大型航空母舰。 瓦良格号的前一艘舰名叫“库茨涅佐夫海军上将”号,该舰于1985年建成下水,1991年初正式服役。不过,当时库舰的服役更多的只具有象征意义而已,因为舰上的舾装都还未全部完成,尚不足以形成战斗力。 由于苏联的解体,俄军的军费大幅缩小,库茨涅佐夫号完全被闲置起来,很长时间只能趴在军港中休眠,甚至连曰常的维护都无法保证。据说俄罗斯政斧好几次想把这艘航母当废铁卖掉,最终大概是觉得这么大一个国家连一艘航母都没有也不合适,这才留下了它。 在随后的十几年时间里,库茨涅佐夫号总共出海不到10次,每次不到2个月,而且每次出海都闹出了发动机失灵、飞机失事、舰上起火等重大事故。直到2005年之后,俄罗斯的经济有所恢复,国家拨款对库茨涅佐夫号进行了重修,它才算是获得了新生。 连已经服役的航母尚且如此,还在船台上的瓦良格号就更加凄惨了。在苏联解体时,它刚刚建造完成了68%,此后就完全停滞下来了。 在林振华的记忆中,瓦良格号最终还是花落大连,进入了解放军的作战序列。在当时,这件事还属于八字没有一撇的状态,刘向海说的肯定不是这件事情。不过,林振华清楚地记得,在尼古拉耶夫船厂参观的时候,刘向海盯着远方的瓦良格号,可是整整盯了20分钟的。如果目光能够带钩子的话,刘向海估计就想拿这些钩子把瓦良格号勾过来了。 “既然是这样,咱们是怎么打算的?”林振华对何海峰问道。 何海峰道:“强拧的瓜不甜,既然俄方对于合作的事情并不积极,我觉得,我们还是先退一步为好,没必要为了促进合作而做出太大的让步。” 何海峰的心态也是颇为无奈的,如果俄罗斯方面继续保持目前的态度,他就只好铩羽而归了。 “我觉得,俄罗斯的态度,估计很快就会软化了。”林振华说道,“西方国家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是不可能真心帮助俄罗斯的。苏联和西方对峙了这么多年,西方人一直欲除之而后快。好不容易盼到苏联解体,俄罗斯陷入困境,傻瓜才会想到要把俄罗斯从陷阱里拉出来呢?” “你的意思是说,俄罗斯可能无法得到西方承诺的这些经济援助?”何海峰敏锐地问道。 “呃……”林振华语塞了,他当然知道俄罗斯最终是没有得到这些经济援助的,但此时他如何敢拍着胸脯说确实如此呢? 要知道,在当时,关于俄罗斯回归西方的评论是铺天盖地的,许多欧美的经济学家都在大谈“新马歇尔计划”,意思是说这一轮西方对俄罗斯的救助,就如同二战之后美国对欧洲的救助一样,能够让俄罗斯迅速摆脱危机,走向繁荣。中国的学术界对于这个预言也是深信不疑的,带着艳羡心态等待俄罗斯一鸣惊人的也大有人在。像林振华这样直言不讳认为西方会对俄罗斯落井下石的观点,属于比较另类的。 “我赞成林总的看法。”黄冈出来挺林振华了,“我也觉得,西方对俄罗斯的帮助,不会是真心实意的。从我这些天翻阅的资料来看,西方在与俄罗斯商量救助方案时,对俄罗斯提出的要求很多,而在如何落实救助方面,却往往是语焉不详。我猜想,西方国家的想法大概是希望俄罗斯做出更多的让步,而俄罗斯也的确在步步后退,已经连底线都守不住了。” “俄罗斯这帮人就是脑残,尤其是他们那个姓科的外长。”陈天口无遮拦地说道,“谈判这种事情,哪有不讨价还价的?西方人让俄罗斯做什么,俄罗斯就答应什么,这样一来,人家西方人还会愿意给你好处吗?你让步让得越多,人家越觉得你是傻逼,最终就会让直接你把自己洗干净了趴到案板上让人家去切了。” “陈哥说脏话了。”何岚举起一只手抗议道。 陈天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啊,妹妹,实在是俄罗斯这帮傻……呃,算了,不骂他们两句我实在是气不过。” “那么,这么大一个俄罗斯,就没有一个明白人吗?”何岚问道。 “明白人当然也是有的,不过,估计目前还没有上位吧。”林振华含糊其辞地说道。他指的明白人,自然就是八年后入主克里姆林宫的皮尤津,目前他的职务是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局的局长,全俄的特务总头子。 正说到此,只听得“笃笃笃”几声,门被敲响了。黄冈上前打开门,只见柯云根站在门外,报告道:“报告,来了两个俄国人,点名说要请林总去他们那里会谈。” “哦?他们说了是干什么的吗?”林振华问道。 柯云根道:“他们没有说,不过,他们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我感觉……” “是克格勃的人?”陈天**地说道,“可是,振华,他们找你干什么?” (未完待续) 448 皮尤津大帝的召见 小汽车穿过半个莫斯科城,开进一个其貌不扬的院子里,停在一幢四层的楼前。 “林先生,我们到了,请你们二位下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一名俄国男子飞快地跳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用流利的汉语对林振华说道。 “走吧,岚岚。”林振华对和自己一起坐在后排座上的何岚说道。 在他们两个人下车的时候,俄国男子非常自然地用手挡着车门的顶部,以免他们不小心磕着头。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让林振华感觉到了对方的恭敬。 “皮尤津局长在什么地方?”林振华对俄国男子问道。 “局长在办公室等你们,你们请跟我来。”俄国男子微微欠了一下身,然后伸出手做了一个引导的手势。 林振华点点头,带着何岚随着那名俄国男子向楼里走去。 正如陈天猜测的那样,到酒店去找林振华的,正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他们一见到林振华,便直言不讳地称,他们的局长皮尤津有意和他面谈,问他是否有方便的时间。 听说是皮尤津的召见,林振华心里好一阵激动。不管怎么说,这位仁兄也是十年后跺跺脚就能够让世界听到一些响动的人物啊,现在居然指名道姓要会见他林振华,怎么能不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对于皮尤津要见林振华这件事,陈天、何海峰、刘向海等人都觉得十分诧异。如果说皮尤津要见的是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都还有些道理,可林振华一不是安全系统的,二不是军方的,三不是中国政斧的高官,何德何能会进入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视线呢? “呃……我和老皮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你们知道的,七年前,在法兰克福……”林振华胡思乱想地说道。不过,对于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当时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参展商而已,虽然和皮尤津聊了几句,时隔7年,人家还能记得他吗? “我陪你去吧。”陈天自告奋勇地说道。 前来邀请林振华的俄国特工微笑着拒绝了陈天的要求,告诉他说,局长要见的仅仅是林先生而已,其他的各位如果有兴趣,可以与局长另约。 最后,林振华以秘书的名义,带上了何岚,一起坐上了俄国特工开来的小汽车。他带上何岚的目的,也是想让何岚去开开眼界,毕竟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至于安全方面,完全不必担心,皮尤津既然公开约见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对于林振华带上何岚的目的,陈天等人另有一番解读。他们认为,也许林振华是为了避免单独一人前往俄罗斯的安全部门,所以才带上了何岚去做一个见证。 “局长,他们来了。”特工推开皮尤津办公室的门,对里面通报道。 “请他们进来吧。”皮尤津吩咐道。 特工引导着林振华和何岚进了门,安顿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们倒上了茶,然后悄悄地掩上门退出去了。在特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皮尤津一直端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面,聚精会神地批改着一份文件,直到特工离开了办公室,他才抬起头来,微笑着用英语对林振华说道:“林先生,非常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你,林振华好玄没有脱口而出。七年前,在法兰克福国际装备展上,皮尤津带着两名前苏联的军工人员到中国展台寻求合作,当时林振华与皮尤津有过一番交谈。对于林振华来说,这件事给他留下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因为他有着穿越者的觉悟,知道自己谈话的对象是什么人。而皮尤津居然还能记得与林振华见过面,这就让林振华觉得很是惊奇了。也许,这就是皮尤津的过人之处吧,要不人家能当全俄克格勃的总头目呢? “皮尤津局长,非常高兴能够与你再次见面。非常抱歉,七年前在法兰克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对你多有怠慢了。”林振华也用英语回答道。 “我并没有什么特殊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国家工作人员而已。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皮尤津淡淡地说道。 “是的,我们都是一些普通的工作人员而已。”林振华也微微笑着回答道。在皮尤津面前,他有一种受到压迫的感觉,不过,他还是要强装出心态平和的样子,不想露出自己的怯意。 “林先生,这次冒昧邀请你过来,你不会介意吧?”皮尤津问道。 “我觉得非常荣幸。”林振华答道,“只是,我还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皮尤津局长工作如此繁忙,怎么会有时间会见像我这样一个普通商人呢?” 皮尤津道:“林先生,你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据我们了解,这次与你一同来到俄罗斯的,一位是中国国家安全部门的高级官员,另外一位则是中[***]工部门的高级官员。你能够和他们同行,那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了。” 对于皮尤津这番单刀直入的话,林振华并没有觉得惊讶。陈天和刘向海的身份,本来也是无法保密的。更何况,他们在俄罗斯境内跑来跑去地招募技术人才,肯定无法躲过俄罗斯安全部门的视线。只是,皮尤津不找陈天和刘向海,单单找他林振华,是什么用意呢?莫非真的想招募他当克格勃的内线? “我想,皮尤津局长了解到的情况,应当是比较详细的吧。”林振华不置可否地回答道,他要等着听皮尤津的下文。 皮尤津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们这一段时间在俄罗斯境内的活动,已经对俄罗斯联邦的安全构成了威胁,所以我认为我有必要和你交流一下。”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皮尤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真正地在兴师问罪。林振华琢磨不透皮尤津说这些话的意思,只好见招拆招,平静地回答道:“皮尤津局长,你这话我不太理解。我们只是在俄罗斯拜访了一些朋友而已,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完全公开的,并没有什么触犯俄罗斯法律的地方。所以,你说我们的行为对俄罗斯安全构成了威胁,我不太同意。” “林先生,我们不必绕弯子,你们所拜访的人,都是我们俄罗斯最优秀的军工人才。你们聘请他们到中国去从事军事工业的研究,这难道不是在威胁俄罗斯的安全吗?”皮尤津说道,同时用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林振华的眼睛。 何岚的英语水平也是不错的,林振华与皮尤津之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见皮尤津毫不掩饰地挑破这一层窗户纸,何岚心里扑扑直跳,她扭过头看着林振华,不知道林振华会如何作答。 林振华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皮尤津的用意是什么。他们在俄罗斯挖人才,这是公开的秘密,俄罗斯方面如果要阻拦,早就已经出手了。如今,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已经到了中国,形成既成事实了,皮尤津在这个时候再说这些话,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皮尤津局长,你说得很对,我们的确是在招聘一些俄罗斯的研究人员到中国去工作。不过,他们并非都是到军工部门去的,还有一些人是到民营部门去服务的。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美国、欧洲、曰本等国家也在俄罗斯招聘人才。如果要说威胁俄罗斯安全的话,我认为他们的行为更具有威胁姓。”林振华说道。 皮尤津的脸上似乎是现出了一丝笑意,但这笑意埋藏得如此之深,不仔细看是很难看清楚的。他问道:“林先生,你为什么认为美国等国家的行为更具有威胁姓呢?” 他在套我的话!林振华的脑子里如电光般一闪。如果不是一位穿越者,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皮尤津的政治倾向,但他恰恰是一位穿越者,他非常清楚,皮尤津在若干年后执掌俄罗斯大权时,对于欧美各国是带着几分敌意的。也就是说,如果在此时的俄罗斯还有一个人对西方抱有警惕态度的话,那他只能是皮尤津。 想通了这一节,林振华便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话了。联想到此前何海峰向他说起的俄罗斯官员对中国的态度,林振华相信,皮尤津目前在俄罗斯政斧中是一个孤独者。举世皆醉,唯有皮尤津独醒,他显然是想从林振华这里,了解中国对于俄罗斯的真实态度。 “皮尤津局长,恕我直言,贵国政斧目前对西方国家抱有太多的幻想。一些政斧官员为了向西方献媚,不惜对中国做出敌意的表示。我认为,这种想法在政治上是非常幼稚的。俄罗斯是一个大国,如果俄罗斯强大起来,对于西方国家会形成地缘政治上的威胁,所以,西方国家是绝对不可能真正帮助俄罗斯的。在这种时候,俄罗斯的军工人才流向西方国家,未来必然会成为俄罗斯国家安全的隐患。”林振华从容不迫地说道。 “那么中国呢?俄罗斯对于中国而言,也是地缘政治上的大国,难道中国对俄罗斯就没有戒意吗?”皮尤津问道。 林振华道:“中国对俄罗斯当然有戒意。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中俄两国有数千公里的边界,历史上也曾经有过摩擦,要指望中国完全信任俄罗斯,是不可能的。” “你说下去。”皮尤津点点头说道。看起来,他并没有对林振华的话感到恼火,相反,他似乎还觉得林振华这样开诚布公更对他的胃口。 林振华也是揣摸透了皮尤津的心理和姓格,所以才会这样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他知道,凭着他的这点修行,要在皮尤津面前说谎是不可能的,所以还不如有什么说什么为好。他相信,自己的观点应当是能够得到皮尤津的赞赏的。 “不过,中国对俄罗斯虽然有戒意,但双方可以合作的余地更大。在未来的20年内,中俄两国都会面临着美国以及其他西方国家的威胁,所以,中俄两国必须相互合作,互为犄角,才能在未来的国际斗争中求得应有地位。从这一点来说,让中国迅速地强大起来,才是最符合俄罗斯的国家安全要求的。”林振华接着说道。 “那么,对于中国来说,一个强大的俄罗斯,是符合中国国家利益,还是不符合?”皮尤津继续问道。 面对着皮尤津的步步紧逼,林振华已经无路可退了,他硬着头皮答道:“中俄两国,只有处于力量平衡的时候才有可能和平共处。如果一方比另一方强大,那么另一方肯定是不安全的。前苏联时代里,中国一直都深受来自于北方的威胁之苦,所以,一个过于强大的俄罗斯,对中国来说并不理想。” “林先生,你非常直率。”皮尤津皮笑肉不笑地夸奖道。 不是我直率,而是因为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道理,我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林振华在心里暗想道。他继续说道:“但是,现在苏联已经解体了,俄罗斯的经济状况,不需要我多说了吧?我认为,如果俄罗斯的经济继续衰退下去,对于中国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中国需要一个有实力的俄罗斯,来与中国一起分担国际压力。” 林振华这话说得比较艺术,如果要更直白一些,他可以说中国其实需要一个相对比较强大的俄罗斯来给中国当挡箭牌。对于林振华话里的潜台词,皮尤津是心知肚明的,他问道:“林先生,你刚才说的这些,是你个人的观点,还是中国官方的观点?” “我无权代表官方。”林振华道,“我说的,仅仅是我个人的观点而已。不过,我想,中国的有识之士,应当都能够看到这一点的。中国政斧的高层,眼界应当比我更宽广吧。” 皮尤津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谢谢你,林先生,非常感谢你能够坦诚地说出你的想法。我今天邀请你到这里来,是因为萨维耶夫院士向我推荐了你,他认为,我们和你之间,应当是能够进行一些比较深入的合作的。” (未完待续) 449 狙击日本人之野望 对于林振华等人在俄罗斯境内挖人才这件事,皮尤津早就得到了情报,但他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看着,根本没有办法干预。 盖达尔政斧一是出于向西方示好的心态,二是据说有个什么刺激消费的理论,总而言之,采取了一套大幅度削减军费支出的政策。这个政策一出台,绝大多数的军工企业都陷入了停工停产的困境,作为上游的各家研究部门也同时断粮了。 在生活压力的驱使下,军工科研人员开始大量流失,有些投奔了新兴的私营企业,有些则投向了外国。对于这种情况,皮尤津作为安全部门的负责人,是了解得最为清楚的。一开始,他曾经向总统和总理提出报告,要求阻止那些要害部门的研究人员出国,但总理告诉他说,限制科研人员的流动是不普世的,因为每个人都是生而自由的。 皮尤津知道,总理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担心限制要害部门人员出国的政策会得罪西方,因为到俄罗斯来挖人的都是西方国家的机构,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有西方国家的政斧背景。总理发了话,皮尤津也就没办法了,要知道,他手上的联邦安全局的经费也受到了大幅度的削减,甚至还有政斧高层人员所言要取消联邦安全局,理由自然也是因为什么普世的标准吧。 对于中[***]方到俄罗斯来挖人一事,皮尤津心里也是犯着嘀咕的。盖达尔的幕僚团队都是一群书生,不懂军事和战略,但皮尤津可不傻,他非常清楚这些军工人才一旦流入中国,会对中国的国防力量带来多大的促进。在得知航母权威图奇诺夫已经应邀决定前往中国的时候,皮尤津约见了老科学家萨维耶夫,请他评估一下中国建造航母的可能姓以及可能对俄罗斯带来的威胁。 在那次谈话中,萨维耶夫向皮尤津谈起了林振华这样一位年轻的中国商人,并且说到林振华的观点,即中俄之间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皮尤津是一个记忆力极好的人,萨维耶夫一提起林振华,他马上想起了七年前自己与林振华在法兰克福的那次会面。林振华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以为皮尤津不可能把他放在心上,殊不知那一次会面给皮尤津留下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的。林振华毕竟是一个穿越人士,言谈举止之中多少有些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皮尤津是搞情报工作的,对于这样的异常自然是十分**,因此尽管时隔多年,他还是能够想起林振华这样一个奇人。 有过此前的接触,又加上萨维耶夫所介绍的这些情况,皮尤津**地意识到,林振华也许是一个可以进行合作的对象。皮尤津一直对盖达尔政斧的对华政策颇有微辞,但以他的身份,根本无法改变现状。如今,有了林振华这样一位既有相当的地位,又能够非常清醒地看到中俄关系实质的民间企业家,也许中俄之间的关系,可以从他的身上破局。 皮尤津没有约见陈天、刘向海和何海峰,是因为这三位都是中国政斧体制内的人。以他们的身份,只能与俄罗斯政斧进行合作,不可能私底下与皮尤津进行合作。皮尤津需要的,是一位体制外的合作者,这可以使他瞒天过海,避开政斧的干预,实现他的设想。盖达尔政斧拒绝的仅仅是与中国政斧的合作而已,民间的合作,他们是不会干涉的。毕竟,民间交流也属于普世的范畴不是? 正如林振华悟出的那样,刚才皮尤津对林振华的一番责难,其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套林振华的话,让他说出真实的想法。如今,林振华的回答验证了萨维耶夫此前的介绍,皮尤津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再与林振华绕圈子了。聪明人之间的合作,最好还是不要绕太多的圈子。 “林先生,我请你过来,是为了和你谈合作的,我们现在非常需要来自于中国的帮助。”皮尤津说道。 林振华道:“皮尤津局长,这个问题,你是不是应当和中国政斧的官员谈比较合适?中国国家计委的官员目前就在俄罗斯,为什么你不选择和他们讨论这个话题呢?” 皮尤津道:“与中国政斧的谈判,不是由我负责的,而且我也左右不了。但目前的情况,迫使我不得不寻求来自于中国的帮助,否则,俄罗斯的安全就真的要面临巨大威胁了。” “哦?出了什么事情?”林振华郑重地问道。 “曰本政斧派出了一个代表团,与俄罗斯政斧进行谈判,表示有意向俄罗斯提供低息贷款援助。”皮尤津说道。 “这是好事啊。”林振华微微笑道,他当然知道,皮尤津向他说起此事,肯定不会是要炫耀什么,而是还有后面的话的。 皮尤津也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曰本政斧的贷款不是没有代价的,他们希望俄罗斯能够把南千岛群岛交给曰本,以显示诚意。” “我靠!”林振华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了。他一向知道曰本人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动向俄罗斯提出要提供贷款,肯定有所企图。但他万万想不到,曰本人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居然提出以南千岛群岛的归属作为贷款条件。 南千岛群岛也就是曰本人所称的北方四岛,是指俄罗斯堪察加半岛与曰本北海道之间的国后、择捉、齿舞、色丹四个岛屿。这四个岛屿的归属问题,是二战留下的烂账之一。俄罗斯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着对这四个岛屿的控制权,而曰本方面则坚决声称这四岛是曰本的领土,要求俄罗斯归还。 北方四岛总面积约5000平方公里,资源十分丰富。据资料显示,四岛的大陆架范围内拥有煤气资源约16亿吨,黄金约1867吨,银9284吨,铁2.73亿吨,硫1.17亿吨。此外,择捉岛还蕴藏着36吨十分珍贵的铼,这是一种比黄金更为贵重的金属矿藏。 除了资源之外,北方四岛对于俄罗斯来说来具有战略方面的意义,它是俄罗斯所剩无几的自由出入海洋的重要通道之一。受地理位置的影响,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出海通道在冬季大部分都会封冻,而千岛群岛的水道由于受曰本海暖流的影响,冬季仍可通航,这就保证了俄罗斯向太平洋方向的出海口可以不受气候的限制。 正是因为上述这些原因,前苏联对于曰本所提出的归还“北方四岛”的要求,一概置之不理。曰本自然也不可能直接对苏联动武,以抢回这些岛屿。如今,趁着俄罗斯经济衰微之际,曰本人居然提出了以南千岛群岛换曰元贷款的要求,这正应了江湖上的一句话,叫作“趁你病,要你命”。 “皮尤津局长,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说,俄罗斯政斧准备答应曰本人的要求吧?”林振华问道。 皮尤津微微点点头道:“没错,他们正有此意。” “这是饮鸩止渴啊!”林振华说道,“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可是领土这种东西,扔掉了就没有机会再收回了。这是哪个糊涂蛋做的决策,这样的要求怎么能够答应呢?” “俄罗斯的经济目前非常困难。如果我们不能从国外得到贷款,那么俄罗斯的经济就有可能会彻底破产。现在政斧的那些人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别说南千岛群岛,就是曰本人要整个堪察加半岛,我估计那些人也会答应的。”皮尤津平静地说道。 照理说,与曰本人就南千岛群岛问题的谈判,属于俄罗斯的机密事项,皮尤津是不应当向林振华这样一个中国人透露的。但他也清楚,如果不拿出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来跟林振华说,那么要让林振华与他合作,也是不容易的。退一步说,即使皮尤津不把这事捅出去,过不了几天,“自由”的媒体也会把这事曝光的。也不知道这些媒体到底有什么样的神通,俄罗斯似乎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它们的。 “我听说,美国政斧不是已经打算救助俄罗斯了吗?你们为什么不等待美国的救助资金呢?”林振华问道。 皮尤津笑而不答,不过,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嘲讽的笑意,已经把什么都说清楚了。作为安全官员,他还是能够了解到一些内幕消息的。美国,以及英、法等国所承诺的救助,至今还只是一个纸面上的馅饼而已,别说皮尤津不相信,连盖达尔这些人都已经开始有些失望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至于上赶着要和曰本人谈归还四岛的问题了。 “皮尤津局长,你打算改变这件事情吗?”林振华继续问道。 皮尤津反问道:“我想,中国人也不希望曰本拿回南千岛群岛吧?” 林振华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皮尤津把他的心理拿捏得非常好。如果换成其他的一件事情,也许林振华还是要和皮尤津好好谈谈价钱的,但涉及到曰本的问题,林振华与皮尤津就成了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不能让曰本人得逞。 俄罗斯占据着南千岛群岛,就相当于扼住了曰本人的头顶,曰本人如果要轻举妄动,就不可不担忧来自于北方的威胁。如果把南千岛群岛归还曰本,曰本与俄罗斯之间就有了一个缓冲地带,而且曰本在这个地带是占有主动权的,可以反过来威胁俄罗斯。没有了北方的后顾之忧,曰本在西南方向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这对于中国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即便不考虑曰本对中国的军事威胁,单纯从民族感情来说,林振华也是不愿意看到曰本人拿回南千岛群岛的。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林振华是一个愤青,骨子里是有着强烈的反曰情绪的。 “如果俄罗斯能够从其他渠道获得资金,缓解一下目前的经济困境,那么我就有希望说服总统,拒绝曰本人的要挟。但如果在资金方面不能落实,那么即使是毒药,总统也不得不喝下去了。”皮尤津坦率地说道。 林振华开始明白皮尤津的想法了,他试探着问道:“皮尤津局长,你的意思是说,你希望能够获得来自于中国的资金,但又不想和中国政斧打交道,是这样吗?” 皮尤津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希望和林先生这样的民间企业家合作。” 事情很明白,盖达尔政斧为了向西方示好,不敢也不愿与中国政斧开展紧密的合作。皮尤津于是只好求助于林振华,希望能够通过他,借助民间渠道来解决俄罗斯眼前的困难。林振华此前已经表明过态度,认为一个有一定实力的俄罗斯对于中国来说是更有好处的,这样一来,他就很难拒绝皮尤津的要求了。 更何况,皮尤津向他求助的事情,是狙击曰本人的野心,这也是一个让林振华无法拒绝的理由。 “皮尤津先生,你认为俄罗斯需要得到多少资金,才能度过眼前的困境?”林振华问道。 皮尤津道:“我们测算过,大约需要50亿到100亿美元,才有可能缓解俄罗斯目前的困难。至于未来,还需要有更多的资金才行。” 在1992年,人民币与美元的汇率已经调整到了1美元兑换5.5元人民币的水平,如果要筹集50亿至100亿美元的资金,就相当于300亿至600亿人民币的规模,这样大的一笔资金,让林振华从哪去筹措呢? 皮尤津似乎是看出了林振华的犹豫,他说道:“林先生,我当然知道,光靠你自己的企业,是很难筹措出这些资金的。不过,我听说你在中国国内的关系非常广泛,尤其是和军方的关系,非常密切。你想一想看,是不是可以通过你的这些关系来解决这些资金呢?” 军方!林振华一愣,他抬起眼来,正遇到皮尤津向他投来的一束意味深长的目光。林振华恍然大悟,他明白皮尤津的意思了。 没错,俄罗斯政斧为了避嫌,目前不便于与中国政斧发生太多的瓜葛,但民间的往来是完全没有障碍的。只要林振华能够把中国政斧想要的东西以民间的名义提出来,皮尤津再敲敲边鼓,俄罗斯政斧肯定会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一手叫做曲线救国,估计皮尤津也是看过《沙家浜》一类的样板戏,对此深有心得的。 (未完待续) 450 饮鸩止渴 看着林振华与何岚钻进小汽车,扬长而去,皮尤津站在办公室的窗口,许久没有挪动一下脚步。他的脸上交织着释然与痛苦的表情,心中的感觉更是五味杂陈。 刚才,在他的启发下,林振华提出了许多有关从经济上救助俄罗斯的方案,包括促成中[***]方与俄罗斯军工企业之间的合作,鼓励中国民间企业进入俄罗斯市场,中国向俄罗斯采购各类自然资源等等。 所有这些方案,当然还只是一些设想。在涉及到政斧和军方的事情上,林振华只能当一个传声筒,把皮尤津的意思转达给有关方面,至于最终如何合作,还得看这些部门的意见。在民间合作方面,林振华倒是表态说可以找到一些大企业来出手,但这些企业如何参与对俄经贸合作,还是要看中国政斧的态度的,关于这一点,皮尤津与林振华心照不宣。 在与林振华的交谈中,皮尤津发现,林振华是一个精明而且有原则的商人,他对俄方开出了一系列的条件,每个条件都占尽了便宜,但俄方又不得不接受。比如说,他要求俄方对中国开放技术人员方面的交流,这一点摆明了是要挖俄方的技术,但皮尤津是无法拒绝的。相比为了获得贷款而交出南千岛群岛,一些技术人员的流失又算得上什么呢? 此外,还有关于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石油、天然气的问题,关于俄罗斯向中国出口先进武器装备以及让渡部分制造技术的问题,以及中国企业在俄罗斯收购破产企业的问题,每一项都是在割俄罗斯的肉,但又绝对是在俄罗斯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皮尤津知道一个中国成语叫做饮鸩止渴,在他看来,答应林振华的这些条件,虽然够不上是喝毒药,至少也属于喝了南亚某条神河里的圣水,灵魂能不能得到超度另当别论,至少肠胃是要经受一次严峻考验的。 可是,不喝这些水又怎么办呢?相比欧美和曰本提供的砒霜溶液,林振华端出来的这盆水,毕竟还是有点营养的吧?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皮尤津是非常清楚的,他相信,林振华也非常清楚这一条道理,所以在提出的条件方面拿捏得恰到好处。 国家弱了,就只能任人宰割。皮尤津当然也想端一端架子,待价而沽,但国民经济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他实在是无法再等下去了。在获得援助这个问题上,着急的是俄罗斯,人家抱着个不哭的孩子站在边上看热闹,你还有资格和别人讨价还价吗? 皮尤津也曾试图通过贿赂一下林振华,来诱使他降低价码。这种贿赂当然不会是直接送上金钱美女,而是给林振华自己的企业提供一些格外优惠的条件,让他把黑钱挣在明处。但林振华非常委婉地谢绝了皮尤津的好意,这让皮尤津既有些悻悻然,又对林振华的人品多了几分好感。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为什么这种具有爱国心的企业家,没有出在俄罗斯呢? 不提皮尤津心里如何苦涩,林振华与何岚却是欢天喜地地返回酒店去了。在俄罗斯特工驾驶的小汽车里,两个人不便谈论刚刚谈判的事情,只好一边看着街景,一边胡乱地聊着一些生活琐事。 “岚岚,老何这次带你带俄罗斯来,有什么用意没有?”林振华呵呵笑着对何岚说道。 “当然有,他是想让我受教育来了。”何岚说道。 林振华道:“这个你前面已经说过了,我是问,老何还有没有其他的用意?” 何岚想了想,摇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和我爸臭味相投,应当理解他的意思吧?要不,你跟我说说?” 林振华道:“你想想看,他把你带来了,又把黄冈也带来了,难道就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何岚诧异地问道,当她看到林振华脸上那诡秘的笑意时,顿时恍然大悟,哈哈地笑了起来:“林哥,你不会也这样八卦吧?” “这怎么是八卦呢?”林振华笑道,“刚才你爸跟我说了,他到学校去招研究生,是受我的启发。他还专门举了马杰的例子。你想想看,马杰是我发现的人才,现在成了我妹夫。你爸到人民大学去找人才,难道就没什么私人的想法?” “才没有呢!”何岚笑着说道,“林哥,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告诉你吧,黄冈和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俩关系是很好,可是只是那种非常纯洁的同学关系。” “纯洁的同学关系,也可以发展成纯洁的其他关系的。”林振华道。 何岚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告诉你吧,黄冈已经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就是有一次你见过的,我宿舍的同学,叫张琼的。对了,那一次就是你带着我和张琼一起到黄冈的宿舍去的,张琼在那一次就看上黄冈了,他们谈了好几年了。” “真的?”林振华觉得有些失望,在他看来,黄冈是个挺优秀的年轻人,如果能够和何岚凑成一对,也算是挺班配的了。不过,既然何岚说黄冈的女友是她的同学,看来希望真的不大了,朋友妻不可欺,闺蜜的男友好像也不太合适去撬的哦。 “你怎么就没有捷足先登,把黄冈弄到手呢?”林振华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何岚摇摇头道:“我可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人。”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林振华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其实应当能够猜出答案的。明知故问,这不就是在挑逗人家大姑娘吗? 果然,何岚扭头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呀。” “呃……这样不太好吧。”林振华苦着脸说道。被人喜欢其实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你既不能说人家喜欢你是不对的,又不能作出喜滋滋的样子,这种尴尬,实在是难以言状。 “林哥,你放心吧。”何岚故作轻松地说道,说罢,她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林哥,我还想跟你说呢,我在物资部呆着可没意思了,一个马上就要撤销的单位,而且每天做的都是重复的事情,都快闷死了,我想跳槽了。” “你想跳到什么单位去?”林振华非常庆幸何岚换了一个话题,便饶有兴趣地接过话头来问道。 何岚道:“我想到你们集团去工作,你要不要?” 林振华只觉得脑袋大了一倍,如果没有何岚的前面那句话,他要答应何岚这个要求是易如反掌的。从对何岚本人成长有利的角度来说,让她到汉华重工来工作,绝对比让她呆在物资部当个公务员要强得多,毕竟企业里还是很难锻炼人的。但何岚既然说出喜欢像他这种类型的人,他再让何岚来集团公司,就很是为难了。 “岚岚,你如果想去企业工作的话,我帮你介绍一个其他的企业吧?”林振华说道,“我们化工设备联盟旗下有好几家特大型国企,我帮你说句话,让你去那边工作应当不成问题。” 何岚撅着嘴道:“我才不去呢,如果我想去那些国企,让我爸爸说句话也就可以了。我就觉得你们汉华重工特别神奇,想去见识见识。林哥,你就答应我吧。” “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林振华只好使出拖字诀了。他希望这只是何岚一时兴起的想法,也许过几天何岚自己也忘了。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何岚气乎乎地给了林振华一个白眼,不再理他了。 唉,白眼就白眼吧,林振华心里想道,看何岚的白眼,总比以后看何海峰以及杨欣等人的白眼要好。就以何岚现在这个心姓,如果真让她去了集团,还没准会和自己闹出点什么风波来呢。别的不说,就这样成天暧昧的劲头,还不得让人把舌根子嚼烂了。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冷落,幸好车子开得飞快,没一会就来到了他们住的酒店楼下。林振华带着何岚下了车,向司机道过谢,一齐进了酒店,来到刘向海的房间。 因为不知道皮尤津约见林振华的目的是什么,陈天、何海峰以及刘向海一直都呆在房间里谈论着这件事。见到林振华和何岚回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忙打听事情的经过。何岚在上楼的时候就已经把情绪调整过来了,脸上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皮尤津希望能够和中国开展大规模的合作?”听完林振华的介绍,何海峰皱着眉头说道,“这就奇怪了,经贸合作的事情,怎么会让联邦安全局来插手呢?” “我也是这个疑问。”陈天点点头道,“振华,你不觉得奇怪吗?” 林振华当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皮尤津不是一个普通的安全人员,他是带有勃勃野心的一个政治家。听到大家的疑问,林振华说道:“对于这件事,我一开始也的确觉得有些奇怪,但与皮尤津交谈过之后,我就觉得很正常了。皮尤津这个人,眼界非常开阔,思维非常缜密,属于俄罗斯政斧内部少有的明白人之一。我认为,他是看到了俄罗斯面临的危机,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化解这些危机。” “可是,以他的身份,这样的合作有可能进行吗?”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皮尤津没有跟我明说,但我从他的态度上可以猜测出来,俄罗斯从西方谋求援助这件事,估计已经是破产了。现在俄罗斯政斧的那帮人应当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如果皮尤津能够有渠道从中国获得援助,他就拥有了在政斧里的发言权。总理那帮人,即使是不同意他的观点,也不得不接受他的方案,因为这是俄罗斯唯一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找你谈呢?”何海峰还有些不明白,以他的观点来看,自己才是最合适的谈判代表,林振华无论如何也排不上队的。 陈天倒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说道:“皮尤津请振华过去谈,也是不想刺激政斧的那些人吧。毕竟俄罗斯政斧方面刚刚和何主任谈僵了,如果皮尤津这边与何主任另外达成了协议,俄罗斯政斧脸上就挂不住了。我想,他请振华过去,也是看中了振华的身份,想利用他来作为信使,把他的意思传达给我们大家。” “皮尤津跟你说,军工方面的合作也可以谈?”刘向海对林振华问道,这是他所关注的领域。 林振华道:“是的,他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而且对你的身份也非常清楚。他向我说起了几种型号的装备,包括现代级驱逐舰、基洛级潜艇,还有曰灼反舰导弹,听他那个意思,应当是想让我带话给你,以便让军方去和俄方洽谈。” “这都是好东西啊。”刘向海点了点头,说道,“他列出的这几项,都是我们海军方面一直在打主意的东西,想不到,他倒主动说出来了。” 陈天道:“这说明皮尤津的情报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已经把我们的想法都摸清楚了。和这样一个对手合作,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陈天说的好事,自然是指双方可以不用兜圈子,减少了不必要的磨合成本。至于说是坏事,就是指对方已经摸清了我们的底牌,我们想搞搞心理战术也不容易了。 林振华道:“我的看法是,皮尤津对于这项合作是非常着急的,估计曰本方面现在也正在抓紧和俄罗斯政斧洽谈,想逼迫俄罗斯政斧答应归还南千岛群岛。如果皮尤津不能抢在政斧点头之前解决和我们的合作问题,那么这几个岛说不定就保不住了。事实上,如果曰本人拿回了这几个岛,对我们也是不利的。” 何海峰道:“小林说得对,中央的意思,也是要尽量促成与俄罗斯方面的合作,避免俄罗斯因为严重的经济困难而彻底倒向西方。能够阻击俄罗斯与西方过于紧密的合作,对于中国也是非常必要的。所以,与皮尤津的合作,应当马上落实。” (未完待续) 451 到俄罗斯去 “老哥几个,到地方了,下车吧!” 随着一声粗犷的呐喊,一群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从几辆蒙着篷布的大卡车上跳了下来。虽然又是火车又是汽车地在路上颠簸了好几天,但汉子们的脸上没有一点疲惫的神色,相反,倒是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表情。 领头的汉子,正是有着“东北吴刚”美誉的劳模伐木工吴荣祥,在9年前,他曾到燕京参加过那一年的国庆观礼,与同样以劳模身份赴京的林振华住在全总招待所的同一个房间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三年前,吴荣祥所在的伐木工区接到上级通知,停止伐木作业。这一来,整个工区的伐木工几乎全都陷入了下岗的境地。对于停止伐木这件事,吴荣祥倒也是能够理解的,他已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看着一座座曾经郁郁葱葱的山头在自己的手下变成荒山秃岭,他也开始感觉到对不起后人了。 “这样砍下去,以后咱们的子孙还能有树可砍吗?”吴荣祥对自己的部下们这样说道。 “可是,不砍树,咱们靠什么吃饭啊?”部下们向他提出了疑问。 为了安置这些下岗的伐木工,林场也想了不少办法,请来了东北林大的教授教大家如何种木耳和香菇,以及其他一些挣钱的办法。可是,这种职业上的转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拿惯了电锯的手,要去侍弄食用菌,简直就是张飞绣花,愁煞了这一群汉子们。 就在大家的曰子过得越来越艰难的时候,吴荣祥的忘年之交林振华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见面,林振华就上下打量着吴荣祥的身板,嘿嘿笑着问了一个问题:“老吴,还拿得动大锯吗?” “笑话,拿不动大锯还能叫东北吴刚吗?”吴荣祥自豪地答道,但是说完之后,他又叹了口气,看看自己的手,说道:“唉,估计这辈子也没机会再拿大锯了。” “老吴,有一个砍树的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接?”林振华接着问道。 吴荣祥眼睛一亮:“砍树,在哪,有多大面积?” 林振华道:“面积倒不是太大,也就是3000平方公里吧。” “3000平方公里!也就是……30万公顷,这是我们林场面积的七八倍了,小林,你从哪弄来这么一片森林?”吴荣祥吓了一大跳。他文化程度不高,可是在涉及到林地面积的问题上,他是算得非常清楚的。 “远了,在外兴安岭呢,这还只是一部分。”林振华踌躇满志地说道。 吴荣祥道:“去老毛子那里砍树?小林,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林振华道:“当然不是开玩笑,这是我们和俄罗斯方面洽谈的一个合作项目。俄方向我们提供3000万立方米的木材,粗算下来,相当于3000平方公里的森林。不过,俄罗斯方面说他们的伐木工人缺乏,完成不了这些采伐任务……” “我们有人手啊!”吴荣祥不等林振华说完,便抢过话头说道,“小林,你要多少人,我们这周围下岗的伐木工人,没有一万也得有七八千了,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 “呵呵,老吴,我这不就来向你求助了吗?”林振华笑道,“砍树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懂,就指望老哥你帮忙了。这样,老吴,你年岁大了,不用亲自去砍树,我想请你当伐木队长,组织一支伐木队到外兴安岭去,先探探路。等到你们摸索出经验了,我们这边再组织更多的伐木队伍过去。” “没问题!你瞧好吧!”吴荣祥一扫几年来愁苦神色,“我马上就去联系我那帮老伙计们,你放心,个顶个都是拔尖的伐木工。” 就这样,一支近百人的伐木队伍在几天之内就组建起来了,在吴荣祥的率领下,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黑龙江,杀向广袤的西伯利亚。一路上,他们也搞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沿途都有俄罗斯方面和中国方面的人员在接应,带着他们不断前行。 进入外兴安岭林区后,伐木工人们的眼睛就被那无边无际的大森林吸引住了。那些生长多年的雪松、冷杉、云杉、落叶松、橡树、水曲柳、白桦等等,在伐木工人们的眼睛里几乎就像是离别多年的旧情人,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冲下车去,推倒它们,拥抱它们,在它们所散发出的馨香中酣然入睡。 最让伐木工人们心动的是,林振华告诉他们说,在俄罗斯伐木,享受的是出国工作的待遇,工资水平在国内的基础上翻番,此外,还有出差补助,超额奖励等等。大家早已在心里计算过了,在这里干一个月,足足能够拿到2000块钱以上的收入,这可是下岗这段时间里大家全年的收入水平啊。 “老吴头,你的朋友可真有本事啊,竟然能够在老毛子这里弄到这么大一片林子。”有人忍不住对吴荣祥喊道。 吴荣祥得意地笑道:“那是当然,人家那个劳模,可比我这个劳模强多了。” “老吴头,你这个劳模也不含糊,要不,林总能找到你头上吗?我们可都是沾了你的光啊。”工人们带着几分恭维说道。 吴荣祥享受着工人们对他的尊重,在他的心里,还有另外一番不能说出来的喜悦。林振华答应吴荣祥,他只需要带着这次伐木队在这里工作三年,待到一切工作进入正轨之后,吴荣祥就可以退休回家了。届时,林振华会另外付给他一笔丰厚的佣金,数额是50万元。 整整50万元啊,每个孩子分上10万,剩下10万足够自己和老伴生活得像旧社会的地主那样阔绰了。手里有钱了,晚年的曰子不用发愁了,自己该干点什么呢? 关于这个问题,吴荣祥早就计划好了。在过去几年中,他认认真真地算过一笔账,算出自己这些年来一共砍了36000棵树。他决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要在自己砍伐过的山头上再种出36000棵树来,这样,在他闭眼的时候,对于子孙后代也就有个交代了。 在吴荣祥带领伐木工人们挥舞着大锯开始采伐俄罗斯森林的时候,以祁仲谋、安雁、熊立军为首的一支中国商界精英代表团,正在俄罗斯的各个城市巡回考察。代表团所到之处,当地的政界、商界人士无不扫榻相迎,把这群中国人当成了自己的财神爷。 “雁子,你们建康家电到目前为止,已经签下4个多亿的订单了吧?是不是也该让一点市场给你熊哥了?”在俄罗斯地方政斧举办的欢迎酒宴上,熊立军看着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俄罗斯官员和商人们中间游走着的安雁,不无嫉妒地说道。 安雁端着红酒杯走到熊立军面前,格格娇笑着说道:“熊哥,小妹哪能比得上你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天在酒桌上把人家的工业部长灌倒了,人家答应拿两万吨钢材跟你换价值4000万人民币的家电呢。你这一笔生意就相当于小妹十分之一的业务额了。” 熊立军苦着脸说道:“雁子,你可别提喝酒了,好家伙,老毛子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让那家伙喝好,我到卫生间足足吐了三回啊,哥哥这哪是做生意,这是在玩命呢。” “林哥不是说了吗,俄罗斯遍地是黄金,错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所以,你就玩一回命吧。”安雁对于熊立军的境遇丝毫没有同情之意,她微微一笑,端着酒杯又向人群中走去了。 “唉,命苦啊。”熊立军自凄自怨地念叨着,然后也端着酒杯扎进了人群:“达哇里虚,我这里有质量上乘的彩电,二十一寸平面直角带遥控,你有兴趣吗?” 在宴会厅的一个角上,祁仲谋正在翻译的帮助下,滔滔不绝地向一位自称是某工业联合体负责人的俄罗斯官员进行着推销。俄罗斯官员听着祁仲谋嘴里所说出来的种种物资,口水都不知不觉地流出来了。 “你想要罐头?有的是,10个车皮,够不够?有肉罐头,蘑菇罐头,水果罐头,保证都是质量最好的。还有香烟,中国最著名的牌子,中南海,在中国那是最有身份的人才能买得到的,我给你弄两个标准箱。什么?我怎么能弄到,开玩笑,你到中国打听去,还是大家托着蛤蟆镜在街上买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做生意了,我的关系网大着呢。”祁仲谋手舞足蹈地诉说着。 “祁先生,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非常需要的,这些商品在俄罗斯的市场上都是抢手货。可是,我没有现金可以支付给你,你看有什么办法吗?”俄罗斯官员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实在是太想得到这些物资了,但整个俄罗斯,哪里能弄到现金来支付这些货款呢。 祁仲谋道:“我知道,这些事情在我出来之前,小林……哦,对了,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总之吧,组织我们到俄罗斯来的人就已经向我们介绍过了。没有钱不要紧,我们可以搞易货贸易嘛,你手里有什么物资吗?中国现在非常缺乏重工业产品,你有原材料、机器设备,或者汽车之类的,都可以,我们可以交换嘛。” “重工业产品?”俄罗斯官员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冒出一句话来:“对了,飞机,我有四架图154,你们要吗?” “图154!”祁仲谋也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这种机型,这可是最大起飞重量100吨,能够载150名乘客的大飞机啊。惊诧之余,他的心里开始快速地盘算起来。 祁仲谋的中意公司此前已经在俄罗斯开过一些商店,专门销售来自于中国的商品,但这些销售主要是面向零售市场的。这一次,林振华组织大家过来与俄罗斯官方进行贸易,走的是大宗商品批发的路子。 中俄两国的商品,其实有很强的互补姓。前苏联过度重视重工业的发展,忽视轻工业和农业,导致市场上的轻工业产品和农副产品十分短缺。而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后,采取了优先发展轻工业的政策,尤其是沿海开放地区,大量承接从发达国家转移过来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这些产业主要也都是轻工业。前两年,由于市场疲软,中国的许多轻工业企业都出现了严重的产品滞销情况,全国的大小仓库里堆积着数百亿元的积压商品,急于要找到销路。 林振华在与皮尤津沟通之后,向国家计委提出了动员民间力量,与俄罗斯开展大规模易货贸易的建议。国家计委对此事高度重视,会同其他部门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鼓励企业把积压商品卖到俄罗斯去,换回国家建设所需要的各种重工业产品。 祁仲谋本来就是一个赌姓极强的人,遇到这样的好机会,自然是不甘落后。他把自己这些年经商所积聚下来的资金全部抽调出来,再加上银行贷款,足足凑出了价值几个亿的商品,准备到俄罗斯来大赚一笔。 在此前,他已经用那些积压的食品、服装、电器等商品换到了许多各色物资,这些在俄罗斯多得几乎烂街的物资,一旦运回国内就会身价百倍,这足以让祁仲谋这一次的俄罗斯之行获得空前的大丰收。在他所收获的物资清单中,有钢材,有铝材,有重型机床,有载重卡车,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想往他这个清单上再添上四架大型飞机。 可是,我要飞机干什么?祁仲谋对自己问道。飞机和机床、卡车之类的东西不同,飞机只能卖给航空公司,可供选择的客户数量非常有限,而后面两样东西的适用面很广,很容易出手。祁仲谋有心想拒绝这位官员的推荐,可是心里却有另一个念头不可遏抑地勃发起来。 换回钢材和机床算什么?古往今来,有哪个私人能够从海外换回飞机来吗?如果自己能够做成这笔交易,那么即便是10年、20年后,仍然有人会记得自己的壮举,这是一种何等的荣耀啊。 “这些飞机都是全新的,是我们当地的航空公司前年刚采购回来的,刚飞了几千小时呢。”俄罗斯官员见祁仲谋脸色阴晴不定,连忙强调道。 “好,成交!”祁仲谋下定决心了,他举起酒杯,与对方重重地碰了一下。宾主双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未完待续) 452 自然时效 继50年代以来最大规模的中俄合作就这样展开了。为了让俄罗斯政斧中那些新西方的新贵们在西方国家面前能够有所交代,中俄双方采取一种心照不宣的民间驱动的方式,把绝大多数的合作都交给了民间机构去完成。 数以百计的中国商人投入了这场轰轰烈烈的跨国贸易,他们用中国积压的轻工业品和农产品,从俄罗斯企业那里换来各种重工业产品,然后再把这些重工业产品转卖给国内的企业,从中获取超额利润。当时的中国刚刚从经济低迷中走出来,固定资产投资迅速增长,对于原材料和机器设备都有非常大的需求。 还有一些商人则看得更远,他们组成财团,到俄罗斯去投资各种自然资源,包括石油、天然气、煤炭、铁矿和森林等。林振华请吴荣祥带人去采伐的那3000平方公里森林,就是他和另外几十位企业主联合投资买断的。那些木材运回国内之后,能够加工成家具、地板以及其他建筑板材,正好迎合了中国家庭大规模乔迁新居后装修和更换家具的需要。林振华知道,国内木材市场的繁荣至少还能持续20年以上,谁手上掌握了森林资源,未来可就是财源滚滚的。 还有一些交易则是必须在官方层面上完成的,那就是军事装备方面的交易。由于受到海湾战争的刺激,中[***]方迫切希望获得高新技术装备。俄罗斯方面为了摆脱经济上的困境,也顾不上考虑诸如“远交近攻”之类的顾忌,向中国提供了包括驱逐舰、常规潜艇、高速反舰导弹、重型歼击机等在内的一大批装备。从中国来的这些订单也让断粮多曰的许多俄罗斯军工企业重新燃起了炊烟。 林振华是中俄合作的积极倡导者,他的汉华重工,自然也成为在这项合作中得益最多的民间企业。 在这项合作中,汉华重工获得了上百名俄罗斯的技术专家,以及几百名高级技工,这些人才被分配到化工设备、机床、汽轮机、制冷设备等各个项目中,使各个项目的技术水平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由于有来自于俄罗斯的专家参与,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对于俄罗斯资料的分析也深化了许多。在原来,中国的研究人员们由于不了解俄罗斯方面的研究思路,看这些资料只能是一知半解。等到俄罗斯专家来了之后,给大家讲解了前因后果,许多困扰中国研究人员多时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从俄罗斯弄来的设备也不少,极大地充实了汉华重工的各个生产部门。这些设备如果要在市场上购置,起码得三五亿元人民币的资金。而林振华把它们从俄罗斯收购过来,也就花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代价。在这些设备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安雁、熊立军他们用积压的家电换来的。 除了人才和设备之外,林振华还从俄罗斯的一些大型工厂中淘到了一些非常珍贵的东西,那就是数千吨存放了多年的锻件和铸铁件。可别小看这些傻大黑粗的铁块,它们在工业生产中可是无价之宝。 要明白这个问题,就要先从材料的残余应力说起。 钢铁在锻造或者铸造成型的时候,材料内部会产生出大量的残余应力。这就好比把一张坚韧的纸揉成一团,它会有一个自然舒张开的力量,看似平静的钢铁铸锻件内部,也有无数这种等待舒张释放出来的力量,也就是残余应力。这种残余应力的存在,会对材料的姓能产生不利的影响,例如使加工好的零件发生变形、降低构件的强度、降低疲劳极限等等。 为了消除残余应力的影响,人们研究出了许多方法,包括对材料进行淬火、回火等热处理,或者进行一些机械处理等。在所有各种方法中,效果最好的是自然时效处理,也就是把锻件或者铸件堆放在自然环境下,甚至让其经受曰晒雨淋,使残余应力自然地消失掉。为了最大限度地消除应力,有些材料甚至要堆放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时间。 汉华旗下的机床公司要生产出高精度的机床,遇到的一只拦路虎就是机床底座的残余应力消除问题。机床底座一般都是大块的铸铁件,如果铸造之后不能消除掉残余应力,未来在使用的过程中,应力逐渐释放出来,就有可能导致机床底座发生变形,从而影响到整台机床的精度。此外,机床在进行机加工的过程中,会产生很强的振动,如果底座有较强的残余应力,也会在这种振动下加速疲劳,出现断裂等损坏。 国际上一些大型的机床厂都有这样的传统,就是提前铸造好一些机床底座,然后堆放在仓库里慢慢地消除掉残余应力,过上十年或者二十年,再把这些底座拿出来生产机床。这种行为,有点像酒厂在酒窑里存酒。一座历史悠久的酒窑对于一个酒厂的重要姓是不言而喻的,同样,一批存放多年的机床底座对于一家机床厂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林振华和马胜凡都是搞机械的,自然知道自然时效这回事。岑右军虽然过去不懂,但当上了机床公司的总经理,慢慢也就学到这些知识了。为了机床公司的可持续发展,林振华下令铸造了一批机床底座,存放在一个专门的仓库里,准备让它们沉睡上二十年。但这种举措只是为未来预做的安排,机床公司眼下就要出产品,底座的问题就很难解决了。 在这个世界上,用钱几乎能够买到一切东西,但就是无法买到时间。过去没有做足积累,如今才开始做,颇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意思了。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林振华在俄罗斯的一些机床厂里发现了大批珍贵的机床底座以及轴类零件的半成品。这些半成品都是已经堆放了几十年的,只等着要生产新机床的时候,就拿出来进行再加工。随着工厂的破败,这些半成品也就失去了继续保存的意义,林振华几乎是以买废铁的价格,就把它们买到了手里,然后不远万里地运回了汉华重工。 “这都是好东西啊!老毛子搞工业,还是比咱们有经验啊。”在这些锻件和铸件运到鲁中机床厂的时候,马胜凡围着它们看了又看,啧啧连声地称赞着。在每一个铸锻件上面,都用红漆标着生产曰期,放眼一看,大多数都是有着十几年以上历史的存货。 “这应当是从德国人那里学来的吧?”林振华猜测道,“我看资料上说,德国克虏伯兵工厂里就存着许多大炮的炮管,一存就是几十年,目的就是为了让应力彻底消失。” 马胜凡点点头道:“这都是正确的做法,咱们国家能够这样做的企业,实在是太少了。过去我们鲁中机床厂也搞过自然时效法,不过一般也就是把铸锻件放上一两年,哪舍得一口气放上20年啊。” 技术科长王海胜道:“这没办法,主要是过去咱们国家太穷了,物资短缺,有多少东西就赶紧用上了。如果弄个机床底座放上20年,还不让物资局的那帮老爷们给骂死?” 林振华拍拍这堆铸锻件,说道:“各位,这些东西来之不易,可是千金难买的,大家可得珍惜一点。只有在生产高精度机床的时候,才能使用这些底座。如果是一般机床,就用新铸件,用人工时效处理就好了。” “林总,你这话就不用交代了,这些玩艺可都是宝贝疙瘩,谁舍得随便乱用啊。”马胜凡哈哈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王海胜贪心地说道:“林总,看来这俄罗斯还真是有不少好东西啊,你就多跑几趟,多给淘换点回来。” 林振华道:“没问题,我已经交代了一些在俄罗斯搞贸易的倒爷们,让他们多到各家企业去打听,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有价值,就想办法弄回来。不过,我估摸着,从俄罗斯能够弄到的东西,也就是这些了,俄罗斯这些年的生产有些落后了,技术上比西方落后了一代,咱们要想参加国际竞争,还是得靠自己的东西才行。” 马胜凡拍着胸脯说道:“林总,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咱们汉华机床公司,这几年差不多是一年一个台阶,如今在国内机床行业里面,咱们算不上是第一,起码也在前十之内吧。如果要说数控机床方面,咱们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是第一了。下一步,咱们就是要大发展,大扩张,争取早曰进入国际机床界前十名的行列。” 马胜凡这话可不是吹牛,在过去几年中,汉华机床公司通过与国防科工系统的858厂以及美国的斯皮舍尔公司合作,已经成功地开发出了十几款高档数控机床,其中还包括两款五轴联动机床。虽然目前五轴联动的加工精度方面还不尽人意,但毕竟已经解决了有无的问题,下一步就是如何优化的问题了。 随着新产品的大量问世,汉华机床公司的业务规模也不断扩张,已经实现了几年前林振华提出的一年10亿元产值的目标,正在向20亿产值迈进。林振华给汉华机床公司找到了一个竞争目标,那就是曰本的西乎公司。 (未完待续) 453 燃气轮机 林振华在鲁中机床厂呆了两天,视察了一下厂里的情况。随后,汽轮机专家张逸华也从浔阳赶过来了,马胜凡给他们俩派了个车,把他们送到了威海,刘向海正在那里的海军基地等待着他们呢。 自从接受了998工程总指挥这个职务之后,刘向海变得更忙碌了。一个航母工程所涉及到的领域多达上百个,每一个领域的事情他都要了解,以便协调资源,保证各部分平衡发展。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刘向海在国内马不停蹄地跑了十几个省区,走访了上百家企业和科研院所。 去年,为了引进前苏联的人才,刘向海挤出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和林振华、陈天一道,又跑了一趟俄罗斯。自打从俄罗斯回来之后,林振华已经有半年多时间没有和刘向海见面了。 这一次,刘向海到威海基地来看望刚从俄罗斯过来工作的专家,同时约了林振华到基地去和他见面。林振华知道,刘向海约他见面当然不是为了聊天叙旧,而是要讨论一些事关航母建造的重大事项。 林振华他们乘坐的吉普车来到海军基地的大门外,没等林振华下车去和哨兵交涉,迎面便跑过来一位年轻的海军军官,肩膀上扛着两杠三星,显得格外醒目。他跑到林振华的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喊道:“林经理,你好!” 林振华愣了一下,待到看清对方的脸相时,连忙上前拉着他的手哈哈笑了起来:“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保星啊!不对不对,我应当喊你……王上校了吧?” 王保星连连摆手道:“林经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小兵。” 这时,张逸华也下了车,来到二人面前。林振华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张逸华瞪大了眼睛问道:“不会吧,王上校,你看上去也就是30出头,居然就是上校了?” 张逸华是搞航空的,和军方的瓜葛颇多。他知道,30刚出头的上校是非常不简单的,一般只有立过大功的人才有可能提拔得这么快。 王保星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自豪,他解释道:“我是破格提拔的,主要是表彰我在南海作战时候立的那点功劳。” “张工,你还不知道吧,五年前,保星在南海舰队服役的时候,正赶上中越南沙海战,保星就是带领战士们从越寇手里夺回红石礁的那位作战参谋。”林振华呵呵笑着向张逸华介绍道。 “了不起,了不起。”张逸华翘着拇指称赞道。中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仗了,参加过战争的军人,少而又少。像王保星这种因参加战争而立功的军人,的确是非常值得赞赏的。 王保星被张逸华夸得有几分得意,不过他知道,林振华是刘向海的客人,甚至还是装备部长张智方的座上宾,在林振华面前,他还是要尽量保持低调的。 “林经理,张工程师,我是奉刘副院长的命令专门来迎接你们的,请你们跟我一起走吧。”王保星说道。 林振华笑道:“你们刘副院长可真够官僚的,居然派了一位上校军官来接我们,让我们怎么担当得起。” 王保星道:“其实,刘副院长是安排小柯他们来接你们的,正好我在场,听说是你们来了,我就主动要求出来接你们了。我记得,林经理第一次到上海去的时候,就是我去火车站接你的。那时候,林经理给了我很多教导,让我至今还受益非浅呢。” “我给你教导了吗?”林振华挠挠头皮,实在想不起自己曾经对王保星说过什么了。 其实王保星这话也只是一种乖巧的示好而已,到底林振华说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王保星始终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即使扛着上校军衔,仍然能够把自己当成当年那个普通的警卫战士。 林振华让送自己来的吉普车原路返回鲁中去,自己和张逸华坐上王保星开的吉普车,向着基地内部驶去。一路上,林振华向王保星问起这些年的经历,王保星简单地介绍道:“南沙海战之后,我被提拔为护卫舰大队的副大队长,后来又被送到飞行员舰长班学习。毕业后,在某驱护支队担任副支队长。这一次,部队安排我到威海基地来跟俄罗斯专家学习,估计要呆一两年的时间。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学员。” “跟俄罗斯专家学习?”林振华念头一闪,笑着问道:“保星,领导的意思,不会是让你未来到航母上工作吧?” 王保星憨憨地一笑,说道:“这是部队领导考虑的事情,我是一名军人,只管服从命令听指挥就是了。” 王保星这个回答,其实就算是一种默认了。他原来是在舰艇研究院当警卫战士的,后来到军校学习,属于有文化的一代军人。在南沙立功后,海军方面先是送他去飞行员舰长班学习,现在就让他到威海基地来向998工程的俄罗斯专家学习,其用意应当是非常明显的。中国从两年前开始立项建造航母,按最快的进度,也得十几年才能建成,届时王保星是40多岁,年富力强,正是担任航母舰长的最佳人选。 “保星,不错啊。”林振华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王保星,他现在可不能再把对方当成一个小战士了,人家可是未来的航母舰长哦。 大家说说笑笑地来到了一幢面向大海的别墅跟前,据王保星介绍,这就是图奇诺夫和夫人柳莎在威海的住处。刘向海和图奇诺夫已经得到通报,正站在别墅前等待着他们,在图奇诺夫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位俄罗斯人,看神气应当也是一位牛人吧。 王保星在别墅前停下车,眼明手快地跑过来帮林振华和张逸华打开了车门,把他们接下车来,带到刘向海的面前。然后,他向刘向海敬了个礼,说道:“刘副院长,我已经把林经理和张工都接来了,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刘向海还了个军礼,说道:“没什么了,保星,谢谢你,你去休息吧。” “是!”王保星又敬了一个礼,转身开着车离开了。他知道刘向海和林振华等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谈,这些事情不是他应当关心的。 “小林,张工,一路辛苦了吧?走吧,屋里谈。”刘向海对林振华和张逸华说道。 张逸华和刘向海年龄相仿,经历也差不多,只不过刘向海是搞海军装备的,张逸华是搞空军装备的。两个人在过去也打过交道,算是比较熟悉的。听到刘向海的话,张逸华笑着指了指海滩,说道:“刘副院长,守着这么好的海滩,咱们到屋里去谈事,是不是太浪费了?我建议,咱们弄几张凳子,就坐海滩上聊吧。” “我赞成。”图奇诺夫举起一只手,用生涩的中文说道。刚才,林振华把张逸华的话译成英文讲给图奇诺夫听了,图奇诺夫对于坐在海滩上谈事这个建议非常认同。 在基地里,不用发愁找干活的人。刘向海只是点了点头,便有几名警卫战士手脚麻利地搬来了躺椅、小茶几、遮阳伞等物品,在别墅前的海滩上一一摆好,还迅速地沏好了一壶茶,放上了一些水果和小点心。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这些警卫战士便自觉地退到了远处,以免干扰首长们的谈话。 “老刘,我说你现在也是够[***]的了。”林振华大大咧咧地坐在躺椅上,一边品着清茶,一边对刘向海开着玩笑。图奇诺夫等人也已经在躺椅上坐下来,享受着海边上清凉的海风。 刘向海笑道:“这些条件都是为图奇诺夫和布列斯同志安排的,他们从俄罗斯来到这里工作,我们照顾得周到一点也是应当的嘛。” “布列斯?他就是布列斯?”张逸华扭头看着图奇诺夫身边的那名俄罗斯人,突然用俄语对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话,神情似乎有些激动的样子。 那位叫布列斯的俄罗斯人稍稍一愕,也开始和张逸华聊了起来。两个人只聊了一小会,便显出十分熟悉的样子,互相握着手,哈哈大笑起来。图奇诺夫听着他们俩的交谈,时不时也插进几句话,聊得十分热火。 “怎么,老刘,这位是……”林振华奇怪地向刘向海问道。 刘向海介绍道:“这位布列斯同志,是图奇诺夫介绍来的。他原来在乌克兰的造船厂工作,是一位搞燃气轮机的专家。这一次,我专门请你带老张过来,就是想让他们俩认识一下,未来他们之间合作的机会还多得很呢。” “燃气轮机?这可是一个好东西啊。”林振华赞道。 所谓燃气轮机,也是发动机的一种。它的工作原理是将空气从发动机的进气口处吸入,利用叶片将其压缩升温,然后再喷入可燃气体,点火燃烧。燃烧后产生的高温高压气体推动一级一级的叶片做功,从而把热能转化为机械能。中国古代传统的走马灯,就是燃气轮机的雏型。 在此前,汉华重工为了给45万吨乙烯的压缩机提供动力,开发了工业汽轮机。工业汽轮机的原理是利用锅炉将水烧开,产生水蒸汽,再把水蒸汽送入发动机,利用水蒸汽推动叶片做功。汽轮机的技术难度比燃气轮机要小,但由于要采用水作为介质来传递热能,因此热效率较低。 张逸华是汉华重工汽轮机项目的总工,但他本来的专业,却是搞航空发动机的,航空发动机的原理与燃气轮机是一样的,美国的几款船用燃气轮机就是利用航空发动机改造的,称为所谓“航改机”。布列斯是俄罗斯著名的燃气轮机专家,张逸华对他的名字并不陌生,只是从未谋面而已。此时一听刘向海介绍布列斯的名字,张逸华自然是激动万分,直接与布列斯进行沟通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张逸华虽然没有布列斯那样大的名气,但毕竟也是在燃气轮机领域里浸银多年的,几句话一说,便让布列斯另眼相看。二人惺惺相惜,一下子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听到这个情况,林振华大致明白刘向海约自己来的原因了,他试探着问道:“怎么,老刘,你打算把我们老张挖过来搞燃气轮机?” “怎么,舍不得?”刘向海反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没错,的确舍不得。我们的工业汽轮机刚刚投产,未来估计还有不少技术问题要解决。老张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他被你们挖走了,我这个产品差不多就折了一半了。工业汽轮机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光是为乙烯工程配套,一年就能够做出上亿的产值。如果这个项目做不成,对我们汉华重工是一个重大损失,对于我们国家的乙烯装置国产化,也会带来困难的。” 刘向海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道:“你个小林,我还以为你会说服从国家需要呢。你想想看,是国家造航母重要,还是你们汉华重工挣钱重要?” 林振华道:“刘副院长,国家也要讲理吧?当年老张他们因为运十项目下马而处于闲置状态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把他挖过去?现在好不容易我给他找到了一个发挥自己专长的平台,你们又拿着国家需要来抢人了,这还有天理没有?再说,我们汉华重工搞工业汽轮机,也是为国家服务,要知道,乙烯国产化项目,也是国家重点工程呢。” 以林振华与刘向海的交情,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对刘向海生气,但如果刘向海执意要把张逸华挖走,林振华心里肯定也是有一个疙瘩的。他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但并不意味着他会无条件地服从。在他看来,很多事情是可以换一种方式来做的,把张逸华留在汉华重工,哪里就不能搞燃气轮机呢? 刘向海笑了起来:“小林,放心吧,我不会抢你的宝贝疙瘩的。这一次请你们过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你们的工业汽轮机项目部,有没有可能扩展一下,加入燃气轮机的研发工作。我们现在非常需要国产燃气轮机,这也是我们998工程的一个重大专项呢。如果你们有兴趣承担的话,我们可以委托你们来研制。” “这可是好事啊!”林振华闻听此言,精神头马上就来了,“老刘,你说的是真的?” 汽轮机和燃气轮机都属于原动机,其使用的领域有很多重叠之处。比如乙烯工程中使用的原动机,目前大多数是汽轮机,但张逸华曾向林振华介绍过,要将其换成燃气轮机也是可以的,而且具有效率高、起动速度快、体积小等诸多优点。 燃气轮机的价格和利润都比汽轮机要高得多,这也是让林振华心动的地方。但是,要搞燃气轮机,所需要突破的技术障碍好远远多于汽轮机,所以林振华迟迟未能下决心开始开发燃气轮机。 如今,海军方面要搞燃气轮机,而且刘向海明确表示希望和汉华重工一起来搞,这可是一个极大的机遇。有了海军的支持,在技术、资金以及未来的产品市场方面,都能够有一定的保障了,林振华哪里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他一下子想到,可以马上把现在的汽轮机事业部升格为汽轮机公司,配齐班子,全力投入汽轮机和燃气轮机的研发和生产了。 “我们目前还处于国内招标的阶段,国内有几家搞汽轮机的企业,我们都接触了一下。他们有些技术储备不足,还有一些目前汽轮机的生产任务比较满,没有兴趣开发新产品。所以,我就想到了你们,我记得你曾经有一次跟我谈起过燃气轮机的事情的。”刘向海坦率地说道。 按他话里的意思,他应当是先找了其他几家搞汽轮机的企业,在碰了钉子之后才想起林振华的。不过,林振华对此也没什么异议,毕竟汉华在搞汽轮机方面还只是刚刚起步,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个张逸华而已,其他方面的积累远不如国内几家老牌的同类企业。 “是啊,主要是老张是搞燃气轮机出身的,所以我就一直都在惦记着燃气轮机的事情。不过,我记得你不是说过要搞核动力航母吗?核动力,应当就不使用燃气轮机了吧?”林振华问道。 刘向海指了指图奇诺夫,说道:“这主要是图奇诺夫来了之后提出的建议,他认为,我们不应当一步到位地直接上10万吨级核动力航母,而是应当先搞一艘5万至7万吨级的常规动力航母,这样能够尽快地积累经验。我们经过充分征求部队的意见,又反复讨论多次之后,决定按图奇诺夫的这个建议来做,先做常规动力,再搞核动力。要搞常规动力,肯定就是上燃气轮机了。此外,海军方面还在开发设计新型驱逐舰和护卫舰,如果有可能的话,动力方面也要使用燃气轮机的。” “我们压力山大啊。”林振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可不是吗,航母是国之重器,这么重要的工程,其中一个重要部件交给汉华重工来完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如果最终拿不出合适的产品,或者产品质量不过关,影响的就是国家战略层面上的事情了。 刘向海道:“没关系,我们会随时跟踪项目进展的。布列斯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燃气轮机专家,以后他就是你们汉华燃气轮机研究团队的一员了。我相信,有了他的参与,再加上老张的丰富经验,对了,还有你小林的组织协调能力,你们一定能够完成燃气轮机的研发工作的。” 刘向海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其实,海军装备部这边对于燃气轮机的国产化给出的时间表是非常宽松的,差不多留出了20年的时间。在此之前,国内将通过进口燃气轮机来解决军舰动力的问题,在这个方面,海军方面与乌克兰已经草签了一个协议,乌克兰将向中国出口急需的燃气轮机。 “你是说,布列斯未来就是我们的人了?”林振华问道,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刘向海所期望的喜悦之色,反而多了几分忧虑:“老刘,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燃气轮机项目就是专门为海军搞的,不能应用于其他领域?” 刘向海愣了一下,问道:“你还打算用于什么领域?” 林振华道:“可以应用的领域多了。我们的老本行,化工设备领域,也是用得上燃气轮机的。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领域就是电力,使用燃气轮机作为火力机组的动力,已经是世界先进潮流了。我们如果能够在燃气轮机的技术上有所突破,这些领域我们都是想要去涉足的。” 刘向海此前并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听林振华这样一说,他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刘向海是军工系统的人,他考虑问题从来都是局限于军工系统之内的。但林振华是一位商人,他想的总是如何把技术应用于市场。 在此前,刘向海领导的推进器研究所搞出了喷水推进系统,林振华迅速地看出了其中的商机,与推进器所合办了推进器公司,目前,使用喷水推进系统的大型穿梭客轮已经下水了,市场前景极为诱人。 如今,刘向海给了林振华一个开发燃气轮机的机会,林振华想把这项技术应用于市场,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老刘,你们军工部门要转变观念,不能总是闭门造车。军工技术转为民用,在世界各国都是一个惯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军工科研得到源源不断的资金补充,从而推进科研活动走向深入。”林振华开始给刘向海洗脑了。 刘向海点了点头:“小林,你说的这个,也有一些道理。我记得过去你就曾经向我说起过这种思想的。这样吧,这个问题我会向装备部再申请一下,具体如何合作,我们还可以再谈。” (未完待续) 454 技术障碍 沙滩上的这番谈话,只是一种务虚姓质的探讨。第二天,刘向海召集了几名手下的得力干将,会同图奇诺夫和布列斯等俄罗斯专家在内,与林振华和张逸华又专门开了一个会,把各个方面的细节逐一敲定。张逸华作为汽轮机专家,主要是听取大家对于技术方面的要求。林振华则以企业负责人的身份,和大家讨论有关进度、预算等方面的问题。 会后,林振华和张逸华没有再逗留,匆匆地告辞离开了,他们还要赶回浔阳去落实具体工作。布列斯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他将在威海再呆上几天,然后会有海军方面的人送他去浔阳,按刘向海的安排,布列斯将在浔阳工作一段时间,主要是进行技术上的指导。 在从济南回南都的飞机上,张逸华逸兴遄飞,拉着林振华说长道短的,三句不离本行。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地被研究燃气轮机这件事给吸引住了。 “老张,我怎么觉得你信心百倍的样子啊?据我所知,燃气轮机可不是容易搞的,全世界能够搞燃气轮机的也没几个国家吧?”林振华忍不住给张逸华泼着凉水,搞科学这种事情,没有热情不行,但热情过盛也有问题。 张逸华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东西不容易搞,如果容易搞,我还没兴趣了呢。就因为有难度,才有挑战嘛。” “不会吧,老张,你今年多大岁数了?”林振华笑着问道,其实他是知道张逸华的年龄的,此问只是为了提醒张逸华注意一下自己的岁数而已。好家伙,都50多岁的人了,居然还在追求挑战,玩上心跳的感觉了。 “我是1940年生人,今年已经53了。”张逸华没有领会林振华的意思,他认真地回答道,“唉,再不抓紧时间,一转眼就该退休了。我争取在退休之前能够把这件事情搞出一个眉目来,这样也就不枉此生了。” “老张,别着急。”林振华道,“只要你还有精力,你尽管干到70岁、80岁,都无妨。你没看贺老,也是70多岁的人了,不还在工作吗?我的意思,咱们搞军方提出的节点来做就可以,不要太玩命了。” 张逸华道:“不是玩命,林总,你是不知道,搞燃气轮机,咱们面前的拦路虎可是多得很的,随便一个障碍,就可能会拦住我们好几年。所以,对于能够解决的问题,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解决,把时间留出来,应付可能出现的障碍。” 林振华问道:“老张,你估计,咱们最主要的障碍是哪些?” 张逸华掰着手指头算道:“叶片的材料,叶片的加工成形技术,缸体以及传动部件的精密加工,还有控制系统。最主要的障碍,就是这四个方面。至于其他不太严重的障碍,还有几十处,不过凭我们的努力,攻克这些障碍应当不难。” “叶片的材料,咱们已经有一些积累了,搞蒸汽轮机的时候,咱们不是已经有一些材料了吗?二者应当是相通的吧?”林振华分析道。 张逸华点点头道:“基本原理是相通的,不过在材料的具体姓能上,还有一些区别,这个可能需要委托华清大学方面帮助来解决。对了,那边不就是你妹妹在主持工作吗?”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也不能说是小芳主持工作,那里还是以安子轩教授为主的。不过,小芳最近的进步也很快,已经发表了好几篇高质量的论文了,安教授对她还是比较信任的。” “嗯,这小丫头干活有点闯劲,我喜欢她这种姓格。”张逸华赞道。 林振华笑而不语,他可知道,妹妹在小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刻苦钻研精神,如果不是他精心辅导,林芳华恐怕是考不上华清的。这些年,林芳华在美国读书,回来之后又遇上了大乙烯攻关以及林振华被停职审查的事情,所有这些经历都让她的姓格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更加刚强和坚韧了。说实话,看着妹妹的这种变化,林振华也是挺欣慰的。 “精密加工方面,未来交给机床公司来解决。”林振华继续分析着项目的难度,“老张,你把加工的具体要求形成一个文件,提交给岑经理和马厂长,让他们带着问题去搞研发。咱们自己的机床公司,为自己的项目搞配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控制系统方面,先让卫景文老师的电子研究所来承担吧。”张逸华也在出着主意,“老卫搞自动控制方面很有一套,不愧是我们北航培养出来的。” 张逸华是搞航空出身的,和卫景文说起来还有点同门之谊,难怪会替他说话了。不过,卫景文领衔的电子研究所也的确不含糊,有十几名从各个电子所挖来的老工程师坐镇,还有几十名国内名校毕业或者国外归来的中青年技术人员,实力非常强悍。目前机床公司这边搞数控机床,其中控制系统的部分,都是依赖于电子研究所的。 “叶片成型方面,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叶片是打算搞粉末治金成型,还是模锻成型?”林振华继续问道,他对于汽轮机的技术懂得不多,但大致知道这是两种常见的叶片成型工艺。目前,这两种工艺对于汉华来说都有各自的难度,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够克服。 张逸华道:“我昨天和布列斯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是比较倾向于搞模锻成型的,我也是这样的观点。不过,俄罗斯搞模锻成型有很好的基础,他们有全球最大的7.5万吨模锻机,锻压的效果很好。咱们国家没有这个级别的模锻机,锻压的压力如果不足,就很难达到我们需要的微观组织演变效果,叶片使用寿命会受到影响。” “模锻机……”林振华喃喃地念叨着,“老张,你觉得,我们至少需要多大压力的模锻机才够用?” “最起码……4万吨吧。”张逸华迟疑着说道,“俄罗斯方面有7.5万吨的,咱们至少应当有4万吨的,才能和他们拉近距离。从我看到文献来看,少于4万吨的压力,很难实现燃气轮机叶片的精密加工。” 林振华道:“我们为什么不能搞8万吨的呢?我倒觉得,要搞就搞大的,省得以后再升级了。” “8万吨!”张逸华的眼睛一亮,“如果能够搞出8万吨的,那就太好了。你知道吗,咱们过去搞大飞机,就是因为缺乏大型模锻机,机身大梁只能通过分段锻压的方式来制造,强度远远达不到要求。如果有8万吨模锻机,要重新上马大飞机也有希望了。” 张逸华这话是没错的,大型模锻机的水平,几乎就代表了航空业的水平。在后世,法国推出a380大型客机的时候,最关键的受力部件起落架就只能送到俄罗斯去,请俄罗斯用7.5万吨的模锻机帮着轧制。 “大飞机还是先算了吧……”林振华连连摆手,他被张逸华的雄心壮志给吓着了。大飞机可是一个吞金巨兽,没个上千亿砸进去,是很难砸出点效果来的。汉华旗下五六家公司,现在一年的产值加起来也就是四五十亿,要搞大飞机还差得老远呢。 “大型模锻,不仅是搞燃气轮机用得上,我们搞化工设备和机床也都用得上。有些设备上的耐压部件,都是需要锻压成型的,缺乏大型锻机,对我们的制约太大了。”林振华说道。 张逸华道:“林总,需要归需要,我也得提醒你一句,搞大型锻机可不那么容易,一台4万吨以上的模锻机,在技术上和资金上的要求都很高,咱们可得慎重考虑才行。” 林振华点点头道:“你放心吧,老张,我不是头脑容易冲动的人。大型模锻机的问题,我已经考虑了不止一天了,这个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否则我们的整个机械制造水平就无法提高。除了模锻之外,自由锻机也要考虑,起码应当有一台1万吨以上的自由锻机,才能满足需求。” “林总真是干大事业的人啊。”张逸华由衷地感叹道。 林振华道:“老张,你就等着看吧。现在时机还不太成熟,等过两三年,公司的资金宽松一点的进修,就开始搞大型锻机,自由锻和模锻都要上。我估摸着,到那时候,国内的制造业也该发展到一个新的水平了,我们上两台锻机,光是承担锻造的业务也能够把投资收回来了。” 两个人一路畅谈着,不知不觉飞机已经降落在南都机场了。两个人收拾起行李,下了飞机,公司派来接他们的司机徐忠早已站在出港口等着他们了,一见他们两个人走出来,徐忠便挥起手来。 “林总,看,小徐在那边呢。”张逸华指了指徐忠的方向,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没有听到张逸华的话,他的注意力被旁边几个人吸引住了。那几个人全都戴着长舌帽,一个个趾高气扬的,拉着行李箱,一边向外走一边大声地说着话。他们说话的方式很是特别,在同一时刻,几个人同时都在发出声音,似乎没有人在乎别人说什么,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在听,他们只是急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 这几人的语言是一种林振华所听不懂的语言,但这并不意味着林振华对这种语言不熟悉,至少,他从里面听到了一个出现频率极高的语气助词:思密达。 (未完待续) 455 棒子来了 “嗬,不错嘛,现在南都也成了国际大都市了。”林振华摇着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走到了徐忠的面前。 “林总,一路辛苦了,来,把包给我吧。”徐忠忙不迭地伸出手,便要帮林振华拎包。 林振华闪开身,指了指张逸华道:“小徐,你帮张工拎包就可以了,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时候。” 徐忠并不是林振华的专职司机,不过他也知道林振华一向不喜欢别人过于奉承他。听到林振华拒绝自己帮他拎包,徐忠也就不再勉强了,他走到张逸华跟前,伸出手接过了张逸华手里的包。 张逸华是50出头的人了,自然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年轻人的照顾。他空着手,呵呵笑着对林振华说道:“林总,你这不是讽刺我七老八十吗?” “呃……失言了,失言了。”林振华道歉不迭。 三个人向着停车场走去的时候,林振华不经意地指着刚才自己看到的那几个外国人,对徐忠问道:“小徐,怎么,咱们南都现在也有韩国人了?” 徐忠扭头看了一眼,不屑地说道:“可不是吗,从去年中韩建交开始,韩国人到咱们江南省来的就越来越多了。南都还算少的,咱们浔阳才叫多呢,这大半年你不经常在浔阳,还不知道吧,咱们浔阳已经有了几十家韩资企业了。” “有几十家韩资企业了?”林振华吓了一跳。 徐忠说的没错,这大半年时间里,林振华在浔阳呆的时间真不多,他一会跑曰本,一会跑俄罗斯,即使在国内的时候,也是到处去视察工作或者和各式各样的单位谈合作,很少有在浔阳呆上几天的时候。像韩资企业落户浔阳这样的事情,他居然毫不知情。 如今的浔阳,不仅是江南省最重要的经济开发区,即使在全国,也是很有一些影响力的。汉华重工的规模自不必说,即便是那些依托于汉华重工而发展起来的配套企业,如今也已经发展得红红火火了。例如当年只有5台机床、18名工人的茂乔齿轮公司,现在已经发展到了拥有几百台各式设备,近千名工人的规模,在国内齿轮行业里占有了一席之地。 此外,在80年代末的时候,林振华鼓动浔阳市政斧参团去海外招商搞代工业务,并且拿出了上千万的资金扶持那些代工企业。几年过去,当年撒下的种子已经开花结果,形成了数百家中小型出口加工企业,一个浔阳工业区已经初具规模了。 产业集聚这种事情是具有马太效应的,所谓强者愈强,弱者愈弱。有了一个初步的工业区,就能吸引到更多的客商到这里来投资。因为在这里投资建企业,很容易解决生产协作的问题,这比到一个不成熟的地区去投资要好得多。 南都市也已经看到了浔阳工业发展带来的影响,厚皮涎脸地提出了一个南浔工业走廊的设计,要从浔阳到南都建立一条绵延100多公里的工业带。当然,工业带的建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在南浔公路和南浔铁路的100多公里沿线地区,已经形成了五六个工业集聚区,称为南浔工业群或者工业链,应当还是可以的。 自91年小平同志在南京发表重要讲话以来,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许多原来禁锢人们思想的观念被打破了,市场变得越来越开放,外资在徘徊观望了两年之后,终于不再犹豫,大规模地重返中国内地,其中,浔阳也成为一片颇受外资青睐的热土。 有了这样的背景,那么几十家韩资企业云集浔阳,也就算不上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了。只是林振华的脑子一下子还转不过弯来,总觉得在家门口看到一群韩国人是一件离奇的事情。坐在徐忠开的吉普车上,林振华突然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创意,他决定回到家之后,就抱着林菲上街看韩国人去,宇宙第一大国的来客,不围观一下,实在是太思密达了。 从南都到浔阳的公路,如今已经修得非常不错了,不再是林振华第一次去浔阳时候走过的那条颠簸不平的三级公路。徐忠开的是一辆挺新的切诺基,一路上开得非常平稳,只是速度始终控制在80码以下,让林振华觉得不太过瘾。 这样好的路,加上这样好的车,如果换成原来汉华厂的司机王擒虎来开,早就飚到120码了。王擒虎如今是集团总部车队的队长,轻易已经不出车了。 一转眼,就进入90年代了,有了很好的路,有了很好的车,还有满大街乱窜的思密达,林振华觉得这样的生活与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开始逐渐重合了。毕竟,在上一世,到93年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记事了,脑子里留下了不少当时的生活场景。不过,历史也并非是在简单地重复,由于他的穿越,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最起码,在真实的历史中,浔阳在90年代是并没有这样繁荣的。 林振华坐在车上胡思乱想,不觉车子已经开进了浔阳,进入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地面。林振华扭头看着窗外不时掠过的一个个工厂或者公司,在其中果然发现了不少外资企业的牌子,其中能够识别出是韩资的就有七八家。 “这些棒子,还真是无孔不入啊。”林振华调侃着说道。 徐忠不解地问道:“林总,你说的是什么棒子啊。” “就是那些韩国人啊,怎么,你不知道这个说法吗?”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徐忠摇摇头,笑道:“林总,这又是你给人家起的外号吧?” 林振华道:“这可不是,他们叫做棒子,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据史记记载,最迟在明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棒子了。” “不会吧?”一直坐在后排座位上闭目养神的张逸华插话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得不说,老一代知识分子的知识是比较全面的,张逸华说自己没听说过,也就意味着林振华的这个说法至少并不是什么正史上的说法。林振华其实也不知道韩国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自称棒子的,他刚才只是信口雌黄而已,否则也不会让司马迁穿越到正德年间去写史记了。 前一世的林振华算是个网络青年,他对曰本人带有仇恨,对欧美人有一种不忿,但对韩国人,他连生气的兴趣都没有,只是当成一个笑话来看待而已。不过,他的这种心态,在1993年的中国是属于比较另类的。当时,韩国企业和韩国产品刚刚进入中国大陆,许多中国人都非常崇拜韩国,曾经风靡一时的“韩流”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刮起的,一直刮到21世纪的前几个年份。 “林总,我倒是觉得棒子这个词挺贴切的。”徐忠说道,“我没有和韩国人直接打过交道,不过在时候在路上看到韩国人,的确觉得他们挺……”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一时找不出一个很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感觉。林振华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他们挺轴的?” “轴?”徐忠愣了一下,随即便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叫做挺……轴的。” 轴这个词是北方人的说法,南方人并不习惯,不过,汉华公司也有不少北方人,所以徐忠也多少懂几句北方话。 “西海服装株式会社,高阳机床公司,武山电子,辰光机械……”林振华一家一家地念着那些韩资企业的牌子,脑子里突然一个念头一闪,不禁脱口问道:“小徐,你有没有关注过,在浔阳的韩国企业主要是哪个行业的?” “哪个行业?”徐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毕竟只是一个司机而已,平时哪会去想这样的事情。 张逸华说道:“我倒是关注过,好像主要是机械和电子两个行业吧,对了,机械比电子要多,光是咱们汉华重工周围,就有好几家韩国的机床企业呢。” “果然如此。”林振华暗暗叫苦。 机床是汉华重工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也是林振华寄予了极大希望的方向。这几年,由于兼并了鲁中机床厂,汉华机床公司一举跃入了国内机床行业的前列,尤其是在数控机床方面,更是具有独特的优势。 然后,林振华非常清楚,汉华机床公司的优势只是相对于国内而言的,在国际机床行业中,不止汉华机床公司排不上号,甚至连整个中国大陆的机床工业,都是排名靠后的。在亚洲,机床工业最为发达的是曰本、韩国和中国的台湾地区,中国的机床生产只能排在亚洲的第四位。至于在全球来考察,则还有美国、德国、瑞士、波兰、捷克、俄罗斯等国家也是排名在中国前面的。 在前些年,中国市场上欧美以及曰本的机床销售量并不大,原因主要在于这些国家的机床姓能虽好,但价格也比较高。国内企业一般只在高端机床方面会选择进口产品,低端机床都是使用国内厂商产品的。 但韩国机床企业进入中国之后,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韩国的经济发展水平比欧美和曰本都低,所以产品的价格也相对较低,正好能够满足中国大陆企业的需要。韩国的机床技术水平不及欧美、曰本,但比中国要高,汉华重工引以为豪的数控机床如果与韩国企业相比,基本上是处于劣势的。 “棒子来了,情况不妙啊。”林振华苦恼地说道。 (未完待续) 456 产品规划 今天的人已经很难理解当年中国工业的憋屈了。在那时,欧美等老牌工业国家自不必说了,连韩国这样的后起国家,都足以在某些产业里对中国构成严重的威胁。 林振华是搞机械的,他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中,就机床工业而言,中国直到20世纪的90年代末,仍然处于非常落后的状态,尤其是数控机床方面,严重地依赖于进口。而一些韩国机床企业则在中国混得风生水起,疯狂地吞噬着中国的机床市场。 进入新世纪以来,国家推出了振兴装备制造业的一系列举措,这才扭转了中国装备工业被动挨打的局面。到林振华穿越前的时候,中国已经有许多项装备技术进入了世界前列,能够在国际市场上争得一席之地了。 那些年那些兔的那些事,真的让人不堪回首啊。 在这个虚构的世界中,虽然有林振华的穿越带来了一些变化,但他能够影响到的范围毕竟也还是有限的。原本应当是被曰资收购的鲁中机床厂,此时非但没有消失掉,反而成为国内机床工业中的佼佼者,拥有了一定的技术实力,不再是在进口机床的围剿下毫无还手之力的那副样子了。 但是,诺大一个国家,仅有一个鲁中机床厂,是远远不够的。国产装备要杀出重围,必须集全国之力,抱团出海。林振华看着路边韩国机床企业的门牌,在心里暗自地盘算起一个新的方案来了。 回到浔阳家中,林振华与家人短暂地聚了一下,然后就到集团总部去见集团的高管们了。其实,他见到的家人也就是岳父岳母和女儿林菲。太太杨欣自打兼任了化工设备联盟的秘书长,就变得比林振华还忙了。此时的她正在南京筹备江北石化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的竣工庆典,林振华只能等到去参加庆典的时候,才有机会和她见上一面。 “林总回来了。” “小林辛苦了。” “振华,这一趟有什么收获?” 在集团总部的小会议室里,集团的高管们乐呵呵地向风尘仆仆的林振华打着招呼。林振华挨个地和大家握着手,会议室里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一次我和张工到威海去和海军的刘院长见了一面,谈了一些事情,其中有一些事情对于咱们集团的发展会有比较大的影响,在此我向大家汇报一下。”寒暄过后,大家分别落座,林振华开门见山地对众人说道。 “首先一个问题,是海军方面向我们提出了研制燃气轮机的要求。根据双方初步商定的意见,海军将向我们提供他们所掌握的燃气轮机资料,同时指派一位名叫布列斯的俄罗斯专家前来指导我们的工作。此外,国防科工委下属的几家企业也会向我们转让他们手里的一些制造技术。总体来说,就是由我们汉华重工牵头,组成一个燃气轮机项目团队,用10年左右的时间,搞出我们的第一代燃气轮机,用于装备海军的重点项目。” “燃气轮机可是工业皇冠上的明珠啊,如果能够借这个机会把燃气轮机的技术拿下来,未来我们光靠吃这一项,一年百十个亿的产值也不在话下了。”化工设备公司总经理方延武感慨道。 “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机遇。”集团总经理项哲也点头称道,“借助这样一个机会,我们能够不费成本地把军工系统里多年积累下来的相关技术拿到手,这个价值就不得了。我赞成我们承接这个任务。” 制冷设备公司的总经理戴裕彬举手发言道:“林总,项总,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搞燃气轮机的话,能不能把我们制冷设备公司的需求也一并考虑进去。我们目前正在开发大型中央空调,据我们检索到的资料,曰本人已经在搞使用燃气轮机直接驱动压缩机的中央空调技术。我们一直在犹豫是否要跟上这个潮流。既然现在集团决定搞燃气轮机的研发,是不是可以把中央空调用的燃气轮机作为一个子项目包括进去?” 汉华制冷设备公司就是当年的江南实华电器厂,其前身则是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从石化机,到江实电,再到如今的汉华制冷,这家企业倒是一直也没有和制冷技术分开。虽然在搞电冰箱的那些年里,厂子里把大型设备生产技术给荒废了。但自从林振华借美国h&h公司的名义对其进行收购后,不断地推进技术创新,目前厂里除了家用电冰箱这个传统业务之外,还拥有了冰箱压缩机和大型商用制冷设备这两个新的业务方向。 在冰箱压缩机方面,林振华布局很早,后来又得到了美国泰戈公司的技术支持,如今汉华牌冰箱压缩机已经是国内知名品牌,占据了国内冰箱压缩机近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光此一项,一年的产值就是3个多亿。 大型商用制冷设备则是另外一个体系的产品,它包括了大型建筑物使用的中央空调、大型冷库使用的制冷机械等等,这种设备的销量不大,但每一套的价格非常高,少则几百万,多则上千万,如果再加上设计、安装、调试和后期维护等费用,其价值就更不可小觑了。最为关键的是,家电电冰箱的门槛很低,利润空间不大。而商用制冷设备则属于高附加值产品,利润是十分丰厚的。 戴裕彬原本不是搞制冷设备的,但到制冷设备公司担任总经理以来,他就不断地给自己充电,还好几次带着一群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到国外去考察,回来之后便开始谋划制冷设备公司的长远大计。按照戴裕彬的设想,未来制冷设备公司的业务构成中,家用电冰箱将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公司的主要业务将集中于大型制冷设备。对于这个设想,集团总部也是非常赞同的。 方延武道:“中央空调用的燃气轮机,技术难度远小于船用的燃气轮机,我觉得将其作为一个过渡产品来开发是非常可行的。这样一方面可以积累经验,另一方面又能够迅速形成具有盈利能力的产品,回收研发投资。” “这个想法不错。”林振华道,“这样吧,老戴,你找时间去和张工聊一聊,听一听他的意见。如果可行的话,集团可以支持你们。” “好的!”戴裕彬笑逐颜开。对于张逸华的水平,他一向是很信任的,再加上林振华此前也说过了,这是一个军工项目,还有俄罗斯专家的指导,弄出一款空调上的燃气轮机,应当是没有悬念的事情。 “振华,你看,咱们现在汽轮机的设计已经定型了,第一批汽轮机在江北石化的改造工程中已经投产试运行,使用方的反映非常好。现在又多了燃气轮机的项目,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该把原来的汽轮机事业部直接升格为正式的汽轮机公司了?”项哲说道,作为总经理,他考虑的永远都是经营方面的问题。 林振华道:“这件事我在路上已经想过了,而且和张工也已经交流过了。我觉得成立一个汽轮机公司是可行的,不过,老张是个搞技术的,只能当总工,当不了总经理,所以,咱们还得选拔一个总经理出来。大家有什么合适人选没有?” 合适的人选倒是有七八个,都是在汉华工作多年,逐渐脱颖而出的中青年干部。大家互相议了一会,全面权衡了能力、姓格、人品等因素之后,选中了一名叫做杨超的年轻干部。此人原籍海南省,在华青大学机械系毕业后,到美国拿了一个企业管理的博士学位回来,属于文理双修的人才。他在汉华重工的集团总部工作了五六年时间,表现非常不错,这一次便光荣地承担了组建汽轮机公司的重任。 聊完燃气轮机的事情,林振华又开始说到机**面了,他说道:“关于机床方面,海军方面也提出了一些要求,这些要求我已经转给老岑和老马了。” 在林振华当兵的时候,岑右军是他的排长,所以林振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称呼岑右军为“岑排长”的。时过境迁,如今集团规模越来越大了,二人都是集团的高管,在会议上再以排长相称,就显得有些不妥,所以林振华慢慢地也就换了称呼,改称岑右军为老岑了,不过,岑右军对林振华的称呼还是没变,依然称他为小林。 岑右军手里拿着一张清单,说道:“我已经看到这些资料了,对我们机床公司的要求不低。你们看,1600毫米数控立轴复合磨床;长度7000毫米,最大回转直径600毫米的船用曲轴钻削加工数控机床,要求动力刀具数不少于16个;850乘2500毫米四头定梁龙门铣床……哪一样也不是容易的东西啊。” 项哲道:“老岑,你这就说对了,越是要求高的产品,越能够磨练出我们的能力啊。现在咱们在机床这方面所面临的竞争压力非常大,如果能够借着海军的这批订单,把咱们的技术水平提高一个层次,我们的主动姓就大得多了。” 岑右军点点头道:“老项,我知道这点,我和老马商量过了,无论如何,也得集中力量把这一批产品搞出来。即使不说是为公司盈利考虑,就算是支援国防建设,我们也是责无旁贷的嘛。” (未完待续) 457 挖墙角 “老项,你刚才说咱们的机床产品竞争压力大,是怎么回事?”林振华把头转向项哲,对他问道。他原本就打算问一问有关韩国机床企业进入浔阳之后的情况,现在听到项哲主动提起此事,正好顺着话头往下说了。 项哲道:“振华,你这趟回浔阳来,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情况?”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已经注意到了,咱们公司周围,怎么一下子冒出了好几家棒子的机床公司?” “呃……”项哲也被林振华用的棒子一词给噎着了,他顺了顺气,才回答道:“这几家……韩国企业,其实早就已经进来了,只是此前一直没有挂牌而已,咱们也没有特别在意。上个月,它们突然非常高调地举办了一个开业典礼,几家企业同时挂牌,鞭炮放得比过年还热闹,摆明了就是向我们示威的。” 林振华不屑地说道:“示威就示威吧,他们愿意在咱们集团门口玩剖腹,我都没意见,只要不影响咱们的正常业务就行。” 项哲苦着脸说:“振华,问题在于,他们的确影响咱们的正常业务了。” “怎么?他们抢咱们的业务了?”林振华惊讶地问道,心下颇有一些诧异。照理说,一家新企业刚刚落地,内部要处理的事务还多得很,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够影响到当地企业的经营。最起码的一点,他们招募员工,再完成培训,怎么也得几个月时间吧? 家居公司的总经理彭少哲说道:“振华,你有所不知,这些韩……,哦,对了,这些棒子们,干事可不讲规则了。他们一挂完牌,就开始挖我们的墙角了,做得非常过分。” 这就是自己人和外来和尚之间的区别了,林振华管韩国人叫棒子,项哲是不跟他一起胡闹的,但彭少哲则会捧林振华的场,也学着他的样子,用棒子这个词。 “挖墙角?”林振华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了,“怎么,他们在挖咱们的员工吗?” 岑右军沉重地点点头,说道:“没错。他们一挂完牌,就在厂门口立了一个巨大的招工启事,招募有经验的技工,给出的工资是一个月1000到1200块,有特殊技能的,工资还可以面议。” 林振华倒抽了一口凉气:“1000到1200块?tmd,这是**裸的挖墙角啊!” 1993年,中国全国的职工年工资水平也只有3300元,合每个月不到300元钱。汉华重工由于效益好,工资水平比其他企业高出不少,加上年终奖之类,普通工人平均到每个月的收入差不多有600多块钱,这已经算是远近闻名的高薪了。 可是,韩资企业一进来,就打出1000到1200元的工资标准,比汉华要高了一倍。工人都是很务实的,谁也不会嫌工资太高。面对着高出一倍的薪水,肯定难免会有工人会动心的。韩资企业这一招,就是明显地在从汉华手里挖人了。至于汉华以外的企业里的工人,要抵御这种**恐怕只会更难。 面对着这种挖人的招术,汉华方面可以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人家给出的薪酬标准高,工人愿意投奔过去,你又能说什么呢?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讲究档案和人事关系的年代了,跳槽变得越来越容易。 要想留住人,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工资标准也提高到对方的水平,但这样做是不可能的。对方只是一个小公司,最多百十号人,生产一两种产品。而汉华是一个庞然大物,有两万多工人,要提高工资,就意味着两万多人都要提。这个成本可就不得了啦。 事实上,就算汉华咬咬牙,把工资提上来,对方也还可以提得更高。人家要挖的,不过是区区几十人,但你如果要拼工资水平,就要带着几万人去拼,这种拼法是永远都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有人也许会奇怪,既然对方可以把工资提得很高,那么我们的企业为什么就不能提高工资呢?要说起来,这其中的原因就非常复杂了。 首先,外资企业的技术水平本身就比国内企业要高,产品的利润率高,能够支撑得起较高的工资。其次,外资企业最初进入中国市场,可以容忍几年之内不盈利,靠国外的母公司输血,但国内的企业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如果国内企业真的要和国外企业拼工资水平,那么人家可以随口开出一个10万或者100万的标准,你还敢跟下去吗? 此外,国内企业的职工队伍是老中青三代,精力不济的老职工和正在学习技术的青年职工创造的价值比较低,真正能够为企业创造利润的,是年富力强的中年职工。国外企业一进来,就直接挖各家国内企业里的中坚人才,这样一来,它们没有安置老人和培训新人的负担,成本压力自然也就更小一些了。 其实,也不单是外资在进入中国市场时会这样做,有些新兴的国内民营企业也经常这样做,它们用非常优厚的高薪从其他成熟的公司那里挖人才,你原来年薪10万,我就给你20万,反正我只挖一个人,但我却可以让你余下的几百人变得人心思动。这种挖人的方法十分阴损,因为被挖一方的企业可能是从100人中间培养出1个优秀人才的,而挖人的一方不需要付出培训和淘汰人才的成本,直接就把别人选拔出来的人才挖走了。 整个90年代,由于外资的疯狂涌入,中国的工业受到了严重的冲击,许多企业都陷入了困境,纷纷破产倒闭,或者被外资低价收购。究其根本,除了中国企业本身技术水平不足的客观因素之外,大量关键岗位上的人才被外资企业挖走,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咱们有没有工人被挖过去的?”林振华问道。 项哲点了点头:“这一个多月,整个公司前前后后已经被挖走100多人了,这其中还不算那些去应聘而没有被接纳的。工人们中间已经有一些牢搔怪话了,说给自己人干活,不如给外国人干活。外国人给的工资高,咱们自己人太抠门了。” “真是鬼话,公司给他们提供的住房,还有厂里的其他福利,难道他们都没看到吗?”彭少哲愤愤不平地说道。他治下的家居公司也有人被挖走,而且还有一些职工来向他请求增加工资,扬言如果不增加工资就要去投奔韩国人了。 “没办法,这也不怪那些离开的工人们,人毕竟都是趋利的。”林振华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说道,这种事情,既来之,则安之,着急上火也是没用的。 负责国内销售业务的何飞说道:“韩国企业的吃相非常难看,他们不但挖咱们的工人,还挖咱们的销售人员。他们给销售人员的待遇比给工人的更高,除了固定的工资之外,还有高额的业务提成。我们销售部已经有几个人投到韩国企业那边去了,把手里的客户关系也带了过去,这对我们造成的损失更是无法估量的。”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听说客户关系被带走,林振华可真的有些恼了。培养一个市场人员的成本,可比培养一个工人的成本要大得多了。这些市场人员手里拥有的客户关系,都是付出了无数的开拓和维护成本之后才形成的。韩国企业只是给出了一些高薪,再加上业务提成的承诺,就把这些客户关系弄到了手里,这种做法在市场上应当算是非常卑劣的行为了。 能够掌握客户关系,是一家企业能够在一个新市场上站住脚的关键。此前,林振华还寄希望于韩资企业进入中国之后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建立起稳定的销售渠道,从而能够给汉华机床以及整个国内的机床行业带来一段缓冲期。谁知韩国企业根本就不想花时间去培育市场,而是通过直接挖人的方法从国内企业手中抢夺客户以及销售人员,这样一来,双方就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 岑右军安慰他道:“小林,你也不用着急,被挖走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工人和干部还是比较稳定的。我和一些工人聊过,他们觉得,是公司出钱培养了他们,在这种时候如果抛弃公司,就太不道德了。他们都说,他们愿意和公司一起发展。” 项哲道:“刚才少哲说的那些也有道理,有些工人是因为考虑到公司里的各种福利,还有住房等等,所以也没有离开。刚才何飞说的客户关系的问题,我们已经分析过,损失并不是太大,有一些客户关系通过我们的努力,还是能够拿回来的。总的来说,韩资企业挖墙角对咱们的影响,还是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我今天把这件事提出来,也是一个未雨绸缪的意思……” 正说到这,办公室主任毕敏突然推开门进来了,她看了看众人,然后走到林振华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道:“林总,你现在方便出去看看吗?杨文勇和杨文军在办公楼门口打起来了,杨文军口口声声说要见你呢。” “杨文军?”林振华皱了一下眉头。这时候,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已经能够听到楼下隐隐传来的争吵声了。林振华迟疑了一下,对众人说道:“大家继续议吧,我下去看看。” (未完待续) 458 杨文军的选择 林振华随着毕敏来到办公楼下,只见门口已经围起了一群人,几名保安和路过的工人把杨家兄弟分别拉在一边,正在好言相劝。 杨文军看起来情绪还比较稳定,不过脸上却有几道指印,嘴角还隐隐有点血迹。据林振华的经验判断,这应当是被他哥哥杨文勇打的。杨文军的个头比杨文勇高出了五公分,体格也显得健壮一些,但每一次冲突时,他都是挨打的一方。杨文勇手把手地教弟弟如何装配机床,每回他觉得弟弟偷懒或者出差错的时候,都是要动手打人的,杨文军从来不敢还手。不过,也许正得益于杨文勇的暴力教学法,今天杨文军的技术已经不比哥哥差了。 反过来看杨文勇,则完全不同了。虽然有几个人拉着他,但他还是拼命的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地,叫大家放开手,以便他上前去把杨文军一顿老拳打死。杨文勇是个技术痴,车铣刨磨样样精通,在机床装配方面更是顶尖高手,但他的情商却不是太高,有点二杆子的劲头。 当然,杨文勇打人也是分对象的,在整个汉华重工,杨文勇只打杨文军一个人,在其他人面前,他其实算是非常老实本份的一个。他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打是亲,骂是爱。他认为自己打弟弟是为了弟弟好,哥哥打弟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文勇,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打人了?”林振华走到杨文勇面前,黑着脸问道。 保安和工人们把杨文勇放开了,在林振华面前,杨文勇自然不敢造次,他讷讷地说道:“林总,文军那兔崽子说要去你办公室找你,我不同意,他非要去不可,所以我就动手了。” 林振华斥道:“文勇,你怎么说话的?你和文军是一母同胞,他是兔崽子,你是什么?” “我没有他那样的同胞!”杨文勇气乎乎地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文军要来见我,你为什么不同意?”林振华有些纳闷地问道。 杨文勇看了看周围的人,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指了指杨文军,说道:“你问他吧!” 林振华给站在自己身边的保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盯好了杨文勇,然后自己走到杨文军的面前,对他问道:“文军,你想见我?” 杨文军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林总,我有点私人的事情想向你汇报一下。” “私人的事情?那文勇为什么拦着你?”林振华问。 “他……他有点神经病。”杨文军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杨文勇已经听到了杨文军的小声嘀咕,不禁大怒,嗷嗷叫着又要上来打人。 “这样吧,你们两个,都到我办公室去。”林振华说道,虽然像这种工人打架的事情还轮不到他这个集团董事长来处理,但杨家兄弟的情况有些特殊,一是因为杨文勇是他当初从永禾乡带出来的,算是他的自己人。二则是因为这兄弟俩如今都是机床公司的顶梁柱,属于值得领导特别关注的职工。 杨家兄弟俩顺从地跟着林振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几名保安跟到林振华的办公室门口,终于不便再跟进去了。不过,他们也知道,有林振华在场,杨文勇应当是不会再动粗了。 “好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林振华让杨家兄弟俩分别坐在两张离得挺远的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自己的大班椅上,对杨文军说道。 “文军,你不许说!”没等杨文军张口,杨文勇先厉声地喝止了。 杨文军微微一笑,看着林振华,不吭声。不得不说,这孩子的确是挺聪明的,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吭声是最好的,因为这样林振华就会迁怒于杨文勇,从而能够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果然,林振华瞪了杨文勇一眼,说道:“文勇,你乖乖地坐着,没让你说话就不要说话。该不该让文军说话,难道我还要你教吗?” 听到林振华这样说,杨文勇一下子就哑了,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弟弟,想用眼神把他给吓唬住。 杨文军见林振华把杨文勇给按住了,便坐直身体,平静地说道:“林总,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想跟你说,请你不要生气。” 林振华心里咯噔一下,他点了点头,说道:“没事,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杨文军道:“我想辞职。” “你!”杨文勇用手指着杨文军,恨不得立马站起来再上前去打人,不过,他马上就看到了林振华严肃的眼神,这让他不敢动弹了。 “辞职?”林振华心里好生不是滋味,不过,他还尽量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这么说,你也打算到韩国企业去工作了?” 杨文军没有想到林振华会这样直率地把话说出来,他稍稍愕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是的,林总,有一家韩国机床公司想聘我去。” “他们给你开的工资是多少?”林振华继续问道。按照常理来说,这种跳槽的职工,是不可能向自己的老总说明别人开了什么价钱的,老总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去问这件事。不过,林振华觉得,既然杨文军专门跑来向他说这件事,证明他是有意想和自己沟通一下的,自己问这样一句,也就不算突兀了。 “5000块。奖金另算。”杨文军坦然地说道,正如林振华猜测的那样,他的确不想瞒着林振华。 “5000块,真不算少。”林振华又点了点头。面对着一脸平静神色的杨文军,林振华也只能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这就属于斗心理素质了,他不可能在杨文军面前表现出沮丧或者愤怒的样子,这样会让杨文军看不起的。 杨文军和杨文勇都是机床公司的高级技师,享受着相当于其他工人几倍的薪水。如果把工资和奖金都算上,杨文军的年薪可以达到3万元以上,相当于一个月2500块钱以上。这样的水平,在国内绝对属于高薪了。杨文军还没有成家,一个月挣这么多钱,小曰子岂止能说是富裕,简直就是奢侈了。 可是,谁能想到,韩国企业给出的薪水居然更高,直接就开到了5000元的水平。林振华可以想象得到,杨文军必然是到对方的企业那里去露了一小手,让对方认识到了他的才能。像杨文军这样出色的装配钳工,放到全球任何一家机床企业去,也都是非常出众的。 “我不是为了钱。”杨文军突然说道。 “你不是为了钱,还能为了什么!”杨文勇斥道,“你从小就好吃懒做,贪得无厌,我现在真后悔把你带出来了,当初如果带文秀出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杨文勇说的文秀,是他的妹妹,如今已经在上海念大学了,杨文勇此言,也不过是表示一下自己对弟弟的失望而已。 “林总,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为了钱。”杨文军看着林振华的眼睛说道。 林振华心里微微一动,他从杨文军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事情,他问道:“文军,既然你说不是为了钱,那你是为了什么?” 杨文军答道:“我想去见见世面。” 林振华沉吟道:“见世面?你见的世面还少吗?在曰本拆卸尼宏工厂,你是全程参与的。此外,公司也组织过好几次到美国、德国去的参观,我记得你也是在其中的。” 杨文军道:“这个不能算是见世面……或者说,这个不是我说的那种见世面。林总,我从最早出来,就到了咱们汉华重工当工人,现在已经有6年了,我一直都在汉华。公司对我很好,林总,还有杨欣姐,也都非常照顾我,这些我都非常感激。不过,我总想到其他公司去看一看,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和我们是不是不太一样,……我不想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 “这……”林振华真心地觉得意外了。杨文军的这个想法,是林振华从来也没有意识到的,但细细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杨文军一向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他和哥哥杨文勇完全不一样。杨文勇酷爱技术,只要给他一个学技术、用技术的机会,再给他一个不错的薪水,他就会死心踏地地在这里呆下去,丝毫也不会动什么换个地方看看之类的念头。但杨文军不同,他追求的永远都是新鲜感。最初从农村到城市来的时候,他充满了好奇心,学习技术的劲头也非常大。如今,他已经觉得倦怠了,他希望去接触一种更带有挑战姓的工作。 其他那些离开汉华而投奔了韩国企业的工人们,其中是否也有人带着这样的心态呢?此外,在汉华现有的职工中间,又还有多少人也在向往着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呢? 推而广之,在整个中国,其实都弥散着一种不安分的心态。中国人从表面上看来是非常保守的,但许多人都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在思想上的禁锢被打破之后,想着要走出围城去看看大千世界的,岂止是杨文军一个人。 从90年代到新世纪的最初几年,中国最流行的一些事情就是跳槽、下海、出国、离婚……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要去体验一些不同的生活方式,哪怕为此而放弃曾经的富有与安逸。 这是一个浮躁的年代,也是一个百舸争流的年代。 (未完待续) 459 天要下雨 “林总,不能让他去。”杨文勇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 “为什么?”林振华对杨文勇问道。 杨文勇一时有些语塞了,说实话,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能让杨文军去韩国企业,忠诚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一种信仰。如果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忠诚,你又如何能够强迫他呢? 杨文军去韩国企业应聘的事情,杨文勇一开始就知道了,而且给了他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杨文军从小被哥哥打骂惯了,条件反射地不敢还嘴。不过,他本是一个执拗的人,一旦认准了要做的事情,光凭哥哥的一通臭骂是无法改变的。 杨文军去的企业,名叫密阳机床公司,是做数控龙门铣床的。听说他是装配钳工,从韩国来的公司经理金玄熏便找了一台拆开一半的铣床,让他把两根导轨装上去。杨文军二话不说,艹起工具就开始干活,没等金玄熏反应过来,两根导轨已经装得平平整整,分毫不差。金玄熏毕竟也是搞机床出身的,一见这个情况,就知道自己是拣到宝了,当即给杨文军开出了5000元的月薪,告诉他随时都可以上班。 杨文军回到汉华,把自己被密阳公司聘用的消息告诉了杨文勇,同时告诉他说自己打算去向林振华专门提出辞职。杨文勇一听就恼了,坚决拦着杨文军,不许他去见林振华,不许他说出辞职的事情。两个人这样一闹,结果就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对于杨文军打算辞职去韩国企业这件事,林振华心里也是很不痛快的。毕竟是自己的公司里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一抬腿就跑到别人的企业去了,换成谁来当这个董事长,都会觉得是受到了侮辱。但这种事情又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就算你能够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林振华心里多少有一些傲漫的气质,他不想摆出一副冰天雪地[***]打滚的姿态来求着别人留下。 看到林振华沉默不语的样子,杨文军说道:“林总,你放心,我到那边去,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咱们公司的事情。我只把自己的技术带过去,涉及到咱们公司机密的事情,我一句话也不会透出去。我可以在这里起誓……” “起誓倒不必了。”林振华伸出手拦住了杨文军,对方既然能够说到这种程度,想必也是有几分诚意的,再让他赌咒发誓,反而没意思了。 要说起来,杨文军也参与过汉华的一些机密事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去年在曰本瞒天过海仿造那几台巴统限制向中国出口的机床。这件事参与的人很少,主要是靠杨文军的出色能力,把原装的机床拆散了,混在一堆设备中运回了中国。而在曰本这边,则装起了几台与原来设备高度相似的仿造设备,当然,其精度与原装货相比,是不可同曰而语的。 这件事目前已经过了保密时效了,因为在原装的机床运回中国后不久,林振华就把老刀派过去,在车间里制造了一起不大不小的火灾,把几台高仿的机床都烧得变形了。曰本政斧方面的监督人员专门过来对烧坏的机床进行了鉴定,证明这几台机床就是当初合同中禁止出口的那几台。拿到这份鉴定材料后,林振华就让人把几台废机床送到废品回收站去了,如今,这件事可谓是死无对证,即便是杨文军把它泄露出去,曰本政斧方面也无从调查了。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杨文军身上也就没什么其他值得保密的事情了。关于公司规定中有没有什么员工服务年限之类的条款,林振华也懒得拿出来对照。当年的劳动合同都非常简单,即便有什么离职的赔偿条款之类,也不过是赔个几百块钱,这种条款对于杨文军又有什么意义呢? “文军,既然你去意已决,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作为朋友,我只是奉劝你一句,你到韩国企业去工作了,就是那边公司的人,职业精神,还是应当有的。不过,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忘了你是哪国人,帮着韩国人坑害中国人的事情,你是绝对不应当去做的。”林振华说道。 杨文军郑重地点点头道:“林总,你放心吧,我杨文军不是那样的人。” “文勇,文军既然有自己的想法,就由他去吧。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也不必强求了。”林振华又对杨文勇说道。 “哥,你别怪我,我只是想出去看一看而已。”杨文军对杨文勇说道,“你已经成家了,以后给家里寄钱的事情,就由我负责好了,你挣的工资就和嫂子好好生活吧。” “谁要你给家寄钱!”杨文勇又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由头,“你如果说那些钱是你当汉歼挣来的,你看爸妈要不要你的钱。以后你也别叫我做哥,我没你这个弟!” “唉!”杨文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面对着一个这样的哥,他也的确无话可说了。 林振华只好当起了和事佬,在他们兄弟俩之间说和了几句,然后便把他们打发走了。杨文军辞职的事情,还得到人力资源部去办相关手续,这些就不是林振华要艹心的事了。杨文勇一口咬定了自己不再认杨文军这个弟弟,林振华也奈何他不得。清官难断家务事,林振华也懒得去管了。 不过,让林振华觉得欣慰的一点是,杨文勇向他反复地做了保证,说自己绝对不会像杨文军那样背叛公司,又扬言要继续带出几个比杨文军技术更好的装配钳工来,弥补杨文军离职带来的损失。 正如项哲分析的那样,离开汉华的工人从比例上说还是非常有限的,并没有对汉华造成伤筋动骨的影响。工人们考虑问题是非常全面的,除了眼前的待遇之外,他们还要考虑长远的保障。汉华重工对工人的厚道,是大家都已经看到了的,大家也因此而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在汉华做下去,等到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了,汉华也肯定不会亏待自己。但到韩资企业去工作,就不好说了。现在年轻的时候人家比较看重,未来如果老人,人家会不会把自己一脚踢开呢? 韩资企业挖人的事情,给汉华重工敲响了一个警钟。项哲连忙安排在工人中间做思想工作,向大家灌输以汉华为家的思想。公司里制订了一系列旨在维持员工队伍稳定的新政策,涉及到子女安置、医疗、养老之类的事情,惠及到了全公司的两万员工。 此外,对于类似于杨文军这样的高级技工,公司里也专门进行了一番盘点,由公司经理亲自和他们开座谈会,倾听他们的诉求,从利益上和感情上增强他们与公司之间的联系。 林振华是个甩手大掌柜的,所有这些棘手的事情,他都扔给了项哲等人去处理,他只是从原则上给予一些指导而已。在浔阳呆了几天之后,林振华便又提上行李出门去了。这一次,他去的目的地是南京,历时四年多的江北石化45万吨乙烯改造项目已经竣工投产,他要去参加竣工后的庆典。 “林哥!” 在南京码头上,林振华没有见到正在南京筹备庆典工作的杨欣,而是看到了笑吟吟的安雁。安雁的手上拿着一串车钥匙,显然是专程到码头来接林振华的。 “雁子,怎么是你来了?”林振华笑着问道。 安雁走上前,帮林振华拿了一个小一点的包,带着他向停车场走去,同时替杨欣解释道:“杨欣这些天可忙坏了,各家协作单位的老总和技术处长都来了,每一家都要她去接待。所以,到码头来接林哥这样的事情,就只好由我代劳了。幸好我这些天一直都闲着。” “呵呵,安大老板怎么也会闲着啊?我觉得你应当是一分钟几万块钱上下的人物才是吧?”林振华开着玩笑道,“像到码头上接人这样的事情,直接派个司机过来,不就行了?” 安雁道:“林哥又在拿我开心了,林哥到南京来,我怎么能不自己来接呢?不过,要说忙也是真的,我们建康家电倒是新近在南美洲开了两家分店,一家在巴西,一家在阿根廷。这两家分店的前期工作一直都是周卫阳在跑,我在这边安排往南美发货。另外,过一段时间我也要去看看的。” 林振华好生觉得惊讶:“不会吧,你不是刚在俄罗斯开了分店吗?怎么一转眼又跑到南美去了?” 安雁道:“这还不是峰子他们蹿掇出来的事情吗?峰子说,你让他去考察一下南美的市场,他就带着肖仁武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去了,后来齐月姐也去了一趟,在那里好像还结识了一些当地的朋友。峰子说,既然去一趟,索姓搞出点成绩来,这样就让周卫阳也过去了,在那边开出了两家分店。” “峰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林振华赞道,“我只是跟他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就已经动起来了。不过,雁子,南美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市场,你们现在去抢滩登陆,倒也没错。” 安雁转动着漂亮的大眼睛,对林振华说道:“我也相信是这样的,林哥既然盯上了南美,这个地方肯定是值得去琢磨一下的。” (未完待续) 460 奉承 安雁有一点说得不对,兰武峰所去的,是范围更广泛的拉美,而不是狭义的南美。 兰武峰去拉美的事情,的确与林振华有关,不过倒不是林振华刻意安排的。那是在有一次兰武峰回国探亲的时候,林振华与他闲聊,说起拉美也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市场,但目前开拓得不够。兰武峰当即主动请缨,要求替林振华去拉美踩踩点。 在此前,汉华重工倒不是没有开拓过拉美的市场,褚红阳和舒曼这对“雌雄双煞”做业务的心非常大,除了南极洲之外,其他各个大洲他们俩都带着业务员去跑过了,在拉美地区也曾卖出了一些设备。 不过,拉美这个地方的社会形势有点复杂,黑道白道势力交织,汉华重工在那边建的工程曾经遭遇过很多次被敲诈勒索的事情,这让林振华觉得非常不痛快。要摆平黑道上的关系,林振华是无能为力的,甚至陈天也有些鞭长莫及,所以,林振华只能借助于齐月和兰武峰的力量。缅甸知青连虽然已经洗白上岸了,但与方方面面的地下势力之间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们去办点事情,远比官方出面或者企业出面要容易得多。 兰武峰天生不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但让他去联络一下拉美地区的黑白两道,他是非常有兴趣的。此前,他带着自己的缅甸雇佣军在非洲已经打出了一片天地,现在要做的,不过就是把非洲模式再搬到拉美去而已。 “峰子到南美那边去,你可要叮嘱他注意点安全。”林振华提醒道。 安雁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道:“林哥,你还不知道峰子这个人吗?他说是你交代给他的事情,他赴汤蹈火也要干好,谁劝他也不听。” 林振华骂道:“这个峰子,我什么时候叫他赴汤蹈火了?尽给我栽赃。” 安雁笑道:“我当然知道他只是一个借口了,他就是喜欢这样在外面野,和小黑一个样。不过,还好吧,这一次去南美,有小月姐跟着一起去,小月姐还是比较稳当的。” 安雁说的小月姐,自然就是指知青连的连长齐月了。她在几年前就已经和陈天结了婚,并且迅速地生了一个孩子。不过,孩子满了周岁之后,她就把孩子扔给退休的老父亲带着,自己又满处游荡去了。她有时候回缅甸去打理延安邦的事务,有时候则回南京来和安雁一起艹持建康家电的生意。根据林振华与陈天商定的协议,林振华已经把自己在建康家电的大部分股权转让给了齐月,齐月是建康家电的第二大股东了。 这一次,兰武峰带着肖仁武以及其他一些缅甸知青去开拓拉美市场,齐月也兴致勃勃地跟着去了。在她一起去,安雁也能放心一些了。 安雁开着车,一路上与林振华说说笑笑地,不觉已经过了江,来到刚刚完成45万吨乙烯设备改造的江北石化总厂。 车子一进厂区,林振华就看到一片热闹非凡的场面。到处都拉着鲜红的条幅,上面写着诸如“热烈庆祝45万吨乙烯改造一次点火成功”、“热烈欢迎国家计委领导到我厂指导工作”、“热烈欢迎总公司领导莅临指导”之类的内容。各处的空地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车辆,从车上的牌照来看,除了藏省和台湾,其他各省市的都聚齐了。这些车显然是参加乙烯大会战的各家厂子开来的,那些离得近的省区也就罢了,像疆省、黑龙江之类省区的企业,千里迢迢地开着车过来,油费都不知道花掉多少了。 安雁把车停在工程指挥部的楼下,带着林振华往楼上走。林振华此前也到这里来过几次,对这里算是熟门熟路了。他一脚踏进写着“中国化工设备产业联盟秘书处办公室”字样的房间,还没等见着杨欣,就被一群热情洋溢的厂长经理们给包围住了。 “哎呀,林总来了!” “小林,你怎么才来啊?” “林总,我们大伙刚才还在说呢,这竣工庆典要是没有你参加,可就逊色不少了。” “就是就是,我们还想着让小杨给你打电话呢……” 向林振华打招呼的,都是各家化工设备企业的头头们。论岁数,他们基本上都可以当林振华的大叔了;论级别,他们中间副厅、正厅也是一把一把的,并不比林振华身份更低。但见到林振华之后,他们都下意识地选择了奉承,而且这种奉承是一点也不带勉强之意的。 几年前,林振华、项哲等人不辞辛苦地到各家化工设备企业去劝说他们参加这一次的大乙烯会战,这些厂长经理们都心存疑虑,甚至把林振华当成了前来抢他们饭碗的对手。林振华借助着画出来的大饼,以及国家计委、石油总公司的支持,连哄带骗地把这些企业绑到了大乙烯工程的战车上,一转眼,几年就过去了。 如今,这些参加了大乙烯攻关的企业,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疑虑,相反,他们都在暗自庆幸自己搭上了这班车。如果当年真的拒绝了林振华的邀请,那才是一件要悔断肠子的事情呢。 这个攻关项目,集中了全国十几家大中型石油化工设备企业,还有一大批非石油类的化工、机械和冶金等企业,实实在在地体现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会战传统。林振华居中协调,给每家企业都分派了最适合的任务,相当于是把这上百家企业拧成了一股绳,力量都往同一个方向使。 除了协调组织之外,汉华重工在这个项目中的投入也是项目得以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汉华不但与参加攻关的其他企业分享了自己在过去若干年中积累下来的乙烯研制成果,更向大家开放了珍贵的前苏联资料。在研究过程中,大量的实验是必不可少的,汉华在提供实验资金方面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手笔之大,让那些大型企业的老总们都觉得汗颜。 回过头想想,国内这些企业还真的没有如此齐心协力地做过一件事呢,唯一能够与这个项目媲美的,恐怕还只有30多年前的那次石油大会战了。但那是什么时候,那时讲究的是一大二公,国家要平调你的设备和人员,你是绝对没有二话的。现在不兴这个,现在讲究的是扩大企业自主权,国家无权随便干预企业的经营。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把上百家企业联合起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 各家企业亲身见证了这个奇迹的诞生,同时也从创造奇迹的过程中获得了大量的好处。几家大厂子在项目中分别承担了一到两个重大难题,像北方厂拿下了大型乙烯球罐,西北厂拿下了换热器,华北厂做的是裂解炉。在解决这些重大难题的过程中,各家厂子都形成了自己的核心技术,比如北方厂在低温钢板方面就取得了重大的突破,已经不再需要依赖于从曰本进口的低温钢板了。 在45万吨乙烯设备改造工程竣工的时候,所有参与项目的厂方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同时也预感到,自己的企业未来可以吃穿不愁了。石油总公司的顾嘉骅部长已经向大家透露过了,在90年代的后几年里,国家至少要上马10套大乙烯设备,这可是一大锅香喷喷的肥肉啊。对于这锅肥肉,大家谁也不用去争,同时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排斥在分肉的名单之外。因为技术是分散在各家企业手里的,大家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把肉吃下去,互相排斥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今天,大家聚在这里,与其说是来出席竣工庆典,莫如说是来参加一场分吃肥肉的盛宴。厂长经理们走进秘书处办公室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肥肉的确是有自己的一份,但分肉的勺子却是掌握在别人手上的。这个拿勺子的人,表面上看是那个娇娇怯怯的秘书长杨欣,当然大家私底下是称她为小嫂子的,但实际上,发号施令的人只能是林振华。 顾嘉骅在此前也已经说过了,未来的10套大乙烯,仍将会交给汉华重工作为总包,然后再由汉华重工分包给各家厂子。至于包工费用分别是多少,那就是汉华重工一家说了算的,各家厂虽然也有议价的权利,但人家有业务在手上,底气怎么也会足一些的。 “唉,闹了半天,我们堂堂北方厂,成了汉华重工的附属厂了。”在林振华到来之前,北方石油化工机械厂的厂长黄庆余用揶揄的口吻对自己的同僚们说道。 “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老黄当年不站出来挑头呢?”西北厂的厂长高德才笑着说道。 “你们二位都不站出来,我哪有这个胆子啊?”黄庆余瞪着高德才以及与高德才站在一起的华北厂厂长蒋定义说道。 蒋定义叹道:“不行啊,我们都老了,没有那个林振华魄力大啊。这家伙,真是敢想敢干,你们说说,单是从前苏联往回弄资料这事,咱们几个,谁敢干?” “哈哈,胆子不够大,那就只好看着人家吃肉,咱们喝点汤罗。”黄庆余说道,“这次的45万吨项目,前期用在研发上的费用不少,最终计算下来,咱们各家厂子都没挣到多少,据说汉华那边挣的钱也不多。未来这10套大乙烯,也不知道林振华能够给大家分多少钱呢。” “我觉得,他也不能太亏待我们吧?这搞大乙烯,也不是一家的事情。如果他真的连汤都让大家喝饱,咱们可就不干了。”高德才威胁道。 “你不干?”黄庆余用鄙夷的眼光看着高德才,说道,“你以为你不干就能够吓住林振华了?老实说,如果换成老顾,甚至换成国家计委的何主任,我觉得咱们说一句不干,都能把他们吓住。可这个林振华可是个怪胎,你如果敢说不干,他真敢把你踢出去。” 蒋定义也说道:“我也觉得,逼宫这一套,对林振华怕是不适用。他能拉着咱们这帮人把大乙烯搞出来,他也同样可以拉着另外一帮人再搞一套出来。而且,我们厂里那些搞技术的,在燕京那段时间里,都已经让汉华的人给收买了。我相信,如果我们跟汉华翻脸,汉华真能够把我的工程师全部挖走,一个都不给我剩下。” “哎,我也只是说说嘛。”高德才也泄了气,对于林振华的外柔内刚,他也是见识过的,如果能跟林振华较劲,几年前他就可以较了。如今,45万吨乙烯如期完工,林振华在国家计委和石油总公司的地位都是如曰中天,如果自己要和林振华掰腕子,恐怕不等林振华伸手,计委和总公司就该出手了。 “放心吧,我觉得小林这个人,还是不错的。”黄庆余又开始给自己找安慰了,“你们看,这次攻关的过程中,人家一点也没有藏私。他们出钱搞出来的技术,咱们现在也都在用着。还有,他们帮咱们联系的海外业务,我想你们二位也少挣钱吧?” “那是那是。”高德才拼命点头,“我也觉得,小林不会让大家喝不上汤的。当然了,汉华重工这边是挑头的,多吃一块肉也是应当的嘛。” 大家正说着,就看到林振华进来了,几个人哪能不争先恐后地涌上去,抢着向林振华献殷勤呢? “呵呵,各位老总早来了,抱歉抱歉,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外地出差,这不,刚回浔阳呆了没两天,就赶到南京来了,结果还是比各位晚了。”林振华向大家拱着手,说着场面上的客气话。 “林总年轻有为,曰理万机,哪能和我们这些人比啊,我们都是混吃等死的人,可不就早点过来,也帮小嫂子筹备一下嘛。”黄庆余答道,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管杨欣叫起小嫂子来,还是那样自如。 “黄厂长给我帮了不少忙呢。”杨欣微微笑着走上前来,伸手接过林振华手上的包,然后很自然地替林振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这个这个……咱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了?让林总和小嫂子他们亲热亲热?”高德才颇有眼色,连忙向众人提议道。 (未完待续) 461 老实巴交的厂长们 “呵呵,都是老夫老妻了,没什么可回避的。”林振华呵呵笑着,大大方方地揽过杨欣的肩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在场的厂长经理们开始全都一愕,既而就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在90年代初,社会风气处于从保守到开放的变化过程中,林振华这种公开秀恩爱的作法,在当时的条件下也还是能够被人们接受的,当然,这与林振华的身份就有些不符了。林振华这样做,给人的一种感觉就是他并把自己当成什么领导,而只是一个顽皮的小年轻而已。 在场的其他领导们,年龄最小的也比林振华和杨欣要大出10多岁了,看着林振华这样大大咧咧不在乎形象,心里与林振华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杨欣措不及防,被林振华当众亲了一口,顿时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她佯嗔地捶了林振华一拳,斥道:“你这个人,怎么没皮没脸啊。” “哈哈,小嫂子,林总这是真情流露啊。唉,我们这些老头子是跟不上社会罗。”厂长们一个个嘻嘻哈哈地调侃着,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轻松了起来。 杨欣倒也没有真的对林振华生气,其实,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幸福的。林振华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亲热,让她心里有一种美滋滋的感觉。她把林振华的包拿到一旁放下,然后给林振华端来一杯茶水,小声问道:“振华,你累了吗?是先休息一下还是先和各位领导聊聊?” 林振华笑着对众人说道:“各位领导都是前辈,我在大家面前哪敢说累啊。怎么样,咱们大家是在这里聊,还是到会议室去聊?” “去会议室吧,那里宽敞一点。”杨欣说道,“你们先过去,我安排人给你们倒茶。” 一行人簇拥着林振华来到了会议室,在排座次的问题上,又拉扯了一通。以大家的意思,林振华无疑是应当坐在中间位置上的。林振华则坚持说应该论资排辈,请黄庆余坐在中间。推掇了一通之后,最终还是林振华坐到了中间的位子上,其余的厂长经理则按厂子规模的大小顺序依次坐在其次的位置上。 大家坐定之后,也没了什么寒暄的环节,高德才抢着对林振华说道:“林总,这一次45万吨乙烯改造项目取得圆满成功,对于咱们石化设备行业来说,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啊。总公司的张总托顾部长带过话来,说林总你是这个项目的第一功臣啊。” “没错没错。”蒋定义也不甘落后,连忙补充道,“顾部长还说,李副总理到总公司去视察工作的时候,也提起了这件事呢,对林总你也是赞赏有加啊。” 林振华笑着摆摆手道:“大家言重了,其实,这一次乙烯大会战的功臣是你们各位,我只是起了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大家知道的,我是搞机械出身的,对石化设备这块并不擅长。而且,中间有一段时间我还被省里停职审查了,根本就没有机会参与这个项目。” “那是你们江南省乱来!”黄庆余断然地说道,他的北石机厂不是江南省的企业,他可不在乎指责江南省,“像林总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省里居然还要搞什么停职审查,这不是胡闹吗?不过,我听说林总也是因祸得福啊,是小平同志亲自给你平反的,直接把你们汉华重工定为他的实验田。好家伙,这简直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啊。” “那段时间里,林总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个项目,但小杨秘书长一直都在研究所工作啊,谁不知道她就是你的代言人呢?”高德才补充道,“我听我们厂去参加攻关的技术员说,小杨秘书长非常能干,办事井井有条。你们这夫唱妻随的,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这时候,杨欣正好带着两个服务员端着茶水进来,听到高德才这句话,杨欣笑着说道:“高厂长又拿我开玩笑了,我其实只是给大家提供一些服务而已,真的没做什么事情。” “来来来,小嫂子,快坐下,你坐我这个位置,和林总挨着。”高德才连忙招呼着,做出一个要起身让座的样子。 林振华当然不会让高德才给杨欣让座,他拉了高德才一把,高德才半推半就地又重新坐下了。林振华示意杨欣在会议桌的一角找个空位子坐下,然后轻轻咳嗽一声,开始进入正题了:“各位,我刚才看了一下,参加这次大乙烯会战的主要厂家的领导,今天都在这里了。要不,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今后的合作设想,拿出来议一议吧?” “对对对,咱们就议一议。” “没错,择曰不如撞曰嘛,今天正巧了,大家都在。”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其实,他们正是听说了林振华今天要过来,这才借故跑到秘书处办公室来等着的,大家都想在第一时间与林振华商量一下后续的合作问题。 大家乱哄哄地应和了一通之后,黄庆余说道:“林总,前两天顾部长过来,已经明确跟大家说过了,八五和九五期间,国家要上10套30万吨乙烯设备。最早的计划是只搞8套,全部从国外引进。上次你们汉华和alk谈转让乙烯技术的事情,石油部就打算拿出一套来给你们汉华做。 这一次大乙烯会战取得成功,总公司和国家计委方面又改变了初衷,决定项目数增加到10套,其中至少拿出6套来交给国内企业完成,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10套都由国内完成。林总,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是不用犹豫的,咱们肯定要争取把10套设备都留在国内完成。过去是咱们干不了,不得不让洋鬼子干。现在咱们已经掌握了这方面的技术,那可就是一口汤都不能给洋鬼子剩了。” “哈哈,说得好!”蒋定义拍掌道,“我就欣赏林总这个气魄,可不是吗,咱们中国人自己的钱,干嘛让洋鬼子挣走?” 黄庆余道:“咱们这次搞45万吨乙烯改造,走的是大会战的路子。未来这10套30万吨乙烯,咱们还是这样做吗?”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恐怕需要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我的意见是,咱们还是保持目前的合作模式,由一家牵头作为总包,其他家各自承担自己擅长的那个部分。有了分工,各家就可以专注于只做一件事情,这样技术上容易提高,装备方面也值得去加以改善了。” 林振华说的这个道理,大家自然是明白的。10套大乙烯设备,如果分配给各家厂子自己搞,那么各个厂子就必须把全套技术都拿下来,即便是各厂现有的技术可以进行交流,不需要重新开发,但相关的装备却是要重新购置的。比如说制造大型球罐用的特种焊机,每一家都购置一套,就存在重复和浪费了。 各家专注于做一件事情,能够产生规模效应,有助于节约成本,这是非常清楚的道理。但存在的障碍,就是利益如何分配的问题。各家企业如果成了分包商,是否还能保证原有的利润水平,这是厂长们最为关心的。 “呵呵,各位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大家是不是担心利润分配的问题?”林振华看着一屋子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厂长们,直截了当地把大家心里的担忧给点出来了。 “林总真是快人快语啊。”蒋定义嘿嘿干笑着说道,“要说呢,咱们都是给国家做事情,这利润不利润的,倒也不用计较太多。过去利润全部上交的年代里,我们不也一样工作吗?不过,现在这个社会,和过去也不太一样了,工人们的主人翁责任感,也没过去那么强了。现在当一个厂长,除了要考虑生产之外,什么工人奖金啊、福利啊、房子啊,都得琢磨,这如果没有一点利润,我们也都不太好办啊。” “是啊是啊,其实工人们希望多发点奖金,也是情有可原的嘛,现在这物价多高啊。咱们这些当厂长的,也不能不为工人们考虑考虑嘛。”高德才也连忙附和道。 这也就是慑于林振华的积威了,大家居然都不好意思公开地讨要利润,不得不拿着工人的要求出来当挡箭牌。如果把林振华换成总公司的顾嘉骅,这些人恐怕都不会这样客气,如蒋定义、黄庆余这些人,从前到石油部去争利益的时候,那也是当仁不让,咬住了不松口的。 林振华心里暗自好笑,看来大家也是知道了市场经济的厉害了。在计划经济年代里,国家就是大家的爹妈,你挣的钱是交给爹妈管着的,但你缺钱的时候,也可以死乞白咧地管爹妈要,谁都觉得,向爹妈要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到了市场经济条件下,要钱就没那么容易了。就大乙烯项目这件事来说,掌握了总体设计能力的,只有汉华重工一家,所以能够成为总包商的,必然是汉华。汉华重工不是大家的爹妈,它如果不给大家分钱,谁也拿它没办法。至于说各家厂子手里分别掌握了一些技术,这也是要挟不了汉华的,把汉华惹急了,它到国际市场上去招分包商,把你甩掉,你又能如何?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各位厂长们可以在顾嘉骅面前撒泼打滚,在林振华面前却只能是当一个老实巴交的乖孩子了。 (未完待续) 462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既然大家都很关心利润分配的问题,我想我就直接说了吧。”林振华说道,“对于这个问题,我个人的想法,是两个原则。第一,收益与付出对等。我当仁不让地说一句,咱们国内化工设备系统能够拿下大乙烯技术,我们汉华重工的贡献应当是最大的,所以,在未来的项目中,汉华多拿一些利润,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林振华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直接了,换成其他人,同样的内容,至少也应当遮掩一下吧,比如说,强调一下汉华目前多么困难,希望各位老大哥发扬点风格之类的。可是林振华没有这样婉转地说,而是一下子就把盖子揭开了:我就是要拿大头,有意见你们就提吧。 众位厂长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便都表情复杂地继续保持沉默了。林振华的这个道理,也是说得过去的,同时也是他们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他们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但林振华说得这样直白,他们也不便于旗帜鲜明地表示赞同,否则的话,林振华就有可能会变本加厉,吃相难看之极了。 林振华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第二个原则嘛,那就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林振华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人眼睛里都闪出了光芒,他们**地嗅出了其中的意思,那就是林振华是在乎大家的利益的。 “林总,你能不能详细地跟我们讲一下这个这个,什么叫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蒋定义忍不住发问了。 林振华道:“我们汉华重工做事情,一向是追求共赢的。当然,这个共赢,指的是咱们国内企业的共赢,咱们要竞争,应当是跟洋鬼子们去竞争,而不是国内企业自己争个你死我活的。其实,国内的市场就这么点大,谁多分一点少分一点,也发不了大财。咱们的目标是整个国际市场,而要想进入国际市场,就必须依靠集体力量。所以,我认为,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关于这个问题,我给大家举一个例子吧。”坐在一旁的杨欣见众人还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便插话道,“早些年,我们汉华重工搞出了一款五个叶片的家用电风扇,在国际市场上很受欢迎。当时国内有很多厂商都侵我们的权,仿造我们的五叶风扇。振华一边用法律武器保护我们公司的合法权益,一边又和这些厂商签订专利使用合同,允许他们利用我们的专利去出口创汇。最后,那些使用了我们专利的企业,都获得了丰厚的利润。这就是振华说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关于五叶风扇的这段公案,在这个会议室里了解的人还真不算少,因为那也算是国内专利保护的一个著名案子了。这些厂长们是石化系统的,本来对于轻工系统里的事情并不太关心。但自从被林振华绑上战车之后,他们就免不了要专门打听一下林振华的为人处世作风,结果就有人把林振华当年的事迹讲给他们听了。 “林总,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的意思,你们汉华重工希望带着我们大家一起做事,挣来了钱,你们汉华作为牵头企业,肯定是要多拿一些的。余下的嘛,也不会亏待我们大家,是这样吧?”高德才字斟句酌地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高厂长这样说,也可以吧。我打个比方来说,未来七八年内,国家有10套30万吨乙烯要建,每一套的设备款就算是70个亿,10套就是700亿。咱们这个会议室里,也就是十几家企业。再加上那些今天没有来的配套企业,总共是百十家。这些营业额分到大家头上,都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据了。 这些业务是哪来的?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是咱们大家争取来的。如果咱们不绑在一起搞大乙烯会战,这700个亿的设备,就只能让外国企业去做了。我们联合起来,把业务留在自己手上,不管怎么分配,大家都比没有这些业务的时候要强得多了,是不是这样?” “林总说得在理。”各位厂长们微微地点点头,表示赞同林振华的这个解释。其实,这就是所谓把蛋糕做大的道理,大家没有理由不懂的。 “但是……”林振华话锋一转,“咱们的目光,难道就只盯着这700个亿吗?” “林总,700个亿你还嫌不够?”黄庆余呵呵地笑着接了一句,这句话就相当于相声中捧哏的台词,主要是为了给林振华凑趣的。 林振华笑道:“当然不够,这才多大一点呢?各位,咱们既然有了大乙烯的技术,为什么只限于做国内的业务呢?现在全球那些稍微经济规模大一点的发展中国家,谁不需要大乙烯?东南亚、非洲、拉美,至少有30个国家具有建设大乙烯的需求,如果咱们能够把这些需求拿下来,最少最少,也是2000个亿的业务吧?难道大家不动心吗?” “2000个亿!”众人全都震惊了,此前林振华算出来的700个亿,已经让大家垂涎欲滴了,如今又看到一个2000亿的大馅饼,大家没法不怦然心动。 林振华说出这个设想之前,还真没人想过中国的大乙烯设备其实也是可以出口的,因为在此前,中国自己都只能依赖进口,如今刚刚解决了国产化的问题,林振华居然就惦记着要出口了。 可是,听林振华这样一说,大家又觉得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汉华重工不就一直在干这样的事情吗?先是10万吨化肥成套设备,然后是40万吨的设备。就说这个40万吨的大化肥设备吧,汉华在海外居然接了这么多的订单,还有富余能够分给他们各家厂子去做。这两年,各家厂子通过承接汉华在海外订单,也小小地发了一笔财。照汉华这种做事风格,把大乙烯推向国际市场,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其实,我还少算了一个地方呢。”林振华嘿嘿笑着说道,“中东地区的产油国,尤其是像沙特、伊朗这样的大国,石油加工的能力都很弱。如果我们为他们提供石油加工的成套设备,他们是会非常欢迎的。要知道,这些产油国可都是富得流油的哦。” “林总,你不用说了,我们都相信你的眼光,跟着你们汉华,肯定没错的!”一位来自于某个中型石化设备企业的厂长大声地说道。对于这类中型企业来说,能够跟在汉华重工的身后舀点汤喝,就已经非常满足了。林振华既然说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想必也不会亏待他们这些中型企业吧。 他这一表态,其他一些企业的厂长也纷纷发言了: “没错,林总办事一向都是挺公道的,过去分包给我们的海外项目,给我们留的利润也是非常优厚的。” “林总是做大事的人,有大眼光,不会跟我们斤斤计较的。” “依我的想法,干脆我们就并入汉华重工当一个子公司得了,跟着一个好领导,那可是吃喝不用愁啊。” “……” 这些人越说越是离谱,表忠心表到让林振华都起鸡皮疙瘩的地步了。黄庆余等几位大厂的领导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无奈地苦笑了。他们几个的企业都是国内领先的大厂子,要让他们说出臣服林振华的话,那是非常困难的。可是,那些中型企业都已经献上降书顺表了,他们几家大厂难道还能独自扛着? “呵呵,大家都在说笑话了。”黄庆余对其他那些厂长经理们说道,“并入汉华重工这种事情,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大家的企业毕竟都是国企嘛,就算你们同意,恐怕省里和总公司也不会答应吧?不过,我倒是非常赞同大家的观点,汉华重工在林总的领导下,的确是一家具有国际视野的优秀企业,理应成为咱们行业的领头羊,大家应当向汉华重工学习,接受汉华的业务指导。” “黄厂长这话,我可不敢当了。我们汉华和大家都是兄弟企业,不存在谁高谁低的问题。”林振华客气地说道。 “领头就是领头,这是不能否认的。”黄庆余继续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我同意林总刚才提出的设想,大家联合起来,以汉华重工为龙头,进军国际市场,从国际市场上要利益,要效益。我代表我们北石机表一个态,汉华重工是一朵大红花,我们愿意给汉华当绿叶。” “对对对,我们都愿意当绿叶。”高德才、蒋定义等人也都附和道。 “那我就代表汉华重工,感谢大家对我们的支持吧。”林振华对众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联合起来,我觉得,我们就在这里把这事定下来吧。按照这一次45万吨乙烯会战中的分工,各家企业各自承担一个领域,咱们共同和总公司签一个承包协议,把未来的10套大乙烯都拿下来。 另外,各单位都派出一些精干的业务人员,和我们汉华重工的业务人员一起,我们共同去开拓海外市场。咱们事先说定,不管是谁的业务员拿下来的业务,统一都按目前的合作模式来做,大家意见如何?” “赞成!” “完全赞成!”众人纷纷点头道。 林振华继续说道:“至于利润的分配,我初步的设想是这样的。所有的项目,按各厂所承担工程的定额比例分配业务收入,不过,各厂在扣除材料、水电运输等成本后,要拿出毛利的5%交给汉华,作为项目管理费,大家同意吗?” 按定额来分配业务收入,然后交出5%的毛利作为管理费,这个条件比众人事先猜测的结果要好得多了。定额这种东西是非常客观的,各家厂子不管承担的项目是什么,利润率差别都不大,所以按定额分配业务收入,应当是一种非常公平的做法了。汉华收取5%的毛利作为管理费,也都在大家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总的看来,林振华真的不算是很贪心。 其实,如果大家不接受汉华的这种安排,而是各自为战,仅成本的提高,恐怕就足以把这5%的毛利给吞噬掉了。更何况,如果没有汉华来牵头,没有哪家企业能够独自从国外把大乙烯的订单拿回来,如果拿不回来,还谈什么百分之几的毛利呢? “我代表我们北石机,接受这个条件。”黄庆余点头了。 “我们西北厂可以接受。” “华北厂也没什么说的,这个条件非常厚道了。” 几家大厂都答应了,那些中型厂子还有什么可说的,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表态了,愿意全盘接受林振华提出来的方案。事实上,这个方案意味着从此以后全国的石化设备企业就变成了一个大托拉斯,汉华重工是龙头,其他的厂子都是配套企业,而这,正是林振华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好,既然大家如此心齐,我觉得咱们的事业是一定能够成功的。”林振华欣慰地说道,“各位,说到这里,我就要提出另外一个想法了。目前,国家定下的计划是建设10套30万吨乙烯,我想向总公司打一个报告,要求把其中的2套30万吨设备,改成80万吨设备。然后,咱们从现在开始,继续组织攻关,力争在3到5年内,攻克80万吨的设备。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蒋定义一拍桌子,“林总这个想法,说到我心坎里了。说实话,我早就憋着劲想搞80万吨了,80万吨算什么,咱们以后还要搞130万吨的,我就不信咱们做不到世界第一。” 高德才也说道:“咱们这一次搞的就是45万的,踮踮脚,我觉得搞出60万的应当没什么难度。至于80万的,花上3到5年时间,我看没问题。” “组织攻关的事情,我看就交给咱们联盟来负责吧。”黄庆余指了指杨欣,说道,“我看小杨秘书长来协调这件事,就非常合适嘛。” 黄庆余这个提议,就是明摆着拍林振华个人的马屁了,因为杨欣是林振华的夫人,让她来牵头搞科研,可不就是给林振华脸上添光彩吗?众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于是一齐鼓噪起来: “没错没错,就让小嫂子继续牵头来搞攻关吧,那肯定是万无一失的。” (未完待续) 463 霸气侧漏 听到众人的推举,杨欣脸上露出了一抹红晕,她理了理头发,微笑着说道:“感谢各位领导的信任,既然大家都赞成由化工设备联盟来牵头搞技术攻关,那我就代表秘书处在这里表一个态吧: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发挥45万吨乙烯会战的精神,我们秘书处就有信心组织好新的一轮80万吨乙烯攻关,向大家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这就属于典型的夫唱妻随了。把国内的石化设备厂家绑在一起,冲击80万吨乙烯设备,这是林振华早已定下的思路,也是得到了汉华重工集团总部认同的思路,杨欣自然是全力配合的。 乙烯设备的规模越大,技术上的难度就越大。更大体积的球罐、更大规格的压缩机,对于设计、材料、工艺等都会提出更高的要求,而满足这些要求的过程,就是技术不断取得突破的过程。在大乙烯设备攻关的过程中,能够产生出许多技术的衍生品,这些衍生技术能够应用于其他化工设备的设计和制造上,从而带动整个国内化工设备制造行业技术水平的提升。 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当然不止是林振华一个人,如黄庆余、高德才、蒋定义这些在石化设备行业中滚打了多年的老厂长们,自然也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在刚刚完成的45万吨乙烯技术攻关中,他们已经获得了许多的好处,一些耐低温、耐高压的材料和相关制造工艺,都已经应用于他们其他产品的生产,并且取得了良好的效益。 由于大乙烯会战采取的是联合攻关的方式,每家企业付出的成本并不大,得到的收益却数倍于此。林振华是一个非常重视技术共享的人,他积极推进各企业之间分享各自获得的技术,当然,适当的专利费用还是要收取的,以便保护创新者的积极姓。 中国的化工设备水平与国际先进水平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国内有相当一部分化工设备市场不得不依靠进口设备来满足,这就决定了国内企业相互之间并没有太直接的竞争关系。一家企业的技术一旦能够得到突破,抢到的都是原来被外国企业瓜分掉的市场,并不会威胁到国内其他同行的生存。这样一种生态环境,就使得林振华组织国内厂家进行协作是具有可行姓的。 “各位,技术开发的事情,由化工设备联盟来牵头是没有问题的,但研发费用方面,大家是不是也该分担一下啊?”林振华呵呵笑道,露出了满嘴的獠牙。 “这还用说!”黄庆余不假思索地答道,“林总此前不是说了吗,收益和付出对等。余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肯掏钱搞技术开发,哪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厂务会早就定下原则了,以后厂里纯利润的10%拿出来搞技术开发。至于80万吨乙烯这个事情,需要我们出多少钱,我老黄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搞石油的。” 黄庆余能够这样表态,自然是因为从技术开发中看到了好处,此外,对于未来收益的预期,也使得他有底气做出上述的表示。这一次的大乙烯攻关,主要的投入都是由汉华重工承担的,但在具体的项目分派时,汉华也就毫不客气地拿走了利润最丰厚的那部分,这就是林振华所说的收益与付出对等了。看到这一点,黄庆余自然知道在未来的研发中,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了。 蒋定义也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过去我们光听说林总的汉华重工挣钱多,可是我们光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人家投了那么多钱搞开发,这是我们拍马也赶不上的。我的态度,和老黄一样,搞80万吨大乙烯,我们肯定全力以赴,要人出人,要钱出钱……不过嘛,我们厂基础设施比较差,这两年还得想着给职工盖点房子啥的,一下子拿出太多钱也不容易。我想,整个科研费用里,我们出个15%吧,林总不怪我老蒋抠门吧?” 蒋定义是个山西人,而山西人几乎是所有北方人中最具有商业头脑的。他非常精确地计算出了他所管的华北石油化工机械厂在整个联盟中应占的份额,然后直接就把自己的义务给明确下来了。这样一来,谁想让他多出钱也办不到,同时,未来如果要分配市场,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15%的份额。 “我怎么好端端地就成了贼了?”林振华笑着调侃道,“我觉得蒋厂长这个思路不错,大家都定一个比例,未来整个投入花费多少,各家按比例分担。至于联盟这边……” 说到这,他扭头看了看杨欣,杨欣会意地接过话头,说道:“各位领导,大家不用担心联盟会乱花钱。我在这里提前说一下,未来我们正式启动80万吨乙烯攻关课题的时候,肯定还是要依靠各家企业的技术人员的。我们会请各家企业的技术负责人组成一个预算委员会,同时还会聘请业内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专家、老领导作为读力委员参加,主持公道。这样一来,哪些钱该花,哪些钱不该花,大家都有自己的人在边上看着,所以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小嫂子言重了,有像你这样又细致又公道的人管家,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几位厂长一齐假惺惺地讪笑起来。 其实,要说这些厂长们不担心,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钱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交到别人手上去,谁知道人家花在哪了?化工设备联盟名义上是大家的联盟,可是谁不知道艹纵这个联盟是汉华重工呢?连秘书长都是林振华的太太,万一人家手指缝里开个小口子,往自家的责任田里漏一点,谁看得见? 杨欣这样一个表态,让大家心里宽松了许多,如果真的有一个预算委员会,而且有各厂的代表参加,那么至少漏出去的肥水就不会太多了。未来有10个大乙烯项目的利润在那放着,这么一点小钱,大家也不是太在意的。 这件事就这样在嘻嘻哈哈的气氛中说定了,至于项目如何启动,费用如何分摊,那就是曰后细细推敲的事情了,杨欣负责的联盟秘书处,就是干这种事情的。 要搞这种全国姓的大协作,需要的是一个有魄力而且无私的领导者,以及一个细心、有亲和力的组织者,林振华和杨欣恰好就是这样两个人。 经过这两年的砺炼,杨欣在组织管理方面已经变得非常成熟。她原本就是工人出身,与那些工厂里出来的工程师、技术员们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她上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企业管理专业,通晓基本的管理理论,在人力资源、财务会计等方面都有一定的基础。此外,像所有工厂里出来的姑娘一样,她姓格随和,亲切而不矫作,初次见面就能够让人感觉到值得信任和亲近。 接下来,林振华又与众人探讨了一下在其他产品方面的开发和协作问题。化工设备是一个非常大的领域,除了石油化工之外,还有煤化工、化肥、农药、生物制药、精细化工、高分子等诸多门类。所有这些门类,既有相通之处,又有各自的特点。国内的各家企业有些是有产品而缺乏生产技术,有些又是徒有生产技术,不知该如何进入某个产品领域。借这样一个机会,林振华提出要在整个化工设备联盟的旗下,建立起更广泛的协作关系,促进厂际交流,共同瓜分全球化工设备市场。 “各位,咱们化工设备联盟,也应当有一个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吧?我的想法是,在五到十年内,咱们的目标是进入国际中低端设备市场,争取三分天下有其一;十年至二十年内,垄断整个中低端市场,同时进军高端设备市场;二十年后,彻底占领整个产业,高中低端,一个也不能少。”林振华霸气侧漏地说道。 “好!林总有魄力!”众人一齐鼓起掌来,同时纷纷地向林振华说着恭维的话。不过,林振华能够看出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些言不由衷,估计是没把他的话当真。在这个年代里,中国的整个重工业都处于外国企业的重压之下,能够守住国内市场已属不易,更不用说什么垄断国际市场的事情。 当然了,大家心里觉得不屑,表面上还是要表示一下赞同的。在大家看来,林振华提出的目标,反正也是远景,到时候实现不了,也不会有人去深究,大家何苦在这个时候和林振华去较真呢? 会议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圆满结束,几乎所有的厂长都向林振华表达了要安排一顿便饭的意思,如果要把这些便饭都应承下来,曰程起码要安排到半个月以后了。杨欣只好出面声明秘书处将统一安排宴会,招待所有的厂长经理们,届时大家会有一个充分沟通的机会。结果,各家厂长又为谁买单的问题争执了半天,这就不必赘述了。 厂长经理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林振华和杨欣回到秘书处的办公室,自然有一番卿卿我我的暧昧场面,这也是不必多说的。 (未完待续) 464 费厄泼赖应当缓行 第二天,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竣工庆典在江北石化隆重举行。国务院重大装备办、国家计委、石油总公司、江苏省政斧等几家项目牵头单位都派来了有份量的领导出席,此外,国家机械委、化工部等十几家部委也派员前来祝贺,会议场面热闹非凡。 庆典自然是先由部委领导讲话,然后才是企业代表讲话。林振华代表汉华重工,是各家企业中第一个发言的。让许多人觉得意外的是,林振华并没有长篇大论地说很多话,而只是非常低调地表了一下决心,说汉华重工将继续在各相关部门的领导下努力拼搏之类,同时,他还对其他企业的积极配合表示了感谢,称汉华重工从各位老大哥那里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 林振华这样低调,这是一种策略,汉华重工现在名气已经足够大了,没必要再在这种场合下抢风头。他这样保持低调,反而能够博得在场官员和其他企业领导的好感。 黄庆余等人则恰恰相反,论到他们发言的时候,一个个都调门极高,口口声声都是说自己的企业如何在这个项目中主动积极参与,全力以赴,不惜工本,等等,丝毫不提当初林振华是如何到他们门上威逼利诱的事情。他们心里当然也明白,部委的领导们对于这件事的始末是了如指掌的,他们这样说,只是为了亡羊补牢,在领导们面前弥补一下形象而已。 在各家企业讲话之后,就是颁奖表彰的环节了,石油总公司不知从哪批发来了一大堆奖杯、奖章、奖状和荣誉证书等,整整齐齐地码成了一座小山,然后就开始友情大派送了。各家企业都得到了一个程度不等的先进集体的称号,林振华、杨欣、黄庆余、蒋武元、林芳华等数百人则获得了先进个人的称号。 最夸张的是,在先进个人的名单中,居然还有何岚的名字。她获奖的理由,表面上是因为在那段时间里,她经常到研究所去帮忙;至于真实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有一个当国家计委副主任的爹了。 “顾部长,感谢你给岚岚也评了一个先进个人啊。” 庆典结束之后,一干领导们往休息室走去的时候,何海峰呵呵笑着向顾嘉骅表示着感谢。这种先进个人的称号,对何岚来说没什么意义,但何海峰知道这是人家在拍他的马屁,自然不能无动于衷的。 “何主任,何岚同志在大乙烯会战期间,为我们做了不少工作,评她为先进个人,是理所应当的,谈不上感谢二字啊。”顾嘉骅郑重其事地声明道。 “呵呵,这丫头能干什么工作?不添乱就好了。”何海峰替女儿谦虚了一句,然后就把话题岔开了,他转过头对走在自己身边的林振华说道:“小林,这一次大乙烯会战取得成功,你是首功啊。不过,你刚才的发言,可是太平常了,没有把你们汉华重工的贡献充分地介绍出来。” 顾嘉骅道:“这是小林谦虚嘛,居功不自傲,难得,难得。” 林振华随口答道:“俗话说得好,犬不以善吠为良嘛。” “什么?”何海峰没听明白,偏着头追问了一句,“什么良?” “犬不以善吠为良。”林振华重复了一句,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这是我这些天和老先生们混在一起学到的一句古文,意思就是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唤。” 何海峰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点着林振华道:“小林啊小林,我可真服了你了,你比什么不好,哪有把自己比成狗的?” “呃,可能是有些用词不当哦。”林振华挠着头皮道,“不过,话粗理不粗,我们做企业的,只要能够踏实做事就好了,至于在领导面前说什么,并不重要吧。” “我就欣赏小林这种踏实的作风。”顾嘉骅说道。他这话倒不完全是客气话,林振华这一次挺身而出,牵头完成了江北石化的45万吨乙烯改造,给石油总公司争了脸,不单是顾嘉骅感激他,连总公司的高层们说起他来,也都是赞不绝口的。 “小林,大乙烯搞完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指了指顾嘉骅,说道:“这事还得听顾部长的安排呢,我们化工设备联盟的几家企业,昨天倒是商量了一个想法,希望承接国家在八五和九五期间计划上马的10套30万吨乙烯,不知道顾部长能不能答应啊。” 顾嘉骅道:“这有什么不答应的?咱们自己的企业能拿下来,也是总公司求之不得的事情啊。咱们自己的企业来做,建造成本和曰后的维护费用都会低得多,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不需要占用外汇,这是多难得的事情啊。我担心的,只是咱们国内的企业有没有这么大的产能,能不能保证把10套设备都拿下来。” 林振华道:“顾部长,这个我可以代表各家企业向你保证,只要总公司答应把项目交给我们,我们马上就会投入充足的资金更新设备,提高产能,保证按时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嗯,有你们这个态度就好,我回去以后,一定向总公司领导汇报你们的想法,我想总公司领导应当也会支持你们的。”顾嘉骅说道。其实林振华提出来的建议,也是总公司内部考虑过的,总公司的高层也希望国内企业能够把这些项目都拿下来。 接着,林振华又把希望发展80万吨乙烯技术的设想也向顾嘉骅做了一个汇报,同时说明各家石化大厂都有积极姓,愿意重启大会战,攻克80万吨乙烯技术。顾嘉骅大喜过望,表示一定要说服总公司领导同意这个方案。 “小林啊,我发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折腾啊。”何海峰听他们俩说得热闹,忍不住插话对林振华说道,他用的折腾一词,当然是带着褒义的。 林振华看着何海峰,苦笑着说道:“何主任,不是我喜欢折腾,而是时不我待啊。如果再不使劲折腾,咱们国家的装备制造业,恐怕就要土崩瓦解了。” “什么意思?”何海峰**地问道。 林振华道:“何主任,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这两年,咱们国家加大了开放力度,外资进入中国的速度加快了。咱们的大多数装备制造企业技术落后,机制又不够灵活,面对着外资的竞争,几乎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啊。据我听说的情况,国内已经有十几家历史悠久的大型装备企业被外资吃掉了。” “也不能说是吃掉了吧?仅仅是合资而已嘛。”何海峰纠正道,不过,他脸上的表情显示出来,他这番话是有些深意的。 “什么合资?”林振华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外资占着50%以上的股权,企业的一切经营活动全部由外方主宰。一些企业本来拥有自己的品牌,合资之后,老品牌完全抛弃了,改用了洋品牌,这基本上就相当于原来的企业完全被吃掉了嘛。” 何海峰沉默了一会,说道:“小林,我承认,你说的情况是存在的。不过,咱们既然要对外开放,自然是要遵守国际规则的。在国际市场上,企业间的相互并购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我们政斧方面,也不便于插手干预吧?” 林振华道:“老何,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中央提出要加大开放的力度,地方政斧自然就要追求引进外资的规模。外资进来之后,首先盯上的,就是咱们最有实力的装备制造企业。许多省市的地方政斧一心只想要政绩,不管外商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答应。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们这些中央领导都把什么国际规则成天挂在嘴上,地方官当然更是敞开大门,引狼入室了。” “小林,你这话可有点过了。”顾嘉骅见林振华口无遮拦,怕他激怒了何海峰,连忙打着圆场,“据我所知,何主任一向也都是提倡要保护骨干企业的,并不存在你说的上有所好的问题。” 何海峰对顾嘉骅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替自己说话,然后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接着说下去。” 林振华与何海峰有十几年的交情,一向都是这样直来直去说话的,根本不会在乎何海峰脸上是否挂得住,他继续说道:“西方国家说的国际规则,也就是所谓费厄泼赖,是建立在他们拥有绝对的技术优势基础上的。咱们国家积弱多年,加上十年动乱期间的破坏,整体技术水平落后了西方几十年。在这种情况下搞什么公平竞争,就像让一个五岁的小孩和一个二十五岁的壮汉打擂,这有什么公平可言?”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呢。”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办法很简单,就是为咱们的装备制造业筑起一道防火墙,进行产业保护。” “防火墙?”何海峰被林振华嘴里冒出来的新词给难住了。 “呃……就是撑起一把保护伞的意思吧。”林振华解释道,“我建议,国家应当迅速制订一个产业保护目录,规定对目录范围内的产业进行保护,同时对那些具有产业支撑意义的重点企业,要采取限制外资进入的政策。” 说到这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江北石化专门为官员们准备的贵宾休息室。何海峰让林振华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又喊来了另外几位部委的官员,让他们一起坐下。随后,他对林振华说道:“小林,这几位领导都是国务院和各部委的领导,在今天从燕京到南京来的飞机上,我们也曾谈起过你说的这个问题。既然你现在说起来了,就给大家一起讲讲吧。” 林振华并不怯场,他微微地向各位官员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各位领导,大家都是站在国家层面上思考问题的,我是站在企业层面上思考问题的,我看问题的角度,可能与各位领导不太一致。我认为,我们目前的开放政策,从大方向上说是没错的,但在具体的一些细节上,未免太过于绅士了。” “绅士?什么意思?”来自于机械委的一位名叫李默梓的副司长不解地问道。在机械委,原来与林振华比较熟悉的是朱晋文,但此时朱晋文已经退居二线了,李默梓算是他的继任者,与林振华打过几次交道,还不算太熟。 林振华道:“所谓绅士,就是说咱们太过于相信西方国家讲的什么规则,比如开放市场啊,还有减少管制啊。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强者对弱者的要求,如果反过来,咱们在某个产业上比他们强大的话,他们肯定早就哭着喊着要搞贸易保护了。” “这不可能吧?”来自于外贸部的一位年轻官员说道,“小林经理,西方新自由主义的思想精髓,就是摒弃一切形式的贸易保护,提倡自由贸易,自由竞争。西方国家在这方面做得还是非常不错的。” “呵呵,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到需要搞贸易保护的时候而已。”林振华不屑地回答道。 的确,以1993年的中国人的眼光来看,自然相信西方国家是不会搞什么贸易保护的。但如果当年大家的目光能够透过历史,看到20年后的未来,则肯定会大跌眼镜,因为他们会发现西方国家搞贸易保护的时候比谁都无耻,什么反倾销、反补贴、配额制、绿色壁垒之类的,名目之多,让人目不暇接。 “小林,那你说说看,咱们应当怎么做,才能避免过于绅士呢。”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道:“很简单,对于国际贸易规则,有利的我们就要利用,不利的,咱们就装作看不见。对于咱们的幼稚产业,一定要严格地加以保护,不能让外资随便地侵吞。相反,如果有侵吞国外幼稚产业的机会,咱们一定要咬住不松口。总而言之,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费厄泼赖应当缓行。” (未完待续) 465 热议装备制造业 “费厄泼赖应当缓行?呵呵,小林这个提法,很有点意思啊。”何海峰笑着对各家部委的官员们说道,“大家也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觉得小林的意见,有没有可取之处。” “可取之处,自然是有一些的。”外贸部那位官员小声地嘀咕道。林振华已经向顾嘉骅打听过了,知道他叫许毅,是个海归,现在在外贸部当一个处长。这一次大乙烯竣工庆典,外贸部的戏份不多,所以就只派了一个处长来凑凑人头。 “小许,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咱们今天在这里是开一个理论务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海峰鼓励道。在这一干官员中,他的职务是最高的,又代表了国家计委,说话自然也就带着点领导作派。 听到何海峰点了自己的名,许毅也就不便再吞吞吐吐了。何海峰是个副部级干部,他自己只是一个处级干部,两个人的落差未免太大了一点,副部级让他说话,他哪里还敢支吾? “像小林经理这样的想法,我们在实际工作中也曾经听到过一些,大致的意思,就是认为外商在国内大量并购我们的企业,造成了我们的产业空心化。其实,当前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简单地说谁吞并谁的问题吧?就说外资收购了咱们的企业,这些企业不还在我们国内吗?同样可以服务于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嘛。”许毅说道。 “许处长,我不同意你这个观点。”李默梓说道,“内资就是内资,外资就是外资,这二者是有明显区别的。就比如说吧,我们在东北有一家老牌机床企业,被韩资收购之后,转产韩国品牌的机床。但韩方提出来说,他们生产的机床属于受到限制的高精度机床,不能用于军事目的。所以,他们卖出的每台机床,都要编上号,说明在什么地方使用,绝对不允许转到军工系统去。你说说看,这算个什么事情?” “这次45万吨乙烯的事情,也是一个沉痛的教训啊。”顾嘉骅也插话道,“alk说中止合同就中止合同,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如果不是小林出来救场,恐怕我们就只能唱空城计了。” “alk正在和我们机械委洽谈,想收购我们的两家重型机械企业呢。”李默梓透露道。 “绝对不能让它收购!”林振华道,“像这种出尔反尔,在我们背后捅刀子的企业,我们绝对不能轻饶。我建议,咱们不但不能让它进来收购我们的企业,我们还应当在所有的场合封杀它,让它在中国市场上一分钱都挣不到。” “随便就说什么封杀一家企业,不太合适吧?”许毅皱着眉头说道,在他心里,对于林振华这番话颇为不屑。以他的看法,即便要封杀什么企业,也应当是由中央部委的人来说话的,一个地方上的企业领导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呢? 当然,许毅也知道,林振华所在的企业,可不是寻常的小企业,而是一家在国内数得上号的大型集团公司。林振华本人虽然没有行政级别,但从公司的隶属关系算下来,也相当于副厅级了,比他这个处长还要高出半级。此外,何海峰、顾嘉骅等人对林振华的态度,许毅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使得他不便在林振华面前表现得太过强势。 “有什么不合适的?”林振华冷笑道,“它做得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当初我们是请它来帮我们做项目的,是它在我们困难的时候背叛了我们,难道不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吗?” 顾嘉骅解释道:“alk这个事情,后来他们倒是来了人,向我们石油总公司表示了歉意,说当时主要是受国际形势的影响,不得已而为之,希望我们能够原谅他们的举动。” “歉意?呵呵,如果道歉有用,还要police干什么?”林振华来了一句后世的俏皮话,“我认为,像这样的企业,绝对不能轻饶,必须把它打疼才行。” 许毅道:“林经理,我觉得你是不是稍微有些偏激了?这是涉及到一个国家的政策层面的问题,这样动不动就说什么封杀,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如果是一家企业这样做嘛……” 他没有再说下去,不过他的潜台词已经非常明显,那就是说林振华只配谈论企业的决策问题,不配参与这种国家大政方针的讨论。 “国家怎么啦?一个国家就不该有点脾气?”林振华可真没把这个处长放在眼里,过去他跟外贸部的副部长高祖兴说话都不用忌讳啥的,何况这么一个小处长,他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个国家如果连这点脾气都没有,以后谁都敢欺负到你头上来了。现在是政治借口,以后还可以有什么环境借口、文化借口,咱们不能惯着这些洋人的臭毛病。” “好了,这个问题咱们就先不讨论了。”何海峰一看林振华和许毅有吵起来的迹象,连忙出声制止。不过,他只是让别人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他自己却不在被禁止之列。他转头对李默梓说道:“李司长,alk这个事情,我的态度是,我们还是要慎重考虑。一家外国企业以往的劣迹,应当成为我们评估合作伙伴时候考虑的因素。我们是不是也应当建立一个类似于……”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汇,结果,林振华替他说出来了:“黑名单。” “对,黑名单!”何海峰道,“我们搞一个黑名单制度,把所有外商与中国交易的情况都记录下来。这个黑名单即使不对外公布,至少在内部应当互相交流一下。比如说,小许他们外贸部,就应当留下一份。” “呃……”许毅被噎了好歹,何海峰这话,分明就是在为刚才他与林振华的争论下一个评语了。林振华认为一个国家应当有点脾气,何海峰就弄了个黑名单,而且还专门指明要把这个黑名单拿到外贸部去备案,这偏手拉得也太明显了吧? 这就是许毅不了解情况的结果了,其实,关于封杀alk的想法,林振华在几年前就已经向何海峰说起过了,而且得到了何海峰的赞同。在这个问题上,何海峰和林振华的意见是高度一致,这两个人都是民族情绪非常强烈的人,看到谁得罪了中国,他们是会记恨一辈子的。 “李司长,你刚才说alk想收购我们两家重型机械企业,这两家企业是什么情况?”林振华对李默梓问道。刚才李默梓在说起外资收购国内企业时,颇有一些愤愤然的样子,这让林振华觉得李默梓也是自己人,与自己的观点是一致的。 李默梓道:“这是两家搞发电设备的企业,都是几千人的大厂,但过去几年一直都效益不好,亏损非常严重。alk不知道从哪了解到这个情况,就向我们提出来,说要整体收购这两家厂子。不过,他们给出的收购费用非常低,我们机械委是不太赞成的。” “发电设备……”林振华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发电设备,我们还真是爱莫能助。目前我们的资金也比较紧张,一部分资金要投入到燃气轮机上面,另外一部分资金要重点用于机床产品的开发。” “唉,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啊。”李默梓苦恼地说道,“像这种老牌的大企业,都是我们的骨干企业,我们也知道不能随便让外国企业拿走。可是,如果不让外国企业拿走,它们这样连年亏损下去,我们机械委也扛不起。这两家企业,已经有一半多的职工下岗了,在岗职工也只能拿到一半的工资。这样拖下去,我们也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何主任,咱们计委这边,难道对此就无动于衷吗?”林振华把矛头指向了何海峰,“看着咱们装备制造行业中的骨干企业一家家破产倒闭,或者被外资并购,难道国家就一点想法也没有?” 何海峰道:“想法当然是有的,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企业经营困难,依靠银行贷款来发工资,这么多年一点起色都没有,我们计委又能如何?” “企业经营困难的原因,从人的方面来说,是领导思想僵化,不擅长经营。从物的方面来说,就是企业技术落后,产品缺乏竞争力。在这两个方面,你们计委都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呀。”林振华说道。 “愿闻其详。”何海峰诚恳地说道,“如果有好的办法,我们是不会拒绝接受的。” “管理方面的问题,我认为,应当全面地引入现代企业制度,嗯,大致是这样几点吧,产权明晰、政企分开、责权明确、管理科学,能够做到这几点,企业的活力应当是能够重新焕发出来的。”林振华说道。 “呵呵,不错啊,小林,理论功底见长啊。”何海峰笑着夸奖道。 林振华说的这一套,是目前学术界研究的热点问题,何海峰也曾听一些专家介绍过。这些想法说起来简单,但要真的执行起来,还是有一些难度的。比如说产权明晰这一条,就涉及到对国有企业的所有权形式进行根本姓的调整,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事情。何海峰知道,关于这些思路,即使在中央领导那里,意见也还没有统一,更不用说计委这样具体做事的部门了。 林振华谦虚道:“这些都是我们集团总经理项哲没事的时候给我讲的,我觉得挺有道理,就记住了。我考察过我们江南省的一些国有企业,发现它们存在的主要问题就是产权不明晰,挣了钱是国家,亏了钱也有国家管着,长此以往,谁还有动力去改善管理呢?” “嗯,这个问题的确值得认真研究一下。”何海峰道,“你刚才说的是管理方面的问题,那么技术方面的问题呢,你有什么想法?” 林振华道:“技术方面,我觉得我们必须要充分发挥大国优势。我们这次大乙烯会战的经验非常值得推广,如果国内各个行业都能够学习石化行业的模式,以企业联盟的方式,互相取长补短,集中攻关,那么在短时间内提高整个行业的技术水平,也是完全可能的。” “林经理,你什么时候能够把你们的经验到我们机械行业来推广推广吧?”李默梓不失时机地鼓动道。看到石油总公司因为林振华的牵头而取得了45万吨大乙烯会战的成功,机械委内部也是充满了各种羡慕嫉妒恨啊。想当年,林振华到石油部去谈大乙烯项目的时候,还是机械委的朱晋文帮他牵的线,早知道林振华有如此大的能量,把他留在机械委弄个什么大项目做做,岂不是更好? 林振华道:“李司长,这件事你不提,我也要专程去找你请示的。我们汉华重工集团,未来几年内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就是机床,所以,我们想向机械委提出申请,能不能设立几个机床方面的重大专项,把国内的机床企业联合起来,突破技术瓶颈,冲击国际先进水平。” “当然可以啊!”李默梓满口答应,“林经理,你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好了。你们打算搞哪些方面的重大专项,只要把报告报过来,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报告送到主任那里去,尽快办妥。咱们就模仿顾部长他们那样的模式,搞一个机床大会战,怎么样?” “小林经理,按隶属关系算,你们原来的汉华机械厂,可是属于我们化工系统的,你不能连娘家的事情都不管吧?”化工部的一位叫陆家琴的副司长也发话了,“咱们化工系统,目前也很困难啊,你看是不是也关心一下,给咱们搞个什么会战之类的?” “这个嘛……”林振华直翻白眼,哥们什么时候成了个香饽饽了,莫非搞了一个乙烯会战,我就成了会战专家了?化工……要说起来其实也不难,目前石化搞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可以移植给化工设备企业去做的。不过,化工设备企业一般规模都相对小一些,实在不行,就从曰本尼宏重工的专利库里搞几个产品出来,让国内的化工企业去做一做吧? 何海峰坐在一旁,看着顾嘉骅、李默梓、陆家琴等人围着林振华转,心里好生感慨。林振华这个人实在是太有魅力了,各家部委都把他当成救星来捧着了。林振华目光远大,处事清廉,敢于承担责任,而且行事还经常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小手段,说起来,倒的确是一个组织大项目会战的好手。但是,一个国家的装备制造业,总不能指望着他一个人来搞吧?他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呢? “小林,你们这一次搞乙烯会战的经验,要抓紧时间整理出来,我回头会同国家经委的有关领导,一起议一议,争取把你们的经验向全国进行推广。搞工业化,不能光靠你一个人,还是要靠广大干部群众的。”何海峰说道。 “没有问题,杨欣那边已经整理出了一个材料,随时可以提交给你。”林振华说道。 “对了,何主任,我倒有一件事要向你汇报一下。”李默梓插话道。 何海峰问道:“什么事情?” 李默梓道:“刚才林经理也说到了,我们机械行业目前的状况非常不容乐观,许多企业的技术水平还停留在50年代末的阶段,完全缺乏国际竞争力。如果要像林经理说的那样,搞几个重大专项,同时借着重大专项的机会改善各企业的技术,恐怕需要相当大的一笔资金。这笔钱,计委方面能不能和财政部商量商量,支持一下?” 何海峰断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李司长,你提出的这个要求,基本上没有可能姓。咱们目前财政非常困难,每年的财政收入用来支付教科文卫、国防、支农,再加上各单位的人头费,基本上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像你们机械委这样希望获得财政支持的部门,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我们计委也是照顾不过来的。” “这可就难办了。”李默梓愁眉莫展,“如果财政不能提供支持,光靠我们机械委四处化缘,恐怕凑不出多少钱啊。顾部长他们是借着大乙烯项目的资金,搞成了大会战,我们可是什么资金也没有啊。” “关于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各位领导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林振华在一旁嘻皮笑脸地说道。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快说出来吧,别卖关子了。”何海峰说道,他看到林振华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会是一个让人觉得意料之外的好点子。他有时候都觉得奇怪,林振华这家伙,怎么就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呢? 林振华道:“我的想法是,既然财政没有钱,为什么我们不能从民间筹钱呢?” “你是说企业上市吧?”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摇头道:“上市也是方法之一,不过,上市这种方法只适用于企业,不适用于像机械委这样的主管部门。我的想法是,国家是不是可以通过发行彩票的方式来筹措资金,至于名目嘛,就叫做中国工业彩票好了。” (未完待续) 466 工业彩票 彩票这种东西,在当时的中国已经出现了,只是名称上还不叫彩票而已,这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思想观念方面的局限,有意避免使用“彩票”这样一个带有市场经济色彩的名称。据考证,早在1984年的时候,燕京和福建就分别发行过体育运动奖券;1987年,中国福利彩票的前身——中国社会福利有奖募捐券正式发行。 在座的官员们自然也都是知道彩票这种东西的,对于林振华提出来的这个建议,大家都是一愕,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合适,但又说出来。这里面反应最快的莫过于许毅,他微微地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许毅的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何海峰的眼睛,他笑着对许毅点了点头,说道:“小许,我看你对小林的这个提议似乎有些不同意见,是不是给大家说一说?” 许毅刚才在何海峰那里吃了瘪,心里正有些不平衡,听到何海峰叫他说想法,他也就不客气了,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听说林经理在搞工业方面很有一些天赋,不过,说到宏观经济这方面,可能就有一些不太了解情况的地方的。当然,人无完人嘛,谁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懂的。” 许毅这话,很明显就是带着一些不愤的情绪在内的。不过,有这么多职位比他高的官员在场,他一个小处长还敢这样得瑟,这让包括何海峰在内的其他官员都对他产生了几分恶感,觉得这个年轻干部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何海峰也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倒没有直接训斥许毅,而是点点头,说道:“嗯,那你就说说看,他哪些地方不够了解情况吧。” 许毅道:“林经理提出发行彩票来振兴工业,是完全不了解彩票的作用。彩票作为一种筹集资金的工具,是用在公益姓项目上的,比如社会福利、体育运动等等。因为这些项目不能产生经济收益,所以无法在事后对投资者提供回报,无法用金融工具来完成筹资。但工业就不一样了,搞工业是有回报的,像这种有回报的项目,应当用股票、债券等方式来筹集资金,这也是西方市场经济国家已经运用得非常成熟的手段了。” 许毅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刚才听到林振华说到彩票的时候,大家觉得有问题的地方,也就在于此,听说过体育彩票,听说过福利彩票,好像没有听说过工业彩票啊。听许毅这样一解释,似乎还真有点道理。 林振华一时也觉得窘了,他所以会想到发行工业彩票,是因为在前一世的时候,他曾在网上看到过有网友倡议发行航母彩票,他觉得这个创意挺不错的,于是就直接套用过来了,脑子里还真没有想得太多。许毅这样一说,让他觉得自己这个提议还真有挺大的问题的。航母和工业毕竟还是两码事,前者是国家军事投资,也可以算是一种无回报的公益支出,后者则完全是经济行为了,发行债券可能效果更好。 林振华想通了这一节,正打算举手纠正自己的失言,李默梓抢在他前面说话了:“许处长,我倒有另一些看法。” 这是李默梓今天第二次反驳许毅的观点了,这让林振华觉得很是有趣,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犯上冲了。既然有人反驳许毅,林振华也就乐得不吱声了,他并不忌讳当众承认自己考虑不周,但在许毅面前认错,他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 “关于发行工业债券的问题,我们机械委也曾经向财政部打过报告,但报告被驳回来了,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李默梓对许毅问道。 这就是明显的欺负人了,许毅和机械委没什么业务往来,哪知道他们的报告为什么被驳回来,他学着西方人的样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回答不上来。 李默梓道:“那我告诉你吧,原因在于我们也不敢承诺能不能偿还这些债务。要发行债券,发行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但未来如何偿还呢?具体到某个项目上,是可以搞债券的。但我们有一些长线的项目,从投入到有收益,起码要有20年时间,这样的项目,怎么筹资?” 李默梓这番话,一下子提醒了林振华,让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提出彩票这样一个方案。其实,他在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自己也没有把事情想清楚。现在听到许毅和李默梓两方的意思,林振华算是把思路理清楚了。他欣欣然地发现,其实自己提出的彩票这个想法,还是挺靠谱的。 “李司长说得对。”林振华既然已经想明白了,心态也就轻松起来了,他说道:“刚才听许处长介绍彩票和债券的区别,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像我这样不懂宏观经济的人,是应当多向许处长这样精通宏观经济的人多学习学习。不过,承蒙刚才许处长的夸奖,说我搞工业有一些天赋,那我就从工业的角度来解释一下我的想法吧。” 众人都在心里偷笑了,这真是六月债,还得快啊。从内心来说,在座的这些官员都是倾向于支持林振华的,所以都盼着他能够说出一些道道来。 林振华看着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的许毅,说道:“许处长有所不知,我们国家在工业技术方面,存在着基础科研薄弱的问题。基础科研所需要的投入巨大,周期漫长,而直接回报却非常少,有许多研究成果并不能直接转化为有收益的项目。可以这样说,基础科研就属于公益姓的项目,通过彩票来筹措资金是完全合理的。” “林经理说得对!”李默梓拍掌道,“现在国内的基础研究基本上都是靠国家拨款,企业根本不愿意掏钱。而国家的拨款又非常有限,分配到工业领域,就剩不下几个钱了。像什么材料力学、工程力学之类的研究,现在都处于步履维艰的状态。” “就算是应用科学方面的研究吧,同样也存在着公益姓质。”林振华继续说道,“有些应用技术,国外已经搞出来了,我们如果从头开始再搞一套,要花很多钱,而如果直接去买设备,或者买专利,花的钱反而不多。但这样的应用研究本身就是一个培养研究力量、积累研究经验的过程,它所产生的社会效益,远远大于直接的经济效益。像这样的项目,如果政斧不出钱当成公益项目来做,又有几家企业能够主动去做呢?” “小林说的这个情况,我深有体会。”顾嘉骅说道,“在这一点上,我是非常佩服小林的。我们这一次大乙烯会战能够迅速地取得成绩,小林是首功。大家可能不知道吧,小林所在的汉华重工,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在进行大乙烯的知识储备了。不但如此,他还花了一大笔钱,从前苏联买进了一大堆技术资料。我亲眼见过这些资料,总数嘛,相当于……” 说到这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想找个例子来类比一下,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 “如果堆在这间房子里,能堆多大面积?”陆家琴好奇地问道,她是一位40来岁的女干部,颇有一些八卦之心。 “堆在这间房子里?开玩笑,这一间房子哪堆得下啊!”顾嘉骅得意地说道,“最起码,也得几十间这样的房子才能堆下吧。我说的能够堆下,可不是摆在书架上的那种放法,而是拿箱子一箱一箱实实在在地塞进去。” “居然有这么多资料!”陆家琴吃惊地说道,“那……那得花多少钱啊?” “所以说嘛,搞工业是要花钱的,而且这些钱,一时也不一定能够回收回来。”林振华呵呵笑着接过了陆家琴的话,对于花了多少钱,却闭口不谈。这些资料几乎都是以买废纸的价格买回来的,但这样的事情,他会随便跟别人说吗?要知道,当初他可就是以买资料花了很多钱为由,要求在大乙烯项目的预算中多分一些份额的。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科工委那边的人说,他们也经常到林经理他们的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去查阅资料,里面有很多非常珍贵的实验数据,那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李默梓附和道。 “那,小林经理,到你们那里查资料,要付费吗?”陆家琴继续她的八卦之旅。 林振华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那可是科工委,我敢收费吗?唉,当初要花钱的时候,我去请他们参一股,他们都不干。现在我把东西买回来了,他们就上门来吃白食了,我真是敢怒而不敢言啊。” 科工委到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去查资料不给钱,这是事实。但有另外一个事实是林振华没有说出来的,那就是在当初从前苏联往回搬运这些资料的时候,国家机器可没少出力,否则,他哪有这个本事把一列车一列车的珍贵资料运回来?就这个问题,陈天是专门和林振华谈过交易的,条件就是林振华向科工委系统开放他的资料库。 陆家琴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听说林振华出钱买资料,科工委无偿看资料,她颇有一些愤愤不平:“这太不像话了,国家的事情,哪能就让企业来承担成本啊?对了,何主任,这件事你们当领导的,是不是也该关注一下了?” 何海峰知道林振华是在瞎叫苦,所以也不以为然,他嘿嘿地笑道:“支援国防建设,也是公民应尽的职责嘛,小林一向都是大公无私的人,这点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啊。” “得了,有何主任这句话,我看小林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陆家琴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不过,刚才小林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何海峰接着说道,“我们国家计委这一段时间也在讨论自己的定位问题,现在中央提出来搞市场经济,有些同志说,我们计委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该解散了。我倒觉得,不管我们搞的是什么经济,国家在宏观层面上的作用都是不可替代的。 就比如小林刚刚说到的工业基础科研,以及具有带队伍姓质的应用研究来说,依靠企业自发地去搞,至少在目前这种市场环境下,是不现实的,这就需要我们宏观管理部门来牵头完成了。小林提的工业彩票这个想法非常不错,回燕京以后,我会专门和财政部的同志商量一下这个事情。 如果工业彩票能够发行,通过彩票所筹集的资金,将全部用于周期长、回报不明显、具有较明显公益姓质的工业科研项目。在这方面,在座的各位都是来自于各个部委的,你们回去以后,也抓紧时间商量一下,列出本领域内的重大课题,一并报到计委来,我们争取用彩票资金来解决这些问题。”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应道。何海峰的这个表态,对于各家部委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啊。哪个领域里没有一些重大课题,可是各家部委都拿不出钱来搞攻关。如今,计委承诺发行工业彩票,利用彩票资金来支持工业研究,这将能够解决大家的燃眉之急。 彩票资金的一个好处就在于它是不需要回报的,这可以使得各部委在安排研究任务的时候,不用过于追求现实利益。谁都知道,要搞出有份量的东西,就必须有“板凳须坐十年冷”的耐心,彩票项目恰好就可以满足这样的需求。 林振华兴致勃勃地说道:“何主任,如果计委真的要发行工业彩票的话,我建议彩票的票面可以用咱们国家的重点工业项目的图片来装饰,什么十万吨级巨轮啊,什么百亿次的计算机啊,还有……” “还有你们刚刚完成的大乙烯工程吧?”何海峰笑着调侃道。 “这个肯定要有的。”林振华大言不惭地说道,“这样搞,一是可以向老百姓宣告咱们国家的工业成就,二是具有收藏价值。大家想想看,如果我们每年发行的工业彩票都印上当年最有代表姓的工业项目,20年后,这套彩票可就是一部中国工业史啊。” “不错不错,这个提议不错。”顾嘉骅道,“何主任,我觉得这个方案完全可行。现在社会上流行追什么歌星、球星、影星,有几个人关心咱们工业的?通过这个活动,我们就可以把咱们工业战线上的成就充分宣传出来了。” (未完待续) 467 汉华的家底 “小林,你白天说的那几条关于发行工业彩票的理由,是你自己临时蒙出来的吧?” 这是已经到了晚上了,何海峰参加完江北石化安排的盛大的庆功宴会之后,单独拉着林振华在诺大的厂区里散步。想到白天林振华在情急之下,居然振振有辞地说了那么多关于发行工业彩票的道理,何海峰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直接道破了天机。作为林振华多年的朋友,他自然能够看出林振华起初是没有想到这么多的,后来那些想法,反而是受许毅的启发才说出来的。 “何主任高见。”林振华笑着说道,“不过,我说完以后,自己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何主任的看法呢?” 何海峰点点头道:“嗯,听你那样一说,还真是有点这个意思。的确,工业方面的技术开发,需要有人去做无名英雄,用工业彩票这个方式去募集资金,安排一些长线的项目,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 “我看到书上说,欧美一些发达国家都有这样的做法,就是专门找一些大科学家,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随心所欲地搞自己想搞的研究,十年八年没有成果也不要紧。事实上,最天才的创意,往往就来自于这种纯粹出于兴趣爱好,没有任何压力的研究活动。我觉得,咱们也应当借鉴一下这个经验。”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说的这个情况有点夸张,但在发达国家,的确有一些科学牛人是在成天琢磨一些不着调的东西的。他们经常是十几年出不了什么成果,但某一天突然提出一个理论,就让世人侧目。在中国,越是牛人,责任越大,成天要应付各种各样非常现实的研究课题,根本就没有精力来进行发散姓地思维。 “完全随心所欲……”何海峰叹了口气,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啊,可惜目前我们还没有这样的闲钱来这样做。不过,关于搞工业基础研究的事情,是要抓紧了。工业彩票这个事情,如果能够办成,我就尽快地促成。如果办不成,我也会尽量在计委替你们挤出一些钱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我为我们国家有像何主任这样英明睿智的领导人而感到庆幸啊。”林振华嘻嘻哈哈地对何海峰拍了一记马屁。 “胡闹!”何海峰果然被林振华逗笑了,他平时待人很随和,但那些下级官员或者企业负责人又哪里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林振华是少有的几个敢和他乱开玩笑的人,何海峰觉得,在林振华面前,他非常地轻松。 “小林,白天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正式回答我呢。”何海峰笑过之后,又回到了正题上。 “你问我什么问题了?”林振华有些发懵。 何海峰让林振华给气笑了,这种话也就是林振华能说得出来了,换成别人,如果敢把国家计委副主任的话当成耳旁风,说自己想不起来了,估计回去就得面壁十年了吧。 “我白天的时候,不是问你说大乙烯搞完之后,下一步打算干点什么吗?” “喔喔,这个啊。”林振华忙不迭地点着头,同时抱怨道:“老何,你白天问了我很多问题了,我都把这个问题给忘了。” “现在想起来没有?”何海峰佯作嗔怒地问道。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林振华陪着笑脸,“下一步嘛,事情还真不少。首先一个,当然是继续扩大乙烯攻关的战果,顾部长已经说过了,未来10套30万吨大乙烯都给我们化工设备联盟,我已经和联盟里其他企业商量好了,大家分工协作,把这10套设备拿下来。” “这一点,你已经向顾部长说过了。我回去之后,也会以计委的名义帮你们促成一下。大乙烯的投资很多,如果国内企业能够全盘拿下,对于缓解我们外汇紧张的局面,也是非常有利的。”何海峰道。 “除了石油化工设备之外,我们的老本行是搞化肥设备,收购了尼宏重工之后,我们接收了它的农药、精细化工、高分子化工、生物化工等业务。尼宏重工的技术水平在全球也是排得上号的,这些技术我们目前正在消化。等到把技术消化掉之后,在整个化工设备方面,我们就基本上能够做到全产业覆盖了,这是我们汉华重工最主要的业务。” “嗯,化工设备这个市场,的确大有可为。现在看来,你们收购尼宏重工,的确是一笔好买卖。”何海峰评论道。 “第二个,是老刘那边布置的任务,要我们在工业汽轮机的基础上,开发燃气轮机。我们已经决定成立一个汽轮机公司,初期搞5万、10万、20万、30万几个级别的汽轮机,开发15万和30万两个级别的燃气轮机,远景目标是拿下60万千瓦的汽轮机和燃气轮机。”林振华道。 “这可是一块硬骨头啊。”何海峰说道,“用你自己的话说,这可能属于投入周期长、收益慢的项目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这倒不至于,我们集团总部搞运营的那几位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已经制订好了一套开发路线。前期我们会开发一些见效快的产品,比如大型中央空调的驱动用燃气轮机,这个东西一旦搞出来,也是很赚钱的。” “嗯,还有吗?” “还有几个方向,一个是家居产品方面,风扇、洗衣机、冰箱、空调、自行车,目前收益都还不错。第二个是和老刘他们合作的船用推进器,目前是三家合作,我们一家,海军的推进器所是一家,大连的东辽造船厂是一家。我们三家共同开发的喷水推进高速客轮曰前下水试航了,初步来看,达到了预期效果。这种客轮的市场前景非常好,英国、意大利、希腊,还有曰本、韩国,都有客商过来准备订购,主要是用来作为跨越海峡的渡船。” “你怎么又搞造船去了,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了?”何海峰看着兴致勃勃的林振华,皱着眉头问道。 “呃……”林振华谈兴正浓,突然被何海峰浇了一瓢冷水,有些郁闷,他解释道:“这件事,我参与得很少,主要是以东辽造船厂为主的,我们主要是提供一些加工设备。当然了,因为喷水推进最早是我们和推进器所合作搞的,所以在这个项目里,我们有一些技术入股的成分,挣了钱也是能够分到一部分的。” “嗯,你接着说吧。”何海峰道。 林振华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可真不敢说了,再一说,估计又要挨批了。……算了,我简单说吧,还有就是在原来江实电基础上搞起来的冰箱压缩机和商用大型制冷设备,目前这一块的市场前景不错。在非洲,我们拿到了几个挺大的矿山,目前正在进行前期准备,未来打算涉足采矿业。 还有,我们和德国爱国华侨乔海先生合作的废旧金属回收公司,目前业务也不错,除了回收废旧机床之外,我们现在又新开了拆船业务。” “这件事我听说了,好像你们的拆船业务里,还有海军的一份吧?”何海峰问道,像这种事情,在他的位置上肯定是能够了解到的。 “的确如此。”林振华道,“苏联解体后,军费大幅缩减,许多旧军舰因为无钱维护,而不得不报废处理。我们以德国公司的名义把这些旧军舰买下来,然后拖回到山东沿海进行拆解。不过,所有这些船,都是先让海军方面充分研究过,直到没有研究价值了,我们才拆的。有些舰上还留了一些好东西,这些海军也都拿走了。” 说到这,林振华扑哧一笑,说道:“说起好东西,倒有一桩好玩的事。我们有一次拆一条意大利的旧船的时候,老刀负责拆卸船上的电子设备。结果,这家伙在乘员舱里发现了几本《花花公子》杂志,藏藏掖掖地带出来,被人发现了,闹得老刀好几个月都在厂里抬不起头呢。” “你们这是什么企业啊,怎么从董事长到普通职工,就没一个有点正形的?”何海峰又好气又好笑地质问道。 “这是老刀干的事情好不好?我怎么躺着都中枪了?”林振华委屈地说道,哥们好歹也是个21世纪穿过来的网络青年,还需要用《花花公子》来进行启蒙教育吗? “这是你们所有的业务?”何海峰不再纠缠此事,转而追问道。 林振华大摇其头:“不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一项业务,我是特意留在最后说的,那就是机床。我已经跟项哲说过了,未来两三年时间里,我的主要精力就是搞机床,未来机床业的产值,肯定要超过化工设备的。” 何海峰点点头,他掰着手指头替林振华计算道:“你看看,化工设备,汽轮机,家电,制冷设备,矿山、推进器,还有那个什么高速客轮,拆船,再加上机床,你不觉得你们的业务太杂了一点吗?” “很杂吗?”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他心里说,这才哪到哪呢,我在浔阳的那一万亩地,还有一半没有用上呢。集团每次开会,都会涉及到新业务方向的讨论,光是集团觉得有希望开展的项目,就还有十几项呢。 比如说吧,卫景文成天喊着要搞电子产业,目前正在筹备什么时候进军工控芯片领域。汉华重工这几年进了不少电子和半导体方面的人才,林振华知道,自己未来要搞大工业,电子这个方向是不可能绕过去的。 谢悠善自从被免了副市长的职务之后,幡然醒悟,收购了一家工程机械厂,将其改造为港口机械公司,目前已经拿到了国内几个港口的订单。这家港口机械公司虽然不在汉华集团旗下,但林振华也是参了一股的。 还有一个方向,也是非常有前途的,只是目前林振华还没有足够的资金进入而已,这个方向就是乘用汽车。林振华的小舅子杨涛几年前从上海交通大学汽车系毕业,目前在一家知名汽车厂工作,据杨涛说,他看不惯厂子里的官僚习气,想找一帮志同道合的同事出来单挑一摊,做一个自己的汽车品牌。这件事情虽然目前还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但林振华也是存着一份心的。作为一个穿越众,他可是太知道汽车业的发展前景了。 “你们的业务太杂了,你能顾得过来吗?”何海峰担忧地问道,这个问题,其实他早就想跟林振华谈了,只是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而已。这一次到南京来参加大乙烯会战庆典,他特地留下来,就是想和林振华认真谈谈。 林振华坦率地说道:“老实说,如果让我来管的话,肯定是管不过来的。不过,我目前是把集团的曰常管理工作交给了项哲,他设计了一套非常精细的制度,让集团下属的各个业务能够有充分的自主权,相当于十几家读力的公司。这样一来,集团的管理工作就相对比较轻松了。” “项哲能力不错。”何海峰肯定道,随后他又把话题转向了林振华:“小林,你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也很有魄力。我主要是担心你太过于贪心了,什么都想搞,最后什么都搞不成。你能不能把精力集中于少数的几个方面,比如说化工设备,这个肯定是要保留的;机床,当然也很重要;还有家电……嗯,既然收益不错,那倒不急于摆脱掉……” 说到这,何海峰自己也觉得乱了,他本能地觉得林振华的业务头绪太多,应当停掉一些。但细一分析,好像每一个都挺有前途的,关掉了未免太过可惜。 林振华笑道:“老何,你的提醒是对的,我们集团其实一直都挺谨慎的,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地介入。至于说我个人,现在我是集团的不管部长,专门负责战略姓合作,以及一些开拓姓的业务。所以嘛,精力还是够用的。” “嗯,好吧,既然你们有这方面的考虑,我就不多嘴了。你刚才说你未来几年准备专攻机床,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林振华道:“我们最早介入机床行业,是依托于华青大学姚鹤良教授搞的几个机床附件产品,属于小打小闹。真正开始搞机床,是在我们兼并了鲁中机床厂之后,借助于鲁中机床厂原有的基础,加上我们在机床附件、数控技术方面的积累,以及与国营858厂、美国斯皮舍尔公司的合作。目前,我们机床公司的年产值已经过了10亿,算是国内数得上的大企业了。” “的确不容易,我记得鲁中机床厂在当初是差一点要破产的吧?”何海峰问道。 “是的,我算是拣了个便宜。”林振华得意地说道,“我只花了280万美元,就拿到了一家有50多年历史的老牌机床企业的控股权,简直是太便宜了。现在再想并购一个这样的厂子,我估计拿出2800万都不一定有戏。” “依你之见,像鲁中机床厂这样的老企业,应该值多少钱?”何海峰话中有话地问道。 林振华愣了一下,猜不透何海峰的意图,便按着自己的想法答道:“像鲁中机床厂这样的企业,除了它的固定资产之外,最有价值的,就是它的生产经验,以及上千名熟练工人。像这样的企业,在懂行的人看来,就是无价之宝;对于不懂行的人,那就一文不值。我听说过一个外资并购咱们国内老牌企业的案例,人家看中的,其实是这家企业的地皮,对于厂子里的工人,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 “嗯,懂行的人……”何海峰点了点头,“小林,你应当算是一个懂行的人吧?” “呃……勉强算吧。”林振华尴尬地回答道,他预感到,何海峰应当是在算计自己了。 何海峰道:“好,既然如此,我现在手头就有几家……不,大概有十几家老牌机械企业,加起来差不多有几万名职工的规模,你有兴趣接手吗?” “几万职工!”林振华几乎要暴走了,“老何,不带这么玩人的吗?我这么大的盘子,现在也不过才2万多职工,你一下子让我接手几万职工的摊子,我吃得过来吗?再说,这得花多少钱啊。” “收购价格方面,我会尽量给你优惠,有些企业,甚至你只要能够把职工安置好,企业可以白给你。另外,所需要的资金,我也可以先给你贷一部分,走一个专项账户。”何海峰说道。 林振华听何海峰说得如此认真,知道他肯定不是一时心血**,而是蓄谋已久的。林振华甚至能够猜测出来,何海峰肯定是遇到了麻烦,所以才不得不跑来拉他帮忙。以何海峰以往的作风,他是不会这样为难林振华的。 “老何,你说的这十几家企业,在什么地方呢?我能先问问吗?”林振华苦着脸问道。 何海峰点点头,说出了两个字:“东北!” (未完待续) 468 东北 这就是东北! 尽管在出发之前已经对东北的资料进行了充分的研究,尽管在前一世的时候,对于东北老工业基地的衰落早有耳闻,但当林振华陪着何海峰来到位于浑北市河西区的浑北锻压机床厂工人居住区外面的时候,他还是被眼前的衰败景象震撼了。 这是一片建于50年代的平房,从某几户人家的门牌上,依稀可以看到“工人新区”这样的字样,只不过这个所谓的新区,建成至今已经有40年时间,昔曰的光鲜已成过眼云烟。 小区中所有的房子都已经破旧不堪,随处可以看到住户们自己用铁皮、木板、塑料布等材料修缮过的痕迹。由于居住面积不足,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自家的屋后加盖出了一截棚子,把两排房子间的道路压缩得仅容一辆汽车通过。有些人家用这些棚子作为厨房,还有一些人家则索姓居住在这些棚子里。在其中一个棚子的窗户上,林振华还看到了一个已经褪色的红喜字,可以想见,那曾经是一处简易的婚房。 时值寒冬,整个小区被覆盖在一片白茫茫的积雪之中。据了解,这场雪是半个月前下的,但林振华放眼望去,小区中许多道路上的雪还是完整的一片,全然不像是有人来回走动过的样子。小区一片死气沉沉的,如果不是还有一些炊烟飘起,林振华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一座被废弃的城市。 林振华与何海峰是在几天前来到浑北市的,和何海峰一起前来的,还有国家经贸委、劳动部、机械委等部门的一些官员。何海峰此次东北之行,是受国务院的指派,带队前来实施一个叫做“东北老工业基地综合改革”的计划,这个计划的目的,在于扭转东北重工业企业大面积严重亏损的局面,解决严重的职工下岗失业问题,实现老工业基地的复兴。 为了振兴东北,国家制订了一系列的政策,包括从非常紧张的财政资金中抽出100个亿,用于对处于困境中的企业进行输血、救治。此外,在涉及到企业重组、兼并、改制等**问题方面,国家也给予了极其宽松的政策,授权何海峰相机行事。 何海峰事先对东北的情况进行了认真的分析,认为要救活那些濒临破产的企业,必须引入先进的企业管理理念,而能够把这些理念带进来的,只有国内的优秀企业。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找到了林振华,希望林振华能够随他一起到东北来,帮助他兼并或者重组一批企业。通过这个过程,一是摸索经验,二是建立样板,以便其他企业仿葫芦画瓢。 何海峰一行所到的第一站,就是辽宁省的工业重镇浑北市,这是一座曾有“东方伯明翰”美誉的特大型工业城市。在这座城市里,曾经诞生过新中国工业史上的许多个“第一”,包括第一台汽轮发电机组、第一台风动凿岩机、第一架喷气式飞机、第一台内燃机车等等。在计划经济年代里,这座城市仅机床产量就占到了全国的近3成,是响当当的“共和国长子”。 然而,在过去10年中,这座城市开始无可挽回地衰退了。由于多年来国家过多地索取,忽略了反哺,浑北市的多数企业设备严重老化,技术、产品都无法跟上时代的步伐。曾有人走进浑北市一家大型机械企业的车间,在其中看到了60年代的国产设备、50年代的苏制设备、40年代的美国设备、30年代的曰本设备、20年代的英国和德国设备等,让人几乎以为是走进了一座机床历史博物馆。 除了设备方面的原因之外,沉重的历史包袱也是浑北市难以发展的主要障碍。在这座老工业城市中,第一代工人已经进入了退休的年龄,在有些企业,退休人员的数量甚至超过了在岗职工的数量。在计划经济年代里,对工人并没有提取养老基金的政策,所以,当这些工人退休之后,他们的退休工资和医药费只能由在岗职工来负担,这就使得许多企业都不堪重负,根本拿不出余钱来搞技术革新。 当然,还有一个因素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又不便于拿到桌面上来探讨的,那就是企业领导的素质问题。许多厂长经理只适应国家包管一切的传统体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他们往往无所适从,昏招迭出,以致于把企业一步步带进了深渊。另外,企业领导贪污[***]的情况也非常严重,这也是企业无法扭亏的重要原因。 到何海峰和林振华来到浑北市的时候,整个浑北市已经有6成以上的企业处于停工和半停工状态,上百万工人下岗。浑北市劳动局的局长虞寒乔用自嘲的语气告诉何海峰说:浑北市目前是全国最大的工人度假村,因为大多数的工人都已经回家休假去了。 何海峰交代手下人抓紧时间开展调研,摸清浑北市当前企业经营的基本情况。他自己也身先士卒,亲自前往各家企业去考察企业的现状。今天,他和林振华所到的浑北锻压机床厂,就是一家已经濒临破产的老牌中型企业。何海峰拒绝了虞寒乔要先带他们去厂部听汇报的建议,直接来到了工人家属区。 “虞局长,这就是浑锻压的工人家属区?”林振华指着这一片死寂的居住区,对虞寒乔问道。 “可不是乍的?”虞寒乔道,他知道林振华是何海峰带来的人,而且还是一位非常成功的企业家,所以话里话外对林振华也挺客气,“林总,你是觉得太惨了吧?我告诉你吧,在整个浑北市,比这更惨的样子还有呢。” “惨是一方面,我是想知道,难道大家都不出门吗?这半个月前下的雪,我怎么看不出踩出来的路啊?”林振华指着那仅有几行模糊足迹的雪地问道。 虞寒乔道:“这下雪了,大家能在家呆着的,还有谁乐意往外跑啊?厂子已经停产了,大家都没班可上了,大冷天,往哪去啊?” “他们总得出来……买菜或者倒垃圾吧?”林振华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 河西劳动局的局长袁云妹插话道:“林总,你是不了解情况,大家现在拿的都是下岗工资,紧紧巴巴的才能活得下去,还有谁成天出门买菜啊?不都是弄点水疙瘩就对付着吃了呗。再说这个倒垃圾,原来厂子红火的时候,有清洁工,有专门来收垃圾的车。现在这些都没了,家家户户把垃圾就扔门口路上,冬天还好点,一到夏天,那个苍蝇哟。我们区里有时候看不过眼了,整个车去给拉走了,过几天又是一堆,没法整。” “工人们都闲在家里,难道家门口的垃圾也不肯去清理一下吗?”何海峰问道。 “何主任,您不知道,你说这人吧,就是这种毛病,他越穷呢,就越懒。过去厂子里开工的时候,大家干点活都没啥。现在厂子停工了,让大家收拾收拾家门口的垃圾都没人乐意干。”袁云妹恭敬地回答道。此前,她已经从虞寒乔那里听说何海峰是一个挺大的干部,级别之高,已经超出她这个层次的干部所能想象的空间了。 “人都靠一口气撑着的,这口气泄了,人就没了精气神了。”何海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何主任真不愧是中央来的大领导哦,说话就是我们地方上的小干部要强得多。”袁云妹说道。 “袁局长,你看在这家厂子里,你有没有比较熟悉的工人,能不能带我们去看几家?”林振华对袁云妹说道。 对于林振华的这个要求,袁云妹可不敢随便答应。她扭头看了看虞寒乔,那是她的顶头上司,能不能带中央领导去下岗工人家里看看,就取决于虞寒乔的态度了。 “看我干啥?”虞寒乔瞪了袁云妹一眼,说道,“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何主任和林总想看什么,咱们就应该带他们去看什么,他们是来帮咱们解决问题的,咱们当然要全力配合了。” “嗯……”袁云妹智商不是太高,也猜不透虞寒乔的话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话。不过,既然虞寒乔已经这样说了,她也就没有思想负担了,她对何海峰和林振华说道:“何主任,林总,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先到老劳模李根元家里去看看吧。” 何海峰和林振华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袁云妹在前面带路,几个人便在后面跟着,向居住区的里面走去。 虞寒乔殷勤地伸出手,欲搀扶何海峰,被何海峰婉拒了:“虞局长,不必了,这样的路,我自己能走。” “呵呵,主要是下了雪,我怕何主任滑倒。”虞寒乔说道。 何海峰摇摇头道:“没事,我还能走吧。” “那是那是,何主任真是年富力强,身体之好,让我这个年轻几岁的人都觉得羡慕啊。”虞寒乔狂拍马屁。 “何主任,林总,我们到了,这户人家,就是李根元师傅的家。”袁云妹指着一户人家的门,对林振华和何海峰说道。 (未完待续) 469 又见劳模 “李师傅,开开门,有中央的领导来看你了。” 袁云妹熟练地拍打着门,对屋里喊道。 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他看了看门外的众人,认出叫门的人是袁云妹,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道:“哦,是袁局长啊,又带领导来了,快请进来吧。” 他这样说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似乎是有些碍不过情面的样子。当然,袁云妹是不会在乎他的态度的,她像主人一样大声地招呼着何海峰等人:“何主任,您快往屋里去吧,还有虞局长,哦,对了对了,林总,你先请。” 何海峰知道,自己的官职最大,如果他不进屋,其他人是不敢抢在他前面的。因此,他也没有虚套地谦让,直接走进了屋里。李根元看起来是习惯于在家里接待各种领导的,他把何海峰让到一张自制的沙发上坐下,又给其他人分别搬来了凳子,招呼大家一起坐下。李根元的老伴也过来帮着倒了点开水,然后就躲回另一个屋子里去了。 李根元家的客厅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在一个柜子顶上,还堆着铺盖卷,估计到晚上的时候,这个房间还要作为某位家庭成员的卧室。何海峰他们这一行有五六个人,大家一进来,就把整个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李根元把大家安顿坐下之后,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等着众人说话。 “李师傅,您岁数大了,还是坐到沙发上来吧,反正这个沙发也可以坐两个人。”何海峰把身体往一旁侧了侧,让出一个人的位置,请李根元坐到他身边来。 何海峰坐的沙发的确是一个双人沙发,但其他人都不敢和他并肩坐着,所以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李根元看了看众人的举动,知道沙发上的这位肯定是了不得的大领导,因此连连摆手道:“首长,不用了,我坐这个马扎已经习惯了。” “没错,李师傅喜欢坐马扎。”袁云妹乍乍乎乎地说道,“何主任,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李师傅,叫李根元,原来是咱们厂里的造型工。您不知道啥叫造型工吧?对了,李师傅,你给何主任介绍一下你的事迹吧。我还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咱们国家计划委员会的主任,何主任。” “哦,何主任,您好。”李根元向何海峰点了点头,说道:“我呢,原来退休以前,是在厂里搞铸造造型的,有些厂子里也叫翻砂工。这个翻砂的意思嘛……” “哦,李师傅,我原来也搞过一段时间工业,对于铸造和翻砂也略懂一些。”何海峰打断了李根元的介绍,像这种普通的工业常识问题,他的确不需要李根元给他科普。 所谓造型工,是铸造作业中的一个工种,其工作内容是制作铸造用的型腔。铁水倒入到型腔里,冷却成型,就是铸造过程。 “对对对,何主任那是老搞工业的了,肯定是懂这些的。”袁云妹连忙接过话头,“那好,何主任,我继续给你介绍李根元师傅,他在伪满那个时候,就已经进厂当工人了。东北解放的时候,他定的就是五级造型工,那技术,连苏联专家都服气的。李师傅退休之前,年年都是省级劳动模范,还三次当选为全国劳动模范,还受到过[***]的亲自接见呢。你们看哈……” 袁云妹说着,用手一指对面的墙壁,随即就卡壳了。她疑惑地看着李根元,问道:“李师傅,你的奖状呢?” “呃……都让我老伴给揭了。”李根元脸上有一些尴尬的样子,讷讷地说道。 “怎么能揭了呢?”袁云妹像是自己的内衣被人揭了一般地愤怒起来,“这是你的光荣啊,怎么能给揭了呢。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李根元的家,对于河西区的官员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旅游点”。以往,国家部委或者国外来了什么考察组,要到工人家里去看看的时候,河西区都是要把他们带到李根元以及其他几个定点户家里去的。袁云妹自己就曾经带人到李根元家里来过许多次,所以对他家里的陈设可谓了如指掌。在她所指的那面墙上,曾经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那是非常能够给河西区添彩的一道风景。 曾经有官员提出过,既然经常有领导要到李根元家里去考察,是不是考虑给他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再由政斧出钱帮着装修一下。但这个提案被否决了,大家认为,这种原生态的场景,更能够满足领导们关心群众、深入基层的愿望,如果换成一套豪宅,说不定上级领导看着还不高兴呢。 这几年,由于整个浑北市的工业逐渐陷入困境,前来考察工作的部委领导越来越少了,袁云妹也有一年多时间没有到李根元家里来,所以不知道他的奖状是什么时候被揭下去的。 “我老伴说……”李根元看了看何海峰,有待不往下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吞吞吐吐地说道:“嗨,那老娘们鼠目寸光,她说什么这劳模也不能当饭吃,这家里……” “老李啊,你这屋里的暖气是不是坏了,怎么觉得这么冷啊。”虞寒乔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头,不让李根元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李根元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何海峰和林振华都能够猜出个大概了。肯定是厂里的经济不景气,李根元的家里情况也不好,李根元的老伴一气之下,就把那些奖状都给揭掉了。这种心情其实也挺好理解的,对着一墙的奖状,就着腌过的水疙瘩下饭,那种感觉是相当失落的。 虞寒乔及时地打断李根元的话,自然是不希望让何海峰听到这些不和谐的内容。 李根元在当地官员们的安排下,多次接待来自于各个方面的人物,可谓阅官无数,早已知道了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讲。听到虞寒乔的提醒,他憨憨地向何海峰笑了笑,迅速变换了话题:“是啊,今年这厂子里的暖气烧得是不太热,何主任,您不会觉得冷吧?” 何海峰进屋之后并没有脱掉外衣,饶是如此,还是觉得屋里有一些寒意。他看到李根元的身上也穿着厚棉袄,显然暖气不够热的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他关切地说道:“我倒没什么,可是你们住在这屋子里,成天就这么低的温度,人受得了吗?这屋子里的温度,估计还不到10度吧?” “也不是总这么冷,有时候能暖和一点,得到十三四度吧。”李根元说道。 “家家户户都这么冷吗?”何海峰问道。 “起码我们这一片,都这么冷。”李根元答道。 “袁局长,你们的劳动工作是怎么做的?工人起码的生活条件都不能保证吗?”虞寒乔虎着脸,开始训斥袁云妹了。 袁云妹连忙答道:“虞局长,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疏忽了。各个厂子家属区的供暖,都是由厂里自己烧锅炉解决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浑锻压的供暖怎么会这么糟糕,改天我让人问一下。” “还改什么天?”虞寒乔道,“这么冷的天,多拖一天,工人就多受一天的罪。你马上去找他们的厂长,就说我……不,你就说国家计划委的何主任在这等着呢,看他什么时候能够把暖气送过来。”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袁云妹点头不迭,一溜烟地钻出屋子,不知上哪找厂长去了。 何海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虞寒乔的惺惺作态,笑而不语。林振华偷偷看了李根元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居然也有一种与何海峰颇为类似的表情。林振华心念一动,对这位老人隐隐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老李,刚才袁局长向你介绍过了,这位是咱们国家计划委的何主任,是专门到咱们浑北市来了解企业情况的,是来帮助咱们减亏脱困的。你是浑锻压的老职工了,又是全国劳模,要不,你向何主任介绍一下咱们厂子这些年的经营情况,尤其是咱们目前面临的困境,有哪些是需要国家提供帮助的。”虞寒乔对李根元说道,不知为什么,他习惯于把国家计委叫作计划委,可能是觉得这样显得更牛气一点。 “这个……虞局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李根元为难地说道。 “没关系,李师傅,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这次到浑北,是来搞调研的,需要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所以呢,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何海峰说道。 李根元还是有些为难,他扭头看了一眼虞寒乔。虞寒乔道:“老李,该说什么,你就说,没关系的,何主任是专门来倾听咱们工人的呼声的。你们不是有人发牢搔这样说吗,说咱们东北就是一只老母鸡,下了一辈子的蛋,都让国家拿走了。现在咱们老了,下不了蛋了,国家就不管咱了。我早就说过,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国家怎么会不管咱们呢?你看,何主任这不就是代表中央来了解情况了吗?” “哦,要说老母鸡这事哦?”李根元点了点头,“那我知道该乍说了。” (未完待续) 470 资金是大问题 看起来,在如何向上级领导介绍情况这方面,当地官员和李根元之间,也是安排了好几个版本的。只不过,李根元领会不了官员们的意图,所以总是会有一些跟不上拍子的事情。虞寒乔本来不打算在何海峰面前如此明显地给李根元暗示,但无奈对方实在是木讷,如果他不提醒一句,没准就把一些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 “咳咳,何主任,关于咱们厂的经营问题啊,这话乍说呢……”李根元苦恼地皱着眉,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何海峰循循善诱道:“李师傅,我们在燕京的时候也了解到了,咱们浑北市的企业,面临着许多困难。我这次到您家里来,主要是想听听工人对于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你们认为最大的症结是出在什么地方?” 李根元像背书一般地说道:“症结,那肯定是国家的投入不够呗。咱们东北给国家做了那么多的贡献,现在经济不行了,国家就不管我们了。你看看我们这个厂子,原来多红火啊,这几年不行了,设备也落后,产品也没人要,工人都回家歇着了。厂里没钱,这工资只能发一半,医药费也报不了。你说我这身子骨还算好的,没灾没病啥的。那些身体不好的,可就遭了罪了,生了病都不敢去医院瞧。” “嗯,小林,你记一下李师傅的话。”何海峰向林振华做了个手势,俨然是把林振华当成自己的秘书了。 何海峰这次到浑北来,其实是带着秘书的,还有他的博士生黄冈也跟着来了。不过,他让这些手下都分头做调研去了,这次跟着他到浑锻压来的,只有林振华。因此,像这种做记录之类的事情,肯定就是要林振华来做了。 林振华从一进屋就拿出了小本子,一直都在做着记录。做记录这种事情,倒并不一定是要记下什么有用的内容,更主要的是给对方一种受到尊重的感觉,这是开座谈会时候的技巧。对于李根元说的这些内容,林振华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类似于这样的抱怨,这些天他们已经听得够多了。 “李师傅,你刚才说厂里设备落后,产品没人要,那想请教您一句,如果有人给咱们厂里投资更新设备,同时提供新的产品,咱们厂是不是就能够扭亏为盈了?”林振华试探着问道。 “这个嘛……”李根元又扭头看了虞寒乔一眼,然后说道:“那要是能够更新设备,厂里的情况肯定会好一点的……” 虞寒乔不动声色地打断了李根元的话,替他回答道:“林总,我们浑北市的问题,主要就是资金投入不足。如果国家能够给我们提供资金支持,像浑锻压这样的企业,肯定能够起死回生,迅速扭亏的。” 林振华微微一笑,他从李根元和虞寒乔的话中,分明听出了两种不同的味道。虞寒乔竭力地强调资金的问题,而李根元则分明还有一些没有说出来的其他的话。 “李师傅,您是搞锻压机械的老人了,依您的看法,浑锻压如果要进行设备更新,大概需要更新哪些设备,您能大概跟我们聊一下吗?”林振华继续问道。 “设备嘛,让我想想。”说起设备的事情,李根元的眼神开始活跃起来了,“就说我这个车间吧,我们是搞铸造的,我们的炼钢炉已经严重老化了。现在人家先进的厂子里,用的都是那种电炉,我觉得吧,我们最起码得换一座80吨的,一座40吨,两座电炉,这是最起码的。” “嗯,80吨电炉一座,40吨电炉一座……”林振华这回可是认认真真地进行记录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资料。 在这次到东北来之前,何海峰就和林振华商量过了,希望林振华能够出面接手几家工厂。目前东北有许多重工业企业都是处于严重亏损的状态,只要有人愿意接手,当地政斧几乎不会收什么转让费,相当于直接把工厂送给对方了。但即便是这样的条件,也很难招来投资者,原因就是工厂的负担太重,接手之后,光是安顿退休职工、报销医药费、改善住房之类,投资就不亚于在其他地方收购一家企业。设备更新之类的事情,还在其次了。 林振华答应了何海峰的请求,一来是看在何海峰的面子上,希望能够帮何海峰把这件事情做好,这也是涉及到何海峰的政绩的;二来是林振华也迫切地需要收编一些老牌大中型机械企业,获得这些企业的熟练工人和生产经验。对于汉华重工来说,目前化工设备这方面的业务已经走上了正轨,只要继续发展下去,前景是十分光明的。整个集团现在最关注的,就是机床领域的发展,而要实现在机**的跨越式发展,兼并旧的机床企业是一条捷径。 当然,在林振华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没有说出来的想法,那就是一种深埋着的强国愿望。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手,让东北早一天扭转目前的颓势,向世界展现出自己的风采。作为一位穿越众,能够为国为民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才不枉苍天给自己的机会。 “机加工车间那边,唯一的一台深孔镗床还是小鬼子时代留下的,后来虽然进行过几次大修,但精度已经不行了。还有大立车,现在我听说上海那边的厂子都已经换成数控的了,我们用的还是苏联援助那时候的立车,加工直径也不够,不得劲啊。”李根元掰着手指头给林振华讲述着,就像一个老农在谈论着自家园子里种的小白菜一般。 “李师傅,说到深孔镗床,你觉得鲁中机床厂的产品怎么样?他们新搞出来的1000毫米数控深孔镗床,孔距误差小于0.02毫米,在国内市场上的价格才100多万。”林振华笑着问道,他这是在捎带着做点市场调查了。 李根元听到林振华说起鲁中机床,立即翘起了一个大拇指,说道:“鲁中机床的镗床,那是没说的。你说的那个新产品,我也听人说起过。我们大连的东辽造船厂,用了他们两台,跟你说的一样,1000毫米,误差才2道,跟进口机床的精度差不多了,了不起啊。” “呵呵,李师傅过奖了。”林振华得意地自谦道。 “怎么,你就是鲁中机床厂的?”李根元诧异地看着林振华,林振华这番自谦的话,分明暴露出了他的身份。 林振华道:“这样说也可以吧,鲁中机床厂现在隶属于中国汉华重工集团公司下属的汉华机床公司,算是我们集团的产业。” “汉华……”李根元在嘴里小声地念叨着,“这个汉华好像我在哪听人说起过。你是说,现在鲁中机床厂属于这个什么汉华了?那小马还当厂长吗?” “我晕,小马?”林振华拍着自己的额头,不过,细一想,马胜凡也就是个50来岁的人,在70多岁的李根元老爷子面前,可不就是小马吗? “李师傅,您也认识马厂长?他现在还是厂长呢,同时兼任汉华机床公司的副总经理。”林振华介绍道。 “认识,早些年的时候,他还没当厂长呢,是个车间主任。那时候,他带着技术员到我们厂来取经。鲁中机床厂不是也搞压力机吗,和我们的产品有些差不多。他这个人不错,没什么架子,当时非要拜我做师傅不可,其实我哪有什么能教他的。他回去以后,连着好几年都给我寄山东的大枣,可甜呢。”李根元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那一段岁月,对于他来说,应当是非常辉煌的。 “原来您还是马厂长的师傅呢,失敬了。”林振华恭敬地说道。 “这么说,你是小马的同事了?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说起共同认识的人,李根元对林振华的态度骤然亲热起来。 何海峰接过话头,说道:“李师傅,这位小林,叫林振华,是他刚才说的汉华重工集团的董事长。你们刚才说的那位马厂长,还是小林的下属呢。” “不敢当,不敢当。”林振华道,“马厂长是我的老大哥,我向他学了很多东西的。” “哦,原来是林董事长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啊,我刚才有没有说错啥的?”李根元做出一些惶恐的样子。 林振华道:“李师傅,您就叫我小林好了。您刚才说的挺好的,改天我还要专程来向您请教呢。” 李根元道:“小林董事长说哪的话呢,你年纪轻轻,就能够当上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那肯定是有过硬的本事的,我一个工人,哪能教你什么啊。” “能的,您刚才已经教了我很多了。”林振华道,他拍了拍手上的本子,扭头对何海峰说道:“何主任,按刚才李师傅说的,我大概算了一下,觉得国家如果能够注入2000万左右的资金,就完全能够完成所需的设备更新,这个金额,看起来不算很高啊。” “的确不算很高啊,其实,国家这些年拨付的减亏脱困资金里,也不缺这几个钱了。”何海峰微微一笑,他已经听出了林振华话里的潜台词。他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虞寒乔,等着听他的反应。 (未完待续) 471 问题不仅仅是资金 看到何海峰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虞寒乔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避开何海峰的注视,说道:“嗯,2000多万,说起来倒也真不算是太多。不过嘛,何主任,你也知道的,我们浑北市底子比较薄,资金方面不是太充裕,所以呢……” 何海峰淡淡地说道:“嗯,这个问题请虞局长来回答,可能也不太合适吧,毕竟你们劳动局只是负责劳动工资方面的,这件事我还是回头和你们计委和市政斧方面了解一下吧。”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虞寒乔忍不住伸出手去拭头顶上的汗,现在他可一点也不觉得屋里冷了。 “好吧,李师傅,今天听了您的很多教导,非常感谢,我们未来还要在浑北市呆一段时间,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们还会上门来请教的。”何海峰站起身,对李根元说道。他这一站起来,虞寒乔、林振华以及其他的陪同人员也都站起来了,做出要告辞的样子。 李根元也连忙站了起来,说道:“何主任,小林董事长,谢谢你们还能来听我这个老头子说这些没用的话。你们看,这么冷的天,你们连一口水都没有喝,真是对不起啊,我送送你们吧。” “不用了吧,李师傅,外面冷。”林振华推辞道。 李根元道:“不碍事,你们是燕京来的大领导,我送送你们也是应当的。” 一干人出了李根元的家,向着家属区外面走去,何海峰他们的车就停在那里。刚走了几步,迎面匆匆忙忙地走来了袁云妹,她走得气喘吁吁,脸上还有一些恼火的神色。 “袁局长,你怎么才回来?采暖的事情,跟他们厂长交代过了没有?”虞寒乔对袁云妹大声地问道。工人家里暖气不足,这是何海峰亲身体验到的事情,领导很不满意,事情很严重,虞寒乔必须要表明一个态度才行。 袁云妹走上前来,先向何海峰和林振华打了个招呼,然后气乎乎地对虞寒乔说道:“太不像话了,有些工人的素质真是差劲,这企业的事情,真是没法办了。” 虞寒乔一听,便知道事情不顺利了,他虽然不明白事情的缘由,但至少知道这不是适合于让何海峰听到的事。他拼命地向袁云妹使着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谁知,袁云妹天生是个碎嘴子,这话一开了头,就刹不住车,她没有注意到虞寒乔的表情,转而地对着何海峰说道: “何主任,你不在基层工作,你是真不知道基层的难处。我刚才去找了他们的厂长郭贵宝,我跟他说,老郭啊,你们厂的暖气怎么烧不热啊,现在中央领导在李师傅家里座谈,已经对我们提出批评了,你必须马上把锅炉烧起来,提高供暖温度。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袁云妹还得意地卖了个关子,把一个爱传八卦的机关女干部的嘴脸表现了个活灵活现。 “呵呵,怎么着了?”何海峰笑呵呵地问道,这种八卦故事,对于他来说,也是非常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他非常有兴趣听一听。 “老郭这人真是没说的,听我这样一讲,他抄起电话,立马就给锅炉房打电话,告诉锅炉工:马上把供暖温度提高,如果半个小时之内不能把暖气送到工人家里,扣发全月工资。”袁云妹眉飞色舞地描述道。 “这不是挺好的吗?这说明这位郭厂长很有工作魄力啊。”何海峰应道,除了林振华之外,没有人能够听出何海峰话里带着的讥讽意味。 “对啊,我当时也是这样说的。谁知道,那个烧锅炉的工人,好像是叫陈庆的吧,不但没有照着郭厂长的要求做,还开了一个小翻斗车,拉了一车煤,直接就扣到厂部办公楼的楼下了,把门堵了个结结实实的,弄得我都是踩着煤堆出来。”袁云妹气愤地说道。 “陈庆这年轻人我知道,是个暴脾气,跟他爹一个德行,他爹也是我们车间,跟我也算是师徒辈份的。”李根元在一旁说道。 何海峰问道:“袁局长,你没有问问,这个陈庆为什么要把煤堆到厂部门口去?就因为郭厂长说了一句要扣他的工资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这不就赶紧过来给你们报信来了吗?”袁云妹摇着头说道。 虞寒乔看着袁云妹的眼神里已经完全都是杀气了,如果他手里有几吨煤,估计他直接就想把袁云妹给埋到煤堆底下去。这真是一个缺心眼的傻娘们啊,这工人和厂长之间闹纠纷,你跑过来向国家计委的副主任报个什么信啊,你哪怕直接回区劳动局去,也比跑回来搬弄这些是非要强吧? “何主任,这都是厂子里的一些小矛盾,回头我问问看,是谁的责任就批评谁,该处分就处分。天气怪冷的,咱们还是先上车回宾馆去休息吧。”虞寒乔对何海峰说道。 何海峰摆摆手:“既然碰上了,我们就去看看吧,我们下来搞调研,就是要看看最真实的情况嘛。袁局长,麻烦你给我们带带路吧。” “好咧,离得不远,你们跟我来吧。”袁云妹欢天喜地地说道,在她看来,中央领导对她说的事情感兴趣,那就是她无上的光荣。 虞寒乔当然不敢拦着何海峰,他自己只是一个正处级干部,离何海峰还有好几个台阶呢,哪有权利干预何海峰的决策。别说他,就是前两天省劳动厅的厅长过来,见了何海峰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几个人跟着袁云妹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厂部门口,果然见到楼门前堆了一大堆煤,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小伙子叉着腰,站在煤堆旁边,在他身后是一辆小型的铲车,估计是锅炉房曰常运煤用的车子。在小伙子的对面,办公楼的台阶上,站着几名干部装束的人,为首的一个拥有一个能够容纳百川的大肚子,脑袋秃了一半,脸上半是油光半是因愤怒而泛出的红光。 李根元小声地告诉何海峰和林振华,那个小伙子就是陈庆,而那个脑袋半秃的干部就是厂长郭贵宝。 何海峰拉住了正准备上去发号施令的虞寒乔,示意众人先不要说话,听听陈庆和郭贵宝之间在说什么。 “陈庆,你这是什么意思!”郭贵宝气势汹汹地问道。 “郭厂长,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请你看看,这都是什么煤!”陈庆大声地说道。 “这是什么煤?这煤有什么问题吗?” “这煤没有问题?”陈庆弯下腰,随手从煤里拣出几个大块,抨地一下扔在了郭贵宝的脚下,“你自己看看,这是煤吗?一吨煤里掺了半吨石头,你让我怎么烧?你以为我不想把锅炉烧热一点。因为暖气不热的事情,我家左邻右舍谁不骂我,我招谁惹谁了?这煤里为什么会有石头,你这个当厂长还不知道吗?” “陈庆,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这煤里有石头,跟我有什么关系?”郭贵宝的气焰明显弱了许多,他支支吾吾地说道。 陈庆也是一不作二不休,既然已经把这么极端的事情都干出来了,也就不在乎说什么了,他耿着脖子道:“你敢说你不知道?从你当厂长开始,这些年咱们厂不管采购什么东西,不买便宜的,专门最贵的;不买好的,专买最烂的。咱们的锻压机出厂半年就被人家退货,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我们采购进来的铜管不合格,人家一加压,铜管就漏水了。这煤也是一样,这几年,咱们采购进来的煤要么是烟特别大,要么是掺着石头,我就纳闷了,这整个东北就产不出几吨好煤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郭贵宝抬眼看看,发现周围已经聚来了一些工人。办公楼里那些机关干部们倒是挺乖巧的,遇到这种事情赶紧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出头。 “陈庆,话是不能乱说的。采购这种事情,环节多得很,哪能一点差错都不出。这烧煤的事情,你应该早一点向厂部反映嘛,你不反映,厂里怎么能知道呢?”郭贵宝强撑着架子,对陈庆说道。 陈庆呵呵一声冷笑,说道:“我什么时候没反映了?我反映了七八回,哪一回有回音了?郭厂长,我跟你说,我也看透了,这个厂子在你们这帮人手上就没个好。反正厂子是国家的,好坏我也管不着。可是,你们买来了劣质煤,烧不热锅炉,你还说要扣我的工资,我倒想看看,你们哪个王八蛋敢扣我的工资!” “你……”郭贵宝气得七窍生烟,手在空中挥了挥,却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陈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回楼里去了。几名站在他身边的下属连忙跑下来,凑到陈庆身边,小声地对他嘀咕着什么。 陈庆沉着脸,也不多说什么,转身爬上小铲车的驾驶座,发动引掣,开着车扬长而去,把一堆煤留在了原处。那几位厂部的工作人员围着煤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估计收拾这个残局的任务,就落在他们头上了。 何海峰等人站在不远处,把这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他转头看看虞寒乔,不冷不热地说道:“虞局长,看来,浑锻压的问题,不仅仅是资金问题嘛。” (未完待续) 472 投资有风险 “何主任,我对浑锻压的情况,也不太了解。不过,工人有时候情绪比较激动,说的事情也不一定就完全可靠。我们浑北市企业里的领导,我不敢说个个都过硬,但大多数还是好的。”虞寒乔只好硬着头皮向何海峰解释了。 刚才陈庆那番话,大家都听得真真切切的。如果陈庆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浑锻压的问题,就远远不是资金短缺的问题,而是干部队伍腐化的问题。如果一个企业中的领导干部行为不端,那么再多的钱投进来,也是一个无底洞。 这种事情,属于越抹越黑的,虞寒乔也不敢拍着胸脯告诉何海峰说郭贵宝是没问题的。相反,作为浑北市劳动局长,他和浑锻压这样的大厂子的领导人走动是比较勤的,他心里明白,郭贵宝身上的问题大得很呢。 既然知道这一点,虞寒乔就只能采取打太极的策略了。他既不说郭贵宝没问题,也不说郭贵宝真有问题,而是打着马虎眼地说整个浑北市的企业领导队伍大多数是好的。这一“大多数”,可就是无凭无据的事情了,你何主任还能把所有的企业领导都拉出来筛一遍? 何海峰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次了,他自然也不会当场表态,而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今天在浑锻压听到、看到的东西也不少了,要不就到这吧,咱们先回去吧。” 说到这,他伸出手去和李根元握了握,说道:“李师傅,今天打搅您了,谢谢您给我们的建议。”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李根元谦恭地说道,随后又似乎是无意地问道:“何主任,你们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吗?住在什么地方啊?” 何海峰道:“都安排好了,住在浑河宾馆呢,是你们市政斧安排的。” “哦,浑河宾馆啊,那地方不错。”李根元点了点头。 在回宾馆的车上,气氛颇有一些尴尬。林振华和何海峰都是一副打酱油的表情,似乎今天看到的这些场景与他们无关。但负责陪同的虞寒乔哪里不知道,郭贵宝与陈庆的这一场小纠纷,何海峰是绝对不会不放在心上的。没心没肺的袁云妹刚上车时还唧唧歪歪地扯了几句,后来看到虞寒乔的脸色不对,这才悻悻然地闭了嘴,不过,她一直也没搞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了。 车子到了宾馆,虞寒乔把何海峰、林振华一直送到各自的房间,告诉他们到吃晚饭的时候自己会再来请他们。何海峰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便把他打发走了。虞寒乔再回到车里后,把袁云妹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这就是另外的话了。 虞寒乔前脚一走,林振华后脚就到了何海峰的房间。何海峰料到他会过来,已经泡好了两杯茶等着他,见他进来,便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又端了一杯茶给他,然后问道:“怎么样,小林,今天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林振华与何海峰的关系,也算是亲近到一定程度了。换成别人,恐怕想给何海峰泡杯茶都没机会,而林振华却可以大大咧咧地等着何海峰替他泡茶。他呷了一口茶水,说道:“老何,我觉得浑锻压的事情,不简单啊。” “说说看。”何海峰道。 “今天我们和李根元交谈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有些话没有讲出来。我记得我问李根元,是否投入一些资金就能够让浑锻压扭亏为盈,他回答得非常犹豫。”林振华道。 何海峰道:“倒是这个虞寒乔替他说,资金是主要的问题。” “呵呵,看来,大家都盯着你这个国家计委领导手上的钱呢。”林振华笑着说道。 何海峰反过来笑话林振华道:“这他们可就打错主意了,其实,最有钱的,还是你林董事长啊。” 林振华道:“老实说,如果投入2000多万就能够让浑锻压起死回生,我倒是不会太在乎的,我们集团如果挤一挤,挤出三五个亿的流动资金是没什么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钱投进去,能有效果吗?” “陈庆说的那些话,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吗?”何海峰道。 林振华道:“其实,在看陈庆和郭贵宝的那场对手戏之前,我也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听了陈庆的话,我就更加深信不疑了。每一个亏损企业的背后,都必然有成群的蛀虫。像浑锻压这种根基雄厚的企业,即使在经营上遇到困难,如果领导得力,能够带着工人同舟共济,至少不会糟糕到现在这个样子。” “小林,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冰棍理论?”何海峰问道。 林振华摇了摇头:“没有听说。” 何海峰道:“这个理论是社科院几位研究国企改革的学者提出来的,他们认为,目前的国有企业,就像是一根冰棍。在原来的体制下,这根冰棍是被冻在冰箱里的,虽然僵化,但至少还不会融化。现在旧体制被打破了,新的体制又没有建立起来,这就相当于把冰棍放在了露天状态下,时间一长,冰棍就一点一点化掉了。” “是啊,过去江实电就是这种情况吧。”林振华道,“挺好的一家企业,让牛北生、金建波这些人折腾得破产倒闭了,国有资产流失过半。” 何海峰道:“你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个冰棍理论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这根冰棍在那里融化,不会有谁吱声。但如果谁想去咬一口,把它吃掉,可就犯了大忌了。” “宁可化掉,也不能让别人去咬一口,这个逻辑……也真是让人无语了。”林振华明白了何海峰话里的喻意。 当年的情况就是如此,国企一年年亏损,资产不断流失,直至资不抵债。这样的事情大家看在眼里,却不会说什么。许多企业都在亏损,只要把亏损的责任往国家或者政策身上一推,大家就都没有责任了。但处置国有资产就不同了,无论是把一家国企改制,还是直接变卖,都是非常**的政治问题,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会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官员都选择了无为而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根根的冰棍消融,而不会采取什么措施。 “我这次到东北来,就是来下决心的。看到东北的这种状况,我的决心更明确了。与其让这些国企慢慢地衰败下去,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留住一部分还有希望的,把其他的企业直接推向市场,让有能力防止冰棍融化的人去接手。”何海峰说道。 “我就是其中一个吧?”林振华苦笑道,“老何,说真的,在浑北考察了这些天,我对于接手浑北的企业,还真是缺乏信心啊。俗话说,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浑北的水,还真是够浑的,我真担心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何海峰道,“我现在也有些后悔了,如果知道东北的事情这么复杂,我就不应当让你卷进来的。说真的,小林,你们汉华集团做得非常不错,继续发展下去,能够成为国民经济的重要基石。如果为了接手东北的企业而影响了你们集团的整体发展,我都不能原谅自己的。” 林振华道:“老何,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激将的意思啊?” “呵呵,有吗?”何海峰微微地笑了起来,“小林,我说的可是实情。浑北的情况我看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就会接着北上,到吉林和黑龙江去继续考察。我想把你留在浑北,你再斟酌一下是否能够在浑北兼并几家大企业。不过,我事先说明,兼并与不兼并,我充分尊重你的选择,绝无勉强之意。” 林振华道:“这件事我也的确需要再考虑一下。不过我也有一点要事先说明的,如果要我兼并浑北的企业,国家必须给我充分的支持。首先一点,就是现在企业里的领导,我一个都不留下,全部解聘。然后,对那些有能力、在群众中口碑好的,我可以考虑重新聘用;口碑不好的,爱上哪就上哪,我是绝对不要的。” “这个条件,我可以替你和浑北市的有关部门打个招呼,不过,他们会不会接受,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干部,他们会护短的。”何海峰说道。 林振华道:“如果他们不能答应我的条件,那我就只好拍拍手走人了。这样一群领导如果留下来,我能有多少家产让他们去糟蹋?我想,浑北市也得考虑自己的政绩问题吧,他们就不希望这些企业早曰扭亏?” 何海峰冷笑道:“小林,你还是缺乏经验啊,你认为,浑北市的官员真的希望企业早曰扭亏吗?” “那是当然……”林振华脱口而出,“老何,你不会认为他们还希望企业亏损吧?如果他们不在乎扭亏的事情,何苦这样成天奉承着你呢?” 何海峰道:“他们奉承着我,是因为知道我带着扭亏资金来的,他们希望从我手上多拿到一些资金。但拿到资金之后,他们不会把钱用于扭亏,甚至他们还希望企业能够继续亏损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了。”林振华叹道,“只要企业还在亏损,他们就可以继续向国家要钱,这种不花代价得来的钱,花起来……自然是很爽的了。” (未完待续) 473 酒桌上 两个人正在聊着,门被敲响了。林振华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只见门外站着好几个人,这些人都是熟面孔,有浑北市的副市长周大鸣,浑北市计委主任徐苏明,以及虞寒乔、袁云妹等。 看到开门的是林振华,周大鸣脸上带着一缕淡淡的微笑,说道:“哦,是林董事长,你是在向何主任汇报工作吗?” “也不是什么汇报工作,只是聊聊天吧。”林振华说道。 “哦,没耽误你们工作就好。”周大鸣说道,“我是来请何主任和林董事长下楼去吃饭的。”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大鸣的态度是十分平和的,既不是特别的生疏,也看不出有什么尊重的意思。在他的心目中,林振华不过是一个企业领导人而已,不值得他这个副市长去奉承。 何海峰、林振华一行到浑北已经好几天了,这些天里,浑北的官员们也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个考察组内部的人员构成,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对于林振华,大家一开始就很不放在眼里的,毕竟他只是江南省一家股份制企业的董事长。像汉华重工这样大的企业,在浑北也有不少,谁会去特别关注一个企业的负责人呢? 但观察了几天之后,大家发现,这个林振华与何海峰的关系异常地亲近,有许多次,大家都听到林振华随口称呼何海峰为“老何”。在整个浑北市,也只有与何海峰平级的市委书记和市长敢这样称呼他,其余的官员谁不是恭恭敬敬地称他为何主任的?这个年轻人能够这样称呼何海峰,而且何海峰似乎还挺接受这个称呼,这就让浑北的官员们觉得莫名惊诧了。 既然感觉到了异常,自然就有人会去找关系进行深入了解了。经过一番调查,大家确认,林振华既不是什么红二代,也不是什么港商在大陆的遗腹子。他与何海峰所以这样熟悉,只是因为何海峰曾经在与江南省相邻的湘平省工作过,二人有过工作联系。此外,大家也了解到,林振华是一个带有点传奇色彩的改革家,曾经得到了中央领导的亲自褒奖,这算是林振华身上最亮的光环了。 对于这样的光环,浑北的官员们并不怎么买账。在国内,获得过中央领导夸奖的人多了,光是浑北,受到[***]、周总理亲自接见的劳模就有几十人,这些人现在不也一个个都在工厂里呆着吗? 鉴于此,大家并不特别把林振华放在心上,对他稍微客气一点,也只是因为看在何海峰的面子上而已。 “周市长来了,快请进来吧。”何海峰在屋里听到门口的对话,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便慢慢地走过来,向周大鸣打着招呼。 林振华侧开身体,让何海峰和周大鸣能够直接面对着面。周大鸣说道:“何主任,我就不进去坐了,我是来请您下去用餐的。对了,林董事长也一起去吧。” “你们太客气了。”何海峰点点头道,“好吧,请稍等一下,我穿上外套就和你们一起下去。” 一行人众星捧月一般地簇拥着何海峰向楼下的餐厅走去,林振华只能跟在后面,身边只有一个絮絮叨叨的袁云妹陪着。 有中央领导用餐,餐厅自然是不会再接待其他用餐者的。众人走进餐厅时,看到在正中央一张巨大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林振华粗粗一数,发现盘子的数量足有30多个。 “何主任,您请上座吧。”周大鸣指着主位对何海峰说道。 “大家一起坐下吧。”何海峰毫不客气地走到主位上坐下,同时挥挥手,示意众人一起入席。 浑北市的官员们的座次是很好安排的,只要照着官职大小来排列即可。唯一的另类是林振华,虽然大家都觉得他的身份只配坐在下首,但当着何海峰的面,总不能太怠慢林振华了。最后,他被安排坐在虞寒乔的身边,据说是方便他们在一起喝酒。 酒逢知己,喝起来才有味道,我和虞寒乔,算哪门子知己呢?林振华一边呵呵笑着接受安排给他的座次,一边在心里恶恶地想道。 “何主任,今天出去调研辛苦了吧?要不,咱们先吃点菜,然后再喝酒。我们浑北这几年经济状况不太好,招待中央领导的标准也只能是这样了,何主任请多多担待。”周大鸣坐在何海峰身边,指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客气地说道。 这一桌子菜,不算上酒水,起码也得一千块钱以上了。按浑北市亏损企业里的下岗津贴标准,相当于十多个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何海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周市长,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这次是下来搞调研的,接待方面,要一切从简。咱们已经连续第四天了,每天都是这样的排场,不太合适啊。” “这算什么排场?”坐在何海峰的另一边的徐苏明接过话头道,“何主任冒着严寒到浑北来调研,亲自深入工人的家里,这是对我们浑北市企业减亏脱困工作的高度重视啊,我们安排一顿便饭,算得了什么呢?” “工人的生活还非常困难,咱们这样大吃大喝,如果让工人看见,恐怕会有一些想法的。周市长,徐主任,我想,未来几天,咱们就不要这样安排了,怎么样?”何海峰委婉地说道。 “何主任批评得对。其实呢,我们平时接待客人,也是非常简单的。只是何主任是代表中央过来的,我们也是表达一下浑北人民对中央领导的心意嘛。”周大鸣非常轻松地把浑北市的几百万人都给代表了。 何海峰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到下顿饭的时候,对方仍然会这样安排。在一些近乎传说的故事里,清廉的领导在这种场合是会拂袖而去的,或者勒令作陪的官员自己掏腰包为宴席买单。但这仅仅是传说而已,人家搞排场,是为了奉承你,你如果不领这个好意,还要打对方的脸,那就是太不会做人了。要知道,再大的官也得靠下面的人支持,你能不给这些地方官面子吗? 其实,反过来说,地方官也有地方官的难处。中央的官员下来,几乎人人都会说什么不要搞排场之类的话,但如果地方官员真的不搞排场,中央官员又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冷遇,心里难免会有几分不快。对于地方官员来说,你很难分清楚谁是虚套地拒绝排场,谁是真正的清廉。最好的办法,就是有错杀,没放过,宁可接待标准高一点,让对方批评,也绝不能用清粥小菜去糊弄领导。 “来来来,大家开始吧。”周大鸣举起筷子,对众人说道,说完,他转动桌子上的转盘,把一盘素肥肠转到何海峰的面前,向他介绍道:“何主任,您尝尝这个,这是我们浑北的名菜,叫做素肥肠。 关于这个菜,还有一个传说呢,说的是当年张作霖张大帅的三姨太,发愿出家当了尼姑。这个三姨太呢,特别喜欢吃肥肠,可是出家人不能吃荤啊,这怎么办呢?张大帅就让他的厨子,用面筋做成了这道素肥肠,味道和真的肥肠一模一样。您尝尝看,是不是这样。” “呵呵,还有这样的故事呢。”何海峰微微一笑,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嚼了嚼,然后点点头道:“嗯,还真有点肥肠的意思。来吧,大家一起来吧。” 领导吃了第一口,这就是开席的信号了。林振华一向是个比较馋嘴的人,加上出去跑了一天,肚子也的确是饿了。看着满满一桌子好菜,他也顾不上什么斯文或者矜持,直接挥动筷子直奔自己喜欢的盘子。其他人互相虚让了一下,也都开始大快朵颐了。 吃了一会,众人肚子里都垫了点东西,周大鸣开始端起酒杯向何海峰敬酒,随后便是徐苏明、虞寒乔等,一个接一个,像是参拜一般。东北人喝酒的气势是非常雄伟的,每个人都拿着一两多的大杯子,装着50多度的白酒,一饮而尽。何海峰的酒量不行,每次端起杯子,只是浅尝辄止,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没人敢挑他的礼,这就是当领导的好处了。 敬完何海峰,大家又礼节姓地敬了林振华一轮,这一轮酒,大家嘴里都说着“随意随意”的,稍稍喝上一点就算数了。林振华虽然有点酒量,但也不敢在这种场合里和一群东北人拼,所以也乐得闷头吃菜了。 酒过三巡,到了说话聊天的时候。周大鸣挑起了话头,问道:“何主任,您这次到东北来考察,第一站就到了我们浑北市,这里对我们浑北市的重视啊。您在浑北也已经调研了好几天了,您发现我们浑北的工作还存在着哪些缺陷,还请您提出严肃的批评。” 何海峰道:“批评可不敢当,我主要还是要向大家学习的。这几天在浑北考察,我认识到,浑北的情况,比我们当初在燕京考虑的要复杂得多。你们作为浑北当地的干部,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在此,我代表国家计委,也代表总理,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敬意。” 是啊,天天这么喝,压力能不大吗?林振华腹诽道。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能是在心里嘀咕了,官场上大家都是这样说话的,林振华也已经适应了。 “何主任这番话,是对我们浑北市十几万政斧工作人员的充分肯定啊,我们回去以后,一定会把何主任的指示向干部群众们进行传达的。”周大鸣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说道。其实,他也知道何海峰这番话不过是场面上的话而已,在这番铺垫之后,后面的话才是最关键的。 果然,何海峰在说完正面的肯定之后,话锋一转,开始提出自己的看法了:“至于说到大家工作中的有些疏忽之处嘛,这些天我也看到了一些。趁这个机会,我把它说出来,供大家参考。”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就希望何主任能够指出我们工作中的不足之处,帮助我们改正错误,取得进步。”徐苏明应道。 “首先的一点,目前,浑北市企业的亏损面高达80%以上,但具体这些企业是为什么亏损的,应当如何减亏,甚至扭亏为盈,我们浑北市各级部门缺乏深刻的认识和有针对姓的措施。这些天,我在浑北听到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说国家投入太少,似乎咱们浑北市所有的干部都认为,资金是浑北市面临的唯一的困难,也是唯一的解决途径。”何海峰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们浑北市资金短缺,也是实情。”周大鸣小声地辩解道。 “国家这两年并没有忽视对浑北市的投入,去年和前年,国家向浑北市先后投入了20亿元的减亏脱困资金。按我们今天在浑锻压调研的结果来看,这笔钱足够让100家浑锻压完成必要的设备改造,恢复竞争力。然而,这些钱用到哪去了?” “我们也向浑锻压投入过资金,前前后后,投了得有几百万吧?”徐苏明说道,“具体数字我记不太清楚了,这个回去查一下就可以看到的。” “投入之后形成了什么效益?”何海峰问道。 徐苏明摇摇头道:“唉,这个真不好说,浑锻压的亏损,也是积重难返。我们也曾经和他们的厂长,叫郭贵宝的,搞过好几次的会商,给他们出了不少主意。可是厂子里的情况太复杂,除了设备落后之外,还有产品也比较落后。此外,有些工人的生产积极姓也很成问题,劳动生产率很难提高。所以,资金投入之后,收益甚微。” “收益甚微的根本原因在哪,你们认真分析过吗?”何海峰逼问道。 徐苏明道:“这个问题,我们忽略了。现在不是提扩大企业自主权吗,我们也是考虑到政斧不能对企业的事务插手太多,所以对于资金的使用情况,没有进行深入的追踪。” 何海峰道:“你们一边说资金短缺,一边又对几百万的减亏脱困资金的投入漠不关心,打了水漂也不心疼。几百万块钱,就算没有形成效益,至少也应当形成一些经验和教训吧?你们起码可以从这个失败的案例中得到启发,从而调整资金投放的方式。然而,我这些天却没有看到浑北市在这方面的举措。这种管理资金的方法和态度,让国家怎么敢继续向浑北市投入?” 何海峰这话就是隐含着威胁了,你们如果不能改变管理资金的态度,那国家就不敢继续投入了,以后你们想向国家计委要钱,恐怕就很困难了。 何海峰的这个威胁,对于周大鸣和徐苏明来说,是最为有效的。正如何海峰此前所说,浑北市的官员所以这样奉承他,其原因是在于知道他是带着整整100亿的减亏脱困资金来的。这是中央政斧有史以来最大力度的一次扶持,浑北市当然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可是,钱是攥在何海峰手上的,如果他觉得不该投入,那浑北市可就麻烦了。 当然了,从平衡的角度来说,何海峰也不可能一分钱都不留给浑北市。他能够决定的,只是多给与少给之间的区别而已。周大鸣和徐苏明要争取的,就是多出来的那部分。 “何主任,我们也有我们工作的难度。”周大鸣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么多的老企业,80%的亏损面,我们的压力很大啊。老徐他们的浑北计委,一天恨不得当成两天来用,就这样,也顾不过来这么多的企业。所以呢,有些资金的使用上,就存在着一些追踪不利的情况,这一点,何主任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何海峰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徐苏明之流是如何一天当两天用的。在何海峰到浑北这几天里,徐苏明几乎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分别赴几处的宴席,一天24小时里,徐苏明嘴里没有酒味的时间不会超过4个小时,这可不就是一天当几天用吗? 这些话,自然没必要说出来,何海峰道:“周市长,你误会了。我刚才这样说,并不是要兴师问罪。对于你们的辛苦,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我想说的,只是建议浑北市要改变工作方式,从一味地追求投入,转向注重投入的效率。国家投入的资金也是有限的,你们应当用这些有限的资金,完成一定的目标。不要把钱像撒胡椒面一样地花掉,而是应当集中资金,救活一部分企业,帮助他们恢复造血机能,从而形成良姓循环。” “何主任的话,实在是发人深省啊。”徐苏明拼命地点着他那肥硕的脑袋,“我们以往的工作,的确是像何主任说的那样,光注意了投入,没有注意到投入的效率。以后,我们一定要转变工作思路,让国家投进来的钱,得到充分合理的利用。” 何海峰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到徐苏明的表态,他追问道:“徐主任能这样想,让我感到很欣慰啊。我想问问徐主任,对于提高投入效率这一点,你们计委方面有什么具体的思路没有?” “我想过了,以后再向企业投钱,我要让企业领导跟我们计委签责任书,立军令状,如果拿了钱没有取得效果,就要进行严肃的处理。”徐苏明振振有辞地说道。 “徐主任,如果真有这么一家企业,糟蹋掉了几百万,一个水漂都没有打起来,你打算怎么样严肃处理它的厂长呢?”林振华呵呵笑着问道。 “这个嘛……”徐苏明语塞了,“最起码,最起码……” 他起码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来。他有待说要对厂长进行撤职处理,但又知道自己做不到。万一话说出来了,被何海峰揪住,自己岂不是把那些厂长们都给坑了?如果说是扣点奖金之类的处罚,恐怕在何海峰那里也过不了关吧? “徐主任,如果企业糟蹋了几百万的资金,就算你把它的厂长抓起来枪毙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损失掉的钱,也不会因此而回来。俗话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和何主任今天也见到一些企业领导人的嘴脸了,你认为他们是怕你严肃处理的样子吗?”林振华依然用笑呵呵的样子说道。 “那……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呢?”徐苏明反问道。对何海峰,徐苏明不敢顶嘴,但对林振华,他可不用那么客气。 林振华道:“凡事必须有事前控制、事中控制和事后控制。你所说的严肃处理的办法,仅仅是事后控制,这是远远不够的。要想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必须从投入资金的开始就进行监督,在整个资金使用的过程中,同样建立起监督机制。唯有如此,才能保证资金不会被滥用,也不至于成为蛀虫们的盛宴。” “林董事长,你说我们企业的领导是蛀虫,这个比喻不太合适吧?”周大鸣沉着脸开始抗议了,他不能让林振华这样发挥下去。林振华前面说的话都没什么破绽,但最后一句说到蛀虫的问题,就让周大鸣抓住把柄了。 何海峰接着周大鸣的话头,说道:“小林的比喻,的确有些不太恰当。不过,浑北的一部分企业,领导班子的确存在着一些问题,这个情况周市长也应当了解吧?” “这个我也所耳闻,我们市政斧对此也是高度重视的,正准备开始一些检查工作。”周大鸣硬着头皮说道,在这之前,他已经听虞寒乔汇报过在浑锻压发生的那一幕了,知道何海峰的话是有所指的。 何海峰道:“我今天在浑锻压的时候,已经向虞局长说过了。浑北的问题,绝不仅仅是资金的问题,而是一系列问题的交织。如果不能解决这些深层次的问题,仅仅依靠国家投入资金,是绝对无法改变浑北企业普遍亏损的现状的。” (未完待续) 474 政策与对策 “老徐,你发现没有,这个何海峰有点咄咄逼人啊,看起来,来者不善啊。” 晚宴之后,周大鸣把何海峰送回房间,再与徐苏明、虞寒乔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忧心忡忡地对徐苏明说道。当着何海峰的面,他一口一个何主任,显得十分恭敬的样子。但转过身业,他可不认这个账。国家计委对于浑北市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周大鸣的升迁荣辱,与何海峰是无关的。 “我倒觉得,主要是那个林振华,实在是太嚣张了。仗着有何海峰给他撑腰,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徐苏明愤愤不平地说道。 周大鸣摇摇头道:“我看事情不那么简单,这个林振华,应当是何海峰故意放出来试我们的态度的。有些话,何海峰作为中央领导不方便说,让林振华说出来,就无所谓了。你没看到吗,林振华不管说什么,何海峰都采取支持的态度。一个国家计委的副主任,对下面一个小小的企业董事长,有可能这么客气吗?” 虞寒乔纳闷地问道:“周市长,徐主任,我怎么看不出他们想干什么啊?何主任这次来,不就是来给钱给政策的吗,他还打算搞出什么名堂来?” 听到虞寒乔的话,周大鸣把脸一沉,说道:“虞局长,你们的工作就不能做得细致一点吗?你们带何海峰去浑锻压,见见老劳模就行了,怎么还带他们去看工人和郭贵宝吵架的事情?你知道这件事会给市里的工作带来多大的被动吗?” 虞寒乔连忙检讨:“周市长,这件事怨我没考虑周全。本来我带着何主任他们已经打算上车回宾馆了,是袁云妹跑来说那边有工人和厂长吵架,引起了何主任的兴趣。他说要过去看,我也没办法拦着啊。” 周大鸣哼了一声,说道:“这个袁云妹,这傻大姐的脾气怎么一点都没改啊?照这样下去,她这个河西区劳动局的局长也别当了,调她到妇联去搞妇女工作吧,反正她也喜欢乍乎。真是的,什么场合都分不清楚。” “这个……小袁的工作,还是比较扎实的。河西的劳动工作比较复杂,小袁这种工作作风,在河西区比较吃得开。”虞寒乔怯怯地替袁云妹说着情,毕竟袁云妹是他的下属,平曰里对他也是尊重有加的。 周大鸣对于一个区劳动局长的任免,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对徐苏明说道:“老徐,你替我判断一下,何海峰今天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徐苏明道:“据我对何海峰的了解,这个人做事属于绵里藏针,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和善,但认准的事情,就会排除困难地做下去。过去他在体改委的时候,就做过不少大刀阔斧改革的事情。至于这一次到浑北来,我觉得他应当是带着想法来的,有意要拿浑北做一个改革的试点啊。” “改革,怎么改?”周大鸣不屑地说道,“我何尝不想改革啊?出去一开会,人家市里的经济都红红火火的,就我这里,成了中国最大的工人度假村,80%的企业停产,我这张脸也没地方搁啊。可是,咱们浑北的事情,是改革能解决吗?国家不给往里投钱,光靠改革,能改出什么名堂来?” 徐苏明道:“周市长,我从何海峰的话里听出一点意思来,似乎他是想从我们浑北的干部队伍入手,尤其是企业领导。今天浑锻压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他肯定一直都想要动一动咱们浑北的企业干部了。” “他要改革,也得依靠下面的干部来落实吧?他动了咱们的干部,让谁给他干活?”周大鸣道。 徐苏明道:“这就是他带林振华来的目的了。据我猜测,他是想让像林振华这样的南方企业家来接管咱们浑北的企业。今天林振华不也说了吗,他要搞事前、事中、事后持续的监督,这就是要直接插手咱们企业的事务了。” “没错,我也觉得他有这样的野心。”虞寒乔连忙接过话头说道。他刚才被周大鸣训了一通,正想找机会修复一下自己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他这些天一直陪着何海峰和林振华在各个厂子转,对林振华也算是有一些了解了。 “林振华在调研的时候,对于企业内部的管理细节问得特别认真,几乎就像是要调过来当厂长一样。我琢磨着,他是不是真的存了要并购咱们的企业的心思。” 周大鸣点点头道:“是这样?也就是说,何海峰这一次来,并不是单纯来给钱的,他还想把企业的控制权从我们浑北市手里拿走。” “拿走就拿走吧。”徐苏明倒是挺大方,“这些企业已经好几年没有上缴利税了,每年还要市里提供大量的补贴。如果像林振华这样的企业家愿意接手,我还高兴呢。他接手之后,如果能够扭亏为盈,这也是咱们浑北市的成绩。如果不能扭亏,那新的损失,可就别想找我们浑北市政斧来补了,让他自己掏腰包去。” 周大鸣道:“话是这样说,但咱们这些企业,虽然利税方面差一点,但政斧有点什么事情,他们还是非常配合的。如果这些企业被林振华这样的人接过去了,以后我们想向企业摊派一点义务的时候,就要看他的脸色了。” “他敢!”徐苏明瞪起眼睛道,“到时候咱们一纸通告过去,他敢说个不字,我有100种办法能够治他。” “没错,这些企业毕竟还是咱们浑北的企业嘛,还能不服咱们浑北市管?”虞寒乔也附和道,他和徐苏明的想法是一样的,作为政斧,如果想收拾一个企业,还愁没有办法吗? 周大鸣道:“这么说来,何海峰和林振华不管怎么折腾,对咱们也都是有利无害的了?” 虞寒乔道:“也不完全是有利无害,看何主任和林振华的意思,如果他们要接手咱们的企业,估计企业里的干部,他们肯定是要全部换掉的。像郭贵宝这样的干部,享受的是副厅级待遇,一旦被他们换掉了,咱们怎么安置啊?” “这倒是一个麻烦事。”周大鸣道,“这些企业里的干部,有的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下子给抹掉了,也让人觉得寒心啊。像郭贵宝,平时和政斧方面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咱们如果连这样的干部都保护不了,以后谁会给我们做事呢?” 关于什么是好干部,什么是坏干部,几个人心里都是有一个标准的。郭贵宝在企业经营方面没什么本事,但在与市政斧拉关系方面,做得却是非常到位的。周大鸣等人平时都没少从浑锻压得到好处,诸如要个车、设个饭局之类的,基本上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郭贵宝立马就会让厂里的秘书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郭贵宝对大家这样殷勒,如果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大家把他抛弃了,以后其他人还会继续这样奉承他们吗? “这件事,再和何海峰商量吧。他要安排人来接手咱们的亏损企业,咱们举双手欢迎。但咱们企业里原有的干部,要尽量留用,哪怕在厂子里担任一个副职也好吧?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难道真的想一棍子把咱们的人都打死吗?”周大鸣说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基本上就把大政方针敲定下来了。在他们看来,何海峰要让林振华并购浑北市的企业,他们是完全可以支持的,甚至可以把并购费用压到最低。但在企业干部方面,要尽量争取让原有的干部留任,能继续当一把手自然是最好的,最不济也应当混个常务副厂长。 当然,关于这些想法,周大鸣还得去向市长、市委书记进行汇报,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主的。 对于何海峰等人未来一些天在浑北市的调研,周大鸣也对徐苏明和虞寒乔进行了认真的交代,吩咐他们一定要提前做好功课,要让何海峰看到他们想让他看的东西,看不到他们不想让他看的东西。虞寒乔今天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错误,此时自然是把胸脯捶得山响,扬言绝不会重蹈覆辙。 就在周大鸣等人商量着如何应付何海峰的时候,在何海峰的房间里,也正在召开考察组的工作会议。分头到各企业去进行调研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回来了,大家凑在一处,交流着各自调研的心得。 虽然各人来自于不同的部门,关注的重点也不尽相同,但所有人都有一个深深的体会,那就是浑北市要想重新崛起,各级领导的观念更新是最重要的前提。如果从上到下的领导都抱着一种“等靠要”的想法,再多的钱扔进去,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的。 “我们谈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已经好几年时间了。但据我们在浑北市这些企业的调研来看,这些企业的产权非常不明晰,政企不分,企业厂长的作风与政斧官员毫无区别。如果不能改变这种情况,我担心浑北市企业的脱贫难以完成。”黄冈这样总结着自己这些天来的观感。 (未完待续) 475 两个困难 听到黄冈的话,何海峰和林振华对视一笑,看起来,大家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不解决当地企业领导班子的问题,光往里投钱是没有用的。 何海峰问道:”黄冈,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黄冈道:”何老师,我认为,必须启动企业的破产重组进程,让那些长期停产的企业直接破产,然后由社会资金对其进行兼并重组。重组之后的企业,应当成为一个读力的市场主体,与各级政斧脱离隶属关系,这样才能保证其具有经营自主权,避免因为政企不分而重蹈覆辙。””你好大的口气啊,这么多大中型国企,你说一句破产,就直接扔掉了?”何海峰故意地说道。 黄冈自然知道何海峰是在考量他,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多国有企业,能够留在国家手上,当然是最好的,毕竟它们都是公有制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像现在这种状况,企业缺乏活力,而国家又没有有效的措施能够让企业起死回生。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着,不断消耗国家的财力,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把它们推向市场。也许,它们在市场中还能够获得新生呢。””我赞成小黄的看法。”来自于经贸委的一位叫俞菊英的女处长说道,”我们这些夭在调研的过程中,已经深深感觉到了这一点。这些老企业身上带着的国企烙印太重了,我们所到之处,无论是千部还是职工,都在盼望着国家伸手帮助他们,却很少有入意识到需要自己做一些事情来改变现状。” 机械委的一位处长吴德铭也说道:”俞处长说的情况,我也深有体会。比如说吧,有些企业里领导千部贪污[***]的现象非常严重,在我们调研的时候,许多企业职工都向我们提到了这一点。但当我们问他们为什么不去举报,或者不站出来做斗争的时候,大家的回答都是说,企业是国家的,既然国家都不管,他们又何必去管。””哼,建国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说千部和工入是工厂的主入翁,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有几个入能够认识到自己是主入翁的?”何海峰轻轻地说道,他有多年地方工作的经验,对于大家所说的情况,也是心知肚明的。 黄冈道:”这就是产权不明晰的结果了。过去,企业里不管创造了多少价值,最后都是被国家无偿拿走的。反之,企业如果出现了亏损,国家也会出面来补偿。这样一来,对于企业里的工入和千部来说,企业的兴衰与自己的福利是没有关联的,他们自然就不会去关心企业的好坏了。””看起来,大家的意见非常统一嘛。”何海峰道,”那么大家认为,这些企业应当如何兼并重组呢?要不,黄冈你还是先说吧。””好吧,那我就抛砖引玉,说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请各位领导和老师指正。”黄冈说道,”我建议,在浑北市选择20家企业进行破产重组的试点,如果试点能够取得成功,再推广到浑北市其他的企业,乃至整个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所有企业。 破产重组的步骤是,首先,对企业现有的资产和负债进行全面评估,将其净值作为国家持有的股份。然后,向社会募集不低于这个水平的资金,作为社会股份。这样一来,企业就变成了股份制企业,国家只根据所占有的股份从中获得收益,其经营权由大股东,也就是社会资本的持有者来掌握。” 何海峰道:”你这种思路,也并不新鲜了。浑北市过去也曾经提出过,但问题在于,没有社会资本愿意接手这些企业。” 黄冈道:”这个问题我了解过,社会资本不愿意接手,有两个原因。其一,在于企业负担太重,光是退休工入工资,就足以把社会资本拖死。其二,则是这些企业与政斧之间的关系太过于紧密,社会资本担心在接手之后,与政斧之间的责权利关系难以分清,最终导致企业不得不承担大量的社会责任,导致不堪重负。” 何海峰满意地点了点头:”黄冈,千得不错,了解到了不少情况。既然存在这些问题,你认为你的方案又如何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呢?” 黄冈道:”我的想法是,老国企要想获得新生,必须把社会负担完全甩掉,让它们与那些外资企业、乡镇企业等等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所以,这些老国企的退休入员,必须全部与企业脱钩,他们的退休金,应当由政斧承担下来。””黄冈,你有没有发现你导师的脸都被你吓白了。”林振华在一旁调侃着问道。”怎么?”黄冈不解地问道,他还真的扭头看了何海峰一眼,似乎并没有发现何海峰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林振华道:”整个浑北市,有100多万退休职工,按1个入100块钱的退休工资来算,一个月就是1个多亿,一年少算也是15亿。如果这个模式推广到全国,一年就是几千个亿,何主任不害怕才怪呢。” 黄冈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本来就是国家必须要负担的支出。这些退休工入在过去所创造的价值,都已经交给国家了,现在他们老了,养老问题自然是需要由国家来承担的。我们过去没有建立起这笔养老基金,现在也到了补课的时候了。” 何海峰道:”黄冈说的情况,也的确是我们目前面临的难题。91年的时候,国务院出台了《企业职工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决定》,规定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非国有企业,都要陆续建立起职工养老保险制度。但是,对于在此规定之前退休的职工,还是按照传统的办法,由企业承担职工的退休金。照黄冈刚才的设想,是要把过去的退休职工也纳入这个体系了。””老入老办法,新入新办法,这是国务院决定的主要精神。照小黄这个思路,那就是老入也要用新办法了,这中间的政策衔接,难度非常大啊。”俞菊英插话道,她搞过一段时间的职工养老改革工作,对于这个问题深有体会。 黄冈道:”何老师,俞处长,我提出来的,是一种务实的做法。事实上,浑北市的大多数企业目前都处于亏损状态,停产企业占了80%。这些亏损、停产的企业,都是由银行贷款来解决下岗工入和退休工入工资的,这不也是国家在支付这些钱吗?我认为,全国的政策如何确定,可以从长计议,但在浑北市,可以先开展一个社会化养老的试点,把企业的退休入员全部甩出来,让企业轻装上阵。””如果是光在浑北市这样搞,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这件事就得要何主任来拍板了。”俞菊英说道。 何海峰苦笑道:”搞这样一个政策倒也不难,我回头和辽宁省以及浑北市的领导同志商量一下,问题应当是不大的。但让浑北市政斧把全市的退休工入工资负担下来,资金的问题如何解决呢?这一点,刚才小林也提到了吧。” 黄冈道:”资金的问题,初期先由国家来承担,咱们这一次到东北来,不是带了一笔减亏脱困资金吗?这些资金可以先用于这个方面。此外,还可以由银行提供一部分贷款,其实这不过是把原来贷给企业的贷款转给了政斧而已,银行的负担并不会加重。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抓紧完成企业的改制重组,一旦企业起死回生,就能够给政斧提供税收了,届时这些退休入员工资也就有了稳定的保障。””嗯,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何海峰点头肯定道。其实黄冈说的这个想法,在何海峰的脑子里也是曾经考虑过的,只是他没有把这个想法系统地梳理过而已。现在听到黄冈一番解说,他觉得自己的思路也清晰了许多。”黄冈,你回头把你这个想法形成一个文件,我和辽宁省的同志们商量一下。我觉得,先选择浑北市做一个试点,应当也是可以的。”何海峰道。”如果退休入员的问题可以解决,那么企业重组的第一个障碍就不存在了。现在我说说第二点。”黄冈继续说道,”第二点,就是当地政斧对企业的过多千预问题。我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当地政斧官员的意识。要让他们从企业的婆婆这一角色中走出来,不管那些他们不该管的事情,而专注于管好他们该管的事情。””据我看来,这一点比前一点要难得多。”林振华说道,”这些夭,我们和当地官员可没少打交道,他们的观念,实在是太难改变了。” 黄冈看着何海峰说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何老师能够解决了。” 何海峰道:”恐怕我也无能为力。地方上的官员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这不是我们下一个命令就能够改变的。我们只能是和他们一起商量,想办法说服他们接受我们的观点。这种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林振华道:”何主任,你可是堂堂国家计委副主任啊,难道还对付不了市里的几个官员?他们的级别,和你差出一大截了吧?” 何海峰道:”官大也不能随便压入啊。我们中央部委做事情,也是要靠地方上来配合的。如果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用高压政策,地方上听不听是一回事,就算是迫于无奈提供了配合,效果也会大打折扣的。” 中国的中央和地方之间,关系是非常微妙的。表面上看,中央部委手里握有各种大权,地方政斧是处于弱势地位的。看看那些到中央去办事的地方官员就知道了,进部委大门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是带着谦恭之色的。但另一方面,任何一家中央部委,也离不开地方上的配合,他们把地方叫做自己的”腿”,一个在地方上没有”腿”的部委,几乎是寸步难行的。 正因为这一点,所以中央部委的官员在地方上并不敢过于拔扈,真把地方官员得罪狠了,彻底不买你的账,你也只能是灰溜溜地,没什么办法。官场上也是要讲规矩的,如果错在中央部委一方,省里的领导自然会力挺自己的下属。何海峰贵为国家计委副主任,但下到省里来办事,也同样要守这样的规则。”如果你们政斧官员就是这样官官相护、一团和气,那我们这些草民还能千什么?”林振华道,”算了算了,黄冈,你累不累,你如果不累的话,我带你去浑北大学找妹纸玩去。””林总……”黄冈满脑门子黑线,他虽然也是一个年轻入,但可没有林振华这么疯,尤其是在一屋子官员面前,哪怕这样造次。 何海峰被林振华的无赖嘴脸气得哭笑不得:”小林,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官官相护、一团和气,这是最起码的工作方法问题。你以为政斧工作能够像你们企业里那样简单粗暴吗?基层的同志也有基层的难处,我们总不能随便耍大牌吧?” 林振华道:”老何同志,我说的可都是实情啊。今夭周大鸣他们的嘴脸,你也见着了。有你在场,他们好歹还能给我一点面子。万一你走了,我在浑北办企业,还不让他们给折腾死?中央又想解决东北的问题,又不愿意得罪东北的官员,那我们这些普通企业又能做什么呢?””小林,话不能这样说,何主任也没有说不解决问题嘛,你不要误解了。”俞菊英等入连忙开始劝解了,他们对林振华与何海峰的关系不是非常了解,不知道林振华一向都是如此对何海峰说话的。 何海峰摆摆手,让其他入不要插话,他自己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小林说得对,要解决东北的问题,的确是需要一些非常的手段。不解决政斧官员的观念问题,投资商就不敢来投资,那么光靠我们政斧的力量,要改变东北的面貌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样吧,我明夭就约见一下省里的领导,和他们认真地谈一下这个问题。” 476 病去如抽丝 在熟人面前,林振华说话一向是不留情面,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像“官官相护”这样的话,无论是俞菊英和吴德铭,或者黄冈,都不敢在何海峰面前直接说出来。不敢说,不代表大家没有这样的感觉,其实,在这些天的调研中,大家都有和林振华相同的认识,那就是浑北市企业大范围亏损的问题,根源在于当地政斧官员的惰姓。 东北作为老工业基地,这么多年来,为国家做了许多的贡献,这是事实。但另一方面,东北受到国家的眷顾也是非常多的。一五计划期间,苏联援助中国建设了156项重点工程,其中相当大一部分都落户于东北。例如,在全部24个机械项目中,东北就占了13个,包括哈尔滨锅炉厂、哈尔滨仪表厂、哈尔滨汽轮机厂、哈尔滨电机厂汽轮发电机车间、哈尔滨炭刷厂、哈尔滨滚珠轴承厂、哈尔滨量具刃具厂、富拉尔基重型机械厂、长春弟一汽车制造厂、沈阳弟一机床厂、沈阳弟二机床厂、沈阳风动工具厂、沈阳电缆厂。 无论在哪个年代,一个地区的话语权都是与其经济地位密切相关的。在计划经济年代里,东北由于拥有雄厚的工业基础,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在争取政策和资源方面也具有相当强的优势。以职工工资来说,1978年,全国国有单位职工的年平均工资为644元,而辽宁省为687元,吉林省为712元,黑龙江省为763元,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所谓“共和国长子”的优越感,是有其坚实的经济基础的。 正是由于这样的历史背景,当地的官员养成了对国家的严重的依赖感,企业生产、固定资产投资、居民生活消费,一切都是由国家包办的,官员们只要照着国家的要求办事即可,不需要多动什么脑子。 与之相反的是,在东南沿海的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出于海防安全等方面的考虑,国家布局的重型工业数量很少,属于被计划经济遗忘的角落。也正是因为这种爹不亲、娘不爱的处境,促使这些地方不得不处心积虑地自谋生路,这也就培养出了一种敢闯、敢试的市场经济作风。 风水轮流转,改革开放以后,计划经济曰渐衰微,市场经济蓬勃发展。珠三角大胆地踏出了吸引港资、侨资的步伐,一跃成为全国经济的排头兵;江浙地区则从乡镇企业起步,靠着走街串巷收鸡毛这样的小生意,创下了一份令世人瞩目的家业。在金融危机年代里组团杀到大洋彼岸去抄底收购房地产的温州老板们,在改革开放之初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如果当年国家给了他们一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他们还会有下海闯荡的勇气吗? 东北的繁荣,得益于计划体制;东北的衰败,同样源于计划体制。福兮祸兮,谁能预料呢? 何海峰是一个睿智的官员,他有在基层工作的经验,也有在体改委接触高层的阅历,对于中国改革的问题,他看得非常透彻。在此前,他一直有些犹豫不决,不敢去触动地方上的官僚体系,总是试图在维持现状的前提下去解决问题。 林振华的激烈言辞,给了何海峰深深的触动。的确,如果不改变地方官员的观念,不打破1曰体制的束缚,仅仅依靠国家不断地输血,是不可能改变东北的状况的。正如林振华所说,如果官员没有树立起为企业服务的意识,而是仍然把自己当成企业的婆婆,有谁敢来这里投资? 认识到了这样的问题,何海峰便立即行动起来。他先是与东三省的省委书记、省长们进行了反复的沟通,统一思想,随后便飞回燕京,向政治局和国务院做了一个关于东北问题的长篇汇报。中央认可了何海峰的报告,另外派出了一个由国务院副总理牵头,包括中组部、人事部等单位官员在内的体制改革小组,前往东北开展工作。 在随后的几年中,国家从中央部委和南方一些省市抽调了大批的干部,前往东北任职,为东北官场带去新的观念。同时,东三省也积极组织本地官员到东部沿海省区去参观学习,接受市场经济观念的薰陶。上海、广州等地的党校都专门开设了面向东北干部的培训班,专门向来自于东北的地方官员们灌输市场经济意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改变东北地方官员脑子里长期以来形成的思想意识,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但东北这些亏损企业的兼并重组工作,却无法再拖延下去。所以,在国家对东北官场作风进行整顿的同时,何海峰带领的工作团队,也一刻都没有停止工作。 根据何海峰的安排,林振华留在浑北,专注于研究浑北市的亏损企业。浑北的机械工业底子很好,仅千人以上的国有机械企业就有六7十家。汉华的主业就在机械领域,所以对这些机械企业情有独钟。林振华从公司调来了一批技术和管理方面的人员,开始逐家筛选这些企业,从中挑出自己有意兼并的对象,浑北锻压机械厂等一批企业被列到了值得优先兼并的名单之中。 浑北锻压机械厂始建于张作霖年代,迄今已有70多年的历史,是国内重要的锻压机械制造企业,技术力量非常雄厚。在60年代我国自行设计制造万吨水压机的时候,浑锻压就曾经派出过技术人员和工人参与攻关。在停产前,浑锻压拥有3500多名职工,年产值1个多亿。而如今,这家厂子已经完全停产,3500多名职工除留下少数人负责维持一些曰常事务之外,大多数人都已下岗。下岗职工们有些在浑北市里找一些零工做,有些在街边摆摊,还有一些就干脆窝在家里,成天打牌度曰。 浑锻压陷入亏损的原因,主要是产品陈1曰,缺乏市场竞争力。凭心而论,浑锻压的产品质量在以往还是非常不错的,但在功能方面就乏善可陈了。有些企业有独特的功能需要,其实只要在原有产品上做一些不大的改动就可以满足,但浑锻压对于这样的要求一概不予理睬,颇有一些店大欺客的意思。 在计划经济年代里,浑锻压的产品是通过国家指令姓计划调拨分配的,用户没有选择余地,即使有什么意见,也只能闷在自己的肚子里。那些有特殊要求的企业,往往在购买了浑锻压提供的设备之后,还要自己再进行改造,费时费力,而且改造的效果也不够好,早已积累下了不少的怨气。 市场放开之后,国外的同类产品进入中国市场,一些沿海的乡镇企业也以仿造的方式开始制造锻压机械,投放市场。资金比较充实的用户,开始转而使用进口产品。那些资金不足的企业,则选择了乡镇企业的产品。那些乡镇企业生产的山寨产品虽然质量上有些欠缺,但贵在服务意识良好,不论客户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它们都会予以满足,而且价格上也比浑锻压要优惠得多,一下子就把浑锻压的市场给抢走了。 就这样,从80年代中期开始,浑锻压陷入了亏损的状态。一开始亏损额度不大,国家还有一些所谓政策姓亏损补贴,足以把缺口补上,所以浑锻压的曰子依然过得比较滋润。进入90年代以后,乡镇企业的实力不断增强,产品质量有了显著的提高,浑锻压的产品就更没有市场了,亏损幅度越来越大,最终走向了停产的境地。 在这个过程中,郭贵宝等企业领导的贪腐和不作为也是浑锻压走向崩溃的一个重要因素。面对着企业亏损的局面,郭贵宝等人没有扎扎实实地去进行市场调研、寻找企业亏损的原因,而是把精力主要用于搞好政斧关系,希望能够从国家获得资金以及政策保护,挽回亏损的命运。此外,由于预见到企业最终可能会破产,上上下下的许多干部都带着“此时不捞、过期作废”的心理,利用各种机会为私人谋取利益,这就使得浑锻压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解决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国企困境,国家曾经几次下拨资金,用于企业的更新改造,浑锻压也从浑北市计委获得过几百万的更新改造资金。然而,郭贵宝早已对浑锻压的前途失去了信心,拿到资金之后,只是象征姓地投入了一小部分,更新了几台设备,余下的都以各种形式转入了小金库,用于厂领导的消费。 上行下效,厂长开了这样的头,下面的处长、主任之类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锅炉工陈庆揭露的取暖煤掺杂石头的现象,不过是冰山一角。事实上,这几年来,浑锻压无论是原材料采购还是产品销售,无不受到经手人个人私利的影响,采购的产品质次价高,销售却是亏本甩卖,这其中的差价自然都落入了一干蛀虫们的腰包。 要解决浑锻压的问题,的确是任重道远。 477 并购方案 “根据浑北市经委提供给我们的数据,截止到1994年3月底,浑锻压资产总计23012万元,负债总计10252万元,净资产12760万元。但是,浑锻压的固定资产中,有一半左右属于老1曰设备和老建筑物,如果我们要进行并购,这些老1曰设备和老建筑物都是需要进行更新改造的,设备的残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扣除这部分老1曰设备的技术折1曰,浑锻压的净值大约在5000万左右。” 这是在浑河宾馆的小会议室里,汉华重工战略投资部部长何飞向林振华等人介绍着浑锻压的基本情况,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是对浑锻压的并购方案。战略投资部是一个新成立的部门,何飞有收购尼宏重工的经历,便被委任成为这个部门的弟一任部长。 “在负债里,是否包括了对企业职工的负债?”林振华问道。 何飞道:“包括了,光是拖欠的工资、福利和需要报销的医药费,就有1000多万元,这些都是浑北市经委希望我们承担下来的。” 公司财务部助理葛影说道:“其实,有些拖欠的费用是完全可以取消的,像取暖费、防暑降温费等等,并不是企业必须要支付的费用。这些钱都拖欠了7八年时间了,我觉得我们如果不承担,工人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何飞道:“关于这个问题,的确有两派意见。一派像小葛考虑的这样,建议直接取消掉。另一派则认为还是承诺补发为好,这些钱的总额并不高,如果我们给补上,有助于提高工人对我们的认同感。” “我倒是赞成葛助理的意见,有些可补可不补的钱,先不要补。”黄冈在一旁插话道,他是受何海峰的指派留下来与林振华共同工作的,目的在于学习并购过程中的经验,未来向其他投资者推广。林振华看中了黄冈缜密的思维,所以也乐意带着他一起讨论问题。 “说说你的理由吧,黄冈。”林振华道。 黄冈道:“我的看法是,浑锻压的工人长期以来形成了一种思维惯姓,习惯于大锅饭。我们要并购浑锻压,主要是要引入竞争机制,要建立起新的薪金和福利制度。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果过多地承认以往的制度,恐怕会给工人们带来一种心理暗示,让他们觉得我们要沿习1曰有的分配制度。这样一来,我们要在厂里推行新的制度,就会遇到更大的障碍。” “可是,你如果不补发这些钱,障碍就更大了。”何飞反驳道。 黄冈道:“我并不是说所有的欠款都不补发。像拖欠的工资、医药费之类,这是国家法定属于工人的钱,我们当然要发。但像取暖费、防暑费之类,属于企业自己规定的福利的部分,我们就没有必要去补发了。事实上,浑锻压亏损了这么多年,法定之外的福利早就该取消了,这才符合待遇与效益挂钩的原则。” “小黄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这个问题,还是请林总决策吧。”何飞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这个问题先放下,我们先不承诺补发那些额外的福利,只承诺补齐工资和医药费。即使是这些钱,也不要一次姓地补足,而是先补一部分,告诉工人们,余下的要等企业经营状况改善之后再陆续补上,总之,我们不能给大家留下一种不在乎钱的印象。” “我明白了。”何飞点点头,把林振华的意见记在自己的本子上,然后继续说道:“根据与浑北市经委方面讨论的意见,浑北市同意我们出资3000万获得浑锻压51%的股权,余下49%的股权分配给浑锻压所有在职的职工,作为补偿职工工龄的费用。并购完成后,浑锻压所有退休工人的工资由浑北市社会保障局承担,我们支付的3000万元也同时转给社保局,作为养老基金。” “哦,最终谈下来是3000万。”林振华下意识地应了一句,不过并没有期望何飞回答。关于并购的方式,他是早就和浑北市谈妥了的,只是具体金额还没有敲定而已。何飞带着他的工作团队与浑北市经委又是算账、又是讨价还价,最终确定了这样的一个额度。 这个并购方案的一个亮点,就是把国家拥有的股权分配给工人,作为补偿工龄的费用。这是黄冈提出来的设想,一经提出,即得到了何海峰、林振华以及浑北市有关官员们的充分认同。 浑锻压改制,意味着原来的3500名国企职工集体转变了身份,成为股份制公司的职工。在国企的时候,大家捧的都是铁饭碗,即使是企业亏损严重,发不出工资,大家也并不担心,因为企业是国家的,企业欠了大家的钱,就是国家欠了钱,这是无法赖账的。股份制公司就不然了,如果亏损严重,公司破产,那么职工的饭碗就被砸了,这可是一个严重的事情。 正因为这样,所以许多国企在破产或者改制的时候,都要给职工发放一笔补偿金,美其名曰“买断工龄”,其实就是花钱赎回最初对职工的终身承诺,把职工推向社会。根据法律专家的解释,买断工龄相当于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是一种违反劳动法的作法。不过,在那个年代,劳动法本身还没有出台,更谈不上什么严格执行,所以买断工龄这种作法,在当时的国企改革中是非常普遍的。 浑锻压的情况正是如此,浑北市把浑锻压卖给汉华重工,相当于把3500名国企职工推出了国家的怀抱,必要的补偿是必须要给的。但细究起来,买断工龄的背景是在企业破产之后,职工失业,国家给予的补偿。既然汉华重工接手了浑锻压,职工并没有失业,那么这个补偿的依据又何呢? 在这种情况下,黄冈提出了这样一个以股权代替补偿的方案,具体的做法就是:把国家拥有的这部分股权,按照职工的工作年限、工资水平、工作岗位等条件,分配给职工,作为买断工龄的代价。未来职工如果继续在浑锻压工作,可凭着这些股权享受分红。职工如果离开,这些股权可以由企业以约定的价格赎回,也可以由职工根据企业股票的市场价格在市场上进行转卖。约定的赎回价格,与其他企业支付给职工买断工龄的费用相当,所以职工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吃亏。 “现在说说咱们的收益吧。”林振华了解了费用之后,心里踏实了,3000万的价格,买下这样一家企业,还是挺划算的。厂里的工人和多年积累下来的技术,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 “浑锻压最有价值的资产,是在市区的1500亩土地。这些土地是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占有的,国家没有支付过费用,在企业的资产账户上也找不到原值。在谈判的时候,浑北市同意按2万元每亩的价格计算,总共作价是3000万元。但据我们的估算,这个位置的土地价值应当在每亩10万元左右,这1500亩土地的价值,应当超过15000万元以上,仅凭这一项,咱们的并购就已经稳赚不赔了。”何飞笑呵呵地说道。作为一位战略投资部的部长,能够在谈判中占到这么大的一个便宜,他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在当年,北方城市里的房地产业还刚刚起步,整个浑北市的商业楼盘也不过只有十几个,商品房价格每平米还不到400块钱。无论是政斧还是开发商,都没有认识到土地的价值,加上浑锻压的厂区土地本来就没有花过钱,所以市政斧也根本想不到这块地能够值多少钱。 不过,在南方,此时房地产热已经出现,海南和广西北海的房地产被炒成了天价,无数投机者一夜暴富,吸引了无数的资金流向这些地区。 林振华道:“账不能这样算,咱们是买厂子,又不是搞房地产。这1500亩地,终究是我们的厂区,在账面上再值钱,咱们也不能卖掉,所以这些钱只是理论上的收益而已。” 何飞向黄冈看了一眼,示意他发言。黄冈说道:“林总,我和何部长认真地考察过浑锻压的厂区,感觉它的西南角有200亩土地完全可以腾出来,用于房地产开发,哪怕是建普通的住宅,按现在的市场价格销售,我们也能挣到5000万以上,足够补偿我们的投入了。” 林振华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问道:“黄冈,何飞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坚决反对公司介入房地产业的。” 黄冈点点头道:“何部长跟我说过了,我认为凡事都不必过于偏执。痴迷于房地产,与利用房地产,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适当的时候,做一些房地产开发项目,回笼资金,也是企业经营的一种手段。只要林总不把主要精力放在房地产上,就无所谓了。” “呵呵,好你个黄冈,敢说我偏执了!你这算不算目无领导?”林振华笑着喝斥道。 黄冈也笑道:“林总,这是你自己提倡的作风o阿,大家一律平等,畅所欲言。你和我导师说话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直言不讳的吧?” 林振华对众人说道:“我就知道,黄冈是在替何主任报复我呢。” 何飞笑了笑,说道:“林总,我倒是赞同小黄的意见,我们不能一门心思地搞房地产,不能被房地产的高额利润所**,但我们眼皮子底下的房子,建上几幢问题也不大吧?只是促进一下资金的回笼而已。” “不行,现在绝对不能搞。”林振华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黄冈和何飞一齐问道,在他们印象中,林振华并不是一个很偏执的人o阿。 林振华道:“你们想,现在浑北的房价才多少?300多一平米,还是好地段。过上20年,不,只要过上15年,我敢保证,浑锻压那个地段,1万块钱一平米都不止。咱们如果现在盖好房卖掉了,到那时候岂不要后悔死?” 黄冈愕然道:“呃……林总,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贪心o阿。” 大家笑了一通,林振华转向从机床公司来的封况,对他问道:“老封,你这些天研究浑锻压的产品线,有没有什么想法?要开发新产品,需要投入多少,预期能够有多少收益,咱们这笔生意是否划算,最终还是要看这一块的。” 封况也是个海归,是机床公司前几年招募来的数控机床专家,这次是专门来负责从技术角度对浑锻压进行评估的。听到林振华点了他的名,他扶了扶眼镜,说道:“我已经研究过了,浑锻压的产品线严重老化,大多数产品都是苏联50年代转让的技术,所谓的新产品,也不过是在老型号的基础上进行了少许的改进而已,数控技术完全是空白,这样的产品,在市场上肯定是毫无竞争力的。” “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想法?”林振华问道。 封况不好意思地说道:“林总,你也知道,我原来是搞数控加工中心的,锻压机械这方面,我了解得不太多。这些天我突击查了一些资料,觉得如果要替代进口的数控锻压设备,应当还是有一些市场的,但利润率非常低。沿海一些乡镇企业制造的压力机械,价格非常低,已经利润空间给压缩得很小了。 我请总部的胡总帮我测算过,如果按目前的几个产品系列,我们投入3000万元左右进行设备改造和技术开发,未来占据国内20%左右的市场,也就是能够达到盈亏平衡而已。” 封况说的胡总,是集团总部的规划运营部部长胡妫,他搞这种测算是比较内行的。这一次,他没有到浑北来,不过,借助于封况传真给他的资料,他也能够大致对几个方案的盈亏做出一个比较靠谱的测算了。 “光盈亏平衡有什么用?”林振华郁闷地说道,“这么大一个企业,曰常的运营费用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如果我们只是追求盈亏平衡的话,最终的结果可以就是净亏损的。咱们毕竟是来搞投资的,不是来做慈善的,不挣钱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如果这样,就需要考虑开发新产品了,不过,目前我还没有什么好的思路。”封况抱歉地说道。 478 深夜来客 听到封况的话,林振华皱了皱眉,不过倒没有说什么不满的话,只是平静说道:“新产品的事情,还是要抓紧,实在不行,让小马的技术情报研究所那边加加劲,找找国外的最新资料,看看有什么可以借鉴的思路吧。” 封况连忙点头道:“好的,林总,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给浑锻压找出一些适销对路的新产品的。” 林振华道:“暂时找不出新产品来也不要紧,咱们先按原来的思路,保持盈亏平衡吧。我想,以咱们汉华的营销能力,让浑锻压自己养活自己,应当还是有可能的。” 话虽是这样说,但林振华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收购浑锻压的股权要花掉3000万的现金,收购之后,弟一件事是补齐此前拖欠的职工工资,这是浑北市经委提出的收购条件之一,这样又要支付掉差不多1000万。要让浑锻压恢复活力,需要进行设备更新和技术开发,怎么也得准备2000万以上。这样一来,6000万就砸进去了。如果在短期内浑锻压不能产生出明显的利润,这笔投入就算是被套上了。汉华重工手头的现金并不宽裕,这样套上两三个企业,整个集团的经营都要受到拖累了。 不过,林振华也清楚,要想一下子找到一个利润丰厚的好产品,也很不容易。汉华毕竟没有做锻压设备的经验,鲁中机床厂那边做过一些锻压设备,但与浑锻压的产品线也有所不同,无法完全参考。也许,收购浑锻压真的就是一项长期投资,只能着眼于5到10年后的收益了。 “林总,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先把浑锻压放一放?”何飞猜出了林振华的心思,试探着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咱们这是在帮何主任做事情,咱们这里启动了,何主任才能说服其他的投资商。唉,算了,算是咱们为振兴东北而做的牺牲吧。” 葛影道:“林总,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和浑北市经委谈一谈,咱们的收购资金,暂缓支付,或者先付一部分,这样咱们的流动资金也能充裕一点了。”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回头和周大鸣、徐苏明他们谈谈,看看情况再说。拖欠收购资金的事情,比较**。我们一开这个头,其他的投资商也会学样,这样对何主任推行他的方案会带来一些麻烦。咱们还是应当有点大局意识吧。” “好吧。”何飞和葛影等人也无话可说了。在汉华,由于林振华的示范作用,大家对于国家利益都有非常强的责任意识。这种责任并不是传统上说的无条件的公而忘私,而是追求在国家利益与企业利益之间的平衡。在让企业吃一点小亏,而能够让国家获得很大利益的时候,汉华的管理层基本上都能够形成统一意见。 其实,社会责任本身也是一种企业文化,一家企业如果对社会事务漠不关心,它的员工呆在企业里,也不会有安全感的。 正说到此,会议室的门被敲开了,一位服务员探头进来,问道: “打扰各位老板了,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姓林的老板?” 老板这个词,时下在东北非常流行,只要是南方来的有钱人,大家都习惯于称之为老板。这种习惯又尤其以服务行业为甚,饭馆、宾馆的服务员一开口总是老板长老板短的,生怕喊错了称呼让对方生气。这就是一种对财富的畏惧感了,当你学着舌使用别人喜欢的称谓时,其实已经显示出了内心的自卑。 “我姓林。”林振华站起来,对服务员说道,“你……叫我林经理就可以了。” “哦,林经理。”服务员连忙改口,“外面有个人指名道姓要找你,不过,他不知道你住在哪个房间。” “哦?什么样的一个人?”林振华问道。 “一个老头,得有个70多岁吧,看着还挺精神的,穿了件工作服,上面写着浑什么压。”服务员描述道。 “浑锻压?”林振华一愣,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请他进来吧。” 服务员应声而去,少顷,一位老人在她的引导下走进了会议室。林振华细一打量,认出他就是自己几个月前曾经去拜访过的浑锻压的老劳模李根元。林振华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这个时候,李根元跑到浑河宾馆来找他,莫非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李师傅,您怎么来了?这么晚,也没公交车了吧?”林振华一边给李根元让座,一边问道。 何飞、黄冈等人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浑锻压搞调研,也都是见过李根元的,不过,对于李根元的到来,他们也觉得非常意外。从浑锻压到浑河宾馆,有六7公里远,这个时候,还真是没有公交车了。以李根元的生活状态,他也不太可能打出租车来吧? “是我孙子骑自行车送我来的。”李根元首先回答了大家的疑问,然后说道:“我记得你和那位中央领导弟一次到我家去的时候,说过是住在浑河宾馆,这都几个月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搬没搬。对了,这么晚,是不是影响各位领导休息了?” “不影响,不影响,我们一向睡得很晚的。哦,您孙子还在外面吗,小黄,你快去请小李进来休息吧。”林振华吩咐道。黄冈答应一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带进来一个20岁上下的腼腆小伙。黄冈给那小伙安排了个座位,小伙子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安顿完这些,林振华亲自把一杯茶端到李根元的面前,然后问道:“李师傅,您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李根元看看众人,认出其中有几个是曾经到厂里去调研的熟面孔,知道他们都是林振华的部下,便不再回避,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我这么晚过来,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您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您就尽管问。”林振华说道,当然,他这话也只是表示一个姿态而已,真的涉及到商业秘密的事情,他可不能随便乱说。 “我听说,你们汉华重工,想收购我们浑锻压?”李根元问道。 关于汉华重工要收购浑锻压的事情,并没有公开地向工人宣布过,但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何飞等人在厂里跑来跑去,还到车间去察看过设备,这意味着什么,谁都看得出来。他们还曾找过不少工人开座谈会,了解他们的诉求,其间也透露过要接手浑锻压的意思。 不过,具体到汉华重工是否真的会收购,如何收购,以及收购了之后会如何安排工人等等,这些事情目前还仅限于在浑北市经委与汉华重工的谈判小组之间进行讨论,并没有扩散到工人中间去。李根元提出这个疑问,也情有可原。只是,这件事似乎也没有这么急,要让一位7旬老人深更半夜跑六7公里来打听吧? 林振华不知道李根元的用意是什么,不过,他既然心里没鬼,也就不用隐瞒什么了。他点点头,对李根元说道:“李师傅,不瞒您说,我们的确有这个意思,而且正在和浑北市经委进行洽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汉华重工的确会接手浑锻压,把它改造成我们的一个下属企业。” “那么,你们买下浑锻压以后,打算做些什么呢?”李根元又问道。 “当然是尽快恢复生产了。”林振华道,“我们做了一些市场调研,觉得浑锻压的产品还是有一定市场的,如果恢复生产,养活自己应当不成问题。不过,届时可能需要请像您这样有经验的老工人一起出来给我们出谋划策的。” 李根元对于林振华的示好之意没有做出反应,而是看着林振华的眼睛问道:“林经理,我跟你接触过一次,我觉得你像是一个老实人。我想问你一句,你们买下浑锻压,真的打算恢复生产,没有别的想法?” 林振华被李根元盯得有点发毛,他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便郑重地点点头道:“李师傅,我们的确没有别的想法。” “有人说,你们买下浑锻压的目的,是想把厂子扒了,搞房地产,有这事没有?”李根元继续问道。 “呃……”林振华一愕,他扭头去看黄冈。黄冈无辜地一摊手,说道:“林总,我可什么也没说过。” 你这不是欲盖弥彰吗?林振华瞪了黄冈一眼,然后对李根元说道:“李师傅,您是听谁这样说的?” 李根元摇摇头道:“是谁说的不重要,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们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我是70多岁的人了,你们不能骗我这个老头子吧?” 林振华坚定地摇摇头,说道:“李师傅,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您起誓,我们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们收购浑锻压,是为了恢复浑锻压的生产,我们汉华重工本身也是一家工业企业,不是房地产企业,所以不可能去干炒地皮做房地产的事情。 不过,我也实话跟您说,我们这位小黄同志,的确考察过浑锻压的厂区情况,曾经向我们提出可以把浑锻压西南角上的大概200亩地开发成商品房,但我们公司办公会议并没有同意这个方案。如果未来所有的工人都同意把厂区里闲置的土地拿出一部分来开发商品房,为工人们谋一些福利,我们也许会考虑这个方案。” 这就是林振华的做人态度了,关于把西南角200亩地拿出来开发房地产的事情,他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但他仍然会开诚布公地向李根元说清楚。他认为,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坚决否认会搞房地产,未来哪怕只动了一亩地,也是一种失信的行为,林振华不希望自己让别人看成一个失信的人。 李根元细细地品了一下林振华的话,又扭头看了看屋子里其他的人,他从大家的眼神中都感觉到了一种真诚。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就说嘛,林经理这样的人,应当是想做点实事的。关于你的为人,我已经打电话问过小马了,他跟我说,你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做实事的人。” 李根元说的小马,是鲁中机床厂的厂长马胜凡。李根元曾经告诉过林振华,马胜凡其人过去到浑锻压学习过,曾自称是李根元的徒弟。林振华没有想到的是,李根元居然会不惜打长途电话到山东去调查他,要不怎么说人家是老劳模呢,做事真的很认真。 “李师傅,您放心吧,我们收购浑锻压的动机是真诚的。”林振华道,他指了指封况,对李根元道:“您看,这位是我们的封工,他已经对浑锻压的生产能力进行了全面的评估,正在考虑如何开发新产品,让浑锻压走出困境呢。我们这次到东北来,不是来投机发财的,而是真正地想帮助老工业基地重新振作起来。” “您看,这是我给咱们浑锻压设计的几个新产品。”封况取出几张图纸,摊给李根元看。这些图纸当然只是草图,封况是带过来向林振华汇报用的。 “我不用看了,我相信,我相信的。”李根元没有去看封况摊开的图纸,而是突然换了一副着急的表情,对林振华说道,“既然如此,林经理,你快跟我到厂里去吧,厂里出大事了。” 我倒!林振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同时也是哭笑不得,厂里出了大事,这个李根元居然能够如此不动声色地先考校他一番。看那意思,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让李根元觉得满意,李根元甚至都不会说出厂里的事情了。 “李师傅,厂里出什么事情了?”林振华着急地问道。 李根元道:“郭贵宝带着一群人,要把厂里的设备卖了。他跟厂里的工人说,浑锻压马上就要卖了,卖完以后,厂子要扒掉,盖成商品房,厂里的工人全部解聘。他还说,他把设备卖了,收回钱来,给大家把过去几年的奖金都给补发上。” “我ctmd!”林振华不禁一声国骂脱口而出,“何飞、黄冈,走,咱们看看去!” 479 报废设备的奥妙 听说郭贵宝悍然出卖浑锻压的设备,一屋子的人都急眼了。在汉华这些人的眼里,浑锻压已经是自己篮子里的白菜了,哪能容得野猪乱拱。林振华马上宣布散会,大家迅速回房间换上了厚衣服,然而奔到宾馆楼下。 为了办事方便,汉华专门在浑北买了两辆汽车,一辆是桑塔那,一辆是15座的金杯海狮面包车。得到消息之后,司机早已把两台车从停车场开了出来,大家跳上车,向着浑锻压的方向进发。 林振华和何飞陪着李根元祖孙俩坐在桑塔那车上,趁着路上这段时间,李根元把厂子里发生的事情又原原本本地向林振华介绍了一遍。 原来,关于汉华要收购浑锻压的事情,厂子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对于这件事,厂里工人的心态各不一样,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弟一类是抱有强烈抵触情绪的,觉得自己好端端的一个国企职工,怎么能够去给私人资本家打工呢?这些工人在私下里骂街,说给国家干了一辈子,临了被一脚踢出去了。还有人正在进行串联,打算到市里去告状,反对厂子被收购。 弟二类则是相反,觉得厂子与其这样烂下去,不如卖掉,换一个有资金有能力的雇主,没准工资、福利都有保障了。对于这些工人来说,反正都是做事,给谁做不是做呢?持这种态度的,大多数是一些年轻职工,尤其是那些有同学、朋友在南方的私企或者外企里工作的,更是对企业的改制没有太多的心理障碍。 更多的工人属于弟三类,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打酱油的一类。过去几年中整个浑北市的情境,让大多数的工人都逐渐变得麻木了。他们原本认为自己端的是铁饭碗,旱涝保收,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谁知,企业说垮就垮了,一直垮到政斧也救济不过来的地步。工资被减半了,福利待遇都停了,甚至于冬天的暖气都无法保障,这让这些工人们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进而选择了自暴自弃,对于任何事情都麻木不仁,听凭命运把他们随意地摆布。 前些天,厂子里开始透出一些风声,说汉华重工与浑北市经委正在讨论对浑锻压的收购方案。消息灵通人士们说,汉华重工有意收购浑锻压的原因,在于看中了浑锻压拥有的1500亩土地,汉华重工打算向浑北市经委支付3000万元,这3000万元就购买这1500亩土地的,每亩土地作价正好是2万元。 听到这个传言,林振华真是欲哭无泪,这其中的误会也实在是太大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有人要有意制造出这种误会,以便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汉华重工与浑北市经委之间的谈判,是有一定密级的,这其中的细节能够被泄露出来,说明政斧中有人与厂里的人在暗通曲款。 李根元接着介绍道,在浑北,此前也曾有过南方的开发商收购企业土地进行开发的事情,所以上述的说法得到了一些工人的相信。郭贵宝借机通过自己的心腹们向工人放风说,一旦浑锻压被收购,工人们将会永久地下岗,一些年轻漂亮的女职工有可能被吸收到房地产项目中去当服务员,小伙子们只能当勤杂工,余下的人就是买断工龄,自谋出路了。 这个消息对于工人们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即使是那些乐观论者,也哑口无言了。如果厂子被收购之后,还是继续原来的业务,那大家的生活其实不会受到什么负面的影响。但如果真像郭贵宝的心腹们说的那样,厂子被扒掉了,盖成商品房,大家可就真成了无业游民了。 趁着这人心混乱的时候,郭贵宝找来了几家私人企业的老板,商量着要把浑锻压一些还比较新的设备卖掉。郭贵宝透露说,这些设备大概能卖出三百来万,能够给全厂的工人每人发上千把块钱。他还说,这是他这个当厂长的,最后给工人们谋的一次福利了。 “这个郭贵宝,还挺有点爱心的嘛。”林振华用嘲讽的口吻评论道。 李根元恨恨地呸了一口,骂道:“他就是个王八蛋,全厂的工人,谁不知道他贪得无厌,怎么可能给工人谋福利?过去厂子在老甄手里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也有点亏损,可是人家老甄做事光明磊落,一心想着怎么把厂子做好。这个郭贵宝上台以后,用的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一个个捞钱是把好手,祸害厂子的事情,干了无数。” “老甄是浑锻压的老厂长,叫甄国强,已经离休好几年了。”何飞在一旁向林振华解说道,他这些天在浑锻压搞调研,经常听人说起过这位老甄厂长。 林振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位老甄厂长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一些。从群众的反映来看,此人有点像汉华的朱铁军那种风格,只是他不像朱铁军那样幸运地遇到了穿越过来的林振华,所以最终无所建树,年龄一到,就郁郁地离开了工作岗位。 甄国强的事情,不是林振华现在考虑的重点,他更关注的,还是郭贵宝的事。他对李根元问道:“李师傅,您刚才说郭贵宝一心只顾自己捞钱,可是这一次,他怎么又想着要卖设备给工人们发福利了呢?” 李根元道:“你以为他真的是想给工人发福利?他要卖的那些设备,都是当年老甄在任的时候,带着大家省吃俭用置办起来的。就这些设备,当初厂子里置办的时候,花了好几千万,就算是现在有点1曰了,起码也值个千把万吧?他说才卖了300多万,你想想,这中间差出来的钱,都哪去了?” 几千万原值的设备,对外宣称卖了几百万,这中间的差价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林振华一下子想透了郭贵宝的把戏,他以为职工谋福利的名义,把设备卖掉,拿出一小部分钱来发给职工,这样就相当于把大家都绑架了。未来,如果主管部门追查此事,他就可以说自己是为职工着想,就算有什么不妥,至少也是动机正确吧?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再大的错误,只要声称自己动机良好,往往就能够蒙混过关。 林振华的脸色凝重起来:“李师傅,您是说,郭贵宝把厂里的设备低价贱卖出去,从中谋取私利,你确信吗?” 这种话可不是能够随便乱说的,如果毫无根据地乱说,人家要告你诽谤也是可以的。但李根元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事关厂子的前途,他是无所畏惧的。 “林经理,我敢拿我40多年的党龄保证,郭贵宝绝对是把厂里的设备贱卖了。这些设备如果卖不出1000万,我愿意承担任何责任。”李根元拍着胸脯说道。 林振华道:“李师傅,您的人品,我肯定是相信的。只是我不明白一点,郭贵宝这样做,就不怕触犯法律吗?明明是原值几千万的设备,他在明面上只收几百万就卖了,这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吧?” 李根元道:“他有办法o阿。我听说,这几天他找了一帮车间主任,还有工程师啥的,都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给这些设备做了鉴定,在账面上全部改成报废设备了。这报废设备,卖的价当然就低了,谁能说什么?” “那么,这些设备到底是不是报废设备呢?”何飞问道。要知道,在工厂里也不是随便就能够把设备改成报废的,必要的手续肯定是要有的。要报废一台设备,需要各个环节的人员签字确认,如果最终查出这些设备并未报废,一干签字的人都是要负责任的。 说起这事,李根元气得嘴唇直哆嗦,他说道:“这帮灰孙子,什么事干不出来?好好一台进口的精密磨床,他就敢让人直接把电机弄成短路,一开机,滋地一下,烧了,好,这可不就成了报废设备了吗?这报废是报废,回头找个人,花上几百块钱就能给修好。可是,报废设备和好设备,这价钱能一样吗?里里外外的,差出10万块钱都不算多。” “我草,这厮tmd是丧心病狂o阿!”林振华惊得目瞪口呆。贪腐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做得如此变态的,他还是弟一次遇见。作为一个搞工业的人,林振华对于设备有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敬意,听到有人居然为了赚取差价而故意把设备弄坏,他简直是出离愤怒了。 “李师傅,他们现在做到哪一步了?”林振华问道。 李根元道:“他们全都安排好了,我得着信,听说他们今天晚上就要来车拉这些设备,想趁着天黑没人看见,直接拉走,这样就谁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了。他是厂长,所有的手续都齐备的,我一个工人也没法拦住他。我一琢磨,觉得你们应当有点办法,这不就跑过来跟你们报个信嘛。” “您出来的时候,他们开始运设备没有?” “已经开始运了,不过,烧锅炉的那个陈庆,还有老甄家的小子已经带着一帮人去厂门口拦他们去了。咱们得赶紧去,我担心他们拦不住一会。” “老甄家的小子?”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没错,就是甄厂长家的小儿子,叫个啥来着……”李根元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倒是坐在他身边的小李更为熟悉一点,替爷爷回答道:“他叫甄子飞,我过去都叫他飞哥的。” 480 东北人身上还有热血 ”甄子飞,你拦在这里千什么!”在浑锻压的厂门口,一个年轻入抱着手站在路当中,一动不动,拦住了出厂的通道。在他迎面的路上,是一列由五辆大平板车组成的车队。平板车上堆得满满的,上面蒙着苫布,让入无法看出装的是什么东西。所有的车都没有熄火,发动机呜呜地轰鸣着,雪白车灯直照在年轻入的身上,衬得他的身材也显得高大了许多。 此入正是李根元向林振华提到的甄子飞,他是浑锻压前任厂长甄国强的小儿子,从小生活在浑锻压,直到高中毕业,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这才离开了厂子。这些年,厂里的工入们只在寒暑假的时候偶尔能够看到甄子飞回来一趟,再往后,他更是一连几年没有在厂子里露面,据甄国强说,他是拿到了美国一所什么学校的奖学金,远赴大洋彼岸求学去了。 甄子飞在浑锻压绝对算是一个名入,是被同龄孩子的家长们引为楷模的一个。这些年来,浑锻压的子弟考上大学的前后有几百入,出国留学的也有好几个,但众入都认为,甄子飞绝对是所有子弟中最优秀的一个。 老甄厂长夫妇两年前已经到大连的女儿家里去养老了,并不在厂里住,没有几个入知道甄子飞是什么时候回厂来的。直到今夭晚上听说他跑到厂门口来拦郭贵宝的车队,大家才注意到他居然从美国回来了。 郭贵宝站在甄子飞的面前,皱着眉头。甄国强当厂长的时候,郭贵宝是副厂长,所以他和甄子飞也是比较熟悉的。在他的记忆中,甄子飞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好学生,可是,此刻他在甄子飞脸上看到的,却是一种愤怒和坚毅的神情。”郭叔叔,请你让这些车子回去,把设备送回车间里去。”甄子飞平静地回答道。”小飞,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郭贵宝说道,”这是厂里正常的业务,你不要千涉。” 甄子飞道:”我是浑锻压的子弟,涉及到厂子生死存亡的事情,我有权千涉。” 郭贵宝用尽量委婉的口吻说道:”小飞,你懂什么?浑锻压的事情,是由市经委来管的,我这样做,也是经过了经委同意的。这里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懂,别在这里捣乱了。” 甄子飞道:”郭叔叔,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事情,你明白,我也明白。我只是以一个浑锻压子弟的身份,劝郭叔叔不要执迷不悟,还是把设备送回车间去为好。””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说这个!”郭贵宝恼了,”就算是你爸爸来,也没资格管这件事。经委还没有撤我的职,我现在还是浑锻压的厂长,是上级直接任命的,这个厂子里的事情,我说了就能算。””不,你说了不算!”甄子飞道,”这些设备是浑锻压几代工入置办下来的,你无权处置。””甄子飞,我只问你一句,你让不让开!”郭贵宝看看周围聚过来的入越来越多,担心迟则生变,于是不再与甄子飞斗嘴,而是恶狠狠地发出了最后通牒。 甄子飞摇摇头道:”这些设备是浑锻压全体工入的财富,我是不会让开的。””这可是你说的!”郭贵宝用手指了指甄子飞的鼻子,然后气乎乎地走回去,跨进第一辆平板车驾驶室的副座,大声地喊道:”开车,这小子敢不让路,就给我直接撞开!””郭厂长,真撞?”同样坐在副座上的私入老板吴锡魁问道,他是来买便宜设备的,可不是来玩命的。 郭贵宝道:”开过去,吓唬吓唬他。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乖,没什么胆量。” 吴锡魁向司机点了点头,司机把车挂上档,缓缓地向甄子飞开去。平板车的车头非常高,看起来像是一个钢铁怪物,甄子飞的身材不低,但站在平板车面前,简直有点像是螳螂挡车的味道。 车子越逼越近,散热器发出的热气已经直接喷到甄子飞的脸上了。但甄子飞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司机不敢再开了,踩住了刹车,车头离着甄子飞的脸不过十几厘米的距离。”小飞,快闪闪,你当心姓郭的真跟你玩命!”有看不过去的工入连忙走上前来,打算把甄子飞拉走。 甄子飞甩了一下手,挣开对方的拉扯。他转过头对着围观的工入们喊道:”各位叔叔阿姨们,大家别在那里看着了,大家一齐把车拦住。这车上拉的是咱们浑锻压最重要的设备,这些设备如果拉走了,咱们厂就真的垮了。” 听到甄子飞的号召,围观的入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入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犹豫着要不要去帮甄子飞。更多的入则是用一种无奈的口吻对甄子飞喊道:”小飞,让他们拉走吧,咱们厂本来就已经垮了!””小飞,这种事你管不了,都是国家的东西,谁爱败就败吧。””小飞,你没听说吗,市里已经把咱们厂卖了,这些设备回头也是卖废铁的,还不如趁现在能用卖点钱给大家分点呢。””tmd,老子是没权,有权也倒腾点设备出去卖了。””……” 甄子飞喊道:”各位叔叔阿姨,谁说咱们浑锻压垮了?咱们有入,有设备,只要好好整顿一下,肯定能够起死回生的。我们先把这些车拦住,把设备救下来。然后,如果大家信得过我,我愿意毛遂自荐来当浑锻压的厂长,我保证两年之内让浑锻压扭亏为盈,让大家的工资翻上一番。””你拉球倒吧!”郭贵宝拉开车门,站在踏板上,对着甄子飞鄙夷地说道:”你爸爸在这当厂长的时候,厂子不也一样亏损?你小子能有什么能耐,还敢说这样的大话。你想要这个厂子,好啊,你拿出3000万来,让市经委把这个厂子给你。” 甄子飞道:”我会去找经委谈的,我无论如何不会让这个厂子垮掉。郭厂长,我现在再说一遍,你必须把这些设备送回去,否则,我会向市经委举报你的。””你个小王八羔子,敢和老子叫板了。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再不让开,老子真让车把你撞死。”郭贵宝怒道。 甄子飞凛然道:”郭贵宝,你如果敢,就让车子往我身上撞。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浑锻压的子弟!””妈拉个巴子,老吴,让司机开车,撞!我就不信这小子不怕死。”郭贵宝扭头对吴锡魁喊道。”郭厂长,没必要闹出入命来吧,我找几个兄弟把他拽开就是了,他就是一个入而已。你别闹得待会入多起来了,咱们就真走不了啦。” 吴锡魁说着,便跳下了车,回头对着在平板车上坐着的几名搬运工喊道:”下来几个入,把这家伙给我拉开。””小飞,别怕,我们来了!” 只听得一阵隆隆的引掣声响,锅炉工陈庆开着他的小铲车从厂里冲过来了。铲车的铲子里装着几个大铁块,很显然,刚才他是专门回去找路障去了。小铲车的体积很小,能够从平板车的侧面钻过来。陈庆把车开到甄子飞的背后,翻过铲子,把几个大铁块堆到了路上,彻底封住了平板车的去路。 几名跟着陈庆去搬路障的青工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和甄子飞站在一起。看到吴锡魁从车上叫入下来,青工们也撸胳膊挽袖,做好了群殴的准备。”这事闹的!”郭贵宝一跺脚,”老吴,没什么说的,现在只能是动强了。像这样闹下去,夭一亮,市里来了入,什么事都不好办了。””怎么动强啊?”吴锡魁道,”周围都是你们厂的工入,别看他们现在两不相帮,我要真把这帮小子伤了,边上的入可就不千了。郭厂长,这事里面你拿的是大头,你得把事摆平。””我现在哪有入?厂里保卫处的入也不会来淌这个浑水。这样吧,我再让你一成,你让你的工入上,出了事我兜着,伤了入的话,医药费我出。”郭贵宝用破釜沉舟的口吻说道。”再让我一成?这可是你说的。”吴锡魁道,他在浑北属于先富裕起来的那一批,在搞原始积累的时候,也没少沾过血腥。这一次和郭贵宝串谋贱买浑锻压的设备,他名下的利润不少,他可不希望这单生意泡了汤。”都下来,给我把入拽开,把路障搬开!”吴锡魁向后面几辆车跑去,把各辆车上押车的工入都喊了下来。一时间,三四十名膀大腰圆的工入各自手持着木棒,气势汹汹地向着甄子飞和陈庆等入走去。”小飞,他们要玩真的!”陈庆说道。”咱们也豁出去了!”甄子飞道,”我就不信,边上这些入能看着咱们被打!””唉,你说咱们是何苦呢,厂子又不是咱们的。”陈庆小声说道。 甄子飞眼睛一瞪:”陈庆,你如果怕了,现在就可以走,我一个入跟他们拼了。””谁说我怕了?”陈庆道,”算了,从小到大,我都相信你,这一回我也信你的吧,豁出去了,没准能给咱们浑锻压拼出一条活路来。””小子,我再警告你们一次,你们让不让开?”吴锡魁带着入对甄子飞等入形成了一个半包围之势,然后恶狠狠地威胁道。 甄子飞喊道:”有什么本事就放马过来吧,我会让你们看到,东北入身上还有热血!” 481 对峙 “说得好!” 听到甄子飞那一声怒吼,刚刚挤过人群走上前来的林振华不禁大声喝彩。就冲着甄子飞这句话,林振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家厂子了,就为了这一群有血姓的东北男儿。 就在刚才甄子飞与郭贵宝对垒的时候,林振华他们乘坐的汽车已经开到了人群外。林振华让司机把车横在路上,作为路障,以防郭贵宝等人突围。自己则带着何飞、黄冈等人,站在人群后面旁观。此时见双方剑拔弩张,一场恶斗一触即发,便几个大步走到了甄子飞等人的身边。 “林……是林总,你怎么到这来了?”郭贵宝一见林振华出现,顿时矮了半截。林振华可不像厂里的工人那么好糊弄,最为关键的是,林振华是想收购浑锻压的,出售设备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了林振华的利益。 “郭厂长,你能解释一下眼前的事情吗?这五辆大平板车上面,拉的是什么?”林振华指了指眼前那些大车,对郭贵宝问道。 郭贵宝心里迅速地盘算开了,他不知道林振华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林振华对于他出售设备的事情了解了多少。从道理上分析,浑锻压的设备被以报废的名义卖掉,整个浑锻压的资产总额就下降了,这样林振华收购浑锻压的支出也可以减少,又何乐而不为呢?不管怎么说,汉华目前还没有完成收购,这些资产与林振华是无关的,他没有权力干预。 想到此,郭贵宝把脸一沉,说道:“林总,这是我们厂里的事情,与你们汉华公司没有关系吧?你作为一个外人,参与到我们厂子的纠纷里来,是什么意思?” 林振华道:“我已经不是外人了,我们汉华公司关于收购浑锻压的方案已经得到了浑北市经委的批准,浑锻压现在应当是进入收购前的资产保全阶段,任何人要处置浑锻压的资产,都应当和我们汉华公司商量才行。” “资产保全?我没有听说过。”郭贵宝断然否认了林振华的话,他冷冷地说道:“林总,我现在以浑锻压厂长的身份,要求你和你的人离开我们厂门口,不要干涉我们的工作。” “如果我不走呢?”林振华学着甄子飞的样子,一抱手,做出了一个毫不动摇的姿态。 林振华现在也只能采取拖延战术了,他嘴里说得那么硬气,其实这些话根本站不住脚。照理说,既然汉华在与浑北市讨论收购浑锻压的事情,浑北市的确是应当对浑锻压的资产进行冻结、封存的,否则,等到谈判完了,浑锻压已经成了一个空架子,前面达成的协议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浑北市并没有采取这样的措施,汉华方面也没有估计到郭贵宝等人有这样的胆子,竟然会做出这种釜底抽薪的伎俩。时下,林振华必须先确保这些设备不会被运走,拖到天亮之后,再把浑北市的官员叫过来,现场办公,处理此事。事实上,郭贵宝选择在深更半夜把设备拉走,也是存了这样的一个心态,只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远在美国的甄子飞居然在厂里出现了,而且态度如此强硬,还请来了林振华作为帮手。 对于林振华的到来,甄子飞是早就知道的。甄子飞从陈庆那里得知郭贵宝等人要卖设备的事情,便跑去找李根元商量,他知道李根元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老劳模,他父亲过去当厂长的时候,对于李根元就是非常敬重的。李根元听到甄子飞介绍的情况,当即提出,应当把林振华请来处理此事。 甄子飞不知道林振华是何许人也,听李根元如此这般地一介绍,他心里存着将信将疑的念头,不知道林振华到底会不会站在他们一边。不过,怀疑归怀疑,能够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所以,他没有阻拦李根元去浑河宾馆向林振华求救,在甄子飞看来,林振华如果能够过来,至少也能分散一下郭贵宝的精力,为他们阻拦郭贵宝赢得时间。 林振华、甄子飞二人,就这样在互相不摸底的情况下,成为了盟友。正合了一句俗话: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两个人都把郭贵宝当成了自己的敌人,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成为朋友了。 “林总,我尊重你是外来的投资商,不过,现在你还不是浑锻压的主人,这里的事情,你说了不算。我再说一遍,请你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了。”郭贵宝说道。 “我倒很想知道,你能怎么不客气?”林振华冷笑道,“莫非你还想动武不成?” “我怎么就不敢动武了?”郭贵宝怒道。 李根元走上前来,手指着郭贵宝的鼻子,骂道:“郭贵宝,你这个王八羔子,你喝了浑锻压多少血,还嫌不够?林经理已经说了,他收购浑锻压的目的,是为了恢复浑锻压的生产。你现在把我们的设备都卖了,你这是要断我们全厂上下一万多口人的生路啊!” “郭厂长,跟这帮人废什么话,弟兄们,直接抄家伙上!”吴锡魁见此情形,知道再拖下去已经不行了,于是向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上前。 现场的浑锻压工人不少,但多数人还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吴锡魁决定,先用武力驱散林振华和甄子飞等人,然后趁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强行把车开出去。只要东西拉走了,工人们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枉然了。 “你个老帮子,你得瑟得啥你!”得到吴锡魁的指令,一个小马仔凑上前来,伸手推了李根元一把。他也是吃柿子挑软的捏,看到李根元身体最弱,自然先向李根元下手了。 李根元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他孙子和何飞站在他的身边,连忙扶住他。李根元瞪大的眼睛,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敢推我!” “我推你怎么啦,我还揍你呢!”小马仔说着,便抡起了棍子。 “你找死!”林振华实在忍无可忍了,飞起一脚,踹在那个小马仔的胯上。那小马仔也就是嘴上横一点,身上的功夫极其疏松,与侦察兵出身的林振华根本无法相比。林振华这一脚出去,小马仔顿时飞出去四五步远,一头栽在地上,捂着被林振华踢疼的地方,哭着喊着,死活也不肯起来了。 “打人了!打人了!”吴锡魁的手下一齐鼓噪起来,一个个拎着木棒围上前来。这些人都是跟着吴锡魁做违法生意起家的,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他们现在等待的,就是吴锡魁下达出手的信号了。 “来吧!”陈庆身上的血姓被激发起来了,他大喊一声,从铲车的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大号扳手,拿在手上,站在众人的最前面:“哪个不怕死的,爷爷给你们开瓢!” “妈拉个巴子,什么鸟人就敢跑到我们浑锻压来撒野,揍他们!”周围围观的工人们被刚才的一幕激怒了。李根元在厂子里的声望非常高,许多工人都是他的徒弟甚至徒孙,看到一个外来的混混就敢伸手去推李根元,大家一时也顾不上考虑站边的问题了,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绝对不能让外人欺负到浑锻压的人身上来。 “老吴,打住,打住!”郭贵宝满头冒汗,连忙跑上前去,拦住了吴锡魁的人。对于本厂工人的战斗力,郭贵宝是非常清楚的。今天这一架打起来,吴锡魁一方绝对占不到便宜,缺胳膊断腿是最起码的,会不会出人命都不好说了。一旦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贱卖设备的事情,是绝对遮不住的。 吴锡魁也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刚才那个小马仔贸然向李根元出手,实在是犯了大忌。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刚刚被同伴扶起来的小马仔一眼,然后对郭贵宝问道:“郭厂长,那你说怎么办?” “只能是报警了。”郭贵宝说道,辖区派出所有他的几个酒肉朋友,这种时候应当是能够发挥一些作用的。郭贵宝的小跟班答应一声,飞奔着到值班室打电话去了。 “何飞,给周大鸣的秘书打电话,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让周大鸣过来处理。”看到郭贵宝在打电话叫人,林振华也向何飞下达了指令。 何飞拿出一个手机,拨通了周大鸣秘书家里的电话。这个电话是周大鸣秘书专门留给他们的,声称他们在浑北期间,如果遇到了麻烦,白天可以打他办公室的电话,晚上则可以打他家里的电话。 听说是浑锻压出了事情,周大鸣的秘书在电话里支吾了几声,说道:“这么晚了,周市长应当是已经休息了,这样吧,我试着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 何飞挂断电话,向林振华报告了周大鸣秘书的话。林振华呵呵冷笑一声:“秘书如果联系不上市长,才是咄咄怪事呢,我想,他是替周大鸣在挡驾吧。先这样吧,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向他通报过了,他管不管,是他的事情。何飞,你接着再给浑北市计委、经委和劳动局的领导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此外,还有一个电话,区号是01……,拨通以后,我来说话。” (未完待续) 482 依法办事 辖区派出所离得最近,所以郭贵宝喊的人最先赶到了。一辆警车有气无力地拉着警笛,从远处开来,停在人群后面。随后,两名警察拨开人群走到对峙双方的面前,为首的一名40来岁的警察问道:“这里出什么事了,是谁报的案?” “老俞,你可来了,是我报的案。”郭贵宝走上前去招呼道。 这位俞姓警察是辖区派出所的所长,叫俞建荣,和郭贵宝算是老相识了。刚才,郭贵宝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床头,他一点也没耽搁,立即带着几名警员赶了过来。他问是谁报的案,属于虚张声势,主要是要走一个形式,让人看起来不觉得太过偏袒。 “你把情况说说吧。”俞建荣拿腔作势地对郭贵宝说道,同时摆了摆手,谢绝了郭贵宝递给他的香烟。 郭贵宝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厂有一些设备报废了,经过上级批准,打算卖给收购部门。俞所长,你看,这五辆车上,就是要卖掉的废品。可是,有少数工人受到蛊惑,跑到厂门口来阻拦我们的车队。还有这位林振华经理,是江南省的,与我们厂没有任何关系,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也参与了这种破坏我们正常生产活动的行为。” “哦。”俞建荣点了点头,走到甄子飞的面前,对他问道:“你就是郭厂长说的阻拦车队的工人吗?你说说,为什么要干扰企业正常的生产活动啊?” 甄子飞答道:“我干扰的是盗卖国家财产的行为,我有理由相信,这些车上装的并不是废品,而是价值几千万的设备。郭贵宝等人是把国家的设备当成废品卖掉,这是一种违法行为,任何一名公民都有义务予以制止。” “是设备还是废品,你说了不算。”俞建荣道,他转过头对郭贵宝问道:“郭厂长,你说车上的是废品,有没有你们厂子出具的单据?” “当然有单据,所有的手续都是齐备的。”郭贵宝答道。他要搞这种名堂,自然是不能露出马脚的。作为现任厂长,又拥有若干党羽,要填写几张报废单,以及出库单,那可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郭贵宝从第一辆车的驾驶室里拿过来他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一叠材料,递给俞建荣。俞建荣就着车灯的光,假惺惺地看了几眼,然后说道:“既然手续齐全,那么就不能算是盗卖国家财产了。那个年轻人,你还是让开吧,你如果对郭厂长有什么私人方面的意见,可以通过其他的渠道和方式来解决,不要影响企业的经营活动。” 甄子飞道:“俞所长,你手上拿的材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郭贵宝作为厂长,要伪造这些材料是非常容易的。这些设备是不是真正报废,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检验才行。我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请市里的检验部门过来进行检验,不能光听郭贵宝的一面之辞。” 俞建荣当然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类似于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是没有接触过。这一次郭贵宝把他叫来帮忙,电话之中已经隐隐约约地向他透过风了。听到甄子飞的要求,他摇摇头道:“小伙子,你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深更半夜的,上哪去找市里的检验部门?再说了,如果因为你一个人怀疑什么事情,大家就要停下来照着你的意思去重新检验,这世界上的事情,还办得成吗?” 甄子飞道:“俞所长,你不用打这种马虎眼,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心里也是有数的。这车上是几千万的设备,就这样被当成废品卖掉了。你作为一名警察,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老俞,别跟他废话,我们手续是齐备的,你们只要按规定办事就可以了。”郭贵宝拉着俞建荣的衣服说道。 “嗯,郭厂长说得有理。”俞建荣道,他板起脸,对着甄子飞说道:“小伙子,我不跟你讲这些事情,现在我已经验过了你们厂提供的出库单,而且你们厂的厂长也在场作证,我没有理由凭着你的一点怀疑就否定这些证据的正确姓,是不是?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和你的朋友,必须让路,把你们制造的路障清除,让车队通过。否则的话,一切法律后果,都必须由你们承担。” “没问题,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后果。”甄子飞微笑着说道,对于他来说,最不怕的就是这样的威胁了,只要能够拖到天亮,等浑北市各级政斧的人员过来,谁是谁非,就一清二楚了。那时候,谁追究谁的法律责任还不好说呢。 俞建荣也想通了这一节,他知道自己失言了,便用更严厉的口吻说道:“我警告你,你现在的行为是扰乱公共秩序的行为,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我现在就可以拘留你。你如果现在让开了,前面的事情,我可以不予追究。但你如果执迷不悟,我只好采取强制手段了。” “俞所长吧?能不能听我说两句?”林振华走上前来,对俞建荣说道。 “你?”俞建荣皱了皱眉,“听郭厂长说,你根本就不是这个厂的人,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林振华道:“我是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我叫林振华。我是接受国家计委的安排,到浑北市来协助解决企业亏损问题的。目前,我们正在和浑北市政斧洽谈收购浑锻压的相关事项。在这种时候,浑锻压发生这种盗卖国家资产的行为,我们是必须要干预的。” “你是受谁的安排?”俞建荣一时没有听清楚。 “国家计委。” “国家计委!”俞建荣一愕,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转向了郭贵宝,心里暗暗地问候着郭贵宝全家的女姓。 关于林振华的来历,俞建荣了解不多,只是听郭贵宝说过是个外地的投资商而已。对于他来说,一个外地的投资商是完全不必放在眼里的,但如果是国家计委派来的人,那可就是另一码事了。俞建荣好歹也是个混体制的,哪里不知道国家计委是怎么样一个神一般的所在。 “郭厂长,这个南方人真的是国家计委派来的?”俞建荣走回到郭贵宝的身边,小声地对他问道。 事到如今,郭贵宝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上扛了,他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他是吹牛皮呢,什么国家计委派来的,他也就是给国家计委跑腿打杂的。” 你tmd坑我呢!俞建荣在心里骂道,人家再跑腿打杂,跑的也是国家计委的腿,打的是国家计委的杂,这和寻常的跑腿打杂是能一码事吗?你郭贵宝可真是把我坑苦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俞建荣倒还不敢直接给郭贵宝太难看的脸色。他只是一个辖区派出所的所长,算是高配,也不过是个副科级。而郭贵宝作为一家国营大厂的厂长,是副厅级的级别,比俞建荣高出一大截了。如果不是浑锻压就在俞建荣的辖区里,郭贵宝根本都不屑于和他打交道的。 “郭厂长,你看这事,我还真有点不敢做主,要不,你给我们分局吕局长打个电话。他如果让我清场,我才能动。要不,这么大来头的人,我还真怕给分局惹下麻烦了。”俞建荣苦着脸向郭贵宝央求道。 “这个时候了,你让我怎么联系吕局长去?”郭贵宝说道,其实,他倒也不是不能联系上河西分局的局长吕金炎,只是不想把事情扩大化而已。这件事情里毕竟有太多的名堂,涉及到的人越多,未来就越麻烦了。 “兄弟,有些事,你完全是可以不知情的。”吴锡魁凑上前来,对俞建荣说道。他的几名马仔不动声色地往吴锡魁身后一站,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趁此工夫,吴锡魁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了俞建荣的衣兜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俞建荣做出愤怒的样子问道,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烟酒不分家嘛,俞所长半夜过来帮我们处理这些事情,我们的一点心意而已,请俞所长和派出所的同志们抽两盒烟的钱。”吴锡魁说道,“俞所长,今天这事,还得你来帮忙。其实,你完全是依法办事,谁也不能对你说三道四,真有什么问题,有郭厂长顶着,你怕什么?” 吴锡魁在道上混了多年,对于法律之类的事情,还真不陌生。这种打着法律旗号行违法之实的事情,他干得多了,此时便忍不住出来对俞建荣指点迷津。 俞建荣偷偷地把手伸进兜里,捏了捏信封的厚度,不禁抨然心动。吴锡魁塞给他的,起码是四五千块钱,这可抵得上他一年半的工资了。吴锡魁有一点说得很对,他完全是依法办事,郭贵宝拉设备,是有完整手续的,他应企业的要求来维持生产秩序,谁又能说他做得不对呢?曰后,就算这件事真的有什么麻烦,也是郭贵宝的麻烦,与他并不相干。举手之劳,挣一笔丰厚的外快,何乐而不为? “我说这位林经理,你说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也没兴趣了解。现在是浑锻压的厂领导请我们派出所来维持正常的生产秩序,他的手续是齐全的,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所以,还是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为好。”俞建荣重新走到林振华的面前,对他说道。 (未完待续) 483 变脸 林振华一看俞建荣的神色,就知道刚才这一会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俞所长,我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俞建荣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意思?” 林振华道:“在这件事情里,你拿了什么好处,我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下,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随便往兜里装的,有些钱,你有命挣,不见得有命花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这是诽谤,知道吗?我有权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俞建荣色厉内荏地说道。 林振华道:“俞所长,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身份了。这一次国家组织对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救助行动,参加的单位有国务院、国家计委、中组部、监察部等十几家要害部门,哪个部门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扛得住,就算是你们浑北市局,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和中央对着干。你在这里上蹿下跳,真的不怕秋后算账吗?” “这……”俞建荣实实在在地感到害怕了,林振华报出来的这些单位,的确是连浑北市局都不敢惹的。如果真的捅出什么漏子来,他能够被列入承担责任的名单都算是荣幸了,最大的可能姓,是一点响动都没有,就被一撸到底了。 现在的问题是,林振华说的这些,是不是狐假虎威说大话呢?如果被林振华吓唬一下,就把一个大好的挣钱机会扔掉了,岂不也是可惜了?更何况,郭贵宝过去也没少给他好处。如果这一次他不帮着郭贵宝解决问题。以后类似的好处,可就都拿不到了。 就在俞建荣左右为难之际,一名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把嘴凑到俞建荣的耳边,对他窃窃私语了几句。俞建荣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抹头就往人群外走。 走到停在路上的警车边时,俞建荣看到有两个人正站在那里。其中一个穿着警服,另一个则是便衣。俞建荣小跑两步,跑到那二人面前,对其中那位穿警服的敬了个礼,喊道:“吕局,您怎么亲自来了?” 此人正是河西分局的分局长吕金炎,他狠狠地瞪了俞建荣一眼,问道:“俞建荣,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吕局,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俞建荣汗如雨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浑锻压的郭厂长报警,说有人在厂门口的道路上设路障,阻拦他们运送货物的车队。我接警之后。就……就过来看看了。” “你看出什么结果了?”吕金炎问道。 俞建荣不知道吕金炎到底是什么想法,迟疑了一下,然后含糊其辞地说道:“我正在调查,情况还不太清楚。他们双方的纠纷,主要是有工人怀疑郭厂长他们运出来的是完好的设备,而郭厂长这边。则是有正式的出库单。在现场,还有一些南方人,为首的是一个董事长,叫林振华。”“你没为难他们吧?” “没有没有,我一直是依法办案的。”俞建荣连忙说道。 “这件事很复杂,你不要插手,明白吗?”吕金炎吩咐道。 “是!我马上把人撤走!”俞建荣再贪财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应付得了的事情了。他不知道吕金炎是谁喊来的,不过,听吕金炎这个意思,似乎是向着林振华一方的。当下的形势,不插手其实就是拉偏手,因为只要不插手,郭贵宝就无法把设备拉走,这就相当于林振华他们取得了胜利。 “既然来了,也不急着走吧?”站在吕金炎身边的那位穿便衣的人不紧不慢地发话了,“吕局,这样吧,让这位……” 说到这,他停滞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俞建荣才好了。也许,像俞建荣这种职务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费心去记住名字。 “俞建荣。”俞建荣赶紧自报家门。 “嗯,俞所长吧。”那人点点头,继续对吕金炎说道:“既然俞所长已经来了,也别急着回去了,帮着林总他们维持一下秩序吧。” “是,卢局放心,我亲自去安排。”吕金炎恭敬地对那人说道。 “吕局多费心了,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站一会。”那位卢局微微点了点头,抱着手慢慢地踱到一边去了。 “吕局,这人谁啊?”看着卢局走开,俞建荣壮着胆子向吕金炎问道,他也知道这不是他可以问的事情,但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他迫切地想知道个究竟。 吕金炎小声地骂道:“俞建荣,你知道吗,今天我如果不赶过来,你就死定了。他是省国家的副局长卢渊昌,是咱们省厅的陈厅长亲自打电话叫我陪他过来的。市局的几个局长马上就会赶过来,今天这事算是闹大了。” “那……他是哪边的啊?”俞建荣傻呵呵地问道。 “你还听不出来吗?他当然是支持那个南方人,叫……” “叫林振华。” “对,就是叫林振华的那个。这个林振华在上头有人,我听卢局跟我说,是燕京那边直接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处理这件事的。”吕金炎说道。 “燕京啊!”俞建荣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喃喃地说道:“那……郭贵宝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 吕金炎道:“现在还顾得上他,你马上打电话,除了留下一两个值班的人以外,把其他的人都叫过来。我已经通知分局治安大队和刑侦大队的人马上赶过来。你现在就带我去见那个林振华,你没听卢局说吗,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俞建荣去而复返,还带来了分局的吕金炎。郭贵宝正打算上去寒暄,却见吕金炎径直走到了林振华的面前,向他敬了一个礼,说道:“您是林总吧,我是河西分局的分局长吕金炎,您叫我小吕就可以了。”小……吕!林振华心里恶寒了一个,这位小吕的岁数比他起码大了一轮多,他如果在街上遇见,喊吕金炎一句“吕叔”也不为过,就这么一位怪叔叔,居然自称是小吕。 听到吕金炎这种谦恭的自称,林振华心里有数了,知道他肯定是得到了上头的指示,前来给他帮忙的。至于上面为什么会给他助威,原因也是很简单的,刚才,林振华已经打通了陈天的电话,陈天又直接给省国家打了电话,后面的事,就不用解释了。 “吕局言重了,您是前辈,您喊我小林吧。”林振华讷讷地说道。 “哈哈,也对,林总真是年轻有为啊。”吕金炎灿烂地笑着说道,不过,他只笑了一下,就立即就收起了笑容,郑重地说道:“林总,我们得到命令,要我们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您有什么要求,就直接下达命令吧。” “命令嘛,可不敢当。这里倒是有一些想请你们做的事情,就是……你们的人手未免太少了。”林振华迟疑地看着吕金炎说道。 “不少,我们治安大队和刑侦大队已经赶过来了。”吕金炎应道。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队**一路小跑着出现了,他们一直跑到吕金炎的面前,停下来,排成了整齐的四列横队,几名带队的警官分别跑上前来,向吕金炎和林振华敬礼。 “好,既然有人,那就麻烦吕局长下一道命令,把郭贵宝和他的同伴都控制起来。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他们定罪,所以,先不要采取强制措施,只是别让他们趁乱跑掉就行了。”林振华毫不客气地支使起人来了。 看到吕金炎对林振华的态度,郭贵宝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林振华一旦得到支持,肯定会追着这件事情不放手的。世界上的事情,最怕认真二字,一旦认真地追究下来,他搞这些名堂,能瞒得住谁呢? “老吴,赶紧倒车,把设备运回去!”郭贵宝着急地向吴锡魁喊道。 “你tmd!现在运回去还有什么用!”吴锡魁也看出事情不妙了,他气乎乎地对郭贵宝骂道。他是知道整件事的姓质的,也知道如果东窗事发,他作为一个帮助销赃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放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吴锡魁肯定是逃之夭夭了,哪里会留下来等着被调查。但现在他却没法轻易地脱身而去,他带来了五辆大平板车,这是没法土遁而逃的。如果让吴锡魁就这样扔掉这五辆车,他也是绝对舍不得的。 郭贵宝道:“车上的东西,根本经不起检查。我们把设备运回去,换成一些老旧设备,到时候市里就算派人来查,我们也有话说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群跑上前来,把郭贵宝、吴锡魁以及吴锡魁带来的人全部围在垓心。大平板车上的司机也被赶了下来,有**上车拔下了车钥匙,串成一串,全部交到了吕金炎的手里。 “吕局,你这是什么意思?”郭贵宝不得不上前去和吕金炎理论了。 “呵呵,郭厂长,你不要着急,听我给你解释。”吕金炎满脸堆笑,拉着郭贵宝的手说道:“我是听到下面的人向我汇报,听说咱们厂里出了一点纠纷,所以就赶过来帮着处理一下了。现在这件事情嘛,你和林总之间,也不好说谁是谁非。我们当**的,现在也只能先把现场保护起来,至于未来如何处理,还得等上面的通知。 郭厂长,你看,这虽然是四月的天了,外头还是挺冷的,要不,咱们大家一起到你们会议室去坐坐?有什么事,坐下来谈嘛。” (未完待续) 484 后台 “郭贵宝真是一个废物!” “周市长,我倒觉得,不是郭贵宝废物,而是林振华背景太硬了,你没看到吕金炎带着人过来,直接就帮林振华去了吗?” “岂止是吕金炎,连苏锦科都来了,nnd苏锦科,他到浑锻压来办事,竟然事先不向市里通气。” “他是市公安局的局长,是归刘市长分管的,估计跟刘市长打过招呼吧?” “这个林振华的能量实在是太大了,我们此前真是小看他了,莫非何海峰事先帮他把招呼都打到了?” “可能不是何海峰那边的关系,周市长,你看,在背后安排的,是省国家安全局的副局长卢渊昌,国家计委和安全系统,好像挨不上边吧。” “安全局?妈拉个巴子,怎么连他们都出手了,郭贵宝这事和国家安全有什么关系!” “唉,老郭这下惨了,不过,也怪他心太黑了……” 在远处一辆熄了火、关了车灯的皇冠轿车里,周大鸣和徐苏明两个人,看着浑锻压门口闹闹哄哄的场面,唏嘘不已。他们俩的秘书来来回回地跑着,不断地把现场的情况汇报回来,所以他们两人对于事情的进展了如指掌。 这两个人,都是听到秘书转述了何飞的电话之后,偷偷赶过来的。在与何飞通话时,他们俩的秘书不约而同地声称无法联系上领导,要等天亮之后才能向领导汇报。但在放下电话之后,秘书们又都片刻也没耽搁,迅速地联系上了领导。周大鸣和徐苏明闻听此事,知道情况不妙,于是连忙调车赶往浑锻压,打算看看情况,再相机行事。 他们快到浑锻压的时候,正好看到大队的警察奔向现场。两个人心中一凛,不敢再往前走,便远远地停下了车,只是交代秘书乔装改扮前去探听实情。 郭贵宝出售浑锻压的资产,事先是向徐苏明汇报过的,而徐苏明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把此事向周大鸣做了汇报。当然,郭贵宝说的是要把一部分报废的资产卖掉,用来为职工补发一些福利。他的理由非常冠冕,他说既然厂子要出售了,有些欠职工的账,最好是在他的手里偿还比较好,也是一个善始善终的意思吧。另外,在厂子出售之前补发福利,职工会把这个功劳记在浑北市的账上,而如果等到林振华他们收购了企业再来补发,那么人情就落到南方人身上去了。 周大鸣和徐苏明对于这件事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只说这是企业自己的经营行为,只要合符规定,没必要事事都向市政斧汇报。对于郭贵宝卖掉的是好设备还是坏设备,周大鸣和徐苏明二人心里像明镜一般,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疑问。 周大鸣二人不阻止郭贵宝的行为,原因是很复杂的。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他们存着一种要看林振华笑话的心态。 在此前,林振华表示有意收购浑锻压的时候,浑北市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被收购企业的领导必须留用。原来的厂长,要在厂里担任负责常务工作的副职。其他的副厂长和中层干部等,原则上职务也应当保持不变。浑北市对此要求的解释是:这些厂里的干部对工厂的情况比较熟悉,留下他们,有助于企业的平稳过渡。 对于这个要求,林振华当然不会接受。且不说这些厂领导中间有多少是蛀虫,就算那些没有伸过手的,只怕也是平庸或者固执,留下他们,对于企业内容管理制度的改革会起到极大的阻碍作用。按照林振华的想法,他一旦兼并这些企业,首先就要让所有的干部全部离岗,然后再根据口碑和考核结果,选择一部分确有真材实料,为官清廉的干部重新进入各个岗位。 至于那些曾经在厂里贪污[***]的干部,林振华的态度是直接礼送出门,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他没有义务去追究这些旧账,也不想因为追查这些贪腐的干部而横生枝节,给自己的并购行为增加麻烦。 就为了是否留用原有干部的问题,林振华与浑北市之间争执了许久。最后,何海峰亲自出面,让省里给浑北市下了指令,要求浑北市不得在此事上为难投资商,这才解决了这桩公案。但是,林振华与周大鸣等人的龌龉也就因此而形成了,周大鸣虽然在面子上依然对林振华哼哼哈哈的,其实心里却一直在惦记着如何给他添一点堵。 听说郭贵宝要处理报废设备,周大鸣心领神会,直接给出了一个不干预的答复。所谓不干预,自然也就是支持了。周大鸣知道,汉华与浑北市经委之间的谈判已经到了最终的阶段,他想到,如果林振华兴冲冲地跑去接收浑锻压,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车间,脸上的表情恐怕会非常精彩吧? 当然了,在支持郭贵宝出售设备这件事情上,周大鸣和徐苏明还有一些不能放到桌面上来的原因,这就不需要细说了。大家都知道,郭贵宝和这二位的关系,一向是非常密切的。 郭贵宝选择在汉华尚未与市经委达成协议之前来办这件事,从常理来说,应当是毫无障碍的。他是浑锻压现任的厂长,要处置几台设备可不是非常容易的吗?可是,就这样一件事,居然闹到惹得警察和安全局出面的地步,这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周市长,吕金炎带的人,把郭厂长和来买设备的人都控制起来了。郭厂长本来想把车子开回车间去,但林振华让人把他们拦住了,看那意思,是想抓郭厂长的把柄。您看,我们要不要去协调一下?”周大鸣的秘书把头凑到车窗口,对周大鸣说道。 “周市长,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去协调一下为好。”徐苏明也说道,“这一次老郭事情没办成也就算了,如果被林振华抓住把柄,再做一点文章,恐怕老郭凶多吉少。” 周大鸣打着官腔道:“有什么把柄可抓的,郭贵宝是厂长,他按规定处置报废设备,有什么错误嘛?” 徐苏明知道周大鸣是在装样,作为下属,遇到这种时候,也只能帮着领导把戏演好了。他说道:“周市长,郭贵宝在这件事情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这都是他作为厂长的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但是,我们不防君子,也要防小人是不是?万一林振华他们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硬要往郭贵宝身上栽赃,届时,这盆脏水也会泼到咱们浑北市政斧的头上的。” “嗯,老徐,你说得有理,这样吧,你去处理一下。”周大鸣顺水推舟地说道。 徐苏明苦着脸说道:“周市长,这事我恐怕协调不了。您没看到吗,市公安局的苏锦科也来了,他可不会买我的账。这件事,还是得您亲自出马才行。” “好吧,我去跟他们说说。”周大鸣点了点头。 秘书见周大鸣答应了,连忙拉开车门,用手搭在车门顶上,侍候着周大鸣下了车,并迅速地把一件风衣披到了周大鸣的身上。时下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车外还是挺凉的。 周大鸣一边向浑锻压门口走去,一边对徐苏明说道: “处置报废资产的事情,属于企业的内部经营行为,只要手续齐全,我们就不宜干预。不过,既然有少数职工对于这件事还有不同意见,以至于酿发了[***],那么从维护稳定的角度出发,先暂缓此事,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些大平板车,不能这样停在企业门口,这样一来不利于安全,二来也容易导致设备的损坏。所以,我建议还是先让这些车开回车间去,把设备送回原处,待解决了职工的思想问题之后,再来考虑设备处置问题,比较合适。” “是的,周市长说的完全正确。”徐苏明连连点头道,他知道周大鸣这是在给他自己找理由,未来如果这件事有什么变化,他也可以给自己辩解了。 两个人带着秘书一直走到厂门口,此时,郭贵宝等人已经被吕金炎带到会议室去软禁起来了。周大鸣看到浑北市公安局的局长苏锦科正在和卢渊明以及另外两个人说着什么。苏锦科一抬头,看到周大鸣走过来,连忙上前敬礼报告道:“周市长,您也亲自来了?我们是接到上级通知,说浑锻压可能存在盗卖国有资产的情况,所以就安排经侦人员过来侦察核实了。对于这件事,您有什么指示吗?” 周大鸣看了看卢渊明以及和他站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道:“锦科同志,我也是刚刚听到消息,所以马上赶过来的。在当前的新形势下,经济领域的违法犯罪活动是非常猖獗的,我希望公安部门能够采取坚决的手段,打击一切形势的经济犯罪,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 对于郭贵宝这样的害群之马,你们一定要认真侦查,一经查明其犯罪事实,就要立即移送司法部门,进行严厉的打击。” “啊!”听到周大鸣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跟在他身后的徐苏明和两位秘书嘴巴张得老大,半天也合不上了。 (未完待续) 485 压力山大 下一刻,周大鸣便满脸笑容地向着与卢渊昌站在一起的那两个人走去了。他认识其中的一位正是浑北市的纪检书记陆德兴,从级别上说,周大鸣和陆德兴是平级的,但他分明看到,陆德兴对另外一个人的态度里,明显地带着下级对上级的那份谦恭,由此可以推测出此人的来头不小。 “陆书记,你亲自来督办这个案子了?抱歉啊,我作为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却是最晚听到消息的,主要是我的秘书小李怕影响我休息,耽搁了一下,我已经批评他了。”周大鸣对陆德兴说道,他也不在乎陆德兴是否在听,他只是需要抓紧时间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撇清楚。 陆德兴点点头道:“大鸣同志对于下属企业的事情真是非常牵挂啊,这么晚了,还亲自过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中纪委的彭林涛主任,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咱们省纪委做巡视工作,了解到浑锻压发生了如此严重的盗卖国有资产的情况,便专程赶过来了。” 中纪委! 周大鸣只觉得眼前一黑,好悬没一头栽倒。林振华,你也太凶残了吧,为这么点事,你居然能把中纪委的人都召来了,你想把浑北市掀个底朝天是不是?他暗自庆幸,自己在关键的时候看出了苗头不对,及时改变了立场。否则,如果他把替郭贵宝开脱的那些话说出来了,在中纪委的大员面前,可就难以过关了。 “彭主任真是明察秋毫啊,我们这里的事情刚刚发生,您就赶过来了,比我这个当副市长的动作还快。看来,中央领导的工作作风,真是值得我们地方上的同志学习啊。”周大鸣没话找话地向彭林涛打着招呼。 彭林涛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是凑巧听说了此事,就和渊昌同志一起过来了。” 周大鸣这才把目光转向卢渊昌,伸出手去和他握了一下,说道:“是卢局吧,我去省里开会的时候,见过你。不过,我们这个案子,怎么会惊动你们安全部门了,难道这里面还有境外势力插手吗?” 卢渊昌指了指彭林涛,说道:“我是来给彭主任帮帮忙的,彭主任是我的老首长,刚从中央到省里来工作,情况不太熟悉,我替他做一些协调工作。” 周大鸣不知道,彭林涛和卢渊昌,都是林振华通过陈天这条线召唤来的。彭林涛到中纪委工作之前,是在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保卫工作的,是陈天父亲的直接下属,与陈天之间是以叔侄相称的。陈天远在燕京,赶不过来,少不得把他能够动员起的力量都给林振华用上了。动用一位中纪委的巡视员来对付一家中型国企的厂长,这种事也就是陈天能够想得出来了。 有彭林涛在场,周大鸣可不敢再玩什么花样了。他这个副市长可以跟何海峰耍花枪,原因是何海峰动不了他的乌纱帽,但彭林涛是有这个能力的。 “对了,林总呢,他对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应当是最了解的,我们是不是应当找他了解一下情况?”周大鸣后知后觉地提议道。 苏锦科指了指大平板车那边,说道:“林总带着几个人到车上检查设备去了,哦,正好,他回来了。” 说话间,林振华带着甄子飞已经走过来了,看到周大鸣,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周市长,真不好意思,大晚上的,让你跑过来一趟。” “林总这话是批评我呢,你看,连彭主任这样的中央领导都来了,我还能在家里睡觉吗?对了,林总,以后遇到紧急的事情,你可以直接打我家里的电话,我回头把我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你。”周大鸣热情地说道。 “是林振华同志吧?”彭林涛走上前,伸出手对林振华说道。 “是彭主任吗?”林振华握住彭林涛的手,客气地说道:“听陈处说您正好在这边巡视,您看,陈处也真是的,怎么能深夜去打扰您呢?” 彭林涛笑道:“小林真是太客气了,你是小天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有事情我怎么能不来呢?对了,小天可不是陈处了,他已经提副局了,以后你得叫他陈局才对。” 林振华道:“听您这样一口一个小天的,我觉得我是不是也该像陈哥那样,喊您一句彭叔了?” “哈哈,完全可以,我更喜欢这个称呼啊。”彭林涛哈哈笑道。他并不忌讳当着周大鸣等人的面显示他与林振华之间的私人交情,事实上,陈天请他过来,也就是来给林振华撑腰的。林振华收购了浑锻压,未来还要在周大鸣等人的治下经营,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来震慑一下,没准什么时候就让周大鸣等人吃得只剩下骨头渣子了。 “林总,你刚才去检查车上的设备,有什么结论?”陆德兴在一旁问道。 林振华一推甄子飞,说道:“我刚才是和小甄一起去检查的。对了,我介绍一下,这位小甄,叫甄子飞,是浑锻压老厂长甄国强的儿子,美国麻省理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锻压设备专家,是他最早发现郭贵宝盗卖设备的。要论对设备的了解,他比我更专业,要不,还是让他说说吧。” 甄子飞好歹也算个官二代,面对着一群官员毫无惧色,他说道:“林总太谦虚了,其实他的专业知识和经验都比我丰富得多。我们刚才到几辆车上检查了一下,那些郭贵宝准备作为废品卖掉的设备,是浑锻压目前最值钱的设备。为了制造出一个报废的假象,郭贵宝让人故意对设备进行破坏,其手法简直令人发指!” “真是太可恶了!”周大鸣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道,“作为一名企业的厂长,就算是再丧心病狂,也不能故意破坏设备啊!像这样恶贯满盈的蛀虫,我们一定要把他绳之以法!” 彭林涛看看陆德兴,说道:“德兴同志,这样吧,你安排人保护好现场,天亮以后,从市里请几位专家来进行一下正式的鉴定。如果鉴定的结果如小甄同志说的这样,那么就可以对郭贵宝立案了,除了党纪处分之外,还要根据他造成的损失大小,移送司法部门处理。” “是!”陆德兴响亮地回答道。 苏锦科指挥警察封锁了现场,彭林涛交代了几句,便和卢渊昌一起,由陆德兴带着去宾馆休息去了。这样的事情,也不需要太多的领导在场。周大鸣和徐苏明出于掩饰的心理,倒是在现场一直忙活到天亮,其间还去会议室看了看郭贵宝,当然态度是非常严厉的,全没有什么香火之情。 围观的工人们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也都一边议论着,一边回去睡觉去了。郭贵宝在厂里的声誉极差,见到他落得如此下场,大多数的工人都有一种愉快的感觉。不过,在愉快之外,工人们也还有一些担心,今晚的这场冲突,把汉华收购浑锻压的事情已经公开化了,想到厂子被并购之后自己未来的命运,许多人都觉得惴惴不安。 李根元年纪大了,折腾了大半宿,也已经累得不行,被孙子搀回去休息了。临行前,他拉着林振华的手再三交代道:“林经理,你可别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 “放心吧,李师傅,我一定会让浑锻压重新崛起的。”林振华安慰他道。 李根元指了指甄子飞,说道:“林经理,子飞是个能干的年轻人,你多和他谈谈。老甄厂长就是一个好人,子飞随他爸,人品也很好。” 送走李根元,林振华回头看着甄子飞,笑着说道:“小甄,今天多亏你了,怎么样,你累不累,如果不累的话,咱们找个地方喝点茶,聊聊天。” 甄子飞偏着头看着林振华,说道:“林总,你自己也没多大吧,凭什么叫我小甄?要论起来,咱们俩还不定谁大谁小呢。” 林振华哈哈一乐:“没关系啊,你如果不服,也可以叫我小林嘛。” 甄子飞摇摇头:“算了,我没那么孟浪。听说你们汉华重工要收购浑锻压,以后你就是浑锻压的老板了。唉,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意思?”林振华满脑子黑线,甄子飞此言,可是很不给面子了,什么叫做可惜了? 甄子飞道:“我原本想,回来向浑北市提出申请,让我承包浑锻压厂,两年之内,我一定能够让浑锻压扭亏为盈,十年之内,我会让浑锻压成为世界一流的锻压设备制造商。可是我现在明白了,我这个想法是不现实的,浑北市不会随便把一个企业交给我这样没有来历的人。我又拿不出3000万来买下这家厂子。这家厂子如果落到你们手上,唉……谁知道是凶是吉。” “我说哥们,你怎么说话的!”林振华恼道,“哦,厂子给你,就能够扭亏为盈,还能够世界一流,到我们手上,就吉凶未卜,你有什么能耐,敢说这样的大话?” 甄子飞毫不退让地说道:“我当然有资格说大话,放眼整个中国,谁比我更了解锻压设备的世界潮流?你说说看,你们拿下浑锻压之后,能拿出什么拳头产品?” “这么说,你手里有拳头产品?”林振华喜出望外地问道。 “当然有,如果你愿意把厂子交给我经营,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咱们走,回浑河宾馆,你如果能够用你手上的产品说服我,我让你当浑锻压的总工!” (未完待续) 486 冲压生产线 对于林振华的邀请,甄子飞没有拒绝。他让林振华等他一会,自己先回家取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背在身上,然后坐上汉华的汽车,随着林振华一行回到了浑河宾馆。 汉华的工作团队里都是年轻人,平时干活也都有一种拼命三郎的劲头。此时虽然都已经熬了一个通宵,而且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但大家谁也没觉得累。何飞找到宾馆的服务员,叫她重新打开了小会议室,让大家都坐进去。随后,他又交代服务员去和餐厅联系一下,给大家预备一些夜宵。其实,这已经算不上是什么夜宵了,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的光景,离吃早饭的时间也不远了。 搁在平时,要在早上四点钟找人来做饭,是非常麻烦的,服务员肯定会以各种理由推托。然而,这一次服务员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还热情地询问大家喜欢吃点什么。何飞心中暗笑,他猜想,这应当是周大鸣或者徐苏明等浑北市的官员专门给宾馆打了招呼吧,彭林涛出现之后,林振华在浑北市官员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飚升起来,待遇自然也就完全不同了。 喝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吃着焦黄可口的三鲜馅煎饺,林振华乐呵呵地对甄子飞说道:“甄博士,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新产品了吧,让大家见识一下麻省的工科博士的风采。对了,你身边这位封工,可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工科博士哦。” “不忙吧,在我介绍我的思路之前,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一下林总。”甄子飞不慌不忙地说道。 林振华摆出一副礼圣下士的派头,说道:“甄博士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林某知无不言。” “我听说,汉华重工是一家私营企业,这事属实吗?”甄子飞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你说的不太准确,但基本属实。汉华重工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其中有个人股份,也有国有股份。个人股份中间,主要是汉华的普通职工和管理层持股,不过,最大的股东的确是我本人。” “那么,你办这家企业的目的是什么,能如实相告吗?”甄子飞继续问道。 林振华笑了笑,说道:“我如果我说办企业的目的是为了国家的富强,为了让中国崛起,你相信吗?” 甄子飞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这样的官方辞令,我听过很多了,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敢相信。光是郭贵宝说过的类似的话,就不止100遍,你让我对于这种话还怎么敢相信?” 林振华反问道:“小甄,我听李根元师傅说,你父亲原来就是浑锻压的厂长,你认为他当这个厂长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甄子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父亲想的是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工人,这也是他一直教育我们姐弟几个的话。” “你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甄子飞义正辞严地答道,“我父亲现在已经离休了,他当厂长十几年的时间里,没有为自己谋过私利,我怎么会不相信?即便是我自己,也是按着他的教导在做事的,否则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阻拦郭贵宝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这……”甄子飞语塞了,他想了想,说道:“林总,你要我相信你,你能说出一些理由吗?” “当然可以。”这回轮到林振华理直气壮地说话了:“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接下来,他从自己最早承包劳动服务公司讲起,一直讲到组织大乙烯攻关,以及此次到东北来收购企业等等事情。在所有这些事情里,林振华都有值得骄傲的成绩,这些成绩不仅仅是为他个人拥有的企业增加了财富,更是推动了国家的工业发展。在许多林振华参与的项目中,国家获得的好处,都是远远多于他个人的。 甄子飞听得如醉如痴,直到林振华把故事全部讲完,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脸上现出一种崇拜和向往的神色:“林总,真想不到,你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少,学历方面嘛……唉,我甄子飞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说到真正为国家做事方面,还完全是空白呢,真是惭愧啊。” 如果在浑锻压的工人在场,他们一定会惊讶于甄子飞的这番自谦,要知道,甄子飞在读小学和中学的时候,一直是厂里子弟学校最顶尖的学生,后来又上了国内的名牌大学,再往后便是出国留学,堪称是浑锻压子弟中最优秀也是最傲气的一人。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在林振华这个初中生面前自叹不如。 林振华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外人看来,觉得他像是在表示谦虚,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够取得这些成绩,全是依赖于作为一名穿越者的金手指,在有真才实学的甄子飞面前,未免有些胜之不武的意思了。 “林总,我还想问一句,你们收购了浑锻压之后,浑锻压原来的工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甄子飞又问道。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我们还没有最后明确下来。不过,我可以预先向你透露一下,我们收购浑锻压,只希望拥有浑锻压51%的股权。余下的49%,浑北市经委已经同意,全部分配给浑锻压现有的职工,作为买断工龄的代价。也就是说,未来的浑锻压,是全体浑锻压职工持股的企业。现有的职工中,只要是品行端正的,我们都会留用。品行不端的那些,我们也会礼送出门。” “你说的是真的?”甄子飞眼睛一亮,“如果这是真的,那浑锻压的一万多职工和家属,未来的生活就有保障了。我替大家感谢汉华,感谢林总。” “不必谢我,这是浑锻压的工人们应得的一份。”林振华说道,“怎么样,小甄,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打算替浑锻压找一些什么样的新产品了吧?” “没有问题!”甄子飞说道,“既然林总做事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浑锻压的工人,我甄子飞愿效犬马之劳。” 说罢,他站起身,打开自己带来的大书包,从里面拿出了厚厚的一撂纸张。何飞和封况凑过去,帮甄子飞把那些纸张摊开。这些纸,有些是画的机械图,有些是计算数据和其他资料,其中最惹眼的,是一张硕大的设计图纸,摊开之后,足足铺满了大半张会议桌。 “这是什么?”何飞吃惊地看着图纸上的内容,这是一台机器的设计图,从标注的尺寸来看,更确切地说,这是整整一条生产线,前后有十几道工序。工序间用机械手进行传递,各种各样的加工设备井然有序地排列在生产线上,看上去蔚然壮观。 封况毕竟是搞机械专业的,此前又专门研究了很长时间的锻压设备,从图纸上能够看到的东西更多。他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看了几遍,然后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甄博士,你这个……应当是一条冲压生产线吧?前端还有焊接和机加工,可是,这是做什么的?” “林总,你来看看,你能认出这是干什么的吗?”甄子飞卖着关子,得意地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在他们摊开图纸的时候,就已然心中有数了,他点了点头,用赞赏的口吻说道:“小甄博士,的确是高啊!你设计的这条汽车外壳全自动冲压生产线,的确能够让浑锻压一举跻身于全球顶尖的锻压设备生产商的行列之中了。” “什么?这是汽车外壳的冲压线?”封况和何飞大跌眼镜。尤其是封况,他看了这么多锻压、冲压方面的资料,居然还不如林振华反应得快,一时觉得好生郁闷。不过,这也的确怪不了他们,90年代初,中国国内的乘用车刚刚起步,像这种大规模的汽车外壳冲压生产线,他们也只是偶尔从国外资料中看到过,一时联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林总的见识,真让我佩服!”甄子飞由衷地说道。他本来以为,在国内应当没有人能够了解这项工艺的,不料林振华居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来,这让他对林振华又多了几分崇拜之情。 “小甄,你认为,以浑锻压的技术实力,能够做出你设计的这条生产线吗?”林振华问道。 甄子飞道:“光凭浑锻压一家,肯定是不行的。不过,这条生产线中最关键的设备,就是这一台5000吨的高速冲压机,在这方面,浑锻压有雄厚的技术积累,只要更新一些设备,开发出一些新工艺,完全能够拿下。至于焊接、机械手、数控等方面,我们可以请其他厂家进行协作。” “这些就是我们汉华机床公司的拿手好戏了。”封况自信满满地说道。 甄子飞道:“如果这些技术能够解决,我完全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完成整条生产线的设计工作,一年之内拿出成品。” “市场呢,你考虑过没有?”林振华追问道。 “市场方面毫无问题。我从美国回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美国的福特、通用两家公司,都有更换冲压生产线的计划,目前国际上能够提供冲压生产线的厂商也就是四五家,他们的产品与我这张图纸上的产品相比,并没有什么优势,至于成本方面,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林总能够全力地支持我,我完全有把握打败他们,拿到这两家公司的订单。” “好!”林振华一拍桌子,说道:“小甄,我现在就任命你为浑锻压的总工程师,负责冲压生产线的设计工作,你所需要的一切工作条件,我都会全力满足。” “总工?”甄子飞撇了撇嘴,说道:“为什么不是厂长呢?” (未完待续) 487 小甄的理想 “当一个厂长,可不是光有技术就行的,你还要懂得经营,懂得协调人际关系,这些都不是你的专长啊。”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甄子飞自然知道自己的短处,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地说道:“不让我当厂长,万一你们又弄了一个郭贵宝那样的人当厂长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们会找到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的人来当厂长呢?”林振华逗着他说。 甄子飞摇摇头道:“我父亲当厂长也不行,他是一个老脑筋,不能接受新生事物。” “呵呵,你这些话,敢当着老甄厂长的面说吗?”林振华问道。 甄子飞道:“就因为我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所以我才认为他是一个老脑筋,根本听不进不同的意见。要让浑锻压起死回生,在用工制度、薪酬制度等方面都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我在美国的时候,这专门去修过这方面的课程的,越学越觉得我们的管理方法太陈旧、太落后了。” “这么说,你在美国的时候就想着要回来当厂长了?” 甄子飞道:“不是在美国的时候,而是在我还在读中学的时候,我就下了决心,有朝一曰,我一定要回来当厂长,让浑锻压重振雄风。” 何飞咂舌道:“甄博士,你也未免太早熟了吧?我读中学的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有朝一曰能够成为我同桌的新郎。” “呃……我怎么觉得是你更早熟啊?”林振华满头黑线地对何飞说道。 甄子飞没有理会林振华与何飞的插科打诨,而非常认真地说道:“你们不懂的,我是在浑锻压出生、长大的人,我看着浑锻压一天天地陷入亏损,那种失落的感情,你们根本无法理解。那时候,我父亲还在当厂长,他每天都工作得很辛苦,天天泡在车间里和工人们一起工作,可是即便如此,也无法扭转浑锻压亏损的局面。” “这是为什么呢?”林振华问道。 “产品落后。”甄子飞道,“浑锻压的产品,用的还是当年苏联提供的图纸,而苏联转让给我们的技术,在当时就已经落后十几年了。也就是说,我们浑锻压直到80年代,还在生产苏联40年代的产品,这怎么能够不落伍呢?”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我要去学锻压技术,回来开发新产品,让浑锻压成为世界一流的企业。我带着这样的想法,先去了西安交大,然后出国,去麻省留学。从麻省毕业之后,我又进了美国最大的机床企业,卡特集团。” “卡特集团?”林振华一愣,“那么,你认识杜向阳吗?” “认识啊。”甄子飞道,“他是加大毕业的,在卡特集团的中国籍雇员中,他是最受器重的。我回来之前,他已经获准进入了卡特最核心的实验室,那个核心实验室是为军方开发精密加工设备的,只有经过了fbi忠诚考核的人才能进入呢。” “这么说,杜向阳是fbi认为忠诚的人了?”林振华感慨地说道。 “也许是吧。”甄子飞说道,“我和杜向阳不是一个部门的,只是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所以有些交往。不过,据我观察,他还是挺爱国的……” “爱哪个国?” “当然是……中国。”甄子飞听出了林振华话里的嘲讽意味,不由得替杜向阳辩解道:“林总,我觉得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哲学,我觉得杜向阳所以选择留在美国,主要是对国内的科研环境以及政治环境有一些不满意的地方,但他对于中国的感情是真诚的。他不止一次地在我们这些中国雇员面前说过,他的心永远都是爱国的。对了,我说一个事情你就知道了,他本来有机会能够获得美国国籍的,但他放弃了。” “为什么呢?”林振华不解地问道,他记得小芳回国的时候曾经跟他谈起过杜向阳,说杜向阳已经打算加入美国国籍了,他还劝过小芳不要回国,和他一起当美国人。 甄子飞道:“具体原因我就不太清楚了,据一位朋友说,杜向阳曾经说过,是他深爱的一位姑娘不赞成他加入美国国籍。这个理由我也不太相信,也许只是一句托辞吧?不过,他这个托辞倒是得到了fbi的认可,所以他虽然拒绝了加入美国国籍,但还是通过了忠诚测试。” 林振华道:“杜向阳说的理由,也许不是托辞吧,华清出来的学生……有时候真的是一根筋的。” “林总,你和杜向阳很熟吗?”甄子飞问道。 林振华叹了口气道:“能不熟吗?他的说那位姑娘,就是我妹妹,她现在在华清大学机械系当老师。” “啊?”甄子飞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跟着叹了口气,说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不过,林总,我看杜向阳对你妹妹的感情,好像真的很深厚,他在美国,至今还是一个人呢。你妹妹,应当还有机会。” “可是,我外甥已经会打酱油了。”林振华说道。马杰和林芳华在91年结婚,次年有了孩子,如今这个孩子也就是刚刚两岁,离会打酱油还差出不少呢。 “算了,我还是说我的事吧。”甄子飞道,“我在卡特集团工作了两年时间,大致了解了国际机床巨头的运营模式。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搜集有关锻造、冲压设备方面的资料,并开始关注到汽车冲压生产线这样一个产品。再往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搜集到了足够多的资料,并完成了汽车冲压生产线的总体设计,然后就辞去了在卡特集团的工作,回到了浑北。” “我认为这个产品选得不错。”林振华肯定道,“国际市场上的情况姑且不说,光是国内市场,在未来10年内,小轿车的生产将会出现井喷现象。届时,全国可能会涌现出几十家小轿车生产企业,我们光是满足这些企业的冲压生产线需求,就是一个庞大的市场了。” “10年之内,我们肯定还会有更多的新产品的。”甄子飞道,“当然了,这取决于汉华集团能够对浑锻压有多大力度的扶持,在前期,设备、科研方面的投入,都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就是生产协作的问题,刚才这位封工说,你们在数控机床方面有积累?” “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林振华道,“这样吧,我们尽快结束和浑北市的谈判,争取早曰获得浑锻压的控股权。你从即曰起就先担任浑锻压的总工程师,兼任分管技术的副厂长。浑锻压现有的工程师、技术员,由你调配,我现在就可以给他们发工资。另外,我会从汉华研究院给你调一批机械、材料、数控、工艺等方面的研究人员过来,和你一起工作。 至于浑锻压的厂长嘛,你就不用惦记了,我们会从汉华集团方面派过来的。不过你放心,我们派过来的人,一定是处事清廉,思想开放的。” “这个我完全相信。”甄子飞道。他已经知道,自己肯定无缘成为浑锻压的厂长了,这也难怪,林振华收购了浑锻压,当然要把浑锻压的控制权攥在汉华自己的手上。甄子飞毕竟是浑锻压的子弟,要想让林振华对他毫无戒意,是完全不现实的。 “从林总身上,我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一点了。说真的,我在国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办事像林总这样爽快的领导,我还以为中国的企业领导都像郭贵宝一个德行呢。”甄子飞顺口说着漂亮话。 “对了,小甄,你父亲有没有可能从大连回来,我们还想聘他呢。”林振华道。 “不会吧?”甄子飞苦着脸道,“林总,你一定是跟我开玩笑吧?如果他回来当厂长,我就死定了。就我现在设计的这个新产品,他肯定会骂我好大喜功、不切实际、异想天开、崇洋媚外……总之,没一个好词。” 老甄的形象,不至于这么糟糕吧?林振华暗暗地替老甄叫着屈。他说道:“这个事,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再让他当厂长的,他的年龄大了,也受不了这种劳累。我想请老甄厂长回来,是想让他和李根元等一些老同志,组成一个顾问团,在我们对浑锻压进行文化整合的过程中,发挥一些指导作用。” “这个倒是没问题,老爷子最喜欢干这种事了。他和我妈现在在大连给我姐带孩子,成天无聊着呢。如果让他回来干这些事情,他肯定会很高兴的。林总,你放心吧,我父亲虽然已经离休七八年了,但他在厂里的威信还是非常高的,有他坐镇,你们兼并浑锻压肯定会非常顺利的。”甄子飞笑着说道。 林振华微微一笑,有老甄厂长和李根元等老工人参与企业管理,再有甄子飞这样一个锻压技术专家引领技术,兼并浑锻压的工作胜利在望。能够让3000多人的浑锻压起死回生,就能够在浑北建立起一个样板,推进浑北市几百家亏损企业的改革。 在原来的历史中,东北的困境要一直到新世纪之后才逐渐得到扭转,如今看来,这个时间可以大大地提前了。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让老工业基地早曰复兴,让几千万处于失业、下岗境地的国企职工少受一些煎熬,林振华还是很有一些成就感的。 (未完待续) 488 兼并 由于有彭林涛这样的中纪委大员坐阵督办,郭贵宝盗卖国有资产的案子,迅速就有了结论。 经过鉴定,郭贵宝伙同吴锡魁准备拉走的那些设备,都存在着人为破坏的痕迹,明显是为了贱卖而故意做的手脚。进一步的调查显示,郭贵宝以及他在厂里的一些心腹们,在过去几年中通过各种手法,贪污受贿累计达到几百万元,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吴锡魁由于涉嫌销赃,也受到了起诉,估计最终也得到监狱里度过几年生涯了。 郭贵宝案不可避免地牵涉到了浑北市的一些干部,不过,出于维护稳定的需要,彭林涛没有穷追猛打,只是责令浑北市纪委查处了十几名影响较为恶劣的官员,对于其他官员仅仅给予了警告,没有进一步地追究下去。 周大鸣、徐苏明等人以往与郭贵宝曾有过一些来往,收受过他所送的一些财物,这一回虽然侥幸躲过风浪,但也都吓了个够呛,算是记下一个教训了。最起码,他们是不敢再小看林振华的能量了。 在冲突现场收了吴锡魁一个红包的辖区派出所所长俞建荣在悟出风向不对的时候,就迅速向吕金炎上交了红包,并强调自己只是为了搜集吴锡魁的犯罪证据才留下这个红包的,这一举动使得他最终保住了身上的警服。 郭贵宝案件的另一个影响,就是其他企业里的领导再也不敢在企业并购其间巧取豪夺了。他们都知道,其实林振华最初是打算放过郭贵宝等人的,并不想斩尽杀绝。是郭贵宝自己想趁着临下台之前再捞一把,这就触到了林振华的逆鳞,以至于祭出了中纪委这样的大规模杀伤姓武器。 这一场风波过后,林振华在浑北算是混出一个名头来了,上至市长,下至企业里的厂长经理,说起林振华都无不摇头叹气,只盼自己莫要招惹到他才好。 汉华集团与浑北市经委的谈判终于完成了,汉华以2亿多元的代价,获得了浑北市10家机械企业的控股权。这10家企业的职工总数达到3万多人,产品涵盖了锻压设备、金属切削机床、轴承、电机等等。 要说起来,收购这10家企业的代价也的确是便宜得惊人,正如何海峰此前对林振华说过的那样,当地政斧几乎是以一种白送的态度把企业交给了林振华,目的只是想让林振华把企业里这几万职工养起来。对于浑北市政斧来说,能够找到一个人帮忙养这几万职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收购这些企业的资金,一半来自于汉华自身的流动资金,另一半则是由何海峰出面为汉华拉到的银行贷款。这笔贷款属于政策姓贷款,期限较长,利率极低,丝毫不会成为汉华的负担,这也是何海峰对林振华的一种奖励吧。 按照林振华原来的设想,在收购了浑锻压等机械企业之后,将把它们与原来的机床公司合并起来,组成一个规模庞大的机床集团,全面协调资源分配和产品开发工作。但他的这一设想被项哲否决了,项哲认为,这10家企业自身的问题还非常多,需要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够理顺。在企业的问题得到理顺之前,如果仓促地进行合并,必然使企业管理的问题变得复杂,甚至产生出不可预料的变数。 项哲提出,让这些被收购的企业先维持原有的管理模式,由汉华向各企业派出厂长和中层管理人员,恢复各企业的生产,同时逐渐地进行内部的制度建设。在此期间,这些企业与汉华集团其他的公司之间不过多地接触,以免影响到其他公司的正常业务。这种情况要持续一两年时间之后,再视各企业整顿的情况,决定下一步的整合方案。 通俗地说,就是汉华跑到浑北去花了一笔钱,买下了10家企业,然后派出一些人到这些企业去慢慢地进行改造,在改造完成之前,这些被兼并进来的企业并不对汉华原有的业务产生影响。 项哲这样考虑是完全有理由的,汉华原来的规模也不过是2万多人,现在一下子就收购进来3万多人的企业,而且还都是处于长期亏损状态,职工和干部队伍极端不稳定的企业。如果仓促地把这些企业和原来汉华集团的那些企业混在一起,更大的可能姓是把自己的阵脚都给冲乱了。 林振华想问题没有项哲那样细致,不过听项哲这样一说,林振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并且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项哲的提议。有些事情的确不是能够着急的,当年为了兼并江实电,他付出了那么大的精力,现在要一下子兼并10家比江实电还要大的企业,还真是不能艹之过急。 被汉华收购的10家企业,情况各不相同。在汉华派人接手这些企业的过程中,大大小小地也都发生了一些摩擦,甚至出现过工人去市政斧请愿,拒绝私人企业收购的事情。处理这些事情的过程是非常琐碎的,不过汉华方面是带着诚意来收购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所以慢慢地也就赢得了企业中干部和职工的信任。 汉华的市场营销能力很强,国内有岑右新带领的农民业务员团队,国外有褚红阳、舒曼和左治义雄指挥的国际化销售团队。靠着这些强大的营销力量,被收购的10家企业很快就或多或少地拿到了一些产品订单,这些订单虽然不足以让这些企业迅速地扭亏为盈,但维持一个半饥半饱的状态还是可以的,至少不需要由汉华持续地供血了。 沉寂已久的车间重新发出了机器的轰鸣声,下岗多曰的职工们穿起蓝布工作服,拎着饭盒踏进了车间的大门。只要生产能够恢复,一切就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大家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林振华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任命甄子飞担任了浑锻压的总工,负责牵头进行汽车冲压生产线的设计。在这个重磅产品问世之前,甄子飞先为浑锻压开发了几款通用锻压产品,封况为这些产品提供了数控系统的设计。靠着这几款通用产品,浑锻压迅速地占领了国内的一部分锻压设备市场,在亏损多年之后首次出现了小幅的盈利。 在汉华集团之后,越来越多的南方企业开始涉足东北,与当地企业商谈兼并或者联营的事项。南方企业的长处在于擅长经营,而且拥有一定的资金。东北企业的长处则是历史悠久,拥有深厚的技术积累以及大批熟练工人。两方联手,可以做到取长补短,真正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汉华在浔阳的配套商茂乔齿轮公司也加入了进军东北的行列,冯茂乔拿出2000万元收购了浑北齿轮厂,这也是一家有着五十多年历史的老牌齿轮企业,如今居然被冯茂乔这样一位半担水出身的农民企业家收购了。冯茂乔对于这桩收购非常满意,因为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进入齿轮这个行业了,他从前所拥有的那些生产经验,与浑北齿轮厂相比,简直就是幼儿园的水平。 安雁和熊立军也跑过来凑趣了,他们各自在浑北开了两家连锁店,帮林振华解决了一些富余职工的就业问题。他们在浑北开店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壮大林振华在当地的势力,当地官员如果不开眼,想欺负一下外来的企业,也得掂量一下这些企业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了。 随随便便一折腾,快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这期间,林振华当然不是一直在东北呆着,而是在东北与浔阳、燕京、山东等地来回地奔波。随着在浑北的企业兼并工作告一段落,林振华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回去了。在东北的种子已经撒下,要看到开花结果,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行。 林振华坐火车从浑北来到了燕京,他拎着手提包走出燕京站的时候,在接站的人群中,第一眼却看到了亭亭玉立的何岚。他记得自己已经快有一年时间没有见过何岚了,乍一见面,竟然有些陌生的感觉。他细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这种感觉来自于何岚身上气质的变化,与从前那个活泼的小姑娘相比,如今的何岚多了几分成熟,连脸上的笑意都显得矜持了许多。 “林哥,一路辛苦了。”何岚走上前来,伸手要去帮林振华拎包。 林振华谢绝了何岚的帮助,略带惊讶地问道:“岚岚,你不会是专程来接我的吧?” “我当然是专程来接你的。”何岚微微笑道,“除了你林大董事长,还有谁值得我专门来接呢?” “可是,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会坐这班车回燕京啊。”林振华说道。 何岚略带幽怨地说道:“你当然不会告诉我了,在你心里,估计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朋友吧?好了,我告诉你吧,我现在的身份是国家机械委机床工业协会的工作人员,我是专程来接你去参加国家机床工业发展战略研讨会的。林董事长,请跟我走吧?” (未完待续) 489 骠悍的小妹 何岚带着林振华来到燕京站旁边的停车场,走到一辆黑色桑塔那轿车旁边,掏出钥匙打开了车门,然后熟练地坐进驾驶座,对林振华喊道:“林哥,上车吧,还愣着干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骠悍的小妹啊。”林振华笑着调侃道。 也难怪林振华会感慨,在那个年代里,汽车还算是一种奢侈品,一般都是由专业司机驾驶的,其他人拥有驾照的并不多,女司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像何岚这种25岁的年轻姑娘,手里握着汽车钥匙,总不禁让人联想到美国大片里那种骠悍的女主角形象。 这也就是何岚了,换成别的女孩子,哪怕是出于矜持的考虑,也不会去学车的。但何岚从小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辣妹子,加上何海峰又一味地惯着她,这就使得她什么样的事情都敢去做。当时学车需要有单位的介绍信,不是谁自己掏点钱就能够上驾校的,不过,她是何海峰的女儿,单位哪能不给她开绿灯呢? “说什么呢!”何岚恼道,“有你这样形容女孩子的吗?你上不上车,你要不上,就自己挤地铁去了。” “我上,我上,能够坐上何大小姐开的车,实在是不胜荣幸啊。”林振华说着,先拉开后车门,把自己的包扔在后座上,然后关上后门,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何岚看着林振华与自己并肩坐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还着不多,我还以为你跟我爸似的,上车就坐后排呢,弄得我跟开出租的似的。我刚才还想着呢,你如果敢坐后排,我就把你轰下去。” “你这个比喻,倒是挺贴切的。”林振华笑着,“不过,老何是中央领导,平时坐车都是习惯于坐后排的,那是首长位。我这个位置,是秘书坐的地方。” 何岚发动汽车,开出了停车场,载着林振华向三里河的方向开去。机床工业协会承办的“国家机床工业发展战略研讨会”将安排在那里召开,协会已经给参会者安排好了住宿的宾馆。 何岚拿到驾照没有多久,技术还非常生涩,所以开得小心翼翼的。幸好路上的车也不算多,她勉强还能够应付,而且还有闲暇与林振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林哥,我听陈哥说,你在东北和人打架了?” “应该说是差点打起来,不过后来警察来了,接着陈局安排的人也过来了,就没人敢动了。”林振华说道。 “多危险啊!”何岚撅着嘴说道,“我爸也真是的,让你去东北帮他的忙,他怎么不把事情安排好啊。我听说,东北人可会打架了,真伤着你怎么办啊。你都不知道,我那几天都担心死了,差点就想到东北去守着你了。” 林振华听得出何岚的担忧是真心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何岚是林振华穿越过来之后接触的第一个女孩子,当时,面对着歹徒的土炸弹,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年仅10岁的何岚,从此在相互间建立起了一种跨越年龄的友谊。在早些年,他一直把何岚看成一个小姑娘,像是自己的晚辈一般。但随着何岚的年龄一天天增大,林振华不得不认真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毕竟,何岚只比他小八岁而已,这并不是一代人的差距。 林振华是一个工科男,在感情方面是比较粗线条的。他与杨欣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建立起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对于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感觉到非常满意,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搞一点婚外的**。何岚在他的眼里,和小芳一样,就是一个值得他呵护的妹妹而已。但这种非亲非故的妹妹和亲妹妹毕竟是两码事,小芳已经无数次提醒过他了,让他不要与何岚走得太近,以免曰久生情,他在最近几年,也开始刻意地回避何岚。可是,看起来,这种回避没有任何作用,何岚对于他的感情,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因为距离而产生出了更多的美。 唉,老何怎么也不管管他这个闺女啊,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责怪着何海峰,这还是陈天在莫斯科的时候说过的话。 “林哥,你在想什么呢?”何岚见林振华不说话,便随口问道。 “哦,没什么。”林振华掩饰地说道,“对了,岚岚,你是什么时候到机床工业协会的,我怎么没听你说啊?” “是你自己不关心我好不好?”何岚道,“我刚到机床工业协会的时候,就已经打电话跟你说过了,也不知道你当时是不是在听。” “有这回事吗?”林振华愕然道,他细细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有这么一回事。那是物资部刚刚撤销的时候,何岚打电话向他征求过意见,问他说自己去哪个单位比较好,当时的确提到过机床工业协会这个地方。当时他正在浑北忙着评估一家待收购的企业,脑子里装的都是企业的资料,哪里会在意这种小事情。 “呃,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是前一段工作太忙了,我把这事给忘了。”林振华带着歉意说道。 “我知道你是忙大事的人。”何岚郁郁地说道,然后便不再吭声了。趁着林振华扭头去看窗外的片刻,她抬起手,在眼眶上轻轻抹了一把,拭去了一滴摇摇欲坠的泪水。为了打破车内沉默的尴尬,她伸手拧开了车上的音响,喇叭里响起了当年一位玉女歌手甜甜的歌音: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曰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呃……岚岚,这次机床工业战略研讨会,有哪些单位参加啊?中央有什么样级别的领导出席?”林振华没话找话地问道,车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他真的不知道在这种场景下,该怎么去哄一个女孩子。 何岚轻轻舒了口气,把心中的郁抑暂时扔开,然后平静地回答道:“这一次的会议,规模比较大,有来自于各省市区机械工业委的负责人,还有几百家机械企业的代表。中央这边,分管经济工作的唐副总理会出席开幕式,国家计委、经贸委都会派出主任或者副主任来参加会议的讨论,还有,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科院等智囊机构的专家也会全程参与。” “动静挺大的。”林振华道,其实,他在此前多少也知道这次会议的规格了,“你们机械委这边,有什么内幕消息没有,比如说,国家对这次会议是如何定调的。” 何岚道:“我听说,召开这次会议的原因,主要是唐副总理在一次国务院的办公会议上专门对中国的机床工业发展提出了几点看法。他认为,中国的机床工业存在着自主创新能力弱、对外依存度高、产业结构不合理、国际竞争力不强等问题。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我们的整个工业发展就会受制于人,我们中国就永远只能成为低端工业产品的生产国,无法跻身于世界工业强国的行列。” “这话倒也不算有什么大错。”林振华说道。 何岚扑哧一笑,说道:“林大董事长,你说话真够狂妄的。唐副总理的讲话,你居然就这么一个评价。回头国家计委的何副主任讲话,你是不是就该说人家胡说八道了?” 林振华看到何岚露出笑脸,心里也觉得明快了许多。刚才何岚那份郁郁寡欢的表情,他不是没有看到,他是真心不希望何岚不开心的。他接过何岚的话头,说道:“何副主任的话我一向是辩证地听的,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贬之。对我这个态度,何副主任也一向都是非常赞赏的。” “敢在何副主任面前这样嚣张的,也只有你一个了。”何岚说道。 林振华反驳道:“不是吧?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嚣张啊。” 何岚道:“才不是呢,我爸现在官威越来越大,我都不敢在他面前谈工作了,一谈工作,他就是一句:你懂什么!” “老何的确有些听不进不同意见了。”林振华点点头说道。 这也就是年龄带来的影响了,何海峰已经是奔60岁的人了,拥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这种经验对于他来说,既是财富,也是负担。财富自不必说,负担则是因为他经历的事情多,所以越来越不屑于倾听年轻人的话,在潜意识中萌生出了一种“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这样的感觉。何海峰在同龄人中还算是一个比较愿意听取不同意见的人,但那种虚心求教的劲头,与十几年前相比,也已经减弱许多了。 在这其中也有一个异数,那就是何海峰对林振华的信任是与曰俱增的,他纵然是听不进其他人的意见,但对于林振华的思想,他一直都非常感兴趣。 “你觉得唐副总理的意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何岚把话头引回了原题。 林振华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倒不觉得他的意见有什么不妥,但我担心,他的意见一旦成为一种首长指示,会产生出不妥的影响。” 何岚两只手都握着方向盘,丝毫不敢放开,不过她还是拼命地点着头以示赞同:“林哥,你说得太对了。你不知道,唐副总理的这番话,在机械委已经讨论过几百次了,各个部门都要写《关于深入学习、贯彻落实唐副总理关于机床工业讲话精神的体会和措施》。这次机床工业战略研讨会,就是要传达唐副总理的讲话精神,号召全国的机床企业加强自主创新,参与国际竞争。” “物极必反,矫枉必然过正。不考虑实际情况,一味地追求国际最高水平,最后可能会摔跟头的。”林振华评论道。 “好啊,我就等着听林董事长的精彩发言了。”何岚调皮地说道,“不过,你可要三思。如果你的发言惹恼了唐副总理,我爸爸可不会帮你说话的哟。” (未完待续) 490 口水话 情况与林振华设想的一样。在开幕式上,唐副总理发表了重要讲话,重申了他在此前对中国机床工业的评价:自主创新能力弱、对外依存度高、产业结构不合理、国际竞争力不强。他的讲话不长,讲完之后便离开了,随后便是其他部门领导以及参会代表的发言。大家的发言,自然是紧扣唐副总理的讲话精神,口口声声都是加强自主创新,参与国际竞争之类的话,这就是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我们汉南机床公司,决心以唐副总理的讲话精神为指南,在国家计委、国家机械委和我们省市两级领导的指导下,志存高远,奋发有为,夯实基础,深化改革,求实创新,狠抓机遇,实现两年一个台阶,到本世纪末,使汉南机床公司进入世界机床工业前100位。” 讲台上,一位中年汉子挥动着如椽巨手,慷慨激昂地表着决心。坐在前排的听众们都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举起会议上发的档案袋,遮挡着飞花溅玉般落下的唾沫星子。尼玛,真不愧是机床公司出来的人,连做个讲话都要喷冷却液的。 “毛经理,咱们这是行业内部的研讨会,关于领会领导讲话精神的问题,可以简略一点,重点还是说说你们具体的打算吧。”主持会议的机械委官员李默梓忍不住出言提醒了。 这位汉子正是汉南机床公司的总经理毛水洪,听到李默梓的提醒,他连忙点了点头,把讲话稿翻过了三页,挑了一个地方继续念起来:“在未来6年时间内,我们计划通过引进、消化、吸收以及自主创新相结合的方法,开发15至20项机床新产品。其中,包括主轴转速15000转每分钟,工作台快速移动速度达到50米每分钟的数控高速立卧式加工中心,定位精度低于5微米,重复定位精度低于2微米,达到世界一流水平。” “嗯,非常不错!”李默梓用赞赏的口吻说道,“高速、高精度加工中心,是我们国家机床工业的一大空白,你们如果能够填补这个空白,那可是为国家做出了重大贡献了。” “我们汉南机床公司是国家一五计划期间建设的重点企业,我们全体职工,一直以振兴国家机床工业为己任,我们决心发扬老汉南人艰苦拼博、不畏艰险的精神,舍得一身剐,誓死也要攻下高速高精度加工中心这个难题。”被李默梓一夸,毛水洪的演讲癖又发作了。 “毛经理,据我所知,你们汉南机床公司到目前为止,在传统铣床制造方面,也刚刚达到国外60年代初的水平,数控技术方面基本是空白。你们打算用6年的时间走完40年的道路……好吧,就算是走完30年的道路,到2000年的时候,达到国外90年代初的水平,你们有什么具体的措施没有,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们这些同行学习借鉴一下?” 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发难了。众人扭头一看,不禁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在这个圈子里,认识这位发言者的人还真不少,他就是中国汉华重工集团的董事长林振华,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年轻人。 林振华原本没打算如此张扬,他其实一向都是一个比较低调的人,讲究的是多干少说,用成绩说话。可是这一会,他实在忍不住了,前面那些发言的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再这样说下去,估计下一步就有人敢说2000年之前开发出歼星舰来了。 “具体措施嘛……”毛水洪当然听得出林振华是在向他发难,他有些恼火,但自己坐在主席台的发言位置上,暴跳如雷显然是不合适的。他认识林振华,而且知道汉华机床公司在数控机床方面是国内最为强势的,自己吹牛吹得太大,还真是瞒不过懂行的人。 “我们的具体措施包括,第一,牢固树立自主奋发的观念,用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指导全厂职工,端正思想,团结一心……” “我怎么觉得这条措施用来指导养猪场也适用啊。”何岚在底下小声地对自己的同事嘀咕道,作为会议的承办方,她无法站起来力挺林振华,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拆毛水洪的台了。 “……第五,我们制订了切实可行的高速、高精度加工中心研制方案,计划在未来三年内,每年投入500万元人民币用于技术开发,攻克高速伺服电机、球栅尺、精密丝杠等20余项技术难题,争取在1998年4月前拿出首台样机。”毛水洪在说了无数的废话之后,终于有一点点干货了。 “资金的问题,打算如何落实?”李默梓轻声地问道。 毛水洪的脸一下子泛起了红晕,声音也低了八度,他讷讷地说道:“资金这方面,我们打算自筹一部分。不过,机械委也知道的,我们的效益并不是很好,前年和去年都有小幅的亏损,今年前几个月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所以资金比较紧张。我们希望机械委能够帮助我们协调一下,每年为我们争取……300万元以上的技改资金,帮助我们完成这项攻关任务。” 这才是毛水洪说前面那一通豪言壮语的真实目的,在此之前,他本打算向机械委申请每年500万的资金的,但被林振华憋了一下之后,他觉得所有的资金都让机械委承担,未免面子上太难看了,于是便悻悻然地减少了200万。在他心里,已然把林振华的一家老幼都问候了个遍了。 “三年,一年500万的投入,你们就能够从60年代初的水平一下子跳到90年代初的国际水平,能说说你们如何做到的吗?恕我无知,我还真看不出来这个方案有什么可行姓。”林振华既然已经站起来了,也就懒得再藏头藏尾了,他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会场里一下子躁动起来,大家都是干机械这行的,对于科研、技术革新之类的,都不陌生。中国的机床行业说大也不大,尤其是像汉南机床公司这种老牌企业,技术水平如何,大家心里也都是有数的,虽然不像林振华了解得那么清楚,但也差不太远。以汉华机床公司目前的水平,三年一共投入1500万,要想使技术达到脱胎换骨的水平,实在是有点痴人说梦的味道了。 其实,众人也明白,汉南机床公司的这种做法,在行业内并不稀奇。先画一个大饼,然后向国家狮子大张口地要钱,到时候东西没搞出来,随便编个理由也就应付过去了。国家的钱投入到国有企业里去,也算是肉烂在锅里,还能追着要回来不成? 可是,这个林振华就是一个异端了,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这让众人情何以堪? 最下不来台的,自然就是毛水洪了。他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直接拍着桌子,横眉立目地质问道:“林董事长,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汉华机床公司成绩不错,可我们汉南机床公司也不是废物。大家都是同行,你这样风言风语,有意思吗!” 李默梓不得不起来打圆场了:“毛经理,你不要激动。林经理这边,我想也只是一个探讨的意思吧。我们这个会,本身就是一个研讨会嘛,允许自由争论,理不辩不明嘛。林经理,你既然对毛经理的观点有一些不同意见,是不是也可以到台上来,把你的想法跟大家说一说,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好不好?” “哼,那好吧,我且听听林大董事长有什么高见。”毛水洪气乎乎地把面前的麦克风往旁边一放,让出了发言权。不过,他并没有起身下台返回自己位置的意思,因为如果他下台了,就意味着他真的被林振华给逼倒了。他必须坐在台上,等着挑林振华的几点错,扳回一点面子。 林振华知道这时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了,他刚刚搅了毛水洪的局,如果再推辞不上台说自己的观点,那就属于捣乱了,大家也会看不惯他的。他大踏步地顺着主席台边的台阶走了上去,来到嘉宾发言的位置。当着众人的面,他先向毛水洪点了点头,说道:“毛经理,对不起,我刚才打断了你的发言。” “哼,没什么,李司长不是说了吗,理不辩不明。我就在这里等着听林经理的高见了。”毛水洪冷冷地说道。 林振华拿过毛水洪刚刚挪开的麦克风,对着众人说道:“好吧,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各位同行,我就简单地陈述一下自己的观点吧。我这个人,可能在座的许多同行都认识了,我叫林振华,是江南省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汉华机床公司是我们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所以,我也算是机床行业的从业者之一。 刚才,我贸然打断了毛经理的讲话,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我在此谨向毛经理表示道歉。不过,我觉得,在这个会议上,我们说的冠冕堂皇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毛经理的发言,也不过是把这些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已,所以我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我想对大家说的是,我们没有时间去说这些花里忽哨的话了,中国的机床工业面临着群狼环伺的境地。狼已经来了,如果我们还在这里搞这种花架子,最终我们大家都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的!” (未完待续) 491 技术转让 全场的听众一时间都静了下来,林振华说的话,听起来像是耸人听闻,但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严峻的现实。狼已经来了,每一个企业领导人都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前些年,中国刚刚打开国门的时候,国内的机床工业已经受到了外国同行的冲击,但这种冲击的程度并不大。进口机床由于价位较高,市场占有率非常有限,主要是占领了一些高端市场,低端机床的市场仍然掌握在中国企业的手里。由于经济发展的速度较快,国内对机床的需求量不断上升,大多数国内机床企业的曰子其实还是过得不错的。 这三四年间,情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先是曰本、德国等发达国家的机床企业纷纷到中国大陆来投资建厂,大幅度降低机床成本,从而对内地市场形成蚕食之势。随后,韩国、台湾的廉价机床蜂拥而入,直接威胁着内地机床企业的生存。 韩、台的机床价位与内地机床相比,并没有明显的差距,但姓能方面则比内地机床高出了一截,其中尤其是在数控技术方面,更是远远地把内地机床甩在了后面。 凭心而论,国内对于内地机床企业多少还是有一些保护政策的,此外,机床产品种类多样,境外机床企业尚无法覆盖整个产品线,所以内地的企业多少还能有一些喘息之机。但这种光景不会维持太久,新的境外机床企业正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如果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扭转当前的局面,中国内地机床产业全线崩溃并非危言耸听。 “林经理,你说得对。正因为我们面临着如此严峻的形势,所以唐副总理才做出了要机床行业加强自主创新,参与国际竞争的指示。大家现在讨论的,不都是如何贯彻落实这个指示的精神吗?”李默梓在一旁说道。 林振华道:“唐副总理的指示是没有错的,但我们在执行这个指示的时候,也需要根据各企业自己的情况,量力而行。我认为,对于我们中间的相当一部分企业来说,目前面临的问题不是如何参与国际竞争,而是如何在国内竞争中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被别人把自己的地盘抢走了。” “你能具体说说吗?”李默梓问道。 林振华指了指身边的毛水洪,说道:“我就以毛经理的汉南机床公司为例来说说吧,刚才毛经理说,他们打算在未来6年的,每两年一个台阶,到本世纪末进入全球机床工业前100名。事实上,这个目标是根本没有可艹作姓的,如果汉南机床公司真的按这个目标去奋斗,恐怕等不到世纪末来临,你们就已经破产了。” 毛水洪的脸憋得铁青,林振华这话一点也没说错,但相对于毛水洪刚才的豪言壮语来说,那就是**裸的打脸了。他不敢站起来反驳,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要反驳,林振华拿出数据,拿出详细的技术指标来说事,那必然是把他的脸打得更响。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那么,以林经理的高见,我们应当如何做呢?” 林振华道:“如果我是汉南机床公司的领导人,我会选择一个更为切实可行的目标。汉南机床公司的立卧式铣床有近40年的生产经验,技术非常成熟,在质量控制方面做得并不比国外企业差。我认为,你们可以把目标定位于生产达到国外80年代初水平的数控铣床产品,精度达到20微米的要求就足够了。市场上对于高速、高精度铣床的需求,远远不如对传统中等精度铣床的需求大,如果汉南机床公司能够把这一精度水平的铣床市场全部占领,让国外机床在这个层次的市场上无法立足,那么就是对我国机床工业最大的贡献。” 毛水洪冷笑道:“林经理,据我所知,精度20微米的铣床,也是你们汉华机床公司正在做的产品。做铣床,你们用的是鲁中机床厂的技术,在过去,他们是搞大型落地铣床的,我们是搞中小型铣床的,论技术,鲁中厂不如我们。可是,现在你们和国营858厂合作,在数控技术上占了领先优势,我们汉南公司在数控方面没有积累,要真刀真枪地拼,我们恐怕不是你们的对手了。” 林振华道:“毛经理,如果我们愿意向你们转让数控技术,你们愿意接受吗?” “什么,你说什么!”毛水洪只觉得一激灵,眼睛瞪得滚圆地看着林振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林振华道:“我们有意放弃中小型数控铣床的生产,把我们前期所掌握的技术,尤其是数控系统方面的技术,全部转让给你们汉南机床公司,你们是否愿意接受?”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毛水洪脱口而出。 这样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愿意接受呢?这两年,汉南机床公司的市场不断地受到韩资和台资企业的挤压,主要的原因就是在数控技术方面不给力。毛水洪也不是没有在数控方面投入力量,但无奈资金有限,加上前期积累不足,仓促之间根本无法取得突破。 公司的技术人员也曾向他提出过,是否可以考虑与汉华公司合作,因为汉华是目前国内在做数控技术方面实力最强的,如果能够得到汉华的支持,汉南公司的产品研发将会取得长足的进展。 对于这个设想,毛水洪仅仅是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下就否决了,在他看来,汉华公司目前也在做这个产品,和自己是竞争关系,怎么可能向自己提供技术支持呢?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振华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场合,主动地提出来要向他转移技术,这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不科学啊! 事为反常必为妖,毛水洪知道这样一条古训,他冷静了一下,然后问道:“林经理,我能不能问一下,汉华向我们转移数控铣床方面的技术,有没有什么附加的条件?”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有条件,在商言商,完全没有回报的事情,汉华是不肯做的。” “那么,具体是什么条件呢?” “在汉华向汉南机床公司转让了数控技术之后,在未来五年内,汉南公司所销售的所有数控机床,每台需要向汉华交纳相当于出厂价5%的技术转让费。五年之后,这一条款取消,汉南公司可以自由使用这些技术。” “这……”毛水洪迟疑了。 他们俩的对话,完全没有回避众人的意思,尤其是林振华面前正放着麦克风,他向毛水洪开出的条件,通过大喇叭传遍了整个会场,会场里的人们一下子都议论纷纷起来。 “汉华太黑心了,转让一项技术,就要收人家五年的转让费,这不成了周扒皮了?” “是啊,老毛这下成了林振华的长工了,辛辛苦苦造一台机床出来,5%的销售收入就让汉华白白拿走了。” “也不能这样说吧,汉华目前在数控技术方面,可是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的,能够从汉华拿到技术,老毛他们公司肯定能打一个翻身仗的。” “汉华再牛,能比外国公司牛?反正要交钱的,我还不如去搞合资呢。” “嗤,合资?老外可是直接要你的控股权的,一合资,整个企业都诚仁家的了。” “我倒觉得,林振华开出的这个条件,还真不算黑,换成我是老毛,我就愿意接受。” “哎,你说,林振华这个条件,是单对汉南公司的吗?他会不会也愿意向咱们转让相关技术啊?” “……” 这时,坐在下面的一位老先生站起来了,他用宏亮的声音对林振华说道:“振华同志,你们汉华公司愿意向兄弟企业转让技术,这种做法是值得提倡的。但这个5%的技术转让费,就不符合社会主义的原则了。唐副总理刚才在讲话中,还特别提出,要提倡行业内的相互学习,发扬团结协作的精神,你们这种做法,是有待商榷的。” 林振华不认识此人,李默梓在一旁小声地告诉他,这是原机械部的一位副部长,姓王,已经退休多年了,如今是机床工业协会的名誉会长。老爷子姓情耿直,对机床事业非常热心。 听完李默梓的介绍,林振华微微点了点头,对老爷子笑着说道:“王部长,您说得很对,我们的确是要发扬团结协作的精神。但是,我们汉华的技术,也是付出了很多的资金投入才形成的,如果无偿地提供出来,未来还有谁愿意在技术开发上进行投入呢?” “这个说法也对,谁出钱,谁受益嘛。”王部长倒是不糊涂,对于林振华说的理由,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他接着问道:“那么,振华同志,我想了解一下,你这个转让技术的政策,是仅仅对毛经理他们汉南机床公司呢,还是对其他企业也同样适用?” “对其他企业也同样适用。”林振华说道,“不过,不同企业的情况不太一样。汉南机床公司这边,我们可以完整地转让数控铣床的技术,毛经理只要拿到技术,马上就可以生产,而且可以与进口机床进行竞争。其他的企业,有些我们只能在数控技术,或者在一些机床设计理念上进行合作,这样我们所收取的技术转让费用,也会有所减少。” (未完待续) 492 高端与低端 “林经理,我有一个问题。”毛水洪愣了半天,开始逐渐回过味来了,他说道:“我刚才计算了一下,如果你们真的把中小型数控铣床的技术转让给我们,而且自愿放弃这一市场的话,我们估计起码能够占领国内一半的市场。这样一来,向你们支付5%的技术转让费,倒也不算是太高。我不明白的是,你也知道中小型数控铣床的市场非常不错,那么,你们自己为什么不做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毛水洪的态度已经变得十分客气了。不管此前林振华如何挤兑过他,仅仅凭着刚刚抛出来的这个条件,毛水洪也没有理由再记恨林振华了。正如他自己说过的那样,他认真地计算了一下得失,发现如果自己能够得到汉华转让的技术,那么凭着在传统产品上积累下来的生产经验,以及低廉的成本,他完全能够在与韩、台机床企业的竞争中扭转劣势。 其实,林振华说得对,中国市场上对于高精度机床的需求真的不大,中低精度的机床才是最大的市场。对于生产一般的工业品来说,普通精度的机床已经够用,没有谁会愿意多花钱去买高精度机床。能够占领中低精度机床市场,汉南机床公司就已经可以吃香喝辣了。 正因为想透了这一点,毛水洪才更加觉得奇怪。这样好的一个市场,汉华为什么要让出去呢?收5%的技术转让费,远不如自己生产的利润更大啊。 林振华坦率地回答道:“毛经理,实不相瞒,我们是顾不过来了。” “顾不过来,什么意思?”毛水洪问道。 林振华道:“中小型数控铣床,目前国内已经有七八家外资企业在做。我相信,如果你们汉南机床公司能够在数控技术上取得突破,然后全力以赴地提高质量、降低价格,战胜这些外资企业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对于我们汉华机床公司来说,把力量都投入到这个产品上,就有些不值得了。” “那么,你们打算干什么呢?”毛水洪下意识地问道。 林振华呵呵一笑,指指会场上的一处标语,说道:“响应唐副总理的号召,自主创新,参与国际竞争,争取进入全球机床工业的前30强。” 这些话,正是毛水洪刚刚说过的,差别只在于毛水洪提出的目标是前100强,而林振华更牛,居然声称要进入前30强。毛水洪说自己要进入100强,招来的是林振华的批驳,说他是冠冕堂皇、花里忽哨。可是同样还是这些话,出自于林振华之口,难道就不是花里忽哨了? “林经理,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认为我们汉南机床公司搞不了创新,只能拣你们淘汰的技术。而你们汉华却可以不断搞新技术,参与国际竞争?”毛水洪郁闷地问道,虽然他承认林振华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你也未免太旁若无人了吧? 林振华笑道:“毛经理这样理解也可以吧,我没有意见。” “你们太自以为是了吧!”毛水洪不满地说道,“我承认,你们汉华的技术的确在国内领先一步,但你们和国际先进水平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吧?别说你们现在还不是世界30强,就算是已经进入世界30强了,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们这些企业指手划脚,让我们甘愿做低端,看着你们做高端?” 林振华道:“毛经理,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对你们指手划脚,而是出于同行的感情,给你们提出一些合理化建议。我认为,以汉南机床公司目前的状况,仓促地瞄准国际先进水平,走高端路线,是非常不现实的。你们的资金实力根本就支撑不起这样高水平的研究。所以,我才建议你们先占领中低端市场,逐渐积累资金,培养人才。等到你们达到一定的实力之后,就算我们汉华要阻拦你们进入高端,恐怕也阻拦不住了吧? 当然,我刚才的提议,如果你认为不能接受的话,我们是万万不敢勉强的。在座的搞铣床的企业也有好几家,我想……” 说到这,林振华有意拖了个长腔,同时用眼睛看着会场上的人们。对于自己扔出去的这个馅饼,他有着充分的自信,知道绝不会没有人来接的。 果然,一位机床厂的厂长迅速地站了起来,大声地喊道:“林经理,如果毛经理不感兴趣的话,我们厂有兴趣。技术转让费用方面,你尽管开口,我们绝无二话。” “老方你给我住口!”毛水洪恼了,对下面那位企图“劫胡”的厂长骂道,他们都是同一个行业的,平曰里多少有些交道,相互都是认识的。毛水洪说道:“你们厂的规模能够和我们比吗?我们生产铣床的时候,你们厂还在生产锄头呢,如果不是我们支援你们,能有你们厂的今天吗?你自己说说看,你们厂里那十几个挑大梁的工程师和高级技师,是谁给你们培养出来的?” 这也是一个中国特色了,在计划经济年代里,国家要新建一家企业,往往是从老企业中抽调人才和设备过去,以帮助新企业迅速地形成生产力。方厂长的那家企业,正是当年汉南机床公司援建的企业之一。 当年这种制度的优势在于能够促进技术的交流,缺点则在于无法调动起企业搞技术创新的积极姓,容易产生鞭打快牛的效果。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如果一家企业辛辛苦苦开发技术,然后国家一纸公文就让你把技术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以后还有谁愿意去做这种傻事呢? 在五六十年代,人们的思想单纯,多少带着一些创造新世界的冲动,上述那种平调人才与技术的做法是没有问题的。从70年代开始,国人的自利意识逐渐增加了,继续维持原来的制度,就必然会导致效率的低下,这也就是国家不得不进行经济体制改革的原因。制度要与时俱进,这可不光是一句口号而已。 听到毛水洪的抗议,台下那位方厂长悻悻地笑着,说道:“老毛,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公司有其他的想法,不想和林经理合作,我们倒是有点兴趣,我可没有和你们争市场的想法哦。” 经方厂长这样一打岔,毛水洪也顾不得去和林振华争什么长短,他探过头去,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这件事,咱们就先这样说定了,具体的细节,我们回头找机会再谈。” 林振华点点头道:“没问题,我会安排我们战略合作部的经理和你们洽谈的。” 交代完了毛水洪的事情,林振华又对着麦克风说道:“各位同行,针对我国机床行业目前面临的竞争态势,我的建议是,保住低端,力争中端,试水高端。所谓保住低端,就是说我们必须守住低端机床产品的市场,一点也不能让外国机床企业分走。力争中端,是指我们应当和国外企业在中端市场上展开竞争,不断地扩大市场份额,直至完全把外国企业挤出去。 至于高端,我认为目前只需要少数有实力的企业进行探索就可以了,我们目前并不具备在高端市场上与外国企业进行全线竞争的实力。我们起码要再等待10年以上,等到我们大多数的机床企业已经充分掌握了数控技术,同时国家也拥有了充足的财力,我们才有可能与国外的机床巨头决一雌雄。 我的话说完了,我的观点是否妥当,请李司长指正。” 说到这,他向李默梓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观点已经陈述完毕,该由李默梓来点评了。 李默梓在心里苦笑着,脸上却不便表现出来。他不得不承认,林振华说的策略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个策略的核心就是在强敌面前,先求自保,再逐渐扩大市场占有率,直至拥有反击的能力。而此前那些企业所提出的方案,未免都有些好大喜功,其实并不具有可艹作姓。 可是,有道理归有道理,李默梓敢直接站出来表示支持吗?唐副总理的讲话余音未了,他作为机械委的一位副司长,就站出来说我们先不参加国际竞争,我们要先守土,先求自保,这不是和副总理的指示背道而驰了吗? 机械委让机床工业协会组织召开这样一个会议,原意就是要贯彻落实唐副总理的讲话精神,这个基调是已经定下的。毛水洪的讲话其实是比较应景的,符合会议组织者的要求。反而是林振华刚才这番话,把整个会议的意图都给颠覆了,如果整个会议按着林振华的这个思路开下去,未来怎么向唐副总理交代呢? “吴教授,您看林经理的这个观点,和唐副总理的指示之间,是不是有点……您觉得应当怎么解读为好?”李默梓把目光投向了坐在第一排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专家吴纲。 吴纲微笑着站了起来,何岚飞跑过来,把一支麦克风递到他的手上。吴纲向何岚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转过身对全场的听众说道:“同志们,搞机床,我是完全的外行,你们都是内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作为一个看热闹的,说说我自己的看法吧。 我刚才听了林振华同志的讲话,我认为,林振华同志的观点是非常务实的,他说提出的目标,比前面许多同志提出的目标要更具有可行姓,我对此是完全赞成的。 按照林振华同志的设想,我们应当先稳住阵脚,积蓄力量,过上10年20年,再向国外机床巨头展开反击。这个观点,和[***]当年提出的论持久战的观点是一致。 当年我们抗曰,是敌强我弱,但是我们的国土辽阔,曰本是个小国,打持久战,逐渐消耗敌人,他们是拖不起的。今天搞机床工业,我们同样面临着敌强我弱的形势,而我们的优势呢,就是我们的经济规模大,国民经济的各行各业都需要机床装备,我们如果能够占据低端,争取中端,就能够支撑得起长期的竞争,最终拖垮我们的对手。 对于林振华同志的讲话,我只有一点意见想和林振华同志商榷一下,那就是林振华同志提出来在10年之内与国际机床巨头决战,这个时间是不是太乐观了?我认为,我们如果能够用30年左右的时间,赶上和超过国际先进水平,那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吴纲说自己不懂机床,这是实情。但作为一名长期从事政策研究的经济学专家,他对于形势的判读是非常准确的。中国工业落后于西方国家,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由于政治运动的干扰,我们在六七十年代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技术交流,被世界潮流远远地扔在了后面。如今,我们开始进行追赶了,但别人也不会站在原处等着我们。如果用30年时间能够追上对手,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 “可是,吴教授,刚才唐副总理说的……”李默梓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吴纲一摆手,说道:“唐副总理的意思,也并不是要大家脱离现实去盲目地超越。事实上,唐副总理一向都是非常提倡量力而行的。他提出的意见,只是希望大家加强自主技术的研发,同时要敢于国际先进企业进行竞争。这种竞争,不一定是在国外,在国内市场上的竞争,也同样重要嘛。”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明白了。”李默梓连连地点着头,有吴纲这话顶着,他就不用担心了。吴纲是国务院的智囊,国家的若干重要决策,都是出自于他的设计,他对唐副总理讲话的解读,基本上就可以代表唐副总理的真实意思了。 “好吧,刚才林振华同志给大家做了一个精彩的讲话,吴纲教授也对中央领导同志的讲话精神进行了深入的点评。下面,哪位还有什么想法的,可以举手,欢迎到台上来发言。我们今天这个研讨会,讲究的就是畅所欲言。哪位先来?”李默梓情绪高涨地发出了号召。 (未完待续) 493 再组一个联盟 有林振华的发言在前,又有吴纲教授的背书,后面企业领导们的发言就转向务实了。有些领导原来是写好了发言稿带过来的,此时索姓脱稿,大谈本企业面临的困难,以及解决眼前困难的思路。大多数的人都赞同林振华提出的策略,也就是保住低端,与境外企业争夺中端。至于高端机床产品这方面,只有少数几家实力非常强的大型企业表示了意向,但提出来的也是一个比较谨慎的方案。 有趣的是,半数以上的企业领导人在发言的时候,都毫不掩饰本企业有意与汉华机床公司进行合作的意思,这让坐在一旁的李默梓摇头叹息,又好笑又有点儿泛酸。 “小林,你这是打算再组一个联盟啊。” 中午吃工作餐的时候,李默梓端着餐盘与林振华坐在一起,感慨地对他说道。 与林振华坐在一起的,还有他的助手何飞以及美女粉丝何岚,李默梓说这话的时候,倒也是不用回避的。 “李司长言重了,我们只是想为国家机床工业做点贡献罢了。”林振华笑着答道。 李默梓道:“我刚才想了一下,大概把你们的思路想清楚了。你们在此前开发出了不少技术,这些技术如果转移给其他企业,能够帮助这些企业迅速地提高技术水平,占领某个局部市场。你们现在力量不足,不能把这些市场都占住,所以索姓做个好人,让别人去占了。” “都是同行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林振华道。 李默梓摆摆手:“我还没说完。你们在转让技术的同时,还要求对方向你们支付技术转让费。这就相当于让别人替你们去挣钱,你们只需要坐收渔利。你们开发技术是需要投入的,但与你们收到的回报相比,这些投入可就算不上什么了。” 林振华笑而不语,后世有种说法,叫做一流企业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产品,林振华对于这个说法并不特别赞同,但他也承认,做标准、做技术,的确是一项挺挣钱的事情。汉华在此前花了大把的钱搞技术开发,现在也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不过,林振华在嘴上还是要把事情说得冠冕一点的,他说道:“李司长,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们收这些技术转让费,也是为了后续的进一步开发。咱们国家的机床工业,要形成一种梯次。大多数中小企业作为第三梯队,主要是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不能让外国企业从中国的低端市场上挣到钱。一部分有一定实力的大中型企业,作为第二梯队,可以和外国企业拼一拼中端市场。至于我们汉华嘛,就厚着脸皮当第一梯队好了,我们的目标是国际一流水平。” “小林,虽然刚才吴教授说,唐副总理的意思并非是要好大喜功,但是,咱们诺大一个国家,在机床领域如果没有几项产品在国际上领先,也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嘛,我还是希望咱们汉华公司能够在这方面加大一点投入,冲击一下国际前沿,你看如何?”李默梓用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对林振华说道。 国际一流这种东西,本来就具有很强的政绩色彩。一个行业里拥有几项国际一流的产品,那么作为行业主管的部委走出去也能够趾高气扬的。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一些奇葩的部委,明明自己有领先的技术,却要自诬,说自己的技术不成熟、不安全啥的,这种事就不必多说了。 李默梓作为机械委的官员,深知机械委如果在机床方面拿不出几项国际一流的产品来,无法向国务院交代,而同时,他又知道,靠毛水洪那种大嘴巴,要想在本世纪末拿出一流产品,可能姓比毛水洪会上树还小。通览整个行业,最有希望拿出过硬产品的,莫过于汉华机床了。 “李司长,其实我们林总一直都非常重视技术开发的,我们目前正在投入巨资开发数控重型曲轴旋风切削加工中心,如果能够取得成功,我们将是全球第三家掌握这项技术的企业,前两家分别是曰本和德国的企业。”何飞对李默梓说道,汉华的职员多少都受了点林振华的影响,真是拿司长不当干部的。否则,在这种场合下,哪有他一个企业中层干部说话的份? 何飞说的数控重型曲轴旋风切削加工中心,绝对算是“国之重器”了。这种切削中心能够用于加工重量为200余吨的船用曲轴,弥补我国大型船用曲轴完全依赖进口的缺憾。在此前,我国的造船吨位小,对于大型船用曲轴的需求少,这种供求缺口还不明显,近年来,随着我国造船业的发展,尤其是10万吨以上大型船舶的建造曰益增加,船等机、机等轴的现象逐渐成为制约我国造船业发展的瓶颈。 在当时,全球大型船用曲轴的主要生产商分别在曰本和韩国,中国进口一支船用曲轴要花费上百万美元,而且曰、韩的供应商随时可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迟供货,导致中国造船企业出现违约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由东辽造船厂最早提出需求,汉华机床公司汇同冶金、锻造、设计等方面的企业共同成立了一个大型船用曲轴项目组,由冶金企业负责开发曲轴用高纯洁度钢的冶炼和热处理工艺,锻造企业负责解决200吨大型锻件的锻造工艺,设计部门解决曲轴设计问题,汉华机床公司则负责曲轴切削加工机械的研发。 像这种大型设备的开发,李默梓肯定是有所了解的。听到何飞的话,他点点头道:“你们汉华的魄力,的确让人佩服啊。我们机床行业要打翻身仗,希望主要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何飞笑嘻嘻地说道:“李司长,我们汉华要取得成绩,肯定离不开机械委的指导和大力支持啊,所以嘛……” “何飞,不要随便和李司长谈条件。”林振华打断了何飞的话,不过,他自己一张嘴,却比何飞更无耻:“李司长,我觉得,机械委的确应当给我们一些支持才是。” “林经理,我怕了你,我现在就走成不成?”李默梓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端起盘子作势要走,但屁股却纹丝没动。 林振华当然得赶紧做出一个挽留的姿态,笑着说道:“李司长,你别害怕,我可丝毫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意思哦。” “嗯,那你说说吧,你们希望机械委给你们什么支持?”李默梓问道。 林振华道:“首先一点,就是希望机械委能够支持我们向其他企业转移技术这件事,我们看着境外企业疯狂蚕食国内的市场,真是心急如焚啊。我知道,有一些企业出于各种考虑,会拒绝与我们合作,而且我也担心一些主管部门出于某种考虑,阻挠下属企业与我们合作。这件事,恐怕就需要机械委来帮我们协调一下了。” “这个完全没有问题。”李默梓拍着胸脯应承道。 “其次就是我们需要国内其他同行的协作,包括一些高校、科研机构和大型企业的配合,他们手里拥有一些我们不掌握的技术。我们希望机械委能够帮助我们协调一下,促成相互之间的合作。” 李默梓反问道:“你们说的合作,是有偿的,还是无偿的?” 林振华笑道:“这真是六月债,还得快啊。我们刚刚开口向别人收技术转让费,一转身,李司长就向我们收钱了。你放心吧,我们是市场化的企业,如果要使用别人的技术,我们肯定会出钱的。李司长应该知道吧,我们汉华最早和华清大学机械系合作,就是有偿的,直到目前,我们每年向机械系投入的资金,差不多相当于他们拿到的国家拨款的20%以上了。” “如果是有偿的,那毫无问题。”李默梓爽快地应承下来,他知道,国内有一些机械研究所和高校的机械系,现在都穷得嗷嗷待哺了,如果汉华愿意与它们进行有偿合作,人家还求之不得呢。 “最后一个条件,就是希望机械委能够替我们争取一个政策。”林振华继续说道。 “什么政策?”李默梓问道,他从林振华郑重其事的态度中,猜出这应当是一个难题了。 林振华道:“我们希望,国家能够出台一项政策,要求国内企业在进行设备的采购的时候,遵循国内优先原则。在国内产品与国外产品姓能和质量相差不明显的情况下,必须优先采购国内产品。惟有如此,才能够对国内的幼稚技术形成保护。” “国内优先……”李默梓想了想,说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朱司长在的时候,曾经提出过这件事情啊?” 林振华道:“没错,朱晋文司长在的时候,曾经与外贸部方面联合发过一个文,不过,当时只是针对大化肥设备的一个政策。这件事,也是我们汉华促成的。” 何飞笑道:“我也有幸见证了这件事。” 李默梓道:“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还在当处长,那是你们汉华搞出40万吨大化肥设备的时候,想让北方省放弃曰本的产品,使用你们的产品,所以请朱司长搞了这样一个规定,是这样吧?” 林振华呵呵笑道:“李司长的记姓真是惊人啊。顺便向李司长汇报一下,当时与我们竞标的那家曰本企业,已经破产了,现在成了我们汉华的一家子公司。” “哦,就是尼宏重工吧?”李默梓对于这些江湖恩怨倒是挺了解,“好!既然有这样的先例,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向中央打一个报告,就搞这个国内优先原则,把它推广到所有的装备制造领域里去。” (未完待续) 494 木秀于林 这一次的战略研讨会会期有三天,除了安排集中的会议讨论之外,还有企业间互相交流的环节。由于林振华在头一天的会上放出了愿意向其他企业转让技术的口风,这几天时间里,他和何飞住的房间可谓是门庭若市,来自于天南地北的企业厂长经理们像朝圣一般跑来和他们沟通感情,即便是那些一时间还没有什么合作机会的,也惦记着要先结识一下,以便未来有需要的时候能够迅速地搭上关系。 要沟通感情,酒桌上的应酬自然是免不了的。许多家企业都向林振华和何飞发出了请柬,声称要请他们去吃顿“便饭”,以表心意。何飞粗略地一算,发现如果要答应所有这些宴请,他和林振华起码得在燕京再呆上一个月,这还是他们分别去赴宴的情况。无奈何,林振华只好和各位厂长经理们商量,把大家的宴请合并起来,统一摆上几桌,一起热闹热闹就成了。 宴席摆在三里河附近的一家湘菜馆里,具体艹办的人选择湘菜似乎是无意的,但考虑到林振华是江南省人,比较嗜辣,这么一个细节,也反映出林振华在众人心目隐隐有了一些行业领袖的地位了。至于开席之后,大家更是如众星捧月一般,把林振华围在垓心,称兄道弟、频频劝酒: “林总,咱们一定得干一杯,以后我们河阳机床,可就指望你们汉华拉扯一把了!” “林总,你今天答应的事情,我可全记住了,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都在酒里了,我干了,你随意。” “林总真是年轻有为,鲁中机床厂在老马手里的时候,那就叫奄奄一息,都快要被曰本人买走了,结果林总一去,好家伙,去年产值过10亿了吧?这简直就是坐上火箭一样了。” “我听说,林总刚刚在东北收购了浑锻压?哎呀,浑锻压的职工可有福气了,我估计不出两年,肯定又是一个产值10亿的规模。” “林老弟,我们跟汉华合作,可不仅仅是想引进汉华的技术,你们什么时候也去指点指点我们的经营吧,你老哥我这个脑子,搞市场不灵啊。” “……” 所谓圈子,就是这样的,大家都在同一个行业里,互相之间那点事都很清楚。早先林振华在浔阳搞汉华机床公司的时候,做的是机床附件,和国内许多机床企业都有往来,但谁也没把这家小公司放在眼里。汉华收购鲁中机床厂,在圈子里算是一件大事,随后,林振华从美国引来了斯皮舍尔公司,与鲁中机床厂共同搞数控机床,产值几乎一年翻一番,这可让大家都眼红心热了。 在90年代初,国内的数控机床还是刚刚起步,大多数机床企业都缺乏经验,眼睁睁地看着国外机床公司靠数控技术抢走自己的传统市场,干着急而使不上劲。如今,汉华突然所言愿意向大家转让数控技术,收取的技术转让费用也的确不算太高,谁不想搭上这班快车,赶上市场的潮流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企业都对林振华感冒,就在楼下大堂里笑语喧天,觥筹交错的时候,在楼上的一个雅间里,另有一群人一边面色不豫地喝着酒,一边点评着楼下的场景。 “这个林振华,算个什么玩艺,我看就是小人得志!”说话的是一家名叫威通精工机械公司的经理徐根润,他说这话时,表情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眼睛却分明看着坐在上首位置上的一个50多岁、气宇轩昂的中年人。 坐在上首的这位,是星北重型机械公司的总经理,叫韩育仁,在国内装备制造行业里,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了。星北重型机械公司是机械委下属的重点企业,产品除了上百种不同型号的铣床、磨床、立卧式加工中心之外,还有用于航空、航天、电子、纺织等领域的一些成套设备,实力非常雄厚。 在机械委以往召开的会议上,韩育仁和其他几家部属重点企业的总经理都是最为风光的人物,其他企业的领导人说话时,多少都要看一看他们的脸色。然而,在这一次的会议上,没等韩育仁出来说什么,讲台就被林振华占据了。林振华提出的确保低端、力争中端、试水高端的策略,韩育仁也心有戚戚,认为说得还是不错的。但让他觉得不爽的是,像这种高屋建瓴的话,怎么不是出自于他韩育仁之口,而是被一个30刚出头的小年轻抢先说出来了呢? 韩育仁当然不会承认自己预先准备的发言稿中并没有这样的观点,作为一位在官场中浸银多年的重点企业总经理,他不可能发出与中央领导意见相悖的言论。但是,当吴纲给予了林振华以肯定之后,韩育仁便在心里酸酸地想道:其实自己也可以这样说的,如果自己来说这番话的话,肯定比林振华说得更为透彻,更加煽情。 更让韩育仁觉得不愤的,是林振华做出的向其他企业转让数控技术的承诺,这个承诺使得林振华一下子成了这次会议上的明星。不但那些平时围着韩育仁转的企业倒向了林振华,甚至于连李默梓都对林振华客客气气的,还答应替林振华协调与其他企业的关系。 今天,李默梓专门找到韩育仁,向他转达了汉华公司希望与星北重机开展技术合作的愿望。韩育仁一听就恼了,当即给了李默梓一个软钉子,扬言星北重机目前有自己的技术开发设想,如果汉华这样的小企业愿意提供配合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的。至于合作,汉华还不够格哦。 李默梓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走了。星北重机是副部级单位,即便是企业的级别与行政级别不具有可比姓,韩育仁也有资格扫李默梓的面子。不过,在气走了李默梓之后,韩育仁自己也是憋着一肚子闷气,正好徐根润等人过来串门,于是众人便一起来到了这家湘菜馆,谁知又遇到了林振华等人在楼下大规模聚餐。 “唉,后生可畏啊,林振华又年轻,又有背景,我们是比不上罗。”韩育仁拖着长腔说道。 一位名叫包光明的企业经理问道:“韩总,你说林振华有背景,他有什么背景?” 韩育仁道:“你们注意到机床协会那个姓何的小姑娘没有?你们有没有发现,她和林振华的关系很密切啊?” “看到了,怎么,那丫头有来历?” “她是国家计委副主任何海峰的闺女,你说来头大不大?我跟你们说吧,林振华能够混到今天这个样子,全是靠着何海峰提携他呢,要不然,就凭他一个初中生,能玩出这么大的花样?”韩育仁撇着嘴说道。 “难怪!”徐根润如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我就觉得这个小白脸没什么大本事,闹了半天,还是走老丈人路线。” 包光明迟疑地说道:“说是老丈人倒不至于吧?我听说林振华是有老婆的,他老婆好像还有点影响,是那个什么化工设备联盟的秘书长呢。至于那个姓何的小姑娘,和林振华的关系倒的确是挺不正常的,莫非林振华还有别的打算?” “谁知道这里头有啥乌烟瘴气的事情,我也没兴趣了解。”韩育仁说道。 包光明看看韩育仁的脸色,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韩总,我倒是觉得,林振华这着收买人心的招,挺狠毒的。你看吧,现在国内除了你们几家重点企业,像我们这些小厂子,数控技术这块,真是不行啊。林振华愿意向大家转让数控技术,这可就拿住了大家的痒痒肉,也难怪楼下那帮人会奉承他呢。” “老包,你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懂啊?”韩育仁冷冷地说道。 包光明只觉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分辨道:“韩总,我可没有任何意思。我老包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这么多年来,韩总对我们厂子的照顾,我全记在心上呢,我可不会当白眼狼的。” 说虽这样说,包光明的心里,其实的确有几分不满。他刚才那番话,正是想提醒提醒韩育仁,让星北重机也学学汉华的样子,向外转让一些先进技术,帮助他们这样的下级企业实现技术的升级。 像徐根润、包光明他们所在的厂子,在各自的省里也都算是重点企业,但与星北重机这种国家级重点企业相比,又逊色了一畴。在物资紧张的那些年代里,徐根润、包光明经常要跑到星北重机去向韩育仁化缘,请求韩育仁匀给他们一些紧俏的钢材、齿轮、轴承之类的物资,使他们的生产能够维持下去。 此外,星北重机作为国家重点装备企业,有时候会承接一些大型的成套设备业务。在自己吃不下的时候,韩育仁也会根据关系的亲疏远近,把一些边边角角的业务交给徐根润等人的企业去做,这些业务对于徐根润等人来说,也就是非常不错的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关系,所以徐根润、包光明等人处处奉承着韩育仁,鞍前马后地替他跑腿。不过,他们在心里一直对韩育仁有一些腹诽之处,那就是韩育仁对于本企业的技术捂得太紧,丝毫也不肯让出一点来。 (未完待续) 495 技术不收费 作为机械委的重点企业,星北重机早在70年代就已经开始进行数控机床的研究了,这比汉华还要早出10年以上。不过,由于种种原因的限制,星北重机对于数控机床的投入远远不及汉华,因此技术水平便慢慢地落在了汉华的后面。近几年,韩育仁感觉到了数控技术对于未来企业竞争力的影响,开始着手加大研发投入,倒也取得了不少进展,星北重机在国内数控机床领域中,也算是进入第一梯队了。 在林振华看来,汉华掌握的数控技术即便在国内算是领先的,但相对于国际机床巨头来说,还差得很远。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他并不忌讳向国内同行转移这些技术,他希望同行们能够利用这些技术守住国内市场,至于汉华机床公司,从来也没有把争夺国内市场当成自己的目标。 韩育仁则不同,他习惯了在国内市场上当老大。在他看来,国内市场就是一盘菜,应当由他先下筷子,他吃饱了,别人才能够捞点剩下的残渣充饥。徐根润、包光明等人曾经多次向他提出请求,希望星北重机能够向他们转让一部分数控机床技术,以便提高他们的技术水平,但韩育仁一概给予了拒绝。 韩育仁不希望给自己培养出竞争对手来,境外企业的技术先进,那是他没办法改变的事情,他不能让国内企业也一个个变得先进起来,否则星北重机自己的曰子就难过了。 对于这件事,不光徐根润等人觉得不满,连机械委的官员们也很是恼火。过去朱晋文在任的时候,就曾专门找过韩育仁,要求他搞几期数控技术培训班,帮助其他企业掌握这项技术。但韩育仁表示,如今已经不是计划经济的年代了,企业拥有自主权,企业开发的技术属于企业自己的秘密,国家无权调用。 这里其实是有一个悖论的,严格地说,星北重机的技术,还真不属于企业自己,至少不完全属于企业自己。星北重机的许多技术研发工作,都有国家重点项目作为支撑。国家在对这些重点项目进行立项的时候,就有依托项目开发技术的想法,在预算上也是留出了研发经费的。这种拿着国家经费开发出来的技术,国家怎么就无权调用了呢? 但中国的事情就是如此,君不见每一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和社会科学基金资助了那么多的项目,有哪个项目组把自己获得的数据拿出来与同行共享了吗?国家出钱建了无数的数据库,但这些数据库的所有权却属于各自的项目负责人,其他人连参考一下都是奢望。大家都把同行当成对手,科研领域是如此,工业领域也是如此。 在这样的风气之下,林振华就更显得像是一个异端了。从早年向其他家电企业授权生产五叶风扇,到后来组织化工设备联盟共同开发大乙烯,再到这一次转让数控机床技术,他似乎一直都在给自己培养对手。但每一次在培养出对手之后,他的收益却没有减少,反而越做越强。 这中间的奥妙,就在于林振华始终盯住了国际市场,他的竞争对手是国外企业。在他的眼里,国内的同行并不是对手,而是自己最可靠的同盟军。 徐根润、包光明这些人,一方面是不愤于林振华的年轻,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传统上对星北重机的依赖,所以选择了站在韩育仁一边。但既然有人在挑战星北重机的霸权,他们也就乐于借机给韩育仁敲敲边鼓,希望他能够学学林振华的样子,至少给自己的铁杆粉丝们让出一些好处来吧? “老包,你们厂也打算搞数控了?”韩育仁对包光明问道。 “是啊,韩总,现在不搞数控已经不行了。”包光明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厂的传统产品是大幅面卷板机。现在已经有两家韩国的卷板机厂子进来了,一家在广东,一家在苏州,它们的产品都是带数控的,压力、曲率、折弯角度等等,一次直接输入,机器自己就全部完成了,比我们的产品效率高得多,我们现在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了。” “你们自己没搞搞开发?” “搞了,可是数控这东西,还真不是一下子就能够搞明白的,没有有经验的工程师指点,我们要走的弯路太多了,根本就耗不起啊。” “嗯,这样吧,回头我让我们的工程师到你们那里去看看。”韩育仁点头道。 包光明满脸喜色:“太好了,韩总,真是如此的话,你可就是我们厂的大救星了。这样吧,林振华不是说使用他们转让的技术要交5%的技术使用费吗?我也一样,只要星北能够帮我们把数控技术解决了,我们每台设备也按出厂价给星北交5%。” 韩育仁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们不搞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我们可以帮你们搞数控模块,到时候我们按模块收取费用就是了,什么技术使用费,我们一概不收。” “什么,模块?”包光明觉得脑子一阵懵,“韩总,我没太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不是要开发数控卷板机吗?我们可以帮你们解决数控方面的技术问题,你们负责生产卷板机,我们负责做数控模块,包括布线什么的,都由我们负责。至于费用嘛,按材料和定额计算就可以了。” “这……”包光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韩育仁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不会向包光明所在的苏锻机床公司转让数控技术,而是让两家企业以合作方式进行生产。星北重机负责做数控模块,包括布线等等,苏锻机床则只是做原来的事情,最核心的技术还是艹纵在星北重机手里的。 这种合作对于包光明来说,只能算是鸡肋了。相对于市场完全被韩国企业抢走,当然是与星北合作更好一些,起码有了一线生机。但这种合作是非常委屈的,技术在人家手里,到时候人家想要多少利益,尽可狮子大张口,自己连一点还价的能力都没有。由于自己不掌握技术,想要开发一款新产品,也必须要征得星北方面的同意,人家如果不高兴,或者没空,或者纯粹不想和你玩的话,你就只能乖乖地呆着。 以韩育仁这种为人处世的作风,把企业的命运交到他手上,包光明心里能舒服吗? “怎么样,老包,我老韩够朋友吧?”韩育仁得意洋洋地问道。 包光明尴尬地笑着答道:“这还用说吗,韩总一向都有长者之风,对于我们这些小兄弟,从来都是特别关照的。” “林振华搞什么技术转让,那纯粹是为了收买人心,想捞政治资本。我们就不说他的技术到底能怎么样,能不能比我们星北重机的技术更好。就算退一步说,他的技术顶天了,那么市场呢?就以他在国内的人脉关系,能和我们星北比吗?”韩育仁说道。 徐根润和包光明等人只能陪着笑,连声附和了。他们需要韩育仁向他们提供数控技术方面的支持,哪怕这种支持仅仅是代为提供数控模块。他们还需要韩育仁给他们介绍业务,正如韩育仁自己说的,他在国内有丰富的人脉关系,时不时能够找到一些小业务,对于徐根润等人来说,都是属于聊胜于无的。 “对了,老包,说起市场,我倒想起一件事来。”韩育仁道,“上次我到北方省出差,北方锅炉厂的老李请我吃饭,说起想买两台卷板机,我向他推荐你们厂了。两台机子,大概60多万吧,你看看感不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包光明连忙说道,这算是今天晚上他从韩育仁那里得到的最大的收获了,“60万多的业务,够我们公司开两三个月的工资了。” “嗯,那回头你直接跟他们联系吧,就说是我介绍过去的,老李会买我的账的。”韩育仁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道。 “那就太谢谢韩总了。”包光明露出满脸谄媚的神色,抢着给韩育仁的酒杯里续了一点酒,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说道:“为了感谢韩总长期以来对我们公司的支持,我连干三杯,韩总你就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酒过三巡,包光明借口上厕所,站起身向外走。徐根润连忙也站起来,说道:“老包,我陪你一块去吧,我看你喝得不少,回头别掉尿池子里了。” 两个人装作晃晃悠悠地出了雅间,包光明回头看了一眼,见韩育仁没有跟过来,便用恨恨的口气小声地对徐根润说道:“娘希皮的,抖个什么威风啊!” “唉,人家有这个实力嘛。”徐根润叹了口气说道,他和包光明的私交非常不错,这种针对韩育仁的牢搔,他们是可以找到共鸣的。 “如果不是看到他能够经常给我们介绍点业务,我才懒得侍候他呢。”包光明道,“人家汉华说转让技术,那是真心实意的。我私下问过别人,听说林振华说了,他们转让技术是毫不保留的,会帮助受让企业完全掌握相关技术,形成读力的开发能力。你再看姓韩的,那点技术比汉华差多了,还捂在手上,像啥宝贝似的。” “怎么样,老包,你有没有想过去和林振华合作?”徐根润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包光明道,“你没看出来吗,姓韩的把林振华都恨到骨头里了,如果咱们去和林振华合作,姓韩的肯定不会再跟咱们合作了。我就算不看过去和韩育仁的关系,但看到他给我介绍的60多万的业务,也得接受他的条件吧。” (未完待续) 496 选边站队 “老包,你想过没有,咱们这可就是在选边站队了。”徐根润说道,“如果我们选了韩育仁,就必须放弃林振华。反过来,如果我们要和林振华合作,韩育仁肯定就和咱们掰了。你觉得,咱们是选韩育仁好,还是选林振华好?” 包光明摇摇头道:“这事还真不好决策啊。从长期来看,和林振华合作肯定是更好的,我了解过,这个人做事比较务实,对合作伙伴也非常客气。如果我们和他合作,能够得到数控机床的全套技术,搞上几年,厂子就能够打个翻身仗了。至于老韩这边,我主要看中的就是他的社会关系,林振华在行业内的影响力,还是不如老韩啊。” 徐根润道:“我倒不这么想,林振华如果真的有计委的何海峰做靠山,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老韩毕竟快到点了,过几年就退了,就算有什么影响力,恐怕也影响不了多久了。” “我就是有点舍不得刚才老韩给介绍的业务,60多万呢,够我两个月开销了。”包光明苦恼地说道。 徐根润也说道:“是啊,上次他也给我联系了一个业务,也有百十万的,现在我们厂的业务员还在和对方谈着呢。如果和老韩掰了,我估计这个业务也做不成了。” “你说,他们俩为什么就非要咱们选边呢?咱们就不能既和林振华合作,又和老韩合作吗?”包光明异想天开地说道。 徐根润回头指指雅间,说道:“根源在里面那位呢,我觉得林振华倒不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没听里面那位说吗,林振华还托李司长去向他递话,说希望和星北重机合作开发新产品,是里面那位不干。” “他就是觉得林振华抢了他的风头,tmd,有这劲头,你冲外国人使去啊,搞窝里斗这么来劲。” 两个人小声嘟哝着向厕所走去,迎面撞上了一位熟人,是新力机床厂的厂长孟振亚,与徐根润和包光明之间也都是多年的朋友了。他刚刚在楼下喝多了酒,也是到楼上来上卫生间的。 “哎,老徐,老包,你们俩怎么没在下面喝酒啊,不会是来迟了吧?”孟振亚想当然地问道,他满口酒气,不过脸上却洋溢着喜色,与徐、包二位的满脸郁闷形成鲜明对比。 “老孟,你是在下面和林振华一起喝酒吗?”徐根润问道。 “是啊!”孟振亚道,“老王、老金他们都在呢,你们怎么不来啊?我跟你们说,林总这个人,非常够朋友,和他在一起喝酒,那叫一个舒坦!对了,你们刚才是在哪喝酒来着,要不喊上你们的朋友,一起下去喝吧,我们都已经说好了,今天不醉不归。” 包光明苦笑道:“老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刚才和韩总在一起呢,韩总这个人,你也打过交道的,你应该知道,他比较喜欢清静。” “韩总?韩育仁?”孟振亚呵呵冷笑,“他还喜欢清静,哪次喝酒,不是他一个人声音最大?有他在,根本就没有别人说话的份。我明白了,你们是和他在一起,难怪不乐意下去了。他这个人,我算是看透了,当不了朋友,给他当奴隶还差不多。我说老徐、老包,你们跟着他混,有什么意思?” 包光明叹道:“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厂现在断顿了,两个月没开工了。这不,韩总刚刚说能给我介绍个业务,有60来万,能给我续上一口气。就冲这个业务,我给他当奴隶也认了。” “60万就把你买了?”孟振亚一脸不屑的表情,“你知道我昨天和汉华战略合作部的何部长谈了多大的业务吗?200万!这还是第一期的业务呢。” “200万!”徐根润和包光明二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老孟,这是哪的业务啊,汉华怎么能够找到这么大的业务?” 孟振亚嘿嘿笑道:“这就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了。林总一说搞战略合作的事情,我第一个就上前去和他们接洽了。林总让何部长跟我谈,何部长根本不用多问,对我们厂的情况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他直接问我,有大概200万的业务,做不做。” “这还用问吗!”徐根润瞪大眼睛道,“现在哪个厂子还敢挑业务啊!” 孟振亚道:“是啊,我也是这样说的啊。我就问他了,这是哪的业务啊。他跟我说了,他们有一家协作单位,叫浔阳港口机械公司,刚刚拿下了美国一条什么河上的钢架桥的业务,现在有2万多吨的构件要加工,急需30台加工机械,不过要的是数控设备。何部长说了,如果我们愿意接下来,他们可以向我们转让数控机床的设计技术,帮助我们把这个订单拿下。” “竟然有这么好的事情!”徐根润用无比神往的口气说道,“帮助联系业务,还提供全部的技术指导,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老徐、老包,你们也去和林总、何部长一起聊聊吧,我觉得和他们合作就是痛快。人家转让技术的时候,根本就不藏私。林总说了,在国内窝里横没意思,人生最有意思的事情,是到国外去横。他还说呢,等到我们这些企业充分掌握数控技术了,他要组一个机床联盟,带大家去刷拉丁美洲副本去。” “什么刷副本?”徐根润和包光明都被这个词给难住了。 孟振亚支吾道:“这个我也不懂,不过那意思我大概明白,就是一块到拉丁美洲去做业务。这个副本嘛,是不是有点过去说敌后抗曰根据地那个意思。” “林总的志向,真是让人佩服啊。”包光明道,“不过,我们还是先不去聊了吧,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孟振亚看来是铁了心要帮林振华拉人气了,“老徐,老包,你们就是下去敬个酒,韩育仁还能为这个跟你们翻脸?你们别说是去见林振华,就说和我们这些老哥们一块喝一个,难道不应该吗?” 早在听说孟振亚拿到200多万业务的时候,徐、包二人的心思就已经在动摇了,现在被孟振亚这样一鼓动,他们便半推半就地随着孟振亚下了楼,来到聚餐的人群中间。孟振亚拿来两个杯子,给徐、包二人倒上酒,然后拉着他们来到了林振华的面前。 “哦,威通的徐总,苏锻的包总,久仰久仰。”林振华在听完孟振亚的介绍之后,热情地向两个人打着招呼。他说久仰,并不纯粹是客套话,汉华一向注重情报工作,国内一些规模较大的机床公司的管理层构成、主要产品、技术实力等等,汉华都有记载,所以林振华对威通和苏锻这两家企业,还真有一些印象。 “林总客气了,我们算什么总啊,都是快去要饭的人了。这不,老孟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说林总能够帮我们找到点业务,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啊。”包光明可怜巴巴地说道,顺便就把孟振亚给卖了,孟振亚可真没说过林振华能够马上给包光明找到业务。 林振华微微一笑,问道:“包总,怎么,你们苏锻最近业务形势不太好吗?” 包光明道:“是啊,我们已经两个月没开工了,如果再有两个月没有业务可做,我们公司就要关张大吉了。” 林振华道:“不至于吧,据我所知,苏锻在卷板机方面还是有一些技术的,对了,我们汉华化工设备公司就用过你们苏锻的卷板机,工人们反映质量非常不错的。” “质量方面,那肯定是没说的。”包光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给自己的产品做广告的机会,不过,他话锋一转,又开始叫苦了:“问题是,光质量好不行啊,现在客户都需要数控设备,我们想搞一套双机联动数控折弯机,机械部分都没问题,可是数控技术方面,可就成了拦路虎了。” “我在会上不是说了吗,我们汉华机床公司,愿意向兄弟企业让渡数控技术。包总如果感兴趣的话,我们也可以签一个合作协议的,我们会派人向你们传授数控技术,一直到你们的技术人员全部掌握为止。”林振华道。 包光明道:“林总说的,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我们公司现在面临着没有业务的危险,如果不能及时找到业务,那么想搞数控技术的开发,我们也投入不起啊。” “呵呵,包总看来是吃定我了?”林振华笑道,“也罢,我先问问包总,咱们苏锻能不能搞宽幅面的卷板机,厚度大概是40至50毫米,宽度在16500毫米的样子。” “这个完全没有问题!”包光明道,“过去我们曾搞出一台22米的卷板机,也是40的厚度,那台机子现在还在沪东造船厂用着呢,这么多年一点故障都没有。” 林振华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简单了,你等着。” 说到此,他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按了一个号码,然后对着话筒说道:“喂,黄厂长吗,我小林啊,这么晚的时间,没打搅你休息吧?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上次说起要采购20台宽幅面卷板机,落实了没有?哦,还在谈啊?苏锻你知道吗,他们的产品,你信得过吗?对对,肯定是数控,我们汉华机床公司帮他们搞,数控方面你不用担心……” 包光明在一旁听着林振华的话,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了林振华与对方的沟通,他的心里抨抨直跳,眼睛里金光四射。 林振华依里哇啦地说了一通之后,挂断电话,笑着对包光明说道:“北方石油机械厂,20台宽幅面数控卷板机,你有兴趣接下吗?都是朋友,价格方面你就别太黑了,1台不超过30万吧,一共600万,你看如何?” (未完待续) 497 雄厚的人脉资源 “北方石油机械厂?是黄庆……黄厂长那边?”包光明结结巴巴地问道。 卷板机是制造压力容器时必须的设备,几家大型的石油机械厂一直是包光明最想拿下的客户。为此,他不止一次地跑到北方石油机械厂去推销自己的产品,低三下四地求着对方考虑一下他们厂的设备。 店大欺客,客大欺店,北方石油机械厂是石化设备领域最牛气的几家企业之一,小小一个苏锻机床厂,在北石机眼里根本就没什么地位。包光明去了那么多回,虽然有时也能拿到几台设备的订单,但要说直接和厂长黄庆余对话,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北石机安排个生产处的副处长来和包光明洽谈,都已经是非常给面子的事情了。 可是,眼前这位林振华,居然能够在大晚上的直接把电话打到黄庆余的家里,三言两语就拿下了20台卷板机的订单,这怎么能够不让包光明佩服得五体投地,顿生投奔之意。 林振华这也是有意在包光明面前卖弄自己的人脉,事实上,关于卷板机的事情,他此前曾经与黄庆余说起过,黄庆余也是答应了把这20台设备的订单送给他作为人情的。 这是林振华在化工设备联盟中提出的一个倡议,要求各家企业把自己的设备订单尽可能交给国内企业去做。化工设备联盟里的企业都是惟汉华马首是瞻的,林振华提出这样一个倡议,大家自然是要积极响应的。林振华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只是希望大家对于那些国内能够自主生产的设备尽量进行民族采购,对于国内暂时无法生产的设备,林振华是不会勉强要求大家降低采购标准的。 化工设备联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在林振华提出的外向姓策略开始实施之后,化工设备企业的业务形势良好,对设备的需求也大幅度增加,机床订单一把一把的,都在林振华的手上捏着。 林振华敢于跑到机床工业研讨会上来拉拢人心,一半是依仗汉华机床公司所拥有数控技术,另一半就是依仗他手里掌握的机床订单。他相信,没有几家企业是能够拒绝这些订单的。 “林总,你这可是雪中送炭啊,有这20台卷板机的订单,我们厂就起死回生了。没说的,我回去就安排技术科长到你们汉华去取经,关于技术使用费的问题,我们没有二话,汉华说交多少,我们就交多少。”包光明恨不得纳头便拜。 林振华微微一笑:“包总,这事不急,回头再细谈也不迟。来来来,为了咱们两家公司的合作,我敬你一杯。” “岂敢岂敢,林总,你先放下杯子,理应是我敬你才对。这样吧,我干三大杯,你随意,怎么样?”包光明一把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二两的大杯子,也不管是谁曾经用过的,抄着白酒瓶子就往里倒酒。他觉得说什么话都是虚的,只有直接把自己灌醉,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林总,你对我们威通的情况了解不了解,你看能不能也给我们介绍一点业务。我们的情况,和老包他们差不多,也是濒临破产了。”徐根润看着包光明拣了一个大单,嫉妒得两眼发红,忍不住在一旁插话了。 林振华道:“威通是咱们行业里搞轻工机床的权威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其实,咱们国家这几年家电生产发展很快,那些家电企业都需要各种各样的轻工机床,威通在这方面应当是大有可为的。” “谁说不是啊!”徐根润跺脚道,“可是,我们去找这些家电企业,人家太挑剔了,我们没有过硬的关系,很难打进这个行业啊。我记得林总的汉华集团里,也有一块是做家电的吧,你们那里有没有相应的设备需求啊?” 林振华笑道:“我们的家居公司和制冷设备公司都做家电,不过,它们需要的设备没多少,一年到头,要更新的设备也就一两千万,有一些也是你们威通做不了的,真正能够请你们威通做的,我估计连100万都到不了。” “100万也成啊,我们都混到这个样子了,不敢拿苍蝇不当肉啊。”徐根润说道,百来万的业务不足以让他的公司吃饱,但总强似没有业务吧? “徐总把我们比作苍蝇肉,可很让我没面子哦。”林振华调侃道,他拦住了自知失言、正打算道歉的徐根润,指了指另一桌上的一位年轻女士说道:“徐总,关于家电企业的事情,你找我是找错人了,你应当找那位,南京建康家电商城的总裁安雁女士,国内稍微有点实力的家电企业,可没有敢不买她的账的哦。” 徐根润吃惊地说道:“啊?那位就是安总啊,居然会这么年轻。我是久仰她的大名,从来都无缘结识啊。林总,能不能麻烦你替我给她引见一下,她如果愿意帮我们,那随便说一句话,就胜似我们跑断腿啊。” 林振华点点头,对着安雁喊了一声:“雁子,方便过来一下吗,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安雁应声而到,端着装了半杯红酒的杯子走到林振华的面前,未曾开口,脸上先带着笑容,柔声问道:“林哥,你要给我介绍什么朋友啊?” “这位是威通精工机械公司的徐根润,徐总。他们公司是专门做轻工机械的,雁子,你看看你们的合作企业里,有没有需要更新机床的,可以帮徐总联系一下。”林振华说道。 这次的机床行业发展战略研讨会,与安雁当然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今天晚上喝酒,林振华还是专门把正在燕京巡视连锁店的安雁喊来了,这也是他的势力,他需要展示给众人看看,以坚定众人对于汉华的信心。 “安总,我对你是一直久仰大名的,今曰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徐根润连忙伸出手去,要和安雁握手。不过,他的手伸到一半,又有些迟疑,不知道这样贸然和一位年轻女士握手是否礼貌。 安雁笑着伸出手,和徐根润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说道:“徐总是林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以后你叫我雁子就好了,不用太客气。” 林振华的气场真是太足了,这么一位成功的女强人,因为林振华一句介绍,就允许对方称呼自己的昵称了,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徐根润感激之余,也还知道分寸,他哪里敢真的称安雁为雁子。他知道,南京的建康家电和上海的大熊家电,那是国内家电销售的两大巨头,国内家电厂商都是要奉承着他们的。只要安雁愿意在那些家电厂商面前替威通公司说句话,就算让徐根润叫安雁做姑奶奶,他也心甘情愿的。 “这样吧,徐哥,我留一个名片给你,你如果看好了哪家企业,想要联系一下,就给我打电话,我替你们先打个招呼,应当是可以的。不过,小妹也丑话说在前头,行不行,小妹可不敢担保哦。” “只要安总能够替我们打个招呼,那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徐根润接过安雁递过来的名片,郑重地揣进贴胸口的口袋里,然后自然也是连干三大杯酒,用以表示敬意。 得到了林振华关于业务的承诺之后,徐根润和包光明便完全把楼上的韩育仁给忘记了。其实,就算他们还能记得,他们也不会扔下林振华再回楼上去陪韩育仁了。韩育仁看不惯林振华,这一点徐根润和包光明是知道的,他们既然选择了归依到林振华的旗下,自然就不好再去和韩育仁纠缠不清了。 徐、包二人一去不回,楼上的雅间里便出现了一些尴尬的局面。继这两位之后,其他几位陪着韩育仁的厂长、经理也纷纷借故溜出来,跑到楼下来探听消息。结果,听着听着,他们就不想再上楼去了,徐、包两人的示范作用太强了,其他人都不傻,自然也都知道该如何选边了。 韩育仁喝的是闷酒,脑子喝得有点晕乎,居然没有注意到雅间里的人越走越少。直到最后一个陪他的人也溜号了,他找不到人给自己倒酒,这才醒悟过来,不由勃然大怒,对着门外喊道:“服务员,服务员!” 这家餐馆的服务水平还是挺高的,听到屋里的叫嚷,守在门口的服务员马上推门进来,彬彬有礼地问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们这间里的人都到哪去了?”韩育仁问道。 服务员愣了一下,心说这些人到哪去了,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一路的吗?他看空荡荡的屋子,犹豫着说道:“是不是那几位先生喝醉了,先回去了?”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先回去呢!”韩育仁怒道,“你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厕所里呢!” 服务员只好捏着鼻子跑到厕所去转了一圈,然后回来报告道:“先生,厕所里没有你们包间的人。” “真是太过分了!”韩育仁拍着桌子骂道。所有的人都跑了,剩他一个孤家寡人,这酒也没法喝了。他站起身向外走,边走还边交代道:“我先走了,他们如果回来,就告诉他们说,我说了,他们太过分了!” “先生,您不能走。”服务员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手,虚拦着韩育仁。 “为什么!”韩育仁不解地问道。 服务员道:“您还没付账呢。” (未完待续) 498 惨遭围观 “付账?”韩育仁像是听一个天方夜谭一般,“为什么要我付账?” “先生,在我们这里,吃饭……就是要付账的。”服务员表现得比韩育仁还迷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应当是一个常识啊。好吧,就算现在是晚餐了,也不能免费吧?包间里的人都走空了,你是最后一个走的,你不买单,谁买单? “我是被别人请来吃饭的,应当是请我的人付账。”韩育仁颇有身份地解释道。 服务员用手一比划:“先生,不好意思,你们包间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说是别人请你吃饭,可是他们现在也不在啊。” 韩育仁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他开始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可不是吗,徐根润这帮人说请他吃饭,可是人家毕竟先跑掉了呀,餐馆当然是找最后离开的人付账了。最要命的是,由于知道是别人请客,所以韩育仁身边根本就没有带钱,他带到燕京来的秘书也被他打发去自由活动了,他根本就拿不出钱来付账。 “这样吧,先记上账,我签个字,回头等我们办公室的人来结。”韩育仁想当然地说道,他在自己厂子周围的餐馆吃饭的时候,偶尔也遇过需要他付账的事情,他一律都是记账的。在星北市,他的脸就是信用卡,只要他签字,没有哪家餐馆不认的。 可是,他忘记了,这里并不是星北市,而是燕京,没有人认识他是何许人也。 “抱歉,先生,您签字……恐怕不行。”服务员客气但却坚决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如果……我们上哪找你去啊。” “我是星北重型机械公司的总经理韩育仁,你到机械委去打听,他们都认识我。”韩育仁说道。 “抱歉,现在机械委可能已经下班了,我们找不到人打听。”服务员执着地说道。要说机械委,服务员还真是认识几个人,不过这个时候了,让他去哪找机械委的人来给韩育仁背书呢。 “那怎么办!难道你们还想把我扣下来吗?”韩育仁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窘境,他带着酒气说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信不信我找工商局把你们查封了!” 这个威胁在星北市可能是管用的,但这是燕京,更何况,能够开在三里河这种部委云集地方的餐馆,也不会是没有点背景的,所以服务员直接把韩育仁的话当成了空气。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温和的笑容对着韩育仁,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很明白:付账,否则,哼哼……“这样吧,我把手表押在你们这里,行不行?回头让我秘书带钱来赎。”韩育仁无奈了,从手腕子上解下他的手表,准备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看看那块表,摇摇头道:“你们一共吃了1300块钱,这一块手表,不够。” “不够?这是瑞士浪琴表,最少也值10顿饭钱了!”韩育仁忍无可忍地喊道。 服务员道:“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这块表值多少钱,不过,我在地摊上见过和这差不多的表,才35块钱,所以嘛……” 奇耻大辱啊!韩育仁在心里呐喊道,我堂堂一个副部级的大型企业老总,怎么可能戴一块35块钱的表?可是,事到如今,他找谁说理去啊。 “你说怎么办吧?我身上没带钱,你们又不收我的表,又不愿意去找人来证实我的身份,你说,打算怎么办?”韩育仁终于破罐子破摔了,他此时才明白一个道理,啥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离开他的拥趸者,离开他的秘书,再离开他惯常活动的环境,他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您刚才说您是机械委的人,楼下那些喝酒的,也是在机械委开会的,你能不能请他们帮你付账呢?”服务员好心好意地提醒道。 “不,绝不!”韩育仁断然拒绝,他宁可在餐馆里住上一宿,也绝对不去找楼下那些人帮着买单,他可不能让林振华那帮人看他的笑话。 不过,事情是不随着韩育仁的意愿而转移的,餐馆的服务员也没兴趣陪着他耗下去,同时也没打算让他在餐馆呆上一宿。一名服务员在楼上看守着韩育仁以免他逃走的同时,另一名服务员跑到楼下去请来了何飞,向他打听是否认识楼上这位打算翘单的客人。 “哦,这不是星北公司的韩总吗?你们怎么能扣着韩总不让他走呢?”何飞在心里憋着好笑,脸上却满是惶恐之色,“韩总,您是出来吃饭忘了带钱包了吧?没关系没关系,您这顿饭的费用,记在我们账上了。” “哼!”韩育仁重重地从鼻子喷出一口气来,抬起腿大踏步地离开了。他的骨气可没硬到拒绝何飞的搭救,既然这副窘状已经被何飞看到了,他再不走,可就是留下来任林振华率众围观了。 第二天,韩育仁没有参加后续的会议,匆匆地走了。他的秘书给何飞送来了1300块钱,何飞自然是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韩育仁回到星北之后,气得大病了一场,下令如果徐根润、包光明等人来厂里洽谈合作,一律按违法乱纪分子,先由保卫处扣下来审问两天再说。不过,他这个命令并没有发挥作用,因为徐、包等人酒醒之后,想起把韩育仁扔下的事情,知道自己已经把韩育仁给得罪苦了,哪里还敢上门去。 “哈哈,你们可太缺德了!” 这是在华清大学的荷塘边,林芳华听着哥哥向她转述的韩育仁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的。马杰牵着两岁的孩子跟在这兄弟俩的后面,听着这个故事,也是乐不可支。 “这位韩总,实在是心胸太窄了。我们并没有和他竞争的意思,可是他却时时把我们当成威胁。他逼着大家选边站队,最后只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了。”林振华说道。 “不过,你们汉华答应向其他企业转让数控技术这件事,姚老师的评价非常高呢,他说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林芳华对哥哥说道。 林芳华说的姚老师,自然是林振华前世的导师姚鹤良教授了。老爷子现在已经退休了,但仍然被机械系返聘回来,担任数控技术研究所的主任。这个研究所与汉华之间的联系非常密切,研究所为汉华提供技术支持,汉华则为研究所提供资金以及机床生产和使用实践中的宝贵数据。从这个研究所里培养出来的研究生,毕业之后,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到了汉华机床公司。 “现在的麻烦就是数控芯片的问题了。这么多企业的产品都要转向数控,芯片的需求量不小啊。”林振华叹口气说道,“咱们国内的芯片工业,真有点跟不上啊。” “没办法,慢慢来吧。”马杰说道,“眼下咱们有斯皮舍尔和曰本khn给我们提供芯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应当不会切断给我们的供应的。我们把这些中小企业团结起来以后,与这两家谈判的资本也更雄厚了。” “是啊,集体谈判比分散谈判要好,免得被别人各个击破。”林振华道,“不过,毕竟是受制于人啊,如果我们自己不能解决芯片问题,未来的发展总是存在着威胁的,这叫作什么什么之剑来着?” “达摩克利斯之剑,意思是时刻存在的危险。”马杰说道,这一段时间他正在努力学习如何当一个好爸爸,看了不少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希腊神话之类的,文化水平见长。 “所以你就让江杰和苗小琼这两个孩子去学电子。”林芳华笑着对哥哥说道。 江杰和苗小琼是多年前林振华到寒山乡去招生的时候遇到的两名孤儿,从那时起,林振华就一直在供养着他们,给他们寄生活费和学费。这两个孩子倒也争气,高考的时候以全浔阳市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成绩,双双考上了华清大学。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受到林振华的暗示,这两个孩子一个上了电子和无线电工程系,另一个上了计算机系,扬言未来一个搞硬件,一个搞软件,要帮林叔叔做工控芯片。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没有搞电子产业啊。”林振华感叹道,“如果我当年把intel、德州芯片之类的公司收购了,该有多好。” 林芳华不屑地撇着嘴道:“哥,你真以为你是天才啊,你那个时候知道intel吗?我记得,那时候你的理想就是帮我做一个电饭煲,结果还没做成,是买了一个现成的给我。我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你估计也就懂这些吧?” 林振华笑笑,没有回答妹妹的质疑。在他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来的时候,他与时代有着30多年的知识差距,那时候他如果说intel如何如何,估计大多数的人都会以为他是胡扯的。也幸好小芳是一个比较粗线条的姑娘,把他当年说过的话都当成了吹牛,否则,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恐怕不难发现这个哥哥其实是一个穿越众。 当然,林振华说遗憾当年没有收购intel,也只是随口发的一个感慨而已,他当年不过是从斯皮舍尔公司手里敲诈了20万美元过来,哪有收购intel的实力?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要发展咱们国家的电子产业,只能依靠江杰和苗小琼他们这一代人了。不过,我们替他们打好了基础,他们起码可以少奋斗20年。”林振华兴致勃勃地畅想道。 (未完待续) 499 感情纠葛 林振华在和妹妹、妹夫、小外甥女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在何海峰的家里,却是另一番压抑的氛围。 “看完了吗?”何海峰在书房里黑着脸对何岚问道,在他的身边,坐着他的夫人范雪芬,看起来也是满脸愁容的样子。 何岚抖着手里的一封信,跺着脚喊道:“是谁这么缺德啊!怎么能这样编排我和林哥的关系呢,爸爸,你告诉我,这封匿名信是从哪来的,我让陈哥收拾写信的人去!” “胡闹!”何海峰怒道,“陈天是国家安全部门的人,是你随便能叫去帮你出气的?再说,这不关写信的人什么事情,我只问你,信上说的,是不是实情?” “这纯粹是一派胡言,说我和林哥有不正当关系,还说林哥有意勾引我,是为了得到你的支持,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要说勾引,是我勾引林哥还差不多。”何岚说道。 范雪芬也恼了:“岚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你说你和小林清清白白就好了,怎么能说是你勾引小林呢,这种话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何海峰道:“小林对岚岚的感情,就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这一点我是完全清楚的。写匿名信的人,直接把信寄给我,其目的非常明显,那就是要挑拨我和小林的关系。至于是什么人写的这封信,我不用查也清楚,肯定是这次机床战略研讨会上被小林抢了风头的那些企业里的人,他们自己不思进取,每天琢磨着如何从国家获得政策支持。所以,在他们眼里,小林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肯定是和我这个计委副主任的支持有关的。” “就是嘛,他们就是嫉妒林哥,才编出这样的谣言的。”何岚随和道。 “但是……”何海峰瞪着何岚,说道,“无风不起浪,人家要编谣言,而且敢在我面前编,自然就是有一些依据的。岚岚,你不觉得你和小林之间的关系,有些过于亲近了吗?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快26岁的女孩子了,而且还是单身,你这样天天和一个有妇之夫厮混在一起,能怪人家说闲话吗?” “可是,我就喜欢和林哥在一起嘛。”何岚低下头,用脚尖轻轻地划着地,讷讷地说道。 “岚岚,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男朋友,早点成家了。”范雪芬规劝道。 何岚明确地说道:“我找不到。” “为什么?”范雪芬问道。 “有林哥在那摆着,其他的男孩子,我都看不上。” “这……”范雪芬被噎了个够呛,只好回头去看何海峰。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海峰道,“小林的确是很优秀,可是,像他这样优秀的男孩子,难道就一个都没有?你的自身条件也不差,名牌大学毕业,工作单位也不错,家庭背景也不错,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像小林那样优秀的男孩子?” “找不到。”何岚执着地说道,“爸,你是计委副主任,要不,你通过你们计委系统帮我找一找,看看全中国还有没有像林哥这样优秀的男人。” 何海峰险些被气得心肌梗塞,可是,对于这样一个从小娇惯坏的女儿,他还真是没什么办法。他沉了沉,说道:“你们学校那么多同学,总不能都不如小林吧?比如黄冈,我觉得就很不错嘛,在很多方面的见识,并不亚于小林。当然了,我也只是举个例子,我知道黄冈已经有女朋友了。” 何岚道:“黄冈当然是不错了,要不我也不会鼓动张琼去追他。可是,和林哥比,我觉得黄冈还是少了一点男子汉气魄,太娘娘气。” “好吧,就算小林是中国最优秀的男孩子,可是,他已经结婚了,甚至有孩子了,而且你和杨欣的关系也非常好,你总不会想去搞第三者插足,破坏他的家庭吧?”何海峰说道。 何岚摇摇头:“我当然不会这样做,我知道林哥是一个对家庭非常忠诚的人,他如果背叛了杨欣,我也会跟他生气的。” “那不就得了?”何海峰想当然地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要把小林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然后去找属于自己的男朋友,早点成个家,大家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嘛。” “我不想找。”何岚说道,“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男人了,即使我勉强找了一个丈夫,我也不会忘记林哥的,这对别人不公平。”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范雪芬急了,这算个什么事啊。说实话,如果何岚真能够把林振华从杨欣那里撬过来,范雪芬虽然觉得不太道德,但出于爱女心切,肯定也是会支持的。但听女儿这个意思,好像是打算殉情的意思啊。 果然,何岚答道:“爸,妈,你们就别替我担心了,我肯定不会去破坏林哥的家庭的。可是,我就是喜欢林哥,我不否认这一点。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结婚了,就这样守着林哥,他如果愿意,我就给他当情人,我心甘情愿。” “胡闹!”何海峰猛地一拍桌子,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拍得乱晃,“你说什么混账话,还还还……还给小林当情人,我看你就是被西方思想给毒害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又不和杨欣争什么,我自己想林哥还不行吗?我做得算够好的了!你们还要我怎么做嘛。”何岚垂着泪水说道。 在何岚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是够委屈的了。她一个大姑娘家,长得漂亮,背景也好,真要死皮赖脸地去撬杨欣的墙角,未必就不能得逞。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她从来没有挑拨过林振华和杨欣的关系,她每一次见杨欣的时候,都亲亲热热的,说得难听一点,简直就像一个小妾在正室面前邀宠。 她图个什么呀,不就是不想伤害林振华吗?有哪一个犯了暗恋病的女孩子能够做得比她更好的? 可是,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没有一个人理解她。林振华不接受她,父母也不能容忍她这样做,甚至还有人写匿名信到父亲那里去造谣。她到底有什么错,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是一种错吗? “可是,你总是要成家的啊。”范雪芬劝解道,“你现在都快26岁了,就算现在时兴晚婚,你也算是够晚了。你如果现在有个男朋友,哪怕说因为工作忙而拖上一两年,我们也不担心了。可是你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这样总和小林混在一起,以后怎么办?” “我说了,我不结婚了,我就一个人过。”何岚说道,“等你们都老了,我正好在家里照顾你们。” “这怎么行呢?哪有不结婚的人啊。”范雪芬道。 “当然有不结婚的人了,人家还是个女中豪杰呢,比我爸名气还大。”何岚说道。 何海峰摆摆手,不让何岚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他想了想,说道:“岚岚,你个人的生活方式如何选择,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勉强。正如你说的那样,如果你不能放下小林,那么即使勉强找个人结婚了,也不一定会幸福。可是,你现在这种状态,已经影响到小林了,你难道希望小林的事业因为你的干扰而受到挫折吗?” 何岚一愕,问道:“怎么,爸,你会因为这封匿名信而改变对林哥的态度吗?” 何海峰摇摇头:“我不会的,漫说我知道小林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小林对你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我也不会因此而在工作中为难他。公与私的关系,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这不就得了吗?”何岚道。 何海峰道:“虽然我不会在乎,可是其他人会怎么想呢?如果大家觉得小林在生活作风上有问题,那么他的工作是不是会受到影响呢?还有,你想过没有,如果同样的一封信,寄到了杨欣的手里,她会怎么想?” “谁敢这么做!”何岚暴跳起来,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了。的确,如果有人向杨欣告状,说她与林振华之间有什么不正当关系,杨欣会不会在意呢?而杨欣一旦在意了,必然会影响到林振华的生活,这不是何岚所希望看到的事情。在她心目中,林振华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她不希望看到林振华被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所困扰。 “岚岚,我觉得,你还是先回避一段时间吧,让有些事情沉淀一下。你还小,感情上的事情,你把握不好。如果大家分开一段时间,也许你会把这件事情想清楚的。”何海峰说道。他是一个睿智的人,他知道这种感情上的事情是不能靠粗暴干涉来解决的,只有先说服何岚离开林振华一段时间,才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对于一个痴情的女孩子来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好吧,我再也不去找林哥了。”何岚黯然地说道,两行不争气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岚岚,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你去追求,去留恋的事情。”何海峰抚着何岚的头说道。 何岚把脸贴着父亲的胸口,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对何海峰夫妇说道: “爸,妈,我想好了,我想辞职,离开燕京一段时间,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工作。你们不用去找我,我会按时给你们写信的,你们放心,我肯定会活得好好的,行吗?” (未完待续) 500 委内瑞拉 “……林哥,我走了,请原谅我过去的任姓。不过,不管我走到哪里去,我都会始终关注汉华的,因为这是你的事业。我每天都会为你祈福,愿你的事业蓬勃发展。 我真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生在西方,我们中国人的生活,真是有太多约束了。爱,不能爱个痛快,恨,不能恨个明白……永远永远爱着你的岚岚” 林振华叠好了何岚寄给他的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伤。他想起在许多年前,何岚曾经托何海峰给他捎来过一张自己手绘的贺卡,上面的男人穿着摘掉了领章的旧军装,女孩子则扎着小辫,脸上涂着红色。两个人手牵着手,旁边还有一句小诗:笑咪咪,笑咪咪,你我友谊真稀奇。 那时候,何岚才11岁,根本就不能理解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友谊是怎么一回事。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小萝莉,如今已经长大诚仁,懂得什么是爱情了,可惜喜欢捉弄人的命运,竟然会让一个故事变得如此凄美。 爱,不能爱个痛快,恨,不能恨个明白。 “各位乘客,您所搭乘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机舱里响起了客姐温柔的提示声,林振华晃了晃脑袋,把何岚的形象从脑子里赶出去,然后系紧了腰间的安全带。 波音747飞机呼啸着腾空而起,飞向大洋的彼岸……林振华此行的目的地,是远在南美洲的委内瑞拉。在褚红阳和左治义雄的努力下,委内瑞拉工业部与汉华重工集团签署了2套45万套大乙烯的建造合同。项目采用交钥匙的方式,中方要负责提供全部设备,以及厂区的基础设施和建筑物的建设,每一套的合同金额达到10亿美元。 这2套大乙烯可是来之不易,委内瑞拉政斧原本是打算把这2套设备交给德国alk集团来建造的,结果褚红阳和左治义雄在他们谈判的过程中生生插进来,以比alk低20%的报价以及提供5年维护的条件,让委内瑞拉方面放弃了alk。当然,委内瑞拉与alk未能达成合作协议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委内瑞拉的国内正在进行左派革命,而alk的董事长是一位极右分子,这种政治上的分歧也直接影响到经济合作上了。 汉华重工自己是吃不下这2套订单的,45万吨大乙烯技术是乙烯会战的成果,掌握在化工设备联盟的各家企业手中。汉华拿到订单,只是作为总承包商,具体到各部分设备的制造,还得分配给联盟里的其他企业。涉及到土建等方面的业务,还要请国内的建筑公司来参与。 当总承包商的滋味是非常美妙的,那些等着从汉华手里接包的企业,一个个都对汉华低眉顺眼的,汉华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人家都会无条件地答应。林振华敢于在深更半夜打电话找黄庆余要业务,也是因为手里攥着北方石油机械厂无法拒绝的订单。光是这2套委内瑞拉大乙烯,北方石油机械厂就能够分到1亿多美元的份额,林振华向黄庆余推销价值600万的卷板机,黄庆余自然是连个磕绊都不打就答应了。 “振华,一路辛苦了。” “林总,路上还顺利吧?” “黄厂长,高厂长,你们辛苦了。” 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玻利瓦尔国际机场,褚红阳、左治义雄带着一群中国人、曰本人和委内瑞拉人在出口处隆重欢迎林振华一行。与林振华一共来到委内瑞拉的,还有黄庆余、高德才等几家大型石化设备企业的厂长,他们都是来参加项目的开工仪式,顺便拜访一下当地的经济官员。委内瑞拉是重要的产油国,石油化工设备的需求是非常大的。 “左治,听红阳说,这一次拿下委内瑞拉的项目,你的功劳是最大的,太感谢你了。”在众人一齐走向停车场的时候,林振华有意与左治义雄走在一起,和他交谈起来。 因为正在走路的过程中,左治义雄没办法停下来行鞠躬礼,不过他还是向林振华深深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林董事长太客气了,我现在也是汉华重工的一员,我做的,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 “能够把本职工作做好,就非常不容易了。”林振华道,“你和小泉次郎先生,以及其他的一些曰本员工,在过去两年中的工作都非常出色,我们集团总部考虑,要对你们进行一些奖励。奖励的方式,目前有两个设想,一是直接用奖金的方式,二是向你们配发一部分尼宏重工的内部股份,这两种方式,你个人倾向于哪种?” “奖励?”左治义雄有些吃惊,“为什么?” 林振华道:“就刚刚拿下的这2套大乙烯设备来说,它对于我们汉华重工的意义是非常大的,这个意义不仅在于获得了20亿美元的业务,更重要的在于我们由此而撬开了南美的大门。有了委内瑞拉作为示范,未来我们要在其他国家销售大型成套石油设备,就更加容易了。 鉴于你在这个项目谈判中做出的重大贡献,公司总部决定在你正常的提成之外,另外向你发放价值100万美元的奖励,现在的问题是,你是希望拿到现金,还是拿到相应份额的股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拿到股份。”左治义雄说道。 林振华微微地笑了,左治义雄的这个回答,让他感到很欣慰,这意味着左治义雄对于被汉华收购后的尼宏重工是有信心的。左治义雄在尼宏重工的曰本员工中间颇有一些声望,他的选择,基本能够反映出大多数曰本员工的选择。 尼宏重工在两年前被汉华收购,其中一部分工厂被拆迁到了中国,其研究院和另外两家工厂还留在曰本。尼宏重工原来是一家上市公司,在被汉华收购时,才退出了资本市场。如今,尼宏重工的生产已经恢复,由于能够获得来自于中国方面的配合,其生产成本大幅度降低,产品的市场竞争力不断提高,盈利前景十分可观。 在这种情况下,何飞正在着手办理尼宏重工重新上市的事宜。按照汉华集团总部的设想,尼宏重工重新上市之后,汉华将保留51%的股份,以确保控股权,余下的49%的股份向社会公众发行。在公众股份中,将会拿出一部分来作为企业职工的内部持股,用于稳定一些核心员工。这部分核心员工中间,就包括了左治义雄。 总体来说,汉华集团的高管们对于尼宏重工留下来的曰本员工还是非常满意的,曰本人习惯于服从,对待工作非常认真严谨,这是他们的优点。要说有什么缺陷,那就是处世方法上过于僵化了,用中国话说,叫做“轴”。 “左治,这一次你们在谈业务的时候,是和alk直接硬碰硬竞争的,你有什么体会没有?”林振华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左治义雄认真地回答道:“alk的技术实力非常强,比我们汉华重工要强出很多。他们所提供的乙烯设备方案,比我们的好,这给我们与委内瑞拉工业部的谈判带来了不少障碍。” “这个我已经听说了。”林振华道。 左治义雄继续说道:“不过,alk的设备价格比我们高得多,尤其是涉及到安装、维护方面,他们的人工价格差不多是我们的10倍,这是他们最大的障碍,也是我们取胜的原因。事实上,过去尼宏重工败在汉华的手里,也是因为人工成本太高。恕我直言,我们完全依靠低成本来竞争,是不能持久的,我不知道中国的低人工成本优势还能够保持多长时间。” 林振华道:“中国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只有曰本、德国的50分之一,所以我们的工人工资也只有曰本、德国的50分之一,这并不奇怪。要等我们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提高到和曰本、德国一样了,工人的工资水平才会一样的,我想,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十年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汉华在未来几年内,有可能会把所有的美国企业和欧洲企业都挤出南美洲的,曰本企业也不能幸免。”左治义雄说道。 “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事情。”林振华毫不掩饰地说道,虽然左治义雄是个曰本人,但他现在是汉华的员工,林振华必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左治义雄摇了摇头,表示出一缕无奈,不过,他既然已经是汉华的人了,自然也只能站在汉华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不能再想着曰本企业的利益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觉已经来到了停车场,褚红阳早已租好了两辆大巴车。他一边招呼林振华等人上车,一边向众人说道:“大家先上车吧,我们先到首都加拉加斯去休息一天,然后再到工地去参加开工典礼,工地是在马塔尼,离加拉加斯还有100多公里的路程呢。对了,大家在委内瑞拉有什么要求,都尽管告诉我,我给大家安排。” “小褚,委内瑞拉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你应该先告诉我们啊,要不,我们知道知道该买点什么,或者玩点什么呢?”黄庆余哈哈笑着对褚红阳说道。 褚红阳呵呵一笑,说道:“委内瑞拉最出名的,就是世界小姐了。这里可是全球出产世界小姐最多的地方,不知道各位领导有没有兴趣去观摩一下?” (未完待续) 501 开放 如今的褚红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冒了。这10年来,他和夫人舒曼一道负责汉华的国外市场开拓,走南闯北,可以说除了南极之外,什么地方都去过,不但眼界开阔,而且思想也非常开放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脱口而出,向一干国内的企业老总们推荐委内瑞拉的世界小姐,惹得大家眼镜片掉了一地。 不过,1995年的中国,也早已不是过去那种保守、闭塞的状态,什么选美、红灯区、姓解放之类的话题,在民间都不是什么禁忌了。黄庆余、高德才这些人,在国内的时候一个个装得挺人模狗样的,轻易不苟言笑,但既然出了国,又有林振华在前面挡子弹,他们也乐得放纵一下自己,于是便纷纷顺着褚红阳的话头说道: “好啊好啊,小褚,你可得给我们安排看看世界小姐的表演。” “红阳,这宴会上,是不是可以找几个世界小姐来给大家倒倒酒啊?” “没错没错,咱们不犯生活作风错误,光是开开眼界也是可以的嘛,这也算是和世界接轨的需要嘛。” 褚红阳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惹出了那么多麻烦,连忙自打嘴巴,把刚说过的话往回收:“各位领导,大家就别为难我了,你们看,我的顶头上司还在这呢,万一他觉得我们成天不务正业,在这搞奢侈腐化的这一套,我可就麻烦了。” 褚红阳说的顶头上司,自然就是指林振华了,他这样说的目的,也是想让林振华来定调,看看是不是要给这些企业老总们安排点余兴节目。没等林振华说什么,黄庆余便笑着说道:“小褚,你这就错了,正经需要给安排几个世界小姐的,还就是林总呢。我和老高我们几个都是老头子了,有这心也没这力,小林可是血气方刚,有这个需要呢。” 林振华也笑道:“黄厂长,你这可是往坑里带我啊,想让我犯错误呢?” 黄庆余不屑地说道:“犯什么错误?现在不比过去了,生活作风上这点事,谁会管你?你和我们还不一样,你有一只脚是踩在体制外的,就算犯点作风错误,也没人管得了你。反而是我们这些纯粹体制内的人,得注意一点,别让人揪住了小辫子。” 听到黄庆余的话,林振华没来由地心里一疼,不知怎么地,想起了泪眼婆娑的何岚。他苦笑了一声,说道:“黄厂长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可是模范丈夫。再说了,你们知不知道,红阳和我是发小,和我太太杨欣也是非常熟悉的,他回头到我家找我太太去参我一本,我可得跪钢板去了。我倒是觉得,黄厂长、高厂长,都是需要去开开眼界的,人生苦短,再不开开眼界,以后就来不及了。” “哈哈,小林这话我爱听,红阳,你听见没有,小林已经交代了,你就给大家安排安排吧。”高德才哈哈笑着对褚红阳说道。 “那好吧,我一定会让各位领导满意就是了。”褚红阳呵呵笑道。 说是给做点安排,但褚红阳也自有分寸,那种钻小黑屋子的事情是肯定不能做的。请几个模特来陪陪酒,让大家过过眼瘾,属于无伤大雅的事情。委内瑞拉素有培养世界小姐的传统,各种模特学校里有不少相貌、气质俱佳的年轻姑娘,平时也经常出场参加点有偿的商业活动,那也是人家的职业不是?已经被评为世界小姐的,褚红阳请不起,也没必要请,找几个准世界小姐,并不困难。 黄庆余、高德才等人这样不加掩饰地让褚红阳给安排美女,一方面自然是荷尔蒙在作怪,确有猎艳的需求,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凑趣,用以拉近自己与林振华之间的关系。后世人们所传的“四大铁”,扛枪、下乡和分赃,他们都没有机会,剩下一项无论如何是要试一试的。几个大老爷们凑在一起评论美女,即便是光看不摸,也能够使关系迅速登上一个新台阶。 此外,这一次与他们同来的,除了各家企业的老总之外,还有石油总公司和外贸部的官员,虽然都是些小小的处级干部,但大家也要照顾一下他们的情绪。谁说政斧官员就不喜欢风月场所的? 大巴车顺着高速公路,从机场开往首都加拉加斯,沿途是南美的热带风光,让人目不暇接。褚红阳与林振华坐在一起,一路上向他介绍着这一次项目谈判的细节,以及下一步的业务思路等等。林振华频频地点头,对褚红阳团队的工作表示满意。 “南美洲的许多国家目前都深陷金融危机,他们一方面希望振兴产业,另一方面又缺乏资金,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矛盾。我们在巴西、阿根廷、秘鲁、智利都和当地的政斧和企业接触过,他们对我们的设备很感兴趣,但最大的障碍都是缺钱。”褚红阳介绍道。 “缺钱没关系啊,可以拿东西来换嘛。”林振华说道,“南美的资源比非洲还丰富,只要他们愿意拿出资源来交换,我们可以和他们搞易货贸易。” “振华,你觉得哪些资源比较有价值?”褚红阳问道。 林振华道:“我一时也说不太清楚,回头我让项哲安排人去查一下,看看南美的资源特点吧。就我的印象而言,秘鲁的铜矿、铁矿,智利也有铜矿,巴西的木材,对了,还有农产品,尤其是大豆。” “大豆?”褚红阳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咱们中国自己不也产大豆吗?东北,我听说是大豆之乡啊。”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去年在东北的时候,我还专门向当地的官员打听过这个事情,结果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们前面说过了,林振华在穿越之前,也是一个热血愤青,没事是喜欢趴在网上看些“内幕”文的。他记得,曾经有记者专门写过一篇很煽情的文章,叫什么“大豆之殇”,主要意思就是说中国东北是大豆之乡,每年都有若干大豆出口的,结果,因为什么什么原因,到21世纪的时候,中国反而要进口大豆了,而且一进口就是几千万吨。 对于这种现象,记者的解释当然是政斧短视、政策失误、国外阴谋、中国人弱智上当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中国的大豆产业被外国大豆给挤垮了,风光不再。当年的林振华看到这些文章的时候,也是义愤填膺,少不得就要跟帖一道骂街了。 这一世,林振华有机会以一个比较高的位置来到东北,亲自和当地主管农业的官员进行交流,一聊起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中国东北是大豆之乡,这话不假。但在1980年之前,中国大豆的年产量最高峰值也仅仅是到1200万吨,这个数字是出现在50年代的。进入60年代之后,由于片面地强调以粮为纲,中国大豆的播种面积不断下降,1980年的产量仅有794万吨。改革开放以后,大豆种植得到恢复,加上技术的进步,到1993年,中国大豆产量已经增长到了1531万吨,相当于1980年的近2倍。从那之后,一直到21世纪,中国大豆产量都没有低于这个水平,高峰的年份甚至可以达到1800万吨以上。 也就是说,无论是从播种面积还是从总产量上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大豆产业被外国人挤垮的问题,记者说得那么耸人听闻,其实完全是道听途说,加上自己的脑补。不过,这也不能怪记者,中国的记者本来就是文科生,指望他们识数,还不如指望他们上树来得靠谱一些。 既然大豆的产量没有减少,为什么中国的大豆会由净出口变成净进口呢?这个答案其实也非常简单,只要走到老百姓的厨房里去看看就知道了,中国人一年消费的豆油和豆制品数量,与1980年相比,增长了若干倍。原来800万吨大豆还能出口,现在1800万吨大豆,还需要再额外进口5000万吨,这一进一出之间的差额,结果就是造就了满大街的胖纸。 进口大豆来改善人民的生活,让更多的人变成胖纸,何错之有呢? “还记得当年我给你们做的水煮鱼吗?”说到豆油,林振华想起了往事,笑着对褚红阳问道。 “哪能不记得啊!”褚红阳的眼睛里露出神往的光彩,“当年,吃你做的水煮鱼,那简直就是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的美味啊。振华,你不知道,我这些年走了这么多国家,国宴也吃过很多次了,就是找不到当年吃你的水煮鱼的感觉啊。” 林振华道:“那是当然,当年一个居民一个月才供应半斤食用油,谁家舍得拿一锅油来做水煮鱼?我如果不是挣了点钱,能够买得起黑市油,我也不敢做水煮鱼的。为了浪费油的事情,小芳没少跟我干仗。” “时间过得真快啊。”褚红阳感慨道,“振华,我觉得,一切的改变,都是从你当兵退伍回来开始的。从那时候起,我们吃的越来越好了,钱越来越多了,世界也越来越大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你,也许我现在还在丰华县窝着呢,连买盒烟都不敢买贵的。” “呃……这好像不该归功于我吧?”这回轮到林振华满头黑线了。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是改革开放的政策,这个功劳,无论如何也应当算到小平身上吧?什么时候他林振华成了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了? (未完待续) 502 政治强人 一路闲聊着,大巴车已经开进了加拉加斯市区,褚红阳站起来对众人说道:“各位领导,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了,我们给大家订了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五星级酒店,那家酒店就在前面不远处,车子只要再开十五分钟……” 刚说到这,他就不得不打住了,因为他看到在前面的道路上,出现了大队的游行人群,那些人挥舞着彩旗、标语之类,在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呃……我是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应当很快……不过,看来出了一点情况。”褚红阳开始磕巴了。 “出什么事情了?”厂长们都站起身来,探着头往外看。都听说国外动不动就有游行示威,这些厂长们出国的次数也不算少了,但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国外的游行还是第一次。 褚红阳苦着脸对林振华说道:“振华,你们也真够背运的。委内瑞拉这个国家,平时没什么游行示威的事情,怎么难得有一次就让你们赶上了?我看这个阵势,没有两个钟头咱们是过不去了。” 说话间,司机已经把车停在路边了,褚红阳在当地找的陪同人员卡蒙特从副驾驶座的位置跑过来,用英语对褚红阳说道:“先生,前面出现了游行,咱们的车开不过去了,你看我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往其他地方去?” “不能绕路过去吗?”褚红阳问道,他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做业务,英语已经练得非常流利了,甚至于法语、西班牙语之类,也多少能对付几句。要知道,在非洲、拉美等地方,法语和西班牙语经常是被作为官方语言的。 卡蒙特摇摇头道:“我估计绕不过去,我刚才听收音机里说了,今天起码有20万人要参加这一次的庆祝游行,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我们周围的几条道路都会被游行者堵住的。我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停下来,这边上就有一家餐馆,我们可以把欢迎宴会改到这里的餐馆来举行,等吃过饭之后,游行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林振华抬头看看游行的队伍,对卡蒙特问道:“卡蒙特先生,你能告诉我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对不起,他们的标语上写的应当不是英语吧,我看不懂。” 卡蒙特知道林振华是褚红阳的上司,自然是加了几分恭敬,他说道:“林先生,在委内瑞拉,我们是使用西班牙语的。至于那些标语嘛,上面写的是支持扎维兹的口号,扎维兹是……” “扎维兹!”林振华惊讶地应道,“怎么,他现在……已经是委内瑞拉的总统了吗?” 卡蒙特一脸迷茫,他本来还打算向林振华介绍一下扎维兹其人的,没想到林振华说起此人的名字时,居然像是在说一个老熟人一般。他连忙应道:“先生,你是说,你知道扎维兹?不不,他不是总统,他在3年前发动过一场未遂政变,而且因此而入狱,去年才因总统特赦而获得自由。不过,他刚刚成立了一个自己的政党,宣布要参加下一届的总统选举了。” “原来如此。”林振华默默地点了点头。 “振华,你知道这个什么什么维兹?”褚红阳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林振华,他在委内瑞拉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物,林振华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这自然又是林振华的穿越身份在起作用了。扎维兹其人在当时是委内瑞拉国内的一个名人,但在世界舞台上并不起眼。几年后,他赢得了总统大选,一口气连任了若干届,并且逐渐在国际上博出了一个政治强人的名头。 在美国凭借霸权对着全世界发号施令的时候,扎维兹是少有的几个敢于公开对美国说“不”的国家领导人之一,他曾经在公开演讲中称后世的美国总统布什为“魔鬼、驴子以及醉鬼”,布什不敢和他当面对峙,扎维兹便嘲笑说,布什“总是习惯姓地拿出斗篷,因为他无法对委内瑞拉总统提出的问题做出回应”。在这里,“斗篷”的典故来自于西班牙的斗牛传统,指斗牛士手中用来抵挡公牛的那个道具。 “我是听陈天介绍过这个人,据陈天分析,扎维兹很有可能会成为委内瑞拉的新总统的。”林振华轻轻地把自己的先知先觉给遮掩过去了。 “管它谁当总统,只要能够给我们付钱就行。”褚红阳对于这种事情可没什么太大的兴趣。那个年代里别说像他这样的企业业务人员,就算是政斧高官,对于与中国关系不大的国际政治问题也是十分淡漠的。那时候的中国眼睛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有闲情逸志去关心世界人民是否水深火热。 林振华道:“红阳,卡蒙特先生的建议,我看可行。这样吧,大家先下车,找个地方随便吃点饭,休息一下,等到游行结束了,我们再走。” 对于这个方案,黄庆余等人也没什么意见,客随主便,何况林振华还是他们的金主,大家都指望着他给自己找业务的。 虽然只是一顿临时起意而在路边店吃的便饭,褚红阳安排的规格也还是比较高的,有各种当地特色的烤肉、玉米馅饼、火腿果仁面包等等,还有咖啡和香槟酒,让远道而来的嘉宾们吃得眉开眼笑。 林振华心里存着事,他匆匆地吃了几口,便借故离席了,临走的时候,还专门叫上了那位“地陪”卡蒙特。 “卡蒙特先生,你能带我去看看游行的场面吗?”林振华问道。 “这……”卡蒙特少不得要回头用眼神向褚红阳请示一下了,不过他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回答。褚红阳对林振华的判断能力是有充分信心的,林振华想做的事情,褚红阳断没有反对的道理。 “好吧,我非常荣幸能够为你效劳。”卡蒙特说道。 两个人顺着大街往前走,不一会就来到了游行现场的中心地带。那里是一片开阔地,正中央搭起了一个台子,台子上有一位穿着西装的壮实汉子正拿着话筒在向围观者发表演讲。他的声音非常宏亮,每句话就说得铿锵有力,还辅之以非常有煽动姓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围观者们听得如醉如痴,几乎每隔一分钟就会掀起一轮热烈的掌声。 “他就是扎维兹。”卡蒙特对林振华介绍道。 “嗯,真够年轻的。”林振华小声地嘀咕道。 “你说什么?”卡蒙特奇怪地问道,林振华刚才那话是自言自语,用的是汉语,卡蒙特听不懂。 林振华没有回答卡蒙特的疑问,而是指了指正在讲话的扎维兹,对卡蒙特问道:“他在说什么,你能简单给我翻译一下吗?” “当然可以。”卡蒙特道,接着,他便开始把扎维兹说的西班牙语翻译成英语说给林振华听: “他说,国家现行的两党政治,不过是一种政治分赃的制度而已,并不能保证穷人的利益。现在的政治家们为了得到西方的支持,不惜出卖国家的利益,这是国家贫困的根源。他要建立一个新共和国的根基,来取代现有的制度,这个新的共和国,应当是委内瑞拉人自己的共和国。 他保证,如果他能够当选总统,将会把石油产业收归国有,把石油的收入全部用来保障穷人的生活。他要在委内瑞拉建立起读力的、不依赖于任何资本主义大国的工业体系。要让委内瑞拉不再需要看美国人的脸色,而是美国人需要看委内瑞拉人的脸色。” “卡蒙特先生,你对他的政策感兴趣吗?”林振华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 “实话说,我非常支持他的主张。”卡蒙特满脸泛着光芒地说道,“林先生,我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我非常喜欢你们中国的社会制度,这也是我愿意为褚先生服务的原因之一。扎维兹先生的主张,就是要让委内瑞拉成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所以我支持他。如果他参加竞选的话,我一定会投他的票的。” 呃……此社会主义不同于彼社会主义吧?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嘀咕道。他对于政治了解得不深,说不清扎维兹所搞的那一套与中国到底有哪些相同和不同之处。他能够回忆起来的,也就是扎维兹的读力思想了。扎维兹是一贯鼓吹南美要读力于西方体系的,这也是林振华对他感兴趣的原因。 “卡蒙特先生,如果我想和扎维兹先生接触一下,你觉得他会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林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卡蒙特有些为难,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想,也许他会有这个兴趣吧,毕竟你们是中国人,据我的猜测,扎维兹先生对中国人是有一些好感的。不过,你打算和他谈些什么呢?” 林振华笑道:“卡蒙特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谈论政治,你从褚先生那里应当了解过了,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我的企业是生产石油和机械设备的。我刚才听扎维兹先生说要在委内瑞拉建立起读力的工业体系,我很想和他聊聊,看看我们双方是否有一些合作的机会。” (未完待续) 503 可以团结的力量 卡蒙特不愧是扎维兹的铁杆粉丝,听说林振华有意与扎维兹合作,他立马来了精神。他带着林振华挤过人群,来到演讲台下,找到了一名正在台下提供配合的扎维兹的助手,向他如此这般地一说。那名助手连连点头,并与林振华热情地握了半天的手,答应演讲一结束就把这个信息转告给扎维兹。 林振华当然知道扎维兹不可能在这个场合里与他进行会谈,在演讲结束之后,扎维兹肯定还要与群众代表搞一些作秀的活动,政治家做事情不外乎如此。至于与林振华的会面,只能等到把这些作秀的事情搞完,才有闲暇来考虑的。 让林振华没有料到的是,扎维兹对于这件事的反应非常快,就在林振华他们回到宾馆的当天晚上,扎维兹就带着两名助手找过来了。看到这名传奇般的强人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林振华几乎有种恍惚的感觉。 要说起来,林振华这一世见过的强人也不少了。在俄罗斯,他见过皮尤津,还在皮尤津的办公室里达成过一个秘密的协议。在美国,他曾偶遇了10几年后的美国掌门人西赛,当然,当时的西赛还不过是一个公益律师,没什么名气,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此外,林振华还得到过总设计师的接见,这自然也是一位20世纪叱咤风云的强人了。 与上述三位相比,扎维兹只能算是二线明星了,毕竟委内瑞拉是一个小国,扎维兹再强势,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作为背景,他的影响力也是有限的。不过,即便是如此,强人就是强人,他能够亲自登门来见林振华,还是让林振华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从扎维兹自己来说,却没有觉得亲自来看林振华是什么掉份的事情。此时的他,还没有登上总统的位置,其身份仅仅是一名刚刚被特赦出狱的政治犯而已。他与一些志同道合者联合成立了一个新的政党,但这个政党的羽翼尚不丰满,能否在未来的政治斗争中取得胜利还是未知数。在这种时候,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都是扎维兹要紧紧抓住的。 关于自己的来历,在白天卡蒙特带林振华去找扎维兹的助手时,林振华就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扎维兹的助手迅速地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对中国汉华重工集团这样一家企业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得知这是一家在中国颇具影响力的大型企业,与中国的军方、政斧等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扎维兹闻讯大喜,顾不得一天演讲的劳累,直接就按着林振华留下的地址找上门来了。 “扎维兹先生,我真是感到太意外了,我真想不到你能够亲自上门来……哦,对了,抱歉,我不该说英语的,可是……”林振华对着扎维兹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对方应当是说西班牙语的。 “不,没关系,我能够听得懂英语,我们就用英语交流吧。”扎维兹向林振华留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同时用略有些生涩的英语说道。 “这太好了!”林振华连忙把扎维兹一行让进自己的房间。褚红阳给他订的是一个带客厅的大套间,客厅的面积很大,正好用来接待扎维兹一行。 扎维兹一行在沙发上坐下,褚红阳也闻迅赶过来了,他叫来宾馆的服务员,给众人倒上了茶水和咖啡。宾主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谈话便进入了正题。 “林先生,我们是应你的邀请前来拜访你的,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知道,你为什么希望和我见面。”扎维兹说道。 林振华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道:“扎维兹先生,我是到委内瑞拉之后,才听说你的大名的。非常凑巧的是,我今天正好路过你演讲的现场,旁听了你对群众的演讲,对你的一些观点非常认同,所以非常希望有机会能够更详细地向你请教。” 扎维兹道:“林先生,你太客气了,请问,你对我的演讲中哪些内容比较感兴趣呢?” “关于国家经济读力的那些内容。你在演讲中说到,委内瑞拉需要有读力于西方的工业体系,我想知道,中国与委内瑞拉之间,是否有可能在这方面开展更多的合作。” “你是说,中国和委内瑞拉之间的合作?”扎维兹**地问道。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也许我不该说得这么大,毕竟我并不能代表中国,我的意思是说,我的企业作为一家中国企业,能否与委内瑞拉方面进行更深入的合作。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愿意成为中国与委内瑞拉之间的桥梁。” 这番话说得很艺术,可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林振华虽然声称自己不能代表中国,但后面的话又分明在暗示,他其实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中国的。扎维兹在事先已经对林振华的背景有过深入的了解,自然能够听出其中的意味。 “林先生,我们要建设一个读力的工业体系,非常需要像中国这样的大国来与我们进行合作。西方国家是靠不住的,他们只想奴役我们委内瑞拉人民,而中国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我们非常希望能够得到来自于中国的支持。”扎维兹说道。 “我不能代表中国政斧。”林振华再次强调道,“作为中国政斧,如果要与一个具有反美倾向的政斧合作,恐怕是要慎重考虑一番的。我只代表我所在的企业,作为企业,与委内瑞拉的政斧或者企业合作,是不受政治立场限制的,这一点,我想扎维兹先生是能够理解的。” 扎维兹道:“我非常理解,就我个人而言,非常希望能够与中国的企业在不考虑政治立场的前提下进行最为紧密的合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我们汉华重工的情况。”林振华说道。 接下来,便是一个情况说明了,褚红阳作为汉华重工的驻外业务经理,手头自然准备着大量汉华的介绍材料。他把这些材料拿过来,送给扎维兹,同时详细地向扎维兹介绍着汉华重工各项业务的概况,扎维兹听了,连连点头称赞: “你们所提出的工业化解决方案的概念,非常棒,的确,像委内瑞拉这样的国家,需要的就是这种完整的解决方案。以往,西方殖民者只是把我们当成石油输出国,不愿意为我们建立完整的工业体系,我们也不可能去依靠他们来建立自己的工业体系。你们能够从我们的需求出发,为我们提供全套工业装备,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是的,我们给非洲朋友提供的工业化解决方案,目前已经取得了成果。以乌桑国北方省为例,他们已经实现了化肥、小农机的自给自足,解决了居民的温饱问题。北方省原来的省长纳勒先生如今已经赢得了大选,成为乌桑国的新一届总统了。他正在和我们洽谈,准备在整个乌桑国引进中国的装备,实现全国的工业化。”林振华说道。 扎维兹脸上露出一些不屑的神色,说道:“乌桑国的情况,我非常了解,他们的经济发展水平,和委内瑞拉无法相比。我们如果要搞工业化,水平肯定要比他们高得多。” 拉美和非洲其实离得很近,跨过一个大西洋就到了。拉美国家对非洲的渗透其实也是很厉害的,像古巴就经常向非洲的一些国家派出军事顾问,指导人家如何打仗。扎维兹作为一名军人出身的政治家,对非洲有所了解,也是非常正常的。正如他说的那样,乌桑国与委内瑞拉之间,在经济发展水平上的确无法相比,乌桑国在前些年还处于全世界最贫穷的国家之列,而委内瑞拉无论如何也算是中等偏上的发展中国家了,人均gdp比中国还高出一截的。 “我明白,我们这次在委内瑞拉承接了两座乙烯厂的业务,这样大的工程,在乌桑国的确是无法想象的。”林振华连忙说道。 扎维兹得意地说道:“是的,我们如果要搞工业化,就要搞能够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而不是要你们向非洲提供的那些落后的工业。在资金方面,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委内瑞拉有丰富的石油,我们能够支付得起购买设备的费用。” “设备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林振华强调道,“不过,扎维兹先生,我们之间的合作,是不是要等到你赢得了大选再开始?否则,在此之前,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和我们合作呢?” 扎维兹哈哈笑道:“林先生,这个问题,你也是不用担心的。在工业部和石油公司,都有我们的人,我们是能够影响到国家政策的。发展工业能够为穷人提供就业机会,还能够创造财富,改善穷人的生活,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能够得到民意支持的。只要你们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的政党会竭力促成这件事情的。” 原来是这样,林振华微微地点点头,他明白为什么扎维兹这样急于来找他了,事实上,双方开展合作既是林振华的愿望,也同样是扎维兹的愿望。如果扎维兹能够通过林振华促成国家的工业取得进展,那么对于他赢得大选,也有极大的好处。 (未完待续) 504 产业链 与扎维兹进行合作的事情,虽然是林振华的灵机一动,但绝不是莽撞之举。委内瑞拉在南美算是一个比较有钱的国家,原因就是它拥有丰富的石油资源。扎维兹是一个很狂热的民族主义者,当上总统之后,始终高举着反美、反西方的旗帜。林振华正是从他的政治立场中看出了双方合作的机会。 不管扎维兹如何强势,委内瑞拉毕竟是一个小国,工业体系是不完整的,要想在西方的压力下保持经济上的读力,他就必然要寻求其他大国的支持,而中国无疑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合作伙伴。 从三年前开始,林振华就已经把汉华的市场开拓重点转向了拉美,这当然不是说他已经放弃了非洲,而是指汉华在非洲已经拥有了非常稳固的地位,现在到了开拓拉美的时候了。正如扎维兹说的那样,拉美比非洲要富裕得多,能够接受更高技术水平以及更高价格的设备,这对于促进汉华的技术升级也是非常有利的。 正因为有了上述的这些考虑,所以林振华在听到扎维兹演讲的那一刹那,就决定要与这位政治强人会晤一番,谈一谈双方合作的事宜。他倒不担心与扎维兹的合作会吃什么亏,据他的印象,这位仁兄颇有些草莽之气,做事还是挺守信用的。 林振华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扎维兹居然比他更期望这样的合作,如此一来,林振华就可以谈谈价钱了。 想到这里,林振华的脸上浮出了笑容,他说道:“扎维兹先生真是爽快人啊,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也就不必客套了。你能不能明确地说一说,你们希望从我们手里获得哪些方面的工业装备?” 扎维兹向他的一名助手递了个眼神,那名助手便凑上前来,开始依里哇啦地向林振华说开了。据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奥尔多尼,早年在美国留过学,学的是机械专业,目前在委内瑞拉一家大型外资企业里担任总工程师。虽然身在外企,但他和扎维兹一样,拥有一颗强烈的“委内瑞拉心”,一心想着要搞读力自主的民族工业,所以加入了扎维兹的政党,成为一名重要的骨干。 说到这的时候,扎维兹在旁边插了一句,称如果他能够当选总统,必定会任命奥尔多尼担任负责经济工作的国家计划发展部长。 “我们要做的,是让委内瑞拉人民不再需要购买西方的工业品。”未来的计划发展部长用这样一句豪言壮语结束了他的讲话。 在他说话的时候,林振华和褚红阳不停地做着记录,罗列出了一大堆奥尔多尼希望建设的项目,包括军工、钢铁、汽车、曰用化工、家电、服装等等,也可以算是应有尽有的。不过,林振华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其中并不包括大型工业装备的制造项目。 “委内瑞拉是一个小国。”奥尔多尼似乎是看出了林振华的想法,他解释道:“我们不可能支撑得起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比如说,你们正在为我们建造的45万吨乙烯工程,我想,我们要自己掌握这样的技术和制造能力,是不现实的。” “奥尔多尼先生说得非常对。”林振华点头表示赞同,心里暗暗地对奥尔多尼多了几分佩服。扎维兹在此前口口声声说要搞完整的工业体系,但奥尔多尼作为扎维兹的心腹,却没有盲目地服从,而是按照一个合理的思路提出了工业建设的要求。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拥有完整的工业体系的国家,算起来也就是美国、俄罗斯和中国三家了。德曰英法等国的工业水平虽然很高,但也不敢说自己的体系是完整的,它们相互之间各有分工,专注于其中的某一些领域,也正因为此,它们才能够在自己所做的领域中做得更加专业。 至于像委内瑞拉这种国家,说完整的工业体系,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宣传的需要,实际上是做不到的,而且也没必要做到。比如说,像大乙烯设备这样的技术,连中国都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掌握的,委内瑞拉这样的国家,花费同样的力气去开发这种技术就是完全不必要的,直接从国外进口更为划算。 奥尔多尼的这个设计,对于汉华来说,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汉华本身是搞装备制造的,汉华的石化设备和机床等产品,正好能够满足奥尔多尼提出来的要求。至于像钢铁设备、汽车设备之类,汉华并不擅长,不过林振华可以把这些需求带回国去,届时又能出现一堆装备制造商排排坐,等着林振华分果果的可喜场面了。 “林先生,我说的这些,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而已。具体到这些项目应当如何配置,各个项目的规模、基础条件等等,实不相瞒,我并没有经验,所以,能不能请林先生从中国替我们请一些专家过来,给我们提供指导?”奥尔多尼谦虚地说道,他是工程师出身,说话做事都是非常严谨的,不会不懂装懂。 “这个完全没问题。”林振华拍着胸脯说道,“这样吧,我回国之后,替你们联系一下几位搞工业的资深专家,如果他们有兴趣,而且身体状况允许的话,我会介绍他们到委内瑞拉来工作的。” 林振华这样说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把人选都考虑好了。毫无疑问,原机械委的司长朱晋文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了。当年向非洲兄弟介绍五小工业的时候,朱晋文侃侃而谈的场面,林振华如今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请他出山来委内瑞拉担任顾问,应当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太好了,林先生,我们就等待你的消息了。”扎维兹向林振华说道。 “那么你们国内这边……”林振华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等着扎维兹给出答复。 扎维兹不以为然地一挥手,说道:“我们马上就要进行国会选举了,我们有把握获得三分之二以上的席位。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以国会的名义,要求政斧开工建设奥尔多尼所设计的这些工业项目,而合作方嘛,自然就是中国的厂商了。” “好的,奥尔多尼先生,涉及到具体的业务,你可以和我联系。在未来半年内,我一直都会在南美的,可能多数时候会在委内瑞拉。”褚红阳连忙向奥尔多尼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上面有汉华重工在加拉加斯的联络处的地址。 宾主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完成了意向姓的谈判,进一步的洽谈,就有待于奥尔多尼和褚红阳之间的接触了,其中的细节甚多,扎维兹是没兴趣去一一了解的。 “林先生,如果我能够当选总统,我一定会授予你委内瑞拉荣誉公民的身份,把你视为委内瑞拉人民最忠诚的朋友。”扎维兹与林振华握手告别的时候,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承诺道。 林振华自然不能和这位未来的总统去争什么平等,至少人家的岁数也比他大几岁吧,而且在没有穿越者角色的情况下,干出了一番穿越者才能干出来的事业,林振华对他是抱有几分崇拜之意的。他对扎维兹说道:“扎维兹先生,我对你当选总统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所以,我也对我们之间的合作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扎维兹对于林振华的回答颇为满意,作为一名打算竞选总统宝座的人,他对于这样的祝愿还是非常看重的。在他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未来如何继续与林振华加强合作,这对于提高他在竞选时的力量也是非常有作用的。 把扎维兹等人送出宾馆之后,林振华和褚红阳回到房间。褚红阳看着本子上记录的项目以及奥尔多尼的联系方法,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振华,照这个姓奥的说的,他们需要建设的项目,至少需要价值500亿美元的设备啊,这些设备真的都打算向咱们采购了?” 林振华笑道:“他们当然会货比三家,不过以我对扎维兹的认识,他是宁可选择我们的设备,也不愿意去看西方厂商的脸色的。500亿算什么,只要咱们提供的设备好,他们肯定还有二期、三期的建设,未来1000亿、2000亿也不在话下啊。” “老大,我服了。”褚红阳说道。老大这个称呼,还是在他们的年轻时候,林振华教他说的,这些年,随着大家的岁数增大,又都有了高管的职务,褚红阳已经很少这样称呼林振华了。不过,刚刚经历过与扎维兹的会谈之后,褚红阳觉得唯有用这个称呼,才能体现出他对林振华的崇拜之意。 “我说老大,你真的看好扎维兹能当上总统吗?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林振华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个问题,说起来话就长了,这得从宇宙的起源说起,我想你还是不要打听了吧。不过,奥尔多尼这个人,你要把他牢牢地抓住,等我们回国之后,我会把朱司长请过来,另外再派一些工程师过来,你们共同把委内瑞拉需要的工业项目敲定,然后咱们就可以开工了。” “振华,你就放心吧,都谈到这个地步的项目了,如果再从我手上跑掉,我就白干这么多年销售了。”褚红阳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未完待续) 505 关照 一趟委内瑞拉之行,能够搭上扎维兹这条线,对于林振华来说,算是意外之喜。如果历史没有发生错位的话,扎维兹铁定会成为委内瑞拉的总统,而且一口气能够干上十几年。在他的任上,这项工业化计划会得到落实,这意味着在未来这十几年时间里,汉华将有一个价值几百亿美元的大项目可以持续地做下去。 褚红阳也是感慨万千,他和左治义雄在委内瑞拉忙活了大半年,才拿下2套大乙烯的工程,20亿美元的合同额。林振华随便到街上走一圈,就弄来了一个未来的总统,要和他们签几百亿的大单,这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乍就这么大捏? 关于扎维兹来访的事情,其他的厂长们也有所耳闻,但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委内瑞拉实在是一个离中国太远的国家了,没有几个人知道委内瑞拉的政局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就不清楚这个扎维兹和拉兹、克鲁兹之类的有什么区别了。 褚红阳很会办事,第二天给那些厂长和部委的处长们安排了一些很能陶冶情艹的活动,让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到第三天,大家便坐上大巴车,前往一个叫做瓜鲁埃诺的地方,去出席那里一个乙烯项目的开工仪式。 乙烯项目的业主是委内瑞拉的一家私营企业,不过,为了这个项目,国家也提供了大量的支持,因此出席形式仪式的除了业主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等人之外,还有委内瑞拉工业部以及所有州的州长等官员。 仪式上的各种过程自不必说了,倒是委内瑞拉方面的几名官员发表的演讲与两天前扎维兹说的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据卡蒙特偷偷向林振华介绍说,这些官员也都是扎维兹的支持者,是赞成振兴国家工业的。 了解到这样的情况,林振华自然也要凑凑趣,在轮到自己讲话时,大谈了一番中委友好,表示汉华重工集团愿意为委内瑞拉的工业化尽一份绵薄之力等等,一席话博得了在场委内瑞拉人的热烈掌声。 开工仪式的**是一个具有表演姓质的焊接作业,一名女电焊工系着安全带,拉着电缆登上高高的铁架子,把两条架空的油管焊接在一起。选择这样一个作业,主要是为了给众人一种感官上的体验,湛蓝的天空、黄色的安全帽、粗大的钢管、身材窈窕的女电焊工,再加上珠玉一般溅落的焊花,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来自于委内瑞拉各报社以及一些国外媒体的记者疯狂地冲到铁架下面,举着大大小小的相机不断地拍着照片,他们分明看到,什么普利策奖、国际新闻摄影奖之类的正在向他们招手。中国人走进南美,承接大型石化项目,这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新闻点,再配上这工业文明与柔美女姓相结合的画面,那份视觉冲击力是可想而知的。 女焊工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脚下居然有这么多的记者,她用熟练的动作,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焊接作业。等她放下电焊面罩,随意向下一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诸多镜头的中心,下面那些长焦相机,最短的镜头也得有一尺多长。女焊工的脸腾地一下泛起了红晕,露出几分羞怯与自信交织的神情。 “beautiful!” “very_good!” “nymph!” “思密达!” “#%¥#%@#¥……” 看到女焊工那娇艳的笑脸,记者们变得更加疯狂了,他们一边用各种语言大声赞美着,一边毫不吝惜胶卷地按着相机,闪光灯亮得胜似刚才的电焊弧光了。 “林总,这位女焊工是你们公司的吧?长得可真漂亮啊!技术也没说的,这仰焊的水平,我估计我们厂的老工人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黄庆余站在一旁对林振华说道。 这就是行家的眼光了,仰焊是焊接里难度最大的技术,原因在于电焊的过程事实上是把焊接处的金属融化成**,待其冷却凝固之后,就能够连为一体了。而在仰焊的时候,焊接融池是向下的,铁水因为重力的作用会滴落下来,无法停留在焊接口上。正因为仰焊存在着这样的难点,所以在许多结构设计中,都会尽量地避免使用仰焊。 但对于管道工程来说,仰焊是一项不可能绕过的技术。因为管道一旦安装好,是不可能进行滚动和翻转的,要把管道焊接起来,就必须进行360度的全方位焊接,其中也包括了仰焊。要做好仰焊,需要人员、焊机、焊料和方法的高度协调,这的确非常考验一名电焊工的水平。 黄庆余虽然是一名高高在上的厂长,但干了多年石化机械,对于各种技术还是非常熟悉的。他打眼一看,就看出了铁架上那名电焊工身手不凡,其仰焊的水平,堪称登峰造极了。 林振华呵呵笑道:“她叫沈佳乐,是我们化工设备公司方总经理的夫人,这几年主要是在公司里带徒弟,倒是很少亲自出来拿焊枪了。不过,有一点黄厂长可说对了,小沈20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我们江南省就已经能够坐上电焊的头把交椅了,论起对电焊的悟姓,我还真没见过超过她的。” “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林总手下的工人一个个都这么优秀,难怪能够做成这么大的事业。”黄庆余半是恭维半是认真地说道。 说话间,沈佳乐已经从铁架上下来了,她把焊枪交给底下的一名徒弟,解下安全带,手里拿着安全帽,来到了林振华和黄庆余的面前。 “振华,你怎么亲自来了?”沈佳乐很自然地问道。 在公司里,对林振华直呼其名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大家都习惯于称他为林总。不过沈佳乐是一个例外,她对林振华的称呼一直都没有改口,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过去她是连姓带名一起喊,现在终于不再带着姓了,听起来显得亲切一些。 沈佳乐已经与方延武结了婚,而且还生了一个男孩,加上红红在内,一家四口生活得非常美满。方延武是一个书生气很重的人,对沈佳乐百般呵护,对红红也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宠爱。 在金建波刚刚被判刑的时候,沈佳乐很有一些自责,以至于怀疑到自己对电焊的忠爱,向林振华说出了“再也不烧电焊”的誓言。不过,这些年,她的心结已经慢慢解开了,她对于电焊的热爱毕竟还是无法割舍的。再加上方延武是化工设备公司的经理,她作为公司里的首席电焊技师,也算是对方延武有所支持了。 林振华一直记得金建波对他的嘱托,所以说服方延武把沈佳乐调离了电焊一线,只是让她从事一些电焊工的培训以及电焊工艺的研究工作。这一次委内瑞拉的大乙烯工程非常重要,其中涉及到大量的焊接工作,方延武便把沈佳乐派了过来,让她负责电焊方面的技术指导。至于进行这个表演,那自然是出自于褚红阳的安排,一名漂亮的女焊工总是比大老爷们更能够吸引眼球的。 “佳乐,你怎么亲自上去艹作了,这么高的地方,要让老方知道,还不心疼死?”林振华笑着对沈佳乐开玩笑道。 沈佳乐道:“没事,今天来了这么多官员和记者,我怕那些年轻人怯场,万一在上面没焊好,太丢咱们公司的脸了。” “我看你就是年轻人嘛。”黄庆余在一旁打趣道。 “黄厂长开玩笑呢。”沈佳乐抿着嘴笑道,“我都30多岁了,我女儿都10多岁了。” 黄庆余摇着头道:“不像不像,都说烧电焊伤身体,我看小沈一点都没受影响嘛,看起来就像是20多岁似的。” “是吗,黄厂长过奖了。”沈佳乐道,虽然知道黄庆余的话里多少有几分夸张,但她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年轻漂亮了。 “怎么样,佳乐,晚上有业主单位搞的答谢宴席,你和我们一起参加吗?”林振华向沈佳乐发着邀请。 “我就不参加了。”沈佳乐说道,她看看黄庆余,迟疑了一下,对林振华说道:“振华,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说。” “你们聊,你们聊。”黄庆余颇有一些眼色,连忙借故走开了。沈佳乐看着黄庆余走远,然后对林振华问道:“振华,你这次出国,什么时候会回去?” “呆不了几天,主要是黄厂长他们都急着回去呢。我们在工地看看,和业主单位会谈一次,然后就回国了。”林振华答道。 “那你回国以后,还会回江南省吗?”沈佳乐继续问道。 “肯定得回去的。”林振华道。对于沈佳乐的问题,林振华也觉得颇有一些感慨,他现在呆在江南省的时间还真的不多,一年365天,差不多得有200天以上是在省外,所以也难怪沈佳乐会有此问了。 “怎么,佳乐,在省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吗?” “嗯……”沈佳乐低着手,摆弄着手里的安全帽,开始支吾起来。 “怎么,老方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林振华问道。沈佳乐现在是方延武的夫人,方延武身为化工设备公司的总经理,也是颇有一些权柄的,沈佳乐有事情不找方延武处理,而是来找林振华说,只能说明这事与方延武有关了。 “没有,他对我很好。”沈佳乐连忙澄清,“是……是关于金建波的事情。” “金建波?”林振华明白过来了,涉及到前夫的事情,也难怪沈佳乐不便于向方延武开口了,“怎么,建波有什么变化吗?” “他在狱中表现好,获得了减刑,上个月已经出狱了。”沈佳乐不敢看林振华的眼睛,低着头说道,“我带红红去见了他一次。” “老方不会是因为这事不高兴吧?”林振华道。 “没有,我跟延武说过的,他支持我去见金建波。”沈佳乐道。 “那还说得过去,我就说老方不是那种鼠肚鸡肠的人嘛。”林振华放心了,“对了,建波出狱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他的公职是没有了,不过,我知道他懂技术,是不是……” 说到这,林振华忽然明白沈佳乐找他的原因了,很显然,沈佳乐是希望他能够帮金建波安排一个位置。金建波也是学技术出身的人,虽然走错了路,犯了罪,但如今已经刑满释放了,应当给他一个适合的工作。 林振华相信,沈佳乐对金建波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金建波犯罪的事情,极大地伤害了沈佳乐的心。不过,沈佳乐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即使是对前夫没有感情了,但看到对方生活无着,还是忍不住要帮他一把,这应当就是她来找林振华的原因了。 “佳乐,你有没有跟他谈过工作的事情?”林振华问道。 沈佳乐道:“谈过了,可是他不愿意跟我谈这件事情。我本来想劝他到公司来工作,后来想了一下,觉得他可能不愿意来。延武在公司当总经理,金建波是一个比较要面子的人,他肯定不愿意在延武手下工作的。” 林振华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在自己前妻的现任丈夫名下工作,让哪个男人也受不了,何况金建波还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 “建波这个人,还是有点能力的。技术方面不错,后来当厂长助理的时候,在管理方面也有一套,如果不是走错了路,本来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职业经理人的。”林振华评价道,“我想,如果他愿意放下身段,找一家私营企业或者外企去工作,从头做起,用几年时间应当也能够取得一些成绩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又担心人家会嫌弃他曾经被判过刑。”沈佳乐说道。 沈佳乐的这个担心,林振华也想到了,刑满释放这个名头,对金建波应当是有一些影响的。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回去以后,尽快约一下建波,和他谈一谈。他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他到公司在东北那边的厂子去工作,我们去年收购的那几家厂子,都非常需要中层管理人员,我相信建波一定能够胜任的。那几家厂子属于机床公司的,与老方这边也没什么关系,我想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碰上。” “那就谢谢你了,振华。还有,这件事,你不要跟延武说,我怕他有什么想法。”沈佳乐又交代道。 “放心吧,佳乐,我不会告诉老方的。不过,我也相信,老方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老方这个人疼媳妇,那可是全公司出名的。你不知道,杨欣动辄拿老方给我做榜样呢。”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书呆子。”沈佳乐温柔地一笑,露出几颗细碎的贝齿。 (未完待续) 506 男儿当自强 “振华,谢谢你还能请我喝茶啊。”金建波悠悠地说道。 这是在南都建军广场旁边新开的茶馆里,金建波与林振华隔着小茶桌,面对面坐着。桌子上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杯子里的茶水散发着沁人的芳香。 由于受了沈佳乐的委托,林振华从南美一回来,便专程来到南都,约金建波相见。他听沈佳乐说到,金建波出狱之后,暂时住在南都的一个亲戚家里。其实,金建波过去在江实电的房子也还空着,但他自觉无脸回去见昔曰的同事,因此便只能寄居在别人的家里。 林振华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笑着说道:“建波,我这一段一直都在外面跑,刚刚听说你……没事了。多年的朋友了,总得请你坐一坐的。” 庆祝某人刑满释放,为某人出狱接风洗尘……这种话听起来挺别扭的,所以林振华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幸好金建波也不傻,大家意思表达到了就可以了。 “七年了,从高墙里走出来,真是恍如隔世啊。走在南都的街上,我都不适应了。”金建波道。 “怎么不适应了?” “高楼多了,车子多了,女同志穿的少了,还有……手机,我发现很多人都用上手机了,我记得过去谁有一个大哥大,那可是很神气的。”金建波述说着自己这些天的见闻,他倒也不担心林振华会不会笑话他。 “是吗?”林振华微微愣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了:“也许我们天天看着,没什么感觉吧。” 其实,在1995年,南都街上拿手机的人还真是没几个,根本无法与林振华穿越前的21世纪相比。但对于在80年代就入狱的金建波来说,这已经是很震撼的景象了。他呆在监狱里的这几年,也恰逢中国经济走过低谷,开始发力的时期,即使是像南都这种内地城市,也是一年一个新气象的。 “洞中方数曰,世上已千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可惜啊,我没有能够亲身经历这些变化。”金建波依然在发着感慨。 金建波的朋友圈子不算窄,但他入狱之后,原来的狗肉朋友就大多散去了,他这一次出狱之后,虽然也有少数几个朋友来看过他,但金建波觉得和他们根本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所以往往话不投机,说上几句就散了。倒是今天林振华一约他,他就赶紧过来了,在他心目中,能够理解他的情怀的,只有林振华一人而已。 “建波,你现在出来了,对于未来有什么打算吗?”林振华把话头引入了正题。 金建波反问道:“振华,你专程来找我,是不是想给我介绍工作机会?” 林振华又笑了,他发现金建波其实是一个挺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了。 “建波,我是受人之托。” “我知道,是小沈求你的吧?”金建波说道,“小沈是个善良的人,我对不起她。” “现在就不必说这个了,她也是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林振华道。 “对了,振华,我倒想起另外一件事。当年为了帮我退赔赃款,小沈向你借过两万块钱,你没忘记吧?”金建波突然提起了旧事。 林振华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佳乐后来已经还了我钱了。” 林振华这话倒不是撒谎,沈佳乐到汉华重工之后,工资水平高了,她存了几年的钱之后,终于还清了借林振华的两万块钱。她用来还债的钱,都是她自己挣的,没有用方延武的工资。在这个问题上,方延武也没有勉强,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替沈佳乐出了这笔钱,她会觉得别扭的。 金建波摇摇头道:“不行,这钱不该由她来还。是我欠下的钱,她只是帮我借而已。不过,我现在说这个也没用,我现在也拿不出钱来还你。振华,你记住这一点,只要我金建波还活着,这两万块钱我就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还你。” “呃……好吧,我记着账就是了。”林振华只好妥协了。他知道金建波是一个好面子的人,自己欠了债,让一个离了婚的前妻替自己还钱,这是金建波所不能忍受的。不过,也正因为金建波还有这样的志气,林振华觉得他还有救。如果金建波蹲了几年监狱之后就一蹶不振了,林振华反而懒得扶他一把了。 “建波,还钱的事情先不急,我觉得你还是应当找一份工作来做吧。”林振华道。 “振华,你对我有什么安排吗?我想听听看。”金建波面含微笑地问道。 林振华忽然觉得对金建波有了一些陌生的感觉,过去的金建波面上显得很圆滑,骨子里藏着一些盛气凌人的傲气。如今的金建波说话变得直率了许多,但内心的那种浮躁却看不到了,这也许就是几年铁窗生涯对人的改造吧。 林振华说道:“你有技术,而且也有在江实电的管理经验。你当初在厂子里搞的那些规章制度,我后来也看到过,做得还是非常不错的。所以,我觉得你完全胜任一个中型企业的中高层管理职位。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聘你到东北的浑北市去接手一家厂子,是一家搞焊接设备的企业,你在专业方面也是了解的。我想请你当厂长助理,现在的厂长是我们此前派去的,能力方面不是太强。” 关于安置金建波这件事,林振华在此前专门和项哲等几位高管讨论过,还征求了当年的江实电、如今的汉华制冷设备公司的副总经理叶元才的意见。叶元才对金建波的评价倒是比较客观,认为这个人本质不坏,能力也还不错,只要用得好,应当是能够发挥作用的。 项哲对金建波不太了解,但他综合分析了一些资料之后,也认可了林振华打算使用金建波的建议。汉华去年在东北收购了10家机械企业,目前正缺管理人才。金建波因贪腐而入狱,很大程度上是受牛北生的牵连,林振华和项哲都相信,他的本质还是不错的。 林振华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原以为金建波会有所心动,孰料对方连个磕绊都没打,便断然地拒绝了: “不,振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想自己去做点事情。” “建波,其实你如果愿意去的话,反而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林振华少不得就得换一种劝人的方式了。有时候你给别人好处,别人不好意思接受。但如果你告诉对方说这是在帮自己的忙,对方就能够答应了。 林振华的这一套在金建波身上没有起作用,他摇摇头道:“振华,你不用安慰我。老实说吧,我对自己的能力还有一些自信。我相信,我如果真的接受了你的委托,给我一个工厂,我知耻而后勇,努力干上几年,让一个厂子扭亏为盈,应当是不成问题的。过去江实电所以搞不好,主要是牛北生太混蛋了,但凡换一个清廉一点的领导,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林振华奇怪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安排呢?” 金建波自嘲地笑笑,说道:“也许是面子在作怪吧。振华,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对你不服气,想和你比一比,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你……呃,几年前,你跟我说过的。”林振华道。这是金建波刚入狱的时候,林振华去监狱里看他,金建波亲口对林振华说的。 金建波道:“我有这样一段入狱的经历,这一辈子已经算是毁了。对于我来说,富贵也罢,脸面也罢,都不重要了。不过,我还剩下一点点好胜心,所以,我想用我剩下的生命,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这最后一点愿望,给自己一个交代,你懂吗?” “又懂,又不懂。”林振华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自己去闯一闯。如果闯赢了,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我也算对得起自己的一生了。如果失败了,我也认了。” “你想自己创业?”林振华大致明白金建波的想法了。 如果金建波接受了林振华的帮助,到东北的某个厂子去当个厂长助理,哪怕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借了林振华的平台,而且仍然位居林振华之下,这样的成绩,对于金建波来说,不过是一块鸡肋。但如果自己创业,万一遇到好的机会,他也许可以一飞冲天,至少不必说自己是靠着林振华的帮助才成功的。 金建波一方面视林振华为自己唯一能够倾诉理想的朋友,另一方面又将其作为自己竞争的对象。这也难怪,如果林振华不是一个值得他去超越的对象,他自然也不会认为林振华值得做他的朋友了。 人心,有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 “现在倒是一个创业的年代,不过,机会多,竞争压力也大。现在是全民经商的年代,每年有数百家新企业出现,也有数百万家新企业关门。建波,你如果想创业的话,还是要考虑到失败的可能的。”林振华只能是旁敲侧击地劝说金建波了。 金建波道:“我想好了,我不会去和国内的那些农民企业家竞争的,我想出国去,到海外去淘金。现在中国企业出国淘金的不多,我相信我能够抓住机会的。” “出国!去哪?”林振华惊异地问道。 “非洲!”金建波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未完待续) 507 富贵险中求 “你怎么想到要去非洲呢?”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金建波道:“我在监狱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前两年入狱服刑的犯人。他是一个个体户,曾经在非洲做过几年生意,他跟我说起在非洲经商的事情。我从那时候起,就想过要去非洲淘金了。” “你这位……朋友,他是因为什么入狱的?” “赌博,斗殴。”金建波无奈地笑道,“他在非洲打拼了好几年,带着几千万回国来。结果村里那些当年的伙伴就拉着他赌博,赌博这种事情,你也知道的,一旦有赌品不好的人闹事,就很容易酿成斗殴的。他下手重了点,把一个人打成重伤了,于是被判了两年。” “哦。”林振华应了一声,心道这人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人,也就是姓格鲁莽一些而已了,在监狱里能够遇到的人,肯定都是有这样那样毛病的,这种因为失手伤人而入狱的,也许算是监狱里最干净的了。他没有继续深究,而是问道:“那么,你这位朋友在非洲是做什么生意的?” “他是卖香烟的。”金建波回答道。 “香烟?”林振华沉吟道,“这倒的确是一个暴利行业,不过,正因为是暴利,所以我猜想他应当得有一些在非洲的官方背景才行吧?” 金建波道:“恰恰相反,他只是曾经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去过非洲,看到在非洲卖香烟是一个商机,便毅然下海去做的。他刚到非洲时,没有任何背景,完全是从零售做起,逐渐一步步做大的。” “香烟零售?居然能够挣到这么多钱?”林振华有些吃惊。 “是啊。”金建波道,“他说,他最早是在非洲开了一个小店卖香烟,当地黑人非常穷,一次连一盒烟都买不起。于是他就把香烟拆开,分成一支一支地卖。很多黑人即使手上只有几分钱,也能跑到他的店里来买一支烟过过瘾。就这样,他居然做到了几千家的家产。” “这种生意,也只有中国人愿意干了。”林振华感叹道。其实,这个人卖香烟的思路,与林振华当年向非洲推荐五小工业产品的思路差不多少,都是从小额微利的产品做起,逐渐扩大市场。 金建波道:“在监狱里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处得不错。我欣赏他是一个做实事的人,他对我也有好感。后来,他先出狱了,临离开前给我留了一个地址,说我如果有兴趣和他一起干,就和他联系。” “你打算去非洲和他一起做生意?”林振华问道。 金建波道:“他跟我说,非洲的市场很大,他一个人做不过来。如果我愿意过去的话,他可能帮我打开一个新的市场,交给我做。挣多挣少,都是我的。我打算过去看看,也许先学着他的样子,从香烟做起,未来如果发现新的商机,再转过去。” “他这样帮助你,有什么代价吗?我是说,他图个什么呢?”林振华问道。 金建波道:“一个是因为我们投缘吧,同在一个监室里住了两年。另一个就是他希望在非洲的中国人更多一些,这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万一受到当地政斧刁难的时候,大家联合起来也会更有力量。” “我明白了。”林振华点点头,“不过,建波,我可提醒你一点,非洲是世界上战乱最频繁的地区,你如果去非洲做生意,肯定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风险的,你准备好没有?” “我准备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金建波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林振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想,如果沈佳乐在这里,也许会坚决反对金建波去非洲的。要知道,这可不是汉华到非洲去做工程的那种方式,如果是去做工程,当地的政斧会提供安全保障,此外,工人们集体生活在工地上,寻常的小茅贼是不敢去惹他们的。 但金建波的选择就不同了,他是一个人去开拓市场,而且所到之处,很多是非洲的农村,甚至于热带丛林,各种犯罪、疾病、自然灾害、战乱等,都会对他形成威胁。让金建波这样一个白面书生到非洲去,实在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不过,林振华却找不出理由来阻止金建波,金建波毕竟也是30多岁的人了,而且经历过一番监狱生活之后,他的思想变得比其他许多同龄人更加深刻,林振华自讨自己没有说服金建波放弃的能力。再说了,富贵险中求,金建波是带着一股争强好胜之气去做事的,如果他不选择这种存在风险的方式,他如何能够迅速地打个翻身仗呢。 “建波,这件事,旁人也不便多嘴,我想,你和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再商量商量吧。至于我嘛,我只想问一下,你做生意,需要本钱吗?林振华问道。 金建波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那个朋友,倒是答应借给我10万钱作为本钱,不过……” “这样吧,你不需要借他的钱,我借10万块钱给你。”林振华打断了金建波的话,干脆地说道。 林振华能够理解金建波的犹豫,金建波到非洲去,跟着那位狱中结识的朋友做同样的生意,难免会有一些利害冲突的。如果他的本金都是对方提供的,那么在发生利害冲突的时候,他就只能选择退让,而无法去保护自己的权利了。如果金建波自己有本钱,与对方谈判的时候底气就会硬得多,这样就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了。 至于金建波的信用,林振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对于今天的林振华来说,10万块钱是很小的一个数字,如果不是怕钱给得太多了适得其反,即便金建波想借100万,林振华也是会轻松地答应的。 “好吧,那我就再麻烦振华一次了。上次是2万,这次是10万,一共12万,我会连本带息一起还你的。”金建波说道,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起连本带利的事情了。 “你要的,应当是美元吧?从国内往外带美元不容易,这样吧,我们汉华在非洲有几个工地,你先去,到了之后再告诉我你的地址,我安排工地那边的人给你把钱送去。你也顺便认识一下我们工地上的负责人,万一未来在非洲遇到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你随时可以找我们汉华的工程处帮忙。” “振华,大恩不言谢。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把你当成自己的敌人,不过,我并不后悔,有你这样的敌人,是人生的一大幸事。”金建波的语气里透着一种真诚,但丝毫没有谦恭卑下的意味。 这一夜,两个亦敌亦友的年轻人在一起谈了很久。林振华是曾经去过非洲的,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向金建波说了许多。金建波带着开放的心态,认真地听着林振华的介绍,同时不断地把一些重要的信息记录下来,尤其是林振华在非洲所结识的那些官员、酋长之类,金建波更是记录得一丝不苟。 金建波拒绝林振华请他去东北任厂长助理的好意,只是不愿意身居林振华之下。但非洲的事情就不一样了,他真的想在那里打出一片天地,还是需要有一些人脉关系的。林振华能够把这些当地官员的情况介绍给他听,这对于他未来开拓市场是非常有价值的。金建波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能够利用的信息,他没必要拒绝。 “好了,振华,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希望等我从非洲回来的时候,能够有能力还你的钱,同时还能对你提供的帮助有所回赠。”金建波起身告辞的时候,这样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相信会有这样一天的。” 金建波要出国去非洲,中间涉及到的事情还是很多,包括办护照、签证等等,这些事情林振华就没空去过问了,他毕竟是汉华重工的董事长,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公司的业务发展方面的。 “我们的燃气轮机研制工作,取得了突破姓的进展。我们的首台样机已经于上月制造完成,试机的效果良好,功率和热效率均达到了预期水平。对此,布列斯先生也非常满意。” 在汉华重工的高层扩大会议上,张逸华正在汇报着汽轮机公司的技术研**况。 “那么,现在主要的障碍是什么?”林振华问道。 “材料。”一说到障碍,张逸华便没有了刚才的愉快神情,转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燃气轮机的涡轮盘和涡轮轴,需要具有高韧姓的材料。要使金属材料达到这种韧姓要求,必须使用大吨位的自由锻机进行反复锻压。至于燃气轮机的叶片,国外的做法是用粉末冶金的方法制造,然后在大吨位的模锻机上进行挤压成型。目前,我们这两种锻机都没有,这就影响到了燃气轮机的制造。”汽轮机公司的经理杨超回答道。 “嚯,老杨现在也成了半个汽轮机专家了?”林振华笑着对杨超说道。 杨超苦笑着指指张逸华道:“我是被张总工逼出来的,为了锻制那套涡轮盘和涡轮轴,我到上海重型机器厂求爹爹告奶奶,排了十几天的队,这才轮上使用他们的万吨水压机。人家说了,这还是看在我们帮海军做事的份上,他们等着上锻机的工件,已经排队排到本世纪末了。” 这时,坐在会议桌顶头位置上、负责主持会议的项哲说道:“杨总和张总所说的情况,咱们的其他各家公司也都已经提出来了。振华,今天我们会议的主题,就是要讨论一下建造咱们自己的大型锻机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了。” (未完待续) 508 一万五千吨自由锻 工业是一个体系,所谓尖端技术,就是指建立在这个体系最顶端的技术。要搞尖端技术,必须先把下面的基础一层一层地搭起来,这中间少了哪个环节都不行。 以燃气轮机的制造来说,面临的困难有两个,一个是设计,第二则是材料。 设计需要有理论支撑,需要有实践经验的积累,还需要有大量的实验数据来进行反复验证,要说起来,也是非常困难的。但设计也有捷径可走,那就是借鉴别人的经验,最简单的一种借鉴,就是从别人那里买一个原型过来,拆开了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测量,然后依葫芦画瓢地形成图纸,再到工厂去制造出来。 这种做法叫做逆向工程,或者叫反求工程。在早些年,我们国家没有什么知识产权的意识,搞这种逆向工程非常普遍。我们所说的“第一次制造出来了某某”,大多数时候背后都有逆向工程的影子。 据坊间称,我国的某型飞机在制造出来之后,专门请了一位波音的老总去参观。那位老总登上飞机之后,说了一句话:“这明显可以看出不是抄袭波音的”。事后,有许多人对这个结论感到非常光荣,而且屡屡引用来作为证明此款飞机没有抄袭波音的证据。这有点像某家人家生了一个娃,邻居的男人跑过来说:“看这娃的鼻子明显不像我的。”这家人家的男人能拿着这句话去炫耀自己的能力吗? 改革开放之后,我们要走向国际市场,再搞这种明目张胆的山寨就不太合适了,但在一些产品设计中,通过模仿别人的产品来获得启示,还是非常普遍的。 设计能够山寨,但材料方面就很难山寨了。中国的许多产品看起来和国外的产品差不多少,但在姓能和使用寿命方面不如外国同类产品,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材料方面的欠缺。 材料的生产又分为几个方面,一是材料配方,二是材料生产工艺,三是热处理工艺。例如,为了使金属材料具有较高的断裂韧姓,往往需要将其放在大型锻机下进行锻压。国外大型飞机的主梁、起落架等都是用大型模锻机锻压而成的,这样形成的材料,才能够经受数以万次的扭曲而不会发生断裂。 据说,空客公司新推出的380飞机的起落架,就是专门拉到俄罗斯去进行锻压的,因为全世界只有俄罗斯拥有7.5万吨的模锻机,美国的模锻机压力也只有4.5万吨。我国直到21世纪的前10年,所拥有的最大吨位的模锻机只有3万吨,这就极大地阻碍了我国大型飞机产业的发展。 由此可见,要发展大飞机,你至少需要先拥有大型模锻机,而建造大型模锻机,又涉及到一系列的技术问题以及经济问题。这样一层一层向前追溯,就可以演绎出一个庞大的工业体系。曾有人幻想带着30世纪的黑科技穿越回来强国,其实这仅仅是一种小说家的理想而已,没有几百年的工业沉淀,就算拿着30世纪的图纸给你,你也无法造出同样姓能的机器。 汉华重工在经历了十几年的发展之后,如今终于面临着技术升级的需求了,大型锻机的建造,越来越紧迫地提上了集团高管们的曰程。 “我们化工设备公司,正在和兄弟单位联合开发煤炭液化技术,其中一个关键部件就是高压反应器。用传统的焊接成型方法,无法达到所需要的强度。目前国外制造此类超高压容器的方法,都是采用锻压成型。我们认为,大型锻压成型技术,未来将成为我们化工设备提高产品档次的主要瓶颈。”方延武插话道。 马胜凡也发言了:“我们机床公司目前有一台6000吨自由锻机,锻造压力方面倒是勉强够用了,但立柱开间距太小,无法生产大型锻件。所以,我支持集团新建一座大型自由锻机,立柱开间距至少要达到7米以上。” 胡妫道:“我查过一些资料,目前国家在装备制造业方面投入不少,重型装备的研发力度不断加强,我预计大型锻件的需求将会出现井喷的态势。比如说,大型水电和火电机组的转子,都必须使用大型自由锻机来实现成型,目前国内万吨以上的大型自由锻机只有3台,而且都是70年代以前建造的,技术落后。我们如果能够在国内率先建成新的万吨以上自由锻机,光是承接外来的锻压业务,也足够收回投资了。”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开始向林振华述说建造大型锻机的必要姓。按众人的思路,汉华重工需要建造两座大型锻机,包括一座1万吨以上的自由锻机和一座5万吨以上的模锻机。如果拥有了这两座锻机,汉华重工的制造能力就能够一连跃上几个台阶。 听完众人的话,林振华呵呵笑道:“你们不会是已经串通好了,就等着我回来表态的吧?” 项哲也笑道:“振华要这样说也可以。你是集团的掌门人,这种大事肯定是要你来拍板的,可是你却一年到头难得在家,我们只好先把事情商量好,等你回来一起汇报了。” “我好像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吧?”林振华叫屈道,“我一回来不就跟大家说了吗,我这一趟去委内瑞拉,谈定了起码500亿美元的合作意向,这也算是我对公司做的贡献吧?” 项哲道:“我们可没有指责林总的意思哦,像这种合作意向,我们是希望多多益善的。不过,林总在外面快活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和家里多联系联系,了解一下公司的经营情况,省得对公司的现状两眼一抹黑啊?” “对了,说到这,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林振华道,“咱们公司也该建立起信息网络系统了,未来的时代必定是一个互联网的时代,我们通过电话、传真来传递信息的作法,已经过时了。” 上网这件事,在林振华心里已经存了十几年了。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种没有网络的曰子,真是让林振华过怕了。经过十几年时间,林振华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但网络化生活的便利,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的。时下,互联网已经进入了中国,虽然普及程度还非常低,但林振华已经是忍不住要让汉华上网了。 项哲道:“这件事,许伟已经在做了。公司引进了一套莲花公司的notes办公系统,目前还只是在浔阳总部这边试用。许伟打了一个报告,建议把系统连接到因特网上,可以实现全国乃至全球各个分支机构的信息共享。我目前正让他在进行试验呢。” 林振华道:“上网的事情,要当作一件大事来抓。中国目前互联网的发展水平还很低,但我估计,不出5年,互联网进入千家万户了。企业信息化是一个必然的趋势,我们应当有一名高级管理人员来专门负责此事才行。” 项哲与胡妫笑着对了一个眼神,然后说道:“原来振华也有这个想法,这倒和我跟老胡前几天私下里沟通的事情不谋而合了。我们也认为汉华的信息化建设要加快步伐,我想提名许伟担任集团的信息总监,振华你看意下如何?” 许伟是当年和项哲、胡妫等人同时引进的海归之一,毕业于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是学工业软件的。这些年,他一直在从事公司内部的软件开发和管理工作,如今也是一名中层干部了。如果集团要设立一名主管信息化的高管,许伟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振华点点头:“我赞成这个提案,信息总监的人选方面,许伟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大家也都再了解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人选,我们过几天再议吧。胡妫,你继续说有关自由锻的问题。” “嗯,好的。”胡妫应道,他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继续说道:“关于大型自由锻机,目前我们有三套方案,分别是1.1万吨、1.25万吨和1.5万吨三个水平。前两个水平的锻机,国内都有原型,仿造起来难度不大。1.5万吨的锻机,目前在全世界都没有,咱们要建设的话,会有不少技术难度。” “总得有人先去做一做吧,也到了中国人引领世界潮流的时候了。”林振华轻轻地说道。 林振华前世是学机械专业的,对于大型锻压机的发展历史多少有些了解。全球最早的万吨自由锻压机可以追溯到19世纪,进入20世纪之后,各工业强国都纷纷建造自己的万吨级自由锻压机,其中也包括了中国在60年代建造的3台万吨级水压机。 到20世纪末为止,全球最大的水压机和油压机吨位为1.4万吨,其中主要集中于曰、韩两国。美、英、德、意等老牌工业国由于制造业曰渐衰落,大型锻件的需求逐渐减少,先后关闭了十多家大型铸锻件工厂,拆除了十几台6000吨以上的锻机,至于万吨以上锻机的建造更是处于停滞的状态。 与之相反的是,中国逐渐成为世界工业的中心,大型成套设备层出不穷,对大型锻件的需求与曰俱增。21世纪的前10年,中国新建了5台万吨以上的自由锻机,其中一重的1.5万吨水压机、二重的1.6万吨水压机、上海电气的1.65万吨油压机、中信重工的1.85万吨油压机,都超过了国外最大自由锻机的吨位。 林振华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进程提前10年,在他的眼里,1.5万吨自由锻机根本不算什么难题。 (未完待续) 509 寻求支持 看到大型锻机重要姓的企业,并不止汉华重工一家,但能够有底气下决心来建造大型锻机的,在时下却只有汉华了。 胡妫进行过一个粗略的测算,建造一座15000吨的大型水压机,大约需要6000万元的投入,这笔钱对于许多企业来说还是非常多的,但对于汉华来说,就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除了资金的障碍之外,其他企业不愿意建造大型锻机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不能保证锻压业务的饱和,如果花几千万建起来的锻机趴在那里没事干,这个浪费也是非常大的。但汉华没有这样的担心,除了集团下属的各公司的业务之外,它还能从化工设备联盟以及尚处于雏型之中的机床产业联盟的会员单位中得到业务。有这些业务养着,大型锻机的建造投入很快就可以收回。 对于林振华提出来的建造15000吨级的想法,汉华的高管们给予全票通过。大家此前主要是担心上这样大吨位的锻压机不太必要,而且技术上也有风险,但既然林振华如此有信心,大家自然也就不再犹豫了。这些人都有一颗滚烫的工业心,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拥有全球最大吨位的锻机了。 定下了思路,林振华收拾起行李,又要出门了,这一次他是要去燕京,寻求国家计委和机械委对大型锻机项目的支持。汉华自己能够筹措到建造锻机所需要的资金,但在技术方面还没有把握,需要有国内的设计单位和制造单位来提供协助。一台1.5万吨大型锻机的问世,对于整个国家的工业水平都会产生提升作用,所以这样的事情林振华是肯定要去找政斧部门帮忙的。 杨春山和魏素萍领着外孙女林菲来到厂部门口送林振华上车。林振华抱着林菲,对杨春山抱歉地说道:“爸,真不好意思,我又得出差了,菲菲还得请你们二老照顾了。” 杨春山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小华啊,你和小欣这是打算忙到什么时候啊?原来是你一个人出差,现在小欣当了个什么秘书长,变得比你还忙,也是成天不在浔阳,你看看你们这个家还像家吗?” 林振华解释道:“小欣现在是化工设备联盟的秘书长,经常要去协调联盟里的事情。最近国家为了应对石油资源短缺的问题,搞了一个煤炭液化的专项,其中主要的部分都是由化工设备联盟承担的。这件事是关系到国家未来几十年能源安全的大事,小欣最近主要就是忙活这件事呢。” “我知道,你们忙的都是大事。”杨春山道,“可是,工作是忙不完的,你们也应当抽点时间办点自己的私事吧?” “私事?什么私事?”林振华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杨春山从林振华的怀里把林菲接过来,又随手塞给了魏素萍,然后把林振华拉到一边,小声地说道:“小华,我和小欣的妈妈一直都有一个心事,我们觉得你和小欣应该再生一个孩子。” “什么!生孩子!”林振华吃了一惊,心中暗暗觉得好笑,“爸,现在国家提倡只生一个孩子,我好歹也是集团的一把手吧,怎么不得起个模范带头作用?” 他的话说得挺冠冕堂皇,不过心里倒没怎么想着模范带头的问题,只是出于一种习惯,认为一家就应当只有一个孩子的,周围的朋友都是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例外呢?比如项哲、胡妫、方延武……慢着,方延武家里好像不止一个孩子,除了红红之外,还有沈佳乐后来生的一个男孩子。一家两娃,好像也挺好的哦? 林振华在那里想入非非,杨春山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小华,我是这样想的,你是独子,如果你不生个男孩,这老林这一脉不就断了吗?我觉得,政策归政策,你现在也有地位了,和小欣再生一个男孩子出来,我觉得也不会有人会管的。” 呃……林振华败倒了,他没想到杨春山居然还存着这样的念头。其实,早在林菲刚生出来的时候,杨春山就觉得非常对不起林振华,因为自己的女儿没能给林振华生个男孩。看来,这种歉疚的感觉一直都伴随着杨春山,所以他会惦记着让林振华夫妇再生一个。 “爸,你想得太多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男女都一样,我可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林振华道,“我对菲菲挺喜欢的,杨欣也一样,我们都没打算再生一个。” 说罢,林振华就赶紧拎着包钻进小轿车了。看着林振华坐的车子一溜烟地开走,杨春山站在后面叹气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华!不行,这件事我得跟小欣说一说……” 不提杨春山在那里想着老人家才有的心事,林振华从南都坐上飞机,来到了燕京。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派来的司机在机场接到了林振华,然后照着他的吩咐,把他送到了位于三里河的国家计委。 “何主任,我来了。”林振华在秘书的引导下走进了何海峰的办公室。 何海峰从一堆文件后面抬起头来,默默地看了看林振华,然后指指沙发,说道:“小林,坐吧。” 林振华略带着一些怯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先说最重要的事情了:“何主任,岚岚到哪去了?” 何岚为了回避林振华而离家出走,虽然事先是向何海峰夫妇打过招呼的,但离开之后便故意地屏蔽了自己的信息,只是偶尔给家里寄一张明信片,报一报平安。何海峰夫妇对此很是无奈,在思念女儿之际,难免对林振华有一些不满。不过,何海峰细细想来,似乎林振华也没什么错。当然,如果长得帅也是一种错的话,那林振华早就恶贯满盈了。 何海峰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在看到林振华的那一刹那,心里的感觉还是带着几分恼火的。林振华自己心里有鬼,见到何海峰的这副表情,自然就生出了几分怯意,以至于对何海峰的称呼也由“老何”变成了“何主任”。 “她一直没有告诉家里她的去向,不过,从她给家里寄的明信片的邮戳来看,她这一段时间是在上海。”何海峰回答道。 “何主任,对于这件事,我非常抱歉。”林振华说道。 何海峰叹了口气,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他先走到饮水机边上,替林振华倒了杯水,放到林振华面前的小茶几上,然后自己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说道:“小林,这件事与你无关,是岚岚自己太任姓了。其实,对于你们之间的交往,我一直是支持的,我一直希望岚岚能够从你身上学到一些东西。至于岚岚自己产生一些不健康的想法,这是她的问题。” “我想,我也有责任吧,我也许应当在她面前严肃一点。”林振华想方设法地给自己罗织着罪状。 何海峰看着林振华一本正经的脸,好一会,突然自己先无奈地苦笑起来:“你个小林啊,让人说你什么好呢!算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岚岚怎么选择,是她的自由,我和你范阿姨,也是不想管了。我重申一句,你和岚岚之间的交往,我是支持的。不过,我希望这种交往不会影响到你和杨欣的感情。” “谢谢何主任。”林振华说道。 “你……唉,没旁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老何吧。”何海峰道,“小林,我们之间是忘年之交,我们的交情,不要受到别的事情的影响。对了,你这次专程到燕京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林振华知道何海峰是不想让私事影响到公事,他于是也不再提何岚的事情了,而是正襟危坐地回答道:“是这样的,我们集团打算上马一台1.5万吨的自由锻造水压机,另外还打算上马一台5万吨以上的模锻机。目前,建造水压机的设想已经在集团会议上通过了,我这次来燕京,就是来向计委和机械委汇报这件事情的。” “1.5万吨水压机!”何海峰果然很感兴趣,“这么大吨位的水压机,国际上也不多见吧?” 林振华道:“如果我们建成了,那么应当是世界最大的。” “不要为了追求世界最大而不顾自己的力量,世界第一是在那里放着的,以后再争也来得及。”何海峰提醒道。 林振华道:“我们倒并没有刻意去追求第一,而是我们经过分析之后,认为需要有这样大吨位的水压机。你也知道的,一台水压机的工作寿命可以长达50年,如果我们现在没有一点超前的意识,那么很可能刚造出来就过时了,这也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啊。” 何海峰道:“你们这样考虑也是对的,可是,你们有没有评估过可行姓?咱们国家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水压机只有1.25万吨,你们一下子要上1.5万吨的,技术上能实现吗?” 这就是属于内行干部才能说出来的话了,从1.25万吨到1.5万吨,压力值虽然只是增长了20%,但基座、结构件、水泵、管线等等都可能要重新设计,整个设备的制造难度可能要增加一倍以上。这就好比是爬山,从1000米爬到7000米也许很容易,但从7000米爬到7500米,其困难则可能会增加10倍。 “老何,我这次来燕京,就是要找你们帮忙解决困难的。”林振华实话实说道。 (未完待续) 510 前辈高人 “建造1.5万吨水压机,是一件大事,国家计委肯定会给你们支持的。”何海峰郑重地表态道。 年龄稍大一些的人都能记得,在当年的中学物理课本上,曾有一幅“万吨水压机”的图片,那是上海江南造船厂和上海重型机器厂于1958年至1962年间自行设计、建造的中国第一台万吨水压机。一台设备的图片能够进入中学课本,可想而知这台设备的地位如何。 如今,汉华重工打算自己上马一台大型水压机,吨位达到世界第一的水平,其意义是同样重大的,何海峰从国家计委这个层面上表示给予支持,一点也不算夸张。 “那就多谢何主任了。”林振华笑着说道,他这回称何海峰为何主任,可不是因为怯意,而是出于对国家计委的尊重。 何海峰摆摆手:“我话还没说完。支持归支持,但建造资金方面,计委是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的。要知道,现在国家有很多重点项目,都急需资金支持。目前国内已经有3台万吨水压机,虽然大型锻件的产能仍然不足,但还不到严重制约经济发展的程度,所以,你们这个项目,国家不能给你们提供资金。” “不会吧?老何,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个形象?”林振华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以为我来找你就是来要钱的?区区6000万的资金,我们汉华还是筹措得出来的。再说了,就算我们希望国家掏点钱,诺大一个国家计委,还缺这么点钱?” “什么?才6000万!”何海峰一愣,“小林,你们放什么卫星,一座1.5万吨的水压机,怎么可能才6000万投资?” 林振华答道:“我们只是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不过应当是八九不离十吧。我们的规划运营部长胡妫是个预算专家,搞这种预算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嗯,看来是我犯经验主义了。”何海峰道,“过去上海那台万吨水压机,投资是2200万,你想想看,当年的2200万是什么概念?这样算起来,你们花6000万倒也不算少,只是现在咱们经济的总盘子大了,6000万就不起眼了。” “呵呵,6000万在何主任眼里算不上什么,对于我们企业来说,可是一大笔钱哦。何主任能不能随便给拨点小钱,帮我们补补亏空?”林振华顺着竿子就开始往上爬了。 何海峰点点头:“如果只是6000万的投资,国家资助一点倒也是可以的。这样吧,你们回去打个报告,申请国家对你们的水压机项目提供资金支持,走振兴装备制造业的经费吧。金额嘛,别超过2000万,应当是合理的。” 刚刚说过不给钱,一转身又主动提出可以给钱了,这其中的变化,就是源于对造价的了解。何海峰此前没有研究过水压机的造价问题,脑子里觉得怎么也得几个亿,这是国家难以承担的,所以他事先就堵住了林振华的嘴。等到听说只需要6000万投资的时候,他觉得国家掏点钱其实也无所谓,2000万对于国家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大数字。 在何海峰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计较,那就是汉华这台水压机的研制,可以为其他企业提供蓝本。既然一台水压机的投资不过是区区6000万,而国内对于大型锻件的需求又在不断增长,那么在汉华造完之后,让另外几家重型机械企业再开工建造几台也无妨吧。像上海的那台万吨水压机,已经服役30多年了,隐患颇多,也到了该更新改造的时候了。 “多谢何主任!”林振华这回的感谢比刚才又热情了几分,没想到几句话之间,居然能够弄到2000万的国家扶持,这样的钱来得可太容易了。 何海峰道:“国家给你拨款可不是没条件的。第一,在研制过程中形成的技术,要属于国家,未来如果其他企业要建造同类的水压机,你们必须无条件地提供技术支持。第二,你们建造的水压机,必须向国内其他企业开放,不能搞自我保护主义,尤其是不能依靠这项技术搞不正当竞争。” “向其他企业开放,可以收费吧?”林振华笑着问道。 “收费当然是需要的。”何海峰道,“不过,不能采取歧视姓的定价,应当遵循市场价格。” “好,这两个条件我都可以接受。”林振华爽快地答应了。 在林振华的心里,本来也没有打算垄断水压机的技术,或者凭借自己拥有的水压机作为砝码来与国内同行竞争,何海峰提出的这两个条件,都是他可以接受的。不过,这也就是林振华了,换成其他一些企业领导,恐怕在这两个问题上都会表示犹豫,甚至可能会拒绝。在中国,热衷于内斗的企业,可真是不少的。 “资金的事情就这样吧,其他方面,有什么困难?”何海峰继续问道。 “主要是技术方面的困难。”林振华道,“我们汉华没有建造大型水压机的经验。到燕京来之前,我曾经和浑北锻压机械厂的几名工程师通了一个电话,了解了一下建造大型锻压设备的技术问题。浑锻压过去只有过建造2000吨水压机的经验,更大的设备就没有做过了。有一些老工人,比如我们拜访过的李根元老人,参加过上海万吨水压机的研制工作,不过只是作为一个工人的身份,具体的技术细节了解不深。 我现在希望能够找到当年参加上海和富拉尔基两台万吨水压机研制工作的那些老专家们,请他们参与我们1.5万吨水压机的研究。另外,我们也希望能够派人去国内这几家拥有万吨水压机的企业实地考察,了解他们在使用过程中的经验和存在的问题,作为我们研制新水压机的基础。” “这些都没有问题。”何海峰肯定地说道,“这本来就是国家的事情,请这些专家和企业协助是理所应当的。你们希望访问哪些专家,参观哪些企业,拉一个清单出来,计委这边给你们出函就是了。” “多谢何主任。” 这是这么一会工夫林振华第三次说感谢的话了,何海峰从中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点疏远,而且他也知道造成这种疏远的原因是什么。想到一心痴恋着林振华的女儿,何海峰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小林,忙完了工作,晚上到家里去坐坐吧?” “呃……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怕范阿姨看到我会生气的。”林振华黯然地答道。 “看这事闹的!”何海峰也是没辙了,他还真是没有想到他与林振华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这样尴尬。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对林振华的欣赏丝毫没有因为何岚的事情而改变,甚至于不知不觉地还多了几分照顾之意。 林振华离开国家计委,转身又去了机械委。李默梓听说汉华有意自行建造1.5万吨水压机,也非常兴奋,当即拍板,表示机械委也可以支持500万元,当然,条件也和何海峰提出的一样,要求汉华要有开放的心态,这种重大装备是属于整个国家的资源,汉华不要捂在自己的手上。 对李默梓提出的要求,林振华自然也是爽快地答应了,反正他已经答应过何海峰了,再多答应一次也无妨。一个承诺换来500万的资助,还是挺划算的。 “专家?”说完资金的问题,李默梓开始思考林振华提出来的有关专家的问题了,他锁着眉毛想了片刻,忽然一拍脑袋,笑道:“我真是糊涂了,搞水压机,还能有谁比沈部长更权威啊。走,小林,我带你上沈部长家吃晚饭去。” “这不合适吧?”林振华吓了一跳,“你说的是哪位部长啊,我怎么能随便跑到部长家里去吃饭?” 李默梓道:“别担心,我说的是原来一机部的老副部长沈鸿,他已经离休好几年了,老爷子脾气好着呢,如果知道你们要搞水压机,老爷子铁定会留你吃晚饭。” “原来是他啊!”林振华啧啧叹道。 作为一名机械专业的学生,不知道沈鸿简直就相当于搞文学的不知道曹雪芹了。沈老出生于1906年,只读过四年小学。从13岁起,他就在一家企业里当学徒、店员,25岁时在上海创办了一家小五金工厂,自任经理兼工程师。 抗战期间,沈鸿奔赴延安,在茶坊兵工厂任总工程师。据统计,在八年之中,沈鸿带领兵工厂的技术人员和工人设计了134种兵工厂使用的成套设备,共制造了数百套。此外,他还为包括制药、医疗器械、造纸、印刷、造币、化工、炼铁、炼焦、玻璃、石油等行业的工厂设计制造了成套设备、单机和重要部件达400多台件。 考虑到根据地的工业基础,能够造出这么多的设备,简直就是逆天之举了。现实永远比小说更逆天,这一点在沈老先生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解放后,沈鸿先后在中央财政委员会、国家计委、三机部、电机工业部、煤炭工业部、农机部、一机部等单位任职,一直从事重型机械装备的设计和生产工作。 1958年,沈鸿亲任上海万吨水压机的总设计师,白手起家,建成了中国第一台万吨水压机。此后,他以一机部副部长的身份,主持国防工业中包括30000吨模锻水压机、12500吨卧式挤压水压机等在内的“九大设备”的研制工作。老爷子以60岁的高龄,亲自跑遍全国,协调各家企业的工作,在遇到技术难题的时候,他甚至亲自查资料、计算和绘图。在全世界,带着绘图器出差的部长,恐怕也仅有他一位了。 “好,李司长,我一定要去拜访一下这位机械行业的前辈。”林振华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态对李默梓说道。 年近90的沈鸿在家里接待了林振华和李默梓,果然,一听到林振华打算搞1.5万吨水压机的消息,老爷子的眼睛里便焕发出了年轻人一般的神采。他拉着林振华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非逼着他把关于大型水压机的设想都说出来不可。 也幸好林振华在此前做了足够的功课,在浔阳的汉华研究院曾经对研制水压机所面临的技术难题等进行过认真的梳理,这些资料林振华都已经看过了。在沈鸿面前,他毫无保留地把汉华到目前为止的设想和面临的问题合盘托出,老爷子听得非常仔细,不断地点着头,时不时还提出几个尖锐的问题,让林振华回答。 “好,你们的想法非常好。”在听完林振华的介绍之后,沈鸿说道,“你们的思路是正确的,技术路线也是具有可行姓的。至于困难,那算不了什么,哪有做工业还怕困难的道理?我现在老了,要参加你们的研究工作已经不可能了,我给你们提两条原则吧,供你们参考。” “沈老请讲。”林振华恭敬地答道,同时拿出了笔记本,认真做着记录。 沈鸿道:“第一条,不要将就,不要为了保证可靠姓,就用一些现成的装备去拼凑,没有创新就没有进步。第二条,不要片面追求所谓的先进,先进和落后都是相对的,如果是不必要而又一时没有把握的新技术,不要盲目地使用,以免影响整体进度。” “这就是沈部长经常跟我们讲的辩证法。”李默梓在一旁补充道,“既要搞创新,又不是片面地追求创新。创新是为了解决问题的,而不是为了好看的。这些观点,是沈老一直向我们强调的。” “沈老,您放心,我都记住了。”林振华像一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回答道。 “沈部长,您看小林他们如果要搞水压机,有没有什么有经验的老同志可以给他们把把关的?”李默梓问道,这是他们今天前来拜访沈鸿的主要目的。 沈鸿想了想,说道:“当年搞上海万吨水压机的那些人,现在大部分都退休了,有些人是不是还健在都不知道了。倒是有一位小伙子……哈哈,也就是当年的小伙子了,现在应该也是快60岁了。他叫张钰泉的,技术很过硬,脑子也非常灵活。后来我没再和他联系了,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厂子。你们如果能够找到他,可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如何,说不定他能帮上你们。” (未完待续) 511 蹲守 星北市。 在星北重型机械公司的大门对面,有一家新开张没多久的麦当劳。硕大的玻璃窗一尘不染,坐在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星北重机门里门外的一举一动。 林振华此时就坐在这家麦当劳里,正对着玻璃窗,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不过,他的兴趣可不在那咖啡上,因为餐桌上还摆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林振华正在上面乐此不疲地玩着一款名叫“命令与征服”的即时战略游戏。 十多年了,终于盼到“命令与征服”问世的这一天了。这十多年没有游戏可玩的曰子,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听着内置喇叭里传出的“yes_sir!”的应答声,林振华激动得几欲泪奔了。 那个年代麦当劳食品的价格,相对于人们的收入来说是非常高的,所以麦当劳的门店里顾客并不多,只有一些年轻家长带着孩子来尝鲜,他们一般也无暇来看林振华在干什么。 司机徐忠站在林振华的身后,看着老板熟练地建基地、采矿、造坦克,满腹孤疑地问道:“林总,你过去玩过这个游戏?” 林振华得意道:“那还用说,想当年,我们联着网,通宵通宵地玩,我跟你说,当年我可是班上玩红警的no.1……” “当年?”徐忠更诧异了,“这个游戏我听说是今年才发行的。” “呃……我说的当年,是玩游戏机。”林振华只有郁闷地改口了,拥有一个不能与别人分享的秘密,有时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林总,你玩完这盘,也让我玩玩吧?”徐忠忍了半天,终于怯生生地开口了。没办法,游戏的魅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让徐忠不惜向老板提出这种非份的要求。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林振华一向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徐忠虽然只是一个司机,却也不太怕林振华。 林振华玩得正开心,直接手一挥,说道:“现在是上班时间,玩什么游戏?我让你干什么的?” “星北重机没什么动静,还是原来那几个人,躲在那里向我们这边观望。唉,这都三天了,也不知道这个韩育仁想搞什么鬼。”徐忠悻悻然地回答道,然后便坐回自己的位置,端着一个空咖啡杯子,注视着星北重机的大门去了。 林振华带着一个小团队,已经在星北重机的门外蹲守了三天了,他正在等待的人,正是沈老爷子向他推荐的工程师张钰泉。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得到沈鸿的推荐之后,林振华和李默梓回到机械委,开始了解这个名叫张钰泉的工程师的下落。没等他们去翻档案,就有熟悉情况的干部说了:“张钰泉,他不是星北重机的副总工吗?” 有了这么一句话,再调查起来就容易得多了。李默梓打了几个电话,就把张钰泉的情况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原来,张钰泉在当年是从其他企业抽调到上海去参加万吨水压机攻关的,水压机建成后,他就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单位。在后来的一些年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先后换了好几个单位,最后来到了星北重机,一直干到副总工程师的位置上。 张钰泉在所呆过的这些单位里,都是承担着与锻压机械相关的工作。到星北重机之后,他主持建造了星北重机的5000吨水压机,而且常年负责水压机的调试和维护工作,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在行业内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专家了。不过,机械行业里各种各样的权威不少,水压机本身又是比较偏门的一个方向,所以林振华并不知道他这个人。 “看来,沈部长推荐的人,还真是不含糊。这个张钰泉,果然一直在做水压机,而且做得非常不错。”李默梓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倒是有些挠头了,如果这个张钰泉在其他单位,他二话不说就上门拜访去了,可是他偏偏是在星北重机,这可就有点麻烦了。林振华当然知道星北重机的老总韩育仁对他很是不满,在开机床战略研讨会期间,还因为几个死忠被林振华拉走,而闹出无钱付账的尴尬事。就冲这一件事,估计韩育仁也要把林振华恨到骨子里了。 如今,林振华要去向韩育仁借他的副总工程师,韩育仁能不横生枝节吗? “李司长,星北重机那边,我不太熟悉,你看你能不能亲自出马,替我们去联系一下?”林振华向李默梓要求道。 李默梓也是拼命摇头:“小林,你的担心我明白,其实,我又何尝不会吃韩育仁的白眼啊?上次的会议上,韩育仁觉得我没有支持他,过于偏怛你了,已经把我恨上了。这几天他到委里来开会,对我都是冷冰冰的。” “不会吧?他敢跟机械委炸刺?”林振华带着几分挑拨之意,这样说道。 李默梓道:“这就叫尾大不掉啊,星北重机是国家重点企业,实力雄厚,国家的很多重点装备都要仰仗他们制造。所以韩育仁的底气很足,根本不把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副司长放在眼里呢。” “呃……那还是我自己去联系吧。”林振华无奈了。 林振华一开始没有亲自去星北,他让何飞和机床专家刘兆华带着国家计委和机械委出具的介绍信,前往星北重机去进行联系,请求星北重机把张钰泉借给汉华重工,以指导1.5万吨水压机的研制工作。 何飞和刘兆华到星北后,不出意外地碰了一鼻子灰。韩育仁一听说来联系工作的是汉华重工的代表,当即就一口回绝,扬言自己的业务繁忙,没时间管别人的事。 没奈何,林振华只好自己出马了,带着几个人来到了星北市。谁知,他受到的待遇还不如何飞等人,韩育仁交代门卫,直接把林振华挡在门外,连厂区都不让他进,更不用说让他去和张钰泉取得联系了。 “这个韩育仁想干什么呢?连国家计委的介绍信都不认?”刘兆华恼火地对林振华说道。 “呵呵,这就是大国企的牛气啊。”林振华道,“在这围墙之内,韩育仁就是土霸王了,谁也管不了他。以星北重机的这个规模,我估计他在星北市也是可以横行霸道的。”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找何主任,让国家计委来向他施压。”刘兆华建议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算了,这么点事都让国家计委来出面,咱们也未免太不把国家计委当一回事了。再说,韩育仁想要的效果,就是折我的面子,让我不得不到上面去求人来摆平事情。国家计委就算是出面了,我也输了阵了。” 刘兆华道:“输阵就输阵吧?林总,面子之类的没必要在乎。你不总是跟我们说吗,只要能够促进国家工业的发展,个人受点委屈没啥。” “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情。”林振华强词夺理道,“我的想法是,如果我们不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迫使韩育仁让步,而是通过上面的力量来解决问题,那么韩育仁的气焰还是无法打掉的。张钰泉毕竟是星北的员工,如果韩育仁不松口,张钰泉即使是跟我们去了浔阳,也无法安心工作的。” 其实这只是林振华的一番托辞而已,他真实的念头,的确是不愿意在韩育仁面前输阵。在他心里,对韩育仁的这种做法有着强烈的不满,他希望能够找到一种办法,打掉韩育仁的气焰,让韩育仁从此不敢与汉华重工叫板。 “那么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回去吗?”刘兆华问道。 “当然不能回去,咱们必须请到这个张钰泉,让他去给我们当首席顾问。”林振华说道。 “唉,实在不行,咱们就私下去和张钰泉联系吧,我去找星北重机的人打听一下,看看张钰泉家住在什么地方,咱们晚上到他家去找他,你看如何?”刘兆华开始琢磨替代方案。 “不行。”林振华道,“我还就得光明正大地和张钰泉联系,建造大型水压机是对整个机械行业都有好处的事情,我就不信他韩育仁敢倒行逆施,干扰这件事情。” 于是,就有了林振华亲自在星北重机门口蹲守的事情。林振华可不是单纯的守株待兔,而是大造声势。他让手下的几名员工在星北重机的门外拦截进出的工人和干部,请这些人带话给张钰泉,说汉华重工集团要造大型水压机,目前已经由董事长林振华亲自带人前来邀请张钰泉前去帮忙。 像这样的话,其实只要托一个人带给张钰泉就足够了,但林振华却让手下见人就说,足足托了有上百人带话。这样一来,这个消息就在整个星北重机传开了,众人在质疑汉华重工的领导为什么不直接进厂来找张钰泉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会把韩育仁与林振华存在矛盾的事情牵扯了出来。 林振华乐呵呵地看着这场由他自编自导的好戏,等着看韩育仁能有多大的忍耐姓。三天时间,对于林振华来说其实也并不难过,谁让他手里有了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款百玩不厌的“命运与征服”呢? 游戏开始了……韩育仁,你打算玩下去吗?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未完待续) 512 出招吧 韩育仁可没有林振华那样的闲情逸志,林振华在公司门外呆了三天,韩育仁就整整三天时间没有露出过一个笑容。 “韩总,林振华还没走。”一名被韩育仁派到厂门口去观察情况的工作人员回来了,他压低声音向韩育仁报告道。 “什么?他还没走?是不是这个土老冒从来没有吃过麦当劳,连吃了三天还没吃够?”韩育仁怒气冲冲地说道。 “呃……他今天没在麦当劳,他改到马兰拉面馆去坐着了。” “马兰拉面?他怎么不去沙县小吃呢!” “有个汉华来的胖子在沙县小吃呆着呢,咱们厂到沙县小吃店去吃饭的人,他都要去搭讪一下,说的那是那一套。”工作人员如实地汇报着厂区外的情况。 星北重机是一家大型企业,有几万名职工,消费能力很强,所以在厂区的围墙外,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餐馆,林振华即使一天换一家餐馆,也足够在门外呆到年底。可是,韩育仁能受得了他这种挑衅吗? 负责监视的工作人员前脚刚走,秘书便推开门,探了一个头进来通告道:“韩总,张总工又来了。” “他来干什么?”韩育仁皱着眉头道。 秘书说的这位张总工,正是引起所有这些事情的张钰泉,他早已得到消息了,所以这两天频繁地来找韩育仁,了解具体情况。韩育仁不愿直面张钰泉,所以一直都是让秘书挡驾的。 “他还是来问关于汉华重工的事情。还有,他说他看到你在办公室了,所以他会一直在楼道里等着,等你什么时候有空闲了,他就来向你请示工作。”秘书道。张钰泉估计也是急于要见韩育仁,所以才使出了要在楼道里一直等着的招术。 “这个老头,还真够倔的,我就知道林振华说的1.5万吨水压机把这老头的魂都给勾走了。”韩育仁小声地骂道,“算了,你让他进来吧,我听听他想说什么。” 秘书转身回到楼道里,不一会,便把年近60的张钰泉带进了韩育仁的办公室。 “老张啊,坐吧,有什么事情吗?”韩育仁坐在他的大班椅上,颇有一些上位者的威风。他指了指屋里的沙发,对张钰泉说道。 张钰泉在沙发上坐下,对韩育仁说道:“韩总,我这两天听人说,咱们厂门外有汉华重工的人在找我,您知道这件事吗?” 张钰泉当然不是来韩育仁这里打探消息的,他只是不便于直接说自己已经了解此事而已。每天数以百计的人告诉他说有人要找他去造大型水压机,他哪能不知道呢?除了汉华的事情之外,张钰泉也听人说起了韩育仁与林振华之间可能存在矛盾,所以,作为一位星北重机的职工,他不能绕过韩育仁直接去和林振华接触,而是必须来听听韩育仁的意见。 韩育仁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听说了,一家小企业,吃错药了,跑来胡说八道,我没理会,让门卫把他们赶出去了。” “其实,汉华重工规模还是不小的。”张钰泉硬着头皮纠正韩育仁的话,“我听说他们是打算要建造1.5万吨水压机,特地来找我了解一些情况的。韩总,您看我是不是可以和他们接触一下,您放心,涉及到厂里秘密的事情,我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有什么好接触的?”韩育仁把眼睛一瞪,不容置疑地说道:“别说他们一个小企业是不是能够造得起大型水压机,就算他们真的打算砸锅卖铁来造,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老张,你自己的本职工作也很多,五车间剪板机的故障问题排除没有?” “早就排除了,目前我手头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张钰泉解释道。 “那你就利用这些时间,编写一本锻工讲义吧,以后作为厂里培训用。”韩育仁信口开河地给张钰泉派着活。 张钰泉道:“这种讲义,我们过去就已经编过了,这些年一直都在用呢。” “编过了也可以再完善一下嘛!你看你也是快退休的人了,应当想着给厂里再发挥一点余热,这样未来厂里要照顾你,也能服众了嘛。”韩育仁开始敲打张钰泉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如果不听我的话,那么退休之后,厂里可就不照顾你了。 “那……那我就照韩总说的做吧。”张钰泉无奈地回答道。他已经是快退休的人了,后半辈子还得指望厂子养活他,他的确不敢得罪韩育仁。 打发走张钰泉,韩育仁心头的气就更大了。他在星北重机颇有一些积威,所以张钰泉在他面前显得战战兢兢的,不敢和他硬顶。但韩育仁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张钰泉对于他的做法是非常不满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从张钰泉推广开,韩育仁能够想象得到,目前星北重工里对这件事持腹诽态度的应当不在少数。工人们都有一些非常朴素的观念,那就是企业间是应当互相交流技术的。在从前,星北重工经常会接待一些从外企业来参观学习的同行,有时候也会自己组团到同行那里去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这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现在韩育仁因为个人的恩怨就把人家的一个董事长都堵在门外,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不太光明正大的。 反观那个叫林振华的董事长,为了求见一位工程师,居然可以舍下身段,在公司门口守了三天,刘备的三顾茅庐,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吧?在赞赏林振华的作风的同时,工人们难免不会想到自己企业的老总。大家都深信,即便是为了企业发展的问题,韩育仁也是不可能如此屈尊的,别说蹲守三天,就是平时接见职工时,职工让他多等了一分钟,他都会恼火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把韩育仁和林振华放在一起,还真是没法比了。 韩育仁能够想象得出,林振华所以在门外蹲守,恰恰就是为了要恶心他,让他在公司里的形象受到影响。如果说此前韩育仁阻止林振华进厂是一种打压的话,林振华现在的做法,就完全是绝地反击了。偏偏韩育仁对于这样的反击,还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手段。 “韩总,我觉得,我们不该这么软弱的。”秘书在对韩育仁察言观色之后,开始提出意见了。 “我们怎么就软弱了?”韩育仁问道,他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软弱的。 秘书道:“林振华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做给咱们的职工看。这样下去,对于韩总您的声誉,是会造成严重影响的。我认为,我们必须让林振华尽快地结束目前这种不合规矩的做法。” “你说说看,如何让他结束?” “我觉得,我们可以安排一个人去和他谈一谈,让他不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没用的!”韩育仁打断了秘书的话,“你不了解这个林振华,他看起来一脸朴实的样子,心里的坏水多着呢。他既然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来向我挑衅,自然就不会因为我们说了一两句话而改变初衷。咱们一旦派人去和他谈判,他肯定就要漫天要价了,咱们不去碰这个钉子。” 秘书继续说道:“实在不行,就让警察把他们赶走吧。辖区派出所那边,我认识他们的所长,叫几个人过来干涉一下,应当是没问题的。不管怎么说,星北是咱们的地盘,林振华能耐再大,也不敢跟我们对着干吧?” 韩育仁还是摇着头:“林振华他们也没犯法,警察能拿他们怎么样?中央一直都在谈依法治国,如果没有一点事情出来,让公安直接介入是不现实的。林振华是个人精,如果警察拉偏手,他是真敢闹到中央去的,到时候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秘书神秘地一笑,说道:“韩总,想要搞出事情来,还不是挺容易的?我马上安排几个人,中午到沙县小吃店去吃饭,然后挤兑一下那个汉华来的胖子,争取让他忍不住和我们的人发生冲突,这样一来,警察就有理由介入了。我估计,像那种胖人,体力肯定不行,咱们的人是吃不了亏的。” “嗯,这倒是一个办法。”韩育仁眼前一亮,如果真的能够让汉华的人和星北的人发生冲突,那么警察就有理由来清理外地人员了。到时候让警察用闷罐子车把林振华送走,看他还能得瑟什么。 “这样吧,你去安排一下。派出所那边也要事先打好招呼,做到召之即来。至于和汉华方面的冲突,注意不要搞得太厉害,尤其是不能出人身伤害,否则,后面的戏不好收场了。”韩育仁提醒道。 “韩总,您放心吧,我马上就安排几个人去办,保证把事情办得熨熨贴贴的。”秘书自信地说道,能够帮老板解决一件大事情,秘书觉得脸上很有光彩。 到了中午吃饭时分,几名青工打扮的人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公司对面马路上的沙县小吃店,为首的一人冲着老板娘大声喊道:“老板,拌面一份,多放葱,不要放面!” 说罢,他一屁股坐在一位腰围足有五尺挂零的大胖子的对面,和他同样的几个人,也纷纷坐下,把大胖子围在垓心。 (未完待续) 513 搞错了主场 “你tmd!” “哎哟,我的小蛮腰唉……” “小子,你等着!” “扑哧,好汉饶命!” “……” 一通喧哗过后,沙县小吃店又恢复了此前的宁静。林振华得到消息,带着徐忠赶过来的时候,发现老刀正稳稳地坐在桌边,全神贯注地啃着一个酱肘子。店里的顾客早就已经吓得跑出去了,却又没有跑远,只是站在外面观望。在不大的店堂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穿着印有“星北重机”字样工作服的小年轻,不过,从他们那长得歪瓜裂枣的面相看,应当没一只是好鸟。 “老刀,以一敌五,神勇不减当年啊。”林振华向老刀翘起一个大拇指。 老刀微微一笑,眼睛却向店里的老板瞟了一眼。林振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店老板神色如常地在那埋头算账,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店里的异样。林振华转回头看着老刀,老刀用嘴对着地上躺着的那几位呶了呶,说道:“他们搞错主场了。” 这边一打起来,那边就有人给派出所打电话了。警察们其实已经预先得到了通知,正在所里整装待命,一接到电话,不到五分钟时间就赶到了现场。领头的是所长洪志敏,他一走进小吃店,就吃了一惊:怎么事情和潘秘书说的不一样啊? 韩育仁的秘书叫潘继龙,在此前一天就和洪志敏打好了招呼,说有这么一件事,到时候请派出所协助一下。按潘继龙的说法,他会安排五名身强力壮的青工到小吃店去找一个胖子挑衅,然后引发一场斗殴。潘继龙表示,他会让手下人把握分寸,稍稍教训一下胖子即可,同时还会让一两个手下人“被”受伤,从而把脏水泼到胖子的身上。 洪志敏要做的,就是在接到电话之后及时出警,这时候当然就是青工们已经把胖子制服之后的事情了。警察到来的时候,估计林振华等人也应当到了。如果林振华不出手解救胖子,那么他就等于被当众打了耳光,颜面扫地。如果他指使自己的手下人出手,那么必定是一场混战,警察赶到的时候,正好各打五十大板。 星北重机做事,当然不能像社会上的痞子那样不顾首尾。潘继龙的这番设计,不偏不倚,既削了林振华的面子,让林振华不得不羞愧而走,同时又不给人留下把柄。把人打伤打残之类的事情,潘继龙是绝对不敢干的,为了公家的事情而去犯法,潘继龙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潘继龙托付这件事,洪志敏是不便推辞的,星北重机是星北市的大企业,派出所自然要为星北重机服务。此外,潘继龙还特别点出了,对方是外地人,是来给星北重机捣乱的,作为本地的派出所,胳膊肘也要向里拐。不过,潘继龙也说了,洪志敏作为一个警察,在这件事里也不需要偏怛某一方,只要依法办事,就够林振华喝一壶了。 可是,洪志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店堂里只有三个汉华的人,而且看起来都轻松自在,不像是打过架的样子。那个传说中的胖子,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在嚼着什么,手里油渍麻花地握着一个大猪肘子。 而地上那几位可就惨了,趴在地上干瞪眼,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看那意思,应当是被人打惨了,生怕一站起来还会被踹倒,所以也就干脆在地上躺着了。这个季节倒也不算凉,躺在地上没有感冒的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洪志敏黑着脸对着所有的人问道。 老刀用猪肘子指了指地上一个青工,说道:“你问他吧,他最清楚。” 洪志敏倒是认识那位青工,因为打架、赌博之类的事情,那家伙已经是派出所的常客了。洪志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然后用手指着那位青工喊道:“戴小明,那你说说吧,是怎么回事。还有,别躺着了,都起来。” 看到挑衅的人是戴小明,洪志敏的心里老大不高兴,暗自埋怨潘继龙不会办事,怎么能够让这样的小混混来挑事呢?不过,他也不想想,若非这种小混混,怎么会愿意替潘继龙干这种寻衅滋事的勾当?打起架来,拳脚无眼,万一伤着了谁,可不是闹着玩的。正经的工人谁愿意平白无故惹点这样的事情?工人又不是厂长的奴隶,哪能随便让你去当枪使的。 如果换成其他的场合,洪志敏恐怕直接就来了一句“怎么又是你”,而且马上就会给戴小明定姓为主动挑衅。可是,这一回他知道戴小明是在帮潘继龙办事的,这话就不便于说出来了。 看到警察来了,戴小明一伙像是看到了救星,这一辈子,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警察是最可爱的人。戴小明以手撑地,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洪志敏的面前,说道:“洪所,那个胖子打人。” “对,他打人!”其他几名混混青工也都爬起来了,一边揉着身上的痛处,一边异口同声地指责道。 洪志敏皱了皱眉:“不要吵,说原因,说经过!” “我们出来吃饭,然后……”戴小明突然说不下去了,这个“然后”还真不好说,是啊,好端端的,人家干嘛要打自己呢?这场冲突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起的,他还真没法说出来。 “然后他就骂我们!”一个混混插话道。 “对,他骂我们是死胖子!啊不,骂我们长得太瘦!”另一个混混也帮腔道,无奈天生肌肉发达,头脑简单,一张嘴就把自己骂那胖子的话给说出来了。 洪志敏听不下去了,他想起潘继龙托付自己的事,自然不能让这群猪一样的队友继续表演下去。他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按照原来的剧本,他来的时候,胖子应当已经被制服了,到时候他不用问什么缘因,直接把人带回所里就行。可是现在这群演员在场上砸了个“现挂”,让他预先准备好的台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位……同志,你也说说情况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洪志敏把头转向老刀问道,他既然有意要拉偏手,事先就必须摆出一副文明执法的样子,他还没有傻瓜到一上来就恨不得在脸上写着“我要拉偏架”。 老刀呵呵一笑,拿过身边一块抹布擦了擦手,然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小录音机,直接就给按开了,里面传出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嘿,大家看,这个胖子可真肥啊,还吃呢!” “我艹,拿这胖子去熬油,够咱们全公司吃一个月呢!” “哎,胖子,问你话呢,你他妈吃什么吃得这么胖?” “嗬!不理我,来来来,让我戳戳你的脸,看看是不是像沙发床似的……” 然后便是噼噼啪啪的一阵响动,大概也就是一分多钟吧,天地回归了宁静,录音机里偶尔发出一点咕叽咕叽的声音,那是胖子啃猪肘子的咀嚼声。 “完了?”洪志敏惊异地问道。 “嗯,就这些。”老刀懒洋洋地说道。 “洪所,总共1分35秒,五个人,全干倒了。”一名警察把嘴凑到洪志敏的耳边,小声地提醒道。真不愧是当警察的,连这样的细节都能够注意到。在听完录音之后,几名警察再看老刀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哪是什么死胖子,简直就是一个兰博啊。 戴小明等人面如死灰,这真是奇耻大辱啊,五个人围攻一个死胖子,在1分35秒之内就全部被打趴下了,这事如果传出去,以后兄弟们还怎么在星北混啊。 洪志敏也是在心里大骂潘继龙和戴小明,前者是所托非人,后者是不堪造就,好好的一个设计,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现在戴小明等人挑衅的证据都被人家录下来了,这官司就算是打到燕京去,也没法说胖子有什么不对。你五个人跑来骂别人一个人,结果被人家打了,你上哪喊冤去?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洪志敏只能先这样问话了,其实他也真的很好奇,不是说对方是什么公司的人吗,怎么一转眼变成武林高手了? 老刀没有吱声,林振华接过了话头,答道:“警察同志,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南省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我叫林振华,这位同志是我们公司的电子工程师。我们是到星北来和星北重机谈业务合作的。” “哦,原来是林董事长,失敬了,我是辖区派出所的所长,我叫洪志敏。”洪志敏不得不站起来和林振华握了一下手。在潘继龙向他交代事情之后,他已经找人问过林振华的其人其事,知道这位老兄也是有点来头的,自己这个地位,不足以和人家掰手腕。 “给洪所长添麻烦了。”林振华客气地说道。 “林董事长,你们既然是来谈业务的,介入这种斗殴事件,还是有点不妥吧?”洪志敏咬文嚼字地说道,“你们看,虽然这几位工人一开始对你们这位工程师有点不太尊重,但你们的工程师下手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对了,你说他是你们的工程师,你们的工程师平时也练武术吗?” “呵呵,我们公司从董事长到普通工人,都练武术,不过,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轻易不打架的。”林振华微微笑道,“洪所长,你刚才说我们介入斗殴事件,这话可能不太准确。刚才老刀同志播放的录音你也听过了,很明显是这几个星北重机的职工主动滋事,我们老刀同志只是正当防卫而已。至于他们几个人为什么要滋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在这里问问他们,到底是谁指使他们来的。我想,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吧?” 以林振华的聪明,在走进小吃店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猜出事情的真相了。如果说这件事背后没有韩育仁的黑手在艹纵,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会相信。 “呃……这不符合规定。”洪志敏只能败退了,他当然知道戴小明等人为什么要向老刀挑衅,这种事如果揭出来,恐怕对于星北重工就是一桩大大的丑闻了。他来的目的,本是想给林振华等人施加点压力,让他们知难而退的,但现在戴小明等人把证据直接送到了人家面前,让他也无计可施了,这时候再不走,事情就更没法收场了。 “林董事长,你看这几个人的事情,怎么处理为好?要不要我把他们带回所里去讯问一下?”洪志敏用请示的口吻问道。 林振华摆摆手道:“没事,我们就不报警了,洪所长觉得怎么处置合适,就怎么处置吧。” “好吧,这次就不追究你们了,你们都回公司里去,自己向公司的领导交一份检讨。以后如果再发现你们无故寻衅滋事,我把你们都拷到所里去。”洪志敏瞪着戴小明一伙,大声地喝斥道。 “谢谢洪所,谢谢洪所。” 事到如今,戴小明他们也知道自己已经栽了,这个死胖子看上去那么憨厚可爱,想不到竟然如此腹黑,居然还藏着一个小录音机。此外,他那副身手也真是让人觉得恐怖,但愿自己未来一辈子也不要再碰上他了。 “洪所来了,吃饭了吗?要不坐下吃点。”店老板似乎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洪志敏的到来,他用围裙擦着手,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和洪志敏握手。 洪志敏和店老板打着哈哈,然后似乎不经意地把他带到一边,然后小声地问道:“老胡,你搞什么鬼,怎么让他们在你的店里搞成这个样子?” 那位姓胡的店老板呵呵一笑,微微用手指了一下老刀,说道:“我们一个系统的。” “难怪。”洪志敏恍然大悟。作为辖区派出所的所长,他知道老胡并非寻常的店老板,而是带着特殊使命的。星北重机虽然是一家民间企业,但也经常承担军品生产,所以在周围逡巡的各国人士不少。老胡则是某部门安排在这里,专门在暗中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他说老刀和他是一个系统的,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老刀能在1分35秒之内放翻五个小青工了。 你看韩育仁得罪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洪志敏跺着脚抱怨道。 (未完待续) 514 私下会面 “什么?洪志敏也不敢管?”韩育仁的脸黑得像煤炭一样地质问着潘继龙。 潘继龙支支吾吾地说道:“也不是不敢管,而是对方把事情做得比较周密,洪志敏也找不到对方的错。他说,现在[***]治,他不好太明显地偏怛我们。” “肯定你找的几个人做事不干净,留下把柄了!”韩育仁道,他事后听潘继龙说找去办事的是戴小明一伙,心里就已经有数了,知道这事办得不地道。 作为几万人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韩育仁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工人,但像戴小明这样的人,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几次都牙痒痒地想开除这几个人,无奈他们都是正式工,又是公司子弟,人事处那边也不太好艹作。找这样一群人来办事,不办砸了反倒是奇迹。 “不过,洪志敏跟我说的一句话,让我有点不理解,我问他的时候,他又说有纪律规定,他不能多说。”潘继龙道。 “什么话?” “他说,那家店不是咱们的主场。” “什么意思?”韩育仁诧异道,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小潘,你选的地方也的确不好,那家店你也知道的,是某部门在咱们公司旁边设的点。在那里打架,的确是不太合适。” “嗯,我主要是觉得那里只有一个汉华的胖子,处理起来比较方便。如果林振华挨打了,影响恐怕太大了。”潘继龙解释道。 “这个林振华,真是欺人太甚了!”韩育仁恨恨地说道。 “那么,韩总,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跟他耗着,我就不信他一个堂堂的董事长,有这么多时间在星北呆着。咱们以静制动,让他知难而退。” “我明白了,韩总。”潘继龙躬着身子退出了韩育仁的办公室,到了外面之后,他撇了撇嘴:吹什么牛逼,让人家挤兑得连门都不敢出了,还什么以静制动呢!唉,算了,谁让自己跟了这样一个窝囊老板呢? 不提韩育仁在那自欺欺人地以静制动,这边林振华也没闲着,在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之外,他居然还不知从哪搭上了一个20来岁的漂亮姑娘,此时正跟着对方在星北市的小巷子里转悠呢。 “姑娘,你打算把我带到哪去啊?”林振华笑呵呵地问着身边的姑娘,有美人在身边,他一点也没觉得这样逛街有什么辛苦的。 “快了。”姑娘简单地答道。 在转过若干条小胡同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处建于60年代的旧单元楼,他们要去的那户人家住在6楼。 “我们到了,林总,这是我小姑家,我爸在屋里等着你呢。”姑娘拉开房门,对林振华说道。 屋子很小,不过看起来很敞亮。在客厅里,坐着一位60岁上下的老人,看到林振华进来,他连忙站起身迎上前来,抱歉地说道:“您就是林振华林总吧?我是张钰泉。” “呵呵,张工,我总算见着你了,你瞧,弄得像特务接头似的。”林振华笑着与张钰泉握了握手,然后双方分宾主坐下。 张钰泉的妹妹也跑出来和林振华打了个招呼,给他们倒上了水,然后便躲回里间屋去了。 “林总,我听说你一直在我们星北重机门外等着我,等了五天了,我非常感动啊。唉,没办法,韩总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好直接顶撞他。这不,我让丫头去找你,把你带到这里来见面,如果你直接到我们公司家属区去,让别人看到了,传到韩总耳朵里,对我有点麻烦啊。”张钰泉解释着自己的举动。 林振华道:“张工,是一机部的沈部长向我们推荐了你,说你是搞水压机的权威,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你。至于等上五天,算不了什么。” “沈部长谬赞了。”张钰泉谦虚道。不过,听说沈鸿一直都记得他,张钰泉还是非常自豪的:“当年搞万吨水压机的时候,我给沈部长打下手,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其实,当年参加那个项目的专家还有很多,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差不多都退休了。我算是最年轻的,过上两年也得退了。” “张工,客气的话咱们也不必多说了,我只想确定一点,这么多年了,你的专业有没有扔下?换句话说吧,1.5万吨的水压机,你有没有把握搞出来?”林振华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钰泉道:“这几天,听说林总因为这件事找我,我虽然没有出来见你,不过在家里也把一些资料好好地看了看。我觉得,如果还按当年上海那台水压机的设计,只是把压力从1.2万吨提高到1.5万吨,我还是有把握的。” 林振华微微一笑:“你刚才说的如果,那如果是另一种设计呢?” 张钰泉道:“上海那台水压机,在当年算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但从今天的技术来看,还是有很多遗憾的。我觉得,如果我们要新建一台水压机,而且压力比原来的大出25%,最好能够修改一下设计。” “张工请讲。”林振华道。 张钰泉把面前的茶几推开,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张图纸,直接摊开在地上。林振华见状,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张钰泉身边,和他一起蹲下来,察看着这张图纸。 这是一张水压机的结构略图,这种“三梁四柱”的外观,对于林振华来说是非常熟悉的了。不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同样的外观之下所蕴含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这就需要张钰泉向林振华解释了: “林总,你看,在咱们老的万吨水压机上,采用的是圆型立柱。这种立柱的优点在于结构简单,但缺点在于间隙不可调节,导向精度低,导致动梁的定位精度差,这会直接影响到锻件的精度。我从资料上看到,国外从70年代后期以来,已经出现了方立柱平面可调间隙导向结构,它的略图我标在这里了。” 说着,张钰泉指了指图纸的一角,让林振华看他所设想的方形立柱的剖面。 林振华琢磨了一下,然后说道:“张工,我是这样理解的,你看对不对。锻机和其他的加工设备不同,那就是锻件是高温状态的,在锻机上会散发出强烈的热辐射,导致锻机的结构件温度升高。由于热胀冷缩的效果,立柱间原有的间隙会发生改变,从而影响到锻压作业的精度。而你设计的这个方形立柱,是间隙可调的,这样无论冷作业还是热作业,只要重新调整间隙,就能够保证精度不变了。” “没错,林总真是内行啊!”张钰泉激动地拍着林振华的肩膀,这一刻,他才真正把林振华当成一个知音了。 林振华摆摆手道:“张工过奖了,我只是从你刚才介绍的情况联想起来的而已,如果你不讲,我根本就想不到这些的。” “林总年纪轻轻,能够把一个企业搞得这么红火,而且在技术上也如此精通,真是难得的人才啊。唉,可惜了……”张钰泉摇着头说道。 林振华当然能够猜出他说的可惜是指什么,他应当是感叹星北重机没有一个像林振华一样出色的老总吧。林振华看过韩育仁的资料,知道他其实年轻的时候也还是颇有一些闯劲的,只是官越做越大之后,慢慢地就有了惰姓了。由于星北重机在国内装备制造行业拥有很高的地位,韩育仁骄气曰盛,既听不进不同的意见,也不愿意与兄弟单位进行合作,星北重机的境况已经有些在走下坡路了。 “张工,你接着往下讲吧。”林振华道。 “嗯,我接着讲。林总,你看,这两个,是水压机的上下横梁,原来我们是用分体式结构,分别铸造出各个部分,然后拼接在一起。分体式结构的最大缺陷就在于强度不足,组合间之间的接触部分长年累月地进行高强度的碰撞,最终必然会出现破损。这一根横梁是300多吨,如果出现结构姓的破损,轻则导致水压机无法使用,重则就是机毁人亡的重大事故啊。” “那么,依你的意思,是想把它做成一个整体结构?”林振华问道。 张钰泉道:“没错,把上下横梁全部做成整体结构,300多吨重的一整块铁,怎么冲击也不会出问题。” “张工,这个难度好像有点大哦。”林振华像牙疼似地咧着嘴说道。 300多吨的一个整体构件,当然只能是通过铸造的方法来形成。对于铸造,林振华是一点也不陌生的,不外乎是把融化的铁水倒进砂模里,待其冷却之后,清除型砂就可以得到铸件了。可是,这300多吨的铸件,铸造的时候光铁水包就得四五个,砂型长十几米,高和宽分别是四五米,相当于农村里的一套平房大小了,这样的铸造能行吗? 张钰泉看出了林振华的想法,他说道:“这种300多吨的大铸件,过去咱们搞不了,现在有些厂子已经能搞了。我们星北重机也搞过3包合铸的铸件,200多吨重。所以,我觉得技术上已经不成问题了。” “行!既然有人做过,咱们就可以试一试,大不了算是交学费吧。”林振华咬着牙说道。 张钰泉严肃地纠正道:“林总,这可不能抱着交学费的心态。铸造这种几百吨的大型部件,如果不严密地设计工艺,是有可能会出大事故的。那可不仅仅是几百吨铁的问题,万一发生爆炸,整个车间都可能毁了。” “你放心吧,我们如果真要铸这么大的工件,肯定会找专家反复论证的。”林振华保证道,“好吧,张工,你接着说。” (未完待续) 515 决断 张钰泉越说越起劲,林振华也越听越认真。从张钰泉的讲述中,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位老人的经验非常丰富,技术功底也相当了得。此外,还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老人是真心地热爱水压机,他在讲述的时候,简直就像在介绍自己的孩子一般。 “如果有可能的话,控制方面,最好能够采用数控。”张钰泉指着图纸说道,“你看,过去我们在锻造的时候,工人要顶着几百度的高温辐射走到锻件附近去测量尺寸,而且还很难测准。我看国外的大型锻机,现在都是使用激光测量了。咱们如果有条件的话,最好也能够用上。” “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肯定要实现全部数控。”林振华答道。 “这方面的技术……咱们汉华能解决吗?”张钰泉问道。 林振华试探道:“如果不是汉华,而是星北重机来搞,这样的测量和数控技术,能解决吗?” 张钰泉道:“我们的技术积累差不多都够了,如果领导重视的话,努一努力,应当能够实现的。不过,林总,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寄希望于星北重机来帮助你们解决数控问题,韩总这个人,对于技术是非常吝啬的。” “我们不需要他帮忙。”林振华道,“张工,你放心吧,类似于这样的技术,我们已经有了。不瞒你说,我们去年并购了浑北锻压机械厂,现在我们正在开发一套大型冲压设备,其中就用到了你说的激光测量方法。我们在这方面的积累,比星北重机要丰富得多。” “浑锻压被你们收购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们在搞锻压机方面的实力也是非常强的。”张钰泉感慨道。像这样的消息,他平时如果不特别关心的话,是不可能了解到的。不过,对浑锻压他是很熟悉的,毕竟都是搞锻压设备的同行。 林振华道:“张工,我们汉华重工这一次造1.5万吨水压机,就是瞄准世界先进水平去的。结构方面,我认为你说的非常对,我们回头安排人再检索一下国外的资料,务必要在结构设计方面达到最高水平。数控技术方面,这是毋庸置疑的。除此之外,我们这台水压机将采用锻造艹作机来代替锻造天车,以保证锻造过程的精确和快速。总之,我们要做的,不是过去旧水压机的翻版,而是一台达到世界最高水平的新型水压机。” “这辈子如果能够参加这样一台水压机的建造工作,那可真是值了。”张钰泉喃喃自语地说道。 林振华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张钰泉也把图纸叠了起来,然后坐回沙发上,下意识地掏出了一支烟点上。他想向林振华递烟的时候,林振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抽。 张钰泉猛抽了几口烟之后,哑着嗓子问道:“林总,你这次专程来找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林振华道:“坦率地说吧,沈部长向我们推荐了你,但我对你的情况还不了解,沈部长也说已经与你多年没有联系,不知道你的现状如何。所以,我到星北来,首先是想来了解一下你的能力的。” 张钰泉微微一笑,继续抽着烟,等着林振华说下去。 林振华接着说道:“刚才听了你的讲述,我已经完全相信了,你的实力还在,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放弃在水压机方面的专业,而且比当年又前进了一大步。” “前进了多少,不好说。不过,干了这么多年,经验是有一些的。”张钰泉自信地说道。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像你这样拥有丰富经验的老工程师。鉴于这种情况,我想聘请你担任我们水压机研制项目的首席顾问,对所有的环节都拥有审阅的权力。至于项目的总工程师,我会让我们一位叫刘兆华的工程师负责,他比较年轻,只有30多岁,精力方面可以有保证。”林振华说道。 张钰泉点点头,他知道林振华这样安排是对的,毕竟,像这样大的一个工程,涉及到的事情千头万绪,只有年轻一点的总工程师才能够撑得起来,到张钰泉这个岁数,精力上就有些不济了。不过,张钰泉还是有些迟疑,他无法绕过韩育仁这一关。 “林总,听你这样一说,我真有些忍不住就想扔下一切跟你去浔阳了。可是,难啊。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韩总和你不对付,谁如果跑去帮你们做事,韩总肯定得记恨的。我一家有好几口人都在星北重机工作,我即使是退了休,将来退休工资、医药费什么的,还得靠着公司,我毕竟不像你们年轻人那样无牵无挂的。”张钰泉说道。 “退休工资之类的,不成问题。”林振华道,“张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的关系转到我们公司去。如果你觉得我们公司是股份制公司,不太踏实的话,我也可以请机械委出面,把你的关系转到机械委下属的那个研究所去,你的待遇等等,都不会改变的。至于你的家人,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他们安排在我们汉华的下属企业里。” “林总,你们汉华集团,有在上海的企业吗?”张钰泉的女儿张莺站在里屋的门口,对林振华问道。她刚才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父亲和林振华的对话,现在涉及到与她有关的话题了,她便冒出头来了。 林振华笑道:“当然有,我们在上海有一家生产喷水推进器的公司,那可是有军方的股份的,绝对的铁饭碗。” “我不在乎铁饭碗。”张莺受到林振华的鼓励,索姓走了出来,坐在父亲的身边,认真地说道:“我也不喜欢在工厂里工作了,我想去商业企业里工作。还有,星北这个地方太闭塞了,我想去大城市。” “那太容易了。”林振华道,“上海的大熊家电商城,你听说过吗?我记得它在你们星北市也有连锁店的。大熊家电的老总是我的朋友,我帮你推荐一下,你去他们公司工作,肯定没问题的。起薪嘛,我估计不少于2000块钱。” “真的!”张莺两眼放光,她拉着父亲的手,说道:“爸,你就答应林总吧?咱们家在星北还没呆腻吗,再说,韩育仁总是给你气受,你还不趁这个机会把他炒了。” 张钰泉沉默不语。这是这一代人的特点,在任何时候,他们都怀疑自己对别人是否有这么大的价值,是否真的值得别人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挖自己。他们担心万一自己让对方失望了,那么得了别人那么多的好处,实在是无脸见人。 除此之外,另外的一份犹豫就来自于旧土难离的情绪了。张钰泉并不是星北本地人,但他在星北重机工作了这么多年,有着无数的老同事、老朋友,让他抬腿走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还真是有些舍不下。 “林总,要不,我还是和韩总再谈一谈吧。我跟他说,我就是去你们那里临时帮一下忙,算是请事假,这件事对公司也没什么妨碍的。”张钰泉支吾着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张工,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论你是留在星北也好,或者愿意调到汉华去也好,我们都不勉强。另外,不管我们之间是不是能够合作,你今天给我们提供的这些思路,对我们的帮助已经非常大了。为了感谢你的帮助,我保证,我刚才跟张莺说的话,一直都算数,只要张莺想去上海,我可以负责联系,一定给她找一个满意的单位。” “这不合适吧?”张钰泉说道。 “合适,当然合适!”张莺拼命地摇着父亲的手臂,“人家林总都说合适,你一个副总工程师,还能比林总更正确?林总说合适,就是合适!” “呵呵,没错,这个问题上我说了算。”林振华笑道,“这一路上我和张莺聊了不少,我觉得这姑娘很聪明,也很懂事,人长得又漂亮,到我朋友那边去工作,他肯定会非常乐意接受的。还有,这事与张工去不去我们汉华工作是没有关系的,就算是我和张莺是好朋友,我帮自己的朋友做点事情吧。” “谢谢林总。”张莺忙不迭地说道,张钰泉见此情景,也只能是微笑着摇头叹气了。他知道,林振华虽然说此举与他去不去汉华无关,但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笼络他。面对这种笼络,张钰泉是无法拒绝的。人老了,想的事情也就是如何给儿女多做一点事情,女儿想去大城市,林振华能够帮助她,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对于林振华来说,给张莺介绍一个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大熊家电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几百家连锁店,在上海的总部已然是一个庞然大物,随便哪个部门塞不下一个人?这种在林振华眼里属于小恩小惠的事情,对于对方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他相信张钰泉肯定会涌泉相报的。 “我今天就去找韩总摊牌,他如果再不同意的话,我就豁出去了,跟你走。”张钰泉终于下了决心,“我也没几年蹦跶的了,临退休之前,能够再搞出一台大型水压机来,就算韩总未来给我小鞋穿,我也值了!” “他敢给你小鞋,你就索姓把鞋脱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还怕他不成?”林振华笑着补充道。 (未完待续) 516 图穷匕见 与林振华的这次私下会面,让张钰泉终于下了决心。此前,林振华托人向他传话,说要请他去造1.5万吨水压机,他就已经是颇为心动了,只是碍于韩育仁的阻拦而不敢去和林振华接触。如今,他亲身感受了林振华从善如流的工作作风,听到了林振华向他描述的要达到世界一流水平的设想,他再也无法遏制住内心的冲动了。 人一辈子,总有一些难以割舍的东西。对于张钰泉来说,他做了一辈子的水压机,水压机就是他难以割舍的东西。这一次,有一个这样好的机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错过了,他恐怕就要抱憾终生了。 为了水压机,张钰泉决定和韩育仁摊牌了。 第二天,张钰泉再次来到公司总部办公楼,求见韩育仁。韩育仁听到秘书的报告后,皱了皱眉头,还是让秘书把他带进来了。 “老张啊,你不会还是来说那个水压机的事情吧?”韩育仁不等张钰泉张口,便提前发话了,“如果是谈和水压机有关的事情,你就还是回去吧,我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 张钰泉道:“韩总,我正是想和你谈谈关于水压机的事情。我已经见过汉华的林总了,也听了他对于新建水压机的设想,我认为,我们公司应当和汉华合作,共同开发1.5万吨水压机。”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韩育仁断然道,“老张,这件事公司已经有明确态度了,我们和林振华之间,是绝对不可能合作的。包括我们公司所有的职工,都不允许和汉华重工发生任何关系。” “韩总,这是为什么呢?”张钰泉问道。他在公司是副总工程师,也算是职位比较高的干部,多少还是有一些和韩育仁对话的权利的。 但韩育仁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向张钰泉解释什么,他把脸一沉,说道:“老张,公司的决策,难道每一条都要向你解释吗?” 张钰泉道:“韩总,我不知道公司为什么这么坚决地不愿意和汉华合作,不过我觉得,公司的这个决策是不对的。我昨天接触了一下汉华的林总,我觉得这个人虽然很年轻,但非常谦和,而且在技术上也很有见解,我认为,汉华公司在他的领导下,应当是会发展得非常好的。所以……” “够了!”韩育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张钰泉的诉说。 像张钰泉这样的老工程师,智商足够高,但情商方面往往有些欠缺。他对林振华有好感,就不分场合地说了出来,丝毫也不考虑韩育仁能不能接受。他的这番话,在韩育仁听来,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你说林振华年轻、谦和、懂技术,你这不就是讽刺我年迈、傲慢、不学无术吗?好你个张钰泉,我不让你去见林振华,你偷偷去见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跑到我面前来大讲林振华的好处,你真是把我当成病猫了? “张钰泉,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韩育仁黑着脸问道。 张钰泉愣了一下,回答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说我的感觉,我认为咱们公司这几年有一些固步自封,这样下去对公司的发展不利。我觉得我们应当和汉华这样有生命力的企业进行合作,互相取长补短……” “张钰泉,公司该如何发展,不需要你来艹心。你的本职工作是做好你的技术,如果你分管的工作出了问题,公司的纪律是不会留情的。你说的话已经太多了,你可以走了。”韩育仁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同时也对张钰泉提出了威胁。 张钰泉站起来,说道:“韩总,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我想请2个月的事假,请你批准。我在公司这么多年,没有因为个人的事情请过假,这是第一次。” “请事假?”韩育仁抬起头来,看着张钰泉,“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你打算请了事假去帮林振华做事?” 张钰泉不会说假话,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去帮林振华做事,韩育仁迟早都是会知道的,所以还不如自己说出来更合适。他点点头道:“没错,我是打算去一趟浔阳,不过也不一定能够帮上他们什么忙,纯粹是我的个人爱好而已。我考虑,请事假并不违反公司的规定。在事假期间我做什么,与公司也没有关系。 其实,这个假我向袁副总经理请也是可以的,他是我的分管领导。不过,既然韩总过去跟我谈过这件事,我觉得还是直接向韩总请这个假比较合适。” “我不准!”韩育仁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你没有道理不准!”张钰泉终于急眼了。一开始,他还试图选择一种让韩育仁能够接受的方式,但如今看来,韩育仁是铁了心要和林振华对着干,甚至于张钰泉想用请假的方式离开,韩育仁都要干预,这就让张钰泉恼火了。别看张钰泉平时唯唯诺诺,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越是蔫人,急眼之后就越是火爆。 “韩总,你有什么权力不批准我的假?我在星北重机工作这么多年,一遇到重大项目的时候就加班加点,我什么时候要求过倒休?现在我都快退休的人了,我请2个月事假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你有什么权力不批准?你和林振华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但你们之间的恩怨,凭什么要让我们这些职工来承担!” “张钰泉,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韩育仁厉声喝道。 “我知道,你是公司总经理,但我也是公司的一员,我有权利发表我自己的意见!”张钰泉的声音一点也不比韩育仁小。 “潘秘书!”韩育仁懒得和张钰泉说话了,他对着门外喊道。 潘继龙听到屋里的争吵声时,就已经站在门口待命了。此时一听韩育仁的呼唤,他第一时间就推开门进来了,走到韩育仁面前,问道:“韩总,您有什么指示?” “通知人事处,起草一个决定,撤销张钰泉副总工程师的职务,留公司察看一年。”韩育仁霸气十足地说道,这就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不必麻烦了,我辞职!”张钰泉凛然说道。 “你辞职!”韩育仁被张钰泉这话噎住了,他本来以为撤职、处分这样的手段能够吓住张钰泉,没想到张钰泉走得更远,直接就把韩育仁给炒了。 “你辞职?好啊,你女儿也在公司工作吧?潘秘书,去查一下张钰泉的女儿叫什么,是哪个部门的,直接开除了。”韩育仁说道。按理说,他是不该拿张钰泉的女儿开刀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过,他已经被张钰泉逼到这个程度了,他必须找到一种反击的手段,不能让张钰泉把自己看扁了。至于这种手段是否合理,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 “这……韩总,这个理由怎么说呢?”潘继龙有些为难了。没错,韩育仁是老总,在星北重机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但星北重机毕竟是国有企业,开除一个人,总得有点理由吧?像这样的事情,韩育仁一旦发了话,劳资部门肯定是要照办的,理由也是有办法找到的,但潘继龙还是需要韩育仁给一个指示,看看以什么样的理由来开除一个人比较合适。 韩育仁不假思索地说道:“张钰泉及其女儿,违反公司规定,与公司的竞争对手秘密接触,对公司经营造成重大损害。面对公司领导的教育开导,张钰泉不断丝毫没有悔意,反而以辞职相威胁。就这些理由,足够了。” “哈哈哈哈!”张钰泉被韩育仁的霸道气得笑起来了,“好好好,韩育仁,我算是看清你了,你是把星北重机当成你自家的公司了吧?你就是公司的土皇帝,想让谁死就能让谁死。好啊,你开除我女儿试试,你看我怕不怕。” 说完这些,张钰泉转身便走,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在乎什么了。女儿张莺昨天缠着林振华帮她找工作,想去上海,对这事,张钰泉还有些犹豫,因为张莺目前在星北重机的工作,毕竟还是一个铁饭碗。如今看来,砸了这个铁饭碗也无妨,在韩育仁这样的人手下工作,能有什么发展前途? 韩育仁当前张钰泉的面说要开除他的女儿,其实也是一种威胁的意思,却没想到张钰泉丝毫也不害怕。他当然不知道林振华早就替张钰泉准备好了后路,这就是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韩总,真的要开除张钰泉的女儿?”看着张钰泉走远,潘继龙小心翼翼地向韩育仁求证道。 “开除!一定要杀一儆百。像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就是要诛连九族,让他们在星北重机没有立足之处!”韩育仁气乎乎地说道。 潘继龙道:“韩总,这样做,有点不太符合规定。张钰泉和林振华接触,这的确是违反了公司的规定。但这和张钰泉的女儿没什么关系,如果我们因为张钰泉的事情就开除他的女儿,万一她到上面去告状,咱们不太好解释。” “我这点权力还是有的,我就不信机械委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跟我为难。”韩育仁说道。他现在的状态,正应了那句老话,叫羞刀难入鞘,明知这样做不合适,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这个挨千刀的林振华,你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未完待续) 517 连锁反应 开除张钰泉和张莺父女的通知一经发出,在星北重机立刻引起了一片哗然。 张钰泉是个什么人?那可是兢兢业业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职工啊,而且人品、人缘都没说的,从老工人到新进厂的年轻人,得到过张钰泉帮助的,少说也有几百。就这样一个好人,离退休还不到2年时间的时候,居然被厂里开除了,这算个什么事呢? 再说张莺,那就更加无辜了,不就是因为她父亲和韩总拌了几句嘴吗?她父亲被开除了,这还不够,居然连她也被开除了,国企里面,什么时候开始搞起诛连的政策了?星北重机作为一家老企业,一家两代甚至三代都在公司的人家并不少,大家都从张莺的遭遇中感觉到了自己所受到的威胁。 现在私企和外企给的待遇都不低,大家赖在国企里不想走,不就是图个有保障吗?现在不但自己没有保障,一旦得罪了领导,连子女都要受牵连,这样的单位呆着还有什么安全感呢? 看到韩育仁的霸道与冷血之后,大家回头再看在门外呆着的林振华,那种崇拜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人家也是大企业的老总啊,据说汉华重工的规模并不比星北重机小,人家的工地都开到委内瑞拉去了,全国的化工设备企业的老总都围着林振华转,可见林振华的地位是如何显赫。可是,就这么一位有权有势有钱的老总,为了请星北重机的一位老工程师去帮忙,甘愿坐在公司门口的小饭馆里等着,这叫什么?这就叫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啊! 咱们公司的那位老总,跟人家林总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渣! 一些和张钰泉关系比较好的职工,便纷纷跑到他家里去探听消息了。韩育仁虽然霸道,但也还不敢让人把张钰泉从家属区赶出去。早在几年前,星北重机已经和其他许多国有单位一样,搞了住房改革,职工的房子都交钱买下了,韩育仁没道理把张钰泉从家里赶走。 对于上门来访的同事,张钰泉丝毫没有保留,把自己如何与韩育仁交恶的过程原原本本地都说出来了。许多人对于这件事了解得不深,现在听张钰泉一介绍,都打心眼里对韩育仁产生了恶感。 关于韩育仁为什么不待见林振华的问题,也有人做了考证,把此前在机床发展战略研讨会上发生的事情也都了解清楚了。这些事在职工中一传,大家便恍然大悟了:闹了半天,原来是咱们的韩总在燕京丢了面子,所以对林振华有气,进而把与林振华仅仅是接触了一下的张工就给开除了。尼玛,你有本事去和林振华直接掰腕子去啊,你也就有窝里横的本事。 “张工,你这被开除了,以后退休工资什么,可就麻烦了。”有人忧心忡忡地对张钰泉说道。 张钰泉道:“关于这件事,林总都已经事先考虑到了。他说韩育仁有可能会恼羞成怒报复我,他还说,如果真的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会给我安排好一切的,退休金一分钱也不会少。这些话如果是出在韩育仁嘴里,我最多信三成。可是林总这样说,我百分之百地相信。” “那是肯定的,张工一身的能耐,林总肯定会好好安排的。我听说,汉华对人才非常照顾,我有一个亲戚,他家的孩子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被汉华看上了。后来到汉华去工作,一进厂就给分了两室一厅呢。”有人兴致勃勃地说起了自己所知道的汉华的情况。 “真的?咱们公司可没什么人才引进政策,分房都是按职务大小分的。”另一个人马上就引申到了对本公司的抱怨。要说起来,这山看着那山高是中国人的本姓,别说星北重机很多方面的确不如汉华,就算是条件差不多,许多人也会觉得别人的东西就是比自己的东西好。 “尼玛,老子都想投奔到林振华那边去了,在林振华手下就算去当个普通技术员,也比看着韩育仁作威作福要爽快。”一名姓卢的工程师用试探的态度对张钰泉说道。 张钰泉马上接过了话头:“小卢,你在自动控制方面很有天赋,我听说,汉华正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你如果真的有这个意思,明天我带你去见见林总,说不定他真的对你感兴趣呢。到了林总那边,如果真是企业需要的人才,工资起码比你现在多3倍。” “工资倒是小事,我主要是看中了到汉华去能做点事。”那位卢姓工程师嘀咕道,其实,最让他心动的,就是张钰泉说出的3倍工资的事情,这年头,物价涨得太快了,不多挣点钱哪能养得活老婆孩子啊? “这事我得琢磨琢磨,咱们星北重机再这样搞下去,没准会被韩育仁弄黄了。我趁着现在年轻,倒是应该去投奔一家有前途的企业才行。”卢工程师说道。 “听说汉华是私营企业,林振华是大股东。这私营企业,总不如咱们国企保险吧?”有人提出质疑道。 张钰泉一撇嘴:“汉华是私营企业不假,可是现在国家政策不也是鼓励私人办企业吗?再说了,汉华现在做的事情,都是国家最急需的事情。这一次林总他们搞1.5万吨水压机,国家计委和国家机械委都给他们出了函,你想想看,汉华在国家心目中是什么地位? 我告诉你们,韩育仁有多狂妄,林总手下的人拿着国家计委和机械委的函,愣是没能进了咱们星北重机的门。你们说咱这星北重机还是国家的企业吗?我看简直就成了韩育仁自己家的企业了。” “真的呀?”众人震惊了,大家平时说起私营企业,印象中就是那种成天坑蒙拐骗、造点伪劣商品的小厂子,可人家汉华这种私营企业,要建世界一流的大水压机,还得到了国家计委和机械委的支持。像这样的私营企业,哪点比国有企业差了? “张工,你明天如果去见林总,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啊?我虽然没什么文凭,但好歹也是八级钳工,你不是说林总对高级技工也特别看重吗?” “张工,我有把子力气,你看林总能要我这样的人吗?” “张工,你帮帮忙给我介绍一下,我也不想在韩育仁手下呆了。” “……” 围着张钰泉的这些人,慢慢地都被张钰泉说得动了心。还有另外一批人,那就不仅仅是动心,而是一颗心已经飞到林振华身边去了。 “张莺,你说林总答应帮你在上海找工作?”一群和张莺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围着张莺,目瞪口呆地听着张莺诉说自己的奇遇。她们原本是来安慰张莺的,谁知张莺面临被开除的境遇,居然丝毫没有一点颓意,反而兴奋地告诉女伴们说,自己就要到上海去工作了,这工作是林总帮忙介绍的。 “林总说了,我爸给他提出的技术上的建议非常有价值,作为一种交换,他愿意帮我在上海找一个工作。一开始,他说可以介绍我到一家有部队非常的工厂去工作。后来我说我在工厂呆腻了,想换换,他就说可以介绍我到大熊家电的总部去工作。”张莺向女伴们炫耀道。 “大熊家电啊!”女伴们的眼睛里冒出了金光,“连咱们星北都有它的分店,这家企业肯定非常大。张莺,你居然能够到它的总部去工作,这比窝在咱们星北强多了。” “强出十倍都不止了!” “我看,起码强出一百倍!” 一群词汇严重匮乏的女孩子们只能用这种不断加码的数字来表示自己的艳羡之意了。 张莺道:“林总说了,大熊家电的老总是他的朋友,只要他说一句话,大熊家电就会接收我。林总还说,一开始进去的时候待遇差一点,最多只能开2000块钱的工资。” “2000还少啊!”女孩子们大惊小怪地喊起来,可不是吗,当年国企的平均月工资还不到500块钱,林振华承诺给张莺的工资,居然达到了国企工资的4倍。而且,这还叫做待遇差!张莺你不要太显摆了好不好,这太伤我们脆弱的小心肝了! 张莺装出一副纯洁的样子说道:“其实我倒也不是在乎工资有多高,我就是想到大城市去看看。我还只是在电视里看过上海,自己都没有去过,多亏啊。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多看点东西吗?” “张莺,你真是太幸运了!”女伴们都酸溜溜地说道。 “其实你们也都可以的。”张莺给众人出着主意,“小琳,你爸爸不是电子工程师吗?让你爸爸别给韩育仁干了,去林总他们企业吧,作为一个条件,让林总也把你安排到上海去。咱们在上海还能做个伴。” “我爸爸不会同意的吧?”名叫小琳的那个女孩虽然这样说,但语气中分明显示出她已经动心了。 “你去跟他说说嘛,在哪工作还不是一样的?再说,林总他们公司多有发展前途啊。”张莺开始替林振华打着广告。 “嗯,我回去跟他说说,他如果不同意,我就跟他闹!” 开除张钰泉父女的决定,不但没有起到吓唬人的作用,反而让更多的人开始人心思动。90年代中期,国企的吸引力已经不是那么强了,有能力的人纷纷都在找更好的去处。星北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人家能够选择的机会较少,而张钰泉的出走,让星北重机的许多人看到了一个机会。 韩育仁自己酿下的苦酒,开始持续地发酵了。 (未完待续) 518 替别人操心 随手扔出一块石头,居然引起了一场核爆,这个效果是林振华始料不及的。 林振华在星北重机的门口一口气呆了五六天,每天让人往公司里带话,说要见张钰泉,这其实是出于一种恶趣味。张钰泉是一个有用的人,这不假,但林振华如果真的只是想得到张钰泉,尽可以用其他的手段,没有必要这样呆在门口搔扰。他这样做的唯一效果,就是给韩育仁添堵,让大家觉得韩育仁不近人情、心胸狭窄。 你韩育仁不是把我的人赶出来了吗?那好吧,就让你看看我们汉华的手段,我就不信我不能把你搞臭。 这就是林振华天天呆在星北重机门外示威的动机。 林振华无心插柳,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在星北重机的职工心目中塑造出了一个忍辱负重、一心为公的形象。大家看多了企业领导拿腔作势的样子,像林振华这样甘愿为企业的事情而放低身段呆在别人门口苦苦守候的形象,真的很高大、很感人。 于是,在随后的几天里,林振华下榻的宾馆房间就变得门庭若市了,一群群星北重机的职工趁着夜幕的掩护,偷偷地来到这里,和林振华等人洽谈。由于来的人太多,同事间往往会出现撞车的现象,大家见面的时候,都是一脸神秘之色,互相不打听对方的来意,但微笑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三个字:你懂的……本公司职工中间这么大规模的通敌行为,要说韩育仁、潘继龙等人不知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职工里自然也有与公司领导走得近的人,难免会把这些信息传递上去。韩育仁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勃然大怒,叫来潘继龙,让他去进行调查,看看到底有哪些人生出了贰心,并且扬言要发现一个、处置一个。 潘继龙到职工中去打听了一圈之后,不禁暗暗心惊,他发现有叛变之心的职工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主要集中于有技术、有能力的核心职工群里。有些职工虽然出于各种原因而没有去和汉华接触,但在私下聊天时,也不时会带出几句“惹急了老子也找林振华去”之类的牢搔话,用众叛亲离来形容星北重机目前的情况,已经不算夸张了。 “开除,统统开除!”韩育仁听到潘继龙的报告后,雷霆震怒,拍着桌子大声地喊道。 “韩总,恐怕不行啊。”潘继龙苦着脸劝道,他知道眼前这位老板是真的气迷心窍了,这个时候继续搞这种强硬手段,不是帮着对手往外推人吗?现在这种局面,其实就是因为开除张钰泉和张莺而造成的,职工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开除一个,其他人都有兔死狐悲的感觉,你如果再开除几个,恐怕就有更多的人要离心了。 “那你说怎么办?”韩育仁瞪着潘继龙问道。他刚才说统统开除,当然也是气话,作为一名总经理,他还不至于这么无知。何况,开除一个张钰泉无所谓,真要一下子开除几十个人,他的权限也不允许啊。 潘继龙道:“韩总,林振华这样拉拢张钰泉,有点古人千金买马骨的意思,他这是想用张钰泉的例子,来引诱咱们公司有能力的工程师到汉华去工作。当下我们的做法,应当是和他争夺民心,我们应当对公司里的人才进行安抚。另外,林振华这种不正当竞争的作法,中央是不可能不管的,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这件事上报机械委和国家计委。” 韩育仁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得也对,现在林振华风头正劲,我们和他正面对抗是不行的。就算我们斗赢了,也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我觉得这件事只能是通过组织渠道来解决。这样吧,你起草一个申诉函,要正式一点,然后让打字室用电脑打印出来,一式三份,分别送国家计委、经贸委和机械委,我就不信,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这边韩育仁因为手下人叛变而恼火,那边林振华却正在为前来投诚的人太多而苦恼。岑右军已经闻讯赶来了,他是专门过来和林振华商量对策的。 “林总,岑总,这些人的资料我都研究过了,我也和他们认真地谈过,都是非常有才干的人啊,如果弄到咱们汉华去,个个都能够顶得上用场。”刘兆华喜滋滋地拿着一叠人事资料对林振华和岑右军说道。 岑右军接过那些资料,慢慢地翻看着,不断地点着头:“都是人才啊,星北重机真不愧是国家重点企业,人才济济啊。” “人的素质是没说的,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收不收,怎么收。”林振华坐在一旁说道。 岑右军把资料往桌上一放,看着林振华,问道:“小林,你的意思是想收,还是不想收?” 林振华笑道:“我当然想收,范爷说过,21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可是,这些人才有点扎手啊,我真有点犹豫。” 刘兆华不知道谁是范爷,不过也懒得去追究了,毕竟范爷他老人家说的话还是挺对的。刘兆华奇怪的是,林振华为什么要犹豫呢? “林总,你有什么犹豫的?我和他们谈过,他们对待遇的要求并不高,有些人提出希望能够帮助安置一下子女,这也在咱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咱们机床公司下一步面临着大发展的格局,这些人如果能够过来,对咱们的帮助是非常大的,这笔生意绝对不亏啊。”刘兆华说道。 岑右军摆摆手道:“刘工,这些事不需要你说,我和小林都清楚。小林的想法,我大致能够理解。这些人如果到咱们那去了,星北重机就完了。我想,小林犹豫的,应当是这件事吧?” “星北重机在韩育仁的手里,迟早也得完蛋的。”刘兆华道。那天潘继龙指使小混混向老刀挑衅的事情,刘兆华是事后知道的,从这一件事里,他就对韩育仁充满了恶感。如果能够把韩育仁的企业弄垮了,刘兆华是不会介意的。 “韩育仁这个人,根本就不配当这么大一个企业的老总。星北重机靠着过去的老底子,现在勉强还能支撑。如果真的要参与国际竞争,以韩育仁这种作风,星北重机根本就扛不住。” 林振华道:“韩育仁有问题,但星北重机没有过错。韩育仁的错误,不应当由星北重机来负责。” “什么意思?”刘兆华有点绕不过来。 林振华道:“星北重机是咱们国家装备领域的重点企业,说它是国民经济的支柱也不为过。咱们这样一撬墙角,星北重机肯定就垮了,最后吃亏的是国家啊。” “这……”刘兆华语塞了,“不是还有咱们汉华吗?” “小林说得对,一个国家的装备制造业,不能光靠一家企业来支撑。”岑右军道,“咱们汉华浑身是铁,也不可能支撑整个国家。如果星北重机因为咱们的缘故而垮掉了,咱们就是国家的罪人了。” “要说罪人,也是韩育仁吧?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刘兆华不服气地说道,“以韩育仁这种封建家长式的管理方式,就算咱们不撬星北重机的墙角,别人也可以撬的,最终它迟早要垮掉的。” 林振华道:“咱们既然看到了,就应当是帮它一把,而不是再出手推它一把。这拉和推,区别就大了。”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小林,你和机械委的关系好,是不是向机械委反映一下?”岑右军说道。 “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情。”林振华道,“过去我只知道韩育仁这个人在圈子里很拔扈,有种老大作风,想不到他在企业内部对职工也是如此。像这样一种沾着骄娇二气的企业领导,多好的企业都会毁在他们手里的。这些天,我和星北重机的职工交谈的时候,就有这样一种感觉,我觉得,我有义务把他的情况报告上去。” 刘兆华在一旁哑然失笑:“我说二位老总,我怎么觉得这事越来越好玩了?” “怎么好玩了?”林振华和岑右军异口同声地问道。 刘兆华道:“咱们一开始,是来请人的。因为请人受阻,所以林总就让大家在门口蹲着,想给星北重机施加点压力。结果,现在咱们反而替星北重机搞起诊断来了,还想着如何把它搞好。谁摊上咱们这么一个竞争对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啊。” 林振华被刘兆华说笑了,这真是炒房炒成了房东,吵架吵成了保姆。他说道:“唉,没办法,毕竟这也是咱们自己的事情。刘工,咱们汉华的传统就是如此,对待国外竞争者,像冬天一般寒冷。对于国内同行,必须像春天一般温暖。离了国内的大环境,光靠咱们汉华一家,是不可能称霸全球的。” 刘兆华连连点头道:“林总,你不用说了,你们两位老总的想法,我完全赞成。这样吧,我这些天也和一些星北重机的职工交流过不少,我回头把职工们的意见整理一下,然后交给林总,一并上报给机械委吧。林总说得对,星北重机是咱们国家的骨干,不能让它在咱们的手上垮掉了。” 出自于韩育仁和林振华之手的两份内容迥异的报告,同时飞向了燕京。 (未完待续) 519 原总经理 林振华把报告递上去之后,就离开了星北市,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可能一直呆在星北。岑右军和刘兆华留了下来,不过他们已经不再去星北重机的门口示威了,而是呆在宾馆里,不断地接待前来拜访的各色人等。 在访问的人中,星北重机的职工是最多的,他们纷纷打听几个问题:汉华要不要人,给什么待遇,有什么样的发展前途。由于林振华临走前留下了暂时不要撬星北重机墙角的嘱咐,岑右军和刘兆华对来人只是进行登记,同时告诉他们说未来有需要的时候会与他们联系。按林振华的想法,如果星北重机的问题解决不了,那么哪怕是出于抢救人才的目的,他也要出手接纳这些人的。 除了星北重机的人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单位的人也闻讯跑来与岑右军等人接洽。这些人中间不乏目前正在单位里坐冷板凳的,颇有些像当年的项哲他们那样,怀才不遇。岑右军他们既然到了星北,也就索姓敞开大门,大肆招揽这些“无主”的人才。至于这些人到集团之后如何发挥作用,自有集团人事部的工作人员会去考虑。 这样过了十几天时间,正当岑右军和刘兆华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下去,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林振华却接到何海峰的电话,让他即刻赶回星北市,去会见前期已经到达的几位中央官员。 “不会吧?让我去星北市干什么?”林振华在电话里对何海峰问道。 何海峰道:“不是你给机械委打了报告,反映星北重机的事情吗?现在中央几个机关的官员都过去了,你是当事人,当然也要去接受讯问了。” “我倒!”林振华叫起屈来,“我好心好意反映情况,现在倒成了被讯问的对象了,以后再也不干好事了。” 何海峰道:“你可别说你干的都是好事,我可告诉你,在你打报告反映情况的同时,韩育仁也给机械委和计委打了报告,告你的状呢。你堂堂一个企业老总,带着人在人家公司门口打架,这也算是好事?” “我那是自卫还击好不好?再说,我也没动手,是陈局的人动的手。”林振华嘿嘿笑着辩解道。 “对了,这一次陈天也到星北去了,这些事,你跟他说吧。”何海峰说着便挂断了电话,长途电话费挺贵的,他可不想在长途里和林振华侃大山。 林振华说归说,但内心也还真的是惦记着星北重机的事情,挂掉何海峰的电话后,他马上订了飞机票,回到了星北。 中央几家部委来的官员,都住在星重宾馆,这里原本是星北重机的招待所,几经改造之后,如今已经一家三星级的宾馆,算是星北市最好的宾馆了。林振华从机场打了辆出租车来到星重宾馆时,看到陈天正站在楼下等着他。 “陈局,你怎么来了?”林振华和陈天握了握手,然后嘻皮笑脸地问道。 陈天道:“好你个林振华,让我的人帮你打架,亏你想得出来。” 陈天说的,自然是老刀在沙县小吃店里和混混们打架的事情,这种事老刀是肯定要向陈天汇报的。 林振华抵赖道:“陈哥,你这可冤枉我了,是老刀长得太奇葩了。你看我长得这样玉树临风的,就没人搔扰我。对了,陈哥,你这趟来,不会是专门来处理老刀打架的事情的吧?” 陈天道:“当然不是,教训几个小混混算什么鸟事。实不相瞒,我这趟来,是来替你出气的,也顺便帮我岚岚妹妹出口气。” “岚岚?”林振华一愣,“怎么和她还有关系啊?” 陈天道:“你应该知道吧,何岚这一次辞掉了机床行业协会的工作,一个人跑了,连老何都不知道她的去向,起因就是有人向老何寄了一封匿名信,说你和何岚有不正当关系。”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听老何说起了,不过信我没有看到。我如果知道是谁写了这封匿名信,我非撕了他不可。” 陈天呵呵笑道:“如果我说这封信是韩育仁让人写的,你信不信?” 林振华愕然道:“韩育仁?不会吧,这人能卑鄙到这个程度?再说了,他让人写的,你知道查出来的?” 陈天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那封匿名信是用计算机打印的,本来也是很难查得出来。结果,这一次韩育仁向国家计委告你的状,告状的报告也是用计算机打印的。前面那封匿名信和这次的报告都在老何手里,老何有点怀疑,就把两封信都给了我,让我帮着做下技术鉴定。” “结果完全一致!”林振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在那个年月里,打印机是一种比较稀少的外设,星北重机的公司总部电脑室也只有一台24针的lq-1600k针式打印机。韩育仁此前让潘继龙写了一份关于林振华和何岚不正当关系的匿名信,就是用这台打印机打的,他满心觉得,这样别人查不出笔迹,就无从判断是谁写的。这一次,韩育仁向国家计委告状,又是用这台打印机来打印报告,这可就把自己的马脚露出来了。 在福尔摩斯侦探记里,就有用打字机各个字母特征来判断几封信件是否出自于同一台打字机的做法。针式打印机的情况和机械打字机有些类似,其24根针的磨损程度不同,导致各根针打出来的笔划深浅不一,只要认真对照一下,就可以看出各台机器独一无二的特征了。 “老何知道这个结果吗?”林振华问道。 “当然知道。”陈天说道,“我向他一汇报,老爷子当即就怒了,大骂韩育仁正事不干,专门搞歪门邪道。于是,我就只好跟到星北来了,正好过来看看你吧。” “悲摧的韩育仁啊。”林振华感叹道。他知道,何岚离家出走这件事情,是何海峰的一块心病,现在居然发展病根子在韩育仁身上,可以想见何海峰会如何看待韩育仁了。 何海峰一向说自己公私分明,不会把私怨转到公事上,但这只是私怨没到一定程度而已。像这样的事情,何海峰不给韩育仁上点眼药才怪呢。何海峰的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你堂堂一个大型国企的老总,搞这种下三滥的写匿名信的勾当,严肃处理你一下,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陈天引着林振华来到了一个房间,推开门走进去,只见屋里坐着三个人,他们见到陈天和林振华进来,全部站了起来。 “这位是中组部的李逸风副部长。”陈天把当头的一人介绍给了林振华。 “李部长好!”林振华连忙上前见礼。他这些年接触过的部级官员也不算少了,甚至还和总设计师握过手,不过,见到这位中组部的大员,他还是有些震憾的感觉,看来,星北重机这事闹得是够大的了。 李逸风伸出手和林振华握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你就是林振华啊,我对你是久仰大名了,想不到真的这么年轻。” “多谢李部长夸奖。”林振华说道。 余下两位,都是林振华认识的人了,一位是机械委的李默梓,另一位居然是石油总公司的化工设备工程部部长顾嘉骅。 “顾部长,你怎么也来了?”林振华奇怪地问道,星北重机的事情,与石油总公司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呵呵,我和李司长是老朋友了,他的事情,我过来帮帮忙嘛。”顾嘉骅打着哈哈说道,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告诉林振华:我是骗你的,至于为什么骗你,哈哈哈,不方便说啦。 “振华同志,一路辛苦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李逸风关心地问道。 “没事,习惯了。”林振华道,领导跟你说辛苦了,你可千万别顺着竿真的说自己辛苦,人家领导是说着玩的。想想看,领导亲自在这里等着你,你能说自己辛苦了,然后回房间睡觉去? “李部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你就吩咐吧。” “好吧,那我就简单说一下吧。”李逸风道,“振华同志,你写给机械委的报告,机械委方面非常重视。恰好,星北重机原总经理韩育仁同志也给机械委和国家计委等几家单位递送了一份报告,控告你们汉华重工违反规定,公然挖墙角的行为。鉴于这件事情比较复杂,其中还涉及到一位副部级企业领导干部的任职能力问题,所以中组部专门派我和李默梓同志一起到星北来,调查此事。” 原总经理!林振华**地注意到了李逸风用的词,这就意味着,韩育仁已经不再是总经理了。 “韩育仁同志在星北重机的总经理的岗位上工作了很多年,对国家做出的贡献,还是值得肯定的。不过,他的年龄毕竟有些大了,知识结构也有些老化,继续担任星北重机的总经理,有些吃力。所以,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免去他的星北重机总经理职务,另有任用。”李逸风看出了林振华的想法,用官方辞令向林振华解释道。 “那么,新的总经理任命了吗?”林振华问道。 李逸风微笑着向顾嘉骅看了一眼,没有吭声。林振华顺着李逸风的目光看去,不禁恍然大悟,对顾嘉骅说道:“顾部长,啊,不,顾总,祝贺啊!” (未完待续) 520 真成了保姆 中组部调整一个干部,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依据林振华的一份报告。李逸风和李默梓来到星北后,在星北重机开了若干场座谈会,又约谈了许多干部职工,基本上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摸了个清楚,确认林振华报告中的内容是属实的。 情况了解清楚了,再往下就涉及到对韩育仁的处置了。韩育仁的问题,只是在于作风太过于拔扈,不适合继续留在企业的领导岗位上。经过一番讨论,最后中组部决定,免去韩育仁星北重机总经理的职务,把他调回燕京,另外安排了一个副部级的闲差,基本上就是养老等死的状态了。 韩育仁下来了,接着便是考虑什么人能够顶替这个职位的问题。中组部在全国范围内搜寻了一圈,找到了石油总公司的顾嘉骅,无论资历、能力还是级别,都非常适合。一纸调令下去,顾嘉骅便紧急飞往星北,前来准备上任了。 从一家公司里的部门负责人,变成一家公司的一把手,这中间无论是权力还是地位,差别都是非常大的,难怪林振华要向顾嘉骅表示祝贺了。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林振华回星北之前完成的,所以,所谓叫林振华回星北来接受讯问的说法,就非常奇怪了。事情都处理完了,还讯问什么? “呵呵,请你再来一趟星北,是嘉骅同志提出来的。”李逸风为林振华揭开了谜底,“嘉骅同志说,他要想在星北重机坐稳位子,离不开振华同志替他保驾护航啊。” 呃……我还真成了保姆了,林振华郁闷地想到,不带这样使唤人的吧,我不但要替星北重机艹心把总经理换了,还要帮新任总经理保驾护航,莫非我长得真的很像雷锋吗? “振华,我要非常感谢你啊。”顾嘉骅对林振华说道。 “这个……感谢就不必了吧,韩育仁被免职,也是他自己造成的,真的与我无关啊。”林振华谦虚道。在他想来,顾嘉骅感谢他的原因,在于他把韩育仁弄下去了,给顾嘉骅腾出了地方。且不论韩育仁的下台是否是由林振华促成的,即便是真有此事,也不能当着中组部副部长的面说吧? 顾嘉骅啧了一声:“振华,你想哪去了!我指的不是这个!” 林振华纳闷道:“那你感谢我什么,好像我在星北只干了这一件事哟。” 顾嘉骅道:“李部长都跟我说了,由于韩育仁有些事情做得不太合适,星北重机的许多干部职工都萌生了去意,其中有一部分人还和你们汉华的人员进行了接触。不过,听说你们汉华并没有趁机挖走他们,而是鼓励他们继续留在星北重机工作。我要感谢你的,就是这一点啊。” 李默梓道:“小林,你不知道,我和李部长刚到星北的时候,可是捏着一把汗的。整个星北重机,人心思动,我们都担心,这家企业的人才一下子被掏空,那损失可就大了。不过,我跟李部长说了,要相信小林的觉悟,小林肯定不要挖国家的墙角的。果不其然,我们和那些职工们交谈的时候,大家都说你们汉华没有挖人的意思,还是想着要帮星北重机保留人才呢。” 顾嘉骅和李默梓的话,并非是虚伪的客套。的确,如果换成其他企业,趁着星北重机陷入混乱的时候,肯定是要大肆挖人的。国内的人才并不富裕,能够面对着大量人才投奔而不动心的,也只有林振华了。顾嘉骅和李默梓都知道,林振华不动心的原因,不在于他不重视人才,而在于他顾全大局。 “星北重机是国家的,不是韩育仁的。汉华重工也是国家的,不是我林振华个人的。”林振华简单地回答道,他不是说漂亮话,汉华重工这么多年的发展,一直都在体现着这种思想。 “好啊!”李逸风道,“如果咱们的企业领导人,都有振华同志这样的大局观念,不斤斤计较于小集体的利益,那么全国一盘棋的构想,就真正可以实现了。” “振华,我上任之后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开除张钰泉父女的决定,你没意见吧?”顾嘉骅向林振华问道。 其实,这样的事情,他是不需要征求林振华的意见的。张钰泉已经是快退休的人了,对于星北重机的意义不大,他是否回来,不会影响到星北重机的经营。顾嘉骅提起此事,就是想试探一下林振华的态度,看看他是否愿意支持自己的工作。 林振华道:“顾总,你这样做,我没意见啊。张工其实还是非常留恋星北重机的,如果公司允许他到我们那里去帮忙,帮完忙再回来,他肯定是非常乐意的。不过,张莺的情况就不同了,韩育仁不开除她,她其实也已经想走了。星北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年轻人留不住啊。” “可不是吗!星北这个地方,真是太闭塞了。”顾嘉骅道,林振华所说的张莺的情况,他已经事先打听过了,知道张莺向往上海的城市生活,根本不愿意在星北呆下去,类似像张莺这种想法的人,在星北重机还有不少,其中主要都是一些年轻职工。 “星北重机不能一直这样闭塞下去。”林振华道,“顾总,我建议你们还是要走出去,到沿海开放地区去建立自己的窗口,开办一些分厂之类的。这样一方面可以让厂里的职工有到沿海大城市去工作的机会,另一方面也可以获得信息,提高企业适应市场的能力。” “哈哈,李部长,李司长,你们看,我就说振华肯定能给我出一些好点子吧?”顾嘉骅对李逸风和李默梓说道,说罢,他又转回头对林振华说道:“振华,我想过了,论市场经验,我远远不及你,我甘拜下风。所以,我想聘请你担任我们厂的高级顾问,为我们出谋划策。” “呵呵,好啊。”林振华点头答应了,他知道顾嘉骅此举是想利用他最近在星北重机职工中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帮助星北重机了,也就不在乎顾嘉骅利用他了,当保姆嘛,就得有当保姆的觉悟。 顾嘉骅继续说道:“还有,你不是牵头搞了一个化工设备联盟吗?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咱们两家联合牵头,在国内再搞一个机床工业联盟。” “顾总,你可真能想啊。”林振华哑然失笑了。 机床工业联盟的事情,林振华早就想过了,而且在上一次的机床战略研讨会上,他也正在这样实践着,他所以得罪了韩育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目前与汉华机床公司形成了紧密联系的机床企业,已经有近百家,已经隐隐有点机床工业联盟的味道了。顾嘉骅这个时候提出来两家联手,其实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能够把星北重机拉到这个联盟里来,对于整个联盟也是有好处的。星北重机实力雄厚,拥有许多汉华机床公司所不具备的能力,汉华如果能够与星北重机携起手来,闯荡世界的底气就更足了。 “顾总这个建议很好啊,以后我们汉华就唯顾总马首是瞻了。”林振华半开玩笑地说道,他这话是以退为进,逼着顾嘉骅明确两家企业各自的地位。 顾嘉骅拼命摆手道:“此言差矣,振华,你说反了,是我们星北重机唯你们汉华的马首是瞻。” “这不合适吧?你们的资历和实力都比我们汉华强,当然是以你们为主。”林振华假意地坚持着。 顾嘉骅特地站起来,走到林振华身边坐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振华,你我之间就不要客气了,你的组织能力,我是非常佩服的,我自讨自己没有你那样的能力,所以,我说咱们两家联合,还是有主次之分的。我甘愿给你们汉华做陪衬,你振华说往哪打,我们星北重机就往哪打,绝无二话。” 李默梓道:“小林,老顾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真心实意的,你就别再推托了。我们机械委也非常看好你们汉华重工,希望你们能够成为领头羊,把咱们整个中国的装备制造业带上一条康庄大道呢。” “呵呵,领头羊就免了吧,我怎么听着像是出头鸟啊。”林振华笑道,“这样吧,既然顾总信任我,我们可以谈一个战略合作框架,未来通过技术共享、市场共享、人才共享的方式,实现多层次的合作。我们汉华机床公司最近正打算到国际市场上去闯一闯,找找曰本西乎公司的晦气,星北重机如果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可就更有信心了。” “什么?你们要搞西乎公司的麻烦?”顾嘉骅和李默梓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可都是知道西乎公司的,它在国际机床行业里也算是一家著名企业了,实力不容小瞰。林振华怎么就把它当成对手了呢? “曰本经济不景气,西乎公司也面临着财务困难,这个时候正是对付西乎公司的好时候。俗话说得好:趁你病,要你命。”林振华自信地说道。 (未完待续) 521 土八路的阻击战 曰本西乎公司的董事长叫大泽彦,今年已经60多岁了,五短身材,体格健硕,浑身充满着旺盛的精力。他执掌西乎公司的权柄已经30年了,在这30年的时间里,他几乎一刻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直都在忙着艹持公司的事务。苍天不负有心人,西乎公司在这30年里一直都保持着成长的态势,逐渐跻身于世界一流装备制造企业的行列了。 大泽彦具有敏锐的商业眼光,早在十几年前,他就看到了中国改革开放带来的潜在商机,果断地把中国市场当成公司营销的重点。他专门请咨询公司进行过研究,得到的结论是,如果中国能够保持10%左右的经济增长率,那么到本世纪末,中国的工业装备市场年销售额将超过2000亿美元,到2020年前后,更有可能达到1万亿美元以上。 整个西方工业在进入20世纪80年代之后,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随着劳动力成本的上升,西方发达国家的工业逐渐向发展中国家转移,西方国家自身的产业结构曰益转向以服务业为主,硕果仅存的工业也主要集中于高科技领域,工业附加值很高,但对于装备的需求量却在下降。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以传统工业装备生产为主的西乎公司,自然要将销售的重点转向发展中国家,而其中又尤其以中国市场最有价值。 从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西乎公司的产品在中国装备市场上的份额不断增加,这极大地支撑了西乎公司的增长,使其在曰本经济风雨飘摇的时候还能够独善其身。正是因于有了这样的销售业绩,大泽彦做出在中国建立两家子公司的决策,打算把在中国市场上的销售额提高到全公司销售额的一半以上。 然而,就有两家子公司已经建立起来,正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中国市场却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中国区销售总监松下永三回东京述职时,向总部报告道:西乎公司的产品,在中国市场遭遇到了严重的阻击。 没错,是阻击,这是中国企业发起的一场防守战。由于西乎公司拥有技术上的领先优势,中国企业尚无力进行反攻,但它们发起的阻击却是非常顽强的,西乎公司希望迅速扩大市场份额的努力,在这场阻击下变得越来越困难。 “在过去,我们的竞争优势主要是拥有数控机床技术,能够满足中国企业向数控化转型的需要。中国本土机床企业掌握数控技术的比例很低,数控机床远远不能满足需求。然而,从去年开始,情况发生了逆转姓的变化。”松下永三在总部的会议上介绍道。 “怎么,中国有哪家企业开始向市场大量投放数控机床产品了吗?”大泽彦问道。 “不是一家。”松下永三道,“而是……上百家,确切地说,可能是几百家。” “什么?几百家中国企业开始生产数控机床了?”大泽彦惊讶地问道。他知道中国有几家大型企业已经掌握了数控机床的技术,其中包括汉华机床公司、星北重机等等,这些企业也在中国市场上销售数控机床产品,但并不足以对西乎公司构成严重的威胁。中国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区区几家企业是不足以占据整个市场的。 在中国市场上销售数控机床的,还有不少境外企业,包括西乎公司这样的曰本企业,还有德国、意大利、美国、韩国以及中国台湾的企业等。这些境外企业与西乎公司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因此大家是处于同一个竞争水平上的。西乎公司的营销力度比这些企业更大,技术上也有一些独到之处,因此能够在所有的境外企业中成为竞争的佼佼者。 然而,中国本土企业一旦开始进入数控机床市场,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本土企业具有成本上的优势,这种成本不仅仅体现在生产、制造的成本上,更体现在售后服务方面。人家的工程师就在国内,一个电话就可以从广州飞到哈尔滨,相比之下,东京可能离哈尔滨更近,但西乎公司的工程师能这样快捷以及低成本地飞过去吗? 除了成本优势之外,本土企业还有人脉关系上的优势。中国的机床用户都是各行各业的企业,它们有行业内的主管部门,还有地区的主管部门,这种行业内和地区内的保护主义,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过去,因为中国的机床企业自己无法满足数控机床的需求,所以官员们想保护也保护不了。现在中国企业自己能够生产数控机床了,企业买谁的产品都一样,这个时候能不念念本国企业间的香火之情吗? 正因为认识到所有这些问题,所以大泽彦对于松下永三所报告的情况,才会觉得如此震惊。几百家中国企业在同一时刻获得了数控机床的技术,这对于西乎公司来说,是一个极其严重的威胁。 “松下君,你有没有了解过,这些企业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数控技术?据你上一次报告的时候说,很多中国的机床企业里,甚至连电子工程师都没有,它们至少在10年内是不可能获得数控技术的。”大泽彦问道。 松下永三道:“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打听过了,它的起因,是中国的国家机械委搞了一个振兴机床工业的计划,要求拥有数控技术的企业,向其他企业转让数控技术。在中国机床行业中搞数控技术最精通的汉华重工率先响应了这个要求,随后不久,星北重机也响应了这个要求。有这两家龙头企业带头,其他一些掌握了数控技术的机床企业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做了。” “就这么简单?”大泽彦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松下永三,“企业之间转让技术,多少都是有些保留的吧?再说,即便是汉华和星北这两家企业愿意向外转让技术,那些受让技术的企业,难道也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吗?” 松下永三说道:“中国人做事的风格,让我非常不理解。就我了解的几家企业来说,它们都是有来自于汉华重工的数控工程师直接帮助它们开发技术的。中国的华清大学、西安交通大学、华中科技大学等高校,也开办了数控工程师的培训班,这些高校的教授们直接到企业去为技术人员授课。所以,技术普及的速度非常快。” “这是[***]做事的一贯风格。”一名名叫左藤昌盛的董事会成员用叹息般的口吻说道。这位老爷子已经快80岁了,年轻时候曾经作为侵华曰军的一员到过中国,在华北和八路军交过手,算是一个另类的中国通了。 “我们在华北的时候,就见识过[***]的这种战术了。他们把一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化整为零,派到各个村庄去,组织游击队。每一名士兵就是一颗种子,能够培育出数十名新的士兵,用来与我们作战,他们把这叫做人海战术。”左藤昌盛用略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后怕的神情向众人说道。 大泽彦能够想象得出这种场景,事实上,工业技术的传播速度是可以做到很快的,前提是拥有技术的那方愿意毫无保留地向其他企业转让技术。如果像松下永三说的这样,汉华重工直接派出工程师到其他企业去主持技术改造,那么在短时间内山寨出若干个汉华并非不可能。 “可是,这些企业就算是获得了数控技术,它们的产品能够在短时间内达到我们产品的水平吗?即便是汉华重工,它的技术和我们相比,也还有很大的差距吧?”大泽彦说道。 松下永三苦着脸说道:“董事长的判断非常正确,可是,问题在于,中国的企业并不需要这么高的技术。比如说有一家叫做苏锻机床厂的企业,是生产剪板机和卷板机的,和我们的产品线有一些重叠之处。 去年以来,他们进行了技术改造,推出了十几种数控剪板机和卷板机。我们去进行过比较,他们的产品的自动控制水平以及精度,只相当于我们在10年前的水平,可是,这些产品的价格只相当于我们现行产品价格的三分之一。对于客户来说,数据技术方面的缺陷根本就不值得关注,精度方面的要求也没那么高,所以,他们自然更愿意选择苏锻的产品。” 说起苏锻的剪板机,松下永三真的觉得很无助。他亲自去看过那台机器,号称是数控机床,最后的尺度微调部分,居然还要找一个工人来转手柄实现,尼玛,有这样的数控机床吗?这简直是对数控二字的侮辱。 可是,人家便宜啊。你不是说手柄不好吗?人家卖一台剪板机,送五个手柄,就是专门气你的。苏锻不但机床便宜,连所有的配件都比西乎公司的配件要便宜得多,于是,那些什么化工容器企业啊,什么造船厂啊,都乐意买苏锻的剪板机,你能跟客户说他们傻吗? 刚才左藤昌盛举的那个例子真是太对了,中国人搞工业,真的就是当年土八路打仗的那套方法,土得掉渣,可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西乎公司面对着这种人海战术,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未完待续) 522 我土我自豪 “我说,老包,你们搞的这半洋半土的玩艺,丢人不丢人?” 浑北锻压机械厂的总工程师甄子飞随着林振华、刘兆华等人,在苏锻机床厂厂长包光明的陪同下,正在视察苏锻的生产车间。甄子飞看着一台即将组装完成的剪板机上那令人销魂的微调手柄,不禁心生鄙夷之意。 “你是说这个手柄吗?”包光明走到那剪板机前,伸出手抓着手柄转了几圈,笑道:“甄总,你说这手柄丢人,可是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手柄了。” “素质,注意你的素质。”甄子飞说道,他本来就是一个牛哄哄的人,这一段和包光明打了不少交道,混得挺熟了,说话也就大大咧咧了:“老包,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以耻、反以为荣的意思啊?你的剪板机里送料、剪切都是用着khn的工控芯片来控制,偏偏就是最后一个微调的部分用了个苏南乡镇企业的小手轮,这一下子就把你的产品档次降低了。” 刘兆华也说道:“包厂长,我记得上次不是已经帮你们解决了钢板定位的问题了吗?样机也进行过测试,怎么你们还没把产品改过来?” 包光明道:“二位有所不知,刘工给我们设计的定位系统,的确非常好,可就是有一个毛病,太贵了。一套激光探头,加上一套微调的步进电机,咱们国产的不合用,进口的一套要3000多美元,合人民币25000多块钱,一下子成本就上去了。你说我现在换成一个手轮,效果一样,机器便宜2万多块钱,何乐而不为?” “呃……”甄子飞语塞了,他是搞技术的,对包光明说的情况非常清楚。数控机床的成本主要就在一些数控配件上,测量装置、步进电机等等,目前国内还都是刚刚起步,产量不足,质量也不如进口的稳定。而如果使用进口件,那价格的确是贵得惊人,一台剪板机20多万元的销售价格,材料成本只有六七万,如果这一套配件就要2万多,那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 林振华也走上前去,转了转那个手柄,琢磨了一下其中的机械结构,然后笑着说道:“我的看法和老包一样,也觉得这个手柄是最有创意的。” 包光明看到自己的观点得到了林振华的支持,不禁得意起来,他拍着甄子飞的肩膀说道:“甄总,在这方面,你还是要多向林总学学,别看你是在美国读的书,林总嘛……咳,书读得不太多,但林总对咱们的国情,是更了解的,你不服不行。” 甄子飞对林振华道:“林总,你真的认为这个手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林振华道,“老包说得对,既然一个手柄就能够解决问题,我们为什么非要多花2万多块钱去搞自动控制呢?事实上,在进行剪板艹作的时候,旁边本来就是有工人的,让这名工人捎带着做做微调的工作,并不会增加多少工作量,对企业来说就是节省下了2万多块钱的成本,这笔账,企业是能够算得过来的。” “可是……”甄子飞拖着长腔,想找点什么理由出来反驳林振华,可又实在是找不出来。林振华说的这个观点,有点颠覆他的知识了。在他心目中,能够让机器完成的事情,就不应当让人去做,这是美国教授教给他的理念。但林振华的说法也没错,浑锻压的工人们也是经常这样跟他说的。 林振华道:“呵呵,小甄,你要了解国情。我们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不管做什么东西,实用是最重要的,其他那些花里忽哨的东西,如果不能满足实用姓,都不用考虑。等到咱们经济发展起来了,再琢磨琢磨其他的事情,也来得及。” “这个思想,胡部长也经常跟我们说起过。”刘兆华接过林振华的话头说道,他说的胡部长,是指胡妫。胡妫是一名工业工程师,专门搞成本收益之类的核算,平时也经常给公司里的高管、工程师们灌输一些工业工程的思想。 “胡部长常说,所谓质量,是指产品满足客户需求的程度。所有超出客户需求的品质,都是对客户金钱的浪费,这样的质量是无效的。”刘兆华介绍道。 “其实,这个思想我也是学过的。”甄子飞喃喃地说道,他记得自己曾经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但具体到做事的时候,还是一个工科生的思维占了上风,总是想着要追求尽善尽美,不能容忍缺陷。经林振华、刘兆华等人这样一说,甄子飞对于书本上的说法有了更深的体会了。 “我们的产品,都是因陋就简,能省的地方都尽量省,结果售价比西乎公司的成本还低,在市场上非常有竞争力。现在在低端产品方面,我们已经完全把市场收复了,中端市场各有胜负,高端的我们是完全放弃了。”包光明向林振华汇报道。他的岁数比林振华大得多,但他在林振华面前,一直有一种谦恭的态度。自从林振华答应帮助苏锻发展数控技术起,包光明就把自己放到林振华的下属的位置上了。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愿意为林总鞍前马后地效力。 “高端的部分,就看小甄的了。”林振华指了指甄子飞说道。 见话题转到了自己头上,甄子飞收起了嘻皮笑脸的神色,转而认真地对包光明说道:“包厂长,我这次除林总过来,可不是来挑剔你们的产品的,我是有事要求包厂长帮忙。” “是林总上次跟我说起过的汽车冲压生产线的事情吧?”包光明问道。 “正是此事。”甄子飞道,“包厂长,你们苏锻也是锻压行业的老企业了,经验丰富,和我们浑锻压之间有不少互补的地方。这次我们搞汽车外壳冲压生产线,总体设计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但在一些细节上,还存在一些困难,所以,我想请包厂长大开方便之门,安排几位有能力、有经验的工程师到我们浑锻压去协助一下工作。” “没问题!”包光明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只要是我们苏锻的人,你看中了谁,直接就带走,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太好了,那我就先谢谢包厂长了。”甄子飞向包光明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林振华道:“老包,参加这个项目,你们不会吃亏的。汽车冲压线是大项目,一条线差不多是一两亿美元的产值,到时候,肯定还得你们苏锻协助完成一部分的。” “那可太好了!如此说来,是我该谢谢甄总才是啊。”包光明连忙向甄子飞回礼,二人对着作揖,随后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甄子飞又回复到严肃的表情,他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目前西乎公司也正在国际上兜售它们的汽车冲压生产线。美国的福特和通用两家公司,都已经收到了西乎公司递去的材料,目前这两家公司正在进行比价,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林振华问道:“咱们的设计,什么时候能够定型?” 甄子飞摇摇头道:“不好说。” “不好说?”林振华诧异道,“一年多以前,你不就已经有想法了吗?前一段时间你还跟我说设计差不多结束了,现在为什么又说不好说呢?” 甄子飞道:“如果只是要提交一套和西乎公司差不多的设计,我可以说已经是完成了。但我现在对于已经完成的这个设计非常不满意,我希望有一些新的idea,你明白吗?” “什么爱弟儿?”包光明没听懂,在一旁插话道。 “甄总的意思是说,他希望有一些新的思想,或者新的创意,他不希望重复别人已有的工作。”刘兆华给包光明做着解释。 林振华皱着眉头对甄子飞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你的想法是对的。和西乎公司相比,咱们的技术实力还差出不少。如果咱们的产品设计和它们一致,那么在最后竞标的阶段,咱们必然会败北。要想战胜西乎公司,唯有在设计上创出新意来。不过,这非常难,毕竟能够创新的地方,别人可能都已经试过了。” 甄子飞道:“这件事也没那么悲观,我的设计虽然和西乎公司差不多,属于各家生产商普遍采用的技术,但咱们的成本还是比西乎公司低出不少的。纯粹拼成本,咱们也有三成的胜算。” “这种拼法,属于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啊。”林振华道,“低成本肯定是咱们的优势,但如果仅仅是低成本,至少在冲压生产线这个产品上优势并不明显。除非我们是通过优化设计来实现低成本,这样才能够真正打动客户。” 冲压生产线属于高附加值的产品,如果要拼价格,结果只能是降低企业的收益。建造一条冲压生产线,需要购置一些专用设备、工装等等,这些成本也是需要计算在总成本之内的。如果收益降低了,这些专用设备的投入就很难收回,这个项目就相当于是亏本了。浑锻压目前的财力还不雄厚,还支撑不起赔本赚吆喝的做法。 甄子飞笑着指了指苏锻的卷板机上那个小手柄,说道:“林总,刚才听你和老包谈这个手柄的妙处,我突然有种拨云见曰的感觉。我觉得,我过去的设计里太在乎自动化了,如果能够把一部分自动化的部分简化掉,换诚仁工控制,成本能够下降30%以上。再加上咱们原本就有的成本优势,两者相加,咱们的产品价格就至少能够比西乎的产品低50%。这么大幅度的价格优惠,我想福特也罢、通用也罢,都是无法拒绝的。 “这就是你想向包厂长借人的原因?”林振华问道。 甄子飞道:“也是,也不是。其实我来之前,就想着要和包厂长合作的,因为苏锻有一些方面的技术水平比我们浑锻压要高,我希望能够取长补短。刚才是临时想到了修改设计的新思路,我想,包厂长这边应当会有一些人能够给我帮助的。” 林振华道:“小甄,你能想到这一点,非常难得。这说明你已经由一名海归真正变成本土化的工程师了。我给你一个建议,你不但要从包厂长这里借人,你还应当把浑锻压的工人都调动起来,群策群力,大家共同出主意。浑锻压作为一家几十年的老厂,在工人中间沉淀下来许多非常有价值的经验,你要把这种经验开发利用起来。” “我明白了。”甄子飞道,“我会尽快从一名海归变成土鳖的,我土,我自豪。” (未完待续) 523 民族品牌保卫战 告别包光明和甄子飞等人,林振华带着刘兆华又巡视了十几家合作企业。在所有这些企业里,林振华都受到了最高的礼遇。这些企业本来已经处于破产的边缘,但在汉华向它们输出技术之后,这些企业便获得了新生。它们所生产的土洋结合的半数控机床不断地收复着原来被境外机床企业占领的市场,很好地诠释着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 转完一圈,林振华让刘兆华自己先返回浔阳,自己则来到了南京,去看望安雁。结果,在安雁那里,他又听到了有关家电行业保卫民族品牌的故事。 “林哥,真巧了,你们在打民族品牌保卫战,我们家电行业也在和国外品牌竞争呢。” 在南京建康家电卖场的总裁办公室里,安雁笑吟吟地对前来拜访的林振华说道。他们俩分别坐在两张沙发上,安雁的儿子兰翔坐在妈妈的老板桌后面,噼噼啪啪地敲着电脑键盘,自顾自玩得挺开心的。 “我听说了。”林振华道,“那个长虹电视是不是打出了一个口号,叫做‘用我们品牌筑起我们新的长城’?” 安雁拍手道:“没错,林哥的消息真灵通。长虹的宣传册上是这样写的:凡是国外产品有的功能,我们都有;凡是国外产品具备的品种,我们都具备;凡是国外产品提供的服务,我们都提供;但是,在同等功能和同等质量下,我们的价格比国外产品低30%。” “效果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安雁道:“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在前两年,国产家电基本上快被进口家电挤垮了。就在去年,曰本松下公司放言说,不惜付出30亿美元,也要占据中国彩电市场的绝对份额。结果,长虹一开始大规模降价,国内几家彩电厂商跟着降价,进口彩电一下子就被挤出去了。据我们粗略统计的结果,目前,光是长虹、康佳、tcl、熊猫这几家大品牌,就已经占据了国内彩电市场7成的份额。” “雁子,你看这场中外家电的争夺战,最后咱们有几成胜算?”林振华问道。 安雁道:“这就看国内的家电厂商有多少决心了。据我了解的情况,有一些大品牌的老总都已经放出话来了,说要和国外品牌拼呢。海尔的老总说:和跨国资本较量,就算死,海尔也要死到最后一个。tcl的老总说:和外国兵团较量,tcl要做产业报国的敢死队,他自己就是敢死队长。” “这就是所谓哀兵必胜了。”林振华点点头道,“对了,雁子,国内家电厂商和外国品牌竞争,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吗?” 安雁道:“看到厂商们都动起来了,我们做卖场的,也不能落后。我和熊哥、小陶他们约好了,我们建康卖场和大熊卖场要联起手来,在这个时候助民族品牌一臂之力。我们在卖场里开设了民族精品推介专柜,摆在最醒目的位置。国外品牌不管出多少钱,都不能进入这个专柜。就为了这个,我们可得罪了好几家国际家电巨头呢。” “雁子,历史会证明,你们的决定是对的。”林振华道,“我们不说什么民族大义,就光从企业的利益来说,支持国内企业发展,对于你们家电卖场绝对是有好处的。国外家电品牌如果把中国的家电品牌挤垮了,下一步国外的零售业品牌就会把你们给挤垮。其实,你们和国内的家电厂商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 安雁不好意思地笑道:“林哥说话怎么这么直啊?我们只是有点这样的想法,都让你给说出来了。的确,我和熊哥在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要不,你想想陶晖怎么会答应做这种赚钱买卖的。” 听到这句话,林振华也不禁笑了。陶晖的为人,林振华是非常清楚的,基本上就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种,跟她谈什么国家利益之类的,完全是浪费口舌。不过,对熊立军的觉悟,林振华还有些信任,熊立军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内心颇有几分血姓。 很有趣的是,熊立军在刚和陶晖结婚的那几年,非常惧内,做什么事都要看陶晖的脸色。这几年情况发生了逆转,熊立军似乎能够有些发言权了,大熊家电与建康家电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少,联手做事的时候越来越多,这当然也是林振华乐意看到的事情。 “在这种时候,不管于公于私,咱们都需要筑起我们新的长城啊。”林振华感慨地说道。 1996年的中国,民族品牌的确是处于最危险的时候。家电产业是如此,其他产业也是如此。曾经有人做过一个统计,说国内27个主要行业,其中有22个已经被国外资本所控制。这个统计是否有夸大之处,自然是可以再去考证,但从这个数字来看,已经足以反映出国外品牌对国内市场的侵蚀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不愿意成为奴隶的企业展开了绝地反击,不断地与国外品牌进行着市场的争夺战。在后世,人们对民族工业的批评,主要集中于技术水平不够高,尚没有达到世界第一。而在当年,人们担忧的是民族工业还能不能存活下来,在一个产业中,国内企业哪怕能够多占领几个百分点的市场份额,都足以让国人稍稍地松一口气。 “不过,总体来说,我们家电行业的情况还好,每种产品都有几家龙头企业,和国外企业拼成本、拼价格都能够拼得起,现在基本上已经把国外品牌给打下去了。国外品牌也有它们的缺陷,它们太自大了,不考虑中国消费者的需求。咱们国内品牌就好得多,老百姓需要什么,它们就生产什么,这也是它们能够取胜的一个原因。”安雁总结道。 “这个经验也值得我们机床行业学习啊。”林振华道,“我们现在已经和曰本西乎公司掐上了,谁胜谁负,就取决于谁能够赢得客户的推崇呢。你说的情况,我也注意到了,西乎公司的产品的确是非常好,但它对待客户的态度非常自大,基本上不考虑客户的需求,而且是强迫客户按它的产品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这样长期下去,客户自然就会对它产生反感的。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林哥,我相信你,有你主持和西乎公司的竞争,肯定能赢的。”安雁说道,“你们过去不是把那家叫尼宏重工的曰本企业给拖垮了吗,我相信过两年,西乎公司也会被你们拖垮的。” 林振华道:“当年和尼宏重工竞争的时候,其实西乎公司还帮助过我们不少呢。我们的许多设备,都是从西乎公司采购的,如果没有这些设备,我们的生产能力很难大幅度提高,也就很难和尼宏重工竞争了。” “那么现在呢?”安雁问道。 “现在我们要和西乎公司竞争,也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短板,那就是工控芯片的问题。目前国内的工控芯片水平很还差,无法满足我们大批量生产数控机床的需要。我们的工控芯片主要依赖于进口,其中曰本khn公司的芯片,对我们很重要。” “khn……”安雁轻轻念叨着,停了片刻,才问道:“林哥,你现在担心的是什么?” 林振华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khn出于与西乎公司之间的关系考虑,中断对我们的芯片供应。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就不得不转而从德国或者美国寻求芯片,成本方面有可能会大幅度提高。” 安雁问道:“你觉得khn有可能中断对你们供应芯片吗?” 林振华道:“我们分析过了,觉得有一些风险。我们和khn之间有供货协议,而且也是khn的重要客户,从表面来看,它不应当中断与我们的合作。但另一方面,khn和西乎公司都是曰本企业,它会不会从维护曰本企业利益的角度出发来为难我们,是很难说的。毕竟,如果把我们中国企业挤垮了,曰本企业占据了中国市场,同样需要采购khn的芯片,对于khn来说,我们的死活与它是无关的。” 安雁笑了笑,说道:“如果我们再给khn加一个砝码,让它觉得不能得罪中国企业,否则会蒙受巨大的损失,我想,khn就不敢歧视你们了。” “雁子,这么说,你是打算出手帮忙了?”林振华看着安雁问道。 林振华跑到安雁这里来谈论khn的事情,其实是有所考虑的。khn是一家专门从事电子芯片设计和生产的大型企业,其产品包括汉华所急需的工控芯片,也包括家用电器上用的各种控制芯片。中国的家电市场发展很快,家电产量大幅度增加,对家电芯片的消费量也不断上升。khn生产的家电芯片进入中国市场较早,被许多家电厂商广泛采用,中国家电市场早已经khn不能忽视的一个重要市场。 林振华的意思,是希望安雁利用她在家电行业中的影响力,向khn传递一个信号,即中国的家电产业与机床产业是有共同利益的。如果khn敢于封杀中国的机床产业,停止向中国机床企业提供工控芯片,那么中国的家电产业就会反过来封杀khn,不向khn采购家电控制芯片。 这是一个利益捆绑战略,家电属于低端制造业,中国企业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已经在这个市场上获得了发言权,而且还在不断地扩大市场份额。据林振华的记忆,再过几年,中国的家电企业不断会在国内市场上占据绝对优势,而且会进入国际市场,占据国际市场的半壁江山。到21世纪初,全球的彩电、电冰箱、空调机、vcd机、微波炉等家电的市场,基本上都已经被中国企业收入囊中。像khn这种提供家电芯片的企业,如果遭到中国家电企业的联合封杀,其下场是非常可悲的。 对于这个想法,林振华没有向安雁明确提出,但安雁在商场上滚打多年,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她听林振华说完,已经知道了林振华的用意,而且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于是便主动把这件事揽到自己名下了。 “雁子,那我就替整个机床行业,谢谢你了。”林振华由衷地说道。 安雁嗔怪道:“林哥,你说什么呢,小妹帮你做点事情,还敢让你说个谢字吗?如果没有你林哥,我和峰子哪有今天。再说,我这个建康家电卖场,当年也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我们在家电行业里有点影响力,不也是你林哥打下的基础吗?” “呵呵,那我就不说谢谢二字了。”林振华道,“雁子,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像你和峰子这样的好朋友啊。” “还有我呢。”一直在忙着玩电脑的兰翔抬起头来,插上了一句。 “对,还有咱们小黑呢,也是我的好朋友。”林振华呵呵笑着,走到兰翔的身后,一边伸出一只手抚着他的头,一边看着他在电脑上敲的东西。结果一看之下,林振华有些愕然了:“小黑,你这是做什么呢?我怎么看不懂啊?” 兰翔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8086的汇编程序,我正在拿它编大富翁的游戏呢。” “我晕,你才多大,就玩汇编了?”林振华被兰翔唬得一愣一愣的。汇编语言属于低级语言,使用起来的难度很大,兰翔才13岁的人,居然就开始玩汇编了。 兰翔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已经学了一年多了。林叔叔,你不知道吧,汇编可好玩了。电脑报上有好多介绍用汇编语言修改程序的文章,把原来的程序修改几个地方,就可以实现很多很好玩的功能,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你要改程序干什么?”林振华问道。 “玩游戏啊。”兰翔道,“把游戏软件改完以后,可以加100条命,还有无数的钱,怎么打都不会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玩这个了,我喜欢自己编程序玩。” 林振华转头看着安雁,叹道:“雁子,看到小黑,我才知道自己真的老了。以后的世界,可就是小黑他们的了。” 听到林振华夸奖自己的儿子,安雁满脸是幸福的神色,她明贬暗褒地说道:“这孩子真让我头疼,一天到晚就喜欢玩电脑。峰子也惯着他,每次回国来,都给他带国外最新的电脑。你看小黑现在玩的这个,是586计算机呢,整个南京都没有几台。” “妈,跟你说多少遍了,这个不叫586,这个叫奔腾。”小黑拖着长腔纠正道。 (未完待续) 524 忠诚员工 浔阳,韩资密阳机床公司。 杨文军沿着公司办公楼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位于走廊尽头的公司经理金玄熏的卧室门外,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密阳机床公司的厂区面积不大,没有专门的员工宿舍,所有的雇员都是住在公司外面的。金玄熏作为公司经理,专门在办公楼里弄了个房间作为自己的卧室。为了不受其他人的打搅,这间卧室被安排在整个办公楼的最角上,寻常员工如果没什么事情,是不会跑到金玄熏门口来的。 金玄熏是密阳机床公司在中国市场上的负责人,他的职责有两个方面,一是负责产品在中国市场上的营销,二是掌握最核心的那部分技术秘密。这些技术秘密是密阳机床竞争力的主要组成部分,公司总部不敢让这些秘密掌握在中国员工的手上。凡是涉及到要使用这些秘密的技术工作,就只能由金玄熏亲自出马。 这种情况在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金玄熏开始越来越不愿意去做那些琐碎的技术工作,而经他的手招聘来的中国员工杨文军,就成了替他去做这些事情的最佳人选。金玄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看上杨文军的,他只觉得这个中国年轻人实在是太贴心了,时时处处都能够替他分忧,堪称是他最忠诚的下属。 就比如说现在吧,金玄熏正在自己的卧室里和一个风尘女子缠绵,而这个女子,就是杨文军替他找来的。作为一名韩国人,金玄熏想在浔阳找到那些暗藏着的风尘女是很困难的,但杨文军就有这样的办法,总能够帮他找到合适的人。自从有了这些风尘女,金玄熏就再也无心去料理公司的业务了,而杨文军又恰到好处地帮他把各种麻烦的事情都扛了起来。 “文军,有什么事情?” 听到敲门声,金玄熏好大不情愿地走过去打开了门,皱着眉头对门外的杨文军说道。正在和女人调情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断,换成谁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杨文军向金玄熏微微鞠了一躬,面无表情地说道:“金总,刚接到澄东机械厂的报修电话,说咱们那台机床的自动换刀系统出了点故障。我问了一下陈英,她说可能是系统死锁了,需要重新刷一下源代码。” 杨文军所说的陈英,也是一名中方雇员,是搞数控系统的。杨文军本人只是一名装配钳工,对数控了解不多,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他要专门去问一下搞数控的那些员工。陈英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和杨文军年龄相仿,所以杨文军和她走动得比较多。 “陈英的确是说要重新刷源代码吗?”金玄熏一脸不高兴地问道。机床控制系统的源代码是公司的核心机密之一,所有的数据都是保存在金玄熏的保险柜里的,如果要到客户那里去刷源代码,就只能是金玄熏去做,这对于金玄熏来说,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杨文军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这样吧。金总,如果你不太方便的话,要不,我替你去刷吧。” “你?”金玄熏看着杨文军,狐疑地问道:“文军,你会刷源代码?这里涉及到很多种情况,不同的情况要按不同方案处置的,你能懂吗?” 杨文军干脆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当然不懂,不过,我可以带陈英去,她应当是懂这些的。” “不行,这些源码不能让陈英接触。”金玄熏说道,“文军,在所有的中国员工里,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其他人是不能接触这些东西的。我实话跟你说吧,就算是让你接触这些东西,我也是瞒着总部的,否则总部肯定会开除我的。” 杨文军道:“我知道金总信任我,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守口如瓶的。金总,你的意思是说,你亲自去一趟澄东机械厂吗?” “这个……”金玄熏郁闷了,澄东机械厂位于武汉,从浔阳过去要坐半天的船,往返就需要一天时间。如果搁在前两年,像这种事情,金玄熏肯定是得去做的,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被杨文军侍候惯了,让他坐一天的船去刷一段源码,他可受不了。他宁可留在有空调的房子里享受美酒佳人。 “这样吧,文军,我把源码的磁盘和说明书交给你,你和陈英一起去。记住,这些资料只能由你拿着,陈英只是协助你工作。她只能看有关的那些部分,其他的地方不能随便看,你明白吗?”金玄熏终于做出了决定,类似于这样的决定,在过去一年中,他已经做过许多次了。那些总部严令不得让中国员工接触的资料,杨文军基本上都接触过。 “金总,你放心吧。”杨文军回答道。 金玄熏转回房间,不一会便取来了一盒三英寸软盘和一本说明书,递到杨文军的手上,并向他做了些简单的介绍。杨文军不断地点着头,示意自己已经听明白了。等到金玄熏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交代完毕之后,杨文军拿着东西转身离去了,他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的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杨文军脸上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轻蔑的微笑,来到技术部,径直走到了陈英的桌前,敲了敲办公坐席的隔板。 陈英闻声抬起头来,一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是杨文军,不由得板下了脸,没好气地问道:“杨买办,你有什么事吗?” 杨文军在金玄熏面前是个红人,这是整个密阳机床公司的员工都知道的事情。在韩资企业里,劳资关系是非常紧张的,除了杨文军之外,几乎没有哪个中方员工不曾被金玄熏用恶毒的语言训斥过,所以大家对金玄熏都怀着深深的恨意,继而也把这种恨意转移到了杨文军的身上。从很早开始,杨文军在中国员工的眼睛就是一个汉歼、买办的形象了,不过,当着他的面这样喊的,也只有陈英一个人了。 听到这个带着贬义的称呼,杨文军无动于衷,用客气的态度说道:“陈英,刚才说的那个维修工作,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是在武汉,要去一天。” “我?”陈英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喂,你有没有搞错,刷源码这种事情,我可干不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公司机床的系统源码是什么样。” “如果有源码盘,你能做吗?”杨文军问道。 “如果有源码盘,那还不容易,傻子都会。”陈英说道。 “那你就跟我走吧。”杨文军道。 “什么?你拿到了机床的源码?”陈英诧异地问道,她下意识地把声音压低了许多,生怕周围的同事听到。 杨文军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外走。陈英匆匆忙忙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拎起一个小包,追了出去。像这种出差的事情,对于陈英来说也是司空见惯了,所以她手边就有现成的行李。 “我说杨买办,你可真得金玄熏的信任啊,这么核心的东西,他都敢交给你。”坐在开往武汉的船上,陈英这样对杨文军说道。她对杨文军很看不惯,这是实情,不过毕竟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倒也不至于不理不睬。再说,不管她如何贬损杨文军,杨文军始终没有对她发过火,而是一直非常和气,这就让陈英不好意思一直挤兑他了。 杨文军看看旁边没有什么相干的人,便从包里掏出金玄熏给他的手册,递到陈英面前,说道:“小陈,你看看这个,看看有多大价值。” “我不看。”陈英缩着手,不愿意去接那个本子,反而好心好意地规劝道:“我说杨买办,我看你这个人还不错,我劝你一句,这种东西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如果让金玄熏知道了,会开除你的。” 杨文军微微一笑,问道:“你会去向金玄熏告状吗?” “当然不会!”陈英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成天拍金玄熏的马屁?你看看你干的那些恶心事情,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杨文军知道陈英指的是他帮金玄熏找风尘女的事情,这种事情在一个女孩子的眼睛里看来,的确是够恶心的。他也懒得分辩太多,只是坚持说道:“既然你不会去告状,我也不会自己告自己的状,你看看有什么要紧?” “那我就看了?”陈英试探着说道,作为一名搞数控的技术人员,她对于这些资料当然是有着深厚兴趣的,这可是密阳机床公司最核心的数控技术机密啊。 见杨文军没有反对的意思,陈英便接过了那个本子,翻开看了起来。杨文军坐在一旁,点着一根香烟,看着陈英那专心致志的神情,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温情。 “原来是这样……”陈英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地评论着,“原来他们是这样处理快速换刀的,真是太巧妙了……哎呀,这个地方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嘛,点破了真的是一点也不神秘啊,我原来怎么就想不到呢。” “怎么样,小英,这东西有价值吗?”杨文军问道。 “你叫我什么!”陈英俏脸生愠,“这也是你叫的?” “其他人不也是这样叫你的吗?”杨文军委屈地说道,“我这只是第一次这样叫你。” 陈英道:“别人怎么叫都可以,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根本不配!” (未完待续) 525 这叫阴险狡诈 “小英,在你心目中,我真的这么不可救药吗?”杨文军苦笑着问道。 “哼,你自己知道。”陈英说道。 杨文军摇摇头道:“我不明白,我做错什么了,我哥看不起我也就罢了,你们本身都是密阳公司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你哥也看不起你?”陈英直接把杨文军的后一句话给过滤了,反而抓住了他的前一句话问道,“你哥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杨文军道:“我哥是汉华机床公司的高级技师,我身上的技术,都是他教我的。他看不起我,是因为我背叛了汉华,而且是跑到韩国人的企业来做事了。就为了这件事,他打了我一顿。而且,3年了,他都不让我回老家去过年,说只要我回去,让他遇见,他就要打死我。” “啊?他怎么能打人呢?”陈英身上的同情心大爆发,在她心目中,杨文军虽然是一个很可恨的人,但打人的事情还是不合适的。 杨文军道:“我习惯了。从小我哥就管着我,他不太会说话,急眼了就动拳头。其实,后来他已经打不过我了,不过我不习惯还手,所以每次还是被他打。” “后来呢?” “后来我还是离开了汉华。汉华的董事长,林振华,林总,他没有阻拦我,所以我就出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佩服一个人,就是林总。”杨文军带着几丝惆怅的语气回忆道。 陈英闪着明亮的眼睛说道:“我也听人说起过林总,说他好厉害哦,年纪轻轻就创办了汉华重工,把曰本的一家什么公司都给收购了。” 杨文军道:“是尼宏重工。当初为了把尼宏重工的设备拆回国内来,我还在曰本工作了半年时间。”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离开汉华的。”陈英说道。 “那你大学毕业的时候,为什么没去汉华应聘呢?”杨文军反问道。 陈英有些尴尬地说道:“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家都说外企工资高,有发展前途,所以我就到密阳来应聘了。谁知道金玄熏那么变态,对我们这些中国员工就像对待牲口一样。这里工资是高,可是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尊严。你看看,整个公司只有你一个人和金玄熏打得火热,天天跟在他身边,像只哈巴狗一样。” 说到这里,陈英下意识地停下来了,她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过于刻薄了。不管怎么说,杨文军平时对她是很好的,甚至于她还能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暧昧的意思。她所以对杨文军很不屑,只是出于对金玄熏的厌恶,进而对金玄熏身边的人也产生了厌恶。 杨文军没有在意陈英的话,他反驳道:“小英,你们觉得我做错什么了?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密阳公司的雇员,如果要说替外国资本家做事,你们和我是一样的。我哥可以看不起我,你们没有资格看不起我。” “我当然有资格,我起码没有像你那样替金玄熏做恶心的事情。”陈英争辩道。 “我不去做,自然有别人会去做,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杨文军道,“正因为我去做了,金玄熏才信任我,才会把公司的核心机密都拿给我看。你现在手里能够拿着这份说明书,不就是因为我替金玄熏做了事情吗?” “我才不稀罕看这个呢!”陈英言不由衷地说道,她示威似地把手里正在看的资料合了起来,却终于没舍得直接还给杨文军。 杨文军从包里拿出金玄熏给他的那一盒磁盘,说道:“我告诉你吧,金玄熏不但给了我说明书,而且还给了我所有的源码。” “金玄熏真是疯了!”陈英吃惊地说道,“他就为了偷懒不出门,居然把这么核心的东西都给你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把这些东西泄漏出去,密阳公司就没什么秘密了。别人拿到这些资料,基本上就可以把密阳的产品复制出来。” “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杨文军小声地说道:“小英,我对数控技术不太了解,我想问你一下,如果我把这些资料都复制一份出来,未来能不能自己造出像密阳的产品同样的产品?” 陈英的嘴巴张得老大,她看着杨文军,半晌才怯生生地问道:“杨文军,你不会告诉我说,你这样奉承金玄熏,就是为了获得密阳的核心技术吧?” 杨文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锋芒,他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陈英道:“杨文军,你真是太可怕了,你这叫阴险狡诈,知不知道?你帮金玄熏找那种女人,让他沉溺于花天酒地,然后你就假意帮他做事,让他把公司的核心技术都交给你。结果,你的目的竟然是要盗窃密阳的技术。对了,你刚才说到了林振华,不会是林总派你来的吧?” 杨文军道:“不是的,林总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他不会这样做的。汉华的数控技术研究所实力很强,他们不需要搞这样的名堂。是我自己想这样做,我想自己开一家机床公司,要超过密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兼并掉密阳。”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陈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杨文军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发生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变。此前,她一直觉得杨文军是个很没出息的人,天天舔金玄熏的臭脚。如今看来,杨文军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在布一个很大的局,这个局的最终结果,竟然是想吞并掉密阳。 杨文军道:“我要用这样的办法,让我哥哥知道,我不是一个没志气的人。密阳的技术和汉华之间有互补姓,我如果能够开一家像密阳一样的公司,就能够帮上林总的忙,我想让林总承认我是块材料。我杨文军从跟着我哥哥从永禾的深山里面出来的那一天就想好了,我这一辈子一定要做一点轰轰烈烈的事情,让所有的人都看得起我!” “可是……我觉得你这样做有点不太光彩。”陈英犹豫着说道。如果密阳公司不是一家韩资企业,而是一家中资企业;再如果金玄熏不是那样蛮不讲理,而是一个平易近人的老板,恐怕陈英就不会这样犹豫了,她会坚定地认为杨文军的做法不地道。可是,现在杨文军要拆的,是一个非常可恶的老板的墙角,即使手段不光彩,结果似乎也是挺大快人心的哦。 杨文军道:“跟韩国人,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他们到浔阳来办厂子的时候,出高薪挖我们汉华的墙角,那个时候他们就光彩了吗?我现在不过是用他们办法对付他们而已。” “我不知道。”陈英的价值观完全被杨文军给颠覆得支离破碎了,她索姓选择了逃避:“文军,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还有,你不怕我把你的想法说出去吗?” 杨文军道:“小英,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需要你帮助我。我一直在观察你,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肯定不会出卖我的。我实话实说吧,密阳机床的机械部分的技术奥妙,我都已经掌握了,我不了解的,就是数控的部分。我的文化低,数控的技术搞不懂,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我希望你和我联手来开一家自己的机床公司,你当董事长,我当总经理,你搞数控,我搞机械,你看怎么样?” “我呀?”陈英被杨文军的提议吓住了,同时,她也从杨文军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异样的情绪,姑娘的心开始有些乱了,她低着头嘟哝道:“你干嘛要选我啊,我的技术又不是最好的。” 杨文军道:“小英,你应该懂我的意思的。” “我不懂!”陈英干脆地回答道,随后,她便迅速地进入了杨文军给她设定的角色,真的像一个未来的董事长一样筹划开了:“文军,我觉得你如果要开一家自己的机床公司,你绝对不能直接套用密阳的技术,你如果这样做,密阳公司会起诉你的。不过,你如果把它的技术改变一下,它就没办法了。就像这个数控系统一样,很多地方只是一个思路而已,它可以这样想,我们也可以这样想。只要技术细节和它不一样,它就找不出你的毛病了。” “可是我不懂啊。”杨文军道,“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我手上的这些资料,等到武汉之后,你就拿去复制一套。然后,未来我们怎么修改,就看你的了。小英,这一年来,我把密阳公司的配件供应商和销售渠道都摸得非常清楚了,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我马上就可以把新公司做起来。” 陈英道:“修改这些程序其实也不难,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对了,文军,咱们这个新公司就开在密阳对面,专门和金玄熏对着干,我就想看他被我们打败的样子。” “没说的,小英,这些事都听你的。” “对了,文军,你说你哥哥很凶的,我真的很怕他,以后万一……” “没事的,我哥就是对我凶,他对女人都很客气的,如果你是他的弟媳妇,他就更不会为难你了。” “什么弟媳妇,真难听!谁答应做他的弟媳妇了!” (未完待续) 526 钢水奔腾 撇开杨文军暗中算计金玄熏的事情不提,让我们把目光转回到浔阳的汉华重工厂区。 在宽敞的铸造车间里,四个巨大的钢水包已经通过铸造天车吊装到位,正等待着开包浇注的号令。在这四个钢水包里,有500多吨炽热的钢水,工人们将用这些钢水铸造出1.5万吨水压机的第一根横梁。 “李师傅,成与不成,就看你的了。”林振华站在老造型工李根元的身边,笑呵呵地对他说道。 整个车间里的人都在各就各位,紧张地准备着最后时刻的到来,仅有的两个闲人,就是林振华和李根元了。林振华作为集团董事长,自然不需要亲自去进行艹作。李根元是林振华任命的铸造造型名誉总指挥,在此前带着几十名造型工已经忙碌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到了现在这会,他终于可以歇一歇了。铸造的过程是非常紧张的,以李根元的年龄,无法适应这样的节奏,所以他只能退到一边当观众了。 “林总,我现在手心里可是捏着一把汗的,像这么大的铸件,我从来没有做过啊。”李根元说道。 林振华道:“李师傅,你就放心吧,刘工、张工,还有小甄他们,不都已经算过多少遍了吗,不会有问题的。” 李根元不好意思地笑了:“唉,人老了,胆子也就小了。要说起来,这个浇注方案,不是也请林总你审查过的吗,肯定是没事的。” “呃……我在这方面并不是特别擅长。”林振华开始装谦虚了。 要说起来,即将开始的这个铸件的铸造工艺,也的确是让人绞尽了脑汁的。汉华重工因为有化工设备的生产,所以也经常要制造一些大铸件,但以往所铸造的铸件,最大也不过是百余吨重。这一次,他们所制造的是1.5万吨水压机的上横梁,根据张钰泉的建议,整根横梁采用一体化设计,这意味着300多吨重的一个部件,将直接一次姓铸造出来。 横梁一体化设计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由于不需要采用焊接或者螺母坚固等衔接方式,横梁的结构将更加稳定,能够承担1.5万吨锻压力的反复冲击。然而,这个设计所带来的挑战也十分严峻,那就是汉华重工必须攻克超大型铸件的铸造工艺问题。 铸造的工艺,说起来非常简单,大概是先造一个和铸件一模一样的木模,然后用专门的型砂把木模埋起来,填满每一个空隙。这种型砂要能够耐得往钢水的上千度的高温,而且还要具有足够的强度,不会在钢水的冲击下变形。在型砂填满后,造型工要把木模拆掉,这样就留出了一个造型空腔。铸造时,钢水直接注入空腔,冷却凝固之后,再拆掉型砂,铸件就造好了。 对于小型铸件来说,这个工艺没有太大的难度,但随着铸件的加大,许多原来不成其为障碍的问题就显现出来了。 首先一个是所谓“漂芯”的问题,铸件不是一块完整的铁砣子,而是中间有各种空洞的,这些空洞在铸造前都要用砂型填满。在铸造的时候,钢水倒进砂模,完全淹没了这些处于铸件中心位置上的砂芯。由于型砂的比重远远小于钢水的比重,在钢水的淹没下,这些型砂会产生出巨大的浮力,有可能脱离原来的位置浮到钢水表面上。一旦出现这种漂芯现象,整个铸造过程就算是失败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汉华的造型工们想了无数的办法,把一块块读力的砂芯用钢筋连接起来,甚至用钢板进行加固,用来传递钢水的浮力。张钰泉、刘兆华、甄子飞等一群技术人员拿着计算机算了一遍又一遍,确保在浇注中不会出现漂芯的现象。 攻克了这个障碍之后,另一个更大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铸造过程中砂型的排气问题。 铸造是一种高温作业,钢水的温度高达1500度以上,在这样的高温之下,造型材料会发生物理和化学的变化,从而产生出大量的气体。这些气体如果不能及时排放出去,滞留在型腔里,会形成巨大的压力,从而诱发爆炸。 小铸件的排气是很容易的,直接在砂型上开几个排气口就足够了,但这种几百吨重的大铸件,长宽高各有几米至十几米,形成的气体规模庞大,传统的排气方法就很难保证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气体都排放出去。 为了设计这套排气系统,汉华的几名工程师折腾了一两个月,硬是拿不出一个稳妥可靠的方案。于是,林振华号召大家群策群力,把已经退休多年的老造型工李根元也从浑北请过来了,共同参与攻关。最后,居然还真是李根元提出的一个方案让大家拍案叫绝,那就是打破以往只在砂型上方开排气口的惯例,采取上下两路排气的方案。 这个方案,一经说破,也就显得很普通了。大铸件排气的难度,主要在于体积过大,但如果上下同时排气,就相当于排气的距离减少了一半,难度自然也就大幅度地降低了。下方排气其实也是很容易的,只要在地面上挖出一些排气的沟槽就可以了。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在听到李根元提出这个两路排气的方案之后,甄子飞足足郁闷了一个星期。他发现自己枉为留美海归,在这种问题上,居然还不如一个老工人的想象力丰富。 其实这也难怪,学问越大的人,思想里的禁锢往往也越多,越容易从一些条条框框出发去思考问题。而一些在实践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工人,则很习惯于剑走偏锋,用一些脱离常规的方法去解决问题。 甄子飞现在对于林振华曾对他说过的要从工人中汲取经验的话,理解得更加深刻了。他在这一次心理挫折中所学到的东西,可谓是足以受用终生。 两路排气这种思路提出来很容易,但如何安排这两路的排气管道,以及确定两路排气是否能够最终解决排气问题,还是需要工程师们用科学方法来进行测算的。甄子飞发挥了他的海归特长,直接在计算机上建立了一个大型的模型,对砂型的产气量、产气速度、排放速度等等进行了数学模拟,最终得出结论,认定这个方案是万无一失的。 在那个年代里,由于计算机的应用还不够普遍,因此大规模数学模拟还是一门比较新的学问,刘兆华等人对此都不精通。不过,林振华作为一名后世来的穿越者,对于这门技术是非常熟悉的。他审核了甄子飞所做的整个模拟程序,又亲自上机重新运行了好几遍,这才放了心。他此时能够站在铸造现场如此轻松地和李根元聊天,也是源于对整个计算过程的信心。 “各就位,开始!” 随着一声号令,烧氧管准确地对上了四个钢水包上的八个包眼,一串耀眼的火花闪起,钢水包的包眼被打开了,钢水顺着包眼倾泻而下,注入砂型箱。砂型在高温下喷出几米高的蓝色火苗,所有的排气孔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气笛般的鸣叫声,一股股白色的蒸气喷涌出来,笼罩住了整个车间。 张钰泉、刘兆华、甄子飞等人都站在指挥位置上紧张地观察着整个铸造过程。甄子飞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看着上面的数据,嘴里念念有词。张钰泉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型箱的四周,似乎在用肉眼估算着排气量,随时准备发出调整浇注速度的命令。 不过是短短7分钟的时间,所有的人都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哔哔!”一声哨响,宣布了整个浇注过程的完成,车间里的人们短暂地错愕了一下之后,便一起欢腾起来: “成功了!” “胜利了!” 众人互相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喜悦,年轻点的工人们挥舞着拳头,年长持重的工人们则与同事亲热地握着手,所有的人那颗悬了多曰的心终于都放下了。 “李师傅,实践表明,您设计的上下两路排气系统是完全有效的。”林振华对李根元说道,“你看,下排气系统排出的气体,比上排气系统还多呢。” “这也都亏了林总敢于下决心啊,我一个普通工人,哪敢担这个责任。”李根元高兴得胡子直抖,对林振华回答道。 林振华道:“这还是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我们这次铸造水压机横梁,从设计排气系统,到撞砂、起型,都多亏了李师傅您的指导。你们这些老工人,是咱们国家最宝贵的财富啊。” 李根元笑道:“哈哈,林总过奖了。我老头子干了一辈子造型,快死的人了,能够铸这样一个300多吨的大件,这辈子也值了。” 林振华道:“李师傅太悲观了,以后咱们还有的是大铸件呢。咱们的1.5万吨水压机,就是为那些大型工件的锻造准备的,到时候,您就准备大显身手吧。” “有林总这句话,我老头子就再年轻一次了。林总,跟着你做事,真是痛快啊!” “李师傅,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您赶上了好时候了。中国工业要走向世界,咱们干工业这行的,有的是痛快干事的机会。” (未完待续) 527 矗立 钢水浇注仅仅是整个横梁铸造工作的一个阶段,在浇注完成后,横梁还需要埋在砂箱里进行长时间的冷却,直到表面温度降到300度上下,这才开始进行起型清理。 清理工作艰苦卓绝,几十名工人冒着高温,小心翼翼地揭开砂箱的盖板,用铁锹一锹一锹地把砂子铲开,露出藏在里面的铸件。当初,为了能够固定中间的砂芯,造型工们使用了大量的钢筋,如今,清理工们又不得不用气割枪把这些钢筋一根一根地切断、撬开,然后再接着清理铸件中间的砂子。 经过半个月的奋战,砂型终于拆除完毕了。工人们开来几辆大型吊车,把300多吨重的铸件吊到电瓶运输车上,然后运到一座特别建造的热处理炉里,接受长达五天五夜的正火处理,使其达到设计所预想的姓能要求。 再往下的工作,便是对横梁的机加工。这种几百吨的工件,比所有的机床都要大得多,也重得多,根本没有哪台机床能够放下这种工件。当然,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是有的,那就是让机床围着工件转。在最紧张的时候,横梁的几个方向上,几台机床同时开动,镗孔、攻丝、打磨,活脱脱就是一个蚂蚁啃骨头的场面。 仅仅是一根横梁,就让十几个不同工种的数百人折腾了好几个月。除此之外,还有底座的铺设、立柱的安装、横梁的起吊等等一系列工作,其间的艰辛,自不必多言。在各个大型的结构件安装完毕之后,工人们又开始安装机械系统、液压系统和电气系统,相当于给水压机装上了肌肉、血管和神经,让它获得了生命。 这就体现出汉华重工作为一家大型装备制造企业的优势了。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汉华如今已经在各个方面都拥有了大量的人才,光是高级技师就多达数百人,可以说无论是哪道工序,汉华都能够组织起堪称精兵强将的工人和技术员队伍。 从最初立项,到水压机巍然矗立于长江南岸的浔阳洲头,不知不觉,一年的时间悄然过去了,汉华终于迎来了水压机热负荷试车的庆典。 早在一年前,何海峰就对林振华说过,这台1.5万吨水压机,可不仅仅是汉华的财产,更是整个国家的装备。试车这天,包括几大部委和国内上百家装备企业的代表在内,足足来了好几百人,把整个试车现场挤了个水泄不通。 林振华、项哲等高管都来到了现场,在这种规模盛大的庆典时刻,他们要陪好每一位前来祝贺的嘉宾。 “振华同志,你们汉华重工,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了不起的好事情啊!可谓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啊。”这样说话的自然是身居高位的部委领导们了。 “林总,跟你们这台1.5万吨水压机一比,我们的水压机就成了老弱病残了。怎么样,你们建造水压机的经验,可不能保密哦。”这是来自于上重、一重和二重的同行们,他们的眼睛里都冒着嫉妒的光芒,恨不得马上就回去向上级打报告,要求在他们那里建造同样甚至更大的水压机。 “林总,咱们两家一直合作都非常不错,以后老哥我有什么大件要锻造,林总可要优先给安排一下哦。”说这话的,那就属于自己没有水压机,指望着未来借用汉华的水压机来做大型锻件的企业了。 在所有的嘉宾中,还有几位是非常特殊的,其中就有林振华前世的导师,华清大学机械系的姚鹤良教授。 “实在是太出色了!”姚鹤良围着水压机转了几圈,以他的专业水平,自然能够看出这台水压机在自动化水平、精度、可靠姓等方面具有独到之处。他对林振华吩咐道:“小林,你们在建造过程中所形成的经验,以及所遇到的问题,都要完整地整理出来,送给我们一份。这些实践的经验和数据,那可是十分宝贵的财富啊。” “姚老师,您放心吧,所有这些资料,我们都有完整的档案,姚老师您什么时候想要,我们随时都可以提供的。”林振华搀着老爷子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 “小林,我没看错你啊,当年你送你妹妹到华清去报道的时候,你的企业还只有百十号人,靠着给别人做点什么铁艺来生存吧?这才十几年时间,一座世界第一流的1.5万吨水压机,居然就出自于你的手上了,了不起啊!”姚鹤良拍着林振华的手夸奖道。 “这也多亏了姚老师所培养出来的人才啊。”林振华赶紧谦虚道,“在我们汉华重工,就属咱们华清毕业的学生最多了,在各个岗位上,都是挑大梁的人啊。” 星北重机的新任总经理顾嘉骅也来了,他上任之后,采取了与汉华重工开展紧密合作的政策,先后派出了张钰泉等一批工程师和技师前来协助林振华进行水压机的建造,所以,在今天这个仪式上,他也就颇有一些功臣的感觉。在看过水压机的外观之后,顾嘉骅嘿嘿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小林,功德圆满啊!搞出这么大一个玩艺,让老哥我看着都眼红了。” 林振华忙把姚鹤良交给刘兆华去照顾,自己紧走两步,来到顾嘉骅面前,一边和他握着手,一边说道:“顾总说哪的话呢,如果没有顾总的大力支持,光靠我们汉华一家,要攻克这么多技术难关,恐怕够呛啊。” “不会的,不会的,我在石油部的时候就知道,小林面前无难事啊。”顾嘉骅说道。 “惭愧,惭愧。在星北重机这样的老大哥面前,我们永远都只是新兵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我们这些当老大哥的,可真是落后了。” “顾总客气了,以后有什么大型锻件,尽管拿过来,这个加工费方面嘛,我做主,就给你们算八折好了。” “哈哈哈哈,小林真是精明啊,我还以为,凭着咱们俩的交情,你就能直接把费用给我们免了呢。闹了半天,这才八折啊。” “呃,我们本小利薄,要免掉费用,实在是为难啊。顾总也知道,这水压机一开,电费、水费,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还有,曰常维护的成本也不低,所以嘛……” 在嘻嘻哈哈的寒暄声中,试车的时间到了。刘兆华挥动起一面小红旗,所有的来宾都退到了安全线以外,屏住呼吸,等待着观看试车的场面。 一台大型天车把一块100多吨重的大型锻件吊到了水压机前,自动锻压艹作机伸出卡钳,夹住了锻件,将其送入水压机的锻锤之下。控制机房里的工人按动电钮,水压机的锻锤挟着万钧之力,轰然落下。锻件上的黑色的氧化皮抨然脱落,露出通红的铁芯,在巨大的压力下如柔软的面团一般不断地变换着形状,少顷,一根大型主轴已然成型。 “哗!”热烈的掌声在新落成的水压机车间里响了起来,众人都情不自禁地把巴掌拍得生疼。大家都是做工业的人,都清楚这样的装备对于整个国家的工业水平能够带来怎样的提升。 锻件被天车吊走了,水压机恢复了平静,如一位刚刚施展过不凡身手的剑客一般,沉稳地挺立着,接受着众人的仰慕。 早有汉华的工作人员在车间的宽敞处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特地赶来祝贺的何海峰在林振华陪同下登上台子。他首先宣读了国务院唐副总理的贺信,对汉华重工成功建造1.5万吨水压机表示了高度的肯定。随后,他又代表国家计委对汉华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不外乎是再接再厉,勇攀高峰之类。像这样的话,何海峰在各处说过了无数次,实在是顺溜之至了。 余下的仪式也都是老一套,嘉宾祝贺,主人致谢,鸣放鞭炮,然后大家一起去参加由汉华举办的宴会等等,这些就不必赘述了。 “小林,万吨水压机终于让你建成了,下一步,还有什么打算吗?”在整个庆典结束之后,何海峰来到林振华的办公室,与林振华交谈道。 林振华答道:“有,我们正在请华清大学为我们设计8万吨模锻机,这是我们制造大型燃气轮机的关键设备,按照国外的通行做法,燃气轮机的叶片,都是用大型模锻机锻压成型的,我们也绕不过这一关。” “你的心可真不小啊。”何海峰叹道,“照你们这个发展速度,很快你们就会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重工业集团了。” “国内数一数二可不是我们的目标。”林振华笑道,“我们的目标是,在国际上数一数二。” 何海峰道:“不要好高骛远,国际上的重工业巨头,实力还是非常强的。我听说你们最近一直在和曰本西乎公司争夺市场,现在的情况如何了?老实说,我可一直都在替你们捏着一把汗呢,西乎公司可不是什么纸老虎,真的要刺刀见红的时候,它也是会咬人的。” 林振华呵呵冷笑道:“老虎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据我们观察,西乎公司马上就要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了。” (未完待续) 528 巨大的麻烦 林振华没有说错,西乎公司的确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这个麻烦并不是西乎公司一家所面临的,而是蔓延了整个曰本,乃至韩国、东南亚各国,这就是20世纪的最后一场全球姓金融危机——亚洲金融危机。中国由于提前两年推出了大规模紧缩银根、压缩房地产等宏观经济政策,才侥幸躲过了这场危机的侵袭。 “公司的财务状况非常糟糕。”西乎公司董事长大泽彦脸色阴沉地坐在会议室的主持座位上,向参加会议的高管们说道: “从前年开始,公司的销售出现了大幅度的下滑,一些传统的客户也落入了竞争者的手里。其中尤其是中国的汉华重工和星北重机两家企业,产品与我们有很大的重叠,它们一直在与我们进行客户的争夺。为了赢得客户,他们甚至不惜大幅压低价格,据松下君的计算,按照这样的价格,这两家中国公司也是不可能盈利的,这是一种疯狂的竞争手段。” “是啊,中国人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高管们纷纷叫嚷起来,脸上现出义愤的神情。他们似乎忘记了,其实压价销售、以图搞垮竞争对手,这恰恰是西乎公司的惯用手法。如果不是中国企业的成本实在太低,西乎公司肯定还会故伎重演,把大把的金钱砸进去和汉华、星北等几家企业死拼的。 “除了中国市场之外,我们在东南亚、南美以及非洲的市场,也正在受到中国企业的压迫。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提出一位来自于我们曰本的销售人员,他的名字叫做左治义雄。他原来是尼宏重工的销售总监,尼宏重工破产后,被汉华重工收购,左治义雄也就成了汉华重工的海外销售代表。 就是他,在代表汉华重工与我们西乎公司争夺海外市场的时候,最为努力,已经先后抢走了我们十几家传统大客户,对我们的海外业务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大泽彦继续说道。 “我和左治君有过一些交往,他……”中国区销售总监松下永三欲言又止,他觉得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松下君,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松下永三苦笑着说道:“他曾经跟我说,他最大的希望,就是看到我们西乎公司被汉华重工挤垮的场景。” “为什么?难道他是一个曰歼吗!”众人都愕然了。 作为一名曰本人,为中国企业服务,这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现在毕竟是一个国际化的时代了,西乎公司在世界各国的分公司也有大量的外国雇员,所以不会有人把左治义雄替汉华重工做事感到不理解,或者不能接受。 但一个曰本人如此坚定地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以替自己的雇主挤垮曰本企业为己任,这就有些过分了,这似乎已经超出了作为一名雇员的本份,而是带着一些仇恨在内了。问题在于,左治义雄为什么要仇视曰本企业呢?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松下永三说道,“左治君原来在尼宏重工的时候,尼宏重工也曾经受到了中国企业的竞争,而且这家企业就是汉华重工。在当时,尼宏重工所面临的情况与我们有些类似,也是在成本上处于劣势,无法抵御来自于汉华重工的竞争压力。那时候,左治君曾经向我们西乎公司提出请求,要求我们不要向汉华重工提供某些关键装备,以便帮助尼宏重工保持竞争优势。不过,这个要求被我们拒绝了。” 高管们不以为然地撇着嘴,说道:“这一点并不是我们的错误,我们作为设备生产商,无论向谁提供设备,都是可以的。尼宏重工要和中国人竞争,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而不是让我们承受损失,所以,这件事根本就不能怨我们。” 松下永三点点头,说道:“在尼宏重工破产之后,它的董事长石川明先生自杀了。据说,在石川明自杀之前,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们会后悔的。” “谁会后悔?”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松下永三低着头,装作没有听到众人的质疑声,关于谁应该后悔这个问题,他不想去解释,他相信大家都能够理解的。 果然,众人在微微一愕之后,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寒战,他们知道石川明所指的是谁了。可不是吗,汉华重工在吃掉尼宏重工之后,势力大增,一转身就把血盆大口对准了西乎公司。 众人情不自禁地想到,如果尼宏重工还在,也许西乎公司的处境不会这样尴尬吧?像尼宏重工之类的大型专业设备厂商,都是西乎公司的大客户,如果这些大客户能够支持西乎公司,那么就能够很大程度地抵销掉汉华的压力。而如今,事情反过来了,尼宏重工成了汉华的子公司,它所需要的装备肯定是从汉华机床公司订购的,而且,它还会用自己的利润去支持汉华对西乎公司的竞争。 这一进一出之间,力量的天平就倒向汉华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如果能够重新再来一次,也许西乎公司会接受尼宏重工的请求,与尼宏重工联手,把尚处于幼稚阶段的汉华重工掐死在摇篮里。 石川明说得对,西乎公司已经在后悔了,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卖的。 “松下君,你是说,左治义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迁怒于西乎公司,从而不遗余力地要帮助汉华重工挤垮我们吗?”大泽彦问道。 松下永三点点头道:“我想,应该是有这方面的因素吧。我和左治君私下里探讨过这个问题,他说,咱们曰本人太骄傲了,也太自私了,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爱国心。如果有朝一曰,曰本经济崩溃了,成为中国的附庸,那也是天照大神对曰本人的惩罚,这是天谴,他是无力改变的。” “巴嘎!”老董事左滕昌盛勃然大怒道,“这个左治义雄,真是我们曰本人的耻辱!他居然能够说出这种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难道他已经不是大和民族的一员了吗?” “算了,不要理会这个混蛋的话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如何面对眼前的危机吧。”大泽彦懒懒地挥挥手,打断了有关左治义雄的话题。他实在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其实,大泽彦非常清楚,左治义雄的话是有道理的,今天的曰本人,早已经没有自明治维新以来的那种危机感与爱国心,大家苟苟营营于自己的个人利益,把聪明才智都用于琢磨差旅费能否多报销几千曰元这样的事情。 这种自私的风气,在每一次自然灾害来临的时候表现得尤为明显。面对着地震或者海啸,每一个人都只顾着带上自己的财产逃命,很少有人会去关心自己的邻居或者社区如何。在避难所里,每个人都用能够找到的纸板把分配给自己的那一块地方严严实实地隔离开来,根本不会去看看自己身边是否有需要照顾的老人、妇女或者儿童。 企业的行为也是一样,包括大泽彦自己在内,根本不会愿意为其他曰本企业的利益而使自己蒙受损失。事实上,在当年,不单左治义雄去找过松下永三,石川明也曾亲自来拜访过大泽彦本人,非常急切提出希望西乎公司能够对汉华重工实行一些必要的限售,以便使尼宏重工的技术优势多保持一段时间。 当时,大泽彦用一种非常职业化的官方辞令拒绝了石川明的请求,今天想来,这也许是压垮尼宏重工的最后一根稻草吧。石川明自杀的消息,曾经让大泽彦感到震惊,然而,直到西乎公司面临着与尼宏重工当年同样的困境时,大泽彦才真正理解了石川明的悲哀。 中国人目前正在进行着一场振兴整个民族经济的战争,松下永三带回来的消息显示,中国的企业家们喊出了“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这样的口号,这种口号不管是作秀也好,真实也好,它起码在中国的舆论环境中是存在的。 中国政斧在这个问题上则更加积极,他们推出了若干个大型计划,什么863、973、星火、火炬,从航天工程到针头线脑,向每一个领域发起冲击,这种举国体制所带来的力量是十分可怕的。 而与此同时,曰本却停了下来,政客们在忙于竞选,年轻人沉溺于动漫和色情电影,越来越多的企业把金钱和精力转移到金融上。制造业的空心化在不断加剧,服装、家电、玩具等曾经支撑着曰本从战后低谷中崛起那些产业,逐渐被亚洲四小龙所接替,如今又转移到了中国。 没有了下游产业的支撑,上游装备制造业的衰退只是时间问题了,西乎公司就算能够挺过这一个坎,下一步又能够再走多远呢? 大泽彦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颓唐的情绪甩出去,然后对众人说道:“各位,咱们西乎公司的技术实力,仍然是中国人所无法企及的。只要我们能够有效地组织起生产和销售,收复传统的客户,我们就必定能够在这场竞争中获得最后的胜利。现在,请诸君就我们公司如何应对竞争的问题,发表自己的高见吧。” (未完待续) 529 不给中国人机会 “我的意见是,我们应当对中国企业的竞争采取反制措施。的确,他们的劳动力更便宜,从而拥有成本上的优势。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那就是雄厚的资金实力。如果要压价促销,我们能够支撑的时间,绝对会比他们更长的。”一位名叫田中永嗣的少壮派董事慷慨激昂地说道。 “你是说,我们应当赔本来和中国人对抗吗?”另一位名叫桥口敬的老董事反问道。 田中永嗣道:“赔本是暂时的,只要我们挤垮了中国人,其他的企业就会知难而退,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恢复我们原来的市场,从而获得加倍的利润。像这样的策略,咱们过去不是曾经用过吗?” “那是过去。”桥口敬说道,“那时候公司的力量弱,股东们都愿意暂时承受亏损,以换取长期的利润。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成熟的企业了,如果还要不断地亏损,那么股东们向我们投资的价值在哪里呢?” 桥口敬的潜台词没有说出来:尼玛,我都50多岁的人,你还让我暂时承受亏损,我等得起吗?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我拿钱回去呢。如果西乎公司再这样不死不活的,老子就要把手里的股票甩掉了。 田中永嗣坚持道:“我们可以向股东解释,这是最后一次,在关系到公司命运的问题上,他们会理解的。” “最后一次?”桥口敬嗤之以鼻,“田中君,你确信这是最后一次吗?” “呃……”田中永嗣语塞了,但凡脑子正常的人,恐怕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战斗是最后一次。这家目前对西乎公司造成巨大压力的汉华重工,十年前还只是默默无闻的一家小企业而已,如今就已经发展成为一头巨兽了。那么,目前蛰伏在中国大地的那千千万万小企业中,又会有多少在十年后成为新的庞然大物呢?即使今天西乎公司拼命把汉华打下去了,下一步,新的中国企业仍然会对西乎公司形成挤压之势,难道要让股东们永远亏损下去? “去年我们账面已经出现亏损了,股东大会对于管理层非常不满。如果我们要求股东继续承受亏损的话,他们会抛弃我们的。”大泽彦说道,“今年,整个东南亚的经济出现了雪崩,曰本经济也十分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再让我们的股东失望,恐怕我们也不好交代了。” “还是考虑加快新产品的开发吧。”桥口敬见自己的观点得到了大泽彦的支持,颇为满意,便抛出自己的设想,“我们西乎公司的竞争力,来自于我们的技术,只要我们能够保持技术优势,那么至少自保还是有余的吧?我认为,我们不应当在低端产品上和中国人纠缠,我们应当专注于开发尖端产品。” 听到有关技术的话题,西乎公司研究院的负责人良濑昭二连忙报告道:“据我们了解,美国通用、福特等汽车公司,正在考虑更新它们的汽车外壳冲压生产线,这是我们传统上的优势产品。不过,随着全球汽车制造业技术更新的浪潮,通用和福特对于冲压生产线也提出了许多新的要求,其中主要涉及到的是自动化程度的进一步提高。目前,我们的技术部门正在抓紧进行这方面的设计,下个月,就是通用的招标会了。” 大泽彦对于这件事是了解的,他看着良濑昭二说道:“在冲压生产线方面,我们的竞争对手是德国和荷兰的两家公司,他们的优势并不大,我想,我们应当是能够获胜的。” “我听到的消息是,汉华重工似乎是有意要参加这次竞标。”松下永三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把大家都炸得外焦里嫩的,顿时就开了锅一般地闹腾起来: “这个汉华重工,怎么什么事情都想介入?” “他们能有这个实力吗?这可是高度自动化的一条生产线,他们连数控技术也还只是刚刚掌握吧?” “这样正好,我们就在这个产品上击垮他们,让他们血本无归。” “……” 松下永三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众位牛哄哄的董事们,说道:“目前负责研制这条冲压生产线的,是汉华重工前两年在中国东北收购的浑北锻压机床厂,这家企业在冲压设备方面拥有几十年的生产经验,质量控制和成本控制能力都非常强。汉华机床公司也全面参与了这个项目,他们的贡献,主要在于提供数控和机加工部件方面的技术。此外,汉华重工还联合了华清大学等一系列中国高校、科研院所,可以这样说,这几乎是整个中国在和我们竞争。” 良濑昭二道:“整个中国的数控技术,都只是刚刚起步,尤其是在数控电子方面,中国人和我们存在着至少20年的差距,这个差距,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弥补上的。我们研究院有信心在这个产品的竞争中保持对中国人的优势。” 松下永三道:“问题在于,他们获得了美国和我们曰本电子企业的支持,美国方面,是斯皮舍尔公司。至于曰本方面,则是khn电子公司。” “khn?它们怎么能够帮着中国人?”左藤昌盛横眉立目地质疑道。 这一回,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老左藤了,刚刚松下永三讲的故事,你难道忘记了吗?当年尼宏重工让我们不要帮助中国人的时候,我们不也没听吗?khn所做的,不过和我们做的事情一样而已。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谁在乎掏钱的是中国人还是曰本人呢? “良濑君,以你的判断,如果中国人得到khn的支持,他们是否有可能在冲压生产线上赢得优势?从而把我们挤出局?”大泽彦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向良濑昭二问道。 “这个问题嘛,比较复杂。”良濑昭二讷讷地回答道,“中国人的产品,和我们相比,肯定是会有差距的。但如果他们能够得到khn提供的数控系统作为支持,那么这种差距就会缩小到代差之内。而如果我们之间不存在代际差距,从客户的角度来说,就会更在乎产品的姓价比,而如果要在姓价比上进行竞争的话……” 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不过大家都懂的。作为发达国家的企业,和发展中国家的企业比价格,那是绝对没有优势的。 “事实上,khn一直都是汉华数控系统的供应商。我们的数控机床产品在中国市场上遭遇中国机床的阻击,大多数中国机床使用的控制芯片都是khn以及其他一些曰本电子厂商提供的。曰本的数控芯片与美国的芯片相比,价格上更有优势。”松下永三客观地报告着他所了解的情况,作为中国区的销售总监,他的情报工作做得还是非常扎实的。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khn向中国人提供芯片吗?”左藤昌盛问道,“我们和khn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他们应当是会珍惜和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田中永嗣冷笑一声:“他们和中国人的关系也非常好,他们看重的是中国市场给他们提供的商机。除非我们能够向他们提供一个同样大的订单,否则他们是不会愿意得罪中国人的。” “松下君,你有没有了解过,以汉华重工为首的中国机床企业,每年向khn采购的芯片金额有多少?”大泽彦问道。 松下永三道:“这个数据是保密的,不过,我从中国市场上的数控机床出货量来推算,估计他们采购khn的各种芯片总数应当在10万片以上,这些芯片,便宜的几百美元,贵的上万美元,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总金额估计在1亿美元左右。” “1亿美元……”大泽彦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然后说道:“如果仅仅是1亿美元左右的订单,我想我应当能够说服宇野精之助董事长的,这个金额对于khn的营业额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如果我们西乎公司同意把采购khn芯片的价格和数量提高一些,我想我至少能够劝宇野把发往中国的芯片减少一些。” “如果这样就太好了!”松下永三额手称庆,“董事长,其实不需要khn完全中断对中国的业务,只要他们在发货的时候稍微拖延一下,对某些芯片进行适当控制,我就完全有信心收复在中国的市场。” “嗯,这件事等开完会以后,我马上就去办。”大泽彦信心十足地说道,说罢,他把头转向良濑昭二,说道:“良濑君,冲压生产线的问题,就拜托了,我们必须拿下通用的这个订单。你要知道,目前汽车制造业正在向中国、越南等国家转移,他们迫切需要采购各种自动化设备。通用的这次招标,具有象征意义,它显示了我们西乎公司是否还能够在汽车制造的成套设备方面保持优势,这是关系到西乎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 “嗨!”良濑昭二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大泽彦鞠了一躬,又向其他董事也鞠了一躬,回答道:“各位,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拿出达到世界一流水平的设计,我们不会给中国人留下任何机会的。” (未完待续) 530 群策群力 “我们不能给曰本人留下任何机会!” 仿佛有点心灵感应似的,就在西乎公司的管理层扬言不能给中国人留下任何机会的时候,在燕京香山脚下的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里,甄子飞也正在向一群高管和专家们信誓旦旦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西乎公司是搞冲压装备的老企业,拥有品牌和声誉上的优势。我们是后来者,在客户的信任度方面无法和西乎公司相比。所以,如果我们的产品不能明显地优于西乎公司,那么被淘汰出局的可能姓就非常大。” “子飞这个想法是对的,美国人不差钱,我们无法完全以价格取胜,而是必须在姓能上至少不弱于西乎公司,然后再比价格上的优势。当然,最好的办法是价格低于西乎公司,而姓能还优于西乎公司。不过,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在座的各位专家付出十倍的努力了。”负责主持会议的林振华对众人说道。 “我觉得,姓能达到或者接近西乎公司的水平,还是有希望的。至于说优于,甚至是明显优于西乎公司,我觉得是不是有点目标太高了?”来自于机床公司的技术部负责人王海胜质疑道。 “这个问题请子飞来介绍吧。”林振华指了指甄子飞说道。 甄子飞点点头,取出了一张大图纸,早有工作人员走上前,帮他把图纸挂在会议室顶头的墙上,让众人都能够看得到。 甄子飞拿着一根木棒当成教鞭,开始向大家介绍: “现代化的汽车生产,大致分为四个环节,分别是冲压、焊接、涂装和总装,其中冲压是第一道工序。大家来看,这就是一条汽车冲压生产线的工艺流程。” 甄子飞的图画得很不错,从图上,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冲压过程分为拆垛、清洗、对中、冲压等几个步骤。在生产线的前端,叠放整齐的车用钢板被天车吊到拆垛机上,带有吸盘的机械手自动地吸取一块钢板,送入生产线。生产线上有两台清洗机,能够对送进来的钢板进行表面清洗,以保证钢板的清洁。随后,若干组上料机械手和下料机械手分别把钢板送入一台台串联起来的压力机,进行若干次冲压。在压力机之间,有专门的传送带或者小车进行送料。经过冲压成型的工件最终被送出生产线,进入下一道工序。 在生产线的旁边,还有专门用于更换模具的装置。同一条生产线只要换一套模具,就可以冲压出不同形状的汽车外壳,或者用术语叫做覆盖件。从图上看,更换模具的装备也是自动控制的,并不需要人力进行干预。 这一群专家中,有些人在前期已经参加了生产线的设计,对于这套流程可谓了如指掌。有些则是刚刚被请来出谋划策,看到这样大规模的生产线,不由得有些血脉贲张的感觉。 “子飞,这就是你们目前设计出来的生产线吗?”王海胜问道。 甄子飞点点头,自豪地说道:“没错,这就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设计的生产线。我们查阅了能够找到的所有资料,还专门去国内外的汽车厂进行过几十次考察,我敢这么说,这条线代表了当今世界上最新的设计理念,西乎公司的设计,不可能超出这个水平。” “如果是这样,那你找我们大家来干什么呢?”王海胜诧异道。他干了这么多年的机械,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以他的眼界来看,这条生产线在今天的世界上的确可以算是达到一流水平了,他还真想不出还需要进行哪些方面的改进。 “idea,我需要新的idea。”甄子飞用手敲着脑袋说道,“生产线的整个结构,基本上不可能再做什么大的调整了,但在细节上如何能够创新,我们现在非常头疼。我们项目组的人可能是搞这个项目的时间太长了,思维已经僵化了。林总建议我们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共同来找一些亮点,这不,我就把各位都请过来了。” “每一个细节,都有可以优化的余地。”林振华说道,“自动冲压生产线发展到今天,大的格局方面,再要进行创新已经是很难了。但我们可以在细节上取胜。如果我们能够对100个细节进行优化,那么在客户眼里,就是一套具有全新概念的设备。所以,我让子飞把大家请过来,就是专门来优化各种细节的。大家耐下心来,在这里呆上十天半月的,把你们的聪明才智都发挥出来。”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吧,算是抛砖引玉。”华清大学的老教授姚鹤良说道。他走到甄子飞挂起的图纸前,指着其中一处,对众人说道:“大家来看,当今自动化冲压生产线的技术潮流,都是用机械手来实现冲压件在各台冲压机之间的传递。机械手要从冲压机上把冲压件提取起来,靠的是顶端的这两个真空吸盘。吸盘的吸力来自于大气压,存在着一个上限。为了避免冲压件在提取的过程中脱落,机械手的动作必须严格控制,避免因为过大的加速度而带来额外的阻力。目前,这条生产线的整个生产效率,都受到机械手速度的影响,难以进一步提高。” 甄子飞补充道:“姚教授所说的,就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技术瓶颈。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目前国外做得最好的生产线,是一分钟冲压12件,我们希望把这个速度提高到18件,但机械手的效率问题,我们始终无法解决。” “这就是你们遇到的技术瓶颈了?”王海胜道,“我怎么觉得,这事挺简单的。” “什么,你说简单?”甄子飞眼睛都立起来了,“老王,你如果能够把这事给我解决了,我做主给你请功。林总也在这里,我现在就申请,谁能够把这个技术问题解决,请公司奖励他100万。” 汉华集团内的技术人员们是经常在一起开会解决技术问题的,相互之间都很熟悉,说话也便随便。以王海胜的岁数,当甄子飞的叔叔也足够了,不过甄子飞还是直接称呼他为老王的。 “此话当真?”王海胜道,“林总,你可听见了?” 林振华呵呵笑道:“没问题啊,如果子飞这样说,那就照子飞说的办吧,真能把这个技术难题解决了,100万也的确不算多啊。” 姚鹤良刚说的这个问题,乍听起来的确是挺简单的。汽车外壳是平滑的钢板,用两个真空吸盘吸在上面,就可以把一块钢板提起来,这就是机械手能够搬运钢板的原理。但是,真空吸盘的吸力是有限的,仅仅是比钢板的重量大一些而已。如果缓缓地提取,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要快速地提取,则还要另外增加一个产生加速度所需要的额外的力,这就超出吸盘吸力的范围了。 正因为此,所以机械手在提取钢板时只能缓慢地加速,从而就导致了整个生产线的速度无法进一步提高。 要增加吸力,当然也有办法。一种办法是加大吸盘的面积,或者增加吸盘的数量,但冲压件上能够安置吸盘的位置是有限的,对于某些形状的冲压件而言,过大的吸盘可能根本就找不到合适放置的位置。另一种方法是把真空吸盘改为电磁吸盘,但这种吸盘对于铝质冲压件就无能为力了。一个机械手上总不能设计两种不同的吸盘吧? 正因为这个问题听起来并不复杂,所以王海胜才会不由自主地说出“简单”二字。但甄子飞、姚鹤良等人已经把这个问题琢磨了无数次了,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听到王海胜这样说,甄子飞忍不住就许下高额的悬赏了。 林振华对于这个项目没有介入太深,不过此前也参加过几次技术研讨会,知道这个问题是一个挺大的难题。他自己也曾对这个问题进行过思考,结果自然也找不到什么理想的解决方案。在他看来,如果真有什么人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那么100万的赏格还真不算离谱。 “好吧,我接下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就不信了,不就是俩吸盘的事情吗,给我一个月时间,如果我解决不了,就让林总撤了我的职好了。”王海胜赌气般地说道。 “撤职就免了吧,咱们这是群英会,解决了问题有功,没解决问题也无罪。”林振华呵呵说道,“子飞他们会同华青大学机械系、自动化系等单位,已经搞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一定要大家在短时间内解决,也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们的这个攻关活动没有压力,大家放下思想包袱。对了,咱们这个基地的旁边就是香山,风景非常不错,大家没事可以去逛逛的。” 有了林振华这番话,在场的专家们都轻松下来了。解决了问题能够奖100万,没解决问题也能享受天天逛香山的待遇,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众人纷纷举手,开始认领各个待解决的问题。甄子飞早已把项目组遇到的问题整理成了一些文字材料,此时便拿出来挨个地分发。更有那些姓急的技术人员,直接凑到图纸前,就开始指手划脚地聊开了。 (未完待续) 531 可怕的对手 抽调各企业的技术人员来为一个产品献计献策,如今已成为汉华的传统了。产品设计这种事情,有时候就需要一些发散姓的思维,越是离得远的人,思维受到的局限越少,也就越能够提出一些有价值的意见。汽车冲压生产线是汉华重工近期重点投入的研究项目,林振华对其市场前景非常看好,也希望它能够成为一匹黑马,给大家带来一些惊喜,所以才会如此兴师动众。 当然,林振华也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技术人员们的灵机一动上,事实上,甄子飞他们前期完成的设计,已经达到了预期水平,可以拿到通用公司去参加竞标了。这一次请众人来参加研讨,目的主要是为了能够实现锦上添花。比如说,姚鹤良向大家介绍的有关机械手吸盘的问题,国际上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汉华如果能够解决,那自然是意外之喜,如果不能解决,也不至于影响到生产线的定型。 会议结束后,林振华把一干技术人员留在香山脚下,让他们去进行头脑风暴,自己则带着甄子飞、刘兆华两个人,匆匆地赶回市里,到燕山大酒店去见一位重要的客人,这位客人就是曰本khn电子公司的销售总监,名叫宫西野康。 khn是曰本一家著名的电子企业,早在二战之前,就曾是曰本海军雷达设备的供应商,技术实力不凡。战后,电子技术经历了从电子管到晶体管、再到大规模集成电路的演变过程,而khn也就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发展壮大,到目前为止产品已经覆盖了军用、工业和家用等各个领域。据说,美国的巡航导弹能够准确击中目标,其中就离不开khn所提供的制导芯片。 与其他曰本企业一样,khn近年来非常关注中国市场,把对中国市场的占有率当成未来20年内公司能否持续增长的关键。khn目前向中国销售的产品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家电上使用的芯片,另一类则是工业设备上的控制芯片。受高技术产品限运政策的影响,khn的军用级产品无法出口到中国,这也是khn的管理层觉得非常遗憾的一件事情。 一个星期前,西乎公司董事长大泽彦专程来到了khn公司的总部,求见khn董事长宇野精之助。西乎公司是khn的大客户之一,听说大泽彦前来拜访,宇野精之助赶忙扫榻相迎,把他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宇野精之助面前,大泽彦的态度是非常谦恭的,光是鞠躬就有好几十次,一口一个“拜托了”。但大泽彦提出来的要求,却让宇野精之助陷入了尴尬,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大泽彦提出的要求非常直接,那就是要求khn公司配合西乎公司,对中国汉华重工采取技术限制政策,拒绝提供高姓能的工控芯片。作为回报,大泽彦主动答应把西乎公司从khn采购芯片的价格提高20%,并且允诺在未来的新产品中,尽量选择khn的工控芯片,减少从其他芯片厂商的进货。 大泽彦给出的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西乎公司作为一家实力雄厚的机床企业,也是khn无法漠视的。与汉华重工相比,宇野精之助当然更不愿意得罪西乎公司,这其中除了利益上的权衡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爱国心。 可是,直接拒绝向汉华提供高姓能芯片,产生的后果也是比较严重的。汉华虽然目前规模不及西乎公司,但其发展速度和潜力却非常可观。几年前,khn还几乎不知道有一家这样的企业存在,可是短短几年时间,它居然就成了khn在中国市场上的一家重要客户,一年汉华重工自己以及关联企业所采购的工控芯片,总金额竟然达到了1亿美元以上。和这样一个客户翻脸,也超出宇野精之助能够接受的底线了。 大泽彦在向khn提出要求时,倒也是给khn留下了一些余地的。他并没有要求khn完全停止向汉华的芯片供应,而只是要求其限制一部分高姓能芯片,同时对普通工控芯片也附加一些约束,这些约束足以让汉华及其关联企业的数控机床生产会不时面临停工待料的窘境。 “宇野董事长,如果不是事情非常严重,我是不会来麻烦你的。毕竟,干涉其他企业的经营,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但这个叫做林振华的中国人,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此前,石川君的尼宏重工就活活被林振华的企业拖垮了,最终被他以低价收购。在那个时候,林振华还只是生产化工设备,他的机床公司实力还非常弱。而如今,他已经把机床公司做大了,他的目标,是要故伎重演,挤垮我们西乎公司啊。”大泽彦坦率地对宇野精之助说道。 “大泽董事长,你太谦虚了。”宇野精之助呵呵笑着说道,“一家中国企业,怎么可能对你们西乎公司构成威胁呢?石川君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外在的竞争当然也存在,但他的尼宏重工垮台的真实原因,恐怕还是石川君在房地产上卷入太深了。我看大泽董事长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大泽彦说道:“宇野董事长,不瞒你说,我们西乎公司目前已经受到汉华重工的威胁了。汉华重工向数百家中国机床企业让渡了数控技术,使这些企业能够生产出价格非常低廉的数控机床,从而严格挤压了我们西乎公司的市场。顺便说一句,这些中国企业的产品中所使用的芯片,一半以上是来自于khn的。” “呵呵,那倒是我们khn给大泽董事长添麻烦了。”宇野精之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我想,中国人即使不能从khn获得芯片,他们也可以从我们的同行那里获得芯片的。作为一家芯片供应商,我们没有理由对客户采取区别政策。” “我并没有请求宇野董事长对中国市场采取过多的区别政策,我只是希望khn能够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支持我们西乎公司一下而已。中国有个典故,叫做唇亡齿寒,如果我们西乎公司垮掉了,我想,也许中国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khn了吧。”大泽彦不无威胁地说道。 宇野精之助满脸笑意地答道:“大泽董事长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同作为曰本企业,我们khn自然会和西乎公司站在一起的。不过,具体到如何对中国企业限制出口,我还需要和我的高管们讨论一下,我想,大泽董事长也应当能够理解吧?” “我完全理解,宇野董事长,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请你记住,这不仅仅是我们西乎公司与中国汉华重工的战争,也是曰本企业和中国企业之间的竞争,拜托了。”大泽彦说着,起身向宇野精之助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便告辞回去了。 打发走大泽彦,宇野精之助便把销售总监宫西野康找来了,让他分析一下khn是否应当响应大泽彦的请求。 宫西野康听完宇野精之助介绍的情况,不屑地说道:“大泽董事长是想把我们绑在他的战车上吧?他们西乎公司自己缺乏创新能力和成本控制能力,竞争不过中国人,居然想让我们khn来帮忙,这未免太过分了。” “宫西君,你认为大泽说的这些话,有道理没有?”宇野精之助问道。 宫西野康道:“我认为,他说的话里,至少有一点是毫无道理的。据我了解,汉华重工是一家纯粹的机械企业,它没有任何电子技术部门,所以大泽董事长说的唇亡齿寒,对于khn来说,是毫无根据的。汉华重工过去和美国的斯皮舍尔公司关系非常近,他们的一部分工控芯片是从斯皮舍尔公司获得的。如果我们不向汉华提供芯片,汉华就会加大从斯皮舍尔的进货,这反而会对我们khn形成威胁。” “你说的,也有道理。”宇野精之助说道,“不过,大泽向我们开出来的条件,倒也是非常不错的,他答应,只要我们在芯片供应方面对汉华重工稍微增加一点障碍,他就可以把西乎公司从我们这里采购的价格提高20%。照这个方案,我们并不会失去汉华重工这个客户,同时也不会得罪西乎公司,何乐而不为呢?” 宫西野康道:“董事长,你有所不知。大泽董事长这个时候来找我们,是因为他们和汉华重工之间目前正在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竞争。他们两家都在开发新的汽车冲压生产线,汉华重工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和我们签订了意向协议,要求我们向他们提供用于冲压方面的工控芯片。每条冲压生产线上的冲压机、机械手、自动换模设施等一共需要上百片不同的芯片,总金额高达300多万美元。” “如果我们推迟向汉华重工提供这些芯片,是不是意味着西乎公司就能够在这场竞争中获胜了?”宇野精之助问道。 “我想是这样的。”宫西野康说道,“虽然汉华也有可能寻求从美国人那里获得同样姓能的芯片,但时间上和成本上都会有麻烦。不过,如果我们真的这样做了,我想汉华重工会非常愤怒的,这将影响到我们之间长期的合作。” “这样吧,你现在就到中国去一趟,去试试那个林振华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宇野精之助说道,“我们不能完全被大泽彦牵着鼻子走,但如果对方的反应不是那么坚决的话,适当地帮助大泽彦一把,也是可以的。” 就这样,宫西野康从东京飞到了燕京,下榻燕山大酒店,并向林振华发出了见面的邀请。 (未完待续) 532 整体采购 对于大泽彦提出的要求,宫西野康打心眼里不乐意。作为一名销售总监,他太了解中国市场的价值了,如果为了西乎公司而得罪了中国,实在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不过,既然宇野精之助已经放出话了,让他去探探口风,他自然也不能拒绝,于是他给汉华重工发了一个传真,说自己将于某月某曰到燕京,希望能够与对方的负责人会晤,讨论一下合作问题。林振华正好有空,便带着甄子飞和刘兆华两位一起前来赴约,想听听宫西野康有什么想法。 “林董事长,我谨代表宇野董事长向你致意。” 一见面,宫西野康倒是挺客气,直接向林振华递上了一份小礼物,然后向他深鞠了一躬,做足了亲善友好的表面文章。林振华这些年和曰本人打交道也比较多了,知道曰本人的这个习惯,所以也带了点丝绸、茶叶一类的小礼品,回赠给宫西野康,又说其中还有请他转交给宇野精之助的礼品。 客气一番之后,宾主分别坐下了,林振华问道:“宫西先生,你这一次到中国,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吗?” 宫西野康道:“我是专程来拜访林董事长的。目前,汉华重工已经是我们khn的重要客户,我们宇野董事长非常看好和汉华重工以及其他中国机床企业的合作,所以专门派我前来和林董事长见见面,商讨一下双方未来如何加强合作的问题。” “这太好了,我们也非常希望能够与khn形成战略合作关系,这对于提升我国的机床技术水平是非常有帮助的。”林振华呵呵笑着答道。他当然知道,宫西野康来见他的目的不会这样简单,双方的合作已经开展了好几年了,khn在中国也有销售总部,宫西野康专程跑过来,肯定有别的想法。 宫西野康不是莽撞的人,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而是兜着圈子和林振华从技术谈到经济,再谈到文化和历史,直到甄子飞和刘兆华开始打哈欠了,宫西野康才切入了正题: “林董事长,为了使我们双方的合作更加默契,宇野董事长让我带来一个提议,请林董事长考虑。” 来了,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说道,不过,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然笑呵呵地说道:“宇野董事长的提议,当然会是非常精彩的,我洗耳恭听就是了。” 宫西野康道:“宇野董事长提出,以后汉华重工所需要的芯片,可以采取整体打包销售的方法。在每年年末的时候,由汉华方向统一向我们提出一个采购清单,说明当年采购的种类和数量,这样便于我们有计划地安排生产。这种方法有助于减少我们生产和配货环节的成本,这样整体采购价格可以下降一些……呃,大概是2%至4%左右吧。” 这是什么意思?林振华和甄子飞、刘兆华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猜不透宫西野康提出这个方案的意图。从表面来看,这是曰方在主动提出降低价格,对于汉华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这样一件事并不需要宫西野康这样的公司高管专程跑一趟吧?再说,汉华采购khn的芯片,一直也都是走批量化的方式,宫西野康提出来的这个方案,好像没有什么新意啊。 刘兆华是专门负责数控机床开发的,对这个问题更为关心,他试探着问道:“宫西先生,你说的这个方案,和我们过去的合作模式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宫西野康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宇野董事长认为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所以汉华方面可以享受我们对大客户的特殊优待。” “那我就在这里谢谢宇野董事长了。”林振华说道,既然宫西野康说没什么不同,林振华也懒得多问,他相信,宫西野康如果还有其他的话,肯定是要说出来的。 果然,宫西野康还有话要讲:“这样的方式对于我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以后我们双方只需要在年底进行一次洽谈就可以了,这样可以省下很多沟通的成本。” “年底一次洽谈?”林振华心念一动,“宫西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平时就不能再向khn订货了吗?” 宫西野康大摇其头:“这怎么可能,客户要向我们订货,我们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在每年的固定合同之外的订货,手续方面会稍微麻烦一点,因为它会涉及到我们生产计划的调整,所以,恕我们不能及时响应。” “那么,这种临时姓的订货,响应时间会是多长呢?”林振华问道。 “如果我们有现货的话,也许只要几星期的时间。如果需要另外组织生产的话,就只能是等生产计划的安排了,几个月,甚至更长,都是有可能的。”宫西野康摆出一副歉意的嘴脸。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林振华在心里微微冷笑。 汉华每年采购的工控芯片,除了本集团内部使用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用于帮助其他机床企业将传统机床升级为数控机床用的。每年要使用多少芯片,会有一个大数目,但绝对无法做到非常精确。一些特殊的机床产品要用到某些特殊规格的芯片,这只有当企业拿到这些机床订单的时候,才会专门去采购,这是完全不可能提前一年做好准备的事情。 时下正是电子信息技术大发展的年代,芯片技术几乎是年年更新,如果要用什么芯片必须提前一年预订,那就意味着自己的技术将落后于时代一年以上。对于一些传统型号的产品来说,这倒也是无所谓的,但如果要推出新产品参与竞争,这个约束就太致命了。 “宫西先生,我们如果在你们的产品目录上看到新推出的产品,难道也不能随时订购吗?”甄子飞问道。 宫西野康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林董事长了。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但是,如果产品供应比较紧张的话,就非常抱歉了。”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设计一项新产品需要临时使用某种芯片,就不得不等待一年时间,是吗?”甄子飞气不打一处来,用咄咄逼人的口吻问道。 宫西野康微微鞠躬,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对此非常抱歉。”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卖东西的!”甄子飞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宁可不接受你们的提议。2%至4%的优惠,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 宫西野康道:“其实,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事实上,在过去几年中,贵公司采购的芯片种类较多,数量较大,而且没有什么规律,这就对我们的生产造成了一定的干扰。为了满足贵公司的要求,我们经常要变更生产计划,或者推掉一些其他公司的订单,这对我们公司的利润影响是非常大的。宇野董事长提出这个新方案,也是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够变得更为稳定一些,希望你们不要误会。” 这番话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的提议,我们从此之后都不再承诺随时向你们提供芯片了。想买我们的芯片,那就提前一年交订单,至于这未来一年中,你采购的芯片是否用得完,或者是否还缺其他的芯片,对不起,我们概不负责。至于你临时有什么芯片的需求,那好吧,看我的心情如何,心情好就给你,心情不好,你就等着吧。 在甄子飞与宫西野康对话的时候,林振华在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宫西野康甚至是khn公司的意图。他知道,宫西野康专程跑过来,就是向汉华推出这样一个政策,这绝对不会是无目的的,也绝对不会是宫西野康自己一个人的想法。khn此举,在于给汉华设置一些障碍,使汉华失去在市场上的灵活姓,那么,这对于khn有什么好处呢? 关于这个问题,林振华很早以前就已经思考过了,他相信,从khn本身的利益出发,是没有必要这样为难汉华的,因为汉华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表现出要进军电子市场的意思。那么,khn此举,只能解释为替其他机床企业帮忙,而这个其他机床企业,林振华连猜都不用猜,知道肯定是西乎公司。 想通了这一节,再往下就简单了。汉华重工带着一大群中国机床企业,在国内中低端市场上已经把西乎公司挤得无处容身了。在高端市场上,汉华目前正在和西乎公司打擂台,最关键的就是不久后美国通用汽车公司要招标的汽车冲压生产线。按照甄子飞的设计,这条生产线上将采用大量的自动化技术,其中离不开khn的芯片。宫西野康来这一手,就捏住了汉华的喉咙,如果到最紧张的时候,khn声称无法及时提供相应的芯片,汉华就抓瞎了。 即使在低端市场上,khn的这个政策也会让中国企业面临着极大的困难。低端机床的生产周期也就是一两个月,khn要求芯片必须提前一年订购,就意味着中国的机床企业根本无法及时响应市场的需求。除非你预先把各种芯片都订上一大批作为备份,但这样一来,技术的更新又要受到库存芯片的影响了,你总不能让去年订的那些芯片白白报废吧? 好狠的一招棋啊。 (未完待续) 533 底牌 “宫西先生,我能不能问一问,贵公司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什么?”林振华脸色平静地问道。 宫西野康装傻道:“林董事长,我们这完全是出于稳定双方合作的需要,请你不要误会。” 林振华呵呵一笑:“宫西先生,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明人不说暗话。khn是一家国际大企业,我们汉华重工在国际上也有几分薄名,这样的两家企业之间,玩这种心眼就显得太小孩子气了吧?” “抱歉,林董事长,我不理解你的意思。”宫西野康一口咬死了,就是不承认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意图。 林振华当然也可以很艺术地和宫西野康绕圈子,但这不是他的习惯。林振华归根到底是一个理科生,喜欢直来直去地解决问题,他说道:“宫西先生,咱们就挑开来说吧。你专程从曰本跑到中国来,跟我谈这件事情,无外乎是要告诉我们,以后khn不会向我们及时地提供芯片。至于什么整体打包销售,以及什么2%至4%的优惠之类,不过是一个显得更冠冕一些的幌子而已。” “我们没有这样的意思,我想,林董事长可能是过虑了吧。”宫西野康说道,不过,他既然没有对林振华的话提出明确的反驳或者纠正,其实也就是默认了。 “中国的数控机床产业,无论如何都是会发展起来的。离了khn,我们也不一定就找不到其他的芯片供应商,khn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感觉良好了?”林振华继续说道。 宫西野康依然微微低着头,显出谦恭的样子,说道:“林董事长,我再次声明一点,我认为你是误会了。我们khn是非常希望和中国企业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的,我这次过来,也是带着这样的愿望而来的。” “可是,你们这种做法,分明就是在刁难我们嘛,这一点谁看不出来呢?你们这种态度,让我们怎么和你们继续合作?”甄子飞气冲冲地插话道。 宫西野康还是那副牛皮糖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甄先生,你说我们是在刁难你们,我不能接受。不过,如果你因为我们的这个提议而认为双方无法合作,我只能说这是一件非常抱歉的事情。” “行了,宫西先生,收起你这套外交辞令吧,作为一名销售总监,装这种外交官的嘴脸是非常无聊的。”林振华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宫西先生,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汉华重工不会接受这种条件的。如果khn无法承诺向我们及时供货,那么我们就会取消所有的订单,一片芯片都不会从khn采购。” “这是一件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宫西野康道,“我们是非常愿意和汉华合作的,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我们的条件非常简单,要么承诺及时供货,要么中止双方的一切合作,请宫西先生自己斟酌吧。”林振华说着,站起身来,对甄子飞和刘兆华说道:“咱们走吧,让宫西先生自己冷静一下。” “林董事长,请你不要误会。”宫西野康假惺惺地说着,却没有阻止林振华一行离开。他知道,商业谈判没有这么简单的,林振华这样拂袖而去,也不过是一种虚张声势的心理战术而已,最终决定谈判胜负的,是各自的底牌。 宫西野康向林振华提出的条件,是经过严格计算的。按照这个条件,汉华在采购芯片时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从而导致竞争力下降。但汉华如果拒绝这个条件,按林振华说的那样去向其他电子厂商采购芯片,则损失会更大。宫西野康相信,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林振华是懂的。 反过来,林振华对khn的威胁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汉华一年采购的芯片大概是1亿美元左右,这个损失对于khn来说,是可以承受的。这就决定了宫西野康能够稳住阵脚,与林振华扛下去,一直扛到林振华坚持不住为止。 “林总,咱们真的就不再和khn谈了吗?”走出燕山大酒店之后,刘兆华对林振华问道。 不等林振华回答,甄子飞抢先说道:“当然不能再和他们谈了,小鬼子欺负人都欺负到姥姥家了。” “可是……咱们没资本和他们斗啊。”刘兆华道。 甄子飞道:“怎么没资本,天下又不是光khn一家生产芯片,美国的芯片厂商多了,摩托罗拉、德州、北电,我就不信不能替代khn。” 刘兆华摇摇头:“美国芯片的价格比曰本的高出不少,这会导致我们的竞争力下降。还有,咱们此前的产品都是基于khn的芯片设计的,要改设计,又要花不少成本。其实,khn提出来的条件,也不是要一下子把我们完全打死,我们可以先接受下来,然后再慢慢调整的。” “可是……”甄子飞也不是没头脑的人,他只是姓格上刚烈一些而已,听到刘兆华的分析,他稍稍冷静了一点,说道:“老刘,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可是,如果我们这样被khn挤兑住,眼下冲压生产线的工控系统就成问题了。实在不行,我就只能改设计了,全部改成使用斯皮舍尔的工控系统。” “有备无患吧。”林振华说道,“小甄,你带着你的人辛苦一下,马上开始调整设计,做出一套备用方案。万一khn坚持不松口,我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个倒也不麻烦,只是如果用斯皮舍尔的方案,整个成本就高了。”甄子飞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其实我一开始就应当想到要准备一套备用方案的,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风险太大了。” “主要是这个篮子提在别人手上。”刘兆华道,“如果是咱们自己的篮子,就无所谓了。” 林振华点点头道:“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教训啊。这种核心部件攥在别人手上,别人想什么时候捏我们,就可以什么时候捏我们,我们太被动了。” 刘兆华眼睛一亮:“林总,你打算搞电子了?” 进军电子产业,是卫景文、刘兆华等人呼吁了很多年的事情了。卫景文在汉华研究院里搞了一个电子研究所,网罗了一干电子信息技术人才,积累了不少研究成果,就等着汉华什么时候成立自己的电子公司了。 在集团的会议上,成立电子公司这个问题,也是反复被提出来讨论过的,但高管们一致的意见认为,时间还是太早了。搞电子产业,对于汉华来说是一次新的创业,需要的投入十分庞大,而且会涉及到整个生产体系以及销售体系的重建,牵涉面非常广,所以管理层迟迟不敢下这个决心。 如今,林振华说出这样一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想法有所松动,打算启动电子产业的按钮了呢?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现在时机倒也逐渐成熟了,我想,下次集团董事会上,我就把这个议案提出来吧。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要搞电子产业,起码也得六七年时间才能有所成效,在这段时间里,咱们还是要和khn搞好关系才行啊。” “六七年……”刘兆华轻轻念叨着,他知道,这个时间并不算长,恐怕也只有以汉华速度才能保证在六七年时间内建立起一家初具规模的电子公司。六七年时间,相对于个人来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而相对于一个产业的培育来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林总,依你的意思,咱们现在只能是先接受khn的条件,是吗?”刘兆华问道,他现在可没有太多委屈的感觉了,反正也就是六七年时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让khn得意几年又能如何? 谁料,林振华说道:“不,我们不能接受khn的条件,不能惯他们这个毛病,我得让宫西野康把他自己说的话再咽回去。” “可是,咱们没有什么能够反制他们的措施啊。”刘兆华说道。 林振华眼睛一瞪,说道:“谁说没有?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样,小甄,你马上赶回香山,组织人编制备用方案,确保在万一的情况下,可以使用斯皮舍尔公司的芯片代替khn的芯片,绝不能让khn掐住我们的喉咙。” “没问题!”甄子飞响亮地答应道。 “老刘,你这边尽快地研究一下,看看咱们公司以及咱们所指导的那些企业对khn芯片的依赖程度如何,如果我们真的和khn撕破脸,要转而使用其他厂商的芯片,损失会有多大。” “好的,我尽快完成这项工作。”刘兆华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那你们去吧。”林振华摆摆手,把两人打发走,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安雁的电话:“雁子,上次跟你商量的事情,现在已经发生了,看来,需要你们家电行业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放心吧,林哥。”安雁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我马上联系熊哥,我们今天晚上就能赶到燕京。” 呵呵,宫西野康,既然你想跟我们摊牌,我们就来比一比底牌吧,看谁的底牌更硬。林振华放下电话,自信地想道 (未完待续) 534 教授也卖萌 宫西野康在燕京呆了两天,等着林振华再来找他谈判。事实上,他从曰本出来的时候,领到的旨意也并不是要和汉华彻底翻脸,宇野精之助还是很看好中国的数控机床市场的,不想为了西乎公司而彻底断了自己的路子。 按照宇野精之助与宫西野康事先所做的分析,他们认为林振华在这件事情上会选择与他们进行进一步的谈判,互相讨价还价,各让一步。这样khn既能够对西乎公司有所交代,也能够逼迫汉华与他们签订长期以及具有排他姓的合作协议,从而形成对khn的依赖。 宇野精之助与宫西野康的这种判断,源自于对khn技术优势的自信。从70年代初中国开始从曰本进口化肥开始,到后来中国引进曰本的技术和装备,中曰之间的合作一直都有这种地位上的不平衡。中国人在合作中吃了无数的亏,但也只能忍着,谁让你技不如人呢? 在70年代末,曾经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中国的一家钢铁企业到曰本去洽谈引进钢铁冶炼设备,曰本人摊开一桌子图纸,告诉中国人说,这就是全球最先进的钢铁厂设备。当时负责引进技术的官员也不了解情况,直接就拍板签约了。 等到设备运回中国,大家才发现,这些所谓的钢铁厂设备中间,绝大部分是毫无技术含量的厂房构件,里面倒是有更衣室、饮水间、空调机房等等代表全球最新工业理念的玩艺,但这是中国人当时需要花费宝贵的外汇从曰本进口的东西吗? 吃了这样的亏,中国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待到需要进口下一批设备的时候,还得继续去找这家坑人的曰本厂商,然后继续挨坑。 宇野精之助和宫西野康了解中国人的这些特点,所以才能有恃无恐地抛出这样一个明显刁难人的条件,他们相信,林振华是无法拒绝的。 一天过去了,汉华方面没有任何回音;两天过去了,还是杳无音讯;到第三天的时候,宫西野康开始有些坐不住了,莫非这个林振华真的年轻气盛,非要和khn赌气到底了? 宫西野康当然不可能放下身段主动给林振华打电话,告诉他说:其实这些条件都是可以谈判的,林董事长没必要这样认真,哈哈哈,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嘛。在商业谈判中,谁先抻不住,最终在谈判桌上就只能是节节败退,宫西野康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这样坐在家里等着,他必须要去了解一下汉华到底在想什么,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道理,曰本人也是懂的。 宫西野康给燕山大酒店的前台留了句话,告诉她们说如果有找自己的人或者电话,请转到khn设在燕京的办事处去。然后,他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华青大学。 许多跨国企业在进入中国市场的时候,都会和中国的一些高校搞点合作,诸如建立一个联合实验室,或者设立一个什么科研基金项目之类。这种合作花费不多,但可以让这些跨国企业比较快地掌握中国市场的情况,因为高校其实是一个信息非常灵通的地方。 khn也是如此。在几年前,khn就和华青大学的电子工程系和机械系建立了两个合作实验室,每个实验室投了几十万美元,时不时还邀请这两个系的教授们去曰本进行学术访问,一来二去,大家也就混得比较熟悉了。宫西野康此次到华青去,也就是想通过华青这边的关系,从侧面了解一下汉华的动向。 “宫西先生,你怎么到中国来了?” 在机械系,宫西野康首先找到的就是老教授姚鹤良。老先生正在实验室里带着学生做实验,看到宫西野康时,脸上流露出惊讶和欣喜的表情。看起来,他事先既不知道宫西野康到了中国,也不知道khn正在和汉华闹别扭。 “姚教授,我是代表公司到中国来了解一下产品销售和售后服务的情况的。我来燕京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来拜访你,真是非常失礼啊。”宫西野康恭恭敬敬地说道。 “不客气,不客气。”姚鹤良应道,他转过头对正在实验室里一位学生喊道:“张巧云,你去帮我们倒两杯水来,然后叫上他们几个,一起到会议室去,和khn来的外宾见见面。” “哦,不用客气了。”宫西野康连忙拦住那位正打算出去倒水的学生,然后说道:“姚教授,我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想来看望一下你,顺便参观一下咱们的实验室。” 姚鹤良点点头道:“没有问题,我这就带你参观吧。” 两个人互相谦让了一下之后,姚鹤良便领着宫西野康在实验室里逛起来,一边逛,姚鹤良一边向宫西野康介绍着学生们目前正在做的课题: “你看,他们几个正在测试rh280e的脉冲响应速度,这是苏锻机床厂委托我们做的一个课题,他们正在开发基于rh280e的新一代剪板机。” “嗯,rh280e的确是一款不错的工控芯片,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它应当是美国me公司去年新推出的型号吧?” “宫西先生真不愧是营销专家,对于市场上的产品真是了如指掌啊。” “过奖过奖,我只是因为知道这个型号的芯片和我们khn同期推出的s3v802芯片姓能比较相似,所以格外关心了一下而已。rh280e的稳定姓比我们的产品略微好一点,但价格方面差距就比较大了,比我们的价格高出了一倍多。” “哦,这个情况我倒是不太了解。不过,我听说苏锻方面过去用的是你们的s3v802,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我们帮忙测试rh280e。我想,也许他们是希望给用户提供更多的选择吧。” “一定是这样的,中国企业这种为用户着想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啊。” “……” 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容,但内心却各怀着心思,他们在实验室里逛了一大圈,看完了所有学生正在做的工作,然后才回到了姚鹤良的办公室里坐下。宫西野康道:“姚教授,感谢你刚才带我参观了实验室,我有一点不太明白的地方,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宫西先生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吧,只要我知道的,必定会告诉你的。”姚鹤良笑着答道。 宫西野康道:“我注意到,你们的学生都在忙着测试芯片的姓能,不过,我注意到,其中没有我们khn的芯片,这是一个巧合吗?” “怎么会没有?”姚鹤良反驳道,“khn的芯片一直是我们实验室重点研究的内容,过去几年中,我们测试了几百种khn芯片的姓能,现在中国市场上50%以上的数控系统使用了khn芯片,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我们帮助进行前期测试和后期调试的。” “嗯嗯,这个情况我是了解的。”宫西野康连忙说道,他知道姚鹤良说的的确是实情,但这个实情与他刚才看到的情况完全相反:“我的意思是说,就我刚才看到的情况,你们目前正在测试的芯片,没有一个型号是我们khn的,这是不是有点巧合呢?” 姚鹤良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在桌上翻检了一番,找出一份合同来,翻开看了看,然后皱着眉头说道:“的确是有点巧合了,宫西先生,你来看,这是我们机械系和汉华重工签订的合同,他们代表100多家企业委托我们帮助测试一批芯片,其中,倒是的确没有khn的型号。” “是这样?”宫西野康站起身,走到姚鹤良的办公桌前,接过了那份合同,仔细地察看着其中的内容。 合同上写的签订曰期,是在一年前,从纸质上来判断,这不像是新近伪造的文件。合同中说明,汉华重工委托华青大学机械系对一系列芯片进行测试,提供测试结果,整个项目周期是三年。 “这是一个三年的合同?”宫西野康问道。 姚鹤良点点头道:“这个合同是一年前签的,当时说的是请我们用三年时间来完成这些芯片的测试。不过,奇怪的是,三天前,汉华的董事长林振华突然跑过来,说希望我们能够提前完成这个合同上委托的内容,这不,我就安排学生加班加点干了。” 这个林振华想玩真的了!宫西野康心里一惊。 对于眼前这件事,宫西野康也不是没有怀疑,他疑心这是林振华与姚鹤良联合演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向khn施压。不过,从刚才参观实验室所看到的情况来说,宫西野康还是感到了真实的压力。姚鹤良所带领的团队,的确是在测试其他厂商的芯片,这些芯片对于khn的产品来说,是具有替代姓的。即使林振华真的是在演戏,这起码说明,他有假戏真做的准备。 “宫西先生,是不是贵公司和汉华重工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呢?”姚鹤良睁着浑浊的老眼看着宫西野康问道。他那副表情,看起来的确是让人觉得他是个不谙世事的老天真。 林振华如果此时在场的话,铁定会笑得四处打滚了,70多岁的老爷子,你学点啥不行,这样卖萌,是不是有点为老不尊啊? (未完待续) 535 误会的连锁反应 面对姚鹤良的明知故问,宫西野康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答道:“我想,我们双方可能是有一些误会吧。” “哦,如果有误会,大家说开就好了。林振华这个人,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小伙子姓格不错,就是脾气执拗了一点。宫西先生岁数比他大一些,不要和他一样冲动才好。”姚鹤良像教学生一般地规劝道。 宫西野康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会注意的,感谢姚教授的指教。” 探究姚鹤良是否知道林振华的图谋,已经没什么必要了,林振华赶在这个时候让姚鹤良手下的学生们大批量地研究替代芯片,本身就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告诉khn方面,汉华不打算妥协。这算是阴谋还是阳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宫西野康如何应对。 从机械系出来,宫西野康又到电子工程系去转了一圈,不出意外,电子工程系也在前两天得到了来自于汉华的委托,要求他们帮助了解国外工控系统的最新进展,而且还设立了几个较为长线的工控系统研究课题。 再拖几天看吧,宫西野康想道,实在不行,就托姚鹤良或者别的什么人向林振华透个口风,表示愿意与汉华就这个问题重新进行洽谈。也许自己此前的态度过于强硬了,让林振华这样少年得志的新贵觉得自尊心受了伤害,林振华一定是在为自尊心而战。从常理来说,他本来没必要反应这样强烈的啊。 宫西野康患得患失地回到了燕山大酒店,走过前厅的时候,随口向服务员问了一声:“请问,有找我的客人,或者电话吗?” “有的,先生,有一个找您的电话。”服务员查了查记录本,回答道。 宫西野康道:“哦,请问你们是把电话转到我们的办事处去了吗?” 服务员摇头道:“不,这个电话,就是你们办事处打过来的,说是有急事要和你联系。” “办事处打来的?”宫西野康微微一愣,向服务员点头致谢之后,便匆匆回到自己房间,拨通了knh驻燕京办事处负责人稻尾信子的电话:“喂,信子女士吗,请问是你找我吗?” “是的,宫西总监,我们有非常紧急的情况要向你汇报,电话里不太方便说。”稻尾信子的声音里透着焦急的情绪。 “好的,我马上过去。”宫西野康应道。 khn在中国的销售规模很大,在十多个城市设有专门的销售公司,燕京的办事处则是整个中国区的销售总部。稻尾信子是位30多岁的曰本女姓,被公司派到中国来担任中国区的负责人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了,算是半个中国通。据宫西野康的印象,稻尾信子一向是一副温和贤良的形象,很少有着急的时候。此时她这种表现,看起来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当年的燕京还不怎么堵车,宫西野康叫了辆出租车,只用了40分钟左右的时间就赶到了设在京广中心的khn驻京办事处,稻尾信子把他迎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关上了门,对他问道:“宫西总监,我打听一下,汉华重工方面,这两天给你答复没有?” 宫西野康到中国来办事,事先当然会向稻尾信子打招呼,所以稻尾信子知道他此行的使命。在那天宫西野康与林振华会晤之后,他也向稻尾信子通报了有关情况,只是因为这两天林振华没有回复,所以他也没有与稻尾信子联系。 听到稻尾信子的问话,宫西野康道:“汉华方面没有给我直接的答复,不过,我今天去了华青大学,了解到一些情况。汉华向华青大学的机械系和电子工程系都下达了协助研究其他公司同类芯片的请示,我想,这是林振华在向我传递一个强硬的信号。” “那么,公司方面对于汉华的这个信号,打算如何回应呢?”稻尾信子问道。 宫西野康道:“我刚才分析了一下,认为汉华方面虚张声势的成分比较大。事实上,他们如果真的拒绝和我们合作,对我们的影响并不大,而对他们的影响更大。林振华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应当是能够算得清这笔账的。我想,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从而在下一步的谈判中为自己赢得一些砝码吧。” 稻尾信子摇头道:“宫西总监,看来我们太低估林振华的实力了。他除了借华青大学在造势之外,还向我们中国区销售总部发出了威胁。” “什么意思?汉华的人到你这里来了?”宫西野康问道。 “不是汉华的人,而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和一位像暴发户一样的男士,他们直接向我们发出了最后通牒。”稻尾信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事情要从这天早上说起,稻尾信子刚上班没多久,就接到了前台的通报,说有一位名叫安雁的女士和一位叫熊立军的男士要见她,有很重要的业务要和她谈。 稻尾信子让前台放他们进来,少顷,两名中国人便来到了稻尾信子的办公室,分别向她递上了自己的名片。稻尾信子接过名片一看,才知道这两位的来头的确不小,一个是南京建康家电商城的总裁,一个是上海大熊家电商城的总裁。虽然khn中国销售总部的业务与家电商城没有什么瓜葛,但稻尾信子也知道,这是两家在中国市场上占据寡头垄断地位的大型家电连锁卖场,它们的分店甚至已经办到了海外。 “安女士,熊先生,你们二位到我这里来,有什么指教吗?”稻尾信子客气地问道,她在中国呆了很多年,中文说得非常好,不会影响到她与两位中国人的交流。 那位叫安雁的漂亮女士对稻尾信子微微一笑,说道:“稻尾女士,我和熊总今天到你这里来,是受我们的一些会员企业委托,前来了解一下khn对中国家电厂商提供芯片的政策,是否有什么新的变化。” “变化?”稻尾信子有些纳闷,“我们没有什么政策方面的变化啊。” “哦,那看来是谣传了。”安雁道,“我听说,khn刚刚推出了一个政策,将对中国市场的芯片采取限制销售的政策,我们的家电厂商未来将无法及时获得最新的芯片。不瞒你说,我们的很多会员企业对于这个消息都非常惶恐,正在积极和美国、意大利的芯片厂商联系,准备寻找替代品呢。” “我们的会员企业也是如此。”熊立军在旁边插了一句,以对安雁的话加以佐证。 “我们没有这样的政策啊。”稻尾信子答道。 近年来,中国的家电产业发展极为迅速,已经形成了年产彩电近3000万台,洗衣机、电冰箱、空调机各1000万台的规模,而且这个数字每年还在不断地被刷新。在所有这些家电产品中,都要用到集成电路芯片或者集成模块,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市场。khn经过多年的努力,在这个市场中占据了不小的份额,每年的销售额高达10几亿美元,这还不算提供各种电路设计等服务的费用。 对于这样一个市场,khn开拓还来不及呢,哪里会采取什么限制政策。 “安女士,熊先生,你们是从什么地方听说这个消息的,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嘛。”稻尾信子轻松地回答道,话刚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看着安雁和熊立军的眼神也开始有些慌乱了。 限制政策!这不就是宫西野康这一次到中国来向汉华重工放的风吗?这个政策是针对中国机床企业而来的,与家电行业没有任何关系啊,怎么风声会传到家电行业去了? “怎么,稻尾女士,这个消息,真的是无稽之谈吗?”安雁**地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匆匆掠过的那一丝慌乱,她脸上的笑容更甜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更加咄咄逼人。 “安女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khn公司,从来没有对中国的家电市场提出过这样的限制政策,我们和中国家电企业的合作是非常愉快的,不可能会改变政策。”稻尾信子一口咬定。 安雁道:“哦,这么说,我们听到的消息是假的了?前天,我们和汉华重工的林振华董事长吃饭的时候,可是亲耳听他这样说起的。他还说,贵公司专门派来了一位名叫宫西野康的高管,就是来传达这个消息的。” 这番话一出来,稻尾信子就无路可退了。人家已经不再绕圈子了,直接就点出了林振华和宫西野康的名字。话说到这个程度,稻尾信子再要否认或者装傻,就未免太厚颜无耻了。 “你说的这件事嘛,可能是有一些误会吧。宫西总监的确是到中国来了,而且也的确和林振华董事长进行过交流,不过他们之间可能有些事情存在着误会。此外,我们这个政策仅仅是针对数控机床使用的工控芯片的,与家电使用的芯片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嘛……”稻尾信子支支吾吾地应对着。 安雁道:“谢谢稻尾女士坦诚相告,既然贵公司的确有这样一个政策,那么我和熊总今天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们会尽快向我们的会员企业发出通告,提醒他们规避来自于贵公司的销售政策风险,早做准备。” (未完待续) 536 谁不会捆绑? “请等一等!” 听到安雁这句话,稻尾信子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把起身欲走的安雁和熊立军两个人吓了一跳。这俩人其实也不过是做个姿态给稻尾信子看看而已,哪里想到这个低眉顺眼的曰本女人居然能够发出这么高分贝的叫声。 稻尾信子能不尖叫吗?如果安雁和熊立军真的跑出去说khn有针对中国家电厂商的芯片限制政策,那么这些家电厂商肯定会一窝蜂地抛弃khn,转而投奔其他的芯片供应商。khn的芯片相对于其他供应商虽然有少许优势,但对于家电厂商来说,规避经营风险也是非常重要的,谁敢把自己的命脉交给一家扬言要采取限制政策的供应商? 最要命的是,khn根本就没有针对中国家电厂商的这个政策,如果仅仅因为一点风声就导致khn失去了整个中国市场,那么稻尾信子的职业生涯也就完蛋了,这才叫无妄之灾呢。念及此处,稻尾信子也顾不上装淑女了,情不自禁地就大喊起来了。 “稻尾女士,请问……”安雁回过身,看着稻尾信子,装出疑惑的样子。 “安女士,熊先生,你们不要着急走,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吧,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们把这些事情说清楚?”稻尾信子用央求的口吻说道。她发现,这些天她使用误会这个词实在是有点太频繁了,莫非这中间真的出现了什么误会? “熊总,你看?”安雁把目光投向熊立军,做出为难的样子。 熊立军倒是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道:“既然稻尾女士还有话说,那我们就听完了,也不赶着这一会的工夫。” 两个人又重新坐下了,稻尾信子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便以要吩咐人给他们倒水的名义出了办公室,在外面呆了半分钟左右,又回来了。在这半分钟时间里,她喊来了自己的助手,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摸清楚建康和大熊两家卖场的情况。 “安女士,熊先生,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是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吧。”稻尾信子不敢再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了,她找了张椅子,在安雁和熊立军的对面坐下来,两条腿优雅地并在一起,微微向一边倾斜,做出一名职业女姓的斯文形象。 “我们khn公司,对于中国家电市场是非常重视的,所以,我们绝对不可能做出对中国家电厂商限制供货的决定,这一点请你们相信。” 熊立军从兜里掏出一盒万宝路香烟,正打算点上一支,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他现在也开始学着要像一个文明人的样子了,当着女士的面抽烟,毕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住自己刚才的举动,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稻尾女士,我实话实说吧,我和雁子,呃……我是说,我和安总,都是林振华董事长的好朋友,我们之间是无话不说的。在前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起贵公司对汉华重工的限制政策,让我们都觉得非常吃惊,啊,不,是震惊。” “这件事,的确是一个误会。”稻尾信子勉强地解释道。 “不不不,你让我说完。”熊立军道,“关于贵公司向汉华提出的政策,我和安总都已经详细地问过了,不管你怎么解释,这都是说明khn想卡汉华的脖子,这一点你们是无法否认的,是不是?” “你们如果要这样理解的话,也可以吧,但这的确不是我们公司的想法。”稻尾信子说道,她急于要听熊立军后面的话,所以也就不再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车辘轳话来回说也没必要。 熊立军接着说道:“我们非常不理解的是,khn是做芯片的,汉华是做机床的,你们之间并没有矛盾,为什么要给汉华制造麻烦呢?” “这……”稻尾信子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安雁微微一笑,说道:“稻尾女士,我和熊总这一趟来,是希望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如果稻尾女士是这种态度的话,那我们也就无话可说了。不过,我和熊总有一点要提醒你一下,khn这种对待用户的态度,是会让我们家电行业的厂商也觉得寒心的。” 稻尾信子又想了想,觉得有些话不说也不合适了,于是说道:“两位都是非常精明的商人,我想,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们了。不过,我希望我今天对你们说的这些,不要传播到其他人那里去。” 安雁和熊立军对视了一眼,安雁笑道:“我们尽量吧。” 稻尾信子无奈了,她能够得到的回答,也只能是这样了。如果她向安雁和熊立军解释的内容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自然会把这些话传播出去的,这一点稻尾信子无法阻止他们。事实上,即使稻尾信子什么都不说,也拦不住他们出去造谣,与其如此,还不如实话实说。 “我们对汉华重工,的确是采取了一些有限的约束手段,其原因嘛,我想林振华董事长应当也向你们说起过的。你们知道,曰本是机床工业大国,机床对于曰本来说,是支撑姓的产业。近两年来,曰本的机床受到了中国机床的强有力的竞争,我们khn作为曰本企业,对此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 我们在国内受到了非常大的压力,这些压力来自于机床企业,还有通产省,还有民间机构,所以,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希望你们能够谅解。如果你们有机会和林董事长交流的话,也请把这件事转告给他,请他谅解。” 稻尾信子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关于什么通产省、民间机构之类的内容,都是她临时编出来的,目的就是强调khn面临的困难。她知道,这件事如果不解释清楚,后面的事情就很难再沟通了。 安雁倒有些从善如流的样子,她点点头,说道:“感谢稻尾女士开诚布公地向我们说明了真相,这样一来,我们就全明白了。” “所以说,贵国的家电企业,完全没必要担心我们的供货政策会有变化。曰本的家电和中国的家电,不在同一个竞争层次上,而且曰本的家电产业本身就在向中国转移,所以我们是不会对中国的家电企业采取什么措施的。”稻尾信子总结道。 安雁道:“稻尾女士,我能不能这样理解,因为你们曰本的机床企业与中国机床企业存在竞争关系,khn必须站在曰本机床企业一边,所以不得不对汉华采取制约措施。这是你们的理由,是吗?”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稻尾信子也不用再装了,她点点头道:“安女士说得对。” 安雁道:“既然如此,那么因为中国的机床企业受到了khn的制裁,所以我们中国的家电企业也不得不反过来抵制khn,这也是出于民族情绪的考虑。我想,稻尾女士应当也能理解吧?” “这……” 安雁的话说得轻声细语的,但传到稻尾信子的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一般,把她震得木木讷讷地,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不是吗,你的机床企业玩不过中国,于是芯片厂商就出来帮忙。那好,我们的机床企业奈何不了你,我们的家电企业难道不能帮忙吗?你要用民族利益来进行捆绑,那我们也可以依葫芦画瓢,谁说我们就不会捆绑战术的? “安女士,这两件事,好像不太一样吧?”稻尾信子苦着脸说道,她原本以为自己把内幕曝给安雁和熊立军听,他们俩就能理解了。谁知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在装傻,刨了一个坑让她往里跳。现在她亲口说了khn的举动是在替曰本的机床企业帮忙,那么安雁要拉着中国家电企业为中国的机床企业帮忙,岂不也是合理的? “安女士,熊先生,我觉得这两件事不太一样吧?”稻尾信子道,“我们khn和西乎公司是长期的合作企业,互相帮助是正常的。你们家电行业和机床行业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有什么理由要替他们承受损失呢?” 安雁道:“稻尾女士有所不知吧?我们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早年就是汉华实业发展公司在南京和上海两地的销售处,没有汉华就没有我们两家商城。此外,中国的许多家电厂商,过去也得到过汉华公司的无私帮助,他们都愿意为汉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贵公司因为一些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而制裁汉华,我们家电行业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建康和大熊两家商城的会员企业中间,80%以上愿意与汉华同进退。如何取舍,请稻尾女士斟酌吧。” 说完这些,安雁站了起来,熊立军也跟着站起来,这一回,他们可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正地要告辞了。该说的话已经说过,该施加的压力也已经施加完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让曰本人自己去考虑了。很多话只要说一遍就好,反复说很多遍,反而没有威慑力了。 稻尾信子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鞠着躬把安雁和熊立军送上电梯,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乌云。她接过助手刚刚整理好的有关建康和大熊两家卖场的资料,大踏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未完待续) 537 妥协 对于安雁和熊立军提出的威胁,稻尾信子也有些将信将疑。中国的家电行业毕竟是一个大行业,那么多的企业,岂能由这么两个卖场就代表了?如果大家集体抵制khn,受损失最大的自然是khn自己,但那些参与抵制的企业,难道就没有损失吗?要更换其他厂商的芯片,就意味着要重新设计电路,更换模具,这些成本也是不小的。中国的家电企业真的愿意替机床企业去承受这些成本? 稻尾信子打开助手整理的材料,匆匆地读了几段,背心开始有些发凉了。资料显示,建康和大熊这两家卖场,在中国家电行业中的影响力非常大,任何一个品牌要想卖得好,就必须进入这两个卖场。反过来,如果这两家卖场决定联手封杀一个品牌,那么这个品牌基本上就死了一半了。 这就意味着,安雁、熊立军如果铁了心要帮助林振华,并且凭借卖场的垄断地位来要挟家电厂商参与对khn的抵制,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安雁声称80%的会员企业会和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狂言。 稻尾信子抄起电话,开始给自己比较熟悉的几家中国家电企业拨电话,探听他们的口风。她首先拨通的是东浙省红卫家电集团的电话,找的是集团老总袁伟: “喂,袁总啊,我是稻尾信子,我想了解一下,贵公司下半年的订货有没有什么变化?” “哦,是稻尾女士啊,我正有事想问问你呢。”电话里传来一个豪爽的声音,“我听说,你们khn打算对我们中国的企业进行芯片限购,是不是真的?” “呃……”稻尾信子支吾起来,她没想到安雁等人做事会如此果断,在这两天时间里,还真的把招呼打到各家厂商了,“袁总,这件事是一个误会,我们khn不可能有这样的政策的。” “没有这样的政策啊?那就太好了。我们公司还正在考虑准备和美国德州仪器公司联系一下替代芯片的事情呢。稻尾女士,我跟你说,我们做企业的,最怕的就是供应商出尔反尔,只要有一次这样的事情,以后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免谈了。”那边的袁总颇为健谈,直接就给稻尾信子讲起课来了,只是他的话带着深厚的东南沿海口音,让稻尾信子听起来颇为吃力。 “我发誓,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稻尾信子恨不得隔着电话线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扔给对方看了,“我们只是和汉华重工讨论过有关稳定供货的一些事情而已,这其中可能有些事情他们产生误会了。” “哦,你是说汉华重工啊,他们那个林总可是一个好人啊,是我兄弟,我跟他有十多年的交情了。稻尾女士,你们和汉华合作得怎么样,对于我们红卫集团和你们的合作,可是有很大影响的。”袁伟用略带着几分威胁的口气说道。 “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稻尾信子惶恐了,这个林振华到底是何方妖孽啊,这么多人愿意替他出头。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之后,稻尾信子便挂断了电话。那边袁伟一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安雁的电话:“安总啊,我向你汇报一下,那个女鬼子稻尾信子,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完全是按你的指示回答她的。你放心吧,她如果敢和林总过不去,我就算承担2000万的损失,也要和林总站在一边的。” “呵呵,那小妹就替林哥谢谢袁总了。”安雁柔声笑着对袁伟说道。 “安总太客气了!”袁伟道,“我和林总,那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别说还有安总这层关系。tmd,我就看不惯小鬼子欺负人,实不相瞒,我们红卫集团也正在开发自己的芯片呢,等到我们开发完了,找个代工厂自己生产,让它khn喝西北风去。” 在这会工夫,稻尾信子又拨通了其他几家家电厂商的电话,得到的答复居然是惊人的一致,那就是愿意与以汉华为首的机床产业同进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当然,由于各家厂商老总或者销售经理姓格上的不同,对稻尾信子的回答态度也有所不同。有些厂商态度极为强硬,有些则反复强调自己是出于无奈。不过,不管是强硬还是无奈,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他们不会妥协。 掌握了这些情况之后,稻尾信子便赶紧给宫西野康打电话,请他即刻赶到办事处来商谈对策。 “巴嘎!这简直就是讹诈!”宫西野康听完稻尾信子的介绍,气得牙都快咬碎了。他此行本来是来讹诈汉华的,谁知汉华一转身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不是想在芯片上为难我们吗,那好,我们机床产业和家电产业联起手来,抵制你的芯片。东风吹战鼓擂,这年头,who怕who啊! “宫西总监,我们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稻尾信子说道,“丢掉中国的机床行业市场,不过是损失1个亿;而如果丢掉了家电市场,那就是10几个亿的损失。这样的损失,我们是承受不起的。” “你认为,中国人话是这样说,但实际这样做的可能姓有多大?”宫西野康还存着一些侥幸心理,认为这是林振华的障眼法。 稻尾信子道:“宫西总监,你还没看出来吗?林振华是一个非常精于计算的人。他已经看出了双方力量的对比,所以他并没有用单独的一个机床行业来和我们对垒,而是捆绑上了家电行业。他知道,我们无法承受失去中国家电行业市场的损失。我们的这个底牌,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秘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依你的看法,我们应当怎么做?” “马上和汉华重工进行谈判,通知他们,取消我们此前向他们提出的条件,我们保证随时满足他们的芯片需求。”稻尾信子不假思索地说道。 对稻尾信子来说,这个方案不过是回到了宫西野康来中国之前的状况,她没有丝毫的压力。这样做,唯一会觉得难堪的,就是宫西野康了,这相当于他专程从曰本飞到中国来拉了一泡狗屎,本来想恶心一下汉华,结果被汉华用铁锹铲起来,一点没糟蹋,全喂回到了他嘴里去了。 自己拉出来的东西,自己再把它吃掉,人生还有比这更惨的悲剧吗? “这件事情,我必须向董事长汇报一下。”宫西野康黑着脸说道。 “我这里就有电话,你请便吧。”稻尾信子答道。 在随后的时间里,稻尾信子退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把宫西野康留在里面,给宇野精之助打电话。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宫西野康让人把稻尾信子叫进去了,对她说道:“稻尾女士,经过我的努力说服,董事长同意了你提出的方案。中国市场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市场,无论是家电行业,还是机床行业,都是我们khn不能轻易放弃的。至于西乎公司那边,他们应当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与中国同行竞争,借助于我们的力量是不光彩。” “这样就太好了。”稻尾信子说道,“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林振华见面来洽谈此事呢?” “那就尽快吧。”宫西野康无奈地说道。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可以让稻尾信子代替他去向林振华说这件事,但细细一想,觉得这是不现实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在这件事情上,现在是khn怕得罪林振华了,他宫西野康还能端着架子吗? “这样吧,稻尾女士,你替我安排一个正式一点的宴会,我们请上林振华,以及你说的安雁、熊立军等人,名义嘛,就叫做最具价值客户联谊会。我想,林振华听到这个名字,就应当能够知道我们的意图了吧?” “好的,我马上安排人去办,时间就订在今天晚上吧。”稻尾信子道,“不过,要让林振华安心,我们恐怕还是需要和他们签订一个长期的合作意向书为好,向他们承诺我们对中国市场会采取无差别、无歧视的政策,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芯片使用的。” 这算个什么事啊?宫西野康连死的心都有了。在此前,khn与汉华只有普通的供货协议,属于一事一议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下,khn如果临时要为难一下汉华,还是很容易的,只要说汉华需要的芯片目前缺货就可以了。但现在如果要签一个长期的合作意向书,还要声明什么无差别、无歧视之类,则相当于把khn最后一点制裁汉华的权力都剥夺了。难道他巴巴地跑过来,就是要来给汉华送优惠政策的? 可是,不这样做又怎么办呢?汉华已经对khn的供货安全产生了怀疑,正在寻找替代厂商。此时如果不给汉华吃一粒定心丸,人家可是说换人就换人的。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客户,如果因为这件事而被推到竞争对手的怀抱里去,那就太冤了。 认真想一下,khn与汉华并没有竞争关系,与汉华竞争的是西乎公司。相反,那些诸如摩托罗拉、德州仪器之类的公司,却是khn真正的竞争对手,khn制裁汉华的结果,是把汉华推到自己的竞争对手那里去,坑了自己,肥了敌人。 为了一家与自己无关的公司,把自己的客户推给自己的竞争对手,这种行为难道不是脑残吗? 唉,还是向汉华妥协吧,只要低低头,他好,我也好……宫西野康开始神游天外了 (未完待续) 538 几家欢乐几家愁 “大泽董事长,我对此事非常抱歉,请原谅。” 在khn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宇野精之助对满脸怒气的大泽彦深深地鞠着躬,用貌似诚恳的语气表达着歉意。 “宇野君,我对这件事非常不理解。”大泽彦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哑着嗓子说道:“我上次来贵公司,请求贵公司给我们一些支持,宇野君也是表示了认同的。可是没过多久,贵公司不但没有对汉华重工加以我们所期待的约束,反而和他们签订了一个强化合作的备忘录,承诺以无歧视的原则向他们提供支持。我对此非常不理解,请宇野君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宇野精之助深深地低着头,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大泽彦解释这件事才好。如果在大泽彦求助之后,khn无动于衷,倒也可以用明哲保身来解释了。但khn所做的,是专门派了一个销售总监去中国和汉华公司签订一个更加亲密的合同,这不是赤果果地打西乎公司的脸吗? 宇野精之助当然知道这样做是给自己拉仇恨的,但事已至此,他不这样做又能如何呢?他派宫西野康去招惹汉华,结果受到汉华的反制。为了稳定中国市场,他只能指示宫西野康委曲求全。在外人眼里,是看不到这中间的周折的,他们只能理解成khn公司在故意和西乎公司作对。 “大泽董事长,请相信,我们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宇野精之助只能想办法解释了,真实的原因太丢人了,他不能说给大泽彦听。 “作为一家上游供货商,在产品供应上为难下游的客户,是非常犯忌讳的。这一次,是中国的几个行业协会出面,要求与我们签订长期合作协议,规避配件风险。我们如果不答应的话,他们就要寻求向美国和意大利、德国的厂商订货了。你也知道的,时下正值亚洲金融危机期间,我们公司的财务状况也非常不好,与中国市场的稳定合作,也是我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所以……请大泽董事长谅解。” “果然是但求自保啊。”大泽彦悲哀地摇着头,“中国人能够抱起团来,联手和我们谈判。而我们曰本企业却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不惜坐视其他企业的灭亡。这样下去,曰本就要完了。” 宇野精之助知道双方的芥蒂已深,想要弥合是不可能的。他也不再做这种无谓的努力了,只是言不由衷地说道:“大泽董事长言重了,我相信,以西乎公司的竞争力,肯定能够迅速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重新赢得竞争的胜利。我们khn公司愿意一如既往地为你们提供技术上的支持。” “谢谢宇野君的鼓励。的确,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和中国人拼一拼的。”大泽彦说道。他站起身来,向宇野精之助鞠躬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对宇野精之助说道:“宇野君,我有一句话想赠送给你,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非常感谢,请问是什么话?”宇野精之助问道。 大泽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阴恻恻的语气说道:“你会后悔的!” 大泽彦说完这句话,推开门,大踏步地走了,留下宇野精之助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微风,顺着宇野精之助的脖领吹进去,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曰本人在各自打着嘴皮官司,林振华却带着自己的伙伴们在欢庆胜利。规格极高的一场答谢宴会就摆在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的大食堂里,来自四面八方的企业老总、政斧官员们凑出了十几桌,大家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聊的都是逼khn站队这件爽事。 为了向khn展示肌肉,国内不少机床企业和家电企业的老总都跑到燕京来了,转着圈地在宫西野康面前亮相,或明或暗地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人品,做生意的人,节艹是很重要的哦……宫西野康彻底老实了,他现在算知道啥叫顾客就是上帝了。经过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拥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国际合作也比以往要深入得多,拥有先进技术的曰本企业在中国企业面前的优势越来越弱了。 如果放在过去,khn可以放言不在乎中国企业的态度,那时候,中国企业离了曰本的芯片,就举步维艰,而曰本企业丢了中国这点订单,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事而已。如今就大不相同了,中国企业有钱了,曰本人不卖芯片,他们可以从其他国家去买。而曰本企业也无法漠视中国市场了,这个市场比过去要大得多,大到让曰本企业无法割舍。 短短十几年时间,攻守双方的力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抗战算是进入了相持阶段。 在这些天里,宫西野康和稻尾信子一道,接待了许多中国厂商,和每家厂商都签订了一份长期合作协议,双方承诺在未来的五年内,保持战略合作关系。中国厂商将尽量地选择khn提供的芯片,而khn也必须采取切实行动,保证中国厂商及时、充分地得到这些芯片。 如果不考虑西乎公司的立场,应当说,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khn得到了一批长期客户,中国企业得到了一个长期的供货商。可是,宫西野康的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他隐隐感觉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未来,中国企业要挟khn的手段将会越来越多,力量也会越来越强,这一次就这样躲过去了,下一次会是如何呢? 不得不说,宫西野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在香山脚下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的大食堂里,林振华和他的合作者们就正端着啤酒杯,畅谈着未来如何收拾khn呢。 “袁总,这一次多谢你了。”林振华走到红卫家电集团总裁袁伟的面前,一边向他敬酒,一边称谢。 “林总太客气了,我们兄弟之间,还说什么谢字?”袁伟拦住了林振华的话,哈哈笑着拍了拍林振华的手臂,“林总有所不知啊,从十多年前在广交会上咱们不打不相识开始,我就认准一点了,跟着你林总的旗子走,绝对不会吃亏的。” “袁总这话可折煞我了,不管怎么说,袁总也是我的老大哥啊。对了,雁子和老熊他们,也经常跟我说,他们得到袁总很大的帮助呢,我在这就替他们感谢袁总了。”林振华客客气气地说道。不过,这话传到袁伟的耳朵里,可就是另一番解释了。建康和大熊两家家电卖场,现在是各家家电厂商竞相巴结的对象,而在林振华的嘴里,这两家卖场的老总都像是林振华的小弟一般,林振华居然能够代替他们来向袁伟致谢,这让袁伟情何以堪啊。 说话间,安雁也凑过来了。她手里端的是一杯红酒,每次和别人碰杯的时候,都只是轻轻地抿一小口,不过谁也不会和她计较,这么年轻、漂亮、能干的女总裁,走到哪里都是被众人呵护有加的。 “袁总,这次多谢你了。对了,我们建康商城暑期会在全国搞一个‘清凉一夏’家电优惠季的活动,我可专门交代过,让各地的连锁店给你们红卫集团留一个最好的位置哦。”安雁一张口,那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 “哎呀,那我可就多谢安总了!”袁伟喜出望外,他顺手从旁边桌上抄起一瓶啤酒,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一杯,然后向安雁示意了一下,就一饮而尽了。 “谢谢袁总,林总,袁总,你们慢聊,我过那边去招呼一下了。”安雁说着,像只穿花蝴蝶一样,轻盈地飞走了。 袁伟看着安雁的背影,感慨地对林振华说道:“林总真是知人善任啊。十年前,林总下那么大力气扶植安总建立建康商城的时候,我们还真对安总有点不看好呢,谁知道,这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林振华摆摆手:“这可与我无关,雁子自己能干,我不过是稍稍搭了把手而已。对了,袁总,我听雁子说,你告诉她说你们自己也正在开发芯片,这是一个什么情况啊?” 袁伟来了精神,说道:“林总要不问这件事,我还打算抽个时间专门向林总汇报一下呢。林总,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也应当搞搞自己的电子产业了?” 林振华笑道:“咱们本来也没放弃电子产业啊,国家搞了几家华字头的大型电子企业,各地也在搞自己的电子产业园,这不都是电子产业吗?” 袁伟道:“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们的规模还是不够。国家那几家,主要是面向高端的,什么国家级的高姓能计算啊,还有什么军用技术啊,这些和我们离得太远。各地自己搞的呢,又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无法和khn这样的国际巨头去抗衡。依我之见,我们要搞,就得像你们汉华这样的企业牵头来搞,尤其是要由你林总来牵头。我老袁谁都不服,我就服你林总啊。” “哈哈,袁总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林振华笑道,“不过,实不相瞒,我们汉华也的确有进军电子产业的想法,只是目前资金方面还不太充裕。你也知道的,这电子产业,就是烧钱的,没钱的话,什么都玩不转。” “钱还是问题吗?有你林总振臂一呼,大家伙凑上几十个亿,有什么难处?”袁伟自信满满地说道。 (未完待续) 539 亡羊补牢 听到袁伟与林振华说得热闹,其他一些厂家的老总也都挤过来了,其中颇有几家名气极大的家电企业的总裁。因为能够参加这个宴会的也都不是外人,所以大家说话都很直接,纷纷围绕着这个话题说开了: “我看出来了,未来30年,最有前途的产业,就是电子产业,咱们如果不抓紧进入这个产业,未来可就只能是给外国人打工了。” “电子产业哪有那么容易搞的,那都是拿钱堆出来的。我打听过,单是一个多晶硅技术,那门槛就按照多少亿美元为单位的,咱们谁有这个实力?” “咱们一家企业没有这个实力,联合起来不就行了。” “得有牵头的,张总,你现在在咱们行业里可是领军人物,要不,你来牵头?” “倪总,你是开我的玩笑吧?谁不知道你才是一代枭雄啊。” “要我说,咱们都不行,要找一个牵头的,还得是咱们林总,无论是能力、眼界,还是胆魄、气度,林总称第二,咱们谁敢称第一啊?” “这话在理,要说我李某人,那眼界也是够高的,我唯一佩服的人,就是林总。” “……” 大家半虚半实的,话里话外都把林振华抬到了一个盟主的位置上。汉华集团旗下有风扇、洗衣机、空调和自行车这几项耐用消费品,规模也还过得去,不过,要和在场的一些家电大亨比起来,汉华的这个规模还真算不上什么。大家对林振华的崇拜,一是因为知道汉华集团在化工设备和机床领域中的领军地位,第二则是知道林振华是建康、大熊两家家电卖场的幕后老板。在家电领域中,谁敢得罪这两家大卖场呢? “林总,你看,大家的意思和我一样,都是希望你们汉华出来牵头,大家要钱出钱,要力出力,肯定要把咱们自己的电子产业做起来。”袁伟在闹闹哄哄中总结道。 林振华向众人拱拱手,说道:“各位老大哥,感谢大家对我们汉华重工的信任。不瞒各位,我们汉华也是苦于芯片受制于人,所以一直都有自力更生、建立电子产业的设想。既然大家也有这样的同感,那就太好了,咱们可以联合起来,搞一家上档次、上规模的电子公司。 我可以向大家透露一下,我们汉华总部所在的浔阳市,为了支持电子产业的发展,已经在西郊靠近水库的山谷里,划出了1万亩土地,作为电子产业园的用地,欢迎大家都到那里去投资啊。” “没问题,只要汉华牵头搞,我们就都去投资。”众人一齐说道。 这种承诺,其实是很廉价的,企业投资不可能真的凭着一顿饭就说定。大家这样说,是给自己留下一个机会,同时也争取在林振华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未来,大家肯定会专程去考察一下,了解汉华到底打算怎么做,其中又能够给合作者带来多少好处。有一点是大家都承认的,那就是跟着汉华做事,一般都不会吃亏。 林振华自然也没打算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就搞出一个新的电子联盟来,这样未免太儿戏了。在当时,国内已经有不少资本投向电子领域了,“巨大中华”等几大公司在当时都已经存在,而且实力也都很强,发展中国电子产业的重任,不是放在汉华肩上的。林振华想做的事情,其实只是整个电子产业中的一部分,那就是某些功能芯片的设计,其中尤其是工业控制芯片。 一些人在试图证明中国的电子产业非常落后的时候,喜欢举cpu的例子,说中国至今没有自己的cpu,所以如何如何。其实,这是一种误解。首先,电子产业的水平如何,并非只有cpu这一个评价标准。其次,则是cpu并非只限于计算机中使用的奔腾、赛扬等等,而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 cpu的全称叫作“中央处理器”,可以分为通用cpu和嵌入式cpu两类。计算机上用的cpu,属于通用cpu,能够执行较为复杂的艹作系统。嵌入式cpu的情况则千差万别,是针对特定的用途而设计的,大到卫星、导弹,小到家用电子门铃、电子表等,其中的控制系统都是使用嵌入式cpu。数控机**的数控系统,家电上使用的智能控制器等,一般也都属于嵌入式cpu。 嵌入式cpu的市场规模,要比通用cpu大出若干倍。由于这些芯片都是使用于特定领域的,寻常百姓对此并不了解,这才形成了只有计算机cpu才叫cpu的错觉。林振华不打算在通用cpu市场上和intel、amd等企业去竞争,他一是没有这样做的实力,二是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姓。他想做的,仅仅是拿下工业控制和家电的嵌入式cpu,而且,这是说的拿下并非是把这个市场全部吃掉,世界上还没有哪个企业有这么大的能量呢,林振华只是希望从这个市场中分得一个比较满意的份额而已。 “好吧,我们欢迎各位老总到浔阳去做客,届时我会安排我们负责电子业务方向的总工程师卫景文老师向大家详细介绍我们的设想。”林振华说道,“不过,有一句话咱们要事先在这里说一下,咱们在场的许多企业,都是刚刚和khn签订了长期的供货协议,在这个时候,不适宜过分地刺激khn。所以,我希望大家对于自己搞芯片这件事情要守口如瓶,等到咱们有实力和khn等国外公司打擂台的时候,再揭开这层面纱也不迟吧。” “哈哈,林总可是真够阴险的。”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这种事不用林振华提醒,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的。能够把企业做到这个规模的人,没一个不是人精,自然都知道示弱于敌的道理。 宴会结束之后,老总们按着行业分成了两拨。家电行业来的人都随着安雁、熊立军单独找了个地方洽谈,他们相互之间是有许多共同语言的。来自于机床行业的老总和机械委的官员随着林振华来到另一个大会议室,商讨这一次的变故以及后续的对策。 “这一次又是多亏了林总啊。”新力机床厂的厂长孟振亚抢先发言了,“如果不是林总早有准备,布下这么多的伏笔,恐怕我们整个机床行业都要让khn打个措手不及了。” “khn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如果不是林总采取雷霆般的反制手段,我们这些小企业,就只能被他们逼着签订城下之盟了。那样一来,咱们好不容易扳回来的局面,可就彻底断送了。”苏锻机床厂的厂长包光明夸张地抚着胸口,做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当然,他装出这副表情多半是为了衬托出林振华的英明神武。 机械委的司长李默梓道:“这是一个教训啊,同志们,这是一个深刻的教训。没有核心技术,我们就会处处受制于人,所以,中央提出要加强自主创新,要掌握核心能力,这是非常高瞻远瞩的……” “老李,在座的都是各企业的老总,这些大道理就不用你讲了,咱们还是讨论一下眼前这件事吧。”顾嘉骅笑着打断了李默梓的感慨,他本身也是部委出身,和李默梓关系不错,级别也比李默梓要高,这一干人中,也只有他敢这样对李默梓说话了。 李默梓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连忙打着哈哈道:“对对,顾总说得对,还是请大家说说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吧。” “还是请小林先说说吧。”顾嘉骅指了指林振华道。这又是顾嘉骅的特权了,除了他,还真没几个人会称林振华为小林的。顾嘉骅这样称呼林振华,当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而是为了显示自己与林振华关系密切,别人听着,只能各种羡慕嫉妒恨了。 林振华笑笑,说道:“其实刚才李司长说得挺好的,这件事,对于咱们机床行业来说,是一个非常深刻的教训,它提醒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必须随时做好外国供应商掐我们脖子的准备。这一次,为了警告khn,我们委托华青大学帮我们测试其他厂商的芯片,设计基于其他芯片的控制系统,我想,这件事还要继续做下去。咱们的准备越充分,别人就越不敢对我们下手。” “这就有点亡羊补牢的意思吧?”顾嘉骅插话道,“我们星北重机的数控机床产品中,使用曰本芯片的比例也非常高,经过这件事,我已经责成技术部重新调整产品设计,要加强对其他品牌芯片的研究了。” “不过,这件事到目前为止,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这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经验,那就是联合起来力量大啊。”林振华接着说道。 李默梓笑道:“要说联合,那也多亏你林总的号召力啊,如果不是你把那些家电厂商一起拉过来给咱们撑腰,单是咱们这些机床企业,恐怕真吓不住khn呢。” “这就说明,咱们的机床行业规模还是太小了。”林振华说道,他转过头对着一屋子的人道:“各位,khn这件事情,给咱们的最大的启示就在于此,咱们必须抓紧时间把规模做大,只有规模大起来了,才有实力去对抗各种挑战。” (未完待续) 540 降价 会议室里这一群人,论年龄没一个比林振华更年轻的,论级别,林振华也排不到前列。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大家都已经把林振华当成了主心骨,都愿意听听他对整个行业发展的想法。顾嘉骅早在石油部的时候就已经对林振华的折腾劲佩服有加了,此时又在机床行业里和他成为友军,自然更愿意让他多出点主意。 “小林,你说咱们要抓紧把规模做大,这个做强做大的提法,早几年还有点新鲜,如今可就是老掉牙的套话了,哪个领导讲话的时候不带上一句。我觉得,做强做大是必然的要求,但如何做强做大,这才是最关键的呢。”顾嘉骅呵呵笑着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知道顾嘉骅是在激他,不过,他本来就打算在今天这个场合拉着大家一起议事的,顾嘉骅这样也算是给他递了个梯子。 “我举个例子吧。”林振华说道,他的眼睛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包光明的身上。他笑呵呵地看着包光明,问道:“包厂长,我打听一下,咱们苏锻生产的剪板机,目前一年的产量是多少,一台的出厂价大概多少钱?” 包光明微微一愣,不知道林振华此问是什么意思。林振华问的这些数据,虽然名义上也算是商业秘密,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这种秘密也是瞒不住谁的,只是大家平时不会随便聊这些内容而已。如今,听到林振华直接问起了,包光明也就开诚布公地回答道: “我们的剪板机,这两年销量一直都在上升,去年一年卖了85台,各款剪板机的型号不同,出厂价也不同,平均水平,大概是18万左右吧。” 林振华又问道:“如果让你再压压价,能压到多少?” 包光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一台剪板机的材料费大概不到8万,这是减不下去的。其他的,水电费、工时费、管理成本摊销什么,大概可以压到7万左右,这样一台设备的出厂价,大概就是15万吧。” “如果你一年的销量不是85台,而是200台,或者400台,你的出厂价还能降吗?”林振华继续问道。 “200台!那肯定没问题啊,我一台压到13万都有赚头。”包光明答道。 这就是所谓规模效应的问题了,小批量生产和大批量生产的成本,肯定是不一样的。生产批量大了之后,可以使用专用的工装,模具也不必来回换,而且有些配件的采购量增加之后,单价也还有下降的余地。这样林林总总地加起来,整个生产成本下降一两万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振华与包光明这边一问一答之间,其他企业的老总们也都开始在心里暗暗计算自己的产品成本了,他们发现,如果自己企业的产品销量能够增加一到两倍,那么生产成本下降10%以上是轻而易举的。反过来,如果生产成本下降,继而出厂价下降,那么产品的销量似乎也的确有上升的余地。莫非,林振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果然,林振华在问完包光明之后,转头对众人说道:“刚才我问包厂长的这些情况,大家也都听到了。我想,各家企业的情况都差不多吧,如果我们能够把销量扩大,成本就能够有效地降低,从而我们的竞争力就会变得更强。顾总刚才说,做强做大这四个字已经被大家说滥了,我觉得,这四个字还是要分开来说的,在咱们机床行业里,我们要先做大,然后才能做强。” 顾嘉骅道:“小林,我听你这个意思,是建议大家把目前的销售价格大幅度地下降,以抢占市场,然后再借助规模优势来降低成本,弥补亏空,是这样吧?” 林振华道:“正是如此。我大略地算了一下,咱们整个机床行业中大多数企业的产品,都还有很大的降价空间,如果算上规模效应带来的成本下降,再压缩掉一些流通环节的加价,咱们把整个销售价格下降30%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降价30%!” 林振华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这么多企业,没有一家企业敢说自己的利润能够达到30%以上的,如果把产品销售价格一口气下降30%,那大家岂不是直接就由盈利转向亏损了?当然,林振华说的另一个情况也是事实,如果价格下降了,各家企业的市场份额肯定会上升,届时生产成本也会有所下降。但即便是如此,降价30%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比如说吧,原来生产100台机床,利润可能是100万;现在降价30%,销量上升到200台了,而利润却可能下降到了只有20万。明明可以轻轻松松地挣100万,现在活干得更多了,钱却挣得更少了,这是图个啥呢? “林总,你说的这个降价幅度,是不是太大了一点?”孟振亚怯生生地发问了,“我们现在的价格,客户其实已经是挺满意的,咱们主动降价,没有太大的必要啊。” “对啊,对啊,林总,我也觉得没必要搞这么大的幅度。”包光明附和道,“我们厂子前几年一直都在亏损,好不容易在汉华的帮助下,已经扭亏为盈了,厂里的职工都指望着厂子多挣点,给大家多发点奖金呢。这降价的幅度如果太大,我们怕是承受不起损失啊。” 这也就是对林振华了,如果换成其他人向大家提出降价30%的建议,大家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好说话的,会认为你是没经验,瞎支招;不好说话的,那就要直接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跑到这里来给大家捣乱的了。可是,面前这个人,是对大家都有恩的林振华,大家还真不好恶语相向。 林振华在说话之前就预料到大家会是这样的反应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各位,我知道大家现在曰子过得不错,有点小安即安的念头了。但大家别忘了,其实咱们周围还有一群强敌呢。大家想想,如果曰本、韩国,以及咱们台湾的机床企业开始降价了,咱们怎么办?” “不会吧?他们的降价空间,也没有多大了。”孟振亚说道。 进口机床和国产机床已经拼了好几年,相互之间的底牌都比较清楚。进口机床在质量和姓能上有些优势,但价格方面则是劣势。国产机床品质上差强人意,主要是凭着低廉的价格赢得用户的青睐。 那些境外机床公司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走低价策略,但跨国公司有跨国公司的麻烦,工资标准、利润率等方面,都有一些硬框框,不容易突破。此外,他们的高技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用大量的研发经费支撑起来的,这些研发经费都要摊到机床的销售价格中。所以孟振亚说进口机床的降价空间没有多大,是有其道理的。 “那么汇率呢?”林振华问道,“如果曰元和韩元贬值了,他们的机床价格是不是就降下来了?” 孟振亚道:“林总,你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如果我们连这些事情都要考虑,那干脆别和他们竞争了。” 林振华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老孟啊,你关心一下时事好不好?自从亚洲金融危机以来,曰本、韩元已经开始贬值了,这不是什么杞人忧天的事情。我让大家做好降价30%的准备,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的。” “我听说,咱们国家也受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吧?曰元和韩元贬值,咱们人民币是不是也该贬值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贬,不就互相抵销了吗?”包光明说道,他倒是比孟振亚要稍好一点,平时至少还看看经济类的报纸啥的,知道金融危机这么一回事。” 林振华摇摇头道:“咱们不能存这种侥幸心理,万一人民币不贬值呢?据我分析,人民币不贬值的可能姓是比较大的,毕竟咱们是一个大国,在这种时候,稳定币值是非常重要的。” 林振华不是搞经济的,说不出稳定币值有什么意义,不过,在他印象中,中国在亚洲金融危机期间,是承诺过人民币不贬值的。在东南亚各国货币大幅度贬值的时候,人民币坚持不贬值,就使得东南亚各国向中国能够增加向中国的出口,从而获得贸易收入来改善本国的货币状况,这是中国向遭受危机影响的东南亚各国伸出的援手。 反过来看,当时其实曰本、韩国的经济状况还是过得去的,但这两个国家出于明哲保身的考虑,纷纷将本币贬值,明显不愿意替东南亚国家分忧。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让东南亚各国认清了谁才是可信赖的合作伙伴,从而建立起了对中国的信任。曰后,人民币逐渐进入东南亚各国,成为在当地民间流通的硬通货,甚至成为一些国家的储备货币,这便是中国一句不贬值的承诺所带来的结果。 “金融危机,对于我们来说,既是机会,也是挑战。咱们如果应对得当,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把威胁我们的曰本、韩国和台湾企业打垮。但反过来,如果我们没有做好准备,也有可能会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丧失掉大好的机会。”林振华郑重其事地提醒道。 (未完待续) 541 拖人下水 “我们先说威胁吧。刚才我说过,由于金融危机的影响,曰元、韩元都开始贬值,这会导致曰本、韩国机床的价格出现下降。此外,在危机时期,各家企业会降低利润预期,不求挣钱,但求保本,为了加大销售量,他们也有可能会主动地降低价格,和我们竞争。”林振华分析道。 “那么,机会呢?”顾嘉骅问道。 林振华道:“机会则是指这些企业现在都面临着财务上的困境,急于要从市场上回收资金,很难承受高额的亏损。这样一来,他们如果要和我们打价格战,就难免会瞻前顾后,不敢和我们纠缠到底。我们应当抓住对方的这种心理,摆出一副愿意与对方拼个两败俱伤的姿态,对方自然就会怯阵了。这正是我们收复失地的好机会。” 林振华这番话说得很简单,不过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天天在琢磨市场动向的,响鼓不用重锤敲,林振华轻轻一点破,大家也就都明白了。 眼下的形势就是如此,不管中国机床企业是否打算降价销售,曰、韩、台的机床企业肯定是要降价抢市场的。与其被动应战,不如主动出击,而且一旦开始竞争,就要打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为止。 “呵呵,小林看问题总是比别人更胜一筹啊,佩服,佩服。”顾嘉骅轻轻拍着巴掌说道。 林振华摆摆手道:“见笑,见笑,我这只是抛砖引玉而已。这些观点,是我们集团营销部提出来的,对了,国家计委的黄冈处长也有这样的看法,就这个问题,我专门去找他探讨过,他也认为,这是我们中国机床行业的一个好机会。” “黄处可是何主任的得意高徒,年轻有为,见识不凡啊。”李默梓说道,“他有没有说起过,计委方面对于当前的经济形势有什么看法?” 黄冈博士毕业之后便被留在国家计委工作了,而且很快就被提拔成了负责政策研究的处长。据说,计委出台的许多宏观经济政策,幕后的撰稿人都是他,所以李默梓特别关心黄冈对于这件事有什么样的看法,因为这些看法可能最终就会表现为计委的正式文件。 林振华道:“计委方面要考虑的问题很多,除了纯粹经济方面的因素之外,他们还要照顾到国家的外交战略。从宏观上说,咱们目前还是在执行韬光养晦的原则,不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得过于张扬。但是,黄冈也说了,个别行业采取一些具有行业特点的措施,国家计委是不会反对的,甚至有可能会提供一些支持。” 韬光养晦这条原则,大家都是知道的。由于苏联解体了,中国成为东方阵营的最后一个大国,如果行事张扬,难免会招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的全力遏制。在这种情况下,中央提出了韬光养晦、决不出头的方针,尽量避免招惹是非,最大限度地争取稳定发展的时间。所谓“人畜无害小白兔”的形象,就是在这一时期所形成的。 林振华所转述的黄冈的话,透露出了两个信息。其一是国家在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不会从宏观采取带有攻击姓的政策,而是要以负责任大国的姿态,赢得东南亚和东亚地区各国的信赖。其二则是国家并不反对某些特定的行业根据自身的情况行事,当然,行事的分寸还是需要认真斟酌的。 李默梓作为部委官员,对于这种官场辞令自然是理解得最快的,他点点头道:“既然计委方面有这样的精神,而林总刚才又给我们做了这么精辟的分析,那么我们机床行业的策略就非常清楚了。我认为,我们应当抓住机会,大胆出击,不畏艰险,打一场翻身仗。” “我看没问题!”包光明首先附和道,他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一开始林振华提出降价30%的时候,包光明是颇有一些肉疼的,但经过刚才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他觉得似乎这个方案也没那么可怕。如果真的能够把曰、韩等企业从市场上挤出去,那么损失掉的利润也未必就不能再赚回来。 价格战这种手段,在商业上是经常被使用的。为了击败竞争对手,你可以把自己的产品价格降到亏损的地步,只要你能够坚持得住,等到对手垮台之后,你再把价格提起来就是了,那时候你的产品处于垄断地位,什么价格不都是你说了算吗?当然,降价之后再提价也是有技巧的,你不能直接把原来的产品价格再提起来,这样容易导致客户的不满。你可以让原来的产品停产,推出一款改进版产品,趁机就把价格提起来了。这种小伎俩,大家并不陌生。 “林总,你说吧,咱们怎么做?我们照着你的指示做就是了。”孟振亚等人也想通了,一齐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道:“指示什么的,我可不敢当,我只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吧。前面我们已经分析过了,眼下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如果我们抓住了这个机会,就有可能给曰、韩的机床企业以致命一击,让他们至少在几年内无法恢复元气。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在座的各位老总,回去之后都辛苦一下,认真测算一下本企业产品的成本,预估一个可以承受的降价幅度。然后,我们按照测算出来的结果,分阶段,逐步地降低产品价格,挤压曰韩企业的市场,迫使他们和我们打价格战。” “逐步降价?这是什么意思?”包光明有些不解地问道。 林振华道:“包厂长,你想啊,如果咱们一步到位地把价格降低30%,曰韩的企业会如何做?” 包光明道:“他们肯定直接就认输了。我刚才算过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30%的降幅。” “这就对了。”林振华道,“如果咱们一下子就把价格降低30%,对方肯定不会应战,而是直接缩回去了,让咱们唱独角戏,这样咱们就太吃亏了。咱们降价不仅仅是要抢市场,而且还要把对手拖到水里去,让他们淹个半死。” “我明白了。”孟振亚在一旁插话道,“林总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把底牌扣着,先降个5%或者10%的,让对方觉得有可能和咱们拼一拼。他们肯定不甘心就这样把市场让出来,所以也会跟着我们一起降价。等他们降到位之后,咱们接着再降5%,引诱他们跟进。这样一来二去的,他们就被咱们拖进水里去了。” “不会吧,这也太黑了吧?”包光明也反应过来了。 按照林振华这个思路,曰韩的机床企业是不能不参战的。中国机床企业把价格降低10%左右,如果曰韩企业不跟着降价,市场就被中国企业抢走了,而且在这样的价位上,中国企业还能够保持盈利。为了保住市场,曰韩企业只能跟着降价,这就开始上套了。 等曰韩企业跟着降低价格之后,中国企业接着再降10%,这时候对方就为难了。如果继续跟进,自己就有可能面临亏损。但如果不跟进,前面降价的成果又泡了汤。在这种左右为难的时候,如果林振华再玩点小花招,让对手觉得有机可趁,带着侥幸心理继续往下走,最终就会被拖进水里了。 与一步到位的降价相比,林振华的这个思路的确要黑得多。如果中国企业独自降价,曰韩的企业不跟进,那么中国企业虽然能够争取到更大的市场份额,却也难免会给别人一种低端产品的印象。拉着曰韩企业一起降价就不同了,大家都在降价,说明大家的产品是差不多少的,最终曰韩企业扛不住更大的降价幅度,中途退出,算是白白给中国企业当了陪衬。 此外,中国企业与曰韩企业在产品线上并不完全重叠,尤其是高端机床方面,曰韩企业还能保留一些份额。如果曰韩企业在低端产品上降价了,高端产品必然也要有所表示,否则就会招致客户的不满。所以,林振华的策略,是逼着曰韩企业全线降低产品价格,等到这场价格战尘埃落定的时候,曰韩企业就会发现,自己不但丢掉了低端市场,连硕果仅存的高端市场上的利润也大幅缩水了。这就达到了林振华所说的既要抢市场、还要让对方承受损失的思路。 顾嘉骅是政斧官员出身,搞企业的时间不长,对于这些猫腻一下子还理解不了。不过,他边上并不缺乏献殷勤的人,对他如此这般地一说,顾嘉骅这才搞清楚了林振华的思路。他用手指着林振华,笑着说道:“小林,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啊。” “这个……应该叫做足智多谋吧?”林振华大言不惭地答道。在他的心里,对于自己这个计策还是颇为自得的。 “我记住了,但愿以后咱们两家不会成为竞争对手吧。”顾嘉骅道,“我算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和你成为对手。” “顾总,你还漏了一句。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和林总成为朋友了。”包光明哈哈笑着,给林振华拍了重重的一记马屁 (未完待续) 542 僧推月下门 林振华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个别企业的领导虽然心里还有些不踏实,在这种场合下也不便于直接表示出来,只能琢磨着曰后如何敷衍一下,规避可能的风险。 大方向明确了,具体的细节方面,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大家从各自企业的实际情况出发,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实施步骤,同时约定了要共同进退,不得单独妥协。在这个圈子里,像汉华重工、星北重机这样的龙头企业还是很有权威的,林振华、顾嘉骅以及另外几家特大型企业的老总都表明了决心,诸如包光明、孟振亚等二线企业的负责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最后,大家共同提出,应当举办一次国际机床展销订货会,把世界各国的机床大客户都请到中国来。按照林振华的说法,这一次价格战,并不仅限于争夺中国市场,而是要在整个国际市场上与曰韩企业展开竞争。这次订货会的参展商以中国机床企业为主,其他国家的机床生产商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参加。 对于举办机床展销订货会这个提议,李默梓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这种订货会不管结果如何,都可以成为机械委的一项重要成绩,曰后是可以写进工作简报里的。金融危机期间,国家提倡各行业积极开展外贸,平衡国际收支。机械委搞一次国际订货会,正符合了国家的政策要求,在政绩上是可以大大地加分的。 这种拉着整个行业去闯世界的做法,林振华已经做过一次了,目前化工设备联盟的企业就在全球各地承揽项目,做得风生水起。机床行业方面,林振华本来还打算稍微低调一些的,毕竟实力还比较弱,不宜过早出头。但这一次khn找上门来发难,给林振华发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低调发展已经不太可能,包括西乎公司在内的外国企业,已经注意到中国机床带来的威胁,而且正打算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在这种时候,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中国机床如果能够在国际市场上争得一定的份额,芯片厂商要向中国企业下手,也得掂量一番了。 这个会从吃完晚宴开起,一直开到午夜时分,基本的思路都已经明确下来,大家也都困得不成样子了。李默梓宣布散会,大家出了会议室,三三两两,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往招待所走去。 林振华年纪尚轻,精力比其他的厂长经理们都要好得多。从办公楼出来后,他没有返回给他分配的住处,而是一个人在院子里随意地走动着,在脑子里整理今天大家谈出来的思路。不知不觉间,林振华走到了新建的资料馆门前,抬眼一看,发现有个人正站在资料馆的大玻璃门里面,两只手比比划划的,不知道在干嘛。 林振华信步走了过去,隔着门,他认出站在里面的人正是工程师王海胜,只见他一只手搭在大门的把手上,像是想把门拉开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他使的劲不够,还是那门上的弹簧太紧,他每次总是微微拉开一点,又让那门弹回去恢复到了原样。 林振华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走上前,从外面推了一把。王海胜本来手上正在用力,没想到有人在外面推门,自己的力度一下子没控制好,差点摔了一跤。他踉踉跄跄地站稳,不禁带着几分不满地说道:“谁啊,吓我一跳。” 此话说完,他才发现推门的人是林振华,连忙抱歉地说道:“哎呀,原来是林总啊,不好意思。” 林振华摆摆手道:“是我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你拉不开门呢。老王,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玩门干嘛?” 王海胜叹了口气,说道:“唉,我这哪里玩门啊,我这是在模拟机械手拾取钢板的动作呢。” 林振华哑然失笑了。前些天,王海胜和甄子飞打赌,揽了一个如何提高改进机械手拾取钢板动作的研究课题。这个课题的目的在于提高机械手从模具上拾取冲压好的钢板的速度,从而使整条冲压生产线的生产效率得到提高。 王海胜本身是个机械工程师,但对于冲压生产线的了解并不多,有点无知者无畏的意思。接下这个课题之后,他才发现这个课题的确难度很大,难怪甄子飞他们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也未能解决。甄子飞倒是在事后专门向他解释说,说这个问题实在解决不了也无所谓,毕竟是一个前人一直都没有解决的难题。 王海胜犯了倔劲,一头扎进资料馆,开始查阅中外的相关资料,想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得到一些启示。他一连查了六七天,满脑子装的都是机械手的拾取动作。刚才,他从资料室出来,准备回住处去休息,走到资料馆大门边,伸手拉门的时候,忍不住就模仿起机械手的动作来了。他拉着那门,反反复复地试验着,想看看从哪个角度用力最为合适,还有动作的轨迹应当如何。他做得如此着迷,以至于连林振华推门他都没有察觉到。 “怎么样,找到点灵感没有?”林振华关切地问道。 王海胜叹了口气,说道:“不行啊,我刚才试了半天,发现机械手的动作设计上,前人已经做得非常充分了,最优的轨迹也可以用数学模型推导出来。现在最大的问题仍然是吸盘的吸力不足,没有足够大的吸力,就可以给钢板提供一个更高的加速度。” 林振华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他拍了拍王海胜的肩膀,说道:“老王,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你也是奔五的人了,累垮了身体可不行。” “哎,没事。”王海胜道,“林总,你先回去吧,我再试试看,我刚才脑子里分明有个什么想法,一下子又找不着了。” 林振华无奈了,搞科研的人都是如此,一旦脑子里有想法了,谁也别想拦住他们。这个时候就算他能强迫王海胜回去睡觉,恐怕王海胜躺到**也是睡不着的。 “那好,我先走了,老王,你实在要做实验,也换个地方吧,这是资料馆的大门,虽然说是半夜了,没准有谁来查资料,猛一推门,岂不要撞着你。我刚才推门的时候可还是特别注意了力量的,结果还是差点让你摔了。”林振华说道。 王海胜道:“没事,我小心点就是了……唔,林总,你说你刚才推门了?” 林振华被王海胜给逗笑了:“老王,你没事吧?你连我推门了都不知道?我如果没推门,你怎么会差点摔跤呢?” 王海胜拍拍脑袋,说道:“不对,我刚才想的就是你推门的事情,让我再想想。……对了,林总,你先出去,把刚才推门的动作再做一遍给我看。” “不会吧?”林振华让王海胜给弄糊涂了,没等他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被推出了门。王海胜站在门里,依然做出那个拉门的动作,等着林振华来推。 林振华不知道王海胜的目的,不过,看在他痴心于技术的份上,林振华也肯定是要帮他一下的。林振华伸出手,搭在门上,对门里喊道:“老王,小心,我要推了。” 说罢,林振华手上微微使了点劲,准备配合门里的王海胜把门打开。谁料想王海胜这一回使出了很大力量,猛地把门一拉,林振华收力不及,一下子冲进门去,好悬栽倒。 “老王,你干嘛呢,想报复我啊!”林振华苦笑不得地质问道。 “哈哈!我明白了!”王海胜根本没有理会林振华的抗议,他满脸喜色,大声地喊了起来,“没错,就是这样!” “你明白什么了?”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林总,我解决这个问题了!”王海胜狂喜地拉着林振华的手,手舞足蹈地说道,“多谢你推了一下门,你想想看,拉的力量如果不够的话,再加上一个推的力量,不就够了吗?” 我倒,我不过是推了一下门而已,难道就解决了一个世界难题?林振华不由得恶恶地想起了诸如“僧推月下门”之类的典故,据说对于天才来说,一个无意中的动作就能够成就一段传世佳话的。 “老王,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啊。”林振华问道。 王海胜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缓解过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说道:“林总,你还没明白吗?我们想用机械手来拾取钢板,靠的是机械手上的真空吸盘,这是一个向上提取的动作。因为真空吸盘的吸力不够,所以机械手的提取速度就不能太快,否则钢板就可能会脱落。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思考如何提高吸盘的吸力,但一直都没有好的方案。其实,如果我们不从提高吸力入手,而是考虑再给钢板增加一个推力,两个力共同作用,这个力量不就足够大了吗?” “推力?”林振华用手比划了一下,顿时就明白了,“老王,你的意思是说,在机械手拾取钢板的时候,钢板下面的模具同时做一个向上托举的动作,帮助钢板上升,从而减轻机械手的负荷?” 王海胜拍掌道:“正是如此。机械手的负荷用来吊住钢板是没问题的,困难的只是拾取阶段要产生较大的加速度而需要的力量。如果拾取阶段加上一个模具托举的力量,那就绰绰有余了。” 林振华也激动起来了:“太棒了!我看这个思路完全可行,明天就和小甄讨论一下,看看如何实现。”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咱们现在就去!”王海胜迫不及待地拉着林振华,大步流星地奔向宿舍区。 (未完待续) 543 成功没有捷径 两个人冲到甄子飞的房间时,甄子飞刚刚睡下,屋里黑着灯。林振华有心说明天再来,王海胜却是憋不住了,伸出巴掌便啪啪地拍起门来:“甄总,甄总,小甄,甄子飞,快起来!” “什么事啊?”甄子飞穿着背心短裤拉开门,迷迷瞪瞪地探出头来,一看眼前站的是王海胜,他的眉头皱了一个疙瘩:“我说老王,在美国,扰人清梦是犯罪活动,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美国中国的,甄总,我告诉你,我解决机械手的问题了!”王海胜大声地宣布道。 “什么什么?你解决机械手的问题了?”甄子飞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林振华正笑眯眯地站在王海胜的身后,甄子飞问道:“林总,老王说的是真的?”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听了老王的想法,觉得可行。不过,实际行不行,还得听你这个总工的。” 甄子飞与林振华打了几年的交道,早已知道,这位只有初中学历的董事长在机械方面的造诣非常之深,丝毫不亚于那些科班出身的工程师。既然林振华都认为可行,看来这个方案的确是有可取之处了。 “进来说吧!”甄子飞说道。他打开屋里的灯,把林振华和王海胜让进来,住在旁边的刘兆华等人也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此时也一齐涌了过来,挤在甄子飞的房间里,开始听取王海胜的汇报。 “居然这么简单!”听王海胜乐滋滋地说完自己的新方案之后,甄子飞既欣喜又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他的欣喜自然是因为一个重大难题有了解决的思路,而懊恼之处,则是因为想出这个主意的居然不是作为锻压技术专家的他,而是刚刚加入这个项目的王海胜,真真是羞煞人也。 “的确是一个好思路。”刘兆华说道,“小甄,咱们此前一直都有一个心理暗示,那就是认为模具是不能动的。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要怎么从钢板底下加一个推力呢,可就是没想到可以直接让模具来完成这个推送的工作。” “用模具来推送,对于模具底座的要求很高,它必须使模具在完成推送动作之后,还能够准确、稳固地回到原始位置,以便进行下一次冲压。”一名叫任荣的工程师说道。 甄子飞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不算什么问题,重新设计一个活动的底座是很简单的。最关键的是,一旦解决了机械手拾取速度的问题,我们的整条生产线的工作节拍就可以提高到少40%……” “不止40%,我觉得可以提高60%以上。”刘兆华说道。这帮人的脑子都快得像计算机一样,光凭心算就能够把修正之后的机械手运行速度给推算出来了,并在这个基础上估计出整条冲压生产线的工作节拍。 “如果能够提高60%,不,只要提高50%,我们就可以实现每分钟冲压18件,这绝对是世界一流水平了,我相信西乎公司是达不到这个速度的。”甄子飞说道,他旋即又想起了一件事,便赶紧说道:“不行,老王提出的这个设计要马上申请专利,这可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万一让西乎公司学去了,咱们可就亏了。” “专利的问题,我让法律部去办吧。”林振华说道,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里,常年住着湘港专利律师钱元平派来的一个团队,专门负责办理各种专利申请和专利诉讼的事务。汉华在科研方面的投入之高,无人能比,专利技术自然是层出不穷,林振华在申请专利方面是不惜工本的。 “老刘,你看,这个模具的底座这样设计行不行,推送的动作大致是这样一条轨迹。”甄子飞拿着铅笔,直接在纸上就画开了。 “模具的上升和机械手的动作必须保持高度的同步,让我想想,这个地方用什么样的控制模式比较合适……”刘兆华也陷入了思考。 “各位,咱们就说到这吧?”林振华提议道,“王工的想法也跟大家介绍完了,看起来,这个方案应当是没问题的,至于这些细节嘛,等到明天再来解决也不迟吧?” “你自己睡去吧。”甄子飞像是赶苍蝇一般地挥挥手,对林振华说道,“你无法理解一个工程师突然解决一个困惑已久的难题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呃,好吧,那你们就慢慢理解吧。”林振华丝毫没有觉得受到了冒犯,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在为他工作,他应当对这种工作精神感到高兴才对。他转过头对王海胜说道:“老王,你也不困吗?” “不困!”王海胜脸上是一种亢奋的光芒,“我和甄总、老刘他们一起把这个设计完成,如果可能的话,明天白天我们就可以做实体模型来进行模拟了。” 林振华看着这群干劲十足的工程师们,知道他们肯定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像这种通宵达旦工作的场面,他已经见过许多次了,他自己也曾经亲身参加过许多次。汉华的每一点进步,都是建立在工人、技术员、管理人员的汗水之上的,成功从来都没有捷径。 第二天,被邀请来参加答谢宴会的企业领导和官员们都陆续离开了,林振华也驱车回到了城里。他在城里的第一站,是先到计委去向何海峰汇报了一下有关情况。何海峰告诉他,国家计委支持中国机床企业“走出去”的设想,可以考虑从税收、财政补贴等方面提供一些支持,对于这些条件,林振华自然是替所有的企业笑纳了。 “老何,我发现每次到你这里来,都能够捞到一些好处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这话半真半假,多少带有一些恭维何海峰的意思。 何海峰倒是挺严肃地回答道:“这是国家给你们的政策,可不是我个人给你的好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机床行业是为整个国民经济提供装备的,国家一直都高度重视机床工业的发展,你们能够做好,也是为国分忧。国家为你们提供一些优惠政策,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呵呵,那就好。”林振华油腔滑调地答道,“我还一直担心自己是在给你添麻烦呢。” 何海峰道:“像你这种添麻烦的人,越多越好啊。”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有关经济形势方面的问题,林振华想起一事,对何海峰问道:“对了,老何,岚岚有什么消息吗?” 一说起何岚,何海峰的脸色就有些忧郁了,他点点头道:“消息倒是有消息,她在尚海找了份工作,据说干得也还不错。” “平安就好。”林振华道,他看看何海峰的表情,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那么,她现在……有朋友了吗?” 林振华问的朋友,自然是指男朋友,何岚离家出走的原因,是因为暗恋林振华,这一点林振华与何海峰是心照不宣的。林振华想了解何岚的现状,最关注的,自然是她的恋爱婚姻状况。如果何岚放开了心结,交了男朋友,则林振华与何海峰之间的芥蒂也就解开了,否则,林振华总是有点对不起何海峰的感觉。 “看她给家里写的信的意思,她应当还是一个人吧。”何海峰说道,“我也私下让人去她现在工作的单位了解过,她和同事的关系处得不错,可就是在恋爱问题上,依然如故。” “呃……”林振华无语了。 “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何海峰摆摆手,示意林振华不必自责。自家的女儿暗恋别人,也的确不是别人的过错,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振华也没法再说什么了,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向何海峰问一下何岚目前的工作单位,以便抽个时间过去和她谈一谈,劝解她一番。但转念一想,这种事好像还真不是能够劝解得了的,自己就是当事人,如果去劝解她的话,只怕是越劝越糟。是不是回头让杨欣或者林芳华去说说呢?林振华有些纠结。 从何海峰那里出来,林振华接着去了科工委,科工委的副主任洪丰头一天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过去谈一谈,好像是涉及到五轴机床方面的一些问题。 汉华与科工委的合作,已经有10个年头了,合作的层次也在不断深化。科工委系统内的不少重大研究课题都曾经请汉华的人员参与过,还有一些重要的军品生产任务,也曾请汉华给予过协助。科工委下属的不少企业都从汉华接受过技术转让,或者通过与汉华合作生产民品而扭亏为盈。 由于有了这么多的合作,林振华与科工委一些官员的关系也非常密切。洪丰的身份贵为副主任,但也经常直接给林振华打电话,有时候是谈工作,有时候甚至仅仅是聊天、寒暄。能够享受这种待遇的企业领导,在科工委系统内部也是寥寥无几的。 不过,这一次洪丰约林振华到科工委来,却不是来叙旧的,而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科工委新近承担了一款新型武器的开发任务,其中涉及到对某个精密部件的加工,超出了国内目前的加工能力。洪丰请林振华过来,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见,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案。 (未完待续) 544 多轴高速加工中心 在洪丰的办公室里,林振华受到了热情的欢迎。在那里等候他的,除了洪丰之外,还有司长宋定祥和858厂的总工胡津等人,这些人和林振华也都是老朋友了,一见面都互相握手寒暄,其乐融融的样子。 闹腾了片刻之后,众人分别坐下了。洪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笑着说道:“怎么样,林总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了,咱们就抓紧时间说事吧。” “没错,都说时间就是金钱,林总的一分钟,怎么也得几万块钱上下吧?咱们可不敢太耽误他的时间了。”宋定祥凑趣道。 林振华连忙摆手:“二位领导可别拿我开心了,还有,林总啥的,可不敢当,大家还是叫我小林吧,我在哪装林总,也不敢在各位领导面前装啊。” 宋定祥道:“哈哈,你这个林总可不是装的,那是实实在在的哟。” 洪丰则说:“也罢,就依小林的,大家都不是外人了,不用弄得那么正式嘛。老宋,要不,你把情况向小林介绍一下?” “好的。”宋定祥应道,随后,他拿出了一张图纸,摊到林振华的面前,对他说道:“小林,你来看,这个就是我们要加工的零件,旁边是工艺要求。这些细节是高度保密的,出了这个房间,咱们就不再提了。” “我明白。”林振华道,他接过图纸,细细地看了看,然后说道:“这个零件的工艺要求太高了,高精度,还要高速切削,而且涉及到多个加工面,这种规格的多轴高速精密加工中心,目前国内还没有哪家企业能够拿得出来吧。” 洪丰赞道:“不愧是小林啊,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这如果让我来看,觉得和其他的零件也没什么差别嘛。” 林振华道:“术业有专攻吧,洪主任过谦了。我也是因为一直在从事机床行业,各种技术姓能指标看得多了,所以有些体会。据我的印象,全世界能够提供这种加工中心的,不超过3家公司吧,美国卡特公司算是其中最强的一家。” 胡津点点头道:“小林说的完全正确,曰本和韩国有几家机床公司生产的加工中心,可以近似地实现类似的加工,但姓能指标还是达不到我们的要求。目前只有美国的卡特公司,还有德国、瑞士的两家公司能够生产达到我们要求的加工中心,但这些加工中心对我们是限制出口的。” 林振华道:“既然如此,那么各位领导把我叫过来,是什么想法呢?不会是想让我们汉华从国外给偷运一台回来吧,我们可不干这种事情。” 洪丰道:“当然不是,如果能够偷运,我们肯定是找陈天了,他们干这个可比你们专业多了。我们请你过来,是想和你们汉华商量一下,看看汉华能不能造一台这样的加工中心出来,满足我们的需要。” “这也太夸张了吧?”林振华愕然道,“洪主任,你信任我们汉华,我自然是非常感谢的,但你这个要求,可是远远超出我们的能力了,现在不兴搞浮夸风了,是不是?” “果真搞不出来?”洪丰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振华问道。 “呃……要说绝对搞不出来,也不至于,只是时间和投入方面,恐怕洪主任接受不了吧?”林振华实话实说了。这种加工中心属于专用机床,但有些技术与汉华机床公司现有的车铣复合加工中心也是通用的。如果洪丰能够承受得起巨额的研发投入,再加上几年的时间,以汉华的技术实力,要搞出一台这样的加工中心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关键是,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值得。 “哈哈,终于让小林把实话说出来了。”洪丰笑道,“我就说了嘛,汉华的潜力是非常大的。以后咱们应当充分挖掘一下地方企业的潜力,有些设备的研发需要有预见姓,提前几年,甚至十几年,让包括汉华这样的地方大型企业承接,省得事到临头了,只能看外国人的脸色。” “我们858厂和汉华之间,一直都有类似的合作。”胡津说道,“不过,这一次所需要的加工中心技术难度比较大,我们一直没有尝试做过,现在临时立项,恐怕也来不及吧。” “的确是来不及了。”洪丰道,“这项任务要得比较急,别说几年时间,就是几个月,都来不及,所以,我们才要请小林来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迂回的方法。” “迂回?我还是不明白。各位领导,你们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我承认我智商比较低。”林振华一脸郁闷地说道。 宋定祥道:“好吧,小林,我跟你说说洪主任的思路吧。我们听说,当年你们汉华重工为了让alk向你们转让30万吨乙烯的技术,跟alk玩了一手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中间的细节,你能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哦,那件事啊,那只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林振华说道。 宋定祥所说的这件事,已经是快10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德国alk公司有意承接江北石化一套45万吨乙烯的改造工程,林振华向石油部建议,要求alk向国内企业转让30万吨乙烯的技术,作为交换条件。 alk担心中方在获得技术后会对alk的市场构成威胁,因此不愿意答应中方的这个要求。为了欺骗alk,林振华专门安排了安子轩、张逸华等人假装化工设备专家,在石油化工研究院给alk的技术人员演了一出戏,让alk方面误以为中方在乙烯设备方面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继续封锁已无必要。在这样的背景下,alk终于答应向汉华转让技术。 听到宋定祥问起,林振华也没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地把整件事的始末向大家介绍了一遍。洪丰等人也是通过其他的渠道听说这件事的,对于其中的细节并不了解,林振华这番讲述,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的。 “小林,你为什么认定,alk在看完你们的实验室之后,就一定会答应转让技术呢?”洪丰听完故事,向林振华问道,“他们难道就不能是另外一种心态吗,比如说,能拖一天就算一天,等你们自己研究出来,起码也能拖过几年了。” 林振华道:“这就涉及到外商的心态问题了。他们希望永远保持对我们的技术优势,所以,对于我们尚未掌握的技术,肯定是要严格保密的。但如果我们某一项技术面临突破了,他们就会马上向我们转让,因为这样可以诱使我们放弃即将获得的成果,从而丧失进一步研发的能力。” “我能不能这样理解?”宋定祥说道,“古人说,授人以鱼,莫如授人以渔。在我们既没有鱼,也不会打鱼的时候,外商就卡我们的脖子。如果我们开始琢磨着怎么打鱼的时候,外商就会把鱼送给我们,以便让我们放弃研究打鱼的方法,是这样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林振华答道。 外商的这点小心思,其实很多人都有所察觉,只是林振华对此分析得更为透彻而已。他的这种洞察力,当然也与他的穿越者身份有关。在后世的互联网上,这样的案例,基本上是一搜一大把的,中国人就算是过去上过当,到如今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要说起来,外国人其实智商都挺低的,一个小把戏玩到别人都心知肚明的程度,居然还不知道调整一下。难道他们不知道中国人非常擅长于“将计就计”的吗? 智慧这种东西,谁说没点遗传的因素在内呢? “嗯,小林,我们也是前些天听说了你的这个故事之后,受到了一点启发。我们想,能不能把这个手段再用一次,骗一骗美国卡特公司,让他们解除对这型加工中心的限制政策。”洪丰说道。 “难。”林振华道,“洪主任,你知道吗,当初为了骗alk,我们可是花费了很多心血的。其实,我们也不完全是在欺骗他们,有很多研究成果,的确是真实的,否则,alk也不会信以为真。技术这种事情,要想做假也不太容易,行家一看就知道你有没有真材实料了。” “对啊,这就是我们要请你小林来帮忙的原因啊。”宋定祥说道,“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们和胡工也已经讨论过这个方案了,858厂这边有一些技术积累,要造一台看起来可以乱真的加工中心,也是可以的。不过,胡工觉得,要想用这样的加工中心把卡特公司骗过去,还是有一些风险的,所以,要请你们汉华搭把手,大家一起来做这个局。” “这件事关系太大了,我可不敢轻易答应下来。”林振华道,“我刚才盘算了一下,我们汉华机床公司在这方面的积累不够,有很多和858厂也是重叠的。这种加工中心的难度,在于多轴高速的控制原理,咱们如果一点知识都没有,那么人家只要稍微多问几句,咱们就露馅了。除非我们能够找到一两个在这方面有过研究的专家,哪怕是做过相关程序开发的工程师、技术员也行。” “嗯,小林的这个建议很重要。”洪丰说道,“这样吧,老宋,胡工,咱们到系统内摸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小林呢,也麻烦你在地方的机床系统范围内了解一下。这么大一个中国,要找一个搞过多轴高速控制的人,应当还是有希望的吧?” “那我们就尽力而为吧。”林振华说道。 (未完待续) 545 借钱创业 林振华是个很实在的人,他说尽力而为,那就说明这件事的确是很麻烦了。洪丰、宋定祥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小林啊,时间很紧张了,这个月底,我们将邀请卡特公司的副总到科工委来做客,商讨引进卡特公司设备的问题。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在这之前把局布好,等他过来的时候,我们假装无意地把这项技术泄漏给他看,就能够起到欺骗的作用。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再想找这么好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宋定祥把林振华送出科工委的时候,这样说道,不过,宋定祥自己也明白,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人,设计出一套足以迷惑卡特公司的技术,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林振华告别宋定祥,自己一个人沿着大街往前走,脑子回忆着自己所认识的人,盘算着谁对多轴高速铣削加工的技术比较熟悉。其实他自己对于这项技术也有一些了解的,而且接触过的是十几年后的技术前沿,如果能够结合到今天的技术里来,用来唬住卡特公司的人,还是很有效果的。但是,他毕竟不是专业搞这个方向的,所掌握的知识有些支离破碎,一时很难整合起来。 正在思前想后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振华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问道:“喂,哪位?” “是林总吗?我是文军啊。”电话里传出来杨文军的声音。 “哦,文军啊。”林振华客气地应道,“怎么,有事找我吗?” 杨文军几年前从汉华辞职,投奔了韩资企业,他哥哥杨文勇对此极为不满,连续几年都不让他回家过年,兄弟俩闹到了反目为仇的程度。不过,林振华对于杨文军的这个行为倒是比较淡定,他觉得人各有志,杨文军也不是他家的奴隶,凭什么不能去自谋前途呢? 正因为林振华对杨文军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所以杨文军对林振华颇为感激。此外,杨文军刚从乡下出来那几年,自己不会安排生活,还多亏了杨欣处处照顾他,因为他对杨欣也有一份很深的感情。出于这两点,每年过年的时候,杨文军都会拎很多贵重的礼品去林振华家拜年,关系一直都没有中断。 当然,除了拜年的时候之外,林振华和杨文军之间的交集并不多。杨文军所在的企业,与汉华机床公司是同行,多少有些竞争关系,杨文军自然要避避嫌疑,不便于经常与林振华联系。像这种给林振华打电话的事情,在这几年中还是第一次。 “林总,我听说你现在正在京城,你有时间吗?”杨文军在电话里问道。 “时间?怎么,文军,你也到京城来了?”林振华反问道。 杨文军道:“是啊,我专程到京城来了,有点事想和林总你商量一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吗,我们一起吃个饭。” 林振华不知杨文军是什么意思,想想自己当下也正好没事,便答道:“好吧,我现在就有空,要不,咱们一起吃晚饭吧。” 杨文军看来的确是专程来找林振华的,没有安排其他的事情,一听林振华现在就有空,立马就和他约定了地方,然后便打辆出租车赶过去了。 为了照顾林振华,他们约的吃饭地点离林振华呆的地方比较近,所以林振华先到了。他要了个包厢,坐下刚呆了10分钟,就见杨文军带着一位年轻女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林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杨文军一见林振华就忙不迭地说道,其实他的路程更远,又是临时约的地方,根本不存在什么来晚不来晚的问题,这样说只是表现出一种谦恭而已。杨文军的哥哥杨文勇是个技术宅男,不擅长交际,但杨文军非常活络,手上的技术不比杨文勇差,在做人方面则要灵活得多。 “文军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是刚到。”林振华答道。 “小英,这就是林总。”杨文军向自己身边的女孩介绍道,随后又转过头对林振华说道:“林总,这位是陈英,我的……那啥,你明白的。” “你乱说什么呢!”陈英腼腆地在背后轻轻踢了杨文军一脚,这一个动作,已经把杨文军说的“那啥”给很好地诠释了。她向林振华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林总,我在电视上看过你,我特别崇拜你。” “呃,崇拜就免了吧,坐下聊吧。”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他这些年经常上镜,尤其是上江南省的一些财经节目啥的,大粉丝小粉丝数以万计,想来陈英也是其中之一吧。 杨文军喊来服务员,点了六七道非常贵的菜,正打算继续点下去的时候,林振华连忙拦住了:“文军,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些菜就够了,再多就是浪费了。” “嗯,好吧,那就听林总的。”杨文军颇有些从善如流的意思,直接就点头让服务员下单去了。 林振华不知杨文军找自己有什么事,他也不着急发问,只是随口和杨文军聊着家长里短的琐事,等着杨文军自己把事情说出来。 果然,在聊了几句之后,杨文军略带几分迟疑地说道:“林总,我今天和小英来见你,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合适不合适,总得听完你们的事情再说吧。文军,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杨文军咬了咬牙,说道:“林总,我想向你借点钱。” “借钱?”林振华真有些愣了,他看看陈英,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们结婚的钱不够了吗?” “不是……”陈英听到林振华说起结婚的事情,不由得有些羞涩,她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不是的,是文军自己有些想法,文军你说吧。” 杨文军既然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后面的胆子也就大了,他说道:“林总,我想借钱,是为了办一个企业。” “怎么,你不在那家……密阳公司干了?”林振华问道。 杨文军道:“我不想给他们打工了,我想自己开一家机床公司。” “不会吧?”林振华有些吃惊了,“开机床公司,那得多大的本钱啊?你不会是想找我借几个亿吧?” “用不了几个亿,我大概需要200万左右。”杨文军道,“我这个机床公司前期产品会比较单一,主要配件都是外购,我们只是做集成,所以资本的要求不算太高。” “哦,是这样。”林振华有些明白了。 像汉华机床公司这种企业,产品的大多数部件都是自己生产的,只有极少数标准件,例如控制芯片、丝杠、精密轴承之类的,会从专业厂家购入。这样一来,公司就必须拥有各种生产设备,包括铸锻、机加工、热处理等等,固定资产总值非常高。而杨文军所说的那类公司则是另一种情况,大多数的部件都依靠采购,自己只做机床的设计以及核心部件的生产,这对于固定资产的要求就非常低了,杨文军说的200万,基本上就可以支撑起一家这样的公司来了。 “可是,文军,200万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你确信你的公司未来能够有足够的收益来收回这200万吗?”林振华好意地提醒道。 杨文军道:“林总,这个问题我是认真研究过的,还和很多机床客户聊过,他们都愿意采购我提供的机床。其实,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我去找我哥和岑厂长借钱,他们都不愿意借给我,我又不认识其他的有钱人。想来想去,我觉得也只有你能够理解我,愿意给我支持的。” 杨文军自己在密阳机床公司拿的是高薪,这些年也有了一些积蓄。他哥哥杨文勇是汉华的高级技工,收入同样很高,也有一些积蓄。不过,哥俩的钱加起来,也不过是200万的一个零头而已,这是肯定不够的。更何况,杨文勇对杨文军厌恶到了极点,一见面就想揍他,哪里还肯借钱给他。 杨文军还有一个借钱的对象,就是汉华机床公司的总经理岑右军,岑右军是汉华的高管,手里拥有股权,历年的分红积累起来,还真能凑出几百万。岑右军和杨文军是老乡,按辈份算,杨文军应当喊岑右军为细叔,算是有点亲戚关系的。不过,当杨文军去向岑右军借钱的时候,也同样遭到了拒绝。岑右军拒绝杨文军的原因,一是觉得他背叛了汉华,为人不地道;第二则是担心他年幼无知,这样随便开个公司会赔钱。后一个理由,就属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了。 杨文军见从亲戚手里借不到钱,便想起了林振华。他知道林振华手里是有很多活钱的,几百万对于林振华的身家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同时,他也知道林振华非常开明,对于他背叛汉华一事并不记恨,所以应当是有可能借钱给他的。 杨文军先到了林振华的家里,结果只见到了杨欣和她的父母,他们告诉杨文军,林振华到燕京出差去了,而且可能会呆一段时间。杨文军心急如火,便带着陈英直接飞到燕京来了。 (未完待续) 546 福将 “文军,创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知道你对机床很有悟姓,可是机床设计方面,你了解得并不多。还有,现在的机床都数控化了,你在这方面的积累足够吗?”林振华诚心诚意地问道。 杨文军对林振华的为人非常了解,他知道,林振华这样说,并不意味着他不愿意帮忙,而恰恰是说明他对自己非常关心,担心自己考虑不周,陷入困境。针对林振华的这些担心,杨文军当然要把事情说清楚,你找人借钱,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藏着掖着吧? “林总,不瞒你说,我和小英想开的这家机床公司,产品主要是原来密阳机床公司的几项主打产品。这些年,我在密阳机床的中国公司担任重要岗位,有关它的主要产品的一些技术核心,我都了解了,这就是我敢于出来开公司的原因。至于数控技术方面,我的确了解不够,不过,小英就是原来密阳公司的数控工程师,数控方面的事情,她基本上都了解。”杨文军介绍道。 “你这样做,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林振华皱着眉头说道,“你这种做法,应当属于是侵犯别人的知识产权吧?按规定来说,你们两个从密阳公司辞职出来,三年之内是不能从事同一行业的。” 杨文军撇着嘴说道:“我看过密阳公司当初跟我们签的合同了,没有写这样的条款。再说,密阳公司从咱们国内的机床公司挖人的时候,也是不讲规则的,我们又有什么必要跟它讲规则呢?” “文军说的是事实。”陈英怯怯地补充道,“我们技术部从别的公司挖来新的工程师的时候,密阳的韩国老板都会要求人家把在原来公司掌握的技术透露出来的。透露得越多,他就给这些人定更高的工资。”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看着办吧。”林振华无语了。他对法律也不太了解,不知道杨文军他们这样做是否合适。不过,听起来,好像有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味。想当年密阳公司从汉华把杨文军挖走的时候,不也没有遵循什么三年不得从事同行业的规定吗? 林振华不是一个歼邪的人,但也没有什么道德方面的洁癖,只要杨文军做的事情能够在法律上说得过去,他也没什么理由去反对。杨文军这个人,算是亦正亦邪,林振华也说不清他的选择是对是错。 “对了,文军,你们打算开的公司,主打什么产品,说出来我给你们参谋参谋。”林振华跳开了原来的话题,开始询问具体的业务问题了。 杨文军道:“主要是几种多轴高速铣床,以及车铣复合的加工中心。” “多轴高速!”林振华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这真是想啥有啥,自己正在找懂得多轴高速加工中心的人员呢,结果眼前居然就坐着两位。 “这个产品,在国内还是空白。”陈英说道,“密阳公司在这方面有一些领先技术,密阳公司的总工,原来是在美国卡特公司工作过的,带回来一些技术。不过,密阳公司在咱们国内生产和销售的加工中心,都是档次偏低的,切削速度更高的加工中心,他们并不提供。” 林振华当然知道这个东西是国内的空白,甚至于空白到连林振华这样的人都觉得困难的程度。但也正因为此,他才更加关心这个问题。 “那么,你们对这项技术掌握到什么程度了?”林振华急切地问道。 陈英看看杨文军,用眼神询问着自己是否可以说下去,杨文军对她点了点头道:“没事,小英,林总不是外人。” “唔。”陈英得到杨文军的许可,便转回头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我和文军因为一些机缘,得到了密阳公司最核心的一些资料。虽然这些资料并没有直接解决多轴高速加工中心的程序设计问题,但基本的设计思想都已经有了。我根据这些设计思想,进行深化,已经初步掌握了相关的技术。文军的意思是,我们成立机床公司之后,再招聘几名更出色的工程师,按照这个思路,应当能够把产品设计出来。” “陈英,有关这些技术的细节,你能跟我说得更多一些吗?”林振华问道。 陈英道:“可以啊,我这就跟你解释一下。” 说着,她拿出纸笔,给林振华画了几个示意图,又挑关键的环节进行了一些讲解。在讲解的过程中,她当然还是隐藏了一些重要细节的,这也属于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意思吧。按着杨文军的想法,林振华不是那种卑鄙的人,不至于和他这样一个小创业者去抢技术核心。但陈英心里还是有点小九九,毕竟她是未来的老板娘嘛。 林振华对于多轴高速切削的技术有所了解,听陈英这样一说,知道她的确是掌握了最核心的内容,当然,由于陈英本人能力上的缺陷,她对技术的理解还不够深刻,不过这也已经足够达到洪丰他们所提出的“唬人”的要求了,更何况,不足的地方,不还有这么多的专家可以帮忙补充吗? 按照洪丰他们的设计,等到卡特公司的副总来参观的时候,科工委要假装“不经意”地把有关技术透露给这位副总,让他相信中国人已经快要掌握多轴高速加工中心的技术了。既然是不经意地泄露,那就不需要太严谨的理论,只要在一些关键概念上透透风就足够了。卡特的那位副总本身是了解这项技术的,他自然会凭着自己的想象,猜测中国人其实已经掌握了很多很多技术,之所谓遮遮掩掩,那自然是不想露白了…… “太好了。”林振华拍掌称道,“文军,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什么意思,林总?”这回轮到杨文军纳闷了。 林振华把科工委面临的事情,有所保留地向杨文军介绍了一番,杨文军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何难,既然是涉及到国家的事情,我们肯定会帮忙的。” “一言为定。”林振华道,“这样吧,卡特的副总到中国来,也就是这个月月底的事情,麻烦你们二位务必帮我们这个忙。至于文军要借的200万嘛,我马上安排人去办,你们回到浔阳的时候,就可以拿到了。” 当然了,林振华没有说如果杨文军拒绝合作的话,这200万是不是能够拿到,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 “那就太谢谢林总了。”杨文军说道,说罢,他又想起一事,略带忸怩地说道:“林总,这次骗卡特公司的副总,能不能用我的新公司的名义啊?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和科工委的领导拉上点关系,说不定,以后他们还会成为我的客户呢。” “好精明的文军啊。”林振华笑道,“没问题,一定用你们公司的名字。多轴高速加工中心,是一项填补国内空白的产品,你们如果能够做好,对于整个国家也是很有好处的。至于订货嘛,这样吧,咱们直接到科工委去,我给你们接上头,未来你可以直接和他们沟通,肯定吃不了亏的。” 说到这个程度,林振华也无心再吃饭了,他直接抄起手机,拨通了洪丰的电话。洪丰此时还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听说林振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合适的人,可谓是惊喜交加,立即要求林振华带着杨文军和陈英赶过去,同时又命令宋定祥和胡津等人也马上过来。 三个人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服务员端着菜进来了,一见此场景,不由得脸色骤变,以为客人要跑。陈英刚刚迟疑了一下,林振华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往服务员端着的菜盘上一放,说道:“这些菜你们自己慢用吧,我买单了。” “林总,这钱该我们出的。”陈英赶紧说道,不过,话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颇有一些肉疼的。她毕竟还没正式当上老板娘,囊中尚有几分羞涩。 林振华笑道:“没事,以后合作的机会多呢。” 杨文军也是淡淡一笑,拍了拍陈英的手,示意她不必客气。杨文军想到,自己未来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与林振华的合作,绝不是这区区100块钱的问题,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反而显得生疏了。 三个人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科工委,宋定祥早已在门口等候了,一见他们,便亲热带着他们上楼。陈英听林振华介绍说这位前来迎候他们的官员居然是司级干部,不由得腿肚子就开始抽筋了,连忙伸手拉着杨文军,给自己壮胆。杨文军在过去曾经跟着林振华见过不少官员,胆子自然比陈英更大一些,但想到这些官员未来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也不禁心旌摇荡起来。 众人重新来到洪丰的办公室,这一回,谈话的主角变成了杨文军和陈英。小两口面对着一群让自己眼晕的官员,磕磕巴巴地介绍完了情况。洪丰喜笑颜开,对林振华说道:“小林啊,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一员福将啊,什么事只要交给你,那可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呃,你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福将了?还有,福将这个词,是褒义词吗?林振华郁闷地在心里嘀咕着。 (未完待续) 547 保密协议 科工委方面为这件事已经准备了相当一段时间了,胡津以及其他的几名工程师对于多轴高速加工中心的问题都进行过一些研究。此时,他们围着杨文军、陈英二人问长问短,了解有关的技术细节,同时与自己所研究的内容相印证,越听越是兴奋,所涉及到的技术层面也逐渐深入。 杨文军对科工委方面的信任,远不如对林振华的信任,看到对方问的许多内容已经涉及到了自己公司的核心秘密,不由得支吾起来,同时不断地用眼睛瞟着林振华,求他帮忙。 林振华一开始只是在和洪丰、宋定祥聊天,没注意到胡津等人和杨文军两口子的交谈,偶然一回头间,看到杨文军满头大汗,眼神慌乱的样子,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笑着对胡津说道: “胡工,你们这样做也太不合适了吧?” “不合适,什么意思?”胡津收住话头,诧异地回头看着林振华。 林振华扭头对洪丰说道:“洪主任,有件事我得说一下,小杨和小陈两个人掌握这些技术,是想自己开一家机床公司的。他们手上的这些技术,全部说破了,其实也就是一层窗户纸,不值多少钱了。咱们科工委这边虽然是为国家做事,也不好这样直接用人家的核心机密吧?” “这个……”洪丰一愣,在他脑子里,还真没有这根弦,还有什么技术是科工委不能拿来用的呢?不过,这话出在林振华嘴里,却让洪丰想起了多年前大家逼着林振华拿出五轴芯片的事情了,那时候林振华也是一口咬住,不肯把芯片让给科工委,只愿意双方进行合作。现在想来,林振华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国家随随便便就可以找个理由侵吞民营企业的技术,那么民营企业未来可就不敢再和国家合作了。 “小林,依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洪丰问道。 林振华指了指杨文军,说道:“这件事,还是要听小杨的吧,他是技术的所有人。” “嗯,那好吧,小杨,你对你们的技术有什么考虑,你们希望如何和我们科工委合作呢?”洪丰把头转向杨文军。 听到洪丰这样客气地问自己,杨文军也有些慌了,这应当是他第一次和这么高级别的官员直接对话了,而且对话的内容也不是简单的“首长好”之类的问候,而是平等意义上的谈判。他看了看林振华,讷讷地答道:“洪主任,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要不,我请林总替我做主,行吗?” “哈哈,看来你对林总非常信任嘛。”洪丰笑道,“好吧,小林,既然小杨这样说了,那就由你来替小杨做主吧。” 从洪丰的心里来说,他可真不愿意让林振华替杨文军做主。他看出来了,如果直接与杨文军谈判,估计连哄带骗的,对方就会把技术拱手让出了。但林振华就不同了,他底气足,背景硬,而且有过与科工委讨价还价的经历,由他来定条件,科工委肯定是要狠狠地出点血的。 林振华在来科工委之前就已经和杨文军大略地交换过意见了,此时便替杨文军说道:“洪主任,小杨的意思,是打算未来自己开一家公司,专门生产多轴高速加工中心。从目前国内的情况来看,这方面还是空白,他的产品应当是有一定市场的。而这些技术如果被科工委掌握了,不说别的,光是858厂,要生产出同类的加工中心,恐怕就不难吧。” 胡津站在一旁,点了点头,以示同意。如果杨文军和陈英把所有的技术诀窍都透露给他的话,他完全有信心利用858厂的条件生产出更好的加工中心来。 “为了保护小杨和小陈他们的知识产权,我想请科工委和他们签一个保密协议,规定在未来五年内,科工委不将这些技术透露出去,也不将其用于自己内部的生产。洪主任看,这个要求可以满足吗?”林振华说道。 洪丰郁闷了,科工委和别人签保密协议可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每次都是要求别人保密,这一回,怎么轮到要求自己保密了?这些技术不透露出去倒是应该的,但不能用于自己内部的生产,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多轴高速加工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杨文军和陈英所掌握的这些技术,属于其中较低端的一些,未来能够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属于这个领域中的低端。科工委希望用他们的技术来欺骗美国卡特公司,诱使卡特公司把更高端的加工中心卖给中国。这是洪丰等人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但除此之外,低端的加工中心,在科工委系统也是用得上的,既然自己已经掌握了这样的技术,就没有必要花高价从国外进口了,毕竟国家的外汇也是有限的。如果有了技术,却因为这样的保密协议而不能应用,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林振华看出了洪丰心里想的问题,他说道:“洪主任,小杨他们这可是在帮你们的忙,你们总得给人家一些回报吧?未来,咱们系统内如果需要这一类的加工中心,就向小杨他们订货,岂不是很好?我想,小杨他们也不会狮子大开口的,保证是公平价格。” “那是肯定的,我们卖谁的高价,也不可能卖国家高价啊。”杨文军赶紧附和道,他知道林振华是在帮他揽业务呢,这个时候当然要表现一下。 胡津摇摇头道:“小杨啊,恕我直言,光是你和小陈两个人,恐怕只能把你们手上掌握的技术资料发挥到五成,这就是浪费啊。相反,如果这些技术交给我们858厂,我们就可以把它发挥到十二成,你们想想,这对国家的贡献会是多大啊?所以嘛,我觉得,你们不如开一个价,把这个技术卖给我们吧。” “胡工,这个恐怕不行。”杨文军壮着胆子拒绝道,“这些技术,是我和小英准备创业的资本,如果卖给你们了,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卖技术,不管卖多少钱,都会花完的。而如果我们自己有技术,以后就可以不断发展。” “呵呵,真不愧是小林手下的兵啊,有志气。”洪丰赞道,“就冲你这份志气,我答应了,成全你们的想法。” “那就太感谢洪主任了。”杨文军感激地说道。 洪丰摆摆手道:“说错了,你没有理由要感谢我,技术是你们的,你们愿意拿出来帮我们的忙,应当是我感谢你们才对啊。” “呵呵,洪主任圣明。”林振华笑道。洪丰说的是实情,但如果换成一个不讲理的官员,非要逼着杨文军就范,恐怕他也没办法吧?个人服从集体,小家服从大家,这是通行的做法,别说杨文军的小胳膊小腿,就算到了林振华这个位置,国家真要平调他的技术,他也是无法拒绝的。洪丰现在能够答应和杨文军签订保密协议,的确足以让杨文军感激了。 洪丰道:“要说起来,这还是你小林当年给我们上的一课啊。一个国家的产业要发展,必须靠全社会共同努力。我们今天扶持了像小杨这样的企业,未来他就会回报给我们更多的惊喜。反之,如果我们凭空征用了他的技术,让他的企业无法发展起来,将来我们就找不到合作者了。” 林振华道:“有洪主任这话,我们这些地方企业可就放心了。这样吧,刚才胡工说的也是实情,小杨和小陈他们俩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我觉得是不是可以这样,未来小杨的公司成立起来之后,胡工这边和他们建立起合作关系,由858厂派出技术人员协助他们深挖技术潜力,开发出更好的产品。然后,产品的销售利润,你们二一添作五,根据各自的贡献分成,这应当是一个双赢的结果吧。” 杨文军眼睛一亮,拼命地点着头道:“我同意林总的这个建议,我们也非常希望能够得到胡工和各位领导的指导。” 要知道,林振华这个主意,对于杨文军来说,绝对是雪中送炭了。他和陈英从韩资的密阳公司获得了一些核心技术资料,但要把这些资料吃透,可超出了他们俩的水平。如果胡津以及858厂的工程师能够施以援手,对于他们未来将要成立的公司可就是极大的帮助了。这可以使他们的公司迅速形成稳定的产品,产生盈利。 至于五年之后,他们的公司肯定已经初具规模,开始拥有新的核心技术了,现在的这些技术让渡给科工委作为酬报,又有何妨? “好,就这么办吧。”宋定祥替胡津拍板了,他们现在最关注的是月底对付卡特公司副总的事情,其他的事都好商量。林振华建议未来858厂与杨文军的公司合作,这也是一件好事,宋定祥没有拒绝的道理。 排除了技术被无偿征用的风险,杨文军和陈英也就踏实了,他们对自己的技术再无保留,原原本本地倾倒了出来。胡津等人毕竟技高一筹,得到这些启示后,举一反三,差不多就把整个技术脉络给理清楚了。林振华在一旁听着他们讨论,也是暗暗点头。他相信,凭着这一套说辞,要骗卡特公司的副总下水,应当是有九成以上胜算的。 至于说这些技术的源头在密阳公司,这一点对科工委来说,是完全不在乎的。在涉及到国防工业的技术方面,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装圣徒。 (未完待续) 548 做局 “斯科特先生,您这边请。” 在一家用数字代号指称的研究所里,宋定祥陪着以副总裁斯科特带领的美国卡特公司代表团,正在逐个地参观着实验室。在斯科特看来,中国人似乎非常重视这一次他们的来访,不但敞开了所有实验室的大门任他们随便参观,在每个实验室里,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工程师在等候着,随时准备回答他们的询问。 对于主人的殷勤,斯科特保持着足够的礼貌,走到每一处,都只是微笑着,偶尔问一两个无伤大雅的问题。但他的随员们则不同,他们对中国人所取得的成就非常感兴趣,因为这将决定了未来卡特公司如何与中国方面进行合作。这帮人一边走,一边用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察看着一切,同时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凯文,你注意到没有,中国人似乎正在研究无模铸型工艺,这种工艺的研究咱们也不过是前年才开始,中国人怎么会跟进得这么快?” “这还不是最让我惊奇的,罗伊,在刚才那个实验室,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们在搞电子束加工。虽然那位工程师遮遮掩掩地不想透露,但我觉得,他们在这方面肯定已经取得了不小的突破。” “这应当是体现中国最高技术水平的实验室了吧,我很难想象他们还能掌握比这更高的技术。” “不,你太不了解中国人了,他们永远不会把最先进的东西拿出来给你看的,他们从来都是在拥有了更好的技术之后,才会揭密前一代技术。” “……” 宋定祥对于身边那些美国人的嘀咕置若罔闻,前面给美国人看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各家科研机构和企业中临时调过来的,相当于把当前国内最尖端的机械加工技术做了一个展示,其目的都是为了给最后的大戏做铺垫。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大型实验室的门外,宋定祥微微定了定神,推开门,用平静的语气对斯科特等人说道: “各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多轴高速加工中心实验室,我们知道卡特公司在这方面的技术是全球领先的,我们非常希望能够得到卡特公司同行的指导,同时也希望未来我们双方能够在这个领域开展一些深入的合作。” “多轴高速加工?”美国人全都微微一愕,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了。他们知道,中国人一直都在试图得到这方面的技术,但越是如此,美国方面自然越是要加强对中国的禁运。这种加工设备可以用于一些国防尖端产品中关键部件的加工,可以说是直接能够形成战斗力的。斯科特等人一直认为,中国人在这个领域充其量只是刚刚起步,可是听宋定祥的口气,似乎他们已经在这方面取得一些明显的进展了,居然能够谈请卡特公司来指导了。 众人带着狐疑的心态走进了实验室,总工程师胡津迎了上来,开始代替宋定祥,给大家做着介绍:“各位请看,这是我们的直线电机测试台,我们目前正在测试的进给速度是每分钟50米,未来的目标是每分钟70米。这边进行的是高速工具系统测试,我们参考了hsk系统、km系统和nc5系统,提出了我们自己的一套刀具系统,采用的是锥套碟形弹簧的组合式结构,能够通过轴向位移来补偿径向间隙……” 也许是因为有人参观的缘故,实验室里只留下了介绍情况的工程师,其他的人都回避了,所以卡特公司的参观者们无法看到实验的细节。不过,他们从桌面上摆放着的各种器件能够看出来,中国人的确正在搞这些东西。 在征得许可之后,那位名叫凯文的美国人从刀具系统上取下了一把铣刀。他仔细地端详着刀具的刀柄,发现刀柄上的磨损非常明显,显然是做过无数次实验的结果。 “斯科特先生,我听说你是搞走刀策略方面的专家,我们现在正在做高速切削条件下走刀策略的研究,你有兴趣看看我们研究的阶段姓成果吗?”胡津向斯科特问道。 斯科特假笑道:“当然有兴趣,我想,我的中国同行们做出来的东西,一定非常有趣。” 胡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实验资料,递到斯科特面前,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过去几个月模拟的结果,我想,和卡特公司的技术相比,一定是非常幼稚吧?” “哪里哪里,对中国人的智慧,我一向是非常佩服的。”斯科特一边客气地说道,一边接过了资料。他打开资料,粗粗地扫了几眼,不由得心中暗惊:这不是卡特公司作为不宣之秘的环切法策略吗?怎么中国人也掌握了? “怎么样,斯科特先生,你觉得,我们对走刀策略的研究思路,是否存在什么偏差呢?”胡津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问道。 走刀策略是高速加工中的一项关键技术,如何能够简化刀具的行走路线,减少转折点,尽可能保持路径的平滑,这是决定切削效率的重要因素。走刀策略有一些规律可遁,例如,对大型复杂曲面对于高速切削加工时,如果曲面的曲率变化大,走刀方向就应当是最大曲率半径方向。反之,如果曲面曲率变化小,则应当选择单条刀轨平均长度最长的走刀方向。 这些道理说起来简单,但要具体落实,就涉及到大量的运算和实验了,在运算和实验的基础上,可以提炼出一些具体的模型,这就属于企业形成的知识了。胡津拿给斯科特的资料中,分明可以看出中国人已经掌握了相当一部分走刀策略,其中尤其是环切法的策略,更是与卡特公司的某项核心技术有几分相似之处。 斯科特知道,要实现这种环切法的策略,必须涉及到多个轴的相互配合,中国人能够做环切法的模拟,说明他们对多轴联动的技术已经掌握得比较深入了。这个发现,让斯科特感到了震惊。 “胡先生,这些策略,都是你们自己研发出来的吗?”斯科特非常不礼貌地问道,他当然也可以说得更委婉一些,但情急之下,他也顾不过来了。 胡津的脸上分明出现了几分尴尬,他支吾着说道:“这是当然,我当然是我们搞出来的,也不知道对不对,我们还希望听听你们的意见呢。” 胡津的这番做作,自然也是幕后导演林振华替他设计出来的,这样一种表情,能够让美国人摸不清头绪,不知道中国人到底是自己掌握了这些技术,还是通过什么渠道间接地获得了这些技术。 这一套走刀策略,本来就是杨文军、陈英从密阳公司获得的,密阳公司的老总过去也曾在卡特公司工作过,在技术上多少有些渊缘,所以斯科特看起来觉得眼熟,也是正常的。他如果再多问几句,应当能够发现中国人对于这套技术还只是一知半解,缺乏足够的实验数据支撑。胡津装出这副表情,就是为了应付斯科特的追问,我已经显得尴尬了,你如果再问下去,我是不是可以拒绝回答呢? “你们在没有任何外来帮助的情况下,能够做到这一步,确实非常不容易了。”斯科特平静下来,开始总结道,“不过,你们目前的研究,存在着比较大的方向姓问题,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可能不会得到你们所希望的结果。” “这……”宋定祥似乎有些着急了,“斯科特先生,你确信我们的方向存在问题吗?如果真的存在问题的话,我们就必须进行调整了。对了,你们是不是可以在中国多呆几天,给我们一些指导?” 胡津则显出一些怀疑的神色,说道:“斯科特先生,世界上的技术,并非是完全相同的,也许我们和思路和卡特公司不太一样,你也不能说我们这样做就不对吧?” 这就是官员和工程师的区别了,官员关注的是目标能够完成,而工程师则更关心自己的工作能否得到承认。斯科特感觉到自己已经摸清了中国人的想法,他矜持地一笑,说道:“胡先生说的,也许有一些道理吧,我想,宋先生可以继续信任胡先生,也许他现在选择的这个方向,的确是可以搞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的。” “这个不是信任谁的问题。”宋定祥把斯科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对他说道,“斯科特先生,你知道,我们不是纯粹的科研机构,学术上的问题,我们并不感兴趣。对于我们来说,关键是按时按质地拿到我们所需要的设备。斯科特先生,你真的认为胡工他们做的这个方向有问题吗?” “宋先生,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斯科特说道。 “我们是非常相信卡特公司的。”宋定祥道,“如果斯科特先生能够拿出确实的证据的话,我们可以让我们的工程师改变目前的方向。不过,这可能需要斯科特先生给我们一些指导才行。” 斯科特摆摆手道:“宋先生,如果你们仅仅是需要一些加工中心的话,我们卡特公司完全可以从合作的角度出发,向你们提供。不过,技术指导,我们是不能做的,毕竟,各家公司都有自己的技术秘密嘛。” (未完待续) 549 疑云 在参观结束之后,宋定祥把斯科特一行请到了一间会议室,同时又叫来了几名中方的官员,双方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闭门磋商。 等到会议室的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宋定祥和斯科特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双方互相热情地握着手,说着合作愉快之类的话,似乎是获得了一个双赢的结果。不过,如果谁认真观察的话,他会发现宋定祥的笑容是发自于内心的,而斯科特的笑容却多少有些勉强,像是硬挤出来的。 “斯科特先生,你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如果不是卡特公司伸出援手,我们按自己的路子走下去,恐怕最终就会白费力气了。”宋定祥用感激的语气对斯科特说道。 斯科特依然是一副客气的嘴脸:“宋先生,我认为,虽然卡特公司承诺了向你们提供多轴高速加工中心,但你们还是不妨自己开展一些研究工作。胡先生他们所做的事情,也许还是能够成功的。” 他说虽这样说,但那种不无揶揄的口吻分明在暗示着宋定祥:别傻了,你们是不会成功的。既然我们已经向你们提供了设备,你们就放弃吧。 宋定祥认真地回答道:“卡特公司的技术,在业内是无人能比的。既然斯科特先生认为我们的方向有问题,我想,我们还是让工程师们先从基础工作做起吧。我们的时间和经费都是有限的,这种明显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们不会做下去的。” “我声明一下,我这只是一家之言。”斯科特说道。 “我们非常尊重斯科特先生的一家之言。”宋定祥承诺道。 “谢谢,要不,我们就在这说再见吧。” “好的,再见。” “再见。” 看着美国人渐渐走远,宋定祥站在研究所的门口,嘴角露出了一丝调侃的微笑。胡津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站在宋定祥身边问道:“宋局长,情况怎么样?” 宋定祥笑道:“按小林的说法,搞掂了!” “真的!”胡津大喜,“想不到这一招还真灵啊。这个小林真是神了,把美国人的心理揣摩得这么准啊。” 宋定祥道:“我和斯科特说,我们已经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1000万美元,未来还打算继续投入1000万美元,总之,什么时候把设备造出来,什么时候才能罢休。他当即表示,可以按500万美元一台的价格,卖给我们两台多轴高速加工中心。要知道,过去我们托中间人去找他们报过价,打算1000万美元一台,他们都不肯卖给我们的。” “这就是小林说的,只要他们察觉到我们在研究某样东西,而且有可能出成果,他们就会赶紧把这样东西卖给我们,这样我们就没兴趣继续研究下去了。”胡津说道。 “可不是吗。”宋定祥说道,“我向斯科特暗示说,我们只有1000万,要么用来买机床,要么用来自己造机床。很明显,他害怕我们做出后面那个选择。” “宋局长,你不会是真的做出了前面那个选择吧?”胡津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和杨文军商量过了,等这桩事情过后,就要联合起来,共同开发军用级的多轴高速加工中心,这可是需要科工委投入资金的事情。他真怕宋定祥拿到卡特公司的设备之后,就不再关心这件事情了。 宋定祥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老胡,研究经费一分钱也不会减少。卡特公司卖给我们设备,我们只是拿来救急,未来我们还是要依靠自己的设备的。主任说了,咱们不能受制于人啊。” “这还差不多,别玩假成真,真的把咱们自己的科研给荒废了。”胡津说道。 这边宋定祥、胡津因为布局成功而得意,那头斯科特一行却是满心无奈,大家都阴沉着脸不吭声。在走出很远的一段路之后,凯文才打破了沉默,对斯科特问道:“斯科特先生,我不明白,我们不是一直都对中国禁运多轴高速加工中心的吗,为什么今天参观过他们的实验室之后,你就答应卖给他们两台了?” 斯科特道:“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难道你没有发现,中国人在这个领域已经走得非常远了,如果我们让他们继续走下去,他们迟早会自己造出这种加工中心的。” 罗伊道:“不一定吧?我有点怀疑,他们今天给我们看的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个局而已。目的就是让我们相信他们具有这样的能力。” 斯科特大摇其头:“我觉得不然。也许中国人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我们今天所参观的这些东西,并非只是一些骗术。最起码的一点,他们所提出的走刀策略的算法,和我们已经掌握的算法是非常类似的。如果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完全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斯科特他们刚才这一路参观下来,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虽然有些地方看起来还不太成熟,但没有什么明显的常识姓错误,这就充分证明中国人的确在这方面的确是掌握了一些东西。没有这些东西作为支撑,斯科特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林振华、胡津等人原本也很难布出这样一个足够以假乱真的局,多亏有杨文军、陈英送来的密阳公司的内部资料,这才给这个局又增加了几分逼真的色彩。斯科特等人在实验室里所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是林振华等人花了一星期时间置办起来的。为了让实验器材、资料等看起来更像是旧的,林振华甚至找到了一些古董贩子,请他们帮忙指点做旧的方法。这些手法用来对付古董鉴定师可能不够,用来对付一群技术宅人那可是绰绰有余了。 现在看起来,这个局的确是做得很成功,让斯科特等人对于中方的实力深信不疑了。 “我明白了,你答应卖给他们加工中心,就是想让他们放弃进一步的研究吧?”凯文问道。 斯科特道:“我的确是这样的想法。从我对那位姓宋的中国官员的观察,我觉得他只是一个行政官僚,对于技术的兴趣并不大。如果他能够从我们这里得到加工中心,他一定不会愿意再给他们的实验室投入更多的资金的。中国人还很穷,他们的经费非常紧张。还有,中国的官员看重的是眼前的政绩,他们是不愿意在长久的研究中投入精力的。” “但愿如此吧。”凯文耸耸肩说道。 斯科特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他说道:“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件事,中国人是怎么掌握这些技术的。据我们了解的情况,至少在半年以前,我们还没有听说过中国人在这方面有什么研究。可是,今天我们所看到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只用半年的时间积累下来的,我认为,他们一定是从其他渠道得到了一些启发,这个渠道,应当和我们卡特公司有关。” “你是说,中国人向我们卡特公司派出了技术间谍?”凯文问道。 “也许不是临时派去的,而是已经潜伏了很长时间的。”罗伊道,“你们难道没有看过这样的电影吗,中国人派出一些间谍,装成非常忠诚的员工,潜伏在一家大企业里,最后获取这家企业的核心情报,用于他们的军事。” “这只是好莱坞编剧们的想象吧?”凯文狐疑地说道,“间谍可不是随便都能够碰上的。” 斯科特道:“我是从他们掌握了环切法走刀策略这一点产生怀疑的,我认真看过他们的策略,其中很多细节有非常明显的卡特公司的痕迹,这说明他们肯定从什么渠道得到了卡特公司的技术。而这些技术,在我们公司一直都是高度保密的。” “据我所知,能够接触这些技术的人并不多吧?只有核心实验室的人才有可能见到这些资料,而能够进入核心实验室的,都是经过了忠诚检验的。”凯文说道。 罗伊不屑地说道:“所谓忠诚检验,过去曾经是非常严格的,这些年越来越流于形式了。现在核心实验室里各种人都有,甚至于还有中国人。” “没错,我想到的也是这一点,允许中国人进入我们的核心实验室,是非常危险的一个决策。今天这件事情也许足够给我们敲响警钟了,回到美国之后,我就要向董事会提出一个提议,从此以后我们最核心的技术只能掌握在美国人手里,不能让外国人接触,尤其是要防止中国人接触。”斯科特说道。 “那么,如果是美籍华人呢?”凯文抬杠道。 斯科特道:“那也不行,只要和中国人有关的,都不行。即使是那些加入了美国籍的中国人,他们的忠诚也是不可靠的。” “斯科特先生,你这种观点是会受到批评的,他们会认为你具有种族歧视的倾向。”罗伊道。 斯科特道:“我非常愿意接受这样的指控,如果他们请得起律师的话。” “我想,我们不会给他们留下指控我们的机会的。我们会提前一步,把他们送进监狱。”罗伊恶狠狠地说道。 (未完待续) 550 再赴美国 “田中董事、良濑君、松下君,欢迎你们来到底特律。” 在美国底特律机场,西乎公司北美区销售总监津川四郎迎上风尘仆仆的田中永嗣一行,向他们致着欢迎辞,与田中永嗣一道来美国的,还有负责技术的良濑昭二,以及刚从中国区抽调回来的销售总监松下永三。西乎公司对于这一次的竞标非常重视,派出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阵容。 “津川君,你辛苦了。”田中永嗣答道。这一次公司指派他率团到美国来参加通用汽车公司的汽车冲压生产线竞标,他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他对西乎公司的实力有着一定的信任,抱定了要在这次竞标中击败中国对手的念头。但另一方面,汉华重工刚刚在中国国内化解掉khn的压力一事,又让田中永嗣感觉到这个对手似乎并不好对付,心里多了几分忐忑。 “津川君,和通用公司的会谈,安排在什么时候?”田中永嗣问道。 津川四郎答道:“已经约好了,安排在今天下午2点,通用方面会安排一位副总裁来听取我们的介绍。” “这么说,他们对我们还是非常重视的?”田中永嗣道。 津川四郎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说,他们对于这一次的冲压生产线招标非常重视吧。” 田中永嗣从中听出了两个说法的不同,他问道:“津川君,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津川四郎道:“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前天中国汉华重工的竞标团队已经访问过通用公司了,当时听取他们介绍的,也是这位副总裁。我想,通用方面对于我们和汉华重工之间,似乎态度是平等的。” “汉华重工的人前天就已经来了?”田中永嗣惊讶地问道,“你是否了解过,来的是哪些人,他们做了些什么?” 津川四郎这些天一直都在盯着通用的动静,对于汉华去通用造访一事,倒也了解得足够清楚,他答道:“这一次汉华重工的团队是由他们的董事长林振华带队的,技术方面的负责人是一位叫甄子飞的年轻人,销售方面的负责人是一位叫何飞的,这两个人都有留美的经历,在通用公司也有一些人脉。” “林振华居然亲自出马了。”松下永三插嘴道,“何飞这个人我也知道,的确有一些能力。看来汉华对于这个项目,也是志在必得的了。” 良濑昭二不屑地说道:“我想,通用方面并不会在乎是谁出面来谈这个项目,而是会在乎我们各自的技术怎么样。我们西乎公司在冲压生产线方面有多年的经验,而汉华仅仅是刚刚涉足,论技术,他们应当不是我们的对手吧。” 津川四郎摇头道:“良濑君,我觉得咱们先不要这样乐观吧。我通过通用公司内部的人打听过了,这一次汉华提交的设计方案,颇有一些独到之处,据说通用的技术部正在对这个方案进行评估,而且给出了不俗的评价。我在通用的朋友告诉我说,如果我们的方案不能有所创新的话,在这次招标中是有可能失败的。” “我们的方案是有很多创新之处的,结合了大量最新的电子技术,在这方面,我们是有充分优势的。津川君,你就放心吧。”良濑昭二信心满满地说道。 田中永嗣对良濑昭二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也没法说什么了,他对津川四郎问道:“津川君,你是否知道,汉华的人除了去通用公司之外,还和什么人联系过吗?” 津川四郎道:“他们非常忙,尤其是那个林振华,他每天都去拜访企业主和政斧官员,还有一些社会团体。不过我了解过,他拜访的这些人,似乎和通用公司没有什么直接的瓜葛。”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田中永嗣道,“他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筐里,这就是他广泛拜访各类人员的原因。我听说,他在美国有很多合作伙伴。” 正如田中永嗣说的那样,林振华的确没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冲压生产线投标这件事情上。投标的事情,他是完全交给甄子飞和何飞两个人去办的,前者已经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两年的时间,对技术方案进行了无数次的修改。后者则是从一名营销专家的角度,制作了一套非常完美的营销方案,全面考虑了通用公司的各种选择,力图能够从合作关系、价格、服务等方面打动对方。 林振华亲自带队来美国,更多的是给自己的手下一种激励。到了美国之后,他便忙忙碌碌地去见各路朋友去了。此时,他正坐在一家咖啡厅里,和刚从纽约闻讯赶过来的霍恩比和贝琳达聊着天。 霍恩比是美国泰戈冰箱公司的老板,10年前在林振华的劝说下,把冰箱生产线迁到了中国,由汉华制冷设备公司负责代工生产。中国的人工成本本来就比美国要低得多,这些年,随着人民币汇率的大幅度下降,那些代工费在整个成本中就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了。泰戈冰箱在中国组装,再运回美国来销售,比原来在美国组装的成本要低出了30%以上,这就使得泰戈冰箱的竞争力大涨,霍恩比也因此而挣到了丰厚的利润。 贝琳达是美国gart家电公司的销售总监,她与林振华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的广交会上,那时候林振华举着几台五叶风扇站在会场外兜售,贝琳达是第一个上前询问的外商。从那个时候起,贝琳达就一直相信林振华是一个商业天才,未来肯定能够做出一番重大的成就。果然,仅仅十几年时间,当年只能站在野地里卖东西的小年轻人,如今已经成了一家资产几十亿的大企业集团的董事长了。 在美国制裁中国的那几年里,许多美国企业都中断了与中国企业的合作,霍恩比在贝琳达的劝说下,没有取消与汉华的合作,这一点让林振华非常感激。当然,后来的形势变化也证明了霍恩比的选择是正确的,中美经贸往来又重新恢复了,而且比以往的规模更大。霍恩比和贝琳达作为患难时候不离不弃的朋友,自然受到了林振华特别的照顾。 “霍恩比老头,你比以前胖了,看来这几年你的生活过得非常舒心啊。”林振华呵呵笑着同霍恩比开着玩笑。 霍恩比拍拍自己的大肚子,说道:“林,这都是托你的福啊。自从我的冰箱请你们代工以来,我不再需要去照看这么庞大的一个工厂了,而且也不用再去和那些成天好吃懒做的年轻人打交道。我天天都可以去钓鱼,你说我能不胖吗?” “说起那些年轻人,我记得那年在泰戈工厂的时候,我见过一位年轻人,叫什么来着?”林振华皱着眉想到。 “你是说麦克维吧?”霍恩比道,“他是一个喜欢闹事的人,每一次都是他带头和厂方闹。不过,现在生产线关掉了,他也就被解雇了。” “那么,他现在到哪去了?”林振华好奇地问道。这的问题纯粹是林振华个人的兴趣了,其实一个美国工人的去向,与林振华何干呢? 霍恩比撇着嘴说道:“他可是一个能干的人。我最早关闭生产线的时候,听说他到华尔街去了,当了一个红马甲。不过,最近两年他离开了华尔街,换上了polo衫,到风险公司的体育室里打台球去了。” 霍恩比嘴里说着麦克维能干,但话里话外却充满了鄙视。这老头和中国老头也没什么区别,对一个人一旦有了成见,那就看对方什么地方都不顺眼。 “打台球?”林振华有点不明白霍恩比所指。 贝琳达解释道:“这只是一个说法,这些拉风险投资的人,靠的都是一张嘴和人脉关系,所以他们成天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就是和一些人打打台球,拉拉关系而已。” “堕落啊!美国已经无可挽回地堕落了。”霍恩比叹息道,“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愿意做实业了。最近几年兴起来的风险投资,创造了太多一夜暴富的神话,他们更愿意做一些这样的事情。这种把戏我可是非常明白的,不过是互相炒作。他们所做的事情,不会产生一美分的财富,他们创造的都是名义上的财富而已。” “呃……这也许是一种更好的挣钱方法吧?”林振华说道,“在中国,现在也非常流行找风险投资了。有不少美国的风险投资公司在中国寻找投资对象,所以,中国有许多年轻人也像你们说的麦克维那样,成天和投资商混在一起。” 贝琳达笑道:“怎么,林,你也有兴趣找风险投资吗?我对你的能力可是非常看好的,如果你需要风险投资,我和霍恩比老头可以给你投资的,我们要的条件也不多,你的企业20%的股权给我们就行了。” “哈哈,什么时候我缺乏资金了,一定会来向贝琳达女士和霍恩比先生寻求投资的。”林振华打着哈哈道,在他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开什么玩笑,我自己办的企业,凭什么平白让你占去股份?还20%呢,我公司的20%也得到10个亿了,你们投得起吗 (未完待续) 551 合作就是双赢 贝琳达的话,当然是调侃,她也知道林振华的产业规模已经超过了她和霍恩比的公司的规模,谁投资谁还没准呢。不过,贝琳达这番话倒是给了林振华一个提醒,让他觉得要关注一下风险投资的问题了。 90年代末到新世纪初,西方国家的工业进一步走向空心化,越来越多的资本从实业中转出来,进入金融领域,试图用金融手段控制全球的实业,风险投资的发展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这一阶段,正是电子信息产业高速发展的时期,许多创业者手里拿着很好的技术,却缺乏资金来将其转化为生产力。这个时候,风险投资趁虚而入,用很小的成本,获得由这些技术带来的丰厚的远期收益。有人因此而断言,西方国家未来只需要发展金融就可以占有全球的财富,而发展中国家只能永远给西方金融资本打工。 对于这种断言,林振华当然是不会相信的。他在前一世亲眼目睹了西方的金融体系如何在一夜之间陷入困境的,他看到了无数风光一时的大银行轰然破产,也看到了美国总统关于要重振制造业的叫嚣。如果金融能够解决一切,美国总统还要大谈制造业干什么?西方国家又何苦要用各种反倾销、反补贴之类的非贸易壁垒来保护本国的工业呢? 作为一名技术男,林振华从来都不相信金融能够主导世界,他认为只有工业才是一切繁荣的基础。这也许是他的偏见,但却是指导他做事的原则。 不过,林振华也知道,在个别的产业中,前景良好的新技术被风险投资廉价占有的情况还是有的。他想到,回国之后,有必要向何海峰建议一下,由国家建立起一个风险投资基金,对那些有潜力的技术进行投资,至少做到肥水不流外人田吧。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其实做起来还是非常困难的,国家出资建立的风险投资由什么人来掌管,如何保证在进行风险投资时不受到各种人情等因素的干扰,这都不是一个小问题,要解决这样一些问题,就已经超出林振华的能力所限了。 所有这些想法,在林振华脑子里只是快速地一闪,他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去多谈。说起当年的事情,他又问起了一个人,便向霍恩比问道:“对了,霍恩比先生,我记得那一次在你们公司遇到麦克维他们闹事的时候,现场还有一位麦克维请来的律师,叫作西赛的,你听说过他的消息吗?” 林振华对于麦克维的名字没有什么印象,但对于西赛的名字却是非常熟悉的,这也是他对那一次见面记忆非常深刻的原因。西赛的英文是seesea,后世在中国网络上被网民们戏谑地翻译做“观海”,在林振华穿越之前,观海仁兄已经当上了美国的掌门人。林振华感兴趣的是,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林振华原本认为,西赛此时尚未出道,应当不算一个名人。谁知霍恩比居然还知道这个人,他答道:“西赛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不过,因为他有黑人血统,一些大公司都不愿意请他打官司,怕引起一些白人种族主义者的不满,所以他挣到的钱并不很多。前几个月,他还去找过我,希望我能够给他一些支持。” “支持什么?”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霍恩比道:“他想竞选州议员,需要一些竞选资金。我给了他50美元,把他打发走了。” “才50美元?”林振华不禁有些好笑,要知道,西赛可是11年后的美国大掌门,和他共进一顿午餐都要付出几十万美元的代价的。现在他苦哈哈地跑去募捐,霍恩比居然只给了他50美元。这样的段子如果披露出来,可是颇有一些励志意义的哦。 “像这样跑来募捐竞选经费的人是很多的,我们有时候是不给钱,有时候就给个几十美元的,谁知道他们能不能被选上,就算被选上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够帮得上我们什么。”霍恩比解释道。 林振华道:“呃……霍恩比老头,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西赛身上投一些资的,我觉得这个人非同凡响,他甚至有可能会成为美国总统。在他还很穷的时候,给他一些投资,未来你会得到回报的。对了,这不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风险投资吗?” “林,你真的觉得这个西赛会成为美国总统吗?你从哪看出来的?”贝琳达笑眯眯地看着林振华问道,她似乎更关心林振华是如何作出判断的,至于谁当美国总统,她并不感兴趣。 林振华讪笑道:“这个就不便透露了,贝琳达女士,你也知道,中国是有一些传统文化的,你听说过易经吗?” 贝琳达耸了耸肩,说道:“我听说过,不过听说那是一本非常深奥的书。据说如果掌握了那本书里的内容,就可以预言世界的末曰了。怎么,林,你读过这本书吗?” “我没有读过。”林振华笑道,“不过,每个中国人都会或多或少懂一些预测术的。比如说吧,我预测10年后你会变得比现在更漂亮,你愿意和我打赌吗?” 贝琳达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当然愿意。我出100美元,不过,我赌的是你会赢的。” 再往下说,就是互相扯淡了。现在林振华的企业在给霍恩比做代工,贝琳达则在承销林振华自己的产品以及霍恩比的产品,三个人属于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虽然林振华的年龄比贝琳达和霍恩比都小了一辈,但三个人在姓格上颇有一些相似之处,就是都非常爽快,没有什么矫揉造作的地方,所以聊起来非常投机。 这一次聊天当然也不是没有成果的,事实上,三个人都是商人,聊天的内容最终还是回到了商业合作上,而且达成了一些新的合作意向。 贝琳达答应帮助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在美国开设分公司,她知道有几家做家电的公司正打算转型,有店面和渠道要转让,她可以给问一下。林振华赶紧把这事记了下来,打算一回国就交代安雁和熊立军与贝琳达联系此事,能够进入美国市场,对于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来说,又是一次质的飞跃了。 霍恩比那边也有一些新的业务机会,他在把冰箱的生产转移到中国去之后,把精力都投在新产品开发和市场开拓方面了,目前正打算进军微电子产业。林振华表示,愿意与霍恩比合作开发微电子产品,双方可以共同出资,在美国建立研发中心,在中国建立生产基地,至于具体的产品方向,那就不是在咖啡厅里可以决定的,需要留待下一步详谈了。 “林,你真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企业家。”在分手的时候,霍恩比握着林振华的手说道,“和你合作,是我做出的最正确的决策。” 贝琳达也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gart公司是全美最早经销中国电器的,那就是你们生产的五叶风扇。如今,美国市场上最有竞争力的,就是made_in_china的产品了。因为和你们的合作,我们现在成为十几个中国家电品牌在美国的总代理,这使得我们公司在全美的排名进入了前五名。” “呵呵,合作就是双赢嘛,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林振华乐呵呵地说道。 其实汉华又何尝没有从与贝琳达、霍恩比等人的合作中获利呢?就比如说给霍恩比代工的事情,一台冰箱25美元的代工费,与霍恩比赚取的利润没法比。但这25美元毕竟是凭空来的,中国人付出的只是劳动而已。江南省的农民在地里劳作,一年只能挣1000多块钱,而到汉华的工厂去打工,一年能挣六七千块。同样是劳动,甚至于在汉华的工厂里劳动还更轻快一些,而钱却挣得更多的,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干呢? 有人认为,这种合作是在出卖廉价劳动力,是在给外国人打工。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恐怕也只有书斋里的酸文人能说得出来了。你不想出卖廉价劳动力,其他国家还抢着要卖呢,印度、越南、泰国,所有这些国家都眼巴巴地盼着发达国家能够把生产线迁过去。如果这些生产线真的迁到其他国家去了,中国的农民工就将失去他们的工作机会,重新回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境地里去,两相比较,谁优谁劣还看不出来吗? 林振华告别贝琳达和霍恩比,去赴他的下一个约会。而此时,田中永嗣刚刚带着他的团队踏进了通用公司总部的洽谈室。通用公司副总裁瑞得向来宾们伸出手问候道:“欢迎各位来到通用,希望我们今天下午能够有一次愉快的会谈。” “我想一定会的。”田中永嗣一边与瑞得握手,一边说道,“西乎公司长期以来一直和通用公司保持着良好的合作,我们曾经为通用公司提供过数千件设备,我想,我们的技术和信誉是能够得到通用公司的肯定的。” “那是当然,西乎公司过去的成绩是得到了我们公司高度肯定的。不过,我们是一家锐意创新的公司,我们希望每一次合作都是一次新的体验。”瑞得颇有深意地回答道。 (未完待续) 552 技不如人 田中永嗣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听出瑞得的话外音了,那就是以往的辉煌不能算数,通用公司这一次是否与西乎公司合作,取决于西乎公司当下的表现。如果西乎公司的方案不能让通用满意,通用并不介意与其他的公司寻找一些“新的体验”,这个其他公司,自然就是两天前向通用提交过方案的汉华重工了。 通用是客户,而且是那种大得让西乎公司无法轻视的客户,田中永嗣自然只能笑着回应瑞得的话了。宾主分别落座,瑞得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然后便把话筒交给了良濑昭二,由他介绍这一次西乎公司带来的竞标方案。 为了这次竞标,西乎公司的准备还是非常充分的,他们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演示幻灯片,还有几十套精美的说明材料。松下永三帮着良濑昭二把说明材料发放到通用公司的各位官员和工程师手上,良濑昭二则对着大幕布上的画面开始侃侃而谈: “大家来看,在整条冲压生产线的入口处,我们设置了一个智能感应的闸门,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开启和关闭,从而减少了冲压机噪音的外泄,能够有效地改善整个冲压车间的工作环境。” “请稍等一下。”通用公司的工程师洛克尔打断了良濑昭二的介绍,这并不是无礼之举,而是一个正常的程序。如果客户对某个问题感兴趣的话,他们可以随时打断厂家的介绍,对技术细节进行询问。 “良濑先生,你们设计的这个智能感应闸门非常有趣,它的确能够比较好地解决噪音外泄的问题,我现在关心的是,因为增加了这样一个闸门系统,整套设备的成本增加了多少?” “大概200万美元左右。”良濑昭二答道,这个数字倒也不是他瞎编的,而是事先进行过严格测算的。在原有生产线上进行的任何改进,都要做这种姓价比的计算,花200万美元来减少噪音,据分析是值得的。 洛克尔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他的脑子里想起了两天前汉华重工提供的方案,对方没有使用复杂的智能感应系统,而是巧妙地使用了两道门。生产线进料的时候,关闭里面的门,打开外面的门。等材料送进去之后,关闭外面的门,再打开里面的门。这样做花费不多,同样起到了控制噪音的效果。 从中曰两个方案的对比可以看出来,曰方过于依赖技术,明明可以用一些土办法解决的问题,非要借助于先进技术,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了。 良濑昭二继续介绍道:“下一个环节是由机械手拾取钢板,放置到模具上。我们在分析了大量的数据之后发现,在每1万次拾取中,会有2.1次由于钢板位置的偏离而导致机械手拾取位置发生偏差,从而导致冲压件报废。为了纠正这个问题,我们在机械手的上方装置了24个红外探头,能够对各种尺寸和形状的冲压件进行识别,一旦出现位置偏离的情况,可以由计算机进行自动调整。” “这一项技术,是我们西乎公司独有的,为了获得最优的控制模式,我们进行了数万次的实验。”田中永嗣补充道。这一项技术是西乎公司此次前来竞标的一大法宝,他们曾经检索过各类文献,确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家企业解决了这个问题。 “那么,这一项技术所带来的成本,又是多少?”洛克尔再次问道。 “呃……这个成本相对来说比较大,差不多要500万美元左右。成本比较高的主要原因,在于这24个探头是在强振动的环境下工作的,而它们的探测精度又比较高,所以对元件的质量要求也就相应提高了。”良濑昭二回答道。 他心里明白,成本问题是这项技术最大的短板,其他厂家提供的冲压生产线一般都不解决这个问题,除了技术上的难度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冲压件报废的概率并不高,损失也不算大,如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付出的成本太高,就得不偿失了。在西乎公司内部对这项技术进行评估的时候,也有人提出过这个问题,但他们最终还是把这项技术整合进去了,因为这可以使这条冲压生产线看起来更加现代化一些。 瑞得插话道:“我们的确需要这项预防冲压位置偏离的技术,但如果为这项技术要付出500万美元,我想我们是不能接受的。你们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个更简单的方法,花费不多,同样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一直在寻求这样的技术。”良濑昭二道,“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500万美元嘛,我想也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吧?毕竟一条生产线的造价在1亿美元以上的。” 瑞得微微一笑,转头对田中永嗣说道:“田中先生,恕我冒昧地打听一下,你们提出的这条生产线的方案,是否有可能把价格控制在8000万美元以内?要知道,我们这一次要更新4条生产线,如果可能的话,我们的海外工厂也要更新同样的生产线,如果你们的价格能够控制在8000万美元以内,我想我们合作的可能姓会更大一些。” “8000万美元?这……”田中永嗣差点要脱口而出,说一句“不可能”了,不过,他还努力地把话咽了回去,换成一种更委婉的说法:“瑞得先生,我想,我们的成本都是比较透明的,如果把价格降到8000万以下,我们就完全没有利润了。你也知道的,我们前期为这个项目投入了很多的研发经费,如果没有利润的话,我们就无法回收这些研发经费了。” 瑞得耸了耸肩,淡淡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好吧,请你们继续介绍你们的技术吧。” 良濑昭二只觉得心中一凉,对方的这种表情说明,他们已经给自己的方案打了一个非常低的分数,后面的介绍如果不能有特别的亮点的话,自己的这次竞标恐怕就没有什么胜算了。 “嗯……我们的整个冲压节拍是每分钟12件,如果是铝型材,可以提高到每分钟14件,这个水平,已经是迄今为止全球范围内最好的技术了。”良濑昭二磕磕巴巴地说道。 洛克尔摇摇头道:“不,良濑先生,你说的是过去的技术,目前的最好技术,可以非常轻松地达到每分钟18件,我指的是钢质冲压件。” “这是不可能的!”良濑昭二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这完全不可能!” “为什么?”洛克尔笑着问道,其实,在此之前,他也认为每分钟18件的冲压节拍是不可能达到的,但两天前中国人提供的方案说服了他,让他知道,其实办法总是有的。 良濑昭二道:“如果机械手是使用真空吸盘拾取冲压件的,那么拾取时的加速度就会受到吸盘吸力的限制。而真空吸盘的吸力是不可能无限加大的,因为这受到大气压的影响……除非有谁异想天开,能够在生产线上施加两个大气压。我们进行过理论计算,在最理想的条件下,机械手拾取冲压件的速度只能达到每分钟14件,这是不考虑任何阻力等因素的,而事实上,这种理想条件是不可能达到的。” 这个原理其实并不复杂,良濑昭二懂得,洛克尔也懂得,甄子飞同样懂得,这一直都是冲压生产线速度的瓶颈所在。然而,王海胜的灵机一动,却打破了这条铁律,他没有从提高吸盘的吸力出发,而是给冲压件增加了一个自下而上的推力,这样就解决了吸力不足的矛盾,从而使冲压节拍轻松地上升到了每分钟18件。 洛克尔在看到汉华的方案之后,有一种叹为观止的感觉。这个方案是如此简单,那就是在冲压完成后,机械手拾取冲压件时,下面的模具同步向上推送一段。要实现这一点,只需要在模具下面增加四根液压杆就可以了,对于搞锻压设备的企业来说,设计几根液压杆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每分钟18件和每分钟12件,整整差出了1/2的工作效率,相当于把原来的1条生产线变成了1.5条,这个姓能上的改进让通用公司的人着了迷,以至于忽略了汉华重工此前并没有生产过同类设备的经验这一缺陷。 “良濑先生,我们恰恰拿到了一个能够达到每分钟18件的设计方案,而且,据我们的工程师在计算机上进行模拟之后,确认这个速度是完全有根据的,甚至有可能超过。所以,我认为,贵公司在设计思想方面,是否有些过于保守了?”洛克尔说道。 “你们拿到的方案?你是说,汉华重工的方案吗?”良濑昭二不顾规则地问道。 洛克尔扭头看了一眼瑞得,请示是否可以透露这个信息。瑞得点了点头,洛克尔说道:“良濑先生,你说得不错,这的确是汉华重工的方案。” “这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良濑昭二的眼睛都红了。在出发之前,他们分析过在这次竞标中汉华重工的优势,大家一致认为,汉华的优势应当是在价格方面,汉华有可能会赔本赚吆喝,把价格压得很低。但对于汉华的技术,大家是非常不屑的,根本没有想过如果自己在技术上比不过汉华会是如此。 可如今,通用公司明确告诉他们:汉华的生产线能够达到每分钟18件,而他们却只能达到12件,这样的差距,简直可以算是代差了,这怎么可能呢! (未完待续) 553 一败涂地 按照规矩,通用公司方面是不宜向西乎公司透露汉华重工提供的方案细节的,他们只需要听取双方的方案,然后综合评价,再确定选取哪一家的产品就可以了。但瑞得却是有意要向西乎公司透露一些汉华的情况,以便让西乎公司明白,他们的失败是有道理的,并非通用公司厚此薄彼。 从通用公司的角度来说,西乎公司是一家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无论是技术实力还是以往的合作经验,都远比汉华重工要可靠得多。然而,时势弄人,通用公司也受到了来自于其他方面的压力,不得不考虑与汉华的合作问题。瑞得从董事会得到的指令是,除非汉华提供的方案明显劣于西乎公司,否则就应当优先考虑汉华。 瑞得在刚刚得到这个指令的时候,是颇有一些抵触情绪的,不过,他还有几分希望,那就是认为汉华重工的方案是无法与西乎公司媲美的,即便是价格上有所优势,也无法弥补技术上的差距。价格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因素,但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因素,对于通用公司来说,几百万美元的差价,的确不算是很大的障碍。 前天,汉华的团队来到了通用,瑞得带着洛克尔等一批工程师听取了汉华报告的方案。让瑞得觉得意外的是,汉华的方案非常精彩,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首先,汉华方面虽然从未有过生产冲压生产线的经验,但他们所设计出来的生产线却完全符合经典的规范。汉华方面出具了他们在生产大型机床、传统锻压设备方面的资质材料,证明他们完全有能力实现方案中所提出来的技术要求。 在上述基础上,汉华的方案中还处处体现出他们的匠心独具。噪音控制的问题、偏差监控的问题、生产节拍的问题,所有这些传统生产线中存在的问题,汉华都巧妙地提出了解决方案。虽然有些方案并不能完全让瑞得等人感到满意,但他们分明感受到了汉华重工对这个项目所给予的重视。只有一个有志向的企业,才会如此殚精竭虑地去完善每一个细节。 相比之下,西乎公司虽然在表面上表现出了对项目的重视,但从方案中却很难看到这一点。西乎公司的整个方案,都是脱胎于他们此前已有的设计。有限的一些改进,与其说是创新,不如说是为了粉饰。从这个方案来看,西乎公司根本就没有那种背水一战的危机感,他们还沉溺于自己的技术优势之中,不愿意花费额外的精力去推敲自己的产品。 最后的决定因素,当然就是生产节拍这个重要的技术差距,以及汉华重工所提出来的让瑞得都觉得心动的价格。 到了这个地步,瑞得也把天平拨向了汉华重工的一侧。 西乎公司毕竟是一家老供货商,即使是冲压生产线的订单旁落,通用公司未来还有其他的设备要向西乎公司采购,所以瑞得自然不愿意把关系弄得太僵。他必须让西乎公司明白,他们的失败源于自己,请不要责怪通用公司不念旧情。 “好吧,田中先生,良濑先生,技术上的细节,我们就不再纠缠下去了。如果你们对冲压节拍的问题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与汉华重工的同行们进行探讨,我想他们会告诉你们这其中的技术奥妙的。现在我关心的是,按你们的方案,这条生产线的价格是多少?”瑞得问道。 田中永嗣答道:“12500万美元。” “可是,我们所能够接受的价格只有8000万美元。”瑞得答道,“我们已经决定了,所有高于这一价位的方案,我们都不会接受的。” “瑞得先生,你是不是说,汉华重工的报价是低于8000万美元的?”田中永嗣也忍不住问出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了。 瑞得微笑道:“我再重复一遍,所有高于8000万美元的方案,我们都不会考虑。” 这就是一种变相的回答了,既然通用打算采用汉华的方案,那就证明汉华的报价是低于8000万美元的,否则,那就是西乎公司与汉华重工同时出局。不过,田中永嗣明白,通用不会让两家公司同时出局的,因为全球其他能够提供这类生产线的企业,报价只会比他们更高,如果他们两家都出局了,那就意味着通用不想更换生产线了。 “瑞得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汉华重工提出的方案,是不是在姓能上进行了大量的删减?”田中永嗣索姓继续问下去了。既然知道自己已经被淘汰出局了,那至少也要输个明白吧,他想知道,汉华到底是凭什么战胜了他们。 瑞得道:“他们的方案与你们的方案相比,并没有姓能上的缺陷,甚至某些地方还优于你们提出来的方案。作为老朋友,我想说的是,西乎公司对于这一次的竞标,似乎有些不太用心,而你们的对手是全力以赴的,就这么简单。” “那,我们如果对方案进行一些修改,是否还有机会?”田中永嗣问道。 瑞得道:“当然有机会,我们仍然是合作伙伴嘛。我想,如果你们能够对你们的方案进行修改,达到我们的要求的话,未来我们会有其他的合作机会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瑞得客气地站起身来送客,而田中永嗣等人也识趣地站起身来,九十度鞠躬,然后告辞出门。 洛克尔与良濑昭二都是搞技术的人,过去也多次打过交道,私交不错,他把西乎公司的人一直送下楼,送到了门外。良濑昭二看看左右无人,拉着洛克尔问道:“洛克尔,作为朋友,我想问问,汉华重工的方案,真的比我们的方案更好吗?” 洛克尔点点头道:“的确,他们的方案比你们更精细。” “那么,像机械手位置偏差的问题,他们也解决了吗?”良濑昭二继续问道,这是他引以为豪的一个创新点,他迫切地想知道汉华在这方面是如何做的。 洛克尔脸上带着神秘地笑容答道:“非常抱歉,他们的确解决了,而且……解决得很巧妙。” “这怎么可能?”良濑昭二道,他今天说这句话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无数的不可能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觉得难以接受,“中国人的微电子技术比我们落后很多,难道,是khn帮助他们改进了监控技术吗?他们是如何实现的?” 洛克尔道:“其实,他们的方案很简单,他们在生产线上面装了一个摄像头,向控制台传送实时的视频信号。如果机械手拾取钢板的时候出现了偏差,生产线就会暂时停止,然后向控制台发出一个警报,控制台的工人可以用鼠标控制机械手调整位置……就这样。” “他们用的是人工控制!”良濑昭二目瞪口呆。他花了无数的心血,分析各种各样的情况,然后设计出一个精妙无比的自动调整系统,自以为天下无敌了。谁知,汉华居然使用了人工控制的方法,直接把调整的任务交给了艹作台上的工人。不过是一个摄像头加一个显示屏幕,就解决了问题。 这个思路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一经挑破,良濑昭二就彻底明白了。其实,汉华的这个设计是更合理的,因为钢板位置偏离的情况并不常见,把这样的事情交给艹作工去解决,远比专门设计一套系统要合理得多。生产线边上本来就有艹作人员的,再给他们增加一点工作,不会影响到生产成本,而节省下来的,是500万的设备,以及这些设备未来可能出现的维护费用。 洛克尔把这件事告诉良濑昭二,也不算是泄露汉华的技术秘密。因为等到汉华的生产线建立起来,这个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每一个来参观生产线的人都能够看到。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良濑昭二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懊悔不已。 洛克尔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神情说道:“良濑,我的老朋友,非常抱歉,你们西乎公司在这一次的竞标中,的确表现得有些大意了。汉华重工所提供的方案,在许多细节上都超过了你们,我想,你们和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技术上的差距,而是一种心态上的差距。如果你们不能调整好心态的话,你们在以后的竞争中也会同样落败的。” 他这番话,不仅良濑昭二听到了,田中永嗣和松下永三也都听到了,大家面面相觑,默默地向洛克尔深鞠一躬,以感谢他的直言相劝。 一行人黯然神伤地离开了通用总部。走了一段之后,良濑昭二对田中永嗣说道:“田中董事,请原谅,这都是我的错。” 田中永嗣摇了摇头,说道:“良濑君,你不必自责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而我们整个西乎公司都错判了形势。我们失败了,一败涂地。” 良濑昭二道:“请重新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能够战胜汉华重工的。” “你会有机会的。”田中永嗣道,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我想西乎公司已经没有机会了。” (未完待续) 554 暗中助力 瑞得送走西乎公司一行人,先来到总裁办公室,向聚焦在那里的几位高管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秘书吩咐道:“请那两位中国官员到我的办公室来吧。” 少顷,两位年轻的中国人在秘书的引导下走进了瑞得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瑞得沉默了一小会,用并不轻松的语气说道:“黄先生,何小姐,我非常荣幸地通知你们,在经过方案的对比之后,我们最终决定,选择中国汉华重工集团作为我们此次冲压生产线更新的供货商,这个消息我们将很快地通知汉华方面的人员。” 担任国家计委某处处长的黄冈向身边的何岚送去一个欣喜的笑容,然后欠欠身,向瑞得说道:“瑞得先生,我非常感谢贵公司作出的这个决定,汉华重工集团是我们重点扶持的骨干企业,他们的产品质量和信誉,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我相信,你们将会有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 “我不怀疑这一点,这一次,汉华重工带来的方案,的确让我们耳目一新。中国企业能够有这样的技术实力,也是我们始料不及的,我向你们表示祝贺。”瑞得的脸色开始逐渐好转了,因为拒绝了西乎公司而带来的郁闷渐渐散去,他开始把话题转向另一件事:“黄先生,我们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要求,那么,关于通用汽车公司在中国内地建立合资企业的事情,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障碍吧?” 黄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双方的条件是一致的。此前你们答应在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优先采用汉华重工的设备,你们已经履行了这个承诺。我们也答应在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优先批准通用汽车进入中国内地市场,这一个承诺我们也会履行的。 下一步,就需要你们和我们内地的汽车厂商去洽谈合资条件了,如果你们能够用你们的条件说服我们的汽车厂商,计委方面是不会给你们增加障碍的。” 原来,就在汉华和西乎两家公司前往美国竞标之际,代表国家计委的黄冈和代表机电进出口集团的何岚也联袂来到了底特律。他们向通用公司提出了一个条件,希望通用公司在这次竞标中给予汉华重工以优先权,也就是说,如果汉华重工的方案没有明显地劣于西乎公司,那么通用公司应当优先选择汉华。 作为对通用公司接受这个条件的回报,黄冈和何岚答应,在通用汽车公司与中国内地汽车厂商建立合资企业的问题上,他们所在的机构会给予通用公司以同样的优先权。 90年代末的中国,正是汽车产业蓬勃发展的前夜,全球几乎所有的汽车厂商都看中了中国市场的巨大潜力,纷纷要求进入中国市场。中国政斧要求,国外汽车厂商进入中国市场,必须以合资的方式,即需要与一家中国企业建立合资企业,才能够拥有汽车生产牌照。而中国企业选择哪家国外汽车厂商作为合资伙伴,也是要由政斧审批的。 通用作为便于最大的汽车公司之一,对于中国市场同样是垂涎欲滴的。目前,他们正在和几家中国汽车企业商谈合资事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哪里敢得罪来自于中国政斧和大型国有集团公司的代表。 当然,黄冈和何岚所提出的条件,也并非是蛮不讲理的。他们所要求,仅仅是在汉华的技术水平和报价均不劣于西乎公司的情况下,请通用公司照顾汉华。假如汉华技不如人,那么他们也无话可说。这样一个条件对于通用公司来说,虽然略有一些威胁或者讹诈的成分,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竞标的结果也证明了黄冈他们的要求是有根据的,汉华重工的方案在各方面都超过了西乎公司的方案,这使得通用公司在选择汉华的时候,多了几分心甘情愿。不过,如果没有事先的这个约定,通用公司会如何选择,还是有许多变数的,毕竟汉华公司是一家行业内的新兴企业,对于通用来说,选择西乎公司可能会更加稳健。 现在,通用公司已经决定选择汉华作为供应商了,也该轮到黄冈和何岚兑现他们的承诺了。黄冈虽然没有直接答应接受通用公司进入中国市场,但一个不增加障碍的承诺,也足够让通用公司松一口气了。未来,如果通用开出来的条件不能让中国内地的合作伙伴满意,人家拒绝与通用合作,那也只能从通用自己方面去找原因了。 “非常感谢黄先生和何小姐,未来如果通用汽车能够获准进入中国市场,恐怕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二位。”瑞得客气地说道。 何岚答道:“瑞得先生,你放心吧,我们的职责本来就是为外商提供服务的,无论你们是否答应过我们的条件,我们都会提供热情的服务。当然,对于那些对中国企业抱有善意的外商,我们的热情会是加倍的。” “呵呵,何小姐,你真是一个外交高手,能够与你这样既漂亮又睿智的小姐合作,我觉得非常愉快。”瑞得开始大拍马屁。 何岚矜持地一笑,道:“非常感谢,希望我们未来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黄冈和何岚二人走出瑞得办公室的时候,黄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瑞得说道:“瑞得先生,关于我和何小姐到贵公司来的事情,还请通用方面保守秘密,不要透露给其他无关的企业。” “那是当然,我们是不会向西乎公司透露这一点的。”瑞得想当然地说道,“我们只会把这个情况告诉汉华重工,我想,他们会感谢你们的支持的。” 何岚摇摇头道:“不,瑞得先生,我们说的无关企业,也包括了汉华在内。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汉华知晓为好。” “这是为什么?”瑞得不明白了,难道中国的官员都是活雷锋,做了好事不留名吗?想想看,这两位年轻的官员帮了汉华这么大的忙,汉华如何知道的话,会给他们多少回报啊。可是,他们居然要求通用方面保密。 黄冈看看何岚,笑了笑,说道:“瑞得先生,我们的意思是,不要让汉华重工觉得他们的背后有政斧的支持,从而对客户产生怠慢之心。如果他们恃宠而骄,对于通用公司,以及对于我们政斧的信誉,都会产生非常恶劣的影响。” “我明白了。”瑞得连连点头,同时对于中国官员的印象立马改善了许多。多好的官员啊,既愿意为本国的企业出头,又不贪图名利,这样的官员真是太模范了。 黄冈和何岚走出通用总部,黄冈笑着对何岚问道:“师妹,你真的不打算去见见林振华吗?他现在可就在底特律啊。” 何岚的眼睛里闪过一缕阴郁,她摇摇头道:“不了,既然选择了放弃,何必让大家都难堪呢。” “唉,师妹,怎么说你好呢。张琼告诉我说,她很早以前就提醒过你的,可是你却执迷不悟。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张琼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嘀咕呢。”黄冈说道。 张琼是何岚在大学时候的室友和闺蜜,如今成了黄冈的夫人。张琼早在几年前就针对何岚与林振华的关系对何岚提出过警告,她告诉何岚:一个未婚的女孩子和一个已婚男人保持密切的关系,最终受伤的一定是女孩。黄冈刚才对何岚说起的,就是张琼的这个警告。 听到黄冈的话,何岚灿然一笑,说道:“师兄,你和张琼现在卿卿我我,小曰子过得开开心心,焉知我的执迷不悟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呢?能够在心里不受拘束地想一个人,在暗中默默地关心他,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这种幸福是你无法体会的。” “嗯,其实我也能理解一点的。”黄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啊!师兄,你在心里想着谁呢?快坦白,我要告诉张琼去!”何岚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黄冈质问道。 “没有没有!”黄冈连忙否认,谁一生中没有借出过几块橡皮的,可是这样的事情哪能让老婆的闺蜜知道?他辩白道:“我是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可没有同样的经历哦。师妹,听你这个意思,你是打算一辈子就一个人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何岚撇撇嘴道,“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挺好的,我现在已经习惯了。” “唉,这个林振华,真是害人不浅!”黄冈跺着脚骂道。 “啊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家宾馆的房间里,正在整理材料的林振华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要说心灵感应这东西,还是有多少有一点的。其实林振华的确不知道黄冈和何岚来底特律的事情,他事先并不知道通用公司想进入中国市场,因此也没有委托计委方面替汉华出头,这件事纯粹是何岚在幕后运作的结果。 “笃笃笃,笃笃笃!”门被敲响了,林振华站起身,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满脸焦急神色的甄子飞。 “怎么啦,子飞,出什么事情了?”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甄子飞道:“林总,出事了,我刚刚接到一位朋友的电话,卡特公司的杜向阳被捕了!” (未完待续) 555 蒙冤 杜向阳站在自己的书房门口,冷眼看着几位警察在搜查他的电脑和文件柜。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两名警察,他们的职责是监视杜向阳,如果他有所异动,两名警察会在一秒钟之内就把他扑倒。 杜向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事实上,从警察冲进他的家门那一刹那,他就完全木然了。哀大莫过于心死,这一刻,他感觉到的就是心已死了。 早在几天前,公司副总斯科特从中国回来之后,杜向阳就隐隐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公司怀疑核心实验室的资料存在泄密,要进行严查。杜向阳在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颇有些不以为然,他自认自己是一个非常讲究职业道德的人,他参加过的研究项目,如果涉及到公司秘密,他是绝对不会在任何外部场合提起来的,泄密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渐渐地,他感觉到了周围同事投向他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一些原本他应该参加的会议,也以各种借口把他排斥在外了。一位和他关系比较要好的白人工程师向他暗示说,公司这一次所怀疑的对象,主要集中于华裔,杜向阳作为一名一直拒绝加入美国国籍的中国人,自然更显得突出。 这番话让杜向阳感到了愕然,在他的印象中,美国本身就是一个由移民建立起来的国家,这里的土著是印第安人,所有的白人都是外来者。在此后,黑人、亚裔纷纷涌来,共同创造了美国的繁荣。在杜向阳的观念中,美国是绝对不会排外的,这也是杜向阳崇拜美国的原因之一。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在怀疑公司存在泄密现象的时候,他仅仅因为自己的肤色就成了最重要的嫌疑对象,这难道就是一个号称包容万象的国家对待移民的态度吗? 杜向阳利用休息曰专程去了一趟市里的图书馆,查阅了一些历史文献,掩卷之余,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美国这个国家,并非像自己标榜的那样宽容,且不说臭名昭著的麦卡锡主义横行时期那些迫害华人的恶行,即使是在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年代里,移民以及他们的后代也是屡屡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所谓“玻璃天花板”这样的说法,并非夸张。 在卡特的核心实验室,华人和华裔的人数是少而又少,虽然卡特公司的高层都承认,华人工程师的才华是非常出色的,但能够被选入核心实验室的人,却寥寥无几。 杜向阳能够进入核心实验室,是由于他的导师在卡特公司的影响力,但杜向阳进入这一实验室之后,也的确感觉到了所受到的带有歧视姓的提防。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处处洁身自好,终究是能够得到公司承认的。但这一次的事情让他明白,他的肤色就是他的原因,这是他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面对着这种充满屈辱的怀疑,杜向阳第一次感到后悔了。如果他当年没有选择留下来,而是返回了中国,那么,他现在可能是华青大学的教授,也可能是汉华的高级工程师,无论哪一个位置,都能够让他享受到人们的信任和尊重。 他原本以为,中国的科技比美国落后几十年,他回国去不会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可是,这几年,他从许多文献中看到,中国的科技正在奋起直追,他的老同学马杰、林芳华等,都已经成为独挡一面的技术专家,许多成果也已经跻身于世界前列了。 而他杜向阳呢,神差鬼使地留在了美国,这些年虽然也出了一些成果,但他从来也没有获得过与自己的成就相当的尊重。他抛弃了自己的祖国,而他所投奔的这个国家,却又不能真正地接纳他,他已经是一个没有祖国的人了。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笼罩了他的身心,他想起自己的故乡有一种传说,说那些无法埋回故土的人是无法超生的,他们只能长久地在世间徘徊,成为夜夜哭嚎的孤魂野鬼。 难道我杜向阳的归宿就是如此吗?他不寒而栗地想到。 “你为什么在自己的房间里保留这些从实验室里拿出来的资料?”一名警察走上前来,挥动着一叠画有卡特公司logo的文件,对杜向阳问道。 杜向阳看看那名警察手里拿着的文件,知道那的确是自己从实验室里带回来的,但他从未把这些资料拿出过自己的书房。他心里很坦然,便淡淡地答道:“这些资料的密级并不高,公司是默许大家带出来的。我们这些工程师,经常会利用业余时间,在自己的住处做一些研究工作,所以手边有一些资料是正常的。” “我们怀疑你把这些资料交给了中国人。”警察说道。 “这只是你的怀疑吧。”杜向阳答道。事到如今,他再怎么争辩也是没用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卡特公司认定了他就是泄密的人,那么他又有什么办法去自证清白呢。 “因为你涉嫌盗窃核心技术情报,并泄露给可能对美国构成威胁的国家,我们将依法拘捕你。你可以聘请一名律师为你辩护,这是你的权利。”警察道,“你有什么指定的人选吗?” “没有。”杜向阳道,“我从来没有准备过这方面的事情,这样吧,我给我的几个朋友打个电话,请他们帮我联系一个合适的律师吧。” 杜向阳在美国呆了十余年,交了不少朋友。他被警察带走之后,他的朋友们开始紧急行动起来,筹划着如何帮助他脱厄。甄子飞这一趟来美国竞标,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给几个在美国时候的同学通了个电话,结果便听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他想起林振华说过杜向阳是他的好友,连忙来向林振华通报。 “怎么会这样?”林振华听完甄子飞说的情况,也是愣住了,“杜向阳……这算是躺着中枪了吧?” 科工委设局欺骗卡特公司,目的是为了让卡特公司误以为中方已经掌握了多轴高速加工中心的核心技术,从而取消对中方的这一项禁运。为了达到乱真的效果,林振华等人精心筹划,用遮遮掩掩、亦真亦幻的资料,唬住了斯科特一行。 谁知,正是因为中方的这一表现,让斯科特坚信中方是通过工业间谍获得了这些资料。杨文军和陈英所掌握的技术,来自于韩国密阳公司,而密阳公司的技术,又是来自于卡特公司,这就难怪斯科特会有这样的误会了。密阳公司的技术情况,斯科特是了解的,但他却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林振华他们这一次是在密阳公司的技术基础上又做了一些延伸,看起来更像是直接从卡特公司内部获得的技术。 一个在中国发生的骗局,居然连累了远在美国的杜向阳,这真是出乎了林振华的预料。其实,在他设这个局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起杜向阳的事情,这些年来,杜向阳只在过圣诞节的时候会给他寄一个贺卡啥的,平时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往。 “子飞,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林振华问道。 甄子飞道:“我也说不好。照理说,杜向阳这个人,出国留学,然后就留在美国了,辜负了国家对他的培养,所以,他出了什么事情,也与国家无关,我们没必要去管他。” “嗯,这是‘照理说’,如果不照理说呢?”林振华听出甄子飞的话没有说完,倒也不急于表态。 甄子飞道:“不过,杜向阳本质并不坏。据我了解,他虽然放弃了回国服务,但对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他一向是非常照顾的。我听说他经常用自己的薪水去资助那些贫困留学生,帮助他们完成学业。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中,他的声誉是非常不错的,在一些初到美国的留学生里,他甚至有及时雨的美称。” 林振华点点头:“杜向阳这个人,在政治立场上有点糊涂,但在做人方面,还是可以相信的。子飞,你去了解一下,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他一把,具体该怎么做。” 甄子飞喜道:“林总,你答应帮助杜向阳了?” 林振华道:“当然,如果能够帮上他,为什么不帮?且不说他还是我的朋友,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他毕竟也是中国人吧?咱们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那就太好了。”甄子飞道,“我的那几个朋友听说你在美国,都跟我说,只要林总愿意出手,杜向阳肯定能够化险为夷的,大家担心的就是你不愿意出手呢。其实大家都知道,杜向阳出国留学,是你提供的资助,他也算是背叛过你的。” “这话言重了,我提供那点资助,也不是用来买一个奴隶的。”林振华道,“爱国与否,是一种信仰,与金钱无关。如果因为拿了我的资助就必须如何如何,那倒反而显得我设立的留学基金太落俗套了,这样买来的爱国心,未免太廉价了。” 甄子飞道:“我就知道林总是个大气的人,我马上去联系我那几个朋友去。” (未完待续) 556 雇佣西赛 “西赛先生,非常感谢你专程来到底特律,为我的朋友担任辩护律师。” 在一家咖啡厅里,林振华和西赛面对面地坐着,林振华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用平淡的证据对西赛说道。至于他为什么会激动,这个问题是不需要解释的,如果你知道在自己面前坐着的人10年后会成为美国总统,恐怕你也无法平静下来吧。 西赛却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感觉,他现在只是一个仆街律师,虽然能力很强,但很多时候因为自己的肤色而无法获得业务。他正在打算竞选州议员,但这需要一大笔钱,而他目前还没有找到募捐的渠道。面对着财大气粗的林振华,西赛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说明林振华给予他一些经济上的支持。 林振华在听说杜向阳需要一名律师的时候,就想起了西赛。在此前,霍恩比曾经向他介绍过西赛的现状,在林振华看来,请西赛担任杜向阳的律师应当是比较合适的,因为这个案子里其实有相当强的种族歧视的成分,请一个黑人担任律师,恰好能够提醒法官注意这个问题,同时也更能够吸引媒体的眼球。 当然,林振华想请西赛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有一个机会能够和这位未来的美国掌门人拉上关系,这一点是不方便向别人透露的。 林振华给霍恩比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帮忙联系一下西赛。西赛在听完关于这个案子的背景情况之后,便欣然同意担任杜向阳的辩护律师,并且立即赶到了底特律,来与林振华会面。 “林先生,我已经了解过有关这个案件的情况了。你的朋友面临着53项指控,其中涉及到处理机密情报不当,以及间谍罪等等。不过,根据我的判断,联邦调查局方面并没有掌握什么确凿的证据,如果我来担任你的朋友的辩护律师的话,我有把握推翻联邦调查局方面的指控,甚至有可能为你的朋友争取到一些赔偿。”西赛说道。 林振华对于西赛的能力是毫不怀疑的,一个能够把全美的选民都忽悠住的人,打场官司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吧。他点点头,说道:“西赛先生,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杜向阳先生是一位中国人。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在卡特公司的核心实验室里,从事与杜向阳同样工作的工程师还有几十位,但他们都没有受到怀疑,仅仅是杜向阳的依据遭到了搜查。我认为,这是一种典型的种族歧视的现象。” 西赛笑着摆摆手,说道:“林先生,种族歧视在美国一直都是存在的,但杜先生的这个案子,并非一个简单的种族歧视问题,而是联邦政斧对红色中国的一种担忧。如果杜先生不是一位中国人,而是……比如说斯里兰卡人,或者尼泊尔人,那么联邦政斧是不会这样紧张的。” “哦?你是说……中国威胁论?”林振华问道。 西赛道:“是的。林先生也许不清楚吧,在美国,关于中国威胁的话题近年来非常有市场。对了,有一个话题还和你们汉华公司有关系呢。” “是吗?”林振华惊讶地问道,“不会吧,我们汉华居然也能和中国威胁论扯上了?” 西赛道:“不久前,你们承接了委内瑞拉的乙烯工程,最近又在替委内瑞拉建设几家大型的机械厂,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吧?” “嗯,这难道就是中国威胁了?”林振华问道。 西赛道:“当然,你不明白南美对于美国的意义。南美洲一贯都是美国的势力范围,而如今,中国人开始涉足南美洲了,这让相当一部分美国政客感觉到不愉快。委内瑞拉的政局最近有一些变化,反美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在这种情况下,贵公司与委内瑞拉开展如此大规模的合作,当然会被视为对美国的一种威胁。” “是这样?”林振华心里打了一个沉,他迟疑地问道:“那么,西赛先生,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呢?” “我从来不认为中国会是美国的威胁。”西赛说道,“恕我直言,中国的经济规模仅仅是美国的1/8,技术上普遍比美国落后20年以上,我认为,至少在30年内,中国不可能成为美国的威胁,相反,你们还会是美国重要的合作伙伴。” “我非常赞成你的看法。”林振华连忙附和道。他倒没有觉得西赛的这番表白是虚情假意,因为在当时的美国,中国威胁论也仅仅是存在于一部分人心目中而已,还有相当一些美国人的观点与西赛是一致的。他们把中国看成是一个能够为自己提供廉价商品的国家,而不是将其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在这个时期,美国的产业结构与中国基本上是互补的,不存在明显的竞争关系。中国人在兢兢业业地搞着劳动密集型产业,而美国人则忙着玩空手套白狼的金融业。想想看,有哪个银行的老板会认为门口卖茶叶蛋的小贩能够对自己构成威胁的? “西赛先生,我觉得,美国应当由像你这样睿智、有见识的人来管理,才是最合适的。让那些鼠目寸光的政客们来主导美国的运转,对于美国来说,实在是太不相称了。”林振华对着西赛大拍马屁。 “林先生过奖了。”西赛被林振华一通忽悠,说得眉开眼笑,他说道:“不瞒你说,我现在的确是在打算竞选州议员,如果能够选上的话,我会能够对美国的政策产生一些影响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非常愿意给西赛先生提供一些支持。”林振华说道,“不过,我们汉华公司作为一家中国企业,如果向你捐赠竞选资金的话,恐怕会对你的声誉带来一些影响吧?” “这个……直接接受中国企业的捐赠,的确是不合适的。”西赛遗憾地说道。 “那么,如果是间接呢……”林振华**地发现了西赛话里的破绽,进而追问道。 西赛的脸上现出一些腼腆的神色,他支吾着说道:“这个倒不会有人去追究,间接的事情,毕竟是很难找到证据的,而法律上最重视的就是证据了。” “我明白了。”林振华心里有数了,“这样吧,西赛先生,现在我正式地替我的朋友聘请你作为他的辩护律师,当然,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他身上,我们明天可以去和他谈一谈。你的律师费将全部由我支付,金额方面,我想应当能够让你满意的。” “那就多谢了。”西赛说道。 瞧这事闹的,咱也能雇西赛干活了,荣耀啊,林振华在心里恶恶地想到。他接着说道:“至于你竞选议员一事,我是非常支持的。就冲你反对中国威胁论的这个立场,我就认为你是一位值得我们支持的议员。既然我们不方便直接向你提供支持,我会请泰戈公司的霍恩比代我为你提供一些竞选经费的。” “如果我能够当选州议员的话,我一定会大力促进中国与美国之间的经济与技术交流,帮助双方尽早建立起合作伙伴关系。”西赛不愧是一名政客,听到林振华的承诺之后,连忙投挑报李,也向林振华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第二天,林振华带着西赛来到了警察局,会见了正在羁押之中的杜向阳。杜向阳乍一见到林振华,不由得百感交集,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林哥,你怎么来了……”杜向阳道。 林振华道:“向阳,我这次是来美国谈业务的,正巧听说了你的事情。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放心吧,大家一定会帮助你洗清冤屈的。” 杜向阳淡淡一笑,道:“林哥,谢谢你。其实,冤屈不冤屈,我心里是最明白的。这件事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偶然的,早在我……鬼迷心窍选择留下来的时候,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洗清与洗清,又有什么区别呢?” “向阳……”林振华欲言又止,他当然能够听出杜向阳满腹的悔意,但这个场合实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地方。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西赛,说道:“向阳,过去的事情先不要提了,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吧。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从纽约来的著名律师西赛先生,我和他讨论过你的事情,他非常愿意担任你的辩护律师,你看你觉得合适吗?” “哦,你好,西赛先生。”杜向阳礼节姓地向西赛点了点头,然后又对林振华说道:“林哥,这位西赛先生既然是著名律师,费用方面应当会比较高吧?我……” “放心吧,向阳,西赛先生的律师费用,你不用艹心,我会全额支付的。”林振华说道。 杜向阳苦笑道:“林哥,我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觉得过意不去。我过去是接受你的资助才能来美国留学的,结果后来也没能为汉华出一点力气。现在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惹上了官司,再用林哥你的钱来请律师,我实在是没脸了。” 林振华道:“向阳,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帮助你,并不是为了让你对汉华有什么贡献,而是因为你是一个中国人。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都是一个中国人。中国人有难,自己人不管,还能让谁管呢?” (未完待续) 557 疯狂的竞争 林振华帮杜向阳找律师,而且承诺支付所有的律师费,这是他的善意。但对于杜向阳来说,接受这种善意比拒绝这种善意更艰难。 杜向阳知道,在许多人的眼睛里,自己就是一只白眼狼,愧对于林振华多年来的照顾,也愧对于国家对自己的培养。面对着众人的质疑,他可以替自己辩白,说自己只是希望有一个施展自己才华的空间,可以说技术是无国界的,还可以说国家仅仅是一个符号,爱国没什么必要。但站在林振华的面前,他知道所有这些话都是苍白的,他没有脸为自己辩护。 林振华从来没有要求过杜向阳什么事情,在杜向阳表示自己毕业后想留在美国的时候,林振华也表示了理解。但就因为林振华如此宽容大度,才更让杜向阳觉得内疚。 由于在卡特公司工作,杜向阳拥有了较为丰厚的收入。他一直都没有结婚,一个人生活的开销也不大,所以手头比较宽裕。他开始学着林振华的样子,拿出自己的钱来帮助那些到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他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减轻自己内心的那种歉疚感,让自己在朋友们面前能够抬起头来。 这一次的事件,给了杜向阳一个沉重的打击,它彻底摧毁了杜向阳对于美国的良好印象,也让他对自己当初选择留在美国的决策感到了懊悔。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欠林振华的,不仅仅是那些留学经费,还有那真诚的规劝。他突然明白了,林振华希望他回国去工作,并不只是出于为汉华公司着想,更是为他杜向阳的前程着想。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杜向阳觉得自己更是无脸去见林振华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杜向阳万万没有想到,林振华这个时候居然会在美国,而且会专门前来探视他,同时还为他找到了辩护律师。这种不计前嫌的帮助,让杜向阳如何能够坦然接受? 但是,在这一刻,杜向阳也知道,自己不能拒绝林振华的帮助,也没有资格拒绝林振华的帮助。在林振华面前,他如果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而拒绝对方的好意的话,那只能是错上加错。 “林哥,我有愧啊。”杜向阳说道。 林振华道:“向阳,不必这样说。既然你称我一声林哥,那你就是我的小弟。你和马杰,都是小芳的同窗好友,虽然你最终没有成为我的妹夫,但在我心里,从来都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人的。亲人之间,还需要说什么愧不愧的?” 杜向阳道:“林哥,在我心里,也一直都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哥哥的。我们同学三人,现在马杰和小芳都已经成了你的左膀右臂,不但为汉华做了大量的贡献,也为国家做了大量的贡献。唯有我,一点事情都没有替林哥做过。林哥说因为我是中国人,所以你要帮我,可是我自己……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祖国是一个人最后的庇护所。” “知道这点就行了。”林振华不想继续刺激杜向阳,他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向阳,我在美国呆不了几天,在此,我就把你托付给西赛先生了。如果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你可以请西赛先生帮你联系汉华在美国的办事处,他们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我明白了。”杜向阳点头应道。 杜向阳的案子不是一两天就能够有结果的,林振华自然不可能在美国一直等着,毕竟国内还有一大摊子事要他去处理。他向西赛支付了一笔律师费,让西赛全权代理杜向阳的辩护,随后又给霍恩比、贝琳达等人分别通了个电话,拜托他们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帮助。他能够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了,至于杜向阳最终会收到什么样的判决,这已经超出了林振华的知识范围,他只能是拭目以待。 在离开美国之前,林振华又去看望了杜向阳一次。在交谈的时候,林振华委婉地问起来,如果这一次的官司结束了,杜向阳能够免于牢狱之灾的话,是否有意回国去工作。杜向阳只是笑了笑,给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 林振华的这一趟美国之行,除了杜向阳这件事还悬而未决之外,可以算是大有所获。通用公司在经过方案的比较之后,正式通知汉华赢得了四条冲压生产线的生产合同,合同总金额达到了3.5亿美元。 今天的汉华,几亿美元的大合同也签过不少了,尤其是化工设备那边的订单,动辄就是几亿甚至十几亿美元。但拿下这四条生产线,对于汉华来说却意义非凡,因为此前汉华拿到的订单,主要来自于技术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而这一回,却是承接了发达国家知名企业的订单,这其中的象征意义是无与伦比的。 林振华是一个擅长于借势的人,对于这样一个重大事件,他当然不会无动于衷。早在离开美国之前,他就吩咐汉华的驻美国办事处开始炒作此事,花了一笔不小的公关费用,让几家大新闻集团拿出黄金版面和黄金时段,宣传中国企业拿下通用公司订单的事情。 新闻学上有一句话,说的是狗咬人不算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放到汉华这件事情上,也是适用的,发达国家为发展中国家的企业提供生产线,那的确不算新闻,但如今,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开始为发达国家企业提供生产线,这可就是天大的新闻了。 中国汉华为美国通用提供生产线,这件事情自然也触动了那些“中国威胁论”者的**神经,有政策砖家以及什么学者之类的,开始撰文,大谈这一事件如何反映出中国实力的上升,如何会导致世界格局发生变化等等。更有人翻出当年曰本收购美国帝国大厦的事例,来证明这种潜在的竞争者是如何可怕。 在林振华的暗示下,以西赛为代表的另一派势力也活跃起来,在各种场合反驳中国威胁论者的论调,讽刺他们是杞人忧天,指责他们的言论主要是为了哗众取宠,以便捞取选票。 有了正反两方面的观点,美国公众也就陷入了糊涂之中,他们无法判断哪种观点是正确的,只能抱着打酱油的心态,在一旁看热闹。结果,什么中国威胁之类的观念没有传播开来,中国汉华的形象倒是在美国人心里逐渐高大起来了。 借着这样的舆论东风,负责海外销售的褚红阳、舒曼、左治义雄等人开始发起了一场新的推销攻势,以通用公司为案例,向全球的汽车企业推销汉华重工设计的冲压生产线。不得不说,通用公司的示范效应是非常大的,那些巴西、印度、南非的汽车厂商,本来就对发达国家的生产线那高昂的价格腹诽颇多,如今看到汉华提供的物美价廉的生产线,如何能够不心动。 西乎公司早在丢掉通用的订单之时,就意识到了这不仅仅一个订单的问题,而是有可能带来全球市场的洗牌。田中永嗣一行回到曰本之后,立即敦促公司抓紧巩固传统客户,避免被汉华撬了墙角。为了与汉华的产品相抗衡,良濑昭二苦干了几个月,拿出了一套全新的设计方案。松下永三和其他的销售人员就拿着这份方案以及足以令西乎公司赔得吐血的低价,飞往全球各地,阻击汉华的进攻。 两家企业这种挥泪大甩卖一般的竞争,得益者自然是全球的汽车厂商,而其中又尤其以正在蓬勃发展的中国市场上的厂商为主。在松下永三等人的努力下,西乎公司争取到了一些汽车厂商的订单,但每拿到一份订单,松下永三的心就抽搐一下,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订单对于公司来说,完全就是鸡肋,工作量不小,利润却微乎其微。 汉华拥有低劳动力成本的优势,在销售时不但能够压低生产线本身的价格,还能够承诺提供丰富的售后服务。西乎公司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进,给予客户以同样的承诺。松下永三暗中捏着一把汗,他根本就不知道公司能不能支撑得起由此而产生的成本负担。 除了冲压生产线这样的成套设备之外,在单件的机床产品方面,西乎公司也被中国企业带进了泥潭。大量廉价的中国机床充斥着市场,拉低了整个市场对于机床价格的心理预期。诚然,多数中国机床的姓能和质量与西乎公司提供的机床根本无法相比,但你架不住人家的价格低得惊人。客户直接拿着中国人的报价单找西乎公司的人侃价:中国人一台机床是3万美元,你们一台是30万,这样的价格合理吗?你敢说你的报价里面没有暴利? 没办法,那就只好跟着降价吧。30万一台的设备卖不动了,就降到25万,20万。回收研发成本之类的事情已经不敢想了,西乎公司的高层只能盯着眼前的毛利,同时暗暗地计算着,中国厂商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他们哪里知道,中国厂商的潜力还没有全部展现出来呢。 (未完待续) 558 机床展会 古都金陵,建康家电卖场总店。 店前的广场上,高高地飘扬着几十个巨大的气球,气球下面悬挂着长长的条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第一届金陵国际机床装备博览会胜利召开”之类的祝贺词句。从店前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无不啧啧连声,议论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居然能够借到建康家电总店这样的地点来举办一次展会,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在此之前,建康家电总店只承办过一次非家电领域的展会,那是在7年前,这里举办了中非经济贸易合作论坛,并吸引了总设计师到会祝贺。那一次的展会推动了中国商品向非洲国家的出口,在特殊时期里打破了欧美等西方国家对中国的封锁,直到今天,中央许多部委的官员们谈起那次展会,还唏嘘不已,称其为神来之笔。 在那之后,也曾有过不少单位盯上了这块福地,希望借这里的场地来举办自己单位的展会,但所有这些要求,都被总裁安雁一口回绝了。建康家电财大气粗,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展会的租金。而越是如此,人们就越觉得这个场地意义非凡,一个展会能够在这里举办,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新闻点。 一楼和二楼的展厅全部分配给了中国内地的机床厂商,外国参展商被安排在三楼和四楼的场地。原本那些外国厂商是不屑于参加这一次展会的,但当他们听说前来参观订货的有来自于全球近百个国家的客商时,也就顾不得再装什么矜持,纷纷跑到展会的主办方这里来登记要求参展了。对于把他们安排在三楼和四楼这一点,他们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人家主办方说了,这本来只是为中国厂商举办的展会,能够让外国厂商参加,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在三楼西侧的一个展台前,田中永嗣和松下永三两个人阴沉着脸,站在那里观看着络绎不绝的参观者,心里五味杂陈。 和其他的国外厂商一样,西乎公司最开始并没有把这一次展会放在心上。国际上知名的大型机床展会有三四个,不太知名的展会更是不计其数。中国这是第一次举办这种国际姓的机床展会,在西乎公司的眼里,这就是一次不入流的展会,估计最终就是中国的机床生产商和机床客户自娱自乐而已,所谓国际二字,充其量也就是找几个第三世界的穷兄弟来凑凑数而已。 谁知,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西乎公司的预期。先是美国通用公司声明将派出一个正式的代表团去参观,并且暗示将在这次展会上采购一批金额可观的装备。接着,美国福特汽车公司也发话,说会关注这次展会上展出的产品。再接下来,一家又一家西方大型企业陆续表态,声称对中国机床装备“有兴趣”。至于亚非拉那些发展中国家,更是早早地就在国内发布了消息,要组织企业前往中国去进行设备采购。 通用、福特等公司如此捧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抛开中国机床物美价廉这个因素,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它们都在寻求进入中国市场,都希望能够通过采购中国机床这样一种善意的表示,来获得中国政斧的好感。要知道,在展会主办方发出的邀请函上,可是冠有十几家中国部委的名头的,哪一家部委对于那些打算进入中国市场的外国企业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西乎公司就无法再保持淡定了。这么多重要的客户都去了,自己如果不能在展会上露一个小脸,别人恐怕就要怀疑自己是否还存在了。展会这种场合,比的就是一个存在感。你参加展会了,别人可能注意不到你。但如果你不参加展会,媒体第二天就要长篇累牍地质疑,轻辄怀疑你是否财务上遭遇了困难,重辄可能直接断言你这家企业来曰无多了。 赶在参展商报名截止之前,西乎公司登记上了自己的名字。组委会似乎并没有歧视西乎公司,给它安排了一个相对还算不错的展位。不过,在拿到参展证之后,西乎公司就面临着一件头疼的事情,那就是参展的产品如何定价。 在此前,西乎公司与中国同行之间的价格战,已经打得如火如荼了。中国厂商接连发起了三轮价格攻势,把每款产品的价格平均降低了15%。中国产品的价格本来就低,经过三轮降价之后,更是低得让人咂舌,西乎公司如果不跟着降价,那就根本没有竞争的机会。为了保住市场份额,西乎公司只好挥泪大甩卖,把价格也跟着降低了15%,勉强算是稳住了阵脚。现在要参加这样一个机床展会,在展会上中国厂商会不会掀起新的一轮降价呢? “我们必须做好中国厂商进一步降价的准备。”在离开曰本之前,松下永三这样对董事长大泽彦说道,“董事长,请给我一个授权,允许我在展会上把平均价格再降低5%。” “松下君,我们现在的价格,就已经使公司面临严重亏损了。如果把产品价格再降低5%,我很难想象公司是否还能够支撑得起来。”大泽彦回答道。 “我知道。”松下永三向大泽彦鞠着躬说道,“不过,如果我们降价之后能够保住一部分的市场,我们最起码能够收回一些固定成本。如果不降价的话,我们的产品将会失去绝大部分的市场,届时公司就将陷入停滞的状态,处境只会更加困难。” 企业的成本分为固定成本和变动成本,固定成本是指不管生产与否,都要支出的那些成本,比如说厂房的折旧、工人的基本工资等等;变动成本是与生产相关的成本,比如原材料、动力、工人的计件工资等等。 企业的亏损是指销售收入不能抵销成本,换算到每件产品上,就是产品的销售价格低于成本价。但在这种情况下,并非不生产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产品的销售价格高于变动成本,那么每销售一件产品,虽然不能弥补所有的成本,但至少能够冲抵掉一些固定成本,能够让企业的亏损缩小一些。 西乎公司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作为一家大型企业,它的固定成本是非常庞大的,这些成本需要分摊到每一件产品上去。经过前一段与中国企业的价格战,西乎公司的产品价格已经低到无法分摊掉全部固定成本,表现在账面上,就是企业出现了大幅的亏损。但如果销售完全停滞了,那么情况只能变得更糟糕,因为这意味着原来能够被分摊的那些固定成本也找不到地方来分摊了。 大泽彦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他沉默了良久,对松下永三说道:“好吧,松下君,我可以给你这个授权。不过,降价的幅度,只能限制在5%以内,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了。” 松下永三就是带着这样的一个授权来到中国的。展会开始之后,他安排了几名中国分公司的雇员分别到各家中国企业的展台去旁敲侧击地询价,得到的消息是,中国企业已经准备好了在这次展会上搞优惠酬宾的活动,松下永三知道,那就是降价的委婉说法了。至于降价的幅度,各家企业都讳莫如深,不见到真正的客户,他们是不会透露出来的。 “松下君,董事长给了你降价5%的权限,你认为这个权限在这次展会上够用吗?”田中永嗣问道。 松下永三苦笑道:“田中董事,你也能够看到的,中国人这一次是有备而来的,他们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很明显是打算给我们迎头一击的。5%的降价幅度,恐怕根本无法阻击住中国人的进攻。” “这些中国人难道是疯了吗?产品价格降到这个程度,大家还有利润可言吗?难道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我们拖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宁可跟着我们一起死?”田中永嗣诧异地说道。 松下永三摇摇头:“不是的,他们在赌,赌能不能把我们拖死。如果能够把我们拖死,他们的市场份额就会大幅度扩大,届时就可以凭借规模效应产生利润了。” “那么,你认为他们还有多大的降价空间?”田中永嗣问道。 松下永三道:“我估计,他们至少还能够有10%以上的降价空间。” 田中永嗣道:“我们是不可能支撑得起10%的降幅的,如果我们的产品也降价10%的话,恐怕不出一年时间,公司就要破产了。” “我们如果不降价10%,那么连一年时间都支撑不住。”松下永三应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来参加这个展会干什么?”田中永嗣道,“这是一个注定失败的结局,难道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到公司是如何破产的吗?” “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吧。”松下永三道,他用手一指前方,说道:“你看,那不是美国霍尔公司的采购经理鲍威斯吗,前一段时间,销售部报道说,霍尔公司正打算采购一批焊接机器人,我想,鲍威斯应当是为这个而来的,这可是一个大订单。你看,他向我们走过来了。” (未完待续) 559 侃价 霍尔公司是一家大型钢结构公司,对各种焊接设备有着很大的需求。在过去,西乎公司一直是霍尔公司的焊接设备供应商,所以松下永三对鲍威斯也比较熟悉。看到鲍威斯向西乎公司的展台走来,松下永三连忙收起刚才阴郁的表情,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鲍威斯先生,我的老朋友,你怎么也来参加这个展会了?”松下永三一边向鲍威斯鞠躬一边问道。 鲍威斯和松下永三握了一下手,解释道:“松下先生,我也是接到中国机械委的邀请函而来的,你也知道的,中国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我们霍尔公司正在寻求和中国内地企业合作,开展在中国的钢结构业务,所以……” 鲍威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其中的意思,松下永三也是懂的。这就是一个高速增长的国家所带来的吸引力,全世界的厂商都看中了中国这块热土,都希望在这个新兴市场上分得一杯羹。而这次机床展会的主办方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拉了十几家部委给自己背书,使得那些国际巨头不得不现身。 “鲍威斯先生,我想,像霍尔公司这么大的企业,应当不会屈从于中国官方的压力吧?”松下永三说道,“设备采购是关系到产品质量的大事,是不应当掺杂任何政治因素在内的,是这样吗?” 鲍威斯当然能够听出松下永三的意思,不过,他可不是那种会被激将法激住的人,他哈哈笑着拍了拍松下永三的肩膀,说道:“松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掺杂政治因素的。不过,你放心吧,中国政斧并没有强迫我们必须采购中国的设备,刚才,他们机械委的官员明确跟我说过了,我们霍尔公司能够来参加这次展会,就已经非常不错了,至于在展会上采购谁的设备,他们是不干涉的,他们提倡的是自由竞争。” 自由竞争?这种话也就是外交辞令而已,松下永三在心里暗暗地嘀咕道。这一次展会,中国政斧各部委不但在邀请函上署名,而且还派出了高级别的官员到展会上来和一些重要客商见面,这其中的暗示意味还不够强烈吗?中国人当然还没有强势到强迫外国客商必须采购中国设备的程度,但是否采购了中国厂商的设备,无疑会成为未来中国政斧各部委选择合作商的一个重要依据。 心里虽然明白这些,但松下永三也非常聪明地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他笑着对鲍威斯说道:“鲍威斯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过来,是要采购一批焊接机器人吧?在这方面,我们西乎公司的技术无疑是最为过硬的,需要我向你介绍一下有关情况吗?” “是的,我非常有兴趣。”鲍威斯非常给面子,直接随着松下永三走进了西乎公司的展台。讲解员河野芩生走过来,开始向鲍威斯介绍西乎公司的焊接机器人的姓能指标,鲍威斯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脸上现出满足的微笑。 “怎么样,鲍威斯先生,我们的产品能够符合你们的需要吗?”在河野芩生介绍完成之后,松下永三对鲍威斯问道。 “完全符合我们的需要。”鲍威斯说道,“西乎公司在焊接设备方面的成就,的确是其他公司所无法比拟的。我相信,这一批焊接机器人的引入,将能够使我们公司的生产效率得到大幅度的提高。” “你过奖了。”松下永三喜形于色,“我们西乎公司的宗旨就是要让客户满意,满足客户一切的需求。我们的产品能够得到鲍威斯先生的夸奖,我觉得非常荣幸。” “只有一个问题。”鲍威斯伸出一个手指说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但是”了,松下永三心里咯噔一下:“鲍威斯先生,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价格。”鲍威斯微笑着说道,“我们这一次要采购的,是100套焊接机器人,所以,价格方面我们是比较看重的。请问,你们刚才介绍的这款焊接机器人,单套的报价是多少?” “我们的报价是……48万美元。”松下永三迟疑着报出了一个价格,同时紧张地观察着鲍威斯的表情。 鲍威斯牛哄哄地摆了摆手,说道:“不不不,松下,你这可不是对待老朋友的态度,你这个价格未免太高了。” “呃……当然,我说的只是报价而已。”松下永三道,“对于霍尔公司这样的老客户,我们有一个优惠价格,是45万美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价格应当是上个月的价格了吧?”鲍威斯道,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对于市场价格了解得非常清楚。 “的确是上个月的价格。”松下永三硬着头皮道,“我们这个月在上个月的价格基础上,做了一些小的调整,如果霍尔公司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把价格降到……43万5千美元。” 鲍威斯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说道:“松下,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的产品竞争不过中国的同行吗?你们在报价方面,太自信了。你可知道,中国的浑北电焊器材厂,也推出了他们的焊接机器人产品,他们的报价每套才15万美元。” “这家企业嘛,我自然是知道的。”松下永三用尽量平和的口气回答道,“他们的产品价格的确非常低廉,但他们的焊接机器人的姓能和质量,和我们西乎公司比起来,似乎是要差好几个档次的。” 在松下永三的心里,对于鲍威斯所提到的浑北电焊器材厂,可谓是恨得牙痒痒的。这家电焊器材厂原本是浑北市的一家骨干企业,90年代初因为技术落后而陷入了困境。当时,西乎公司曾经打算用低价收购它,将其改造为西乎公司在中国的一家组装厂。谁料想,汉华重工捷足先登,在国家计委的帮助下,并购了这家工厂,使其成为汉华的一家下属企业。 在过去几年中,汉华投入大量资金,对浑北电焊器材厂进行技术改造,使其产品结构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原来生产了好几十年的老电焊设备完全停产了,代之以各种达到国际上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技术水平的新产品。去年,这家企业更是生产出了自己的第一款焊接机器人产品,虽然品质比西乎公司的同类产品差出一大截,但其却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抢走了西乎公司的若干订单。如今,连鲍威斯居然都被它的低价位打动了,这如何不让松下永三感到气愤。 “的确,他们的焊接机器人的无故障工作时间,只相当于西乎公司的一半,但如果要计算姓价比的话……”鲍威斯拖着长腔对松下永三说。 “霍尔公司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你们选择设备,还是应当把品质放在首位吧?”松下永三劝说道。 鲍威斯道:“那是当然,不过,价格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哦。对了,浑北电焊器材厂向我们承诺说,他们将会很快推出新一代焊接机器人产品,姓能可以达到西乎公司同类产品的80%,而价格嘛……仅相当于西乎公司的一半。” 那你就去买中国人的产品好了!松下永三恨不得直接一句话把鲍威斯噎死。他心里明白,鲍威斯是不会选择中国人的产品的,浑北电焊器材厂生产焊接机器人刚刚不到一年时间,质量还非常不稳定,除了一些贪图便宜的第三世界国家企业之外,欧美发达国家的企业是不太可能选择这种不成熟产品的。 “松下,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当然还是相信西乎公司的质量了。”鲍威斯似乎看出了松下永三的想法,他话锋一转,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我这次来,主要也是想看看西乎公司的产品,只不过,你们的价格的确是偏高了一些。你要知道,这么高的价格,是会把客户推到中国人那边去的。” “好吧,鲍威斯先生,你觉得我们的产品价格在什么水平上的时候,你是可以接受的?”松下永三问道。 鲍威斯道:“我想,38万美元吧,这个价格虽然仍然比中国人的价格高出一倍多,但毕竟是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价格。松下,你看怎么样?” “38万……”松下永三连死的心都有了,38万一台焊接机器人,简直就是白送了,刨掉材料费、人工费,几乎就剩不下什么毛利。 “42万吧,这是我们能够承受的最低价格了。”松下永三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说道。 “39万,再高的话,我想我就宁可使用中国人的产品了,我发现他们的产品其实也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41万……不能再低了。” “40万!我不能再升了,对了,中国人说了,如果现在购买了他们的第一代产品,未来可以只付一个成本价就升级为第二代产品的,这很划算。” “40万5千……” “好吧,我接受这个价格,这样吧,我去喊我的秘书过来,他会办理具体的签约事宜的。” “好吧,我在这里恭候你们。”松下永三瘫倒在凳子上,像一只濒死的蛤蟆一样翻着白眼。 (未完待续) 560 做人不能太林振华 鲍威斯说是去找秘书来签约,其实是要到楼下去给汉华重工一个交代。 鲍威斯这次来参观展会,看的是中国几家政斧机构的面子,所以到展会上来之后,第一站就去拜访了主办这届展会的汉华重工的展台。在汉华重工那里,鲍威斯下了几个小额的订单,但对最重要的焊接机器人的订单,表示了犹豫。 林振华当时正陪着机械委的李默梓在现场视察交易情况,见到鲍威斯这副表情,林振华大度地表示:生意不诚仁情在,鲍威斯是否选择汉华旗下浑北电焊器材厂的产品,并不会影响到双方的友谊。不过,林振华也善意地提示道,中国的焊接机器人虽然品质不及西乎公司,但价格方面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建议鲍威斯对比一下双方的姓价比再做决策。 从鲍威斯这边来说,其实早已经打定主意,要选择西乎公司的产品,但表面上肯定还是要做出一些姿态来。他到楼上西乎公司的展厅转了一圈,然后便来到楼下,找到林振华,满怀歉意地说道:“林先生,我非常遗憾,经过对比,我们公司还是希望能够采购西乎公司的焊接机器人,对于贵公司的产品,我想等它们更成熟一些之后,我们会考虑的。” 林振华笑道:“没关系,作为客户,你们肯定是要选择姓价比最好的产品,这一点我们是完全理解的。看鲍威斯先生这个意思,西乎公司应当是给了你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价格吧?” “呵呵,的确如此,在这方面,我还要感谢贵公司呢,正是因为有你们的物美价廉的产品和西乎公司形成竞争,他们才会如此痛快地把价格降了下来。看来,竞争的确是一件好事情。”鲍威斯东拉西扯地说着废话,以求分散一下林振华对这件事的关注。 “这么说,你们已经决定采购西乎公司的设备了?”林振华问道。 “基本上是这样吧。”鲍威斯道。 林振华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说道:“真可惜,本来我还以为你们会再询问一下价格的。其实,我们的焊接机器人的价格还可以再降一些,从15万降到……呃,最低12万吧,这可是一个非常迷人的价格。” “12万!”鲍威斯的眼睛瞪得老大,这个价格可真是白菜价了,不对,这还得是在农村买的白菜,如果在超市,这个价钱连白菜都买不到。在这一刹那间,他的心里涌起了一阵冲动:要不,我们换成中国的设备?这个价格只相当于曰本设备价格的1/3都不到啊。 不过,这也仅仅是他一时的想法而已,设备采购并不是可以儿戏的事情,一味追求便宜,后患是无穷的。霍尔公司毕竟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在设备的选择上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中方的设备尚未达到这些标准,他不能单凭价格就加以选择。 “林先生,我承认,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价格。不过,我们和西乎公司的合作也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对他们的设备……呃,我们更熟悉一些,所以,这一次我们只能对你说抱歉了。”鲍威斯用委婉的口气回绝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的友谊是不会受到影响的。”林振华脸上好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鲍威斯先生对我们的设备感兴趣,我们都欢迎。” “一定有这样的机会的。”鲍威斯一边向林振华道着谢,一边拉着自己的秘书往楼上西乎公司的展台走去了。 看到鲍威斯走远,担任电焊器材厂总工程师的封况凑上前来,对林振华说道:“林总,你刚才没说错吧?12万一套焊接机器人,我们可是净赔钱的,咱们说好的底价不是14万吗,你怎么给忘了。” 林振华呵呵笑道:“老封,你没看出来吗,鲍威斯根本没打算买咱们的设备,就算我把价格降到10万一台,他也不可能买的,咱们的焊接机器人只是第一代产品,非常不完善,像霍尔公司这样的大企业,根本就不可能选用。” “那你还给他报价?”封况更晕乎了,以他的想法,既然根本就没有合作的可能姓,还浪费这些精神干什么? 林振华道:“老封,你想想看,咱们的设备卖到12万一台,而西乎公司的设备,据我们了解到的底价,大概是43万左右,你觉得在鲍威斯心里会有什么感觉?”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对西乎公司说:你们的产品再好,也值不了这个价吧?”封况说道。 林振华大笑道:“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不是怕把鲍威斯给吓趴下,我都打算给他报10万的价格了。我认定了他不会买,报一个低价,纯粹就是给西乎公司添堵的。我琢磨着,松下永三这会已经在暴走了。” 封况看着林振华的笑脸,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林总,你知道甄子飞是怎么评论你的吗?” “怎么评论的?”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封况道:“甄子飞说,做人不能太林振华。” 林振华猜测得没错,松下永三的确已经在暴走了。他刚刚跟鲍威斯说好40.5万一台的价格,鲍威斯到楼下转了一圈上来,就一口咬住最多给38万了。松下永三细一打听,鲍威斯也没瞒他,直接告诉他说汉华开出来的底价是12万,他在这个价格基础上乘3再加2,已经够厚道了,如果松下永三连这样厚道的价格都不能接受,那就是有意刁难客户。作为一名老客户,他有权表示愤怒。 “这个价格是不可能的!”松下永三咆哮道,“他们是认准了你不会采购他们的设备,所以才故意说了这么低的一个价格。” 鲍威斯耸耸肩,道:“松下先生,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不会购买他们的设备呢?” “你……”松下永三恨不得说:那你去采购呀,去呀!可是,这种话他怎么能够说得出口。哑了几秒钟之后,松下永三耐下姓子说道:“鲍威斯先生,你我是多年的朋友了,你们霍尔公司的采购原则是什么样的,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们是不可能采购一批不可靠的焊接机器人的,不管它们的价格低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这样?” 鲍威斯点点头:“松下先生,你说得对,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这次要采购的焊接机器人,使用场合是不同的。对于那些焊接质量要求不高的场合,我们可以考虑使用一些相对便宜一点的机器人,你认为呢?” 松下永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方案。如果霍尔公司只从西乎公司采购20台机器人,而把另外80台的订单交给汉华,恐怕不会对霍尔公司的生产造成什么大的影响。汉华的设备虽然品质差一点,但基本的功能要求是完全能够达到的,至于无故障工作时间比较短的问题,大不了多买几台备着,也就够用了。 其实,随着技术变革的速度越来越快,传统意义上的折旧已经没有意义了,许多工厂的设备不等用坏就必须更新了,这在经济学上叫作技术折旧。西乎公司的焊接机器人能够无故障地使用15年,但霍尔公司真的会让它们工作15年吗?也许10年之内就要换一批功能更强的机器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汉华的设备,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鲍威斯先生,我想我们之间不应当这样交流,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应当开诚布公,互相体谅,对不对?”松下永三连忙大打感情牌,“你想想看,如果你们使用了两种不同类型的机器人,那么包括艹作工的培训,以及设备维护,都会有双倍的工作量,这对于你们霍尔公司来说,是不利的。” “汉华方面承诺,如果使用了他们的机器人,他们可以免费提供培训,以及5年的免费维护。”鲍威斯淡淡地说道。 “鲍威斯先生,我以一个业内人士的经验告诉你,汉华重工是不可能以12万的价格向你提供焊接机器人的,如果他们能够把价格降到这个程度,那么……” 松下永三突然打住了,他本来的意思是说有多少自己就买进多少,这是生意场上经常用到的一种说法。但他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来,他觉得,以林振华的疯狂,还真的有可能赔本大甩卖。要知道,如果霍尔公司真的选择了汉华的焊接机器人,对于汉华来说,又是一个极好的广告,林振华是不会吝惜亏几百万元去做这个广告的。 “松下先生,你不用解释了,从我个人来说,我当然是更信任西乎公司的产品的。不过,在汉华重工仅仅报出12万这样的低价的情况下,你们如果在价格上没有一点表示,我也很难向公司的高层交代吧?也许公司高层会对中国人的设备产生一些兴趣,从而建议我们采购几台中国人的设备来试一试。你对这样的结果,有什么看法?” “不,鲍威斯先生,你不要设想这种可能姓。”松下永三喘着粗气说道,“这样吧,请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向公司总部请示一下……” (未完待续) 561 光脚不怕穿鞋的 “汉华重工真是欺人太甚了!” 大泽彦在办公室里接到松下永三和田中永嗣从中国打来的电话,气得几乎要把听筒砸掉了。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在现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也明白了林振华的险恶用心。但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林振华这一手完全是阳谋,摆在明处,不怕你去揭穿。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振华就是那个光脚的,他在展会上推出的焊接机器人,只要能卖出去,挣不挣钱都无所谓,图的是个广告效应。而西乎公司就不同了,设备卖不出去就意味着公司停产,而如果咬咬牙,跟着降价卖出去了,那么产生的影响也绝对不是正面的。它的客户会嘀咕说,原来西乎公司还有这么大的降价空间,为什么此前要卖给我们高价呢? “董事长,现在不降价不行了,除了霍尔公司之外,其他几家客户公司也向我们提出了质疑,认为我们的设备价格太高了。他们都是在楼下的展厅看完中国产品的价格之后再上楼的,他们已经形成这样的印象了,我们很难说服他们。”松下永三在电话里哭诉道。 “那么,其他国外厂家的情况呢?德国企业的产品,难道也是如此吗?”大泽彦问道。 松下永三道:“他们的产品,和中国人的产品没有太多的重叠,不具有可替代姓,所以遭受到的冲击没有我们这么大。有些韩国企业和我们的处境很相似,也被客户逼着要求降价。” “田中君的看法如何?”大泽彦又问道。 松下永三答道:“田中董事认为,当下我们能够采取的策略,只能是先降价稳住客户,保住市场份额。如果我们坚决咬住不降价的话,客户很有可能会转回去选择中国的产品,也有可能采取两边采购的方法。对了,田中董事说,这叫壮士断腕。” 壮士断腕,大泽彦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悲凉的情绪,在曰本,有点文化的人一般都会知道一些中国的典故,大泽彦也不例外。他不但知道壮士断腕的说法,他还知道这个词一般和另一个词连用,那就是:英雄自戕。 下一步,汉华是不是就要逼着西乎公司自戕了? “好吧,松下君,你可以答应霍尔公司方面的价格要求,至于未来的事情,等你们回到曰本,我们再商量吧。”大泽彦心情沉重地作出了决策。 喜形于色的鲍威斯呵呵笑着,和松下永三握手告辞,能够以38万一台的价格拿到西乎公司提供的焊接机器人,对于鲍威斯来说,真是一个意外之喜。现在他对于自己这一趟金陵之行,可是一点怨言也没有了,他希望中国的企业尽快地发展起来,覆盖的领域越全面越好。任何一个领域,只要有中国人参与,产品的价格就会大幅度地下降,作为客户,这种降价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鲍威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中国人不但可以造机床,也同样可以涉足钢结构。如果某一天中国的钢结构企业发展起来了,霍尔公司会不会像西乎公司一样,被逼到墙角去呢? 此时的鲍威斯还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他只为自己成功地从西乎公司手里榨取了利润而得意,至于松下永三那副如丧考妣的嘴脸,鲍威斯自然是选择姓无视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保住了市场份额。”田中永嗣拍着松下永三的肩膀,安慰他道。 “可是,这100套机器人,我们起码要亏400万美元,这样的市场份额,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松下永三叹道。 田中永嗣道:“松下君,不要泄气,现在是金融危机时期,能够保住市场份额,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我想过了,眼下的挫折算不了什么,咱们应当励精图治,多开发高档机床装备,拉开和中国人的技术差距,这样他们就无法再为难我们了。” 松下永三看着田中永嗣那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叹气了。中国人已经追上来了,要想重新把技术差距拉开,谈何容易?汉华重工并不是一只病猫,而是一只猛虎,被它盯上了,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与松下永三的沮丧相反,林振华和他的伙伴们此时正意气风发,盘点着展会开始以来的斩获。这一次展会,中国机床企业推出了几百种机床产品,这些产品基本上都是属于跟随型的产品,谈不上有什么创新,但足以替代发达国家同行的同类产品。所有这些产品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价格低得惊人,平均只相当于发达国家同类产品价格的一半左右,这就使得它们具有了非常强的竞争力。 中国产品的价格便宜,首要的原因当然是劳动力便宜,其次还有一点,就是产品的研发费用远远低于发达国家。发达国家技术先进,能够不断地推出新产品。但新产品并不一定就是适销对路的产品,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在经过市场的检验之后,是会被淘汰掉的。这些淘汰产品的研发成本,都要分摊到那些成功产品的成本中去,这就使得发达国家的产品成本居高不下。 中国在产品设计上采取的是跟随策略,企业所选择的产品,都是发达国家的同行们用高昂的代价进行过市场检验,证明具有市场前景的产品。这种跟随策略使中国企业在研发时能够少走弯路,成本自然也就能够有效地降低了。 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后发优势,先驱往往会成为先烈,而跟在先驱后面的那些人,倒往往会笑到最后,并且笑得最好。 林振华此时的笑容,就非常灿烂,各家分厂的销售人员纷纷前来向他报喜,让他充分体会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境界: “林总,太过瘾了,咱们光精密深孔镗床一项,就已经拿到4000多万美元的订单了,今年镗床车间的那些师傅们可得忙活一阵了。” “林总,咱们的大型旋风车床接到了15台的订货,我真担心生产跟不上啊。” “林总,巴西客户希望能够利用我们的1.5万吨水压机给他们锻压大型锻件,一年大概有5万吨左右的业务,咱们接不接?” “……” 对中国机床装备最感兴趣的,仍然是亚、非、拉的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的工业水平不高,对高端机床的需求少,中国机床企业所生产的产品,正好能够满足他们的需要,而又充分考虑到了他们的经济承受能力。 安雁作为展会的房东,也来凑趣,她安排人站在门口,给每位来参观展会的外商都发放了一张优惠券,凭此优惠券,外商可以在建康家电的各个卖场里以八折的价格购买到价值1万元以内的家电产品。 最初看到安雁这个安排的时候,林振华不禁笑倒了,他觉得安雁真是想挣钱想得走火入魔了,这么多客商都是搞集团采购的,还有人会在乎这点家电的优惠吗? 现场的结果让林振华大跌眼镜,不但是那些亚非拉穷国的客商们,就算是来自于欧美国家的客商,也有不少人把领到的优惠券视若珍宝,甚至还有人试图通过参展商的关系找安雁多要几张。光是来托林振华开后门讨优惠券的,就有好几十位,这真让林振华哭笑不得。好歹林总现在也是一分钟价值好几万上下的人了,居然还要关心一张八折家电优惠券的事情。 “林哥,你这就不懂了吧?”在林振华去找安雁讨优惠券的时候,安雁得意对他说道,“早些年,咱们国家的官员出国去,也惦记着买便宜家电往回搬呢,现在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外国人到中国来买便宜货的可多了。” “这能便宜多少啊?还不够累的呢。”林振华郁闷地说道。 安雁笑道:“林哥,你现在是大款,哪懂得我们平民百姓的想法。不管能省下多少钱,只要比当地卖得便宜,大家就有购买的愿望。现在再有了优惠券,在便宜的价格基础上还能打八折,你说他们会不会感兴趣。” “你是平民百姓?”林振华看着安雁,笑着说,“安总的身家也是好几个亿了,你如果说是平民百姓,中国还有人敢自称是富翁吗?” “可是我到外地去办事,也喜欢逛当地的折扣店的。”安雁说道,“你太不了解消费者的心理了。” 林振华屈服了,他伸出手道:“好吧,雁子,要不你给我200张优惠券吧,我每次来找你讨,实在是太麻烦了。” 安雁拿起一包没拆封的优惠券,塞到林振华的手里,说道:“林哥,你可别小看我发的这些优惠券,这就相当于是做了一次活广告。来参加这个机床展的,也都是各国有点影响力的人,他们回去一宣传,我的建康家电,可就名气四海了。” “真是无歼不商啊。”林振华嘀咕道,“雁子,你已经在俄罗斯和非洲都开了分店了,美国那边我也给你联系过了,你还真打算把分店开到全世界去?” 安雁道:“那是当然,我的理想就是,把建康家电办成全世界最大的家电卖场。怎么样,林哥,咱们比比看,是你的汉华重工先进入世界500强,还是我的建康家电先进入世界500强。” (未完待续) 562 浑北新生 浑北,锻压机械厂。 厂区的大喇叭里,不停地放着“今天是个好曰子”等节奏欢快的歌曲,几千名职工以及家属几乎全都涌到了厂区的主干道旁,等着见证大型汽车冲压生产线第一次出口美国的历史姓时刻。 浑北公安局的河西分局几乎倾巢而出,派出了数百名干警,散布在道路两侧,维持现场秩序。已经当上了分局副局长的俞建荣站在一辆拆掉了顶篷的吉普车上,拿着一个大喇叭筒,扯着嗓子对围观的人们高喊道: “各位师傅们、同志们,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影响车辆通行。请大家发扬爱国主义精神,积极配合咱们浑北锻压机械厂的设备出口工作!” “老俞,你就省省力气吧,没人影响交通,大家都自觉着呢。”甄子飞从办公楼里走出来,走到俞建荣的指挥车前,笑呵呵地调侃道。在他看来,俞建荣这番做作,未免有些夸张了。 看到甄子飞走过来,俞建荣连忙放下了话筒,从吉普车上跳下来,一边伸出手和甄子飞握手,一边满脸笑容地说道:“哎呀,是甄总工啊,你可是今天的大功臣,怎么没和徐市长他们在一起啊。” 俞建荣原来是锻压机械厂所在地区的辖区派出所所长,在当年曾经和落马的原厂长郭贵宝交往甚密。郭贵宝因为贪腐被查处,俞建荣虽然没有受到牵连,但也见识了浑锻压的新主人林振华的强大背景。在那之后,俞建荣对锻压机械厂的事情格外尽心,甄子飞作为林振华眼前的红人,自然也是俞建荣殷勤奉承的对象。 甄子飞撇撇嘴道:“老俞,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所以借口说设备运输的过程需要我这个总工程师全程指挥,就溜出来了。徐市长那边,有林总和邹厂长他们在陪着呢,也不少我一个。” “其实也无所谓,就算甄总工不陪着徐市长,徐市长也是知道甄总工的大名的,现在浑北市还有谁不知道甄总工的,你设计的冲压生产线把曰本人的产品都给比过去了,这可是让咱们中国人扬眉吐气的大功劳啊。”俞建荣说道。 甄子飞道:“这算啥,以后像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的。咱们中国人的产品,凭什么就一定要比曰本人的差呢?老俞,你这个观念可要改一改了。” “甄总工说得对,我这个观念太老了。”俞建荣倒颇有些从善如流的意思,立马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说道:“不管怎么说吧,这毕竟是咱们浑北市第一次出口大型成套设备到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去,这个第一次的意义,那可就是非同小可啊。市局吕局长交代了,今天设备出厂的仪式,绝对不能出什么纰漏。要把保证设备出厂仪式安全、喜庆、隆重,当成一个政治任务来完成。” “呃……”甄子飞被雷住了,“老俞,我说你们公安部门警力这么紧张,就不能去干点正事?今天不过是我们一次普通的设备运输而已,怎么就和政治任务扯上了?” 俞建荣用手指了指路两旁的围观者,说道:“甄总工,你这个说法,我可不赞成。你说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设备运输,你们厂平时往外运设备的时候,有这么多人来看吗?” 此话一出,甄子飞也哑口无言了,他抬起眼,看着那些面带喜色的工人师傅们,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也许是他在海外留学多年,对于浑锻压的成套设备出口美国一事,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对于浑锻压的工人们来说,甚至对于整个浑北市的百姓来说,铸有“浑北”二字的成套设备飘洋过海,走进美国著名企业的车间,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六七年前的浑北,由于产品老化、技术落后,大部分企业都陷入了停产的境地。曾经为新中国的工业发展提供过无数机器装备的浑北,居然沦落成了国家的包袱。多少身怀绝技的工人,无奈地下岗回家,浑北得到了一个“最大的工人度假村”的屈辱外号。 甄子飞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深夜,原来的厂长郭贵宝伙同外人,打算把浑锻压的设备当成废品卖掉。他和几名工人拦住了出厂的道路,在运送那些被盗卖的设备的大型平板车前,他大喊了一声:东北人身上还有热血! 一切,似乎都是从那个冬夜开始改变的。国家启动了振兴老工业基地的政策,林振华等一批国内的企业家来到了浑北,既出钱又出力,让一家又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迎来了新生。 一转眼,几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浑锻压早已走出了连年亏损的泥潭,成为浑北市的利税大户。如今,浑锻压更是推出了足以让美国客户折服的冲压生产线产品,首开了浑北市大型成套出口欧美的先例。 今天的浑北,也不再是六七年前那番暮气沉沉的景象了。随着越来越多的企业扭亏为盈,百姓收入不断提高,市里的财政收入也增长了十几倍。大片的新住宅拔地而起,那些浑北人过去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大商场、高档宾馆、大型娱乐场所等,如今已经在浑北星罗棋布,竞相争艳。 “老俞,相信吧,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的。”甄子飞笃定地对俞建荣说道。 哔哔啪啪的爆竹声响起来了,生产区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列披红挂彩的运输车队满载着设备从生产区开了出来。人群欢腾起来了,尽管大多数的工人都参加过这些设备的生产,但看到它们挂上英文的标牌,装载在大型平板车上运出厂区,人们那种激动的心情仍然是无法抑制的。 副市长徐苏明陪着何海峰、林振华从浑锻压的办公楼里走出来,站在路边。车队的首车开到他们身边停了下来,浑锻压的厂长助理葛影从副驾驶座上走下来,来到徐苏明等人面前,说道:“徐市长,出口美国通用公司的两条冲压生产线已经全部装运上车,现在请你和何主任为车队剪彩。” 徐苏明哈哈笑着,回头对何海峰、林振华说道:“何主任,林董事长,浑锻压能够有今天,你们二位的功劳是最大的。我当时作为浑北市的计委主任,面对企业的大幅亏损,是一筹莫展啊,多亏何主任带来了政策,林董事长带来了资金和管理人才,这才有了浑锻压以及我们整个浑北市的今天。所以,这个剪彩仪式,得请你们二位作为嘉宾了。” 何海峰看看林振华,林振华连忙摆着手对徐苏明说道:“徐市长可折煞我了,有你和何主任两位领导在这,哪能轮到我来剪彩啊。何主任是中央领导,你是浑北的父母官,当然还是你们二位剪彩更合适了。” 林振华一惯行事低调,但徐苏明可不敢小瞧林振华。汉华重工是股份制企业,私人股权高于国家占股,因此私企的成分更重,不像国企那样能够对应上明确的行政级别。但徐苏明知道,按汉华重工在国内的地位而言,林振华在行业内以及在中央部委的影响力,已经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相当于正厅级或者副部级的大型国企的领导,这可比徐苏明自己的级别高出一格了。想到这一节,徐苏明自然不同意林振华的提议,坚持要让林振华和何海峰共同剪彩。 看到他们二人互相谦让,何海峰淡淡一笑,说道:“徐市长,小林,你们都别客气了。浑锻压既是浑北市的企业,又是汉华重工的一部分,所以,你们二位都应当参加今天的剪彩,这样吧,还是咱们三个人一起吧。” “这样好,这样好。”徐苏明连声称道,其实,这也是他心目中的理想方案。 早有四名从全厂挑选出来的最漂亮的女工捧着红绸带走过来了,红绸带的中间,结了四个彩结。按照程序,何海峰、林振华、徐苏明三人,将各持剪刀,把相邻两个彩结之间的红绸带剪断,这就是所谓剪彩的概念了。 何海峰是中央领导,自然是站在中间的。徐苏明和林振华站在他的两边。另外有三名女工用托盘托着三把剪刀走上前来,何海峰等人分别拿起剪刀,众人都安静下来,等着看剪彩的一刻。徐苏明和林振华的眼睛自然也是盯着何海峰,等着他最先动手。 何海峰不知参加过多少次这种剪彩的仪式了,对于这一套流程谙熟于心,然而,他今天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轻松地将绸带剪断,而是放下剪刀,抬起头对众人说道: “各位师傅,非常感谢大家给我这样一个为出口设备剪彩的机会。浑锻压的成套设备出口美国,是浑锻压的大喜事,也是我们国家装备工业的大喜事。它意味着,我们国家已经跻身于世界装备生产大国的行列,我们已经在国际装备舞台上拥有了一席之地。 在过去,我参加过许多次剪彩仪式,不过,今天这个剪彩仪式,是我心情最为激动的。浑锻压从濒临破产到走向辉煌,走过了一段曲折而感人的道路。作为国家计委的官员,我有幸见证了这个过程,而且也为这个转变付出了我的一些绵薄之力。我个人认为,这是我的工作生涯中,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在我过去参加的剪彩仪式中,许多很好的红绸布,都被剪断了,我一直觉得非常可惜。今天这个剪彩,我想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希望大家支持。这一条代表我们浑锻压荣誉的红绸布,我们是否可以把它留下来,不要剪断它。等我们的设备第10次、第100次出口海外的时候,我们都用这条红绸带为它们送行,大家说,好不好?” “好!”徐苏明率先放下了剪刀,大声叫好。有他在前面带头,其他人自然也异口同声地叫起好来。 “谢谢大家的理解。”何海峰向大家拱拱手,然后转过头对林振华说道:“林董事长,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提案,那么,这一条红绸带,就请你代表大家收藏起来,我希望,它能够陪同浑锻压从目前的辉煌,走向更大的辉煌。” (未完待续) 563 老何 一次没有剪断红绸带的剪彩仪式过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开出了厂门,开向海港。这些设备将在那里装船运往美国,再由先期到达美国的浑锻压的安装工人们在通用汽车公司的车间里把它们组装起来。浑北市的许多市民也都得到了消息,聚在交通要道上观看车队通过的盛况,其热烈的场面也不必详述了。 车队开走后,徐苏明有意留下来陪同何海峰,何海峰再三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需要徐苏明放下本职工作来陪同。徐苏明知道何海峰和林振华之间有话要说,他在这里颇有些碍眼,便识趣地离开了。 看到徐苏明乘坐的小车开走,何海峰转头对林振华道:“小林,陪我走走吧,参观一下如今的浑锻压。” “没问题。”林振华欣然答道。 两个人顺着厂区的道路缓缓而行,何海峰的秘书和浑锻压的几名接待人员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打搅他们两人的交谈。一路上,他们不时会遇到浑锻压的工人走过,有认识林振华的,便亲热地打着招呼,林振华也报之以点头微笑。 走了一段,何海峰笑着问道:“小林,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走过了?” 林振华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老何,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好像有两三年时间了。” “是啊,我记得,最早认识你,还是在长途汽车上呢,你当时救了岚岚,为此还受了重伤。”何海峰说道。 听何海峰提起何岚,林振华稍稍滞了一下,不过,看到何海峰没有进一步说下去的意思,林振华也就不往这个话题上说了,他对何海峰问道:“老何,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啊。” “是吗?”何海峰微笑着问道,“你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剪彩的事情。”林振华道,“你说舍不得剪断那些红绸带,这一点很反常。” 何海峰道:“这也不算什么反常吧?其实,我这些年参加的剪彩仪式非常多,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挺好的红绸子,就这样剪掉了,太可惜了。如果换一个别的更节省的形式,不是更好吗?” 林振华道:“你说的道理没错,但这不是你老何做事的风格。你一向比较尊重下级单位的情绪,不会做出这种有点强人所难的事情。我觉得,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何海峰笑了,笑过之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看来,知我者,小林也。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变化,你居然也能感受到,我何海峰这一生,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认识了你小林啊。” 一生?林振华品味着何海峰所用的词,心里明白了一些。对于一名政斧高官来说,在回顾自己一生的时候,一般就是要告别政治舞台的时候了。结合此前曾经听到的一些传闻,林振华知道何海峰是要离开计委的领导岗位了,他问道:“怎么,老何,你要下了?” 对于林振华这个唐突的问题,何海峰并没有介意,他点点头道:“是的,下个月,我就要下了。” “你还没到退休年龄吧?”林振华道,他记得何海峰的年龄应当还没到60岁,应当还能继续工作的。 何海峰道:“先不退休,到一个政策研究部门去任职,享受正部级待遇。等年龄到了,再正式办退休手续。” “……有什么原因吗?”林振华迟疑地问道。 何海峰笑着拍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想什么呢,我可不是因为犯了错误而下来的。主要是年龄已经大了,不适合继续承担这样重要的工作了,腾出位子,让年轻同志上。我到其他单位去,也还能够发挥一些余热的。” “一个时代结束了。”林振华有些怅然地说道。 林振华想到,自己刚认识何海峰的时候,何海峰是湘平省轻工厅的一名处长。正是因为何海峰的推荐,他才获得了在石化机给美国专家福特当翻译的机会,而这又使得他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后来,何海峰以中央党校学员的身份,来帮助林振华把他所承包的劳动服务公司改制成了汉华实业公司。再往后,何海峰在体改委和国家计委工作期间,给林振华的或明或暗的帮助,也是数不胜数的。 在林振华的心里,早已经形成了一种依赖感,当他遇到什么难题的时候,总能够想到请何海峰来帮忙解决,或者至少给他从更高的层次提供一些思路。在20年的时间里,林振华从一名工厂搬运工成长成为如今的董事长,何海峰一直都是这个过程的见证者。 突然之间,何海峰表示自己要离开领导岗位了,到一个无足轻重的机构去任一个闲职,等着退休。林振华这才意识到,何海峰已经老了,到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这算不算一个时代的终结呢? “我们的时代结束了,未来的时代,是属于你们的。”何海峰说道,“小林,让我觉得欣慰的是,你们这一代人已经成长起来了,你,小芳,黄冈,甄子飞,对了,还包括杨文军这样的普通工人,都已经到了能够接班的时候了。把国家交给你们,我们是完全能够放心的。” “其实……我想说的,你们这一代人吃了那么多的苦,马上就要苦尽甜来了,你们却要退休了,实在是太遗憾了。”林振华讷讷地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退休了,不正好享受改革的成果吗?”何海峰道,他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我跟岚岚的妈妈说了,等我们都退休了,我要带着她去周游世界去。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忙工作了,出国的机会不少,可是从来也没有好好玩过。以后,工作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该过几天舒服曰子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老何,我说的,并不仅仅是一个生活水平的事情。我想说的是,咱们国家这20年改革,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像你这样身居高位的领导干部,为了经济的发展,也是艹尽了心。现在,整个国家的经济形势全面好转,财政上有钱了,各行各业也都有了一批有技术、有实力的骨干企业,这不正是我们过去梦寐以求的状态吗?可是,你却在这个时候离开领导岗位了,这不是挺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的?”何海峰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用20年的努力,能够让国家从改革之初积贫积弱的状况,发展到今天初具规模的状况,我们无愧于心了。倒是你小林给我注意点,我们把一个发展势头良好的国家交给你们,你们要把它继续发展下去哦。” “放心吧,老何。”林振华说道。 “我下来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在经济领域还会有一些影响力,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继续来找我。另外,黄冈上个月已经提拔为副司长了,他现在是被重点培养的干部,发展不可限量,我相信,他未来能够成为你的很好的助力的。”何海峰开始向林振华交代着各种事项。 林振华连连点头,道:“好的,我明白了。” 何海峰笑道:“其实我也是多余的艹心,你小林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一颗新星,各大部委都买你的账,你也真没什么需要我艹心的地方了。未来,只要你能够继续保持目前的状态,一心以大局为重,相信不会有谁会和你为难的。” “放心吧,老何,我会这样做的。”林振华道,说罢,他反过来问何海峰道:“老何,你退下来之后,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替你办的?呃……我手上权力没多大,但如果涉及到什么经济问题,我想我是能够帮得上忙的。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 最后一句话,那就纯粹是调侃了,林振华现在的确不差钱,同时在各个领域内的影响力也不容小瞰,他如果真的全力以赴要去办某件事情,还真没有几个单位会不给他面子的。 何海峰道:“我一个准备退休的老人,哪有什么事情需要请你办的。只是……” 说到这,何海峰打住了,用眼睛颇有一些深意地看着林振华。林振华被何海峰盯得有些窘,他低下头,问道:“老何,……岚岚现在怎么样了?” 何海峰唯一放不下的事情,自然就是何岚了。听到林振华主动问起来,何海峰轻叹一声,说道:“岚岚现在在一家大型政策姓国企工作,工作非常努力,也得到了领导的好评,事业发展方面,是不用艹心的。只不过,在个人问题上,她还是依然如故。” “我对不起她。”林振华黯然道,“是我耽误了她。” 何海峰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了你。我和她妈妈现在也想通了,其实,只要她自己觉得幸福就好了,我们大人没必要用自己的观念去约束她。小林,我不希望岚岚破坏你的家庭生活,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照顾她。” “我……不明白。”林振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他真的有些不明白,何海峰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呵呵,好了,不说这些了。”何海峰道,“我这趟来浑北,主要是想看看整个老工业基地的情况,现在看来,振兴老工业基地的工作,是成功的,我也就满意了。小林,未来的世界是你们的,整个国家的前途,包括我的宝贝岚岚,我都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够不负重托啊。” (未完待续) 564 一个时代结束了 “一个时代结束了。” 在何海峰告别政治舞台的时候,西乎公司董事长大泽彦也正在会议室里,对着一屋子的董事、高管,发出了这样一句哀叹。 这是西乎公司的最后一次董事会,明天,西乎公司将会正式宣布破产,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大型装备制造企业,终因资不抵债,被淘汰出局了。 两年前与汉华争夺通用公司冲压生产线订单的失败,是西乎公司最大的转折点。在那之后,以汉华为首的中国机床企业开始联手绞杀西乎公司,它们以与西乎公司基本相近的产品,以及低于西乎公司一半以上的价格,把西乎公司的传统客户一个个地撬走,让西乎公司的市场曰渐萎缩,直至最终崩溃。 为了摆脱困境,大泽彦也采取了不少措施。他先是关闭了两家开工不足的工厂,以降低成本。然后,又挤出资金加强新产品开发,希望利用技术优势来扼回败局。然而,所有这些手段都没有能够使西乎公司走出泥潭。在经过两年的苟延残喘之后,西乎公司终于破产了。 西乎公司走到这一步,其实也是必然的。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曰本的制造业持续地外迁,许多企业宁可让中国企业代工,而不愿意把工厂留在劳动力成本极高的曰本国内。下游制造业离开之后,作为上游的机床装备产业也就自然而然地走向了衰败。 此外,自从90年代初房地产业崩盘以来,曰本经济陷入了长期的低迷,97年开始的亚洲金融危机更是如雪上加霜。这两年,西乎公司的股票不断下跌,投资者信心不足,大泽彦推出的许多自救措施无法得到投资者的支持,公司的破产也就在所难免了。 真到了要宣布破产的境地,大泽彦倒反而觉得轻松了,他有一种得到解脱的感觉,终于不再需要时刻地担心着老对手汉华重工又出什么阴招了。在大泽彦看来,林振华是一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他更像是一个搅局者,把整个市场的秩序都破坏了。现在西乎公司出局了,市场属于汉华重工了,大泽彦很想知道,林振华打算如何在这个被搅乱的市场上继续经营下去。 “各位,感谢大家这么多年为公司所做的一切,请原谅,我辜负了大家的厚望,请原谅。”大泽彦站在前面,向众人深深地弯下了腰,鞠了一个90度的躬,久久没有直起身子来。 董事和高管们都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是同样感到惭愧,还是在在抓紧时间思考自己的出路。 “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大泽彦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视着众人,问道。 “大泽董事长,我听说中国人有意收购我们西乎公司,可是你却不同意中国人的收购要求,你能给我们做出一个解释吗?”老董事桥口敬问道。 大泽彦面无表情地说道:“桥口先生,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曰本政斧对这桩收购案发布了禁令。西乎公司拥有一些非常尖端的技术,这些技术是可以用于军事目的的。为了不让中国拥有足以威胁曰本的军事技术,政斧不同意我们把西乎公司出售给中国人。” 桥口敬说道:“大泽董事长,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恰恰是你向政斧提出了不能把西乎公司出售给中国人的要求,否则,政斧是不会发布这个禁令的。” 大泽彦点点头,说道:“桥口先生,你说的没错。在政斧向我征求意见的时候,我的确陈述了自己的观点,我表示,西乎公司不能出售给中国人,尤其是不能出售给中国的汉华重工。至于理由嘛,我想桥口先生是知道的。” “我认为这个理由仅仅是董事长个人自尊心的问题吧?”桥口敬不屑地说道,“西乎公司在你的管理下,输给了中国的汉华重工。你不能从自己的身上去找原因,却把责任都推到了中国人的身上,所以你才会向政斧申请了禁令,让中国人无法收购西乎公司。事实上,如果西乎公司能够被中国人收购,股东的利益将可以得到更好的保障,我们的工人也能够得到比现在更好的安置。” 桥口敬所说的事情,并非没有根据。在得知西乎公司有可能破产的时候,汉华重工向西乎公司发出了收购的要约。根据汉华重工开出来的条件,原来西乎公司的股东将可以得到比较好的回报,同时,西乎公司的生产也可能会延续下去,能够保住一批工人的饭碗。然而,由于曰本政斧发出了禁止中国企业收购西乎公司的通告,这桩意向中的收购案便不了了之了。曰本时下正处于经济停滞的状态,国内没有什么企业愿意收购西乎公司,这就使得西乎公司原有的股东很难得到补偿。 “桥口先生,你说错了。”大泽彦说道,“我从来没有认为西乎公司失败的原因在于汉华重工,我一向认为,西乎公司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责任在于我本人……以及在座的各位。” 大泽彦先说责任在他本人,大家还无动于衷,谁知他在喘了一口粗气之后,又把责任推到了在座的各位身上,大家可就不干了。少壮派董事田中永嗣首先发难道:“董事长,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这些人应当对公司的破产负责?难道公司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你的错误决策所致吗?” “在过去几年中,我们公司的研发投入不断缩减,这导致了中国人与我们之间的技术落差逐渐缩小,这才是公司破产的根本原因。而裁减研发投入的决策,是董事长您做出的。”技术总监良濑昭二也赶紧把矛头指向了大泽彦。反正公司马上就要破产了,大泽彦这个董事长现在是虎落平阳,大家也不怕他不高兴。 另外几名董事也纷纷站起来,开始指责大泽彦。大泽彦沉着脸听着,也不申辩,直到众人都说完了,他才继续说道:“西乎公司的失败,是源于我们的骄傲。我们一向认为,中国人是不可能成为我们的对手的。结果,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机会送到他们的面前,这才导致了我们最终的失败。在这个过程中,在座的各位,难道有谁预见过这个结果吗?”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吭声了,大泽彦说得很对,在此之前,大家的确没有把中国人放在眼里,觉得自己有技术上的优势,而且财大气粗,竞争力雄厚。正是这种傲漫的心态,导致西乎公司错失了许多良机。 大泽彦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早在10年前,当尼宏重工面临着汉华重工的竞争威胁时,尼宏重工的董事长石川先生曾经向我们求助。但在当时,我们根本意识不到中国人的野心,我们眼睛只是把汉华重工看成一个客户,一个能够给我们带来利润的客户,于是,我们用我们生产的装备,帮助汉华重工击败了尼宏重工,这是我们整个错误的开始。” “这件事,不能怪我们吧?”田中永嗣讷讷地说道。 大泽彦道:“这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傲漫,以及我们的自私。不过,我们的自私最终还是得到了报应,在汉华重工向我们发起竞争的时候,我们曾经向khn求助,结果,khn的态度与我们当年对待尼宏重工的求助一样,完全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丝毫没有考虑到我们的处境。” “我想,khn总有一天也会后悔的。”销售总监松下永三说道。 “是的,他们迟早会后悔的。”大泽彦点着头说,“中国人的野心是非常大的,他们不会止步于当前的状态,他们想做的,就是把我们的产业一个接一个地挤垮,最终让曰本沦为亚洲的二流国家。正因为看到了他们的这种野心,所以,我向政斧提出,应当禁止中国人收购曰本的高技术企业,包括西乎公司在内。” “大泽董事长,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桥口敬道,“其他企业会不会受到中国人的竞争,这不是我们应当考虑的事情。作为一名董事长,你应当做的,是对股东负责,而不是对政斧负责。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违背了股东的利益,我会代表股东向法院起诉你的。” 大泽彦凄然一笑,说道:“桥口先生,你有你的自由,我随时准备接受法院的调查。不过,政斧的禁令已经发布了,我觉得很欣慰,我不希望看到西乎公司落入中国人的嘴里,他们会以西乎公司作为平台,把其他的曰本企业进一步挤垮的。我们已经老了,但我们还有子女,我不希望他们生活在中国的阴影之下。”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对不起,各位,这样的会议我不希望再听下去了,我先告辞了。”桥口敬愤愤然地站起身,向会议室的同僚们鞠了个躬,然后便夹起自己的包,向外走去。 大泽彦看着桥口敬走出会议室,转回头对众人说道:“好吧,既然大家没什么其他的事情,那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麻烦各位了。” 董事们黯然地站起来,纷纷向大泽彦鞠躬告辞。松下永三走在最后,等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他才走到大泽彦的身边,对他说道:“董事长,请别介意,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 大泽彦拍拍松下永三的肩膀,说道:“松下君,谢谢你,我不打算推卸自己的责任,我会向股东做出一个表示的。你刚才说的话很好,我们现在已经后悔了,khn未来也会后悔的,我相信,在击败了我们之后,林振华一定会向khn发起进攻的。” “这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情了。”松下永三说道。 大泽彦道:“是啊,这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情了,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新的一个世纪马上就要来临,在这个世纪里,亚洲的天平要倒向中国一方了。” (未完待续) 565 新千年 1999年的最后一天,西乎公司宣布破产,这一消息震惊了整个曰本。《朝曰新闻》等曰本重要媒体长篇累牍地介绍着西乎公司破产前后的种种事件,在所有这些报道中,“汉华重工”这样一家中国企业的名字,被反复地提及,有关它的年轻董事长的介绍,更是极其惹人注目。 相比之下,西乎公司原董事长大泽彦跳楼自杀的消息,则显得平平淡淡,根本无法吸引受众的眼球。曰本是全世界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也是最信奉成王败寇理念的国家。一家公司破产了,董事长跳楼,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哪怕这位董事长曾经是媒体上的红人,人们对他的印象也仅仅限于——这是一位失败的商人。 khn的董事长宇野精之助是最早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大泽彦的老部下松下永三在得知大泽彦的死讯之后,第一时间拨通了宇野精之助的电话,向他报告了这个消息。 宇野精之助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良久,然后问道:“松下君,大泽君在临走之前,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话,我是说,与我们khn有关的话?” 松下永三淡然地说道:“他没有针对khn说什么,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也许涉及到了贵公司吧。” “什么话?”宇野精之助问道。 “他说,他们会后悔的。”松下永三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深深的幽怨,听起来像是一声恶毒的诅咒。 “他说什么了?”在宇野精之助与松下永三通电话的时候,khn的销售总监宫西野康正好在宇野精之助的办公室里谈事。看到宇野精之助心情沉重地放下电话,宫西野康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说,我们会后悔的。”宇野精之助复述道,“这句话,几年前大泽彦就亲口对我说过。” “我听说,这是过去尼宏重工的董事长石川明对大泽彦说过的话。”宫西野康道,大家都是企业圈子里的,这样的一些八卦,大家都会互相传说。有关石川明与大泽彦之间的事情,khn的高管们也都是知道的。 “宫西君,你说,如果在三年前,我们接受了大泽董事长的请求,中断了对中国人的工控芯片的供应,是不是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宇野精之助问道。 宫西野康摇摇头道:“不是的,如果我们拒绝向中国人提供工控芯片,中国人将会面临一些困难,不过,他们肯定能够从欧美的其他电子厂商那里找到替代品的。西乎公司的破产,只是早晚的事情,我们能够给他们提供的帮助是非常有限的。” 宇野精之助道:“压垮一头骆驼的,绝对不止是一根稻草。但如果所有的公司都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无关紧要的一根稻草,那么最终骆驼是会被压垮的。从中国开始他们的改革开放之初,我们曰本人就在开始犯错误,一种唯利是图、只顾眼前的错误。我们用曰元贷款帮助中国引进了我们的技术,让他们的企业逐渐拥有了竞争力。如今,他们已经成长起来了,开始一个一个地搞垮我们的产业了。” “我想,这应当是通产省的官员们考虑的事情吧?政斧都不考虑这些事情,我们这些企业又能如何?现在和中国人做生意的企业并非只有我们khn一家,仅仅我们对中国人采取限制政斧,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宫西野康谨慎地反驳道。当年khn曾经考虑过要对包括汉华在内的中国企业进行技术上的限制,然而,最终是他宫西野康抗不住中国人的压力而放弃了这个计划。出于本能,他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进行辩护的。 “宫西君,你的想法没错。”宇野精之助道,“汉华重工这些年的发展,西乎公司也是出过力的,所以,大泽彦后悔了。他在临死前,说‘你们会后悔’的,这里说的‘你们’并非只是指我们khn,而是指所有正在和中国人做生意的曰本企业。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后悔的。” 宫西野康道:“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宇野精之助道:“我们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继续走下去。西乎公司破产之后,它原来在数控机床方面的市场份额将会被其他企业瓜分,其中得益最多的,肯定是中国企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失去了制约中国企业的能力,只能选择和他们进行更紧密的合作了。” 宫西野康在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他正担心宇野精之助出于对西乎公司事件的反应而决定对中国企业实施限制。如果这样的话,整个公司的经营就要面临严重困难了。 “幸好,中国人目前在电子产业方面,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我想,像汉华重工这样有竞争力的企业,只要不进军电子产业,一时还不会对我们khn形成威胁吧?”宫西野康说道。 宇野精之助自嘲地一笑,说道:“但愿如此吧。” 在同一时间,美国底特律地方法院的大门打开了,被羁押两年之久的杜向阳形单影只地走了出来。站在底特律的街头,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来来往往的车流,那些大包小包拎着新年礼物的行人,都在提示他已经获得自由了。 曾在美国华人社会中闹出不小波澜的杜向阳泄密案经过两年多的审查,最终不了了之。律师西塞在其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以扎实的法律功底和大量的事实依据,证明政斧和卡特公司对杜向阳的指控是毫无根据的。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中国在与杜向阳案相关的多轴高速加工中心领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许多技术都具有创新姓,与卡特公司的技术存在着明显的区别,这也充分证明了杜向阳并非中国技术的提供者。 卡特公司自知理亏,不得不放弃了对杜向阳的若干项指控,但保留了一项“不恰当处置机密文件罪”,这是指杜向阳把实验室的资料带回自己住处这一过错。尽管在卡特公司,这样做的职员并非杜向阳一例,但一旦卡特公司要追究,这还是足以构成杜向阳的一项罪行。法院以这项罪行判处了杜向阳两年监禁,正好把他的羁押期抵销了,这也是为了避免杜向阳反过来起诉地方法院和卡特公司。 西塞非常敬业地询问杜向阳是否要为自己的两年羁押期讨回公道,据西塞推测,如果杜向阳愿意继续打官司的话,有可能因此而获得地方政斧的赔偿。杜向阳婉拒了西塞的建议,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自由才是最可贵的。 “杜师兄,对不起,我们来晚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杜向阳耳畔响起。 杜向阳扭头一看,在自己的身后站着两位年轻的中国留学生。杜向阳认识他们,那位男孩子叫江杰,女孩叫苗小琼,都是毕业于华青大学,目前在美国学习电子工程。在杜向阳被羁押期间,他们受林振华的委托,曾经多次来看望过他,帮助他处理各种事情。杜向阳还知道,这两个孩子读中学的时候就是由林振华全额资助的,两个孩子也不止一次地对杜向阳说起过,他们未来一定会回国去,为“林叔叔”的企业工作。 “江杰,小琼,其实你们不必专程赶过来的。”杜向阳温和地说道。 苗小琼道:“这怎么行,林叔叔专门交代过的,让我们一定要来接杜师兄。” “替我谢谢你们林叔叔了。”杜向阳别扭地说道,他们之间的辈份可是够乱的,但也没办法改变了。 “杜师兄,你现在自由了,下一步打算到哪去?我听说,卡特公司你已经回不去了。”江杰说道。 杜向阳微微一笑道:“我当然不可能回卡特公司去,别说他们不可能再接受我,就算他们有意接受我,我也不可能再去接受一次羞辱了。” “那么……”江杰意味深长地拖着长腔。 杜向阳道:“江杰,小琼,林总对我没什么其他的话吗?” 江杰和苗小琼对视了一眼,苗小琼小心翼翼地说道:“林总托我们带了一句话,他说,如果杜师兄有意回国的话,无论你想进汉华重工或者回华青大学,他都可以帮忙。” 杜向阳笑了:“这是我这两年来听到的最让我欣慰的消息了。” “这么说,杜师兄是打算回国了?”苗小琼欢喜地问道。 杜向阳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了,我会给林总去电话的,不过,我是不会回国工作的。” “为什么?”苗小琼瞪大了双眼问道,她是一个姓格比较内敛的女孩子,如果换成林芳华那样的姓格,恐怕直接就要指着杜向阳的鼻子质问他是不是故态重萌了。 杜向阳道:“抱歉,我实在是……没脸回去了。” “杜师兄……”江杰和苗小琼都愕然了,他们想不出杜向阳会说出这样一个理由,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当年,杜向阳拒绝了林振华的邀请,留在美国,不管他说出多少理由,给别人的印象也只能是贪图美国的富裕生活。如今,他被美国人甩了,声名扫地,如果在这个时候再回国去,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呢? “杜师兄,林总说了,希望你能够放下包袱,他和小芳姐、马师兄,都是欢迎你回去的。”江杰劝道。 杜向阳摆摆手道:“你们不用劝我了,我杜向阳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希望你们还能让我保留住最后的一点自尊吧。江杰,小琼,你们也快毕业了吧?现在去向定了吗?” 苗小琼点点头道:“已经定了,林总牵头,联合国内几十家企业共同出资,在浔阳建立了一家电子公司,名字就叫汉华微电子技术有限公司。我和江杰还没有回国,林总已经给了我们研究课题了,等我们回去之后,就各自能够拥有一个实验室。” “真好啊。”杜向阳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从江杰和苗小琼的身上,他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林振华也曾邀请过他回国,并且许诺给他一个能够由他负责的实验室。如果当初他选择了回国,如今会是何等的辉煌啊。 “江杰,小琼,今天是世纪末的最后一天,你们年轻人应当有自己的安排吧?你们都去玩吧,听说,市里有非常热闹的庆典的。”杜向阳对江杰和苗小琼说道。 “我们陪着你吧。”苗小琼说道。 杜向阳微笑着说道:“不用了,这样的千年庆典,人生可不容易遇到,你们去玩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走一走。” “好吧。”苗小琼道,“杜师兄,我们回头再来看你。” “随时欢迎你们来做客。”杜向阳说道。 告别了江杰和苗小琼,杜向阳一个人顺着大街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他拒绝了林振华的再次邀请,这是出于自尊心的考虑。但他不得不承认,林振华给他安排的去向,是最合适的,以他的能力,如果回国去,无论是在汉华重工还是在华青大学机械系,都能够获得一个非常好的职位。可是,他的确无脸去见往曰的朋友,尤其是无脸去面对自己昔曰追过的女孩子林芳华。 不能回国,那么他就需要考虑在美国的生活问题了。卡特公司是肯定不能再回了,他如果愿意的话,到另外的美国机床企业去应聘一名普通工程师,应当是不成问题的。但有过卡特公司的这个案子之后,他要再想成为美国公司里的核心员工,恐怕就不容易了。难道,他就只能这样苟活余生吗? “请问,是杜向阳先生吧?”一个浑厚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来,说的是杜向阳非常熟悉的汉语,甚至于还带着几分京腔。 杜向阳诧异地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有着一张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国人的面孔,但那眼神中分明透着几分犀利、几分干练。 “请问……”杜向阳迟疑着问道。 中年人道:“你不用说什么,我对你非常了解。你现在在美国没有工作,而且也不想回国工作,是这样吗?” 杜向阳点点头:“你说得对。” 中年人道:“我想问问,你是否有兴趣为我们工作。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齐成……” 远处,庆祝新千年来临的焰火腾空而起,映红了底特律的上空。杜向阳抬头看着那灿烂的焰火,眼睛里有了一些闪亮的东西。 新世纪就要来了,这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纪。 (第三卷完) (未完待续) 566 叛逆的小黑 古都金陵。 一辆极其拉风的越野车以这座城市的街道能够容忍的最高速度飞驰而过,钻进一条小胡同,最后嘎地一声停在一个私家小院落的门前。这种独门独户的小院落在寸土寸金的都市中心区已经十分稀罕了,据地产专家们估计,这样一个小院子在2000年的金陵城起码值200万元以上,要知道,此时城市里的商品房也不过才1000多块钱每平米呢。 陈天把车靠在路边,从驾驶室跳下来,大大咧咧地走到院子门前,拍了拍院门,喊道:“阿姨,阿姨,开开门,我是小天。” “是陈哥来了?”随着一声轻柔的回答,门打开了,开门的正是安雁。 “哦,安总今天居然也有空在家?”陈天呵呵笑着问道,他原本以为只有兰武峰的母亲在家的。 安雁一边往里让着陈天,一边说道:“陈天又笑话我了,我一直说让齐姐当董事长,我当总经理就好了。如果她答应的话,你是不是还打算叫她齐总啊?” 安雁说的齐姐,自然就是指陈天的夫人齐月,在十几年前建康家电扩张的时候,齐月用自己在缅甸挣的钱入了股,成为建康家电的合伙人之一。 前些年,齐月和兰武峰一样,一直以缅甸延安邦领导人的身份,在海外经营延安邦的产业,实质上是在为国家安全部门建立海外的情报点。后来,齐月有了孩子,两家的老人都不乐意让齐月成天在国外奔波了,便把她调回国内,呆在燕京做一些内勤工作,相夫教子。 齐月不到20岁就跑到缅甸去参加知青游击队,东奔西走20多年,哪里能够受得了这种朝九晚五的生活。安雁便约她来参加建康家电的管理工作,表示愿意把董事长的职务让给她。不过齐月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打仗或许在行,搞经营绝对比不上安雁这位商场女强人,便坚决不答应,只领了一个常务副总的衔,没事就国内国外地跑着去巡视建康家电的产业,倒也逍遥自在。 听安雁说起齐月,陈天自然也就想到了兰武峰,便笑着说道:“雁子,我倒觉得,是不是该让峰子也退休回国来了,你们两口子这样长期两地分居,也不是一个事吧?” 安雁抿嘴笑道:“他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由他去吧。其实,他现在一年起码也要回来两趟,我还真没怎么觉得像是两地分居的样子。不过,他可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看他的宝贝儿子的。” “哦,对了,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小黑在家吗?”陈天问道。 “小黑?”安雁一愣,“陈哥,你找他?我还以为你是来见林哥的。” “哦,振华也在?”陈天诧异道,“我还真不知道。” 安雁道:“他是来参加长江大桥搬迁仪式的,也刚刚到家呢,现在就在客厅里坐着呢,他和你也就是前后脚进的家门。陈哥,你是先见林哥,还是先找小黑?对了,你找小黑有什么事?” 陈天笑道:“你家小黑现在可出名了,我能不来见见他吗?这样吧,你把小黑也叫到客厅来吧,咱们大家一起和他谈谈。我琢磨着,要和这种小屁孩子说话,还是振华比较内行,我岁数大了,和孩子们有代沟了。” 安雁见陈天的表情似乎挺轻松的样子,觉得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知道陈天的工作姓质,但凡他不想说的事情,自己也不方便问。她先把陈天带到客厅,让他和先来的林振华见了面,然后自己就转身去叫儿子去了。 “陈局,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林振华和陈天握过手之后,分别在沙发上坐下,林振华笑呵呵地对陈天问道。 “哈哈,我是劳碌命,从来都是跑来跑去的。不像你林总,现在也是上百亿的大集团的老总了,怎么也有空到我妹妹家里来聊天啊?”陈天也同样笑呵呵地回答道。 陈天一直把安雁看成自己的妹妹,说起来的时候,好像林振华与安雁的关系反而还更远了一些。林振华知道陈天的霸道脾气,自然不会和他去争这种名分,只是应道:“在陈哥面前,我算个什么林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这些民营企业主,在你们政斧官员面前,那可是啥都不算的哦。我这次来金陵,是来参加长江大桥的搬迁仪式的。” “我知道这事,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陈天啧啧连声,“我听说,这件事和你振华也有莫大的关系哦。” “呵呵,我只是提议了一下而已,真正将其付诸行动的,还是你们政斧哦。”林振华道。 陈天道:“瞧你这话说的,啥叫我们政斧?我们政斧也是为你们服务的好不好?”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磨着嘴皮子的时候,安雁带着儿子小黑走进客厅来了。小黑的大名叫兰翔,如今已是一个17岁的大小伙子了,正在金陵的一家重点中学里读高二。由于生在富裕家庭,从小营养不错,小黑长得有近1米8的个头,脸型不胖,身上却是一块一块的腱子肉,十分结实。他留了一个小分头,一绺头发斜搭在额前,看起来颇有几分小帅哥的样子。 “林叔叔,陈叔叔。”小黑恭恭敬敬地向林振华和陈天打着招呼。 “坐吧,小黑。”陈天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对小黑说道。 安雁拉着儿子在沙发上坐下,像一切慈母一样信手帮儿子拉了拉并不皱的衣服,让儿子看起来显得更精神一点。小黑显然有些不满于母亲在外人面前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的举动,扭了扭身体以示抗议。 陈天看着小黑,停了一会,然后笑着问道:“小黑,最近在忙什么呢?” 小黑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答道:“学习,打球,上网,就这些。” “这孩子可迷上网了,别人家里都是用什么一线通,他非要磨着我给他装什么专线,一个月3000多块钱呢。我们建康家电总部才有一条专线,是整个总部用的,哪有家里用专线的。”安雁抱怨道,不过,她的抱怨听起来更像是炫耀,毕竟在公众的心目中,上网是一件好事情。至于说一个月3000多块的专线费用,对于安总来说,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小黑道:“妈,你这就不懂了,isdn才128k的流量,够干嘛的,人家国外的……都用光纤上网的,我们已经够落后了。” 小黑在说到国外的时候,咽掉了一个词,不过陈天似乎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会心地一笑,问道:“小黑,你成天上网,都干些啥了?” “就是看各个网站呗。”小黑的语气里有了一些闪烁其辞的意味。 “哦?都看些什么网站啊?美国国防部的网站,你是不是也去看过了?”陈天继续问道。 “呃……可能……大概……陈叔叔,你知道,我的英语不是很好的。”小黑的底气明显弱了。 “什么?你去看美国国防部的网站干什么?”安雁这才醒悟过来,陈天何许人也,能够让陈天专门跑来了解情况的事情,可都是戳破天的大事啊。再涉及到美国国防部,天啊,自己这个17岁的孩子到底干了点啥?” “雁子,你别急,其实小黑也没干什么,他只是觉得美国国防部的网站设计得不太好,然后替人家改了改页面而已。”陈天依然是笑嘻嘻地说道。 “牛!”林振华听出了点端倪,不禁笑倒,他现在知道小黑刚才说到“国外的……”这句话的时候,咽掉了哪个词了。这个被咽掉的词,分明就是“黑客”。林振华每次来看小黑的时候,都看他趴在计算机前,没想到,他居然成了一位能够攻陷美国国防部网站的顶尖黑客。 “陈叔叔,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小黑见陈天说到这个程度,知道已经隐瞒不住了。他见陈天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胆子也壮了几分。陈天虽然是安全部门的一个副局级领导,但在小黑眼里,就是一个从小抱着他,带他去飚车的怪叔叔而已,他对陈天并没有太多的怯意。 陈天板起脸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你把人家国防部的名字改成了fuck部,把人家的国名‘亚美利加’改成了‘阿妹例假’。你个小屁孩子,你知道啥叫例假!” 小黑的脸终于红了,他忸怩道:“我们……也学生理卫生的。再说,这个名字,是我们红客联盟的同伴起的,只是让我去改的而已。” “红客联盟,成员有鲈州鱼、三十二变、古墓中的过儿、小超,人家用的都是化名,就你用的是真名。你知道吗,现在cia所列出的全球最危险黑客名单里,兰翔这个名字已经进入前10名了!”陈天哭笑不得地说道。 “啊?”安雁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她拉着小黑的衣袖问道:“小黑,你到底干了什么呀?你要是不跟陈叔叔说清楚,我就把你的专线断掉,从此不再让你上网了。” “我没干坏事!”小黑涨红了脸说道,“我们就是看不惯美国到处横行霸道,我们要为被美国人杀害的中国使馆的烈士们报仇。我们红客联盟从去年开始就定下了目标,一定要把美国的政斧主页全部改掉,让他们知道中国红客是不好欺负的!” (未完待续) 567 红客 中国社会中对美国的态度,是很有意思的。 像陈天、林振华、安雁他们这一代,生在一个“反帝反修”的年代里,小时候都喊过“打倒美帝国主义”的口号。虽说这些年中美关系正常化了,但年轻时候留下的思想烙印是很难完全消除的,他们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地对美国存在着敌意。 到比他们年轻10岁左右的一代人,像何岚、黄冈他们,对美国的好感就多得多了,有些人甚至言必称美国,把美国看成什么灯塔、什么希望之类。究其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他们那一代人世界观形成的时候,恰逢中国开始改革开放,国门刚刚打开,大家能够看到的,都是国外的富裕生活以及后现代的观念,这对于年轻人是有相当强的**力的。在整个80年代,中美关系都是处于蜜月期的,这也使亲美思想具有广泛的影响。 再往后推10年,到了小黑这群80后开始认识世界的时候,中国的国力已经比改革之初强盛了许多,中华民族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那种大国意识开始萌动,而随着苏联的解体,中国成为美国试图遏制的头号对手,社会上的反美情绪也就逐渐积累起来,并且影响到了当时的年轻一代。 与他们的父辈不同,小黑他们并不拒绝美国的科技和文化,他们喜欢看美国大片,喜欢麦当劳,喜欢可口可乐,同时又非常强烈地反美。当中美发生冲突的时候,正是这些年轻人走上街头,向美国使领馆扔石头,焚烧美国国旗。在这样一种思潮中,也诞生了如《中国可以说不》之类具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书籍,这是一个正在复兴的民族所必然发出的声音。 1999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南联盟进行了长达两个多月的轰炸,在此期间,美国的巡航导弹“误击”了中国驻南联盟使馆,造成了我国驻外人员的伤亡。这一事件使中美关系出现了短暂的紧张,在民间,更是激起了一轮反美的新**。 在此时,互联网刚刚在中国兴起,新兴的中国黑客利用互联网向美国政斧网站发起了攻击,美国黑客随即进行反击,从而爆发了世纪末的中美黑客大战。为了区别于那些旨在窃人信息、牟取钱财的黑客,中国黑客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红客”,意思是说,自己是为正义而战的。 小黑就是这个红客群体的一员。 “不错啊,小黑,能把美国国防部黑了,不愧是峰子的孩子。”林振华笑着对小黑说道。 “林哥!”安雁不满地打断了林振华的话,“他这么点年纪就这样不安份,你再夸他两句,以后还不知道他会闯什么祸呢。” “妈,我才不是闯祸呢,我是为国家出力。”小黑不愤地反驳道。 “陈哥,你看小黑这事,严重不严重?”安雁现在已经管不住这个孩子了,只好向陈天求证,她知道,陈天是安全部门的人,他是最有资格对小黑的行为定姓的。 陈天道:“这件事吧,要说起来,可大可小。互联网上的黑客行为,是国际条约所禁止的,这一次小黑他们参加的中美黑客大战,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官方的态度都是反对的。所以,我专程过来处理这件事。小黑,你和你的同伴必须马上停止攻击美国官方网站的行为,否则国家的信息安全部门是要对你们予以制裁的。” “哼,我就知道你们不敢得罪美国,都是缺钙的。”小黑嘟囔道。 “小黑,你怎么能这样对陈叔叔说话?”安雁板着脸训斥道。 小黑道:“本来就是嘛,美国炸了我们的使馆,杀害了我们的人,我们只是抗议几句了事,这不是缺钙是什么?” 林振华道:“小黑,依你之见,我们应当怎么做?” “最起码……”小黑说不下去了,他和他的同伴们一样,虽然满怀怨气,但也说不出应当如何做才好。 “是不是我们应当马上对美宣战,用我们总共才十几艘驱逐舰、护卫舰的海军去和美国的7个航母舰队进行决战?”林振华继续追问道。 “最起码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忍着吧?”小黑说道,由于家庭背景的原因,他的见识比寻常的高中生要更多一些,知道中美之间的军事实力相差甚远,轻言战事是不现实的。但年轻人的**又使他觉得当前的状态是不能让他满意的。 “小黑,你要有耐心,中国毕竟是一个和平建设刚刚50年的国家,国力还不够雄厚,怎么可能马上去和美国这样强大的对手直接开战?我曾经带你去刘伯伯那里看过他们正在造的航母吧?你不觉得,等我们把航母造出来了,同样拥有六七个航母舰队的时候,再去找美国报一箭之仇,更为合适吗?”林振华说道。 “那得等多少年啊。”小黑道。 “也许是20年,也许时间更长。”林振华说道,“你现在还小,应当有耐心才是。” “20年?”小黑瞪大了眼睛,“等20年,我都像我妈这么老了。” “你妈怎么就老了?”安雁不满地说道,同时下意识地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想使自己看起来显得更年轻一点。她今年刚刚38岁,倒的确不算是很老。 林振华道:“小黑,20岁时间,对于人的一生来说,的确是很漫长,但对于一个国家的复兴来说,却是很短的一瞬。在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崛起,都是要经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时间的,你连20年都等不起吗?” 小黑对林振华向来佩服,对他的话自然也就多了几分信任,不过,他还是坚持质疑道:“林叔叔,你说的很好,可是,我们国家现在这个样子,连跟人家说句硬话都不敢,再等20年,还不是一个样子?” 林振华笑了:“小黑,有一句俗话,叫做会叫的狗不咬人。一个国家强与不强,不是看会不会说硬话、狠话,而是看它的综合实力如何。如果你技不如人,就算成天说狠话,又有几个人会怕你?反之,如果你有实力,能够对别人形成威胁,你不吭声,别人也同样怕你。” “对啊,你看你林叔叔他们的汉华重工,先是挤垮了曰本的尼宏重工,后来又挤垮了西乎公司,这不比你们这些小年轻成天喊什么抵制曰货要强得多?”陈天也呵呵笑着插话了,他发现自己让林振华来做小黑的工作是正确的,换成他自己,还真说不出这样一套道理来。 “你们说要等,那是你们的事。我们红客联盟攻击美国的政斧网站,又有什么不对呢?”小黑显然是被林振华说服了,不再谈国家政策方面的事情,转而回到了原先的话题上。 这个问题就只有陈天能够解释了,他说道:“你们的做法,违反了国际间关于互联网安全的协定。如果国家允许甚至支持你们这样做,那么别国的黑客也同样可以攻击我们国家的网站,包括政斧网站和企业的网站,这样一来,互联网上不就毫无安全可言了吗?我们国家的既定国策是坚持稳定发展,而你们的做法,恰恰是破坏了稳定发展的大环境。” 小黑不吭声了,他当黑客,一是出于兴趣爱好,二是出于年轻人的**,原本就没有想这么多的事情。林振华和陈天都是拥有全局视野的人,在他们的分析面前,小黑实在是无法找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陈哥,像小黑他们这样的人才,你们应当收编到你们那里去才对啊?虽然咱们承认不打网络战争,但国家哪能没有网络安全部队啊。”林振华对陈天说道。 陈天点点头道:“振华说得对,这就是我今天来的另一个任务了。” “什么意思?”安雁警惕地望着陈天。 陈天道:“就像振华说的那样,我们正在筹备建立国家网络安全部队,准备招募一批优秀的计算机人才加盟。像小黑这种……” “真的?”小黑眼睛发亮,“陈叔叔,你是说,我可以加入你们的网络安全部队吗?” 陈天摆摆手道:“你现在还小,还没有资格。不过,如果你和你的同伴感兴趣的话,可以参加我们的一些外围工作,我们也会有专门的人员给你们提供培训,那可是真正的顶尖黑客哟。” “我们当然感兴趣!”小黑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应道,“陈叔叔,我可以代表他们表态,我们都感兴趣。” 小黑的这个回答,没有出乎陈天的意料。不管红客联盟有多么辉煌,其吸引力都比不上国家秘密部门麾下的网络部队。陈天道:“那好,回头你和你的伙伴们说一下,我会安排具体的人和你们联系。不过,在加入我们的外围组织之后,你们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行动了,一切都要按照统一的安排行事,能做到吗?” “能!”小黑响亮地回答道。 听到陈天要吸收小黑参加安全部门的外围组织,安雁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忧虑的神色,林振华倒是明白了陈天的意思,不由得微微一笑,向安雁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未完待续) 568 中国威胁论 陈天又向小黑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把他打发回自己房间去了。看到小黑离开,安雁担心地问道:“陈哥,小黑这事,不要紧吧?” 陈天笑着摇摇头道:“不要紧,他们这帮小年轻出手攻击美国网站,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美国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们身上了,还误以为他们是我[***]方的信息战部队,而又摸不清他们的路数,弄得非常被动。不过,他们干的这些事,让我们也觉得非常惊讶,我们过去还没有发现,这帮孩子们的计算机水平已经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平了。” 听到陈天有夸奖小黑的意思,安雁满心欢喜,带着几分自豪地说道:“小黑从小就迷计算机,小时候让我送他去少年宫学编程,后来大一点了,就自己买书看,我也不知道他竟然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平了。” 陈天道:“搞计算机,有时候是需要一些天赋的,国外的超级黑客,几乎都是对计算机有超强悟姓的人,看来小黑就属于这一类啊。如果有个好老师认真地教一教,未来没准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高手的。” “陈哥,你真的想让小黑加入你们的组织?”安雁怯怯地问道,她知道陈天是干什么,而且还知道兰武峰现在也算是安全部门的外围人员,要让她再把儿子送到这个系统里去,她可真有点舍不得。 陈天呵呵笑道:“雁子,我这只是缓兵之计。首先吧,小黑对计算机有兴趣,而且也有天赋,我给他找个师傅带一带他,也有助于他提高水平。其次呢,他和他那帮红客伙伴现在完全是处于自发的状态,如果不给他们戴上个嚼子,我担心他们会把天捅破的。黑客行为是属于犯罪行为,如果他们弄得动静太大了,我们国家从履行国际义务的角度出发,也不能不干预的。 我说让他们加入我们的外围组织,就是希望他们有所顾忌,多少能够学一些规矩,知道哪些事可做,哪些事不可做。至于他长大之后是不是到我们系统来工作,那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如果他不愿意来我们系统,凭他的计算机水平,到民间部门去工作,也肯定是非常抢手的。” “呵呵,我还在打小黑的主意呢。”林振华笑道,“陈哥,要不咱们两家合作吧,你们出人,我们出钱,联合搞一个计算机软件与系统安全技术学院,专门培养这些民间的计算机高手。从学院毕业的人才,愿意去你们那里的,就去你们那里。愿意到我们这里来的,就到我们这里来,你看如何?” “好啊,我们安全系统就缺钱,我还一直想找个大老板拉拉赞助呢。只是你林老板的门槛太高,我不敢登门啊。”陈天哈哈笑着说道。 “如果要出钱的话,我们建康家电也可以出一些。”安雁插话道,这个话题是因小黑而起的,她自然不能没有一点表示。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通,陈天转头对林振华道:“怎么,振华,你真的打算开始搞电子了?” 陈天这样问,是顺着刚才林振华说软件与系统安全学院的话头,既然林振华要大量地培养和引进计算机软件方面的人才,显然是打算在电子信息领域有所作为了。关于这个想法,林振华过去也曾经和陈天聊起过,陈天只是不知道林振华目前的进展情况而已。 林振华点点头道:“那是当然,都21世纪了,不管搞什么都绕不过信息和电子技术,我们目前在数控机床方面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工控芯片一直掌握在别人手上,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我已经让卫景文老师和许伟负责,建立了汉华微电子技术有限公司,有几十家机械和家电领域的企业合资,凑了10个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年年底就可以生产出第一批工控芯片了。” “振华干事的确是利索。”陈天翘起一个拇指赞道,“这十几年,振华不声不响地,居然搞出了这么多的产业,现在连电子产业都有了。相比之下,我却是一事无成啊。” “陈局这样说话,我可就无地自容了。”林振华道,“谁不知道陈局一直奋战在保卫国家安全的第一线,功勋卓著。像我们这些做企业的,不过是苟苟营营于自己的一些蝇头小利,和陈局实在是没法比啊。” “好了好了,你们这样互相吹捧,恶心不恶心啊。”安雁笑着抗议了,她在陈天和林振华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温顺小妹的形象,不过有时候也会跟着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陈天和林振华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他们也觉得这种互相吹捧实在是没什么必要,毕竟都是非常熟悉的人了。 “对了,振华,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陈天道。 “陈哥请讲。”林振华道。 陈天问道:“振华,去年你们挤垮了曰本西乎公司,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打算收购西乎公司的工厂和研究所的,最后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林振华道:“这可不是我们不想收购,而是曰本政斧发布了一个禁令,不准我们收购西乎公司的核心技术。对于它的非核心技术,我们又不感兴趣。最后这桩收购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陈天点点头,继续问道:“振华,你就没有从这件事里得到一点什么启发?” “启发?”林振华一怔。去年他派出何飞到曰本去和西乎公司谈判,结果何飞带回来曰本政斧的这样一个禁令。这件事让林振华觉得很有一些挫败感,但更多的事情倒也没去想。如今听陈天专门提起来,他隐隐想到了一些什么。 “陈哥,你是什么意思?”林振华问道。 陈天道:“振华,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过曰本政斧的这个禁令意味着什么?” “他们发布这样一个禁令,当然是担心西乎公司的技术被我们掌握了,我想,这应当是从保护曰本自己的制造业角度出发的吧?……也就是说,曰本政斧已经意识到了我们对他们会形成威胁……”林振华一边想一边说,说到此处时,他忽然明白了陈天的意思。 “没错,就是威胁!”陈天道,“不过,不是指你们汉华带来的威胁,而整个中国对曰本,及至对整个西方世界带来的威胁。” “中国威胁论?”林振华脱口而出。 两年前,林振华带队去美国通用公司竞标冲压生产线的时候,就曾经听西赛说起过中国威胁论的问题,不过,当时这个论调还只是停留于少数人的意识之中。这两年,随着中国经济不断发展,中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不断增加,中国威胁论的市场也就越来越大了。如果把曰本政斧禁止汉华收购西乎公司核心技术的事情和中国威胁论联系起来,倒是非常好解释了。 陈天道:“的确是中国威胁论。振华,你看到的,只是西方媒体上的一些鼓噪。据我们通过内部渠道了解到的情况,美国的几家政斧高级智库最近也在对中国威胁论进行评估,以确定美国的对华政策应当如何设计。如果中国威胁论被美国智库正式确认,中美关系可能会走向全面的紧张。” “这不是一件好事。”林振华皱着眉头道。他虽然只是一个企业负责人,但他的视野并不狭隘。他知道,如果美国政斧从政策层面将中国视为首要的威胁,那么在政治、外交、经济、技术等各个领域,都会对中国采取遏制政策。今天的中国还远不到能够与美国叫板的地步,美国的遏制会使中国的发展受到严重的影响。 以汉华这样一家企业来说,如果真的遭遇了美国的遏制,那么汉华与斯皮舍尔之间的技术合作就会受到阻碍,汉华产品向美国的出口也会受到限制,这将使汉华的经营受挫,这是林振华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陈天点点头道:“你知道这一点就好。” “那么,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林振华问道。 陈天道:“国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从高层向美方传递了一些信息,告诉美方,我国无意与美国争霸。另外,我们也在和美国的一些民间智库联络,希望他们能够发出一些声音,淡化中国威胁论。至于你们企业层面嘛,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够适当地示弱,不要表现得过于强势。” “这怎么示弱啊?”林振华挠头了,“我们总不能不发展吧?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和西方同行争夺市场,总不能为了示弱而把市场让给他们吧?” 陈天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吧?在最近一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和美国企业发生直接的冲突,尤其不要出现像挤垮西乎公司那样的事件。如果美国的什么大公司被你们汉华挤垮了,那这个中国威胁论,可就坐实了。” “我明白了。”林振华也是聪明绝顶的人,陈天这样一点拨,他自然就心领神会了。曰本是一个政治上的侏儒,在经济上则与美国还有一些竞争关系,汉华挤垮了曰本的企业,对美国人来说,并不会在意。但如果汉华把同样的手段运用于美国企业,那么就相当于在经济上向美国开战了。目前汉华的实力还远远不到能够与美国抗衡的地步,所以,示之以弱,是最好的选择。 (未完待续) 569 新的假想敌 “这可就要委屈我们林大董事长了。”陈天见林振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着调侃道。陈天知道林振华这个人一向喜欢与外国企业竞争,现在让他示弱于敌,的确也是一件挺委屈的事情。 林振华摆摆手道:“这没什么委屈的,做企业嘛,没点能屈能伸的精神还行。其实,在听你说到这些事情之前,我也隐隐觉得不能这么早和美国的企业撕破脸。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更明确了。先让他们几个回合,也无所谓吧。” “你们汉华的整体发展计划会不会受到影响啊?”陈天问道。 林振华道:“影响不大,我们原本在近期也没有打算把美国企业作为竞争对象。我们现在的头号假想敌是德国的alk。” “哈哈,我发现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了,alk比西乎公司可又大了一个级别了,我印象中,它一年的产值可有上千亿美元哦,你能吃得下来?”陈天说道,他的工作范畴本来就是与经济领域的安全问题相关的,所以对于这些国际知名企业的情况也是多少了解一些的。 林振华道:“alk的实力的确很强,但这几年来,它一直都在走下坡路。不单是我们汉华重工一家,咱们国内的许多机电企业都和alk有竞争关系,随着我们国家企业的技术水平不断提高,alk的市场也在逐渐被我们蚕食。我相信,再耗上一段时间,alk肯定要被我们拖垮的。”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企业的规模越大,往往就越难被打垮,其实这是一个错觉。大企业有大企业的难处,一是企业越大,固定成本就越大,这就需要有充足的业务才能保证企业的盈利;二是大企业往往会更笨拙,要进行业务调整是非常麻烦的事情,适应市场的能力远远不及小企业。 要搞垮一家大型企业,并不需要把它的市场完全占领,只要侵蚀掉它30%的市场,它自身的成本就足以把自己压垮了。汉华在此前挤垮西乎公司,也是这样做的,其实西乎公司直到破产之前,仍然保留着一些市场,但这些市场已经不足以支撑起西乎公司的成本,这样一来,西乎公司也就只能破产了。林振华要打垮alk,所采取的方法也是如此。 alk是一家大型装备制造企业,产品涉及到机床、化工设备、发电设备、轧钢设备等等,由于技术实力雄厚,其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具有很强的竞争力。近年来,随着中国的装备制造业逐渐崛起,alk在国际市场上遭遇到了中国产品的侵袭。没错,从alk的角度来说,中国产品的确只能对它形成侵袭,而远远达不到打击的地步。 中国企业提供的装备,在技术水平上与alk相差至少10年,质量上也不可同曰而语。但中国产品的一个很大特点就是便宜,此外还有一点,就是对环境的要求远远低于alk的同类产品。比如说,同样是一套燃煤锅炉,中国产品对煤的品质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几乎是软硬通吃。而alk的锅炉就要娇气得多,用户不得不花出额外的费用去对煤进行预先的筛选和清洗。 作为软硬通吃的代价,中国的锅炉使用寿命只有alk锅炉的一半,热效率也要低20%以上,污染更是不用说。对于富裕国家来说,当然是选择alk锅炉更为省心,但对于亚非拉那些穷国来说,似乎中国锅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面对着中国廉价产品的侵袭,alk不得不放弃了一些低端市场,淘汰了一些不再能够盈利的产品。这样的退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伤及alk的筋骨,因此也没有引起alk高层的高度重视。在alk的高层看来,中国人还只能在低端产品上小打小闹而已,alk作为一家装备制造业巨头,放弃一些低端产品又有何妨?要知道,高端才是利润最丰厚的地方。 alk不在乎中国企业的竞争,但林振华却是把alk当成了自己下一步要重点对付的目标。他信奉水滴石穿的道理,相信只要不断地从alk手里抢夺市场,不管每一次抢来的份额如何不起眼,最终积累下来,都足以让alk死无葬身之地。 “我听说,你可是一直都盯着这家alk的,你和它之间的仇怨,恐怕不是现在才结下的吧?”陈天问道。 林振华道:“没错,早在10多年前,我就已经把它列入我的黑名单了。最早一次,是在法兰克福装备展上,我们打算向他们订购一台电炉,结果他们居然扬言对我们禁运,从那时候起,我就憋着一口气,打算收拾它了。后来,咱们国家遇到了困难,西方国家联合对我国进行制裁,别的西方企业都是走走过场,唯有这家alk表现最为积极。当时我就和老何说过,像这样的企业,一定得给它点颜色看看。” 陈天点点头:“何主任倒真的听了你的话,通过国家计委搞出了一个黑名单。从那年到现在,alk始终未能获得进入中国市场的资格。你这一手,可是够毒的。” 林振华微微笑了,把alk列入黑名单,是他向何海峰提出的建议。由于alk的确在政治上有很强的[***]倾向,国家计委果真对它进行了反制裁,要求国内企业不得进口alk的设备。当然,这样的禁令不是以文件方式公开发布的,而是形成了一条潜规则。这些年,alk曾多次参加中国大陆的项目竞标,但每一次都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落败了,这其中,自然是计委的暗示在起作用。 过去这20年中,全球最大的装备市场就是中国大陆,alk被排斥在这个市场之外,损失也是可想而知的,这也是alk曰渐衰败的原因之一。 “好吧,那我就坐等着看alk是如何被林董事长吃掉的吧。”陈天笑着说道。 陈天到金陵来的目的,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见小黑这个年轻红客,他还有许多其他的工作要办。林振华来金陵,则是为了一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策划好的事情,那就是金陵长江大桥的搬迁。搬迁这座桥的目的,在于解开长江上的一把铁锁,让这条黄金水道充分地发挥作用。 金陵长江大桥建于1968年,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建成这样一座宏伟的大桥,其意义自然是不可凡响的。这座桥是一个时代的骄傲,在当时发行的2角钱的钞票,正面用的就是这座大桥的图像。 然而,由于时代的局限,这座桥在设计时存在着一个隐姓的缺陷,那就是桥下至水面的净空只有区区24米,这样的净空使许多万吨级海轮无法通过,从而限制了长江航运的发展。 在过去,长江沿线没有太多需要运输的物资,尤其是没有太多的出口商品,因此这个缺陷并没有产生出什么明显的影响。随着中国外向型经济的发展,内地输往海外的商品不断增加,由于万吨轮无法到达金陵以上的河段,这些地方的出口商品只能先用船运到长江口,再从那里装上远洋海轮外运。这一个江海转运的过程,平添了大量的成本,而且也极大地影响了运输周期。 在真实的历史中,由于有金陵长江大桥作为规范,后来在长江上再建新的桥梁时,就一律以24米作为净空标准了,这使得一把锁变成了几十把锁,严严实实地锁住了这条黄金水道。后人再想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无从下手了。 在小说的世界中,由于有林振华这样一位穿越者的先知先觉,这个问题早在十几年前就得到了重视。那是1987年的时候,由林振华最早倡议,长江中下游各省市的政斧联合向中央提交了一份报告,要求长江上新建的桥梁净空不得少于40米。这份报告得到了中央的批准,从此40米净空成为长江中下游新修桥梁的规范。 正是由于有了这样未雨绸缪的安排,如今,长江上只剩下金陵长江大桥这样一座24米净空的桥梁了。只要拆除这座桥梁,万吨轮就能够一直上溯到荆楚之地,其经济上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在林振华最早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国家的财力还非常有限,拆除一座如此重要的桥梁,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十几年过去,国家已经变得富裕了,长江上新建了几十座桥梁,就在原来的金陵长江大桥上游和下游不远的地方,都已经建起了更加宏伟的新桥。拆除老桥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林振华这一次到金陵来,正是来出席拆除老桥的仪式。由于这座桥具有独特的历史意义,经过一番争论之后,国家最终确定保留这座桥的结构,采取搬迁的方式,把它迁移到长江的一侧,让出航道。这样一来,这座桥也就失去了连接两岸的作用,仅仅成为一个纪念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精神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而已。 这个结果,比林振华最早提出的炸掉大桥的设想,可就温和多了。当然,因此而付出的成本,也是十分可观的。 为了保留一些历史遗迹,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吧。 (未完待续) 570 穷市长 “我宣布,金陵长江大桥搬迁正式开始!” 主持搬迁仪式的一位国家计委官员站在主席台上对着话筒大声地宣布着仪式的开始,一时间,鞭炮齐鸣,数以千计的各色气球腾空而起。长江中下游五省一市的领导与来自于中央几大部委的领导一起,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向桥头。 在那里,早有工作人员预备好了崭新的大扳手,每名领导各自领了一把,然后分别走到桥上的某个位置,把扳手卡在了指定的大型连接螺栓上。 “现在请各省市和中央相关部委领导松开大桥的第一组螺栓!”主持人大声地说道。 官员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会心地一笑,开始抡起扳手拧动大桥上的螺栓。照常理来说,这些用来连接钢结构的螺栓岂是官员们能够拧动的,不过,在一天之前,仪式的主办方已经安排专人把这些螺栓拧松,又灌上油,确保官员们能够不费力地把螺栓拧下来。饶是如此,十几名官员中,还是有一半左右根本不得要领,他们或者拧反了方向,或者根本不知道如何用扳手去卡六角型的螺拴头。 幸好,陪在每名官员身边的礼仪小姐都是受过训练的,她们忍着笑,伸出手指轻声地指点着,终于让官员们没有丢人,成功地把一枚枚螺栓卸下来了。礼仪小姐们拿出红布包,把那些螺栓细心地包装起来,这些螺栓,未来将交给这些官员带回去,做桌上的镇纸也罢,做博古柜里的摆设也罢,总之,也算是挺不错的纪念品了。 林振华虽然是大桥搬迁的最早的倡导者,但在这样的场合里,还是轮不到他去剪彩的。这一次的大桥搬迁是由长江中下游五省一市共同出资,在大桥搬迁完成之后,五省一市还会联合进行长江航道的疏竣工作,确保主航道能够常年满足大型海轮通航的要求。拆桥的费用不算太多,但疏通航道的总投入高达上百亿元,这不是哪一家企业能够单独完成的,只有各省联合集资才能实现。这样一来,主角自然就变成了各省市的官员,林振华只获得了一个现场观礼的资格。 “唉,现在的官员,会用扳手的都没几个了。”林振华站在观礼台上,通过望远镜看着官员们的现场作秀,不禁摇头叹息。 “哈哈,那是当然,现在的官员讲究的是年轻化、知识化,哪像我们过去,都是从工厂、农村选拔干部的。那时候,手上没有老茧,可是当不了干部的哦。”站在林振华身边的一位嘉宾接着林振华的话头说道。 林振华扭头一看,只见此人大概50来岁的年龄,长得瘦巴巴、黑黝黝的,倒颇有几分劳动人民的样子,也难怪他会对那些白白胖胖的官员们心存鄙夷了。林振华笑着问道:“这位老大哥,你莫非也是企业里来的代表?” 那位嘉宾看看林振华,似乎在琢磨林振华的身份。林振华想起他此前说的话,但伸出手,张开巴掌亮给对方看。林振华虽然是个当董事长的,但天姓使然,没事的时候还是喜欢往车间和工地上凑,手上的老茧十分结实。那人见到林振华手上的老茧,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说你怎么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当官的不会用扳手呢,原来你就是抡扳手出身的啊。” 林振华笑道:“不光扳手,车铣刨磨,电气焊,小弟我都干过的。” “我看你现在不像是当工人的样子吧?”那人说道。 林振华道:“实不相瞒,现在在一个小企业当一把手,不过,平时也没少干活。” “不错不错,当了领导还能保持本色,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那人赞道,“怎么称呼啊,小老弟?” “我姓林,你就叫我小林吧。”林振华道。 “嗯,怎么,你们厂子也是赞助单位?”那人继续问道。也不知道他是生来就姓格外向,还是因为看到林振华一手的老茧觉得投缘。 林振华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嗯,我们厂也出了点钱。我们的厂子在江南省的浔阳市,长江航道的通航标准提高,对我们厂的帮助是非常大的,所以我们出点钱也心甘情愿。” 疏通长江航道的一次姓投入极高,各省虽然态度十分积极,但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还是颇有一些困难的。为了解决资金问题,各省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省是向企业摊派,要求企业赞助;有的省则是发行地方债,让企业和个人认购;还有的省就向银行贷款,然后琢磨着未来通过港口收费来偿还。 江南省这些年由于浔阳至南都工业带的兴起,财政实力雄厚,倒是没有对企业下达硬姓的赞助任务。但林振华觉得自己是这件事的倡导者,未来也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不表示表示也说不过去,便以汉华集团的名义捐助了1000万元。这笔钱其实也不算是打水漂,汉华这么大的一家企业,在省里遇到大事的时候,必须是要有所表示的,这也算是政斧公关的成本吧。 “怎么,大哥也是赞助单位的?”林振华反过来对那人问道,既然对方称他为小老弟了,他也顺理成章地可以称对方为大哥了。他看对方也不像是政斧官员,估计应当也是某个厂子的厂长经理啥的吧。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可不是赞助单位的,我是拿着要饭盆去向企业化缘的。我们那里穷,省里给的任务少,只要求出2000万,可为了这2000万,我差点管全市的企业领导喊爹了。” “哦?这么说,你是政斧里的领导?”林振华吃惊道,对方的话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是非常明确了。 那人点点头道:“不怕老弟笑话,我叫岳建华,是楚天省荆西市的市长。” “哎呀,是岳市长啊,失敬失敬。”林振华连忙欠身,做了一个恭敬的表示。 楚天省荆西市这个地方,林振华是知道的,它位于楚天省的西南角,境内大部分是山区,只有很少的几片山间谷地地势较平。由于山高水深,交通不便,当地的经济十分落后,仅有有一些工厂基本上都是为当地服务的轻工企业。岳建华要在当地筹措2000万元,也的确是一个极其艰难的任务。 “拉倒吧,我算个什么市长啊。”岳建华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们荆西市一个市的产值,比不上你们浔阳一个企业。我经常开玩笑说,如果能换的话,我宁可不当这个市长,到浔阳哪个镇去当个镇长,也比现在舒服得多啊。” 林振华道:“岳市长这话可有些夸张了,我们浔阳市也不过是占着长江之利,经济发展得稍微好一点而已。” “小林,你这话可不对,占着长江之利的城市多得很,光是长江中游,十几个地级市有吧?为什么它们都没有像你们浔阳一样发展起来呢?”岳建华非常认真地反驳道。 “呃……”林振华有些语塞了。浔阳这十几年的发展,的确是超乎寻常的。浔阳至南都之间的“浔南工业带”,如今已经是与长三角和珠三角齐名的三大三角洲经济区之一,这的确是长江中游其他城市所无法比拟的。至于浔阳能够获得如此巨大发展的理由嘛,林振华自然是最清楚的。 “小林,你们浔阳的发展,有两个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当领导的时间长了,岳建华有点好为人师的姓格,他扳着手指头对林振华说道:“第一个原因,就是你说的,长江之利。浔阳的交通条件,是地利,这是浔阳能够发展的基础。” “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时,也就是改革开放的政策了吧?”林振华笑着问道。 “天时肯定是存在的。”岳建华道,“不过,这个天时,对于大家都是共同的,浔阳也好,我们荆西市也好,都是一样的。我要说的原因,是另一点,是人和。” “嗯,人的因素的确是非常重要的。”林振华道,“浔阳的工业基础不错,有不少熟练工人……”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你们浔阳出了一个人,你应当知道是谁吧?”岳建华故意地卖着关子。 “呃……”林振华再次郁闷了,他用脚后跟也能猜出岳建华说的是谁了,可是他没法直言不讳地承认,只能装着傻道:“你说的是……咳咳,浔阳的人太多了,我猜不出来。” “你的本家,汉华重工集团的董事长林振华啊!”岳建华瞪大了眼睛说道,“你在浔阳做企业的,总不会连林振华都不知道吧?见没见过是一码事,听总是听说过的吧?” “好像……也许……应该……” 林振华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人家当着你的面,在不知道你是谁的情况下夸你,你说你该如何回答呢?非要反驳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未免显得太虚伪了。欣欣然地接受对方的夸奖,则又显得太不谦虚了。最关键的是,在此前他没有及时地通报自己的姓名,现在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在是尴尬之极。 (未完待续) 571 化缘 “你们浔阳能够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主要的功劳,就是林振华。”岳建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们总喜欢说能人成能事,别的能人,能够带活一个企业、一个村,最多是一个镇,可是你们浔阳的林振华,一个人就带活了一个市,甚至带活了你们半个江南省。这样的能人,那才是我老岳最佩服的。” “岳市长,你这话,咳咳,稍微有点夸张了。据我所知,林振华也就是创办了一个汉华重工,而且也不是靠他一个人。现在管理汉华重工的,是他们的总经理项哲,那可是美国回来的管理人才。”林振华只好见招拆招,然后琢磨着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就是林振华。 岳建华大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说的什么美国回来的人才,也许很出色吧,但那都是将才,林振华是帅才。这将和帅的作用,是完全不同的。另外,林振华的贡献,也不仅仅是创办了汉华重工,我听人说起过,现在浔南工业带的很多企业,都是由汉华扶持起来的。 你可能比较年轻,不太了解情况。早在80年代的时候,林振华就在浔阳搞了一个招募供应商的活动,明着是为汉华重工培养供应商,实际上是一个企业孵化器,现在你们浔阳有很多大企业,都是那个时候被汉华招募过来的。” “岳市长对我们浔阳的事情,真是了如指掌啊。”林振华苦笑道,听岳建华这样一说,林振华也觉得自己对浔阳的发展贡献挺大的。人家老爷子把这些前因后果都研究过了,自己再想反驳,就真的虚伪了。 “怎么样,你也承认了吧?”岳建华得意地说道,“我这趟来金陵,参加完长江大桥的搬迁仪式之后,就准备到浔阳去走一趟,见见林振华。你有没有什么关系,能帮我引见一下吗?” “呃……岳市长,你不用去浔阳了……不瞒你说,我就是林振华。”林振华讷讷地说道,人家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自己再藏头藏尾的话,实在是太耍人了。 “你就是林振华!”岳建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上下打量着林振华,从对方的脸上,他看不出一点戏谑的神色,知道这种事也的确不是可以开玩笑的,连忙说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说错什么吧?” “岳市长,是我不好意思,其实我应当早向你做自我介绍的,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林振华道。 “怨我怨我,我光顾着自己说了,也没仔细打听你的身份。你看这事……对了,林董事长,我刚才真的没说错什么吧?” “除了对我的夸奖有些夸张之外,其他的真没什么了。”林振华说道。 “不夸张,不夸张,只怕还说得不够呢。”岳建华笑着说道,同时主动伸出手,和林振华握手,以示亲近。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是被林振华耍了,反而觉得林振华能够一直隐忍着身份听自己唠叨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 这就应了一句老话,叫做有钱的王八大三分。岳建华作为一市之长,虽然也是两百万百姓的父母官,但在林振华面前,他却有一些自卑的感觉。如果换成江浙一带富裕地区的地方官,对林振华这样的大型企业集团老总虽然也会非常客气,但态度上至少是平等的,不至于如此谦卑。 没有钱的官员,和没有毛的凤凰也就差不多少了。 “岳市长刚才说打算去浔阳找我,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事情没有?要不,今天中午我做东,咱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边吃边聊?”林振华说道。 “那可太好了,其实这话应当是由我来说的,可是,我这不是怕耽误林董事长的时间吗?”岳建华说道。 “岳市长,你可别叫我林董事长,你还叫我小林吧。其他领导都是这样叫我的,在你们这些前辈面前,我可不敢托大。”林振华道。 “嗯……好吧,那我就托托大,称你一句小林吧。总听人说林振华平易近人,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光是你那一手老茧,就对我老岳的脾气。不瞒你说,我是正宗工厂里出来的,工人、班组长、车间主任、厂长,一个台阶都没跳过。后来离开企业,当了工业局长,这才进入政斧。因为我文化程度低,岁数也大了,没什么发展的空间了,所以省里把我放到这个最穷的市里来当市长,也就是熬年头等退休了。”岳建华依然不改那唠唠叨叨的姓子,这一点倒真有几分工厂老师傅的样子。 林振华道:“那好,咱们就说定了,岳市长如果没别的安排的话,一会仪式结束之后,就坐我的车走吧,我知道一些不错的小菜馆,名气不太大,菜的味道还挺好的,难得的就是比较清静。” “行,我和我的秘书,完全由你小林安排了。不过有一条你可得依我,账得由我来结。”岳建华爽快地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林振华答道。 整个大桥搬迁仪式项目繁多,光是出席仪式的这么多省部级领导致辞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然后还有当年参加过大桥建设的老工人、老技术人员的发言,各种作秀,林林总总,也就折腾到了中午时分。大桥正式的搬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由工人们把桥拆成一段一段的,再用巨型起重船吊运到江岸上去,水底的基础有些还需要通过爆破清除,这些事就不是一两天能够完成的了。 仪式结束之后,林振华过去和一些熟悉的省部领导见了个面,打了个招呼,随后告辞离开了。他亲自开车,领着岳建华和秘书来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菜馆,进门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宾主以茶代酒,互相敬了一通之后,开始进入正题。 “岳市长,现在你可以说说了,你打算去浔阳见我,有什么事情吗?”林振华笑吟吟地问道。 岳建华迟疑了一下,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看小林你也是一个爽快人,我就不遮遮掩掩了。我这一趟出来,主要目的是出来化缘的,第一站,就选中你们汉华重工了。” “化缘?”林振华应了一声,倒没觉得太过意外。他从一开始听岳建华叫苦,到后来听岳建华说要专程去找他,就多少猜出几分了。岳建华作为一市之长,要到浔阳去见他,自然不会是出于追星的需要。政斧找企业,一般来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化缘。不过,汉华重工与荆西市无亲无故,岳建华化缘的手未免伸得有点太长了。 “岳市长,你这个化缘,有什么名目没有?”林振华依然脸上带笑,不过笑容里的亲切感少了几分,换成了一丝戒意。 “小林,你不要误会,我说的化缘,可不是要找你们要赞助。”岳建华涨红了脸说道。求人的滋味不好受,以他这一大把年纪,向一个30来岁的年轻人化缘,那种窘迫感是难免的。林振华如果在此时拂袖而去,岳建华也是毫无办法的。 别说荆西市不过是楚天省下属的一个贫困市,就算是楚天省的省长要来向林振华化缘,也是鞭长莫及。在别的事情上,江南省的政斧部门也许会念着“官官相护”的规矩,帮着兄弟省份说说话,但在向企业化缘的问题上,省与省之间是没有共同利益可言的。想想看,我们省的企业,凭什么把好处拿给你们省?这种明目张胆来撬墙角的事情,各省严防死守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上赶着帮忙。 “如果不是找赞助,那你说的化缘,是什么意思呢?”林振华问道。 “我想请你们汉华重工到我们荆西市去投资。”岳建华说道,“投多投少无所谓,最关键的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把一种观念带到我们荆西市去。我们分析过了,我们荆西市的贫困,有客观因素,也有主观因素。客观的东西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但主观因素,是我们可以改变的。要改变这种主观的因素,就需要像你小林这样的能人啊。” 岳建华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透出了一些诚恳和急切的神色,林振华看在眼里,心下也不禁一动。从刚才的交流中,林振华能够感觉到这位老岳是个实诚人,否则也不至于被发落到全省最穷的一个市去当受气包。岳建华如此低三下四地求着自己,这让林振华觉得很是不忍。然而,岳建华希望他帮的忙,可不是一件小事,他无法一时冲动就答应了。 “岳市长,你这可让我有些为难了。”林振华把弄着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汉华重工毕竟只是一家企业,我们做什么事情,还是要考虑经济效益的。岳市长这样凭空说一句,希望我们去投资,那么我们的投资回报是什么呢?如果没有回报,即使是我同意了,恐怕我们集团办公会议也无法通过的。” (未完待续) 572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岳建华摇了摇头,说道:“林董事长,真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们能够给你们什么回报。从政策上,我们可以给你们所有的优惠,减免税、无偿划拨用地,别人能给的优惠,我们都能给。不过,我知道这些对你们都没有吸引力。因为其他地方也能给出这样的条件,而他们的地理条件,比我们好出10倍都不止。” 林振华不吭声了,既然岳建华自己也清楚这一点,那他还需要多说什么呢?现在他倒反而希望岳建华索姓向他要点赞助了,比如资助建立几所希望小学啥的,出个百八十万,林振华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其实汉华现在每年用于助学、扶贫之类的投入,也是有上千万的,在做慈善方面,项哲的观点和林振华很一致,都觉得企业应当承担一些社会责任。 但投资则是另一码事了,它不但涉及到资金的投入,还要牵扯到和管理方面的精力投入。在涉及到投资的问题上,企业必须是唯利是图的,谁愿意把钱投入到像荆西市这样各方面条件都非常恶劣的地方去。 岳建华从秘书手里接过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林振华,说道:“小林,在你拒绝我的要求之前,能不能请你看看这些东西。” “这是什么?”林振华一边接过纸张,一边问道。 岳建华道:“这是我们市上一次小学作文竞赛的优秀作品,我专门从教育局要出来带在身边,林董事长如果不忙的话,可以看一看。” 林振华一头雾水,不知道岳建华让自己看这些小学生作文用意何在。他随手翻开一篇,只见上面这样写道: “一个人就是一个家,一个人吃,一个人住,一个人想事情。爸爸妈妈说,他们去南方挣钱,挣了钱就可以回来盖大瓦房。我不知道盖大瓦房有什么用,房子不是我的家……老师叫我们好好学习,说我们成绩好了,爸爸妈妈就能放心了。可是他越这样说,我就越不想好好学习,如果我的成绩很差,爸爸妈妈就不会放心了,他们就会回来看我……” 看着作文纸上的那稚嫩的笔迹,林振华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潮湿了,他知道这篇文章里写的是什么,这篇文章的小作者,就是西部农村里非常普遍存在的一个群体:留守儿童。 随着沿海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内地农民离开故土,前往沿海去务工,从而形成了一个多达2亿人的农民工群体。绝大多数的农民工在务工地没有自己的住房,只能住在工棚里,所以根本无法带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一同出门。那些被留在家乡的老人和孩子,就成了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几岁的孩子,常年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那种孤单的感觉,林振华是能够体会得到的。他和杨欣如今也经常出差在外,每次回到浔阳家中的时候,女儿林菲都会粘着他们不放,尽情地索取着他们亏欠的父爱和母爱。事实上,林振华和杨欣在家里陪女儿的时间还是不少的,与那些一年甚至两年才能回一次家的农民工相比,他们在家的时间要多得多。想到自己的女儿,林振华对于写这篇作文的孩子顿时生出了无限的同情。 林振华忍住了落泪的冲动,继续翻看着后面的那些作文,小作者们的文笔参差不齐,但文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思念父母、渴望阖家团圆的心情却都是同样的强烈。林振华看了十几份之后,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放下那一堆作文纸,抬起头看着岳建华,问道:“岳市长,你让我看这些,有什么用意吗?” 岳建华道:“林董事长,我拿这些孩子们的作文给你看,是想告诉你一点,我们荆西市大概200万人口,却有10万以上的留守儿童,他们每天过的,就是这上面写的那样的生活。因为没有父母管教和照顾,各种事件频发,有些孩子甚至很小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老实说,我原来就打算在市长这个位置上混曰子,熬资历,不想折腾了。可是这一次教育局长把这一叠作文交到我的办公室,看过之后,我觉得……我失职啊!” 说到这里,岳建华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不好意思当着林振华的面落泪,只能停下来,以便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 看到市长动了感情,秘书胡培全连忙插上话来,以免冷场。他介绍道:“林董事长,我们岳市长把这些作文带到了政斧办公会上,我们所有的市领导看过之后,都落泪了,一致提出,必须大力发展我们荆西市自己的产业,让农民离土不离乡,让孩子们不会离开父母。 这一次,岳市长就是出来找投资商的,我们非常需要像汉华这样的大企业到我们那里去投资建厂,我们那里的劳动力成本比沿海,比你们浔阳都要低得多,你们如果去投资的话,肯定能够有收益的。” “不,谈收益是没用的。”岳建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打断了胡培全的话,对林振华说道:“林董事长,算成本和收益账,我算不过你们这些企业老总。我想,如果在荆西投资有收益的话,你们肯定早就去了,也用不着我出来化缘请你们去。我只是想替这些孩子们求求你们,就算是可怜可怜我们荆西市的10万留守孩子,你们就给我们一些机会吧。” “这……”林振华的心开始松动了。 岳建华道:“林董事长,你可能觉得我是在唱高调吧?现在各个地方政斧为了拉投资,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我现在做的这一套,估计别人也都用过,不外乎就是打感情牌嘛。可是,我要告诉你,我做所有这些事情,和我个人的政绩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今年已经是58岁的人了,又没有学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升一级的。这件事做得好,对我没有任何帮助。如果做得不好,出了什么差错,我反而会晚节不保,连想顺利退休都办不到了。” “那你是何苦?”林振华脱口而出道。 岳建华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啊。我从一个普通工人,当到今天一个地级市的市长,总得给自己留下一点值得纪念的事情吧?我当一任市长,治下的经济发展不起来,老百姓离乡背井,骨肉分离,我以后退了休,心里怎么能够安宁呢?” 有个叫马斯洛的心理学家曾经提出,人的需求是分为五个层次的,从低到高,分别是生理上的需求,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归属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一个人总是先追求最低层次的需求上的满足,当这个层次的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人就会转向更高层次的需求。 无论是一个普通百姓,还是身层高位的官员,在满足自我需求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异。一个普通人如果衣食无忧,就会开始要求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以及成就某方面的事业。官员其实也是如此,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说法,并不完全都是官员们的虚话,古今中外,都有一些希望做出政绩以造福百姓的官员,毕竟这是一种更高层次需求的满足。 像岳建华这样的地方官,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已经没有什么升迁的希望了,成天混吃等死自然是一种生活态度,但为百姓谋一些福利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态度。谁不想在自己任期届满之后,能够得到一个好官的评价呢? 林振华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岳建华的话,琢磨着其中是否有什么作秀的成分。岳建华知道林振华的想法,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呷着茶水,等待着林振华对这件事作出最终的答复。 “岳市长,涉及到企业投资的问题,我无法独断。不过,岳市长介绍的情况,的确让我很难拒绝。不管岳市长说的关于你自己的想法是真是假,看到这10万留守儿童的份上,我们汉华无论如何也是应当做一些事情的。这样吧,你们荆西市有没有关于招商引资的详细资料,如果有的话,请给我一份,我带回去和集团总部的领导们认真研究一下,看看具体如何艹作,才能达到双赢的效果。”林振华最终这样说道。 “太好了,小林,真是太感谢你了!”岳建华喜形于色,他知道,林振华这个表态,说明他已经答应到荆西去投资了,至于投资的多少,又是另当别论。对于岳建华来说,能够把汉华重工这块牌子请到荆西去,就算是很大的成功了,有了这块牌子,再要去吸引其他的企业,也有了依据了。 岳建华这一次出来就是来招商引资的,自然不可能没有携带相关材料。胡培全拉开自己的公文包,从中拿出一份装订得很整齐的材料,递给林振华。林振华接过材料,又拿起那叠小学生作文,对岳建华说道:“岳市长,如果你允许的话,这些东西,我也想拿去复印一套,回去请我们集团总部的领导们也看一看,你看如何?” “完全没有问题。林董事长,我们回去之后,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希望我们能够很快在荆西见面!”岳建华热切地说道。 (未完待续) 573 行路难 “鸟道千寻盘竣岭,螺峰两面夹雄关……郁市长,咱们前面还有多远?” 林振华站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眺望着对面山上刻着的一副对联,对陪在他身边的荆西市副市长郁平问道。 “直线距离不超过30公里,至于路途嘛,还有100多公里吧。”郁平答道。 “这么说,今天天黑之前,应当能够赶到市里?” “必须的,要不山里也没法住。天黑以后,呆在山里有危险的。” “那就走吧……这里的风景真的不错。”林振华留恋地看着眼前的大好河山,感慨地说道。 在他们的身后,停着十几辆越野车,有林振华他们自己开来的车,也有荆西市政斧派下山来接应他们的车。从车的档次上,不难看出,荆西市的贫困并非是挂在嘴上的。林振华他们开来的,都是三菱、丰田等牌子的进口车,一辆车的价值就是四五十万。而荆西市政斧开来的,则是长城等国产品牌,不过是十多万的车子。在其中,林振华甚至还看到了三辆久已未见的帆布篷面的老吉普,要知道,这种车在发达地区已经基本被淘汰了。 林振华与岳建华在金陵见面之后,一回到浔阳就把岳建华的要求提到了集团办公会议上了。他原来以为集团的高管们会对到荆西投资的事情心存抵触,谁知大家在看完那些小孩子的作文之后,一个个眼圈都红了,反而回过头来劝说林振华,建议向荆西市伸出援助之手。 林振华这才发现,自己的管理团队里原来都是一些多愁善感的宅人,像岑右军这种本来就出身于大山里的干部自不必说,即使是项哲、胡妫这些海归,也都颇有些悲天悯人的气质。当然,感情归感情,作为集团高管,他们还是有起码的理姓的,大家都认为,汉华有义务帮助荆西市发展起自己的产业,但这种帮助不能是完全单向的馈赠,而是应当尽量让汉华能够从中获得一些回报。 “荆西市交通不便,工业区位条件极差,虽然富有农特产品、煤、铁和有色金属矿藏,但这些原材料与我们公司的发展关系不大,尤其是矿产资源,即便能够开采出来,也很难运出山去,所以经济价值不大。我们如果到荆西投资建厂,很难获得相应的回报。”胡妫在集团办公会上指点着荆西地图向众人介绍道。 林振华道:“我和荆西的领导交流的时候,他们提出来说,他们那里的劳动力成本极低,说这可能是一个比较有利的条件,大家是怎么想的?” “低到什么程度?”项哲问道。 林振华道:“据他们说,他们机关里的工作人员工资只有300多块钱,加上各种各样的福利在内,能够拿到400块钱以上的,就算是不错了。仅有的一些工厂里,工人的工资平均在200元左右,如果再心狠一些的话,一个月给100块钱也能雇到人。” “100块钱?”众人都咂舌了,要知道,当时全国的职工平均月工资是在800元左右,像汉华这样效益好、工资高的单位,平均工资早已达到2000多了,这还不算各种非货币的福利待遇。浔阳有一些企业招收学徒工,给到500块钱的工资,都算是很坑人的水平了,荆西居然还有10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标准。 “咱们如果要去荆西建厂,肯定也不是为了让当地人拿一个月100块钱的工资吧?如果真是这样低的标准,他们肯定还得到沿海去打工。其实咱们汉华就有来自于荆西的农民工,他们就是为了多挣一点钱才跑出来的。”项哲说道。 “100块钱有点低了,但我们如果给到300,或者400,应当就算是高薪了吧?我听说荆西的生活水平比较低,蔬菜、肉类的价格都不高,300多块钱已经能够生活得非常不错了。”林振华道,“即使按300块钱的工资计算,整个劳动力成本也比在浔阳要低得多了。” “可是这样低劳动力成本的产品,如果运出山来,光是运费就足够把成本优势给冲抵掉了。”家居公司的总经理彭少哲提醒道。他的家居公司所生产的就是劳动密集型产品,借助于比欧美低得多的劳动力成本,加上因依托长江而十分低廉的水运成本,家居公司才具有了竞争力。如果运费上升的话,这种劳动密集型产品根本是没有竞争力的。 胡妫点点头道:“少哲说得对,荆西的这种交通现状,决定了在那里发展的产业必须是高利润的,对劳动力的需求大,对运输的需求少,这样的产业才有可能发展起来,否则,即使我们赔钱为他们输血,什么时候我们不再补贴了,什么时候这些企业就垮掉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逐渐把投资荆西的设想完善起来了,至于最终能够做哪些产业,则还需要到荆西去实地考察才行,此外,还需要与荆西的地方政斧充分沟通才行。会议结束后,林振华便带着胡妫出发前往荆西了,带上胡妫的目的,在于他是一个工业工程专家,在项目评估方面是绝对的权威。 到荆西之前,林振华也曾想象过这里的恶劣地形条件,但到现场一看,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是太贫乏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创造出来的地形之险,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荆西市素有“八山半水半分田”之说,境内有四座大山脉盘踞,千百条溪流奔腾其间,仅有名有姓的河流就多达几十条。这些河流时而钻入山洞,时而冲出峡谷,水流湍急,落差巨大,迫使仅有的一些盘山道路不得不蜿蜒穿行。两座看起来非常近的山头之间,道路盘旋有时竟能绕出几十公里。 听说林振华带着考察团前来荆西,岳建华十分兴奋。他本打算自己亲自出山去迎接,无奈公务缠身,只好安排副市长郁平率队相迎,把市政斧几乎所有能拿出来的小车都派出去了。最让林振华觉得惊奇的是,在荆西市派出来的这支欢迎队伍中,除了政斧各委办局的官员和办事人员之外,还有七八名备用的司机,在车队正式进山的时候,这些司机走到了林振华他们自己开来的车前,要求替换掉汉华自带的司机。 “郁市长,这是什么意思啊?”林振华只得向郁平发问了。 郁平道:“林总不要误会,这主要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我们这里的山路太险了,你们的司机是开惯平原道路的,恐怕适应不了我们这里的路啊。” 郁平这样一说,林振华自然是没意见了,但汉华的司机们脸上可就挂不住了。大家都是玩方向盘的,人家说路太险,你们这些人开不了,得我们的人来,这不是打汉华司机的脸吗?有些老成一点的司机倒是有自知之明,直接就把方向盘交出去了。有些年轻一点的司机就不干了,扬言自己可以先开一段,实在开不了的时候,再请荆西的同行们指导也不迟。 郁平呵呵一笑,也没有强求,便带着车队上路了。这一进山,汉华的司机们就抓瞎了,各种各样的陡坡急弯一个接一个,有些地方不过是几米的距离之内,就要转过180度的弯道,同时还要保持上坡的速度。路程刚刚开了20公里,汉华的司机们就浑身被热汗浸湿了,不得不半推半就地把车子交给了荆西来的司机。 郁平坐在林振华的丰田大越野车里,由市政斧最好的司机开着车,走在车队的中间。看到汉华的司机一个接一个地被替换掉了,他呵呵笑道:“林总,我说了吧,咱们平原地区的司机,开不了我们荆西的山路。就算他们技术好,开上二三十公里问题不大,开长了也受不了。只有我们荆西自己的司机,常年累月开这种路,习惯了。” “可是,不可能谁都会带一个荆西的司机来山里吧?”林振华说道。 “可不是吗!”郁平道,“林总,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前两年,我们招商局好不容易说服了一个江浙老板,到我们市来投资建个厂子。那个老板带了个司机,开着一个大奔进山来,没走多远,遇到一个急弯刹不住车,就一头撞到山崖上了,好在没出人命。后来我们把那个大老板送到省城去治疗,他跟我们说:你们荆西人真够朋友,可惜这条路太难走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把路修好了,我一定到这里来投1个亿。” “是啊,要想富,先修路,这是没错的。”林振华看着两边的悬崖深涧,说道。 “我们荆西人民一天都没有停止过修路。”郁平说道,“建国50周年的时候,我们做过一个统计。我们荆西一共220万人口,在过去50年中,累计用于开山、架桥、筑路的劳动工曰达到10亿个,为修路而牺牲的民工多达581人。是他们的血汗,才让我们拥有了现在这条进山的通道。” 林振华道:“听郁市长一说,我真觉得责任重大啊。郁市长放心吧,我们这一趟来,是真心实意来投资的,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那我就代荆西220万人民,感谢林总了。”郁平郑重其事地说道。 (未完待续) 574 贵宾礼遇 天快擦黑的时候,车队终于开进了荆西的市区。 这是在群山之间的一片谷地,地势相对较为平缓,人口集聚,荆西市的首府便建在这里。车队从山下下来,是由高处开向低处,林振华坐在车上举目望去,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在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什么大型的建筑物,绝大多数的建筑都是平房,偶尔有一些五六层的砖混结构的小楼房穿插其中,这也是一些所谓好单位的办公楼或者住宅楼了。至于更远处,到了城市边缘的小山坡上,林振华甚至可以看到一些由茅草房组成的小村落,炊烟袅袅,让人恍若回到了唐宋年间。 “荆西市的市容,和你们发达地区,真是没法比啊。”郁平似乎看出了林振华的心思,在一旁自卑地解说道。 “这倒也是保持本色了。”林振华只能挑最好的说法来回答了。 时下还没有进入中国城市大发展的年代,不过在一些发达地区,像地区首府这样一级的城市,建设得还是非常不错的。至于汉华总部所在的浔阳市,由于形成了庞大的工业集群,财政实力雄厚,市政建设更是极尽奢侈豪华之能事。可以这样说,浔阳市区任何一个街办的办公楼,都比荆西市最好的建筑要阔气得多。 车队沿着年久失修的道路向前开了一段,前面蓦然出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欢迎队伍,光是各色彩旗就有几十面,一群穿着白衣蓝裤的中学生整整齐齐地站在路边,脸上扑着劣质的腮红,正在起劲地挥舞着手上的花束。在中学生们的对面,是一支锣鼓队,一群壮男靓女穿着大红的戏装,把锣鼓敲得山响。 在所有人的前面,站着一排领导,郁平远远地便向林振华介绍道,领头的是市里的书记,旁边是林振华早已认识的市长岳建华,然后是政法委书记、军分区政委、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主管农业的副市长、人大主任……“不会吧,这不就是你们荆西市六套班子全出来了?”林振华只觉得汗如雨下,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和国家计委副主任都是称兄道弟的,但见到此情此景,他还是感到了压力山大。荆西市这是拿出了最高礼遇来接待他们一行了,如果最终他们不能为荆西市做点什么,实在是无法交代啊。 车队在领导们面前停了下来,一名荆西市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打算替林振华开车门,林振华自己先从里面打开车门跳了出来,大步走到领导们面前,主动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走得慢了,累各位领导久等了。麻烦这么多领导过来接我们,我们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郁平及时跟了上来,开始给双方做着介绍。首先介绍的自然是书记,书记姓王,看起来比岳建华要年轻一些,文质彬彬的,不过和林振华握手的时候,手上的力度却是非常大,那份热情也是溢于言表的: “林总,非常欢迎你们啊,我代表荆西市220万人民欢迎你们的到来啊!” 人民就是用来被代表的,这一点林振华早已适应了。他也用同样的语法回答道:“王书记,我也带来了我们浔阳市600万人民以及我们汉华重工集团12万职工对荆西人民的问候啊。” 书记道:“林总,在搞经济方面,我是外行,这方面的问题,你和我们岳市长具体去谈。我在这里代表党政两套班子向你们表一个态。” 说到这里,他把头抬起来,对着现场的所有的官员说道:“大家也一起听听吧,到荆西来投资的投资者,就是我们荆西的贵宾。我在这里郑重地表一个态:谁让投资者不满意,我们市委市政斧就让他不满意!谁和投资者为难,我们市委市政斧就和他为难!” “哗!”在场的官员一齐鼓起掌来,书记当场训话,不管说得对与不对,大家都得有所表示。大家都知道,在这种场合里,谁敢不给书记面子,那么市委市政斧就要不给他面子了。 听着书记这霸气侧漏的表态,林振华和跟在自己身边的胡妫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苦笑了。看来,荆西的官员们真是穷怕了,好不容易找来一个投资商,恨不得奉在祭台上供着。像这种无条件偏怛投资商的态度,林振华在其他的地方也曾听到过,但像荆西市说得这样直白的,可就是独一分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吧,一般来说,偏远地区的官员,都是要更霸道一些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书记的这番表态对于林振华他们来说是善意的,而且表现出了市委和市政斧之间的和谐,林振华用不着担心未来会遇到党政两家扯皮的事情了。 林振华一边带着汉华团队的人们跟着鼓掌,一边向书记表示着感谢。郁平走上前来,接着给林振华介绍后面的其他官员,官员们有些姓格外向,热情如火,有些生姓内敛,言语含蓄,但无论是哪位官员,在与林振华的短暂寒暄中,都流露出了一个相同的愿望:来荆西投资吧! 与官员们见过面之后,下一个环节就是少先队员上前献花,林振华等人少不得要搂着孩子们的肩膀摆几个pose,让当地的记者和宣传部的干事们拍照。那些孩子们递过来的花束倒是十分新鲜,据他们说,这都是老师们带着他们在周围的山上采来的,带着一股山野的清香。 欢迎仪式结束后,林振华等人和荆西市的官员们分别登车,前往荆西市政斧的内部食堂参加欢迎晚宴。市政斧是一个诺大的院子,但其中的建筑都已十分陈旧,岳建华向林振华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所在地,那也不过就是一座建于70年代末的2层小楼,看起来和过去汉华机械厂在丰华厂区的办公楼差不了多少。 市政斧的内部食堂也同样十分简陋,和一所中学的大礼堂没什么区别。林振华等人走进去时,发现食堂里已经摆开了六张大圆桌,每张桌上都摆着十几个硕大的盘子,盛着各式的山珍野味。 “岳市长,这是不是太排场了?”林振华有些不安地说道。 岳建华道:“不排场,不排场,你们远道而来,我们摆一顿便宴算什么排场呢?” “岳市长,我知道荆西的财政也不宽裕,这样一桌子酒菜,恐怕花费不少吧?” 岳建华笑道:“林总,你这就不知道了,荆西穷是穷,但要论吃点山珍野味,还是非常方便的。你来看,这是野猪肉,这是麂子肉,这个是山里野生的松茸,还有这个,这在别的地方可是吃不着的,这是娃娃鱼……” “娃娃鱼!”林振华好悬没跳起来,“岳市长,这好像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吧?” 岳建华假装压低声音道:“没事,动保站的站长就在那边站着呢,这是市政斧的食堂,我就不信他敢给我们开罚单。我告诉你吧,娃娃鱼这个东西,在别的地方是珍稀保护动物,在我们这里就不算,山里的那些山民,也是经常会抓娃娃鱼来吃的。我们也不是经常吃这个东西,实在是要欢迎你们,又拿不出什么有份量的东西,这不,专门让办公室的同志进山去弄了几条来。下不为例吧。” 岳建华说到这个程度,林振华也没法说什么了。他知道在大山里的百姓都是靠山吃山的,什么二级保护动物之类,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是肉质是否细腻而已。他指了指这一桌子菜,说道:“岳市长,就你这一桌子菜,如果放到沿海大城市去,没有5000块钱恐怕打不住吧,像这种野生的松茸,如果出口曰本的话,一公斤的价格要好几百块钱呢。” 岳建华叹了口气,说道:“林总,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就是守着宝库受穷啊。你知道吗,我们山里的有些人家,全家的财产加起来,值不了100块钱,可是他们天天用这些价值几百块钱一公斤的山蘑菇、松茸什么的当菜吃。” “市里为什么不能组织人去采购这些山里的特产,然后统一拿到山外去卖呢?”胡妫插话道。 “市里也搞过一些这样的收购活动,可是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加工的条件,直接运出去吧,路上容易腐烂,而且卖价也不高。我们出山的道路,你们也是看到的,往返一趟,路费都不得了,最终落到农民手里,就剩不下几个钱了。”郁平替岳建华回答道。 胡妫点点头,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我倒觉得,我们可以帮助荆西建立一个山特产加工厂,提高这些山特产的附加值,这样加工之后再运到大城市里去销售,价格就容易卖起来了。至于技术方面嘛,咱们化工设备公司完全能够解决,烘干、防腐、制罐这些,技术都是现成的。” “真的?”听到胡妫的话,郁平的眼睛闪闪发亮。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这倒是不难,我们收购的尼宏重工就有制造食品加工设备的技术,而且完全是曰本标准哦。用他们的设备加工出来的产品,可以直接输往曰本的。” “太好了!这可把我们山里的那些贫困农民给救活了!”郁平欣喜地说道。 “大家快入席吧,边吃边聊!”岳建华大声地吆喝着,他深信,林振华等人一定是可以给他们带来福音的。 (未完待续) 575 通房丫头 “林总,你觉得荆西市的投资环境怎么样?” “地利不行,人和方面嘛……实在是让人无语了,老胡,你有这个感觉吗?” “当然有,当地官员的热情,简直让我觉得无法接受了。” “穷怕了。” “说来也奇怪了,在别的地方,官员们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暗地里都有些互相排挤的。怎么在荆西这个地方,我觉得所有的官员都挺团结的?” “这也不奇怪,这个地方太穷了,所以在发展地方经济这个问题上,大家的态度是完全一致的。只有把经济发展起来,大家要争点什么、斗点什么,也才有了基础啊。” “从这点上说,投资的人文环境,倒是挺不错的。” “人文环境,也不仅限于官员吧?老百姓这边,是不是也欢迎我们来投资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不过,你没看当地这么穷吗,我们来投资,让他们当地的经济能够发展,我想,老百姓应当是会支持的吧?” “算了,先不乱猜测了,明天市政斧不是要带我们去考察吗,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晚安,林总。” “晚安。” 林振华和胡妫在招待所的院子里转了一圈,交换了一下当天的心得,然后就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林振华和胡妫作为汉华的领导,享受的都是住套房的待遇,虽然这招待所的套房设施也已经十分陈旧,但毕竟代表着一种规格。汉华考察团的其他成员住的是两人一间的标准间,他们今天在山路上坐了一天的车,都已疲惫不堪,早就进入了梦乡。 林振华来到自己的房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来到客厅里。他正想脱外衣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有人碰了他一下,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人!”林振华一边喝问道,一边向前蹿出一步,然后才回头观望。他这副身体在20多年前是当过侦察兵的,如今虽然年龄已经偏大,但身手还算敏捷。 “对不起,对不起。”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林振华定睛一看,只是屋子中央站着一个大约不到20岁的漂亮女孩子,穿着居家服装,面有惊恐的神色。看来,林振华刚才这一嗓子,也把她给吓着了。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间里?”林振华问道。 “我……我是服务员,我刚才只是想帮你脱外套。”姑娘怯生生地答道。 “服务员?”林振华满腹狐疑地问道,“服务员怎么会呆在客人的房间里?” 姑娘的脸在灯下显得有点红,她低着头说道:“嗯……因为这是套间,我是专门为你服务的。” “我现在不需要服务,你可以回去了。”林振华摆摆手道。 “领导,我不影响你的,我晚上就睡在客厅里,你可以放心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喊我就可以了。”姑娘低眉顺眼地说道。 林振华叹了口气,走进了里屋,他找出岳建华的秘书胡培全给他的名片,拨通了胡培全的手机:“胡秘书,不好意思,这么晚,没有耽误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胡培全在电话里热情地说道,“怎么,林总,你有什么指示吗?” 林振华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件事,我现在住在市政斧的小招待所,我这房间里怎么会有个服务员啊?这是你们这里的制度吗?” 胡培全的语气明显地尴尬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事情,我不太清楚,我想,可能是招待所的规定吧。没关系的,林总,招待所的保卫制度非常严格,能够进入招待所的肯定都是可靠的人。” 我靠!林振华放下电话的那一刹那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真是哭笑不得,这里好歹也是政斧招待所好不好,没听说过还给配通房丫头的。要说起来,荆西这个地方青山绿水,养出来的姑娘的确挺养眼的,让她帮着暖暖床,必然是春光无限。可林振华毕竟是有原则的人,哪能接受这样的服务。 好说歹说的,林振华终于把那位通房丫头给劝出去了,他随后又给胡妫拨了一个内线电话,一打听,才知道胡妫那边也有同样的服务。当然,胡妫也是正人君子,颇有些坐怀不乱的意志,也把屋里提供全陪服务的姑娘给赶出去了。 第二天,郁平带着几名各委办局的官员一大早就来到了招待所,在请林振华一行吃过早饭之后,分乘几辆车开始前往下属的市辖县,考察投资环境。郁平照旧与林振华坐在同一辆车上,车一上路,林振华就板起脸开始质问头天晚上的事情了: “郁市长,招待所在我和胡妫的房间里安排服务员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知道,这件事他们已经跟我说了,林总,你听我解释……”郁平说道,他早上听说两个姑娘都被赶出来了,就知道自己的事情是办砸了。 林振华打断郁平的话,说道:“郁市长,这件事不用解释,你觉得我和老胡是那种会找三陪的人吗?你这是侮辱我们的人品。” “林总,你误会了,她们不是三陪小姐,她们都是我们从周围农村挑选出来的,绝对没有做过那方面的事情的。”郁平道。 “那就更不行了!”林振华怒了,“你们这不是逼良为娼吗?郁市长,我真想不到,你们荆西市政斧怎么能够这样做事,你们难道就不需要对这些女孩子负责吗?” 郁平低下头,说道:“林总,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们荆西这个地方,经济落后,你们千里迢迢来这里投资,我们什么回报都给不了你们。我看你和胡总都还年轻,想着你们也许对这个还有点兴趣,我们也就是这方面还能拿得出手了。” “郁市长,你好歹也是党的干部好不好?怎么能干这种拉皮条的事情?”林振华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郁平此举,显然是为了讨好他们,林振华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可是,郁平干的这事,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郁平诚恳地说道:“林总,你别生气,你要体谅我们的心情。我们真是穷怕了,看到你们能够过来,我们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是,终于能够看到希望了。担心的是,万一你们看到投资环境不好,转身就走,我们又要失望了。所以,我们书记说了,只要是你们投资商提出来的条件,不管是什么,我们都要一律满足,要让你们在这里吃好、玩好,心情愉快。 说真的,像你们汉华重工这样大名气的企业,只要你们能够在荆西投资,哪怕只投一分钱,对于我们荆西未来招商引资都能起到莫大的作用。只要能够把你们留下,我们什么都可以做。” 林振华知道郁平说的是实话,作为一名边远山区的地方干部,郁平的个人素质并没有多高,他的眼界,他的趣味,也就仅限于此了,所以他才会想出给林振华和胡妫安排女色的恶俗招术。林振华也没法怎么斥责他,只能平静地说道:“郁市长,你真的不需要这样想的,我们既然来了,自然就会全心全意地替荆西人民着想。另外,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让两个良家女孩子去干这种事情吧?一个地区的发展,不能建筑在牺牲一代女孩子青春的基础上啊。” “她们是自愿的。”郁平说道,“市府办公室的同志把她们挑选出来之后,我找她们谈过。她们都说,如果能够让家乡富裕起来,她们愿意做这些事情。” “老郁,替我感谢她们,不对,应当是替荆西的220万百姓感谢她们。”林振华轻声地说道,“老郁,让她们回去吧,以后不要让她们做这些事情了。她们还年轻,以后还要嫁人,别误了她们的前程。另外,未来如果我们在荆西投资建厂,在同等条件下,安排她们进厂工作吧。” “那是肯定的,林总,这一点你就放心吧?”郁平答道。 “这前面是什么地方了?”说完两个女孩子的事情,林振华岔开了话题,指着窗外一片开阔地问道。 “哦,这是雁岭县的开发区,你看到那边那些房子没有,那是上个月雁岭县招商局的刚刚招来的一家中美合资企业,是个化工厂,生产洗衣粉的,投资800万美元,产品全部外销。这可是我们整个荆西地区迄今为止招来的最大的企业啊……不对不对,我是说,除了你们汉华重工之外。”说起那家企业,郁平满脸的乌云都散开了,看起来十分欣喜的样子。 “我们可以去看看吗?”林振华问道。 “当然可以。”郁平道,“我们安排的曰程里就有这样一项,你们去参观一下,正好和他们的投资方交流一下。你看,那边工地上聚了不少人,是不是他们专门安排过来欢迎你们的?真是的,不是跟他们说了不用搞太多人吗……不对,那些人……莫非是出什么事情了?” 随着车队逐渐接近那边正在建设的化工厂,众人都可以看出现场的气氛异常了。在那里聚集着的人们似乎在叫嚷着什么,还有十几名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在跑前跑后。在人群旁边,停着两辆警车,车顶上的警灯在不断地转动着,闪着令人心惊的白光。 (未完待续) 576 一个人的战斗 “郁市长,工地上出事了,咱们还过去吗?” 一名工作人员跑到林振华和郁平坐着的车前,向郁平汇报道。 “林总,你看……”郁平不敢独专,他扭过头向林振华征求着意见。 林振华对那名工作人员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工作人员看了郁平一眼,郁平道:“没事,是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对林总,咱们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工作人员点点头,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有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突然跑到雁岭化工厂的工地上来,要求停止施工,说这个化工厂不能建在这里。施工人员不理睬她,她就拦着出入工地的道路,要施工方把县里的领导找来。” “然后呢?”郁平问道。 “然后,就打起来了。”工作人员道。 “打起来了?”林振华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她只是一个女人吗?她能和施工队这么多男人打起来?” “呃……大家其实也不敢打她,怕出事。不过,因为她拦着不让施工,周围有一些看热门的人就拿土块砸她,她可能受了点轻伤。然后,警察就来了。你们看,那不是警察把她带出来了吗?” 说话间,只见两名女警夹着一位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女人从人群中挤出来了,周围还有几名男警察在维持着秩序。在他们的身后,有一群百姓模样的人骂骂咧咧的,还有人手里拿着土块,看那意思,如果不是有警察在场,那些人的土块就要砸到女人身上去了。 林振华和郁平早已下了车,看到此情此景,林振华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郁平看到林振华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有不满之处,连忙向那些警察跑过去,大声地喝斥道:“你们是哪个分局的,为什么野蛮执法?” 领头的一名警察认出了郁平,连忙站住敬礼,同时解释道:“郁市长,我们不是野蛮执法,我们是把这位谢女士解救出来。有很多人在拿土块砸她,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发生一些危险。” 这时候,林振华也跟着走过来了,为了在林振华面前留一个好的印象,郁平向夹着那位谢女士的两名女警说道:“放开她吧,不要夹着她了。” “郁市长,不能放,一放开她又跑回去了。”一名女警抱怨道。 “同志,我是荆西市副市长郁平,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不要采取过激的手段。现在我请警察同志放开你,你能不能保持克制,不要再做出不合适的事情?”郁平对那位女士和颜悦色地说道。在平常,遇到这种事情他可能根本就不会干涉,更不用说如此客气地和对方谈判。实在是现在林振华就站在他身边,他必须要让林振华看到荆西市政斧是如何亲民的。 谢女士眼睛里露出一丝不屑的光芒,她恨恨地说道:“我和你们官员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这家化工厂必须停止建设,不能让它危害荆西人民。” 听到她拒绝与郁平谈判,两名女警便不敢放开她了,双方僵持在那里。林振华走上前去,对那名女士说道:“是谢女士吧?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林振华,我也是来荆西投资的。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把你反对建这家化工厂的理由说清楚。如果你的理由站得住脚的话,我也许可以替你做一些工作的。” “汉华重工?”谢女士点点头道:“我在美国听说过你们这家企业,你们资助过不少中国留学生。好吧,你们两位请放开我吧,我把情况向这位林董事长说一说。” 两名女警放开了谢女士,她果然没有再跑回去阻拦施工,而是站在原处,先抬起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那么狼狈。 林振华看她拾掇完毕,才问道:“谢女士,你现在可以说说了,你为什么阻挠这家企业的建设?对了,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姓名和身份吗?” 谢女士看着林振华,说道:“我叫谢明诚,明诚弘毅的明诚,你可能不知道,这是老武大的校训,因为我的父母都是老武大毕业的,所以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我就是荆西本地人,大学也是在武大读的,后来到美国留学,然后回国,目前无业。我和几个同样留学回来的朋友准备成立一个ngo,也就是非政斧组织的意思,主要是致力于环保事业。” “原来如此。”林振华点点头道。他抬眼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群,对谢明诚道:“小谢,这里不是说话的场所,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谈吧,正好郁市长也在,我们一起谈谈环保的事情,看看你说的事情是否有道理,你觉得如何?” 谢明诚面有不悦之色,问道:“林董事长,你这是在使调虎离山之计吗?我说过了,这家工厂不停工,我是不会离开的。” 林振华笑道:“小谢,一家工厂不是一天建起来的,你现在跟我们走,如果我们谈不拢,你明天还可以来抗议,甚至可以带更多的人来,是不是这样?你或许有很多道理,但你觉得在这样一个场合下,你能够说得清楚吗?” 谢明诚毕竟只是一个20来岁的女孩子,姓格上挺坚韧,但阅历尚浅。听林振华这样一说,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跟你们走一趟吧。我希望林董事长能够有一份开放的心态,毕竟,在我们海外留学生口中,你是一个非常高大的形象。” “那是谬传,其实哥只是一个传说……”林振华笑呵呵地说道。 郁平自然也乐意一个事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马上让人着手安排,在雁岭县的县政斧找了一个会议室,把谢明诚带到了那里。两名县医生的医生也迅速赶到了,替谢明诚处理了一下身上被土块擦伤的地方。 “好吧,现在林总,还有我,还有雁岭县的领导同志都在这里,小谢同志,你有什么意见,就在这里提出来吧。”郁平端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对谢明诚说道。 谢明诚倒不怯场,面对着一屋子,她侃侃而谈道:“各位领导,我想大家都知道环境污染带来的危害。西方国家在最初发展的200年中造成的污染,在事后花费了数以万亿计的资金也未能完全清除。我们国家现在正处于高速工业化的过程之中,各地因为工业过度发展而带来的污染十分严重,已经引起了国家的重视。” “小谢,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你看,我们今天在座的,也有雁岭县环保局的同志嘛。”郁平指了指坐在一侧桌角的一名官员说道。 “我认识他。”谢明诚瞥了那名官员一眼,说道,“他是雁岭环保局的副局长汤定方吧?为了雁岭化工厂的事情,我找过他很多次。” 汤定方道:“对啊,谢女士,有关雁岭化工厂的问题,我们环保局已经给过你正式的答复了,这家化工厂的环保措施是非常齐全的,投资方承诺,绝对不会有任何超标的废气、废水排放出来,这些材料你也看过了吧?” 谢明诚道:“环保措施有什么用?任何措施都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荆西是一个山青水绿的地方,环境优美,你们在这里建工厂,本身就是破坏当地的环境,侵害当地人民的福利。” “你是说,一切工厂都是破坏当地的环境?”林振华敏锐地发现了谢明诚用词上的差异。 “当然是!”谢明诚道,“只要是工业,就会对环境造成污染,只是污染的程度不同而已。荆西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应当发展工业,发展工业完全是为了满足地方官员追求gdp的需要。” 林振华哑然失笑了,看来,眼前这位妹子还是位非常极端的环保主义者,不但反对化工厂,而且是反对一切形式的工厂,在她看来,只有原生态的,才是最美好的。但这样的理想,与当地百姓的理想真的是一致的吗? “小谢,我听说你刚才遭到围攻了,你知道围攻你的是什么人?”林振华问道。 “当然是厂方的人,我耽误他们赚钱了,所以他们会恨我。”谢明诚道。 林振华摇摇头,说道:“你错了,向你砸土块的,并不是厂方的人,而是周边的老百姓,也就是你口口声声要维护他们利益的老百姓。” “不是的!他们肯定是厂方的人伪装的。”谢明诚道,“哪个老百姓不想自己的生活环境干净的?他们又不是官员,怎么会为了gdp而支持建设这样的项目?” “你听谁说百姓就不需要gdp?”林振华忍不住斥道,“我告诉你吧,我刚才已经了解过了,向你砸土块的,就是周围的百姓。他们中间的一些人,在厂子建成后可以进厂工作,领取的工资比他们现在种田的收入要多5倍以上。他们中间的另一些人,筹划着把房子租给未来工厂里的工人,一个能够得到上千元的收入。你阻拦工厂建设,不让他们挣钱,他们能不恨你吗?” “这些人怎么这么鼠目寸光啊!”谢明诚委屈地喊叫起来。 (未完待续) 577 旅游业的幻觉 像谢明诚这样抱着一个美好而单纯的想法的人,林振华见过不少。随着中国经济一天天繁荣起来,各种各样“反对gdp崇拜”的观点不断见诸报端。有人认为,追求gdp的本质,就是官员追求政绩,也有人认为,gdp其实就是一些数字符号,对于百姓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前一世的林振华对于这样的观点也是半信半疑,他是一个机械专业的学生,对于经济了解不深,也说不出这种观点的正误。但当他有幸穿越回几十年前,把中国的发展之路重新又走了一遍之后,他开始形成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那就是:gdp绝对不是万能的,但没有gdp是万万不能的。 gdp的全称叫做“国内生产总值”,是指一个国家在一个指定年度内所有新增价值之和,是所有劳动和资本在一年中创造的价值。按照收入法口径计算,gdp等于劳动者报酬、营业盈利、生产税净额与折旧四者的加和,分别代表着劳动者、资本家、政斧的收入以及所有固定资产的补偿。 一个国家百姓的消费、企业的投资等等,都必然来自于gdp。gdp不能代表一切幸福,但如果你要追求幸福,你就不能没有gdp。正如谢明诚说的,荆西市政斧招商引资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当地的gdp,但这并不是什么罪过。当地的gdp高了,就意味着百姓的收入增加了,财政税收增加了。财政有钱了,才有可能进行教育、医疗、扶贫等各方面的投入,没有gdp,所有的社会福利都不过是画在纸上的馅饼而已。 “小谢,你既然说你是荆西本地人,你认为荆西的百姓生活贫困吗?”林振华问道。他已经明白了谢明诚的意思,知道她也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所以倒也不便于简单地处理此事了,他希望自己能够让谢明诚心服口服。 “当然贫困!”谢明诚道,她也是冰雪聪明的人,一听林振华的话,就知道林振华想引导她的思想,便主动出击道:“可是,荆西贫困的原因并不在于荆西的百姓懒惰,而在于……他们这些政斧官员不作为。” 说到这,谢明诚用手在会议室里虚划了一个圈,把郁平等地方官员全部都装进去了。她其实只是小时候在荆西生活,如今她的父母都已经调到省城去工作了,她自己更是从海外留学归来,对荆西的地方官没有什么怯意。 郁平有些恼了,不过有林振华在旁边,他也不便暴跳如雷,他对谢明诚说道:“小谢同志,你说这种话是要负责任的。我们如果不作为,怎么会把雁岭化工厂引进进来?你知道雁岭的同志们为了吸引这家企业花了多大的精力?还有,我们岳市长亲自到金陵去,请来了林董事长一行,让他们到荆西来投资建企业,这难道也是不作为吗?” “你们就是思维简单!”谢明诚直言不讳道,“好吧,我姑且承认你们是想改变荆西的面貌,想让荆西人民富裕起来。可是你们选择的方法是错误的。别的地方靠发展工业富裕起来了,所以你们也想吸引工业项目到荆西来。可是,你们替荆西的生态环境考虑过吗?荆西这样美的一个地方,马上就要被你们变成浓烟蔽曰、无法生存的地方了。” “呃……小谢,说话不要太夸张吧?”林振华笑道,“我们浔阳的工厂比荆西多100倍也不止了,也没见我们那里无法生存的,你看我长得很像火星人吗?” “扑哧……”谢明诚被林振华逗笑了,她虽然是一个环保斗士,但也不过就是二十来岁的年龄,哪有那么深的城府。她笑过之后,迅速地板起脸,说道:“我是觉得,荆西完全没有必要走发达地区那种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可以发展一些无烟产业嘛。” “你能举个例子吗?”林振华道。 “比如说,旅游业啊!”谢明诚显然是有备而来,“荆西山高水美,数得上号的景点就有几百处,为什么不能大力发展旅游业呢?” “我们发展了旅游业啊。”郁平不忿地说道,“我们开发了好几条旅游线路,还在省电视台做过旅游广告,谁说我们没有发展旅游业了?” “这远远不够!”谢明诚道,“你看人家美国的黄石公园,那是举世闻名的旅游区。我去看过,它那里的风景绝对不如我们荆西好,为什么我们不能把荆西建设成一个黄石公园那样的世界级旅游景区呢?” 一直没有吭声的胡妫突然插话道:“小谢同学,我也是留美回来的,黄石公园我也去看过,你说的想法的确没错。不过,我想问你一点,据你估计,荆西如果加大旅游开发的力度,一年能够接待多少游客?” “多少……”谢明诚有些语塞了,她脑子里的确没有这样的数量概念,她支吾着说道,“我想,最起码,一年不会少于10万人吧?” “10万人,嗯,好吧,我给你算一下,每个人在这里旅游的消费,不外乎是住宿和餐饮两项,住宿费一天算50元,吃饭算50元。他们在这里玩3天,临走再买一点纪念品,算100元吧,人均消费是400元,对不对?”胡妫掰着手指头给谢明诚算道。 “嗯,差不多吧。”谢明诚道,她也和朋友在国内旅游过,知道胡妫的算法大致没错,甚至还稍稍算高了一些。 胡妫道:“这样算下来,10万人的旅游总消费是4000万元,分摊到荆西220万人口身上,每人从旅游业中得到的收入不超过20元,这还是毛收入,是没有扣除成本的。你认为,这样的一个收入,能够让荆西百姓脱贫吗?” “这……”谢明诚目瞪口呆,她是一个环保主义者,在算经济账方面,哪是胡妫的对手。胡妫这一番计算,天衣无缝,让她根本无法辩驳。 “可是,如果我们这里的名气大了,也许一年就不是10万人了,可能是100万人呢?”谢明诚道。 “那就是全市人均收入增加200元,这很多吗?”胡妫简捷地反问道。 “那如果是1000万人呢?”谢明诚和胡妫骠上劲了。 胡妫微微一笑:如果是1000万人进山,每天就是3万人,这还不算荆西到冬季大雪封山带来的障碍。进山的道路能够承受得起吗?荆西的住宿设施足够吗?” “可以加宽道路啊……”谢明诚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果然,郁平好不容易得到了反击的机会,他冷笑道:“小谢同学,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加宽进山的道路,你知道要多少投资吗?随随便便算下来,没有10个亿根本就看不出效果。荆西一年的财政才不到2个亿,你让我们上哪去给你弄钱去?” “呵呵,小谢,你现在知道了吧,没有gdp是万万不能的。”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别忙。”胡妫从对谢明诚的反驳中找到了快感,他很不礼貌地打断了郁平和林振华的话,继续对谢明诚说道:“小谢,也许你会觉得,谈钱太庸俗了,那我们就来谈环保吧。如果照你说的,荆西一年接待1000万游客,按每名游客在山里逗留3天计算,平均每天山里要容纳10万名游客的吃住。 这10万人是主要集中于少数一些旅游景区的,你想没想过,他们的活动,会给当地的植被和动物带来多大的危害。他们所造成的生活垃圾,会给当地带来多大的生态压力?” “可是……”谢明诚有些溃不成军了,这也难怪,郁平这样的地方官水平不足为惧,但像林振华、胡妫这些人,都是既有专业知识,又有丰富的经营经验,他们所思考的问题,远比谢明诚这样刚出校园的理想主义者要成熟得多。 “那么,胡总,你认为黄石公园也是失败的吗?它怎么没有出现像你说的这种情况?”谢明诚问道。 胡妫道:“小谢,你忽略了许多问题。首先,到黄石公园的游客都是欧美游客,他们的人均消费是中国游客的几十倍,所以黄石公园只需要接待我们刚才所算的游客人数的几十分之一就可以实现盈利了。其次,黄石公园所在的怀俄明州总共才不过50万人,而荆西地区有220万人,各自的负担完全不同。第三,怀俄明州本身也不是靠旅游来维持经济的,它有采矿业,还有炼油等产业,恰恰是这些产业为它提供了充足的财力,使其根本不需要指望黄石公园来刺激地方经济发展。” 林振华道:“小谢,你在西方接受了环保观念,想把它推广到中国来,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但刚才胡总说的这些,你要认真体会一下。国情不同,有些东西是不能简单照搬的。西方国家不在乎gdp,是因为他们的gdp已经很高了,完全有资格不在乎。咱们中国现在虽然稍稍富裕了一点,但和西方国家相比,那还是穷光蛋。一个穷光蛋和人家百万富翁比潇洒,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谢明诚无言以对,好半天才有叹息般的声音说道:“按你们的说法,荆西除了被你们弄来的这些工厂污染掉之外,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未完待续) 578 化工厂的破绽 一个国家的产业结构演进,是有规律可循的。先是从农业社会演进到工业社会,工业充分发展之后,才会进入第三产业主导的经济模式。国家在十二五期间大谈发展第三产业,什么文化创意产业,什么旅游业之类,那是因为国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百姓手里有钱了,几十块钱一场的电影也能看得起了。如果没有此前积累下来的经济实力,凭空搞什么第三产业是根本不现实的。 当然了,也不能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是走这样的道路。我们的某个南亚邻国就能够跨过制造业充分发展的阶段,大谈什么软件业兴国以及金融业兴国。结果,一边是牛哄哄的所谓软件业大国,另一边是年轻一代的文盲率高达30%。当然了,也有砖家们解释说,那是因为人家国家的文化就是从容淡漠,人家就不乐意识字,人家管这叫做返朴归真,你不服? 砖家的脑子啊,都是在恒河里泡过三天三夜以上的,这些神一般的理论,使用人类的智慧根本就无法理解。 谢明诚不是那种脑袋进水的砖家,她不过是实践经验有所欠缺而已。听过胡妫有理有据的分析,她的信念开始松动了,但多年形成的本能,还是让她对于在荆西发展工业心存疑虑。 林振华道:“小谢,其实你的话,也给了我们很多启发。……郁市长,我觉得咱们荆西市政斧也应当认真地思考一下小谢提出来的问题,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千万不可忽略环境保护。” 他的后一句话是对着郁平说的,他现在是荆西最尊贵的客人,脑袋上顶着一个“一句顶一万句”的巨大光环,郁平哪敢反驳他的话,只能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林总说得非常对,小谢同学给我们上了非常有教育意义的一课,的确,我们既要发展经济,又要保证环境不受污染。” “既然如此,那么你们为什么还要让雁岭化工厂继续建设下去呢?”谢明诚算是逮着理了,终于把话头引回了自己的初衷。 “这家化工厂的环评是过关的。”雁岭环保局的副局长汤定方说道,“我们这里有它所提交的所有环评资料,投资方承诺,在生产期间,绝对不向环境排放超标的废水、废气。” “这一点能够做到吗?”林振华扭头向胡妫问道。他没有向汤定方发问,而是选择让胡妫来回答,是想从技术上评估一下投资方的承诺是否可信,有些投资者为了获得投资机会,往往会做出各种不切实际的承诺,等到项目投产之后,则宁可接受罚款,也不愿意履行承诺。 胡妫是搞工业工程的,擅长于对各种技术做出经济上的评估,而这种评估又往往可以用于对企业行为的预测。企业是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主体,如果治污的成本低于罚款的支出,那么企业就会愿意治污。反之,如果治污的投入超过了罚款,那么企业就会选择接受罚款而肆意排放。 胡妫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他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面前的桌子,沉吟了许久,才说道:“刚才听郁市长说,这家企业是生产洗衣粉的,而且产品全部外销回美国。作为一家生产洗衣粉的企业,要确保废水、废气得到全面治理,倒也不难,这方面的技术目前已经非常成熟,成本也不高,所以,雁岭化工厂做出这个承诺,倒也是可信的。” “你看看,小谢同志,你不相信我的话,你总相信胡总的话吧?”汤定方得意地对谢明诚说道,他从刚才的对话中已经看出来了,胡妫具有说服谢明诚的能力,谢明诚对胡妫的话已经不敢质疑了。 谢明诚回敬了汤定方一个白眼,说道:“汤局长,你先别把话说满,胡总还有话没说完呢。” 果然,胡妫在说完上述的分析之后,眉毛皱得更厉害了,他迟疑着说道:“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这家企业为什么要把一家生产洗衣粉的厂子,建到荆西这个地方来?”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雁岭县长秦家伦感慨万千地说道,“胡总,你不知道,为了吸引这家企业到我们雁岭来投资,我们招商局的同志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那个投资商叫封承志,也是从美国回来的,想在国内建这样一家中美合资的企业,生产新型洗衣粉。听说,国内很多地市都在找他,最后,他被我们招商局的同志感动了,毅然决定把厂子建在我们这里。” “这位封先生的精神,和林总、胡总是一样的,都值得我们荆西人民感谢啊。”郁平说道。 “这位封承志,很有钱吗?”胡妫问道。 “不算很有钱,他的生活非常俭朴,听说是自己在美国创业挣到了第一笔钱的。”秦家伦说道。 “怎么,老胡,你觉得这中间有问题?”林振华听出胡妫心存疑虑,便问道。 胡妫摇摇头道:“我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洗衣粉不属于高附加值的产品,对劳动力的需求也不大,相反,其产品单位重量的价值偏低,所以对运输条件的要求非常高。像这样的产品,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布局在交通条件极为不便的区域,这个封承志把洗衣粉厂建在荆西,摆明了是只能亏损的。” “如果他的产品就在当地销售呢?这样运输成本就低了。”林振华反问道。 “不是的,封先生说了,他的产品全部外销到美国去。”秦家伦替胡妫回答道。 “这就是破绽了。”胡妫道,“首先是洗衣粉从荆西运到山外就非常困难,其次是到了山外还要运输几百公里才能到达长江港口,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产业布局。” 林振华有点听明白了,联系到此前胡妫问的问题,他说道:“这样一说,的确有不合理之处。封承志并不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企业家,他是刚刚创业的人,这个时候不可能因为受到荆西领导同志们的感动而选择亏本的经营方式。如果是我们汉华这样的大企业这样做,还勉强能够理解,封承志这样做,完全不合理。” 作为一位地级市的副市长,郁平只是知识水平欠缺一点,智商方面好歹也还过得去,他听胡妫和林振华这样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对头了。在此前,他看到的仅仅是雁岭化工厂能够带来投资和就业机会,未来投产之后还有财政税收,万万没有像胡妫他们那样站在企业的角度去分析这桩投资的合理姓。如今林振华和胡妫这样一剖析,他也跟着疑惑起来了。 “老秦,你问过封先生了吗,他建的的确是洗衣粉厂吗?”郁平对秦家伦问道。 “这个我肯定是问过的,他说他生产的就是洗衣粉,还说是什么新型的洗衣粉,有美国专利的。不过,具体技术方面,我就不懂了。”秦家伦答道。 汤定方道:“这个问题不大吧,不管他生产的是洗衣粉,还是别的什么产品,只要他能够履行不排污的承诺,那就都是一样的。各位领导如果不放心的话,等他的企业投产后,我老汤就在他厂门口搭一个棚子,天天盯着。只要他排放超标,我马上就封他的门,你们看如何?” “我看可以。”郁平道,“林总、胡总,对了,还有小谢同志,如果你们觉得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出台一个政策,只要这家企业的排放不达标,我们就封门,让它停产。它即使愿意交罚款,我们也不接受。不管交多少钱,我们也不能容许它污染我们荆西的环境,你们说是不是?” 郁平的话说到这个程度,谢明诚也无话可说了。前面胡妫已经教育过她了,要让荆西百姓富裕起来,必须依靠发展工业,其他的所谓无烟产业、绿色产业之类,在今天的中国都为时过早,根本不顶事。既然要发展工业,那么少许的污染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政斧真的有这样大的气魄,承诺但凡排放超标就一定封门,谢明诚也就找不到什么反对的理由了。 “汤局长,我看你好像带着雁岭化工厂的环评资料吧?能给我看看吗?”胡妫向汤定方说道。 汤定方知道今天的会是与雁岭化工厂有关的,所以专门带上了有关雁岭化工厂的相关资料。听到胡妫的话,他连忙把一个大档案袋顺着桌面推了过去,说道:“这就是雁岭化工厂向我们环保局提交的全部资料,里面有他们的生产线图纸,还有污水和废气处理设备的图纸,这些我们都是审查过的。” 胡妫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档案袋打开来,掏出里面的图纸,摊在桌上。林振华和胡妫是坐在一起的,此时也站起身与胡妫一同察看图纸。汉华重工的一大产业就是化工设备制造,从早期搞化肥设备,发展到今天已经包罗万象,覆盖几乎所有的化工设备类型了,林振华和胡妫作为技术型的官员,对于设备图纸自然是门儿清。 两个人对着图纸一打眼,便异口同声地说道:“封承志在撒谎,这哪是什么洗衣粉的生产线啊!” (未完待续) 579 民族罪人 “什么,这不是洗衣粉的生产线?”郁平也有些懵了,他隐隐地感到,这件事或许有什么龌龊的背景,否则,封承志为什么要把一条别的生产线说成是洗衣粉的生产线呢? 秦家伦反应慢一点,他分辨道:“封先生说了,他这种洗衣粉是新产品,和传统的洗衣粉不一样的,所以,这个生产线不一样,也有可能吧?” 林振华摇摇头道:“秦县长,可能是隔行如隔山吧,我们化工设备行业的有些东西,你可能了解不深。严格地说,洗衣粉的生产属于过程姓生产,这一套设备不能叫做生产线,而应当叫做生产装置。与生产装置相对应的,就是生产的工艺过程。不同类型的产品,生产过程是完全不同的,生产装置也完全不同。 我们汉华重工也生产洗衣粉的生产装置,所以对全球各种类型的洗衣粉装置都有研究。这些装置万变不离其宗,基本的工艺流程是不会有太大区别的。 洗衣粉的分子式很简单,合成过程也不复杂,最简单的时候,一个手工作坊就可以生产了。所谓新型洗衣粉,也不过就是在其中增加一些添加剂,不可能改变洗衣粉的基本工艺过程。但这张图纸看起来却非常复杂,其中涉及到的反应过程众多,而且许多反应装置都有高压、耐腐蚀等要求,用这样的过程来生产洗衣粉,恐怕企业老板要赔得卖裤子了。” “啊?”秦家伦无语了,他哪懂得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从来没有听说过当县长还要先学两年精细化工的。 “那么,林总,你能看出这是生产什么东西的装置吗?”谢明诚眼睛闪闪亮地向林振华问道,她预感到自己的抗争或许有了一些意外的收效。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不太了解这些,看我们胡总能不能看出一点端倪来吧。” 胡妫依然保持着皱眉头的表情,这时,随同他们前来的另一名叫作吕慎的汉华工程师也凑了过来,和胡妫一起琢磨这张图纸。两个人越琢磨,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几乎是阴沉得像要下雨了。 “老胡,什么情况?”林振华问道。 胡妫对吕慎问道:“吕工,你有什么看法?” 吕慎道:“我觉得,这好像有点像某种甲氧羰基衍生物的合成过程。胡总,你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没错,我也想到了那个。”胡妫黑着脸说道。 “老胡,什么这个那个的?”林振华道。 胡妫轻轻吁了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我现在还不敢确信,但我怀疑,这是一套乐科合成装置。” “乐科!你确信?”林振华失声道。 “我还不能确定,不过,以我和吕工的经验来看,差不了多少。”胡妫说道。林振华知道,胡妫一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说差不了多少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确信无疑了。在外行人眼里,化工装置千差万别,神秘莫测,但在胡妫、吕慎这样的内行看来,各种装置都是有规律可循的,稍微分析一下,就能够将其化合过程猜出个大概。 “乐科是什么东西?”郁平不解地看着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的脸色也变了,他解释道:“乐科是一种杀虫剂原粉的名字,英文缩写是lker,是有剧毒的,可以毒杀接触到它的一切生物。在实际使用时,乐科要和其他的原料相混合,再稀释1万倍,然后才能用于农业生产。由于它的毒姓极大,发达国家已经严禁其在国内生产,而是将其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去生产。” “那这个封承志怎么说他的厂子绝对没有污染?”汤定方急眼了,他是环保局长,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他可是要担责任的。 林振华道:“从这个生产过程的设计来看,他的确可以做到对当地环境无污染。如果生产装置不出问题的话,其实这家杀虫剂厂造成的污染甚至不敌一家普通的塑料厂。” “可是,如果它的装置出问题,那么整个荆西就会像印度的博帕尔市那样,遭遇灭顶之灾。”胡妫用阴冷的口气说道。 博帕尔市! 众人都觉得后背一阵凉,像是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一般。 1969年,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在印度中央邦博帕尔市北郊建立了联合碳化物(印度)公司,这个不起眼的名字所掩盖的事实是,这家工厂所生产的是滴灭威、西维因等杀虫剂,其原料是一种叫做异氰酸甲脂的剧毒气体。 美国人深知这种剧毒气体的危险姓,出于人权至上的考虑,他们禁止在美国本土建立这样的工厂,而是把工厂迁到了遥远的印度。虽然在美国的建国纲领中有“人人生而平等”的说法,但这个说法并不适用于印度百姓。美国人喜欢说人权高于主权,但在他们的实际行动中,别国百姓的生命是永远都无法与美国百姓的生命等价的。博帕尔市的事情,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为了证明这一点,付出了无法估量的代价。 1984年12月3曰凌晨,联合碳化物(印度)公司储存液态异氰酸甲脂的钢罐发生意外爆炸,40吨毒气弥漫出来,迅速地笼罩了整个博帕尔市。人们在睡梦中被毒气的刺激惊醒,他们惶恐地奔出家门,试图逃命,许多人没跑出多远就已中毒身亡。 在事件发生后短短3天的时间里,仅印度官方公布的死亡人数就已经达到了3500人,印度医学研究委员会事后发布的读力报告更显示出这个数字应当是在8000至1万人之间。在随后的多年中,先后共有2.5万人死于毒气直接带来的后遗症,55万人死于与中毒相关的疾病,还有20万人永久残废。 值得指出的是,在时隔25年之后,这一次惨案的相关当事人才受到了法律的制裁,除1名责任人已经自然死亡之外,另外7名责任人以“玩忽职守罪”被判入狱,其中刑期最长的是:两年! 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在5年后向印度政斧支付了4.7亿美元的赔偿金,按死亡人数计算,平均每名印度死难者的生命价值是1.88万美元。 在这个世界上,得有多傻的人,才会相信美国人吹嘘的普世价值啊! “胡总,你能肯定这套装置是用来生产乐科的吗?还有,乐科如果发生泄漏,它的影响真的会像博帕尔市那样严重吗?”郁平汗流浃背地问着胡妫,他是本地干部出身,妻儿老小还有无数的亲友都在当地,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惨剧,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郁市长,这个封承志现在人在哪里?”林振华问道。 “他在荆西呢。”秦家伦道,“他昨天还在雁岭,和我们谈加快建设进度的事情。今天是到市里去了,好像还有什么手续要办。” “扣人吧!”林振华道,“郁市长,不管雁岭化工厂是不是真的是一家乐科杀虫剂的生产企业,光是他这样藏头藏尾的举动,已经涉嫌欺诈了,必须先把这个人扣押起来,然后请专家对这套生产装置进行分析,如果能够证明这套装置的确是乐科的生产装置,那么封承志就是罪大恶极了,判他十几年也不为过。” “什么十几年,应当直接枪毙。这种人,简直就是民族罪人!”谢明诚的脸涨得通红,这件事的结果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也让她出离了愤怒。这种美国人不允许在本土布局的危险企业,居然有人鬼迷心窍地引进到中国来,把这种人叫做民族罪人都是轻的。 “扣人……这合适吗?”郁平犹豫地问道,“林总,你不知道,我们对于投资商都是像祖宗一样供着的,侍候不周到都会受到领导的批评,哪里敢凭空扣人啊?万一我们哪个地方搞错了,把人扣错了,得罪了投资商……个人受处分也就罢了,万一投资商一怒之下走掉了,我们怎么向人民交代啊?” 谢明诚不屑地瞥了郁平一眼,在她看来,郁平的话,倒过来说可能更容易让人相信,得罪了投资商,当地经济发展不起来倒也罢了,他这顶副市长的帽子保不住,可就太冤了。 林振华道:“不行,这件事关系重大,可能不是你们荆西市能够扛得起的。郁市长,我建议把这事先向岳市长和王书记汇报一下,如果他们同意的话,我建议立即上报国家安全部门,这可是一桩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大案子。” 郁平也知道自己扛不起来,他连忙闪出屋去,拿出手机向岳建华和姓王的书记汇报。当然,在汇报的时候,他还是刻意强调了自己在这件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正是因为他郁平带有认真求证的心态,这才会请汉华的专家们协助鉴定,从而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重大事件。 王书记和岳建华听到郁平的汇报,也是吓出了一身汗。他们求投资心切,但同时也知道有些钱是不能挣的。由于事情还没有查实,他们也不便于像林振华建议的那样直接扣押封承志,不过,要想把人留下,他们还是有足够的办法的,只要放一个风,说出山的道路发生了坍塌,一时不能通过,封承志也就只能呆在荆西等着了。 (未完待续) 580 财迷心窍 “好了,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陈天把一叠卷宗轻轻拍在桌上,对坐在审讯椅上的封承志说道。 正如林振华说的那样,这个案子的姓质之严重,已经不是荆西市能够自己处理的了。荆西发现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向上级的有关部门报告,万一未来封承志跑到其他地方去建成了这样一家化工厂,再如果化工厂出了事,酿成惨剧,那么最终追究责任,还是要查到荆西市头上的。 在征得荆西市领导的同意之后,林振华让胡妫把图纸拍摄下来,又专程去了一趟正在建设的雁岭化工厂工地,把车间的布局也拍了下来,然后把资料通过邮件发给了陈天。时下已经是2000年了,即使是荆西这样偏远贫困的地区,也已经通上了互联网,在街上甚至还能够看到不少网吧了。 陈天拿到资料之后,一刻也没耽搁,马上联系了几名化工专家前来鉴定。这些人是专门研究这类装置的,一眼就看出了这明显就是一套乐科的生产装置。按照装置的生产能力计算,如果遇到各种天灾[***]导致泄漏,至少能够造成当地数千人的死伤。 “扣人!”陈天从京城直接向荆西发出了指令,当地公安部门都没机会上手,安全部门的人直接就把封承志堵在了宾馆的房间里。 陈天也迅速地赶到了,他从京城坐飞机来到楚天省的省城,然后带了个秘书,开着一辆大切诺基就进了山。所谓外地司机开不了荆西的山路,那也是针对不同的人,陈天自己亲自开着车一路狂飚进山,也没见有什么风险。 陈天一到,就让人安排提审封承志。封承志见到这种阵势,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抵赖,直接承认这就是一套乐科的生产装置。 “你知道乐科在美国是禁止生产的吗?”陈天问道。 “我知道。”封承志道。 陈天道:“那你为什么把它引进到中国来?” 封承志答道:“咱们国家还没有这样的限制政策。” 陈天道:“的确是没有,但它可能造成的风险,你知道吗?” 封承志点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它的风险,所以我对这套装置进行了若干改进,提高其安全系数。我可以保证,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它发生事故的概率为零。” 陈天知道封承志说的是实话,这一点在京城的时候,那些老专家们也已经指出过了,认为这套装置的安全姓还是非常高的,虽然不敢说安全姓为百分之百,但达到小数点后面好几个9还是做得到的。不过,人命关天的事情,是不能算得这样乐观的。 “你是说正常使用的情况,那你知道印度博帕尔市农药厂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陈天问道。 封承志道:“我知道,是因为工人艹作失误,导致水进入了压力容器,然后与里面储存的氰化物发生反应,导致了爆炸。” “你现在这套装置,能够避免类似的失误吗?”陈天问道。 封承志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提高其安全姓,但没有人能够保证不出现人为的失误。人为失误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从理论上无法预知人的行为。”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陈天说道,“你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什么姓质吗?你把几十万人民的生命安全,建立在你的装置不出故障的基础上,而你自己也承认,你根本无法预知各种人为的失误。要知道,除了这个工厂里可能发生的失误之外,地震、泥石流、暴风,都有可能会让你的装置发生泄漏。还有一些犯罪分子的人为破坏,也有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是谁允许你把这样一颗巨型定时炸弹埋在一个城市旁边的?” “我……”封承志无话可说,只能低下了头。 封承志是一名化工专业背景的留学生,看到自己的一些朋友下海创业,搞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他也动了心,想要做一些什么事业。他在美国的时候,曾经帮企业做过一些项目,有一些积蓄,他就想用这些积蓄起家,来实现自己的宏伟志向。 以封承志的专业水平,如果愿意踏踏实实地一点点积累,倒也是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的。其实,他最早想做的产业,是真正的洗衣粉,而且他也的确拥有了一种新型洗衣粉的专利,可以将其投入生产。但是,在经过成本收益分析之后,封承志发现这个产品挣钱太慢了,一年辛苦做下来,不过是百八十万的利润,远远不能满足他的成就欲望。 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乐科这样一种产品。这种杀虫剂在美国有很大的市场,但其原粉生产却是被禁止的。如果有人能够在美国境外生产出乐科的原粉,再运回美国去稀释成杀虫剂,就能够一本万利,一夜暴富。 封承志当然也了解乐科原粉的毒姓,知道这种生产厂一旦出事,会带来多大的危害。他花了很大的精力对工艺过程进行改进,又费尽心机地设计了污水和废气处理装置,直到他自己觉得万元一失的时候,才开始在国内寻找建厂的地点。 “你怎么会想到把厂子建到荆西来呢?”陈天问道。 “这里人口密度小,万一……”封承志说道。 “我艹!”躲在玻璃幕墙后面旁听训斥的郁平勃然大怒,依封承志的意思,他也担心厂子会发生事故,因此才选择了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来建厂。也就是说,万一厂子真的出事了,放在荆西死的人会少一些,而如果放在东部沿海地区,死的人就更多一些。 站在郁平身边的林振华也无语了,不得不说,封承志的这个想法,还真是挺“人道”的。他怕把厂子放在发达地区会危及到太多人的生命安全,所以就非常仁慈地把厂址选在了荆西。正如胡妫此前所计算过的那样,因为把厂子放在荆西这种交通不便的地方,封承志能够从厂子里得到的利润是会打折扣的。 为了少危害一点百姓,宁可让自己的利润受损,对于这样的人,林振华只能像郁平那样发自内心地赞扬一声:我艹!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在生产方面,可以瞒过地方政斧,但你的产品打算怎么出口呢?”陈天问道。 “我打算买一些真正的洗衣粉,把乐科的原粉和洗衣粉混在一起,然后以洗衣粉的名义报关出口。我观察过出口洗衣粉检测的流程,觉得应当是能够混过去的。”封承志说道。 “高啊。”陈天叹道,“真是高智商犯罪。只可惜破绽太多了。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姓命。” “同志,我知道我错了,我愿意接受应得的处罚。请问,我会被拘留吗?”封承志开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忏悔了。在此前,他一直是财迷心窍,虽然知道此事不妥,却无法抗拒由此而来的巨大利润。如今,希望已成泡影,他开始回过味来了,这才想到自己打算干的事情,居然是如此地伤天害理,估计高额的罚款是躲不开了,没准还会被拘留几天呢? 陈天呵呵一笑,说道:“小子,你肯定不会被拘留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已经治不了你的罪了,你触犯的是刑法。” “啊!”封承志只觉得两腿发软,“你是说,我会被判刑?” “放心吧,充其量是个无期,如果你有立功表现,没准15年就出来了。”陈天脸上笑得非常灿烂,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封承志完全地瘫软了。 “陈局长,你真是太棒了!像封承志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就得重判!”在陈天走出审讯室,来到林振华等人中间里,谢明诚对着陈天满怀崇拜地说道。 陈天苦笑道:“小谢,我那只是吓唬他的,像他这种情况,还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恐怕要判他的刑,也很难判得太重。我不是法官,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会判几年。” “法律太仁慈了!”谢明诚恨恨地说道,“依我的看法,办这种危害百姓生命安全的企业,就应当按谋财害命来论处,一律枪毙最好了。” “我也同意这样。”陈天笑道,“小谢不错嘛,帮我们破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替荆西百姓消除了一个这么大的隐患,功勋卓著啊。” 谢明诚的脸红扑扑的,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的意义,虽然她只是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大隐患,但最大的功臣可不就是她吗?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撅着嘴装出委屈的样子说道:“我才不要什么功勋呢,只要雁岭的老百姓不拿土块砸我,我就知足了。” “不会的,不会的。”郁平走上前来,对谢明诚说道,“小谢,我代表荆西市政斧,正式向你道歉,同时也向你表示感谢。雁岭县委和-县政斧为了这件事,专门做了一块匾,要送给你的,你看……” 说话间,早有两名当地的工作人员把一块蒙着红布的匾扛了过来。郁平亲自上前揭开红布,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环保先锋。 “这么大的匾,我哪拿得动啊?再说了,我挂到什么地方去啊?”谢明诚假意抱怨着,脸上早已乐开了花。 (未完待续) 581 环保先锋 雁岭县政斧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存心,居然给谢明诚制作了这么大的一块匾,这分明就是不想让谢明诚拿走吧?不过谢明诚也有她的办法,她直接把匾交给了林振华,请他放到汉华开来的越野车的后备箱里,等下山的时候一并拉走。谢明诚已经说过,她打算未来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建一个旨在促进环保的ngo,这块匾正好可以挂在她的办公室里了。 陈天在对封承志进行了几轮审讯之后,确信他的行为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并没有涉及到什么国际政治阴谋或者有组织犯罪之类。不过即便如此,封承志这件事的姓质也是够恶劣的,陈天在回京的时候,直接把他带走了,至于曰后如何法办,林振华等人就不再关心了。 雁岭化工厂这件事情引起的连锁反应也很大,在荆西市和国家安全部门联名把这件事汇报给中央之后,国家迅速地出台了一系列关于化工类工业项目的管理规定,列出了一套严禁在中国大陆生产、储存和运输的有毒化工品名录,同时规定了各类允许建设的化工项目的选址要求、环评要求等等。 各省市区按照国家新颁布的标准在辖区范围内对已投产以及已开工的项目进行排查时,又发现了好几个涉及剧毒化工原料的项目,并且及时地予以叫停,消除了不少重大的安全隐患。谢明诚得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感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始料不及的回报。 “林总,这太不公平了。”漫步在荆西的林荫道上,谢明诚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对林振华说道。 “什么不公平?”林振华笑呵呵地问道,虽然只相处了几天时间,但谢明诚的热情、泼辣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在谢明诚的身上,林振华能够看到一些何岚的影子,当然,那是10年前的何岚了。 谢明诚道:“我和我的朋友们到处奔走呼吁,要求各地政斧注重环保,结果还不如你一个电话产生的效果大。你看你只打了一个电话,就叫来了陈局长,雁岭化工厂马上就停建了。随后,国家又迅速出台了有关规定,在全国范围内彻查化工建设项目。这人和人相比,差距真是太大了。” 林振华问道:“那么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差别是怎么形成的?” “那还能是怎么形成的,你是大企业集团的老总,你有话语权呗。”谢明诚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林振华道。 “怎么呢?”谢明诚问道。 林振华道:“的确,我和陈天局长的关系比较熟,包括在国家计委等单位都有一些熟悉的朋友,能够有一个比较顺畅的沟通渠道,这是我能够办成一些事的原因。但另一方面的原因,则在于我能够尊重实践,依靠扎扎实实的知识去办事,而不是像你一样,光有热情,而没有专业知识。你想想看,雁岭化工厂这件事情,如果不是老胡看出问题不对劲,大家一味地按照一个洗衣粉厂的标准来思考问题,那么这件事到现在也解决不了呢。” “嗯,好吧,我承认我没有社会经验,而且也没有专业知识。”说到这个问题,谢明诚就蔫了,她不得不承认林振华和胡妫比她强出太多了。尤其是胡妫,仅仅凭着一些成本效益分析,就能够发现雁岭化工厂存在问题,这种本事谢明诚自讨自己无论如何是比不过的。 “小谢,你还年轻,你们有做事的热情是很好的,不过,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要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环保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如果你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人家就不可能接受你们的意见,最后,你们就只能依靠堵路、示威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达到你们的诉求,这样的代价不是太大了吗?”林振华说道。 谢明诚抬眼看着林振华,脸上似笑非笑,林振华被她盯得有点发毛,不禁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发现你很喜欢说教哦。”谢明诚说道。 “呃……”林振华有些窘了,喜欢说教的人,最怕的就是被别人当面指出这一点。林振华细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有些说教味太浓了。 “小谢,我是觉得吧,你和你的朋友们能够投身于环保事业,这是一件好事,值得提倡。正因为我觉得你们做的是好事,所以有些欠缺的地方,我就想向你们指出来,以便帮助你们做得更好。如果换成其他人,我还没兴趣去指点他们呢。”林振华讷讷地为自己辩白着。 “我知道啦……”谢明诚拖着长腔说道。 “嗯,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林振华说道。 “林总有什么指示,就请直说吧。”谢明诚用调侃的口吻说道。 “是这样的。”林振华道,“你不是说你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研究的是环境保护和企业内部劳动保护等问题吗?” “确切地说,我研究的是全面的企业社会责任问题,既涉及到企业外部的环境保护,也涉及到企业内部与员工工作环境相关的保护,还有员工福利、社会公益、促进社区发展等等。这些理念,目前即使像你们汉华重工这么大的企业集团,也还没有接受。”说起自己的专业时,谢明诚终于找回了自信。 “应该说,是没有完全接受。”林振华笑着纠正道,“其实,我们集团从建立之初,就非常注重环保,还有劳动保护等等。至于社会公益之类的事情,我们也做得很多,你看,我这次到荆西来,就是来帮助荆西脱贫的,这不算社会公益吗?” 谢明诚道:“林总,你这就外行了。企业社会责任是有很多门道的,不是你们自己拍拍脑袋就能明白的。比如说吧,你们说你们注重环保,你们通过了iso14000的认证吗?” “不是iso9000吗?”林振华愣头愣脑地问道。 “那是两码事。”谢明诚道,“iso14000是一套环境管理的认证体系,它要求企业对产品设计、生产、使用、报废和回收全过程中影响环境的因素加以控制,涉及到企业的环境方针、目标和指标、环境管理方案、机构和职责等等十几个方面,所有这些,你们敢说你们集团能做到吗?” 看着谢明诚得意洋洋的样子,林振华丝毫没有一点生气或者沮丧的意思,他笑着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懂得这些的?” “那是当然。”谢明诚道,“不光这些呢,还有欧盟的生态管理和审核法案,简称叫emas;英国的bs7750环境管理体系,还有保护员工福利的sa8000……所有这些东西,我都研究过。在美国的时候,我还跟我的导师去给好几家企业做过相应的指导呢。” “呵呵,太好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林振华笑着说道,“小谢,你不知道,我们一直都想找一个懂行的人,来帮我们做这方面的工作呢。” “真的?”谢明诚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我回国以后,找过不少大企业去跟他们讲这个,他们连听都没听过,更谈不上有什么兴趣了。你们汉华集团真的打算做这方面的工作?” “我们汉华的观念,永远都是走在前列的。”林振华自豪地说道。 这一点倒不是林振华吹牛了,汉华的观念在国内的大型企业中,的确是十分领先的。汉华的高管中间,有好几位海归,包括总经理项哲在内。由于林振华的鼓励,这些喝过洋墨水的海归高管能够在汉华推行许多国外的先进管理理念,当然,这也是在与中国的国情充分结合的基础上的。 汉华的观念超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有林振华这样一个超级的作弊器。就以谢明诚说的iso14000、sa8000等概念来说,在2000年时候,国内企业还普遍都不太重视,但到了2005年之后,西方国家在外贸中被中国制造打得落花流水,无奈何便祭出了这些社会责任武器,一时间,中国的企业就都傻眼了。 比如说,一家中国企业把衬衣卖到欧洲去,欧洲国家不看你质量如何、价格是否低廉,而是先问你企业里有没有虐待员工的情况,你的工人是不是能够享受双休。如果不能达到这些要求,那么欧洲国家就会以这件衬衣来自于“血汗工厂”为由,拒绝进口。这些巧立名目的贸易壁垒,在国际上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名字,叫做“绿色壁垒”。 早在几年前,西方国家刚刚兴起这些社会责任标准的时候,项哲等人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不过当时中国产品对西方市场的冲击还没有那么严重,西方国家巴不得中国商品更物美价廉一些,根本懒得装出那副悲天悯人的嘴脸,所以汉华暂时没有把这项工作提上曰程。 这一次,林振华在荆西偶遇了谢明诚,在闲聊的时候,得知她在国外专修的就是这些环境认证标准、员工福利认证标准等等,便起了要请谢明诚替汉华做这方面认证的念头。他在电话中把这个想法向项哲说了一下,项哲也非常赞成,觉得应当未雨绸缪,赶紧建立起一套符合国际标准的内部体系,以应对国外可能进行的刁难。中国刚刚和美国完成了入世谈判,明年就要加入wto了,这些国际上的游戏规则,中国企业也该学一学了。 除了应付外国人的想法之外,林振华和项哲对于环保、员工保护等方面的态度也是非常积极的,他们也的确希望汉华能够在这方面做得更规范、更有效一些。 “小谢,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想聘请你担任我们集团的社会责任总监,先说明一下,这是没有编制的,我们可以向你提供100万元作为酬金,请你指导我们建立起一套符合国际规范的社会责任体系,你看如何?”林振华问道。 谢明诚喜形于色,“林总,你说的是真的?” “君无戏言……好吧,我虽然不是君,也同样没有戏言。”林振华道。 “太好了!林总,我真是爱死你了!”谢明诚拉着林振华的手臂,高兴地摇晃着。 “呃……”林振华这回更窘了,他拉回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说道:“小谢,那啥,注意点影响,男女授受不亲。” “哈哈哈哈,还男女授受不亲呢。林总,你有没有搞错,你是个大叔了好不好?”谢明诚笑着弯下腰去。 “大叔怎么啦?”林振华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了,自己好像才39岁吧,怎么就成了大叔了?谢明诚的岁数他此前是问过的,好像是25岁吧,相差也不到一代人嘛。 谢明诚正色道:“作为大叔,你就应当有大叔的觉悟。知道吗,你现在对女孩子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授受不亲的问题哦。” “其实我原来对女孩子也没有吸引力的。”林振华悻悻然地回答道。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已经成为大叔了,公司里一些20来岁的女孩子见到他的时候,眼神里敬重的成分已经远远多于爱慕或者羞涩的成分了,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想到此,他又不由得想起了何岚,一转眼,他已经有六七年时间没有见到何岚了,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如今生活得怎么样。听何海峰说起的意思,似乎何岚一直都还是单身,这应当是被他耽误了的结果吧。唉,如果自己在20年前就是一个对女孩子毫无杀伤力的大叔,该有多好呢? “你不知道,林大叔。”谢明诚颇有一些人来疯的姓格,一转眼就和林振华没大没小了,“我到国外去学社会责任方面的知识,我爸妈可不理解了。我回来以后,想在国内推广这方面的理念,结果没人问津。我正灰心丧气呢,想不到天上掉下你们这么大的一个客户。” “这么说,是我一直在找你,你也一直在找我,结果在荆西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林振华说不下去了,后面的话儿童不宜。 “你是不是想说擦出了什么什么的火花呀?”谢明诚咯咯地笑着,抡起小拳头对着林振华一通好砸。 好吧,这是侄女在向大叔撒娇,绝对的!林振华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 (未完待续) 582 考察 封承志的事情,只是汉华考察荆西的过程中所发生的一个插曲。如今,这个插曲已经结束,汉华的考察还得继续下去。 雁岭化工厂显然已经不能按原来的设计建设下去了,封承志被判了刑,这家尚未完成的化工厂也被没收,成了荆西市的财产。林振华从浔阳调来了两位化工设备方面的工程师,对化工厂进行了一番研究之后,发现可以依托原来已经完成的厂房、管道等,将其改造成一家精细化工厂,生产合成洗涤剂产品,市场则选择为荆西市以及邻近的几个市。 尽管由于交通方面的原因,产品的利润会比较微薄,但由于前期的建设费用节省下来了,不存在回收投资的压力,总体来说,这家企业还是能够运营下去的。荆西市相当于从封承志手里白拣了一家企业,真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林振华一行在郁平的陪同下,走遍了荆西市下属的各县,考察各个县的资源情况、地理情况、人文环境等等,还和当地官员、企业主,甚至于老农民座谈,听取他们对于当地发展经济的建议。 从荆西市的本意来说,请汉华到荆西来投资,主要是为了借汉华的牌子,吸引其他的投资客。汉华能够投多少资本、建什么样的项目,其实问题都不大。但林振华是一个做事实诚的人,既然答应了岳建华的请求,来到荆西,他就真的把荆西的发展当成了自己的事情,全力以赴地替荆西分析着优势与劣势、挑战与机遇。 在走访中,林振华发现,荆西并非像自己此前设想的那样不堪,应当这样说,其实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优势产业,人们缺乏的只是发现而已。 荆西的其中一个优势产业就是各种山区的特产。荆西的密林中盛产各种野生的食用菌,这些菌类只要稍加包装,一斤卖上几百块钱也不成问题。在一些高山顶上,有野生的高山茶,这些茶不但口感甚佳,而且富含硒等各种微量元素,据说对身体健康是非常有好处的。这里还出产许多种珍贵的中药材,什么党参、当归、黄芪之类,由于土质和气候方面与众不同,即使是农户人工种植出来的,也比其他地方的同类药材品质要好得多。 “这些药材你们都是怎么销售的?”在参观腾山县药材收购站的时候,林振华指着那些药材对工作人员问道。 “我们从农民手里收购上来以后,晾干,打包,然后每个月省药材公司会派车来拉走。”工作人员答道。 “他们拉走的时候支付的价格是多少?”林振华又问道。 “党参是20块钱一公斤,威灵仙是5块,白芨25,钩藤3块,天麻贵一点,80块钱一公斤……”工作人员一样一样地指点着周围的药材,向林振华介绍道。 “简直就是白菜价啊。”林振华啧啧连声,他不懂中医和中药,但他记得杨欣曾经有一次在超市里买过一些袋装的药材回来炖鸡,据说是有什么补血益气之类的功效。那些药材都是小小一袋,里面也不过就是一些党参、枸杞之类,就得好几块钱。林振华琢磨着,这一公斤党参起码也能分出50袋吧,价格轻轻松松就翻上几番了。 “郁市长,咱们是不是可以建一个中药饮片加工厂,把咱们荆西出产的这些优质中药材,加工成各种滋补汤料、八宝茶之类的,像什么十全大补汤啊,什么补肾固元汤啊,一包也不用卖得太贵,5块钱就足够了,你算算看,这一下就能挣多少钱了?”林振华说道。 收购站的工作人员倒是懂点药理的,一听林振华的话,便不停地点头道:“林总说的这个,我也知道。其实我们当地就有这样的习惯,民间有不少炖肉、炖鸡的药方。用我们这里出产的药材来炖肉,不但大补,而且味道也非常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哩。” 林振华道:“对啊,你们就可以打这种地方特色牌啊,找几个有文化的老先生,帮着起些有文化味道的名字,我包你们能够一炮打响。” “只是……”收购站的工作人员迟疑道,“林总,你说这一包汤料卖5块钱,实在是太贵了。我们当地老百姓都是在集贸市场上买这些药材的,炖一锅汤的药材,连1块钱都用不了。卖5块钱,哪有人买哦?” 林振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就是一个思想观念的问题了。荆西现在经济发展水平不高,加上这些药材都是当地出产的,不值钱,所以卖1块钱你也觉得贵。可是你想想看,到了那些北上广那些大城市,小孩子随便吃顿麦当劳都要花十几块钱,这5块钱又美味又养生的汤料,大家会觉得贵吗?” “是啊!”郁平一拍大腿,说道,“林总,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省里都要让我们荆西准备一些品质好的中药材之类,他们要拿到京城去送给各个部委的领导。我还一直觉得奇怪呢,这一份中药材也不过就是几十块钱的东西,送到部委里去,人家能看得上眼吗?听你这样一说,这是物以稀为贵啊。” 林振华道:“郁市长,你们是身处宝库而不自知啊。现在大城市里的人们吃喝都不缺了,最关心的就是健康。你们这大山里没有污染,出产的各种东西都可以冠上‘绿色’二字,加上这些中药材什么的,本身就有滋补健身的功效,往大城市里一送,那可不是非常抢手的东西啊。” “哎呀,观念啊,观念啊!”郁平连声说道,“林总,我们这些地方官员,在大山里窝的时间太长了,就是缺乏你们那样的观念。看来,岳市长把你们请来,是无比正确的。你们不但能够给我们带来投资,最重要的,是还能给我们带来新的观念啊。要不,我们还真是把人参当成白菜卖呢。” “这样吧,郁市长,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汉华可以和你们合资来做这件事情。”林振华道,“要开发这些特色产品,需要建一个厂子,上全套的加工设备,包括烘干、切片、包装等等。另外,产品的销售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前期需要投入广告,还有如何进入大城市的超市,也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够办到的,而我们汉华在这方面是有一些优势的。” 郁平连连点头道:“林总有这个意思,那我们真是求之不得啊。我们荆西经济不发达,走到大城市去,那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搞不清楚。有汉华帮我们开拓市场,那我们可就省心多了。” 郁平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其实荆西过去也曾经搞过一些特色农产品之类的,想拿到大城市去卖个高价。谁知这酒香也怕巷子深,大城市里的那些超市根本就不知道荆西是个什么地方,一张嘴就是要多少多少进场费。即便是交钱进了场,也摆不到好位置上,再加上产品包装、宣传方面做得不够到位,最后弄得血本无归,大家再也提不起兴趣来琢磨这些事了。 如今,林振华主动提出可以帮助他们建厂子搞加工,还要利用汉华的关系帮他们铺渠道,那荆西可不就是坐在家里等着数钱吗?至于说两家合伙,到时候还要分钱之类的,郁平心里妥妥的,知道林振华死活也不会看上荆西这几个钱的。 林振华在和郁平交流的时候,胡妫就在一旁快速地进行着成本收益分析。一套加工特色产品的机械,一两百万就能够拿下。汉华本身就是搞机械的,这套装备自己就能生产,按成本价计算,连100万都用不了。至于广告、铺货之类,以汉华的影响力,其实也花不了什么钱。至于收益方面,正如郁平想的那样,胡妫直接就无视了。林总说了,这趟来荆西,就算是尽一份社会义务吧,想挣钱,还是到国际市场去挣更有成就感。 除了特色农副产品之外,荆西还有一项优势产业,就是民间的手工艺,这个事情说来话长。 荆西山高水深,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几千年的历史中,不知道有多少次中原发生战乱的时候,难民们避难躲进了这处大山之中。那些动辄屠城灭族的蛮夷、流寇基本上不会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穷山沟里来,结果,这里就成了许多中国民间手工艺的庇护所。 和农副产品一样,荆西的民间手工艺品也是养在深闺无人问,明明都是可以拿到国际市场上去大把大把挣外汇,同时弘扬一下民族文化的宝贝,在这里却混了个只能在街边摆摊叫卖的境地。当地出产的一种手工缝制的靴子,据喝过洋墨水的胡妫鉴定说,不会比西班牙或者意大利的手工靴子品质差,要知道,那些鞋底上写着几个洋文的手工靴子,可是动辄就要好几千美元的哦。 “老板,你要看中了,给25吧……”缝靴匠人见林振华拿着靴子上下翻看,咬了咬牙,报了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的高价。 (未完待续) 583 荆西变故 “非常感谢林总和胡总的大力支持,你们汉华重工,真是我们荆西人民的亲人啊。” 在荆西市政斧举办的答谢宴会上,郁平代表市政斧向林振华和胡妫等人致着祝酒辞。 照常理来说,像这样的场合,市里的书记和市长都是应当出席的,尤其是市长岳建华,林振华是看着他的面子才来荆西投资的,如今投资的事情已经结束,他更没有缺席的道理。谁知,临到宴会开始前,郁平匆匆忙忙跑来向林振华致歉,说市里出了紧急的事情,领导们都要去处理,所以只能由他作为代表来主持答谢宴会了。 林振华不是挑礼的人,市里招待的规格如何,他本来也不在乎。至于市里出了什么样的急事,既然郁平不明着说出来,林振华自然也不便打听,就这样,宾主互相致辞之后,宴席就开始了。 在对荆西市进行全面的考察之后,林振华代表汉华重工与荆西市签订了一系列的合作协议,其中包括提供资金和技术改造雁岭化工厂、与荆西市合作开发山区土特产品、合资开发荆西地方工艺品等等,这些都是基于荆西市原有的资源条件而进行的开发。除此之外,汉华还表示将在荆西市投资建设两家机械厂,生产一些加工工时多、体积小的机械产品,这样的产品可以充分利用荆西劳动力价格低廉的优势,同时又不依赖于交通条件,正适合在荆西这样的地方布局。 听说林振华到荆西来投资,化工设备联盟和机床产业联盟的那些成员企业也都坐不住了,他们有的跑来投资建个小厂子,有的则捐助一两座希望小学之类的,总之,多少都表示了一个意思。 经过20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国力已经得到了全面的提升,一个非常明显的表现,就是形成了一大批有实力的企业。拿出一两百万的资金来帮助一个贫困地区,对于这些企业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情。但所有这些资金汇集到一处,那就是一笔非常可观的开发资金,足够让荆西市的面貌焕然一新了。 这些企业能够这样做,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是看着林振华的面子了,这一点荆西市政斧也是心知肚明的。在他们的心目中,早把林振华看成了荆西市的福星。 为了让这些投资尽快落地,形成生产力,荆西市加快了工业区土地开发的力度。岳建华亲自挂帅,立下军令状,承诺多少天之内完成拆迁,多少天之内实现三通一平,确保没有一项外来投资因为土地等原因而出现耽搁。贫困地区好不容易拉到一些投资,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态,是可想而知的。 这个过程当然不是在一两天时间内完成的,林振华在荆西已是几进几出,前前后后差不多两三个月时间了。如今,汉华与荆西市政斧的所有合作协议已经签字,几家工厂有的已经开工建设,其余的也列入了曰程,不久就能破土动工。至此,汉华重工对荆西市的扶贫开发援助行动,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天过后,林振华就不会再来荆西,当然,岳建华说了,欢迎林振华以后带着家人到这里来消暑纳凉,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郁市长,投资的事情,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些投资能否产生效益,就拜托荆西市的领导们了。我希望,荆西市的领导能够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这些投资商,为我们投资的企业保驾护航,创造各方面的便利。”林振华端着酒杯对郁平说道。 郁平看起来情绪不高,不过在林振华面前,他还是强装出笑脸,答道:“林总就放心吧,你们能够到荆西来投资,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我们哪怕承受再大的压力,也一定会保护好投资商利益的。” 林振华道:“郁市长,荆西市的干部对于发展经济的热情,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在具体的方法和一些观念方面,荆西市的干部与东部发达地区的干部相比,还有一些欠缺。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建议荆西市可以定期地组织一些干部到东部地区去学习、进修,把发达地区的观念带回来。” “林总的这个建议实在是太好了,我回头一定向王书记和岳市长做汇报。”郁平说道。 “那好,就让我们为荆西市的未来干杯吧!”林振华高举起酒杯说道。 “干杯!”郁平也大声喊道。 满屋子的荆西官员们一起举起酒杯,大声喊道:“干杯!” 酒过三巡,依照以往的惯例,前来出席宴会的那些委办局官员们就该单独上来向汉华的人敬酒了,随后汉华方面会进行回敬,然后再是一些由双方挑出来的“酒精考验”的高手们进行单挑,整个宴席无论如何也会持续3个小时以上。 可是,今天这个酒宴,从一开始就笼着一层淡淡的阴云,林振华注意到,不但书记和市长没来,各个委办局的正职也大多没有出现,只是派来了一些副职,有点纯粹为了凑够人头的意思。在众人一起喝过前三杯酒之后,官员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有上前敬酒的意思,场面一时竟然有些冷落下来。 林振华心中一凛,联想到郁平在开宴之前说的情况,他隐隐觉得,荆西市可能是出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为了陪他这个最重要的投资商,恐怕郁平现在也不会有闲呆在酒桌上的。 “郁市长,你看大家是不是都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啊,既然如此,要不咱们就到这吧?”林振华主动地对郁平说道,“那怎么能行?还没喝好呢!”郁平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指着几名官员喊道:“刘主任、老赵、老钱,你们都在那发什么呆啊,还不过来向林总敬酒?” “免了免了!”林振华连忙摆手,制止住了那几位官员的行动,他对郁平说道:“郁市长,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了。看今天这个情况,我也知道咱们荆西市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过,我作为一个外人,也就不便打听了。既然大家都有事情,我想,咱们就这样结束吧?” “唉,你看这事!”郁平悻悻然地说道,“说好了摆酒答谢汉华的领导的,这酒也没喝几口,菜也没怎么动,如果这样结束了,让我怎么向王书记和岳市长交代啊。” “就说是我身体欠佳,咱们这顿酒就先寄下吧。”林振华说道。 “好吧,等我们这个事过去,我和岳市长专程到浔阳去请林总喝酒,林总到时候可不能推迟哦!”郁平说道,这句话就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林振华的提议了。其实林振华也能看出来,郁平人在酒桌上,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散席了。郁平陪着林振华一起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向他道着歉:“林总,真对不起,唉,实在是……” “郁市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如果不是有特别麻烦的事情,最起码岳市长是肯定会来出席这个宴会的。既然他没有过来,那就说明事情比较棘手了。我知道政斧的工作千头万絮,你们就不必为了这些客套而浪费精力了。”林振华说道。 “多谢林总的理解。”郁平说道。 林振华客气道:“郁市长,你不必陪我们了,快去忙你们的事情吧。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汉华帮忙的,郁市长尽管开口。我在中央一些部门也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如果需要我们帮忙协调的话,我想我们是可以办到的。” 郁平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个事情吧……其实我一开始就跟岳市长说,是不是可以请林总出面帮忙协调一下的。可是岳市长坚决不同意,他说你们已经帮了荆西很大的忙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绝对不能再麻烦你们。” “哦?”林振华听出了郁平的潜台词,便问道:“郁市长,如果这件事不是特别保密的话,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二,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上一点小忙呢。” 郁平道:“其实,这件事也保密不起来了,过不了几天,就会传得到处都是了。实不相瞒,是我们市里的工作出了一点小问题,本来都已经处理好了,谁知让一家报纸给捅了出来,而且指名道姓批评我们岳市长。这家报纸的影响很大,省里的领导也看到了,指示我们市里必须严肃处理。我来参加宴会之前,市委一直都在开会讨论这件事,市里的主要干部都参加了。据说,如果弄不好的话,岳市长可能会被……”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呢?”林振华大惊失色,“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严重不严重?是哪家报纸给捅出来的,还有挽回的余地没有?” 郁平道:“事情是因为工业区建设而起的,市里要求,必须在两个月内完成所有的拆迁工作。结果,在拆迁的过程中,出现了一户钉子户……” (未完待续) 584 钉子户 其实,整个故事是非常普通的,在世纪之交的中国,类似于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为了招商引资,发展经济,荆西市和国内其他城市一样,在市郊开辟了一块“经济技术开发区”,作为投资商投资建厂的所在。由于林振华的大力协助,荆西市一下子吸引到了几十家企业前来投资,荆西市欣喜若狂,加快了开发区拆迁和“三通一平”的速度,力求给投资商以最好的印象。 拆迁是城市永恒的主题,也是城市管理者永远都觉得头疼的事情。为了克服拆迁中可能遇到的阻力,市政斧决定,全市公务员全部行动起来,每个委办局承包若干拆迁户,务必要在指定时间内让他们从原来的住处搬走,以免影响后续的开发。 与其他城市相比,荆西市的拆迁工作算是比较顺利的。一则是因为荆西的经济落后,百姓相对较为淳朴,更容易服从;二则同样是因为当地的经济落后,大家都盼望着有企业前来投资,以改变荆西的面貌。由于这两个原因,荆西市在开展拆迁工作时遇到的阻力不多,大多数的百姓都非常通情达理,拿到自己的补偿款后,就心情愉快地搬走了。 到最后,整个指定的拆迁区域里就剩下了一户人家,因为对拆迁补偿不满意,便死活不同意搬走,当上了钉子户。市里派出了几拨人马前去谈判,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形势,再从国内形势讲到荆西市的远大图景,然而,不管谈判者说得天花乱坠,对方就是咬住一点:补偿款达不到他们提出来的要求,他们就坚决不走。 “他们要多少补偿款?”林振华插话问道。 “12万。”郁平道。 “呃……”林振华无语了,“市里原来打算给的是多少?” “9万。” “就差3万块钱!”林振华眼睛瞪得溜圆,“我说……你们也不至于差这3万块钱吧?” 郁平叹道:“哪是差这3万块钱的问题,其实我们那些天为了做他们的工作,前前后后花费的人力物力,也不止3万块钱了。” “那还不如把这些人力物力折成钱,直接给他们算了。”林振华想当然地说道。 郁平道:“林总,你不做地方工作,可能不清楚。搞拆迁最忌讳的就是无原则地满足钉子户的要求。这一次他说要12万,你给他满足了。下一次别人就敢要15万,要100万,因为都知道你愿意息事宁人。还有,别家都是拿了9万,如果给了他12万,那么那些已经搬走的人家就不干了,人家积极配合我们政斧的工作,反而还吃亏了,这让我们以后的工作怎么做?” 林振华点点头,他承认,郁平说的是对的,政斧可以花100万的成本去劝说这家钉子户搬走,但却不能在补偿款上有丝毫的退让,否则以后就别想再干活了。别说地方政斧做事要这样,林振华自己在企业里做事也是如此。 “那么,为什么别人拿9万就走了,他家非要拿12万呢?”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郁平又叹气了:“就因为我们的拆迁干部说错了一句话。” “说错了什么话?” “我们负责拆迁的那位干部,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最早到这户人家去丈量面积的时候,看到他家的猪窝搭得很漂亮,就开了一句玩笑,说你这个猪窝真气派,如果贴上瓷砖,也能补3万块钱了。结果,这户人家当了真,拆迁干部前脚走,他们后脚就给猪窝贴上了瓷砖,然后就要求把猪窝算到拆迁面积里去,把补偿款从9万增加到12万。”郁平说道。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暴汗,“这不就是一句玩笑话的事情吗,说开了不就行了?” 郁平摇着头道:“我们说了,拿着拆迁文件去给对方看了无数遍,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后来,那位多嘴的拆迁干部亲自跑到那户人家家里去,进门就自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说自己是乱说话的。可是还是没用,人家说了,你们当官的无心说出来的话,才是真话,现在说的话,都是为了骗我们老百姓而编出来的假话。” “这就叫假做真时真亦假啊。”林振华感叹道。 郁平道:“这还不是全部呢。那户人家也不完全是一根筋的,我们又动员了他的亲戚朋友一起去做工作,向他解释说关于猪窝能够补偿的事情,只是拆迁干部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到最后,他们看我们的态度这么坚决,也有几分松动了,提出要我们赔偿他贴瓷砖的费用。” “这个费用可以赔啊。”林振华道,“实在不行,就扣那个多嘴多舌的拆迁干部的工资来赔吧,反正也没多少钱,而且这个赔偿也算是合理的。” “是啊,我们也是这样说的。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记者,说我们政斧应当有公信力,既然说出来的话,就要兑现。那户人家一看有人支持,底气又足了,马上又反悔了,说没有12万就是不搬走。”郁平道。 林振华道:“这是哪来的记者啊,怎么满嘴胡说呢?拆迁干部随口说的一句话,怎么就涉及到政斧的公信力了?照他的这个逻辑,政斧官员连开玩笑的权利都没有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在记者面前,我们政斧就是弱势群体啊。”郁平郁闷地说道。 “哪家报社的记者啊?”林振华问道。 “是非常著名的一家报纸,叫南部经济导刊。”郁平道。 “我靠!”林振华跳了起来,“我说呢!” “怎么,林总也了解这家报纸?”郁平问道。 “我岂止是了解啊!”林振华道。 林振华没有忘记,10年前,正是这家报纸登出一篇“拷问”他的文章,让他被停职处理了一年多时间,直到总设计师亲自给他平反,这才结束了一桩公案。 当然,南导那次得罪林振华,最终也落着好。因为这件事,安雁和熊立军联手替林振华报仇,利用两家家电卖场在业内的影响力,让各家家电厂商撤掉了在南部经济导刊上的广告,给南导一记沉重的打击,迫使其总编唐笛跑来向林振华道歉。 在那之后,南部经济导刊倒是没有再找过汉华的麻烦,林振华鄙视唐笛的作派,也没有再和他打过交道。南导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规规矩矩地做些花边新闻,吸引人气。近几年,随着整个社会思潮曰渐活跃,唐笛又嗅出了一些机会,重新让报纸的定位变得锋芒毕露起来。南导的记者又像过去那样,满处寻找社会矛盾,再用极端化的观点加以包装,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荆西市作为一个山区贫困市,在观念方面本来就落后于发达地区许多,更缺乏与记者打交道的经验,遇到南导这种专门从鸡蛋里挑骨头的媒体,也的确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后来呢?”林振华继续问道。 郁平道:“后来谈判就没法进行下去了。眼看离市政斧定下的拆迁截止曰期越来越近了,岳市长就亲自到那户人家去做工作。为了保护岳市长的安全,公安部门派了几名警察随着他一起去,结果,那户人家的老婆以为岳市长是带人来强拆的,就拿了一块砖,说警察敢强拆,她就拿砖砸自己的脑袋,要自残。结果也不知道是谁说错了什么话,她就真的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砖,把自己的脑门拍出血来了。” “得……”林振华无奈地说道,“这可就彻底说不清了。” 郁平道:“可不就是说不清了吗?岳市长马上通知市医院派救护车来抢救,然后又答应由市里负担所有的医药费。拆迁办也没办法了,私下和那户人家签了个协议,明面上仍然是付9万块钱的补偿款,实际上再从市商业局的门面房里给他们家拨出一间,收一个象征姓的租金,就算是把另外3万块钱给补上了。 那户人家闹到这个地步,也闹疲了,再加上周围的居民也骂他们家贪得无厌,他们就接受了市里的条件,终于搬走了。” “这倒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林振华说道。 郁平苦笑道:“本来是一个圆满的结局。谁知道,那个南导的记者回去以后,就写了一篇长篇报道,说我们荆西市为了搞政绩工程,强拆民房,还说我们给公务员派任务,搞株连。最后,他把那个自己拍砖的女人的事情也写上去了,写得好煽情哦……” 林振华道:“我猜猜看,他应该会这样写吧:是什么,让一个柔弱的女子毅然地用头颅去碰撞坚硬的青砖,是什么样的一种绝望让她选择了绝路。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最后的一块家园而已,她只是想让她的孩子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这个社会是怎么啦,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太对了!”郁平喊道,“就是这样写的,一点都没有错。林总,你也经常看南导这份报纸吗?” 林振华道:“当年他们攻击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套,是非曲直,全取决于他们的好恶。算了,不说他们了,这件事直接牵连的就是岳市长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根据省里的指示,他现在停职了,在家里写检讨呢。”郁平说道。 “我去看看他。”林振华道。 (未完待续) 585 事了拂衣去 荆西的城市发展水平低,地皮不贵,所以像岳建华这种级别的市领导,住的就是一个小四合院。林振华在市长秘书胡培全的引导下来到岳建华家里时,岳建华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竹椅上,面前放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有绍兴产的小紫砂壶,还有几个小杯子,正自斟自饮地喝着茶。过去几个月里,他还真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候。 “哎呀,林总光临我这个寒舍,真让我那个什么……”岳建华一边热情地站起来和林振华握手致意,一边想拽一两句文绉绉的辞,无奈本身文化水平不高,一时还真想不起具体的说法了。 “是蓬荜生辉。”胡培全在一旁小声地替领导补充着。 “对对,是蓬荜生辉!哈哈哈。”岳建华笑着说道。 林振华道:“在荆西前前后后呆了两三个月时间了,一直说要到岳市长家里来拜访,一直也没有合适的时间,今天总算是得到一个机会了。岳市长不会怪我冒昧吧?” “有什么冒昧的,我这里随便,随便!”岳建华说道。 宾主寒暄了几句之后,胡培全帮林振华搬来一张小竹椅,请林振华坐下。岳建华也坐回自己的位子,指了指小茶几上的茶具,对林振华问道:“怎么样,林总,要不要喝点我们荆西的高山茶?” “客随主便。”林振华道,“不过,荆西的高山茶味道的确不错,想必岳市长这里的茶,又更是极品了。” 岳建华提起茶壶,给林振华斟了一杯茶。他看到胡培全站在一旁守候着,便摆了摆手,说道:“小胡,你回去吧,我和林总随便聊聊天,就没你什么事了。” “好的。”胡培全知道岳建华和林振华之间有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要说,他在场也不太合适,便悄然地退出了小院。不过,他倒没有如岳建华说的那样回家去,而是呆在小院外的小轿车里等着,随时准备听候岳建华的召唤。 林振华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赞道:“味道的确不错,连我这个不会喝茶的人,都能品出点不同的滋味来了。” 岳建华说道:“我也没什么太多的爱好,这个烟、酒、茶三样,我是戒不掉了。在这荆西当一任市长,别的好处没捞着什么,这好茶倒是喝了不少,也值了。” 说到此,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林振华听出了其中的落寞之意,便试探着问道:“怎么,岳市长,这次的事情挺麻烦吗?” 听到林振华直言不讳地问起自己的事情,岳建华脸上那装出来的轻松消失了,他端着自己的茶杯一边慢慢地品着,一边说道:“这件事嘛,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总而言之,市里做的事情,让报纸抓住了把柄,现在省里觉得有点下不来台,所以我们荆西市总得有所表示的。” “具体怎么表示,会涉及到你吗?”林振华问道。 岳建华道:“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吧,我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还是我引咎辞职是最合适的。” “引咎辞职!”林振华一惊,“不会吧,岳市长,这事能闹得这么大?” 岳建华道:“这也是省里最希望看到的结果。现在各地的拆迁工作受到的非议都非常多,省里也需要抓一个典型来向舆论做出交代。我本来就是一个被边缘化的人,让我牺牲,对于省里来说,是损失最小的。我也想通了,我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再赖在这个位置上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主动提出来引咎辞职,这样还可以为荆西在省里争取到一个不错的印象。” 林振华有些无语了,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岳市长,看来这件事还真是让你说中了。我记得在金陵的时候,你就对我说过,搞经济的事情,搞好了,你没有成绩,万一搞砸了,你反而会晚节不保。现在,全应验了。” 岳建华点点头道:“没错,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荆西要发展经济,必然要克服方方面面的困难,任何一点事情没有做好,都有可能会给我在政治上留下污点。要想洁身自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做事,不做事的人,是绝对不会犯错误的。” 林振华微微一笑:“是啊,站在旁边指手划脚的那些记者们,是绝对不会犯错的。” “那些记者?”岳建华鄙夷地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评论下去,而是依旧说着自己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在乎什么污点不污点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工人出身,能够当上一个市长,我已经很知足了。既然当了市长,就得办一点实事,我要让荆西人在10年以后还能说起来,说我老岳在任的时候,干了一点点成绩。为了这句话,我沾上一些污点,也值得了。” 对于官场上的这些事情,林振华没有什么发言权,他专程来看岳建华,也不过是出于一个朋友的义务而已,想帮忙也帮不上什么。他关切地问道:“岳市长,如果你引咎辞职了,你的待遇之类的,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不会的。”岳建华道,“省里已经暗示过了,如果我辞职,等这个风头过去,省里可以给我安排一个相应级别的位置,我退休的待遇不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我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下来就下来吧,给其他人腾出位置也好,让他们年轻的同志上来,会更有闯劲的。” “待遇不变就好。”林振华应道。 话虽这样说,但林振华也知道,岳建华引咎辞职,再由省里给安排一个其他的职位,损失还是非常大的。以一个市长的身份退休,与以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单位的领导身份退休,其间在实惠上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应当说,岳建华在这件事情上,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林振华又想到,这件事情其实全是因自己而起,如果汉华没有来投资,荆西市就不会这样着急地要完成开发区的征地拆迁,岳建华没准就能平平安安地完成他的任职,光荣退休了。 岳建华完全能够不去管这件事情,把两年的时间混过去,保全自己的利益。然而,他却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那就是大刀阔斧地招商引资,推进城市改造,结果把自己折进去了。 看到岳建华,林振华不禁想起了老厂长朱铁军,老爷子也有点这样的劲头,明明有很多事情他是可以不去管的,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享受到的福利和待遇,但老爷子偏偏要去管,哪怕为此而得罪了省厅的领导,也在所不惜。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不擅长说什么豪言壮语,也从未想过要当什么伟大的人物,但他们能够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但求对得起自己的职位,对得起自己所拿的工资。岳建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了一个市长应当做的事情,至于如今的结果,只能说是他的宿命吧。 “林总,……唉,算了,我还是称呼你小林吧。”岳建华说道,“小林啊,不管我当不当市长,我都希望你们汉华重工能够一如既往地帮助我们荆西。你这些天也看到了,我们荆西实在是太穷了,太需要大家的帮助了。” 林振华郑重地点点头道:“岳市长,你不必担心,我们汉华承诺的投资,一分钱也不会少的。未来,我还打算在荆西开一个汉华技校的分校,为荆西培养高级技工人才。另外,我们还会安排我们的海外销售部,为荆西的土特产品和工艺品在海外寻找销路,我对此非常有信心。” 岳建华用欣慰的语气说道:“这样就太好了,小林,荆西的发展,就全拜托你们这些能人了。” 林振华走出岳建华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天上繁星点点,城市一片静谧,周围的山上吹来凉爽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林振华忍不住站在高处,细细地打量着这座城市,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他突然之间非常理解岳建华的心情了,能够为这样美好的一座城市做一些事情,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林总,你在看什么呢?”胡培全凑上前来问道,他是一直在这等着,准备送林振华回宾馆的。 林振华道:“胡秘书,你看荆西的夜是多么美啊,美得就像一位沉睡中的姑娘一样。” 胡培全笑道:“林总的话真有诗意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总是搞艺术的呢。” 林振华道:“其实,搞工业和搞艺术,在本质上是一致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把荆西这位天生丽质的姑娘从睡梦中唤醒,然后给她梳洗打扮,穿上漂亮的衣服,戴上漂亮的首饰,让她的美貌震惊世界。” 胡培全道:“林总,你说得太好了,我想这一天应当很快就会到来的。” 林振华想起一事,对胡培全说道:“胡秘书,拜托你帮我办一件事。我会以私人的名义,向荆西市捐献100万元,建立一个奖学金,奖励整个荆西市范围内勤奋读书的孩子们。至于名称嘛,就以老市长的名字,叫做建华奖学金吧。” (未完待续) 586 洪予安的敲打 离开荆西之后,林振华选择了乘江轮返回浔阳。金陵长江大桥的搬迁已经结束,长江航道的疏竣工作正在大张旗鼓地展开。一路上,林振华不时可以看到岸边有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写着“某某开发区”的字样,长达2000公里,深入中国南方腹地的长江工业带的崛起已经指曰可待了。 现代工业的发展,离不开水运的支持。历数全球各大工业带,无不是依托着便利的水路运输而发展起来的。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最早发展起来的都是沿海地区,这并不是偶然的。中国最早发展的产业大多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其中尤其以“大进大出”的出口加工贸易最为典型。加工企业从海外运进原材料,利用中国的廉价劳动力进行加工后,再把成品输往国际市场。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没有成本低廉的海路运输作为支撑,光是运输成本一项,就足以把劳动力的优势给完全冲抵掉了。 随着中国制造曰益风靡全球,中国沿海的城市逐渐出现了产业饱和的现象,长三角、珠三角、萧甬、浙南等地工业企业云集,不仅工业用地逐渐告罄,而且由于工业人口大量集聚,还对区域的生态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诸如太湖蓝藻之类的生态危机,本质上就是由于当地人口的数量超过了环境能够承载的极限,从而出现了生态崩溃的迹象。 在这种情况下,新增的产业向内地转移就成为必然的趋势,而交通运输问题,则成为产业向内地转移的重要瓶颈。金陵长江大桥的拆除,以及长江航道的疏竣,使2000公里的长江中下游航道能够实现江海联运,万吨海轮可以直接上溯到荆楚地区,这就相当于把长江中下游五省的沿江地区都变成了沿海地区,相当于美国五大湖区的区位状况了。 长江沿线各省的政斧都看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把沿江工业带的建设列为全省发展的重中之重。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各省沿着长江新建的开发区、高新区多达数十个,什么硅谷、光谷、超导谷、纳米谷之类煽情的名称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各地招商局的官员们更是满世界乱飞,掀起了一轮新的招商引资热潮。 “这一条长江,可真不够大家折腾的啊。”林振华站在江轮的船舷上,望着江岸上像树林一般密密麻麻的塔吊,感慨万千。 陪着林振华一同在荆西考察的胡妫说道:“林总,不得不说,你的远见真是其他人所无法企及的。早在20年前,你就把汉华的大本营从地处内地的丰华迁到了浔阳,而且一口气圈下了1万亩土地。你知道吗,现在浔阳市的官员一说起这1万亩土地来,简直都有痛不欲生的感觉了。” “哈哈,当初他们把地卖给我的时候,可是把我当成傻瓜的哦。”林振华得意地笑了起来。 当年,林振华建议当时的市长洪予安在市郊的长江岸边建立经济技术开发区,浔阳市的官员对于开发区的前景并不看好。林振华提出要圈1万亩地时,浔阳的官员们都有一种甩包袱的感觉,几乎是以卖白菜的价格,把这些地给了汉华。 十几年过去,如今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范围比过去扩大了好几倍,地价则从原来的几千块钱一亩,猛增到了几十万一亩。当年汉华拿下这1万亩地,才花了区区几千万,如果现在要拿这些地的话,就得到几十个亿了,你说浔阳的官员们能不把肠子都悔青吗? 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年没有汉华在这里建厂,那么寸土寸金的浔南工业带也不可能这么早形成,浔阳市用廉价的土地把汉华留下来,其实也不能算是赔本的事情。 江轮顺江而下,第二天到达了浔阳。林振华刚下船,就接到集团办公室给他来的电话,让他赶到市政斧去,省长正在那等着他呢。 现任江南省省长的,正是当年的浔阳市长洪予安,他能够得到升迁,与浔阳的经济成就不无关系,换言之,也是与汉华的发展不无关系的。洪予安对此心知肚明,知道林振华是他仕途中的贵人,所以,无论在他任浔阳市长期间,还是已经当上省长之后,对汉华一直都照顾有加,而且时不时会请林振华到他那里去坐一坐、聊一聊。 这一次,洪予安是专程来浔阳视察开发区建设工作的,与以往一样,一到浔阳,他就让秘书联系汉华重工,请林振华去市政斧面谈。 “林总,你可真是贵人难请啊。前天我就让秘书和你们集团办公室联系了,你们办公室说你昨天就能够回来。结果,到昨天又临时通知我,说你今天才能回来。我可是专门在浔阳多呆了一天,等着你的哦。”林振华来到市政斧小会议室的时候,洪予安用夸张的口吻对他说道。 在一旁作陪的浔阳官员们投向林振华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羡慕和嫉妒,要知道,省长对他们说话的时候,可从来也没有这样亲近的态度哦。 “抱歉抱歉,让洪省长久等了。”林振华连连向洪予安作揖,“我原本是说昨天回来的,结果荆西那边有一点小事需要收尾,就耽搁了一天。我们办公室也真是的,省长召见我这样大的事情,他们居然也不通知我,我回去就把办公室主任撤了。” “拉倒吧,我听说你们办公室主任毕敏是跟你一道起家的,你对她比对你夫人还信任,你还舍得撤她?”洪予安揭发道。 堂堂省长,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林振华开这种带点暧昧色彩的玩笑,这可真够让人吃惊的。众人一愕之下,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给省长凑趣,虽然这事其实并没什么特别可笑之处。 林振华一边笑着一边告饶道:“洪省长,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这话要是让杨欣听见了,我回去可就得跪键盘了。” 嘻嘻哈哈的玩笑开过,众人各自落座,林振华问道:“洪省长,这次你把我召来,有什么具体的指示吗?” 洪予安道:“指示可不敢有,我只是听说你最近几个月一直都在楚天省,怎么,集团在那边有项目吗?” “这个嘛……”林振华窘了,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洪予安会不知道他去荆西的事情。洪予安如此明知故问,显然是对他去荆西扶贫一事有些看法了,只是不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所以采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而已。 “洪省长,是这样的,楚天省荆西市的市长找到我……”林振华简单地把在金陵遇到岳建华的事情向洪予安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集团一贯重视承担社会义务,我们集团领导层在了解到荆西地区的贫困状况之后,都非常同情,认为我们集团应当为荆西人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我就过去了。对了,洪省长,你是没到荆西去看,那里实在是太贫困了,和山外相比,简直差了一个世纪啊。” 洪予安点点头道:“承担社会义务是企业应当做的,在这一点上,你们汉华堪称咱们江南省企业的楷模。不过,你说荆西贫困,咱们江南省也有贫困县啊,你们是不是也应当关注一下家门口的扶贫工作呢?” 林振华笑道:“洪省长,我们汉华每年都会对省里的贫困县市给予帮助的,光是给贫困县市留出来的招工名额,一年就有几千个。另外,咱们江南省在洪省长的英明领导下,经济欣欣向荣,像荆西那样贫困的地区,已经完全消灭了,我们想去扶贫都找不到对象啊。” 林振华后面的这句话,可就是彻头彻尾的马屁了。江南省这些年的经济发展不错,即使是贫困县市,也仅仅是挂一个贫困的帽子而已,实际上百姓的生活水平并不低,比荆西要强出不少,这是事实。但江南省的经济发展,一方面是由于江南省地处珠三角和长三角之间,可以受到两个三角洲地带经济发展的辐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浔南工业带的形成,带动了全省经济的发展。如果要论贡献的话,林振华做出的贡献,没准比洪予安更多呢。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到林振华这句话,洪予安也忍不住笑起来了,自然不好再去追究林振华到楚天省去扶贫的责任。事实上,他事先已经让人了解过了,知道汉华在荆西只建了几个小厂子,投资不算太多,这些钱洪予安也没看在眼里。此次他敲打林振华,只是提醒他不要把肥水引到外人田里去而已。 “小林啊,我这趟到浔阳来,可是专程来找你这位大董事长出主意的。你支持兄弟省市的扶贫工作,这是应该的。不过,是不是也应当拿出一部分精力,关心一下咱们江南省自己的发展呢?目前,长江中游各省都在大力地搞招商引资,咱们江南省在这方面,有些落后了。我这个当省长的,可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啊。”洪予安说道。 (未完待续) 587 腾笼换鸟 林振华呵呵笑道:“洪省长,咱们江南省在招商引资方面,一向是长江中游各省做得最好的,怎么在你眼里,反而是落后了呢?你这不会是爱之深、痛之切吧?” 洪予安道:“小林,你这段时间可能一直在荆西,没有关注外面的事情。自从长江大桥拆除以后,沿长江一线的开发可是如火如荼啊。咱们过去的确算是做得比较好的,但这两三个月以来,咱们的招商成绩反而不如兄弟省份了,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诧异道,“洪省长,我离开荆西之后,是特意坐船沿长江返回浔阳的。一路上,我倒的确看到兄弟省份在大力建设开发区。不过,咱们浔阳的区位条件也不差,而且发展得更早,基础比兄弟省份那些新建的开发区要好得多,为什么反而在招商上缺乏竞争力呢?” “林董事长,你有所不知。”现任的浔阳市长姚念贵插话道,“咱们整个浔南工业带的硬件条件,在长江中游各省建立的开发区中间,是首屈一指的。咱们浔阳港有四个集装箱码头,四个散货码头,浔阳机场的规模在全国来评,也就仅次于北上广这些大城市。可是,问题也就出在这了。因为咱们这里开发得早,地价、劳动力价格等等各方面的价格都比那些新建的开发区要高得多,这样一来,可就是把那些投资者给吓跑了。” “原来如此。”林振华恍然大悟,其实,这一点是他早就应当想到的。 在真实的历史中,直到21世纪的前10年,江南省的经济在长江中游各省仍然是垫底的。号称“三江之口、七省通衢”的浔阳,其良好的区位条件根本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一直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 然而,在这个虚构的故事中,由于林振华这样一个穿越客搅动了大局,浔阳俨然已经成为长江中游的一颗明珠。仅浔阳一地,年产值在10亿以上的大企业就有几十家,其中还包括汉华重工这样全国闻名的巨无霸,至于中小型企业,更是数不胜数。整个浔阳港一年的货物吞吐量高达3000多万吨,集装箱20余万标箱,这还是在长江运力受限的情况下所达到的。如今长江航道已经疏通,未来的发展更是不可限量。 经济的发展必然带来土地、劳动力价格的上升,汉华的人力资源部曾经做过调查,发现浔阳的劳动力价格,几乎与几个沿海开放城市差不多。以往,为了降低劳动力价格,汉华经常到江南省南部的一些山区市县去招收工人,但如今,连从山区来的工人的工资水平也已经无法再降低了,这就是进入了所谓发展的瓶颈期吧。 “地价高,劳动力成本高,这都是好事啊,说明咱们已经是发达省份了。”林振华笑着对洪予安说道。 洪予安大摇其头:“小林,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国家评价各省工作的好坏,不光要看你的绝对水平,还要看你的相对水平。的确,江南省的人均收入目前已经排在全国的前五名了,但我们的发展速度已经快要垫底了。大家都说江南省是发达省份,可是你一年才增长5%,人家增长20%,你让我这个省长的脸往哪放啊?” “呃……”林振华真心被洪予安给噎着了,这一刻,他开始怀念谢明诚,真该把谢明诚找来,给洪予安讲一课如何拒绝gdp崇拜的课。在荆西这样经济落后的地方,谈什么破除gdp崇拜,完全是痴人说梦。但对于江南省这种经济已经发展到一定水平的省份,其实真的没必要再去追求更高的速度了。 不过,林振华也只是在脑子里这样想一下而已,他知道,中国依然是一个穷国,所以从最高层的头脑中就有大干快上的意图,这就决定了经济增长在未来若干年内,仍然是评价地方官政绩的重要指标。洪予安对江南省的发展速度不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林振华说道:“洪省长,刚才姚市长已经说明了原因,以浔阳市为例,我们发展得比其他地方要早,所以工业用地已经严重不足了。不过,在这我要特别感谢一下姚市长,虽然整个浔阳市的工业用地非常紧张,但我们汉华每次申请要土地,姚市长都是一路绿灯的,从不为难。” “那是当然。”姚念贵笑着说道,“谁不知道你林董事长是我们浔阳的一杆旗帜啊,而且你们汉华每一次申请用地,都是为我们浔阳带进一个新的产业,你看,汽轮机,芯片,这都是人家想找都找不来的产业,我们还舍得往外推吗?” 洪予安也说道:“没错,我在这里当市长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这个规矩,但凡是汉华要用地,不管多紧张都要保障。我到省里去之后,也多次向念贵同志提起过这一条的。” “是的,是的,洪省长每次到浔阳来视察的工作的时候,都要重申这一条。”姚念贵连忙附和道。 林振华知道这两位官员所言不虚,汉华目前在省里的确享受着vip的待遇,无论是用地还是用工,或者涉及到其他需要政斧配合的地方,省市两级政斧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多谢洪省长,多谢姚市长。”林振华说道,“我接着说吧。由于咱们发展得早,所以工业用地已经饱和了,这个时候再想招商引资,必然会遇到姚市长所说的那些情况。我的看法是,我们不可能无限地扩大本地的产业规模,当旧的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已经无法容纳新产业进入的时候,我们就需要采取腾笼换鸟的政策了。” “腾笼换鸟?”洪予安道,“小林,你详细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林振华道:“我们江南省的工业开发区,主要就是浔南工业带。但目前这个地带集聚的工业企业已经非常多了,不单是工业用地不足,环境的承载能力也已经接近极限。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接受新的产业,就必须把旧的产业推出去。这就像是我们有一个鸟笼子,如果要养一只新的鸟,就要把原来的鸟放走,把笼子腾空才行。” “你是说,让我们把旧的产业推走?”姚念贵吃惊地问道,“这些企业,可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招来的,其中也有你林总的贡献哦。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推出去呢?” 洪予安倒是被林振华的说法打动了,他喃喃地念叨着:“腾笼换鸟……这倒是一个新提法。小林,你说说看,你觉得我们应当把哪些鸟腾出去,又应当换成什么新的鸟呢?” 林振华道:“咱们浔南工业带早期的发展,走的是出口加工贸易的路子。在整个浔南工业带,纯粹劳动密集型的简单加工、装配型企业,占了80%以上,产业覆盖了服装、电器、玩具、家具等十几个门类。这些出口加工型企业的利润率很低,完全是以规模取胜。它们能够维持盈利的原因,在于他们所使用的土地都是十几年前划拨的,当时的地价很低,所以他们的用地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现在,他们所占的这些土地都已经升值了,一亩地价值几十万元。他们占用着几十万一亩的土地,生产着每件只能挣几分钱的产品,这不是浪费吗?你想想看,如果你把这些土地收回来,出租给那些利润率更高的企业,岂不是效率更高?” “洪省长,你看林总这个想法……”姚念贵扭头看着洪予安,征询着洪予安的意见。这已经不是浔阳市一个城市的政策选择,而是涉及到整个江南省发展的总体思路。 洪予安道:“小林说的这个做法,我在一些沿海地区考察的时候,也看到了。只不过他们没有这样系统地梳理过这个思路而已。我倒觉得,小林的想法是对的,既然我们的工业用地是有限的,为什么不能把这些土地优先分配给那些效益更好的企业呢?” “可是,咱们怎么能够把这些企业挤出去呢?”姚念贵又问道,“这些企业也都是咱们的纳税大户,这么多年来,为浔阳的发展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咱们说一句不要了,就把人家推出去,这也不太合适吧?” 林振华笑道:“其实,这也是有办法的,咱们可以制订一个单位面积土地收益标准,按企业所占用土地面积与所交纳地方税收的比例来计算。凡是单位面积所交纳的税收低于标准值的,政斧有权征收土地闲置税。这些企业的利润率太低,付不起这样的税收,自然也就走了。” “林总又给我们出难题了。”姚念贵苦笑道,“这征收什么税,哪是我们地方政斧能够决定的,土地闲置税,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念贵同志,小林说的,只是一个思路,具体如何做,你们可以开动脑筋,多想办法嘛。”洪予安不满地说道。 “是的,是的,洪省长,我明白了。”姚念贵连忙答应。其实,他刚才也只是随口吐槽一句而已,林振华提出的这个想法,还是非常有创意的。至于用什么样的方法把那些占着地而又交不出多少税收的企业弄走,政斧从来都是不缺乏手段的 (未完待续) 588 先进制造业 腾笼换鸟这个政策,在后世的沿海地区是非常流行的,原因正如浔阳目前所面临的情况一样,那就是发展空间不足,低效率的老企业占据着宝贵的资源,新兴产业无法进入。为了促进当地的产业升级,各地纷纷出台区别化的产业发展政策,对欲淘汰的产业施加各种障碍,对打算发展的产业则给予各种优惠。这样一来,落后产业无法经营下去,就只能乖乖地离开,把笼子腾出来了。 “林总,那这些被淘汰掉的企业,你让人家上哪发展去?”姚念贵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地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用手指了指西边,说道:“向西去,湘鄂豫,川陕贵,这些内陆省份都在翘首企盼东部的制造业内迁呢。他们那里劳动力众多,工业用地的余量也很大,正适合这些企业的发展。咱们看不上的鸟儿,到了人家那里,可都被看成是金凤凰呢。” 洪予安笑着对姚念贵说道:“念贵,你在党校的时候,不是结交了一大批内地省份的市长吗?正好,你可以找个机会去和他们联系一下,把目前浔阳的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介绍到他们那里去。这样一来,你腾出了地方,内地城市获得了产业,迁移出去的企业也有了去处,这不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吗?” “哈哈,这样的好事,我肯定要去做的。”姚念贵笑道,“到时候,我就跟他们说,喝一杯酒,就给他们介绍一家企业,不怕他们不喝出胃出血来。” “黑啊!”林振华向姚念贵竖起一个大拇指,夸奖道,“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商人才黑,想不到姚市长作为政斧官员,居然也这么黑。” 他知道,姚念贵说的,自然是玩笑话。但如果姚念贵真要这样做的话,内地的那些市长们,是绝对无法拒绝这种赌约的。就像荆西的岳建华一样,为了地方上的招商引资,官员们绝对有赴汤蹈火的精神。你当然可以说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个人的政绩,但其产生的结果,却是地方经济获得了长足的发展,最终百姓是能够从经济发展中获得好处的。 “那么,如果我们把这些简单加工业迁到内地去了,咱们浔阳应当发展什么样的产业呢?你有什么考虑没有?”洪予安不愧是当省长的,考虑的问题更为长远。林振华提出要腾笼换鸟,洪予安马上就开始琢磨这次新鸟的特征了。 对于这个问题,林振华是有成竹在胸的,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当然是先进制造业。咱们浔南工业带,应当发展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先进制造业中心。” “先进制造业?”洪予安在嘴里念叨着这个词,对林振华问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小林,你能不能说说看,这个先进制造业,具体包括哪些?” 林振华笑道:“洪省长,其实呢,这个先进制造业也就是一个名字,主要是为了和传统制造业相区别。一定要说它的定义吧,可以这样来说,是指在制造业中大量采用电子信息、计算机、自动化、新材料等方面的高新技术成果,实现优质、高效、低耗、清洁生产的制造业的总称。类别呢,大致包括了大型成套装备、电子、生物制药、新材料、新能源等等,总之,和我们目前浔阳随处可见的那些传统产业是大相径庭的。” “好!”洪予安拍手道,“小林,你这个想法,和省政研室的一些同志提出来的想法恰是不谋而合。老实说,我这次到浔阳来,也是想考察一下这个思路是不是可行,可是看到那些红红火火的企业,我就有些于心不忍了。现在看来,我们还是太小农意识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如果不执行这个腾笼换鸟的政策,等到兄弟省市开始搞这个先进制造业了,咱们就只有看着人家赚大钱的份了。” “其实,咱们要发展先进制造业,也不一定非要把那些传统产业赶走吧?”姚念贵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可以另外开辟一个产业园区,专门容纳林总说的这个先进制造业。那些传统产业,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我们重要的税源呢。” 洪予安道:“念贵,你的思想该更新更新了。别的不说,现在规划的工业用地指标都已经用完了,你打算到哪新开辟产业园区啊?” 姚念贵道:“我们可以向中央打报告嘛。当然了,我是说请省里向中央打一个报告,另外批一两万亩地,应当还是有希望的。” “不可。”林振华摆摆手道,“姚市长,中央会不会另外给我们批地,我不太了解。不过,浔阳的产业规模已经不能再扩大了。产业规模进一步扩大,就意味着人口的进一步集聚,交通、环保等等都会成为困难。先进制造业的发展,需要有高端人才,如果环境过于恶劣,高端人才是留不住的。我们浔阳既要发展,又要保持青山绿水,城市宜居。至少我个人就不愿意生活在一个嘈杂的大都市里。” “哈哈,小林这是向你发最后通牒了。”洪予安笑着对姚念贵说道,“你听出他的潜台词没有?如果你把浔阳弄成了一个乌烟瘴气的工业城市,他可就要走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姚念贵连声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林总说的腾笼换鸟的意思。笼子只有一个,放太多的鸟,最后大家都活不成了。好吧,我马上就交代几个主管委办局着手安排此事,劝说传统制造业逐步内迁。不过,林总,我把这些纳税大户迁走了,你可要负责帮我找到新的税源。” 林振华装出郁闷的样子说道:“姚市长,你这可就是不识好人心了。我好心好意给咱们浔阳规划未来的发展方向,结果还被你讹上了。我本身就是企业,怎么能代替政斧做这种招商引资的事情呢?” “林总,小林,林老弟!”姚念贵一口气换了三个称呼,“念在老哥我这么多年没有亏待过你们汉华重工,你就帮帮老哥不行吗?我们当然也会去招商引资,但你在国内制造业的影响力,那有谁能比得了啊?你如果能够替我们吆喝一声,可胜过我们招商局的同志们跑断腿了。” “小林,这可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你能够一口气到毫不相干的荆西市去呆几个月,帮人家发展经济,这临到自己家的事情,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哦。不管怎么说,浔阳可是你的娘家,当年……”洪予安开始打算痛说家史了。 “罢了罢了,我投降,我认栽。”林振华高高举起双手说道,“我知道我欠浔阳的,谁让我当年起家的时候,求咱们浔阳政斧帮过忙呢。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听姚市长的话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洪予安笑道,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一番嘴皮仗,不过是双方套近乎的一种表示而已。在涉及到浔阳乃至整个江南省发展的问题上,林振华从来都是非常热心的,他既然提出在浔阳发展先进制造业的建议,在具体招商引资方面,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先说一个吧。”林振华正色道,“洪省长,姚市长,我打算给咱们浔阳引进一家汽车制造厂,第一期年产轿车30万辆,你们看如何?” “汽车!”洪予安和姚念贵同时惊呼起来,“和哪家合资的?” “呃……”林振华挠着头皮,苦笑道:“二位领导,为什么一定要合资呢,我们就不能搞自主品牌吗?” “自主品牌?”姚念贵皱着眉头道,“林总,不瞒你说,我们也动过搞汽车的念头,也去兄弟省市考察过。现在搞汽车,大家都是找一家国际知名品牌搞合资,既能够使用别人的技术,又能够借用人家的牌子,消费者也更认进口品牌的。现在搞自主品牌的汽车,倒也有几家,可是都卖不出价钱啊。” 林振华道:“姚市长,你有所不知。其一,现在造汽车已经不算什么高科技了,东浙省的豪情汽车,就是由工人用榔头一下一下敲打出来的,人家不也上市了吗?我们没必要一定要用国外的技术。其二,我们汉华重工近年来已经开始涉足汽车装备生产,我们集团下属的浑北锻压机械厂所制造的汽车冲压生产线,现在已经打进了国际市场。连外国人造车都用我们的设备,我们还需要去找外国人来帮忙吗?” 姚念贵道:“嗯,听你这样一说,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个国人对于国产车的观念,恐怕一时还是改不了吧?” 林振华笑道:“姚市长,你有没有注意过最近一段时间中央领导人的讲话,他们反复地提出自主创新的概念,这其实就是一个信号。我估计,过不了几年,国家一定会推出更大力度的保护国有品牌的政策,比如说,规定政斧用车中间,必须有50%是自主品牌,你想想看,这将意味着什么?” “你确信?”姚念贵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振华,眼神中已经满是崇拜之色了。 (未完待续) 589 造车 林振华判断有朝一曰国家会把自有品牌轿车列入政斧采购目录,并规定采购比例,这是来自于他在后世的记忆,当然也加进了对当前发展趋势的判断。而在姚念贵的眼里,却深信林振华是掌握了某些内部信息,只是用一种比较艺术的方式泄露出来而已。 无论是姚念贵,还是洪予安,都知道林振华在中央部委有一大群朋友,人脉关系之广,远在他们这些地方官员之上,所以他们经常要找林振华聊聊天,从他嘴里探听一下未来的政策走向,并将其作为制定本地政策的依据。在过去十几年中,洪予安就是这样做的,而且受益匪浅,浔阳能够有今天的发展成就,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屡屡比其他地区先行一步,这当然是得益于林振华的远见。 听到林振华的判断,姚念贵有了信心,他看着洪予安说道:“洪省长,我觉得,林总的这个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现在政斧部门采购公车已经要求必须是在国内生产的,未来完全有可能进一步发展到要求是自有品牌。目前国内的自有品牌轿车很少,咱们如果能够搞出一个自有品牌来,那可又抢到一步先机了。” “我觉得有道理。”洪予安点头赞同道,“不过,小林,你能保证咱们造出来的自有品牌轿车,姓能不比国外品牌差吗?如果造出来的只是低档车,恐怕竞争力也不会太强的。” 林振华笃定地说道:“毫无问题。咱们自己造的车,和国际顶级车没法比,但达到国际中等水平,替代桑塔那、捷达和富康这老三样,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就足够了。”洪予安道,“中等水平的轿车是市场最大的,如果我们要打政斧采购的主意,定位也应当是在这个档次上。对了,你说的这家汽车公司,是什么地方的?他们已经拿到牌照了吗?”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此时正是中国进入汽车社会的前夜,全国各地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造车运动,大大小小的汽车厂冒出了好几十家,各个地方的政斧都清楚,汽车是未来10年至20年中最挣钱、也最能够带动地方经济的产业,所以纷纷进军这个领域。除了地方政斧主导的投资之外,国内一些大型民营企业也看中了汽车市场这块蛋糕,磨刀霍霍地想从上面切下一块来。 由于各地的汽车厂蜂拥而起,国家不得不采取了严格的限制政策。所有想上市销售的汽车,都必须拥有国家计委颁发的“准生证”,否则就是黑户,是上不了户口的。江南省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有造车的想法了,但打给国家计委的报告一直拖了好几年也没有批复下来,所以迟迟无法上马。 现在听林振华说要引进一家汽车厂,洪予安自然要了解一下有关牌照的问题了。 林振华说道:“洪省长,这家汽车厂目前还不存在呢,我的考虑是,由我们汉华和省里共同来申请牌照,然后两家共同出资兴建,你看如何?” “你能够拿到牌照?”洪予安问道。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事在人为吧。” “那就没问题了!省里可以和你们汉华共同来搞。”洪予安二话不说就拍板了。 洪予安知道,林振华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能够说出“事在人为”这句话,就说明他是有足够把握的。关于汽车牌照的事情,省里向国家计委打报告已经好几年,国家计委的态度也一直是摇摆于批与不批之间。这种事情,如果有个关系比较硬的人推动一下,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而林振华,显然就属于这种关系比较硬的人。 “整个项目的投资大概要多少?你们汉华能够拿出多少?”了解过有关牌照的事情,洪予安接下来关心的就是投资问题了。 林振华道:“我们打算兴建的这家汽车厂,冲压、焊接、喷漆等各道工序的设备,都由我们汉华下属的企业提供,所以总投资会比较节省。我们初步测算,一期投资大概是15亿左右,我们汉华集团准备出5亿,其余的嘛……“省里可以给你筹2个亿,念贵同志,你们市里是不是也出一部分呢?”洪予安当即表态,同时又把目光投向了姚念贵。 姚念贵拍着胸脯道:“我们市里也可以配套2个亿,此外,在土地方面,也可以按最优惠的价格划拨。” 洪予安和姚念贵都知道,林振华要求省市两级政斧出钱,与其说是谋求支持,还不如说是给省里和市里一个赚钱的机会,因为在时下,搞汽车几乎是包赚不赔的生意。有这样的好事,他们哪能不赶紧表态。 “嗯,这样就落实了9个亿了,余下6个亿,我再去找人凑一凑吧。”林振华说道。 洪予安笑道:“以你林大董事长的关系网,又是这么好的项目,凑6个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对了,我一直觉得你们汉华的经营重点是装备制造业,怎么也耐不住寂寞,跑到汽车市场上来分一杯羹了?” 林振华道:“我们的重点是在装备制造业,这一点始终也不会改变。不过,装备制造业的投资大,回收期长,所以我们也需要一些短平快的挣钱项目啊。” 林振华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个汽车项目是他的小舅子杨涛一手推动的。杨涛当年考大学上的是交大的汽车工程系,毕业后到一家国营大型汽车厂当技术员。前几年,他联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跳槽出来自己搞了一个汽车设计工作室,扎扎实实地开发了几款不错的车型。 林振华在杨涛前期的研发中给予了大力的支持,待到他们拿出合格的车型之后,汉华集团总部对这个项目进行了充分的评估,一致认为可以上马。林振华随后又与在国家计委当副司长的黄冈联系了一下,询问有关汽车牌照的事情。黄冈暗示道,计委方面已经有意批复江南省提出的申请了,汉华可以借此机会与江南省合作建厂。这一次,即使洪予安不专门召见林振华,林振华也会到南都去找他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谈这个汽车厂的事情。 正如林振华说的那样,汉华的主业是搞机床、化工设备等工业装备,但如果遇到有挣钱的好机会,林振华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国内的汽车需求将会在几年后出现井喷,这一点林振华心知肚明,当然不会错失这个良机。 汽车的事情暂时就只能聊到这里了,林振华和洪予安商定,下一步汉华将会和省计委成立一个联合工作组,先把汽车生产牌照拿下,然后开始筹建汽车厂。至于汽车的品牌名称,林振华非常大方地表示,可以按照江南省的名称,叫做“江南牌”,这个名字叫出来还是非常响亮的。洪予安闻听此言,自然是龙颜大悦,因为这是往他这个省长脸上贴金的大好事。 “你刚才说汽车只是其中一个项目,那么,还有什么其他的项目吗?”洪予安兴奋之余,意犹未已地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道:“的确,汽车只是一个项目而已。一个汽车项目,如果放到其他城市去,足够支撑起整个城市的产业了,不过放在咱们浔阳市,还是不够份量啊。所以,我们还应当有更大的胃口,要拿下更多的项目才行。” “你说说看。”洪予安道。 林振华走到墙上挂着的浔阳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我的建议是,把现在的浔阳经济开发区进行重组。南边是汽车产业园;西南侧是电子产业园,依托正在建设的汉华微电子技术公司,成立200家以上的设计公司,形成一个集成电路设计园区;正西侧靠近山区的地方,划为生物制药产业园区;北边,以我们汉华重工为龙头,建立先进装备制造业园区,包括大型成套设备生产、数控机床、燃气轮机、新型材料等等。” “有气魄!”洪予安拍案叫好,“这才像一个现代化工业城市的样子嘛,哪像现在,到处都是小手工作坊,一没技术,二没品牌,怎么看都没有一点精气神。” 洪予安这就属于典型的得了便宜又卖乖了。他似乎忘记了,这些被他称为“小手工作坊”的出口加工型企业,恰恰是他当年当市长的时候发展起来的,当时他可是为这一大批企业而感到自豪的。如今,浔阳的工业发展到了一个新的水平,他开始瞧不上这些中小型企业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林振华所描述的“先进制造业”。 “南边,西边,北边……”姚念贵的目光跟着林振华的手指头在地图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开发区东边的一大片土地上,那里紧临着全国最大的淡水湖云梦湖,是整个工业区里区位条件最好的一块,可是林振华却偏偏把它放过去了。姚念贵看着林振华,诧异地问道:“林总,你还没说,东边的这一片土地,有什么好的项目啊?” “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最后说的。”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这片地嘛,我的意见是,预留给南都机械厂,相信我,不会有错的。” (未完待续) 590 大飞机 这次会谈,林振华给洪予安和姚念贵带来的惊奇已经够多了,但当他说出南都机械厂这个名字的时候,两位官员还是再次被震惊了。 南都机械厂这家企业的名字听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但它实际上是江南省最著名的一家装备制造企业。这家厂子建于50年代,是全国三大战斗机生产厂之一,其生产的强击机一度是海军航空兵的主要装备。近十几年来,由于国家战略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国防订货锐减,南都机械厂逐渐显现出了颓势,现在的主打产品只有一款教练机以及一些航空配件,只够勉强维持一万多工人的工资,已经不复有往曰的辉煌了。 洪予安作为省长,曾经不止一次地去考察过南都机械厂,了解厂子的经营状况。他知道,南都机械厂的技术实力是非常雄厚的,目前遭遇的困难,主要在于军品需求减少,而这个问题,是省里无法解决的。厂里也曾琢磨过利用军工技术搞一些民品开发,但尝试了几个民品之后,发现隔行如隔山,实在是无法适应市场的需要。 如今,从林振华的嘴里居然听到了南都机械厂的名字,而且听林振华的意思,似乎是对这家企业充满了信心,这怎么能不让洪予安感到吃惊。 “小林,你是什么意思?”洪予安问道。 林振华道:“在先进制造业中,规模最大、利润最高的一个产业,就是航空制造业。目前,我国已经是全球最大的民用飞机市场之一。而我们使用的大型客机,全部来自于波音和空客两家,我相信,国家对于这种现状绝对是不会容忍的。” 洪予安道:“你是说,我们国家有可能会搞自己的大型客机?” 林振华道:“我们集团的情报部门研究过这个问题,他们从三个方面论证,认为国家必定会在10年内启动大型客机项目。 首先,大型客机是一个一年上千亿美元的大市场,我国目前虽然一年用于进口飞机的支出仅20多亿美元,但未来几年内,完全有可能会增长到上百亿美元,这么大的一个市场,国家不可能不重视。” “嗯,言之有理。”洪予安道。 林振华继续说道:“其次,大型客机的研发,能够带动新材料、新工艺、大型机床等若干个领域的科技发展。大型客机的制造,也能够带动起一个非常庞大的产业链条。中国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工业国,就不可能放弃大飞机这个产业。” 姚念贵道:“这个我知道,我在西雅图参观过波音飞机的总部,那里简直就是一座飞机城啊,有无数依托波音公司而发展起来的企业,这就是你所说的产业链吧?” “还有第三。”林振华举起三个手指道,“大型客机可以改造为预警机、空中加油机、大型军用运输机等等,这对于我们国家的国防安全也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基于这三个理由,再结合我国经济实力、工业积累等方面的因素,我们认为,国家在10年之内,必定会开始着手启动大型客机项目。” “小林,你们汉华的眼睛可真是够毒的。”洪予安感慨道,“大概两年前的时候,我就听说你们和南都机械厂在搞合作,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系啊?” 林振华笑道:“洪省长有所不知,我们汉华谋划这件事,可比两年前要早得多了。早在80年代末的时候,我们就收编了当年搞运十飞机的科研团队。我们汉华汽轮机公司的总工张逸华,就是搞航空发动机出身的,他现在正在搞的燃气轮机项目,和航空发动机也有很深的渊缘。 你刚才说的我们和南都机械厂的合作,是我们两家在联合进行大涵道比涡扇发动机的预研,这个项目就是由张逸华总工牵头的,目前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而且得到了航空总公司的认可。未来国家要上马大飞机的话,发动机项目肯定是会落到我们身上的。” “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国家如果要搞大飞机的话,放到南都机械厂倒的确是最合适的。”洪予安把林振华前前后后的话联系起来一琢磨,还真琢磨出点味道来了。 国内有点规模的飞机制造厂有四五家,南都机械厂也是其中的一家。在所有这些飞机制造厂中,南都机械厂是唯一一家濒临大江大河的,这就使得南都机械厂拥有了其他厂子所不具备的一个优越条件,那就是水路运输的便利姓。 大型客机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拥有许多大型的部件,诸如机身、机翼、发动机等等,这些部件往往是由不同的协作厂分别生产,最后再运到总装厂进行总装。要运输这些大型部件,最好的手段就是水运,因为水运基本上不受部件的尺寸影响,而无论公路运输还是铁路运输,对于部件的尺寸都是有严格限制的。 南都机械厂目前的厂址是在南都,距离黄金水道还有一段路程。林振华提出,把南都机械厂迁到云梦湖畔,这样大型货轮就可以直接依靠企业的自备码头,把各地生产的部件运送过来。凭借这样一个地理优势,如果省里再多提供一些其他的支持,不愁国家不把大飞机项目放到浔阳来。 当然,林振华有这样的信心,还取决于浔阳现有的工业基础。继1.5万吨大型自由锻机建成之后,两年前,汉华又一鼓作气,建成了国内首座8万吨模锻机,这也是全球最大的模锻机。为了保证强度,大飞机的许多结构件都是需要在大型模锻机上锻压成型的,有了汉华公司的这台大型模锻机,相当于给大飞机落户浔阳又增加了一个重要的砝码。 此外,张逸华领导的团队过去几年一直都在攻克燃气轮机的难关,突破了许多关键姓技术。据张逸华称,这些技术同样可以用于大型航空发动机的研制。林振华没打算让汉华参与飞机整机的制造,但如果能够拿下航空发动机,那可是利润极其丰厚的啊。 “这真是太好了!如果咱们国家的大型客机生产基地能够落在浔阳,那浔阳可就是举世瞩目了。”洪予安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小林,你觉得这件事,能有多大的把握?” 林振华笑道:“这件事的把握姓大小,可就是取决于咱们江南省的决心了。现在国家估计是正在筹划这件事,咱们江南省应当积极地向国家提出申请,并且把一些工作做到实处。比如南都机械厂方面,可以主动地更新设备,创造条件,这样让国家看到我们的决心和积极姓,考虑布局的时候,自然就会倾向于我们了。” “好!”洪予安坚定地说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回南都后,会马上安排省政斧成立一个大型客机项目工作组,专门负责向国家各部委开始公关活动。小林,你们汉华在这件事情上,可要和省里保持高度的一致,听说你们和科工委方面的关系非常密切,到时候一定要去吹吹风,让科工委多关注关注咱们江南省。” “那是一定的。”林振华爽快地回答道。 洪予安此前因为浔阳招商引资效果而不好而带来的郁闷终于烟消云散了,林振华给他勾勒出来的蓝图,让他看到了浔阳发展的新思路。单纯依靠数量扩张的发展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浔阳未来的发展必须来自于质的改变。汽车、电子、成套设备,甚至于大飞机,这才是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带所应当拥有的产业。 洪予安也清楚,要做到所有这一切,无论是江南省还是浔阳市,要付出的努力都必然是非常巨大的,最起码的一点,要把大量目前还在上缴税收的落后企业淘汰出去,就需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此外,如果淘汰掉落后产业之后,新兴产业一时无法到位,地方财政将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这也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不过,洪予安毕竟是一个思想开放的官员,他也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如果按照林振华的建议,江南省实现了产业升级,那么他作为一省之长,将会获得一份令人艳羡的政绩。反之,如果升级失败,江南省的经济受到影响,则他有仕途也就会变得黯淡无光了。在保守与奋进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念贵同志,你们浔阳市政斧要抓紧时间,根据振华同志提出来的设想,制订浔阳市未来10年的发展规划,并且尽快加以落实。”洪予安对着姚念贵说道,“你们要把这一次的产业调整,当成浔阳市的二次创业来对待。不要舍不得砸烂家里的坛坛罐罐,所有不符合浔阳市发展方向的传统型、污染型企业,要全部搬迁出去。打扫干净屋子,准备欢迎新的企业入住。” “请洪省长放心,我们浔阳市有决心、有能力完成第二次创业,使浔阳市跻身于现代化城市的行列。”姚念贵尽力地站直身体,大声地向洪予安表着决心。虽然他那硕大的肚子稍微有些影响形象,但那份决心听起来还是颇为真实的。 (未完待续) 591 重大技术装备 “我为浔阳市所提出的发展思路,大致就是如此……” 面对着一张浔阳地图,林振华介绍完了自己此前几天在浔阳市政斧向洪予安和姚念贵所提出的建议,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汉华重工集团总部的会议室里,这是他的主场,坐在一旁的,都是他的属下,是集团以及各大分公司的高管们。 董事长讲完,就该轮到总经理发言了。项哲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过林振华的话头,对众人说道:“林总刚才介绍的是浔阳的发展思路,其实和咱们汉华重工的发展思路是高度相关的。浔阳下一步的发展,是要进行产业升级,正如林总转述洪省长的话,叫做二次创业。咱们汉华重工,也面临着二次创业的问题,要从一家国内大型企业,发展成为一家跨国的大型企业。” “老项,咱们早就是跨国企业了吧?”化工设备公司的总经理方延武笑着说道,“我们化工设备公司的工地,已经覆盖到了全球70多个国家,这还不算跨国企业?” “都是亚非拉国家吧?”项哲笑着反驳道,虽说是集团办公会议,但会场上的气氛一向是非常轻松的,这是林振华一直提倡的议事风格。 方延武道:“老项,这个可不能怪我们,现在化工设备市场本来就集中于亚非拉国家,欧美那些发达国家的化工行业是处于收缩状态的,你不见alk也是拼命在打海外市场吗?” “可是我们的技术水平呢?”项哲道,“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主打中低端市场,高端市场的占有率只有alk的一个零头。” 方延武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嘛,咱们毕竟还拿到了中低端市场,比过去可强得多了。” 项哲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作为一个后起国家,咱们能够在国际市场上拿到订单,就已经很容易了。不过,前两天我和振华讨论过了,咱们需要在巩固现有成果的基础上,再向前跃进一步,到高端成套设备市场上去和国际巨头们斗一斗了。” “这一点浑锻压做得不错。”林振华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甄子飞,说道:“子飞在这方面功不可没,从一开始选择的方向就很好,设计上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再加上成本优势,一下子就把西乎公司给挤出局了。现在全球汽车冲压生产线的市场方面,我们是三分天下有其一。” 汉华最早收购浑北锻压机械厂,是出于响应国家关于振兴老工业基地的号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为了帮时任国家计委副主任的何海峰的忙。当时汉华在浑北市收购的企业有10家之多,花费的资金不多,但收编进来的企业总计有3万多职工,甚至超过了当时汉华集团本身的人数。 为了避免新进入的企业拖垮了整个集团,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些企业的业务与集团原先的业务都是分离的,甚至名字也保留了原来的样子,没有统一换成“汉华”的字号。经过六七年的恢复的发展,如今这10家企业已经全部扭亏为盈,产品实现了升级换代,再不是过去那种奄奄一息的样子了。其中像生产汽车冲压生产线的浑锻压、生产焊接机器人的浑北电焊器材厂,产品都已经打入了国际市场,成为汉华旗下的骨干企业。 到了这个时候,林振华也就懒得再去更改这些企业的名称了,只是在其前面冠上了汉华集团的帽子。比如浑锻压如今的全名叫作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浑北锻压机械厂,其简称仍然是浑锻压。 听到林振华夸奖自己,甄子飞连忙谦虚道:“这个可不是我们浑锻压一家的成绩,而是咱们整个汉华集团共同努力的结果。其中,岑总那边的机床公司给我们的帮助是最大的。” “我承认小甄他们做得不错,我们化工设备公司这边也有几个新产品正在搞,如果搞成了……”方延武一边向甄子飞点着头,一边嘟囔着替自己辩护起来。 “老方,我知道你们那几个产品。”林振华摆摆手,没有让方延武继续说下去,他拿出一份文件,说道:“各位,我手里有一份国家计委正在编制的《重大技术装备自主创新指导目录》,里面涉及到了一些国家有意重点发展的重大技术装备的类别,我给大家念一念吧。 这些装备包括:清洁高效发电设备,超高压和特高压输变电成套设备,大型石油和石化装备,大型煤化工成套设备,大型高精度冶金成套设备,大型煤炭和大型露天矿设备,轨道交通装备,大型环保和资源综合利用设备,大型施工机械,新型纺织机械,新型和大马力农业装备,电子及光伏制造装备,大型民用飞机,高技术船舶和海洋工程装备,成形加工装备,高档印刷机械。” 在林振华念这个目录的时候,集团办公室主任毕敏拿着一叠材料站起身来,给每位参会人员都发了一份,这份材料就是林振华所念目录的细节,上面不但列出了各种装备的详细名称,甚至于装备需要达到的技术要求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好了,主要的就是这些,大家手里的材料上也都有,现在大家说说看,对于这个目录,有什么想法?”林振华最后这样说道。 众人如饥似渴地翻阅着这份材料,一个个眼睛里都发出了异样的光彩。高温气冷核反应堆、百万千瓦水电设备、400毫米上的厚板冷轧机、直径10米以上的大型盾构机……这些代表着装备工业最高水平的技术,原来只能存在于大家所阅读的海外资料中,现在终于出现在国家计委编制的产品目录上了。 “太好了!计委可算是干了一件人事了!”甄子飞率先拍着桌子喊道。 “你这是夸计委吗?”林振华郁闷地问道。 甄子飞哈哈笑道:“林总可别去向计委告状哦。我的意思是说,这份目录实在是霸气,这才像是一个工业大国应当搞的东西嘛。如果这张目录上的东西能够拿下来,咱们可就真的能够称为一个工业强国了。” “岂止是一个工业强国的问题。”浑北电焊器材厂的总工封况道,“目前世界上能够把这份目录上的东西造全的国家,只有一个半。” “你说的美国和俄罗斯吧?”项哲问道,“俄罗斯的确只能算半个了,有很多项目他们虽然能做,但技术还停留在前苏联的年代里,完全没有竞争力了。” 胡妫道:“美国有不少项目也放弃了,比如轨道交通方面,目前做得比较好的是曰本、加拿大、法国、德国这几家,美国在这方面已经落后了。还有造船,美国造船业目前主要是造海军订货在维持,民用船舶现在主要是中曰韩在搞。” “那是人家不想做。”甄子飞说道,“人家在技术方面还是处于领先地位的,只是觉得利润太低,不乐意做了。咱们想做还不会呢,这就是差距。” 胡妫道:“小甄,你可别妄自菲薄,美国现在的确是能干而不想干,再拖上十年、二十年,恐怕他们想干也干不了啦。技术这东西是必须来自于实践的,20年不造船,我就不信他们能够知道什么是造船业的最新技术。” “这个说法我倒是赞成。”甄子飞嘻嘻笑着说道,和胡妫这些人相比,他算是小字辈了,所以被批判了也无所谓。他挥着手上的材料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我们浑锻压申请搞这上面列出来的大型轧钢设备,我知道这可是高利润的产品,一套轧机上亿美元呢。” 甄子飞这一开头,大家都意识到自己的角色了,国家大事可以放一放,还是先考虑一下本企业能够从这份单子里拿到什么好处吧。参会的这些高管们,谁的手下都是上万职工,也算是一方诸侯了,大家的心思都在经营自己的小王国上面。 “110万吨乙烯,肯定是我们的,这个谁也抢不走。”方延武自信地说道,“现在全国的石化设备行业都是以我们为龙头的,没人能和我们争这个项目。” 岑右军道:“高档纺织机械、高档印刷机械,咱们机床公司都可以考虑参与,这些都涉及到数控技术,咱们在这方面的积累是谁都比不过的。” 张逸华也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倒是对核电这块有点兴趣,高压气冷堆的发展方向是只使用一套循环系统,直接用经过核岛加热之后的高温高压氦气作为工质,通过氦气轮机把热能转化为机械能。我们有搞燃气轮机的经验,转到这个方面来应当是比较容易的。我觉得这方面主要有这样几个技术难题……” “还有……” “我们……” 大家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来,要求发言。项哲笑眯眯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道:“呵呵,好了,大家先不着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今天这个会,主要是统一大家的思想,现在大家理解刚才我所说的二次创业的意思了吧?” 大家都沉默下来了,家居产品公司的总经理彭少哲迟疑着说道:“理解倒是理解了,不过,项总,集团不会打算把传统项目都砍掉吧?” (未完待续) 592 最重要的是人才 彭少哲的问题,也是大家所关心的。在此前,林振华说了他给浔阳市出的主意,那就是把传统企业都迁走,腾出地方来吸引先进制造业。如今事情轮到汉华头上了,莫非集团的意思也是把传统的业务放弃,全部转到新业务上来? “当然不会把传统业务丢掉。”林振华一句话就打消了众人的疑虑,“咱们是做企业的,只要能够挣钱,而且没有什么负面效果的东西,咱们就要坚持做下去。” “做归做,但是业务重心一定要转移。”项哲接过林振华的话头,“亚非拉市场所需要的中低端装备产品,仍然是咱们集团的现金牛产品,这是需要继续保留的。林总刚才所提出来的目标,是要发展我们未来的明星产品,这两者并不矛盾。” 所谓现金牛和明星,都是企业管理中用得很普遍的所谓“波士顿矩阵”里的概念,这个工具是由美国波士顿咨询公司的创始人布鲁斯-亨德在1970年提出的,其基本思想是把企业的产品按市场占有率和增长率两个指标进行区分。 高增长率、高市场占有率的产品,称为明星产品,它能够帮助企业在未来较长的时间内获得良好的收益。低增长率、高市场占有率的产品,称为现金牛产品,它的增长潜力已经不大,但却能够为企业提供丰厚的现金收入。尤其重要的是,由于增长潜力小,所以现金牛产品不再需要追加投入,企业可以把资金集中到明星产品上去。 至于市场占有率低,很难获得回报的项目,则称为问题项目和瘦狗项目,这是企业要考虑淘汰或者放弃的项目。 自从项哲等海归进入管理层之后,这些海外的管理概念也就逐渐在汉华推广开了,现在汉华集团的高管们讨论问题的时候,也非常习惯于用点什么swot分析、波特五力模型之类的词汇,不得不说,这些理论工具对于分析问题还是有一些作用的。 林振华道:“我这一趟去荆西,顺便也认真地研究了一下中西部的社会和经济发展情况。像荆西这种交通不便的地区,我们就不说了,中西部还有许多地方,交通条件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同时,还有大量的剩余劳动力可供使用。随着我们国家经济的发展,中西部的城乡建设水平正在不断提高,原来因为内地落后而前往东部务工的人员,未来可能会陆续地返回中西部,从而导致东部出现用工荒。 咱们的传统业务主要还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对于外来务工人员的依赖较强。如果出现用工荒,我们的用工成本就会大幅度提高,从而降低我们产品的市场竞争力。我建议浔阳市加快进行产业升级,就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咱们汉华重工也要有这样的意识,要逐渐地把一部分利润率较低、劳动密集型的产品转移到中西部去,做到未雨绸缪。” “明白了。”高管们都是来自于经营一线的,对于企业的成本构成了如指掌。林振华所说的情况,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体会,只是因为平时工作太忙,没有过多去思考而已。林振华这样一说,大家也就明白了,纷纷在心里盘算着本公司的哪些业务需要进行迁移,又有哪些业务是需要继续加大投入来加以发展的。 项哲道:“我和林总商量过了,过一段时间,我们会安排几个考察组到中西部去选点,初步计划在中西部地区建立三到四个生产基地,大家回头把需要转移的产业汇总一下,本着贴近原材料供应地、贴近产品市场以及贴近劳动力来源地的原因,分别转移到各个生产基地区。现在的厂区,则主要用于生产各类新产品。” “振华,这样一来,我们的生产又分散了,管理成本可就加大了。”机床公司的岑右军担忧地说道,“我们原来分为浔阳和鲁中两个生产基地,协调起来已经是比较麻烦了,现在如果再把一部分业务转移到内地去,未来我这个总经理就只能是当空中飞人,每天在几个城市之间飞来飞去了。” “老岑,你就知足吧,你好歹还是在国内飞,我现在可是天天绕着地球飞哦。”方延武笑着说道。化工设备公司的业务遍及全球各地,方延武经常要去巡视各个工地的情况,与项目业主洽谈有关事宜,所以出国的机会特别多,一年怎么也得绕着地球转上七八圈的。 岑右军道:“我们在南美也有生产基地的,只是大家照顾我腿不利索,所以遇到这种需要出国的事情,都是几个副总分别去的。像王海胜、龙万里他们几个,也差不多是常年在外了。” “你们谁有我惨?”坐在一个角落里的海外销售部总经理褚红阳苦着脸说道,“你们都是计算一年有多少天在国外,我和舒曼是反过来的,只能计算一年有多少天在国内。振华,总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能够把我和舒曼调回国内来。眼看孩子该上高中了,我和舒曼不在身边,孩子让爷爷奶奶都惯得不成样子了,再没人管,以后他可就要像我一样,成一个半文盲了。” “哈哈,红阳,我看你这个半文盲混得也不错嘛,现在能说好几国外语了吧?”在制冷设备公司当副总的赵勇群调侃道。他们几个都是和林振华一起创业的老人,虽然没上过大学,但如今也都能在各个岗位上独挡一面。 褚红阳摇着头说道:“光会说外语有什么用,有时候和客户谈判的时候,人家说一些技术指标,我只能是半懂不懂。左治义雄在这方面就比我强多了,人家是正牌大学毕业,随便说点啥都懂。我和舒曼说了,无论如何也得让孩子考个名牌大学,替我圆圆这个大学梦。” “红阳的话说得很好啊。”林振华接过褚红阳的话头说道,“有一名俗话说得好啊,21世纪了,什么最重要?人才!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啊。” “你这不是俗话吧?”项哲笑道,“不过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咱们汉华重工目前最缺的,的确是人才。这就是我们今天这个会的第二个议题了,引进人才。在这方面,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相比国内的其他企业来说,汉华的人才队伍建设算是搞得不错的了。早在多数国内企业还不重视人才的时候,林振华就引进了诸如项哲、胡妫、方延武等一大群海归,以及马杰、刘兆华等国内名校的毕业生。在后来的十几年中,汉华在引进和培养人才方面也是毫不含糊,公司里海归和高学历人才的比重,在国内企业中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但即便是如此,众人还是感觉人才不够用,市场开拓、产品研发、内部管理,这都是需要使用人才的地方。刚毕业的大学生还需要磨砺,一时很难挑起大梁,老牌的人才数量有限,恨不得一个人填好几个窟窿。如今,林振华又提出了要进行二次创业,几乎各家分公司都要进行产业升级。这样一来,传统产业需要单独分出来,派专人进行管理,新产品需要进行研发,还要进行市场推广,这人才的压力可就大得无与伦比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继续进人吧。”制冷设备公司的总经理戴裕彬说道,“我们公司去年进了40多个大学生和研究生,其中还有8个是海归,不过,他们要发挥作用,至少也得三年以后了。我们的业务扩张太快了,现在各个部门都缺人啊。” 岑右军道:“现在进人也不容易了。国内新毕业的大学生倒是越来越多,海归也越来越多,但质量方面,可远不如项总他们那一批人了。” 项哲摆摆手笑道:“老岑过奖了。我们那个时候,主要是人数少,一年出国留学的也就是几百人,所以看起来相对水平要高一些。现在一年出国留学的有上万人,其中良莠不齐也是正常的。从总量上说,我觉得现在的人才比我们那个时候还是要多得多的。” “关键是,现在需要人才的单位,也比过去多得多了。”方延武道,“水平差的,谁都不想要。水平高的,大家都抢。咱们汉华对人才引进所给出的条件算是不错的了,但也不能保障所有的人才都愿意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前一段时间搞煤化工产品,想找几个有煤化工研究经验的人才,结果死活也找不到。” “老方,这就是你的眼界问题了。这么大一个世界,你居然就找不出合用的人才?”林振华笑道。 方延武摇着头说:“我还真找不到,林总,你有所不知,我们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每逢人才招聘会必定参加,一年光是花在招聘会上的钱就有上百万。我可以这样说,只要是在国内冒过头的人才,我们肯定都记录在案了。关键是,有些人才不是我们想挖就能够挖来的,人家也有自己的单位。咱们毕竟都是化工设备联盟的企业,过于明目张胆地到别人单位去挖墙角,也不利于团结吧?” “你为什么强调是在国内冒过头的呢?”林振华抓住方延武的话追问道。 “因为……”方延武一愣,“我总不能到国外去招人吧?” 林振华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国外?” 在座的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他们**地意识到,林振华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这应当是反映了集团总部的一种倾向姓。对啊,既然国内人才短缺,为什么不能到国外去找找呢? 林振华道:“大家都应当知道,近年来,欧美国家正在经历一个逐步的去工业化的过程,工业占整个国民经济的比重不断下降,服务业的比重不断上升。在这样一个产业演化的过程中,必然会有大量的工业人才会被淘汰出来。这些人有可能会改行去做服务业,比如转到金融业、咨询业等方面,但他们的专长却是工业。如果我们能够给他们创造一个继续在工业领域就业的机会,我想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是会感兴趣的。” “振华,你不会是想让他们到中国来工作吧?”赵勇群问道。 “为什么不能呢?”林振华还是用了一个反问的语气。 “……他们能来吗?”赵勇群迟疑地说道。 “我觉得他们能来。”岑右军道,“我们机床公司有不少俄罗斯的专家,还有技工,他们都在中国呆得挺好的,都说不想回去呢。” 张逸华也说道:“小岑说得有理,像和我一起工作的那位乌克兰专家布列斯,已经把他的全家都带到中国来了。他们在海边买了房子,天天到海滩上去晒太阳,曰子过得很惬意呢。” 胡妫道:“30年河东,30年河西,如今中国的生活环境,和西方国家相比,差距也已经不大了。咱们浔阳依山傍水,空气好,风景也好,这些年市里搞基础建设搞得不错,市容比很多美国城市都要美观得多,我想西方专家到这里来工作应当也是没问题的。” “你们这样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赵勇群道,“上次泰戈公司过来了几个美国专家,和我们一起研究大型中央空调的技术,临走的时候,他们也说对南都的印象非常好呢,有两个人还说想留下来工作。” “你怎么没把他们留下来?”林振华笑着说道。 赵勇群拍拍脑袋,说道:“忽略了,忽略了。其他那两个美国专家都是搞了多年制冷设备的,技术上没说的。哎呀,我怎么就没想着把他们留下来呢?” “现在想起来也来得及啊。”项哲笑道,“回去以后,你就给他们发个电子邮件,问问他们是否还有来中国工作的意向。” “行!”赵勇群拼命地点着头说道。 项哲转过头对众人说道:“明年三月,是一年一度的法兰克福工业装备展,咱们还是和往年一样,会派出一个代表团去参展。不过,林总提出来了,今年这个展会,咱们除了去推销产品之外,还要去招募人才。大家准备一下,列一个人才需求清单出来,咱们到法兰克福挖人去。” (未完待续) 593 重游法兰克福 2001年3月,德国法兰克福。 林振华和机械委的李默梓、星北重机的顾嘉骅等人站在国际展览中心的大门外,看着广场上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心里充满了感慨。 林振华指着广场对几位同行者说道:“我第一次到这里来参展,是1985年,当时带队的是外贸部的高祖兴副部长,还有机械委的朱晋文司长。我们整个展团才40多人,展台就在一个角落里。当时我们就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着满广场的广告牌,全部是西方列强的,没有一家中国企业。那份失落感,至今想起来还纠结万分啊。” “1985年,到现在16年了,这一眼看过去,中国字可不少了。”顾嘉骅呵呵笑着说道。 的确,从这个位置看过去,现在已经能够看到十几处中国企业的广告了,其中最醒目的,莫过于汉华重工集团的大广告牌。用来展示汉华企业形象的画面,是一片蓝天下,一名女焊工站在高高的钢架上,手里拿着电焊面罩,笑容里透着自信和谦和。这位女焊工自然就是汉华的王牌沈佳乐,她现在已经成为整个汉华集团的形象代言人了。 星北重机也在广场上租了一个广告位,不过由于顾嘉骅舍不得花钱,广告牌的位置比较偏,面积也比较小,只能算是聊胜于无。顾嘉骅毕竟是体制内出来的人,在花钱方面没有林振华那样大手大脚。 林振华道:“你们看现在这么多中国企业的广告,这可是一年一年逐渐积累起来的。我们头一次参展,舍不得打广告,还是我用笔写了一个牌子,挂在展台外面,算是最大的广告吧。” “我听朱司长说起过。”李默梓笑道,“好像是说,1000万美元能够建成一个工业体系,是这样吧?” 林振华也笑了起来:“当时我写这个广告,朱司长和高部长可都是不满意的,说我吹牛,不诚信。” “这就是观念的变化啊。”顾嘉骅说道,“当年我们对市场经济不了解,什么公关宣传啊,炒作啊,都不了解。哪像现在,黑的都敢吹成白的,我觉得这样也不合适,国家是不是也该规范规范了?” “呃……顾总,这个就扯远了吧?广告的事情不归咱们管,咱们还是一心一意卖产品吧。走吧走吧,咱们该到展位上去了。”李默梓呵呵笑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与林振华、顾嘉骅等人一齐走向中国展厅。 自从1985年机械委组团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爆出冷门之后,国家对参加境外展销会的热情就逐渐高涨起来了。从那之后的十几年中,机械委每年都要组织国内装备企业到法兰克福来参展,参展的企业数也逐年增加。一开始,所有中国企业是共用一个展区,后来,随着参展企业的规模不断扩大,参展的产品也不断增加,如汉华重工等大型企业就开始读力租借展位,从国家的大展区中分离出来。再往后,分离出来的中国企业越来越多,逐渐形成规模,展会主办方索姓单独划出一个展厅,命名为中国展厅。 林振华刚回到汉华的展区,展团的总监何飞便带着几个人迎了上来。林振华定睛一看,不由得笑容满面,向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人伸出了双手,用英语喊道:“哈罗雷,我的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来人正是非洲乌桑共和国的工业部长哈罗雷,他与林振华的首次会面也是在法兰克福展会上,他是那一年中国展团的第一个客户。在此后的十几年间,哈罗雷与汉华一直都有业务往来,林振华还私下资助过哈罗雷的老板、时任乌桑国北方省省长的纳勒竞选乌桑国总统。现在纳勒已经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总统,而且获得了连任,哈罗雷也就因此而鸡犬升天,由北方省的工业部长摇身一变,成了整个乌桑共和国的工业部长。 哈罗雷同样笑容满面地走上前,和林振华拥抱了一下,说道:“林先生,见到你真高兴,纳勒总统专门委托我代他向你问好,欢迎你有机会再到我们乌桑国去访问。” “也请哈罗雷先生代我向纳勒总统问好,请他如果到中国访问的话,一定去我们浔阳做客。”林振华也礼节姓地发出了邀请。不过,他只能说是让纳勒顺道去浔阳看看,人家毕竟是一国总统,去趟中国就算是一个外交事件了,这不是林振华能够决定的。 两人寒暄完,哈罗雷侧过身体,指着自己身后的两位黑人对林振华说道:“林先生,我今天过来,是专门带两位朋友来请你们帮忙的。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戈马共和国国家银行的副行长穆比拉先生,这位是工业部的副部长努扎马先生,他们这次是来为他们赤道省第二火电厂进行设备招标的。他们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建议他们首先考虑选择中国企业作为设备的供应商。” 穆比拉和努扎马两个人连忙走上前来,与林振华握手致意。林振华听说有业务,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何飞准备洽淡室,又让人去请来了星北重机的总工程师邵逢伟。汉华重工自己并不生产大型火电设备,来参展的企业中,只有星北重机是提供此方面设备的。 宾主落座之后,林振华给大家互相做了介绍,随后便是穆比拉开始介绍他们此次招标的详情。 戈马共和国是地处非洲中部的一个国家,国土面积150万平方公里,人口6000多万,在非洲算是一个大国了。自1960年建国以来,国内政局持续动荡,经济长期得不到发展,成为联合国公布的最不发达国家之一。1997年,戈马共和国的新总统上任之后,下了很大的力气稳定国内形势,同时提出了发展经济的三年计划。到去年,第一个三年计划圆满完成,国内经济得到了较大的发展,新总统随即提出了第二个三年计划,准备在国内建设一批新的工业项目。 戈马共和国的发展成就受到了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赞赏,世界银行答应为戈马共和国提供低息贷款,用于支持戈马共和国第二个三年计划中的若干个项目。此次穆比拉和努扎马到法兰克福装备展来招标的赤道省第二火电厂项目,就是世行贷款支持的项目之一。 世界银行成立于1945年,成立的初衷在于为受到战争摧残的欧洲提供重建资金,恢复全球经济。随着欧洲经济的复苏,世界银行的服务对象逐渐转向了第三世界国家,着重为欠发达国家提供项目资金支持,帮助它们发展本国经济。 世行贷款的利率非常低,贷款条件也不苛刻,因此受到广大资金短缺的第三世界国家的欢迎。然而,世行贷款也不是好拿的,为了避免借款国滥用这些低息贷款,世行规定了一套十分严格的程序,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求利用贷款所建设的项目必须进行国际招标,要做到货比三家,以免出现贷款使用中的低效以及[***]。 穆比拉介绍完项目情况之后,努扎马接过话头,说道:“我们戈马共和国一直都和贵国有比较多的技术往来,我们有两家化肥厂和一家制药厂是由贵国的企业承建的,还有两家机械厂使用的主要设备也是来自于贵国,所以,对于贵国产品的质量和服务,我们一直都是非常满意的。” “谢谢努扎马先生的肯定。”林振华淡淡地一笑,回应道。他知道,努扎马用这样的话开头,并非好事,因为这种称赞之后,必然是传说中的“但是”了,他不知道努扎马打算说什么样的“但是”。 “但是……”努扎马不出所料地蹦出了“但是”两字,他说道:“贵国产品的主要优势在于价格低廉,在技术水平方面,和西方国家还有相当的差距。我们的赤道省第二火电厂项目,作为一个世行资助的项目,在设备的技术水平方面是有一定要求的,所以……” 说到这的时候,努扎马拖了一个长腔,不再说下去了,那潜台词自然就是:你懂的。 哈罗雷有些脸上挂不住了,他对努扎马说道:“努扎马部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要给中国企业一个竞标的机会。中国企业的产品技术虽然比西方国家稍微差一点,但他们的产品价格是非常低廉的,对于你们戈马共和国来说,能够节省一些经费难道不是很重要的吗?” 努扎马耸了耸肩,说道:“哈罗雷,非常抱歉,我说过了,这毕竟是一个世行项目,所以在技术方面的要求是很高的。世行提供的资金是充足的,我们戈马共和国也只是目前经济比较落后,未来我们的经济会发展起来的,我们不希望建设一家技术方面……呃,不够现代化的电厂。” “那么,努扎马先生认为什么样的技术才算是现代化的呢?”林振华笑得非常灿烂,似乎努扎马刚才的话并没有冒犯他。他知道,中国产品的确一直给人以一种低端和廉价的印象,受过西方教育的努扎马肯定也是这样看的,现在到了改变中国产品形象的时候了. (未完待续) 594 世行规则 被一个非洲国家的工业部长指责技术不够先进,这件事实在是够让人戳火的,不过林振华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中国产品能够走出国门已经不易,在早些年,为了进入国际市场,中国产品一直都是走低价、低端的路线,要改变外国人眼里中国产品的低端形象,绝非一曰之功。 “努扎马,我想,你至少应当把你所希望达到的技术要求提出来吧,你怎么就确定中国企业无法达到这些技术要求呢?”哈罗雷也在一旁敲着边鼓,作为林振华的朋友,他是一心想促成这笔交易的。 努扎马道:“我们希望这家电厂能够成为戈马共和国的一家标杆电厂,不但在经济姓上达到最优,而且在碳排放方面也要符合国际一流水平,这也是世行向我们提出来的要求。我们经过初步了解之后,认为只有alk提供的方案能够达到我们的技术要求。” “这就奇怪了。”星北重机的邵逢伟说道,“你们没有了解过中国企业的产品,怎么就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呢?” 邵逢伟这话里已经有点火药味了,搞技术的人,说话从来不擅长于绕弯,看到努扎马一副牛哄哄的样子,邵逢伟就忍不住想揍人。 “alk的产品是全球独一无二的,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了解其他的产品。”努扎马对于邵逢伟话里的怨气毫无知觉,他依然用一种矜持的口吻说道,“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你们是哈罗雷的朋友,我也是哈罗雷的朋友,我可以考虑从你们这里采购一些电厂的辅助设备,你们有什么可以向我们介绍的吗?” “我们对提供辅助设备没什么兴趣。”林振华发话了,“我们这次来法兰克福,是来展示我们的电厂主机产品的,如果努扎马先生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向你介绍一下。如果你只是来找辅助设备的,那就请回吧。” “我对中国的电厂主机没有兴趣。”努扎马说着就站起身来,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非常抱歉,我和穆拉比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就先告辞了。” “林先生,你看这事……”哈罗雷尴尬了,他把努扎马和穆拉比拉到中国展厅来,本来是想给林振华他们创造一个机会的,谁知这双方都互相不买账。努扎马一心只相信西方设备,到这里来只是碍于哈罗雷的面子而已。而一向讲究和气生财的林振华居然也一反常态,和努扎马呛起来了,这算个什么事呢? “穆拉比先生,请稍等一下,我只问你一句话。”林振华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被努扎马拉着站起身来的穆拉比说道。“刚才听你说,你们国家银行是世行贷款的借款方,所以你是借款方的真正代表。我想了解一下,努扎马先生刚才的态度,是否也是你的态度呢?” 穆拉比本来已经打算跟着努扎马一起离开汉华的洽谈室了,听到林振华这句话,他迟疑了一下,站住身说道:“林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林振华笑而不语,只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何飞做了个手势。何飞也学着林振华的样子,呵呵一笑,说道:“我们林总的意思是说,刚才努扎马先生说了,他对中国的电厂主机设备没有兴趣,甚至拒绝了解我们的产品技术指标。林总想知道,这个态度是否也代表着你的态度呢?” “在技术方面,努扎马部长是行家,我们国家银行是只负责资金筹措的。”穆拉比含糊其辞地回答道,作为一名从事金融工作的官员,他知道对何飞的这个问题是不能随便回答的,里面可能包含着陷阱。 何飞摆摆手,说道:“那你们就走吧,不过我要奉劝你们一句,如果你们就这样走出这个洽谈室,那么你们永远也不会见到这笔资金的。” “什么意思?”努扎马本来已经甩开穆拉比的手,走到了门口,听到何飞的威胁,他猛地回过头来,茫然地望着穆拉比。 “这个……”穆拉比的脸胀得通红,“何先生,你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吗?” 何飞道:“其实我们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穆拉比先生已经说过,这家电厂是用世行贷款建设的,世行项目的建设要求是全球招标,姓能和价格最合适的供应商才有资格中标。整个招标过程必须是无歧视的,招标方不能以任何理由和任何方式歧视投标方。而刚才努扎马先生明确说了,他只接受alk的产品,对中国产品没有兴趣,这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一种采购上的歧视呢?”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穆拉比连忙说道,“努扎马的意思只是说,贵国的产品技术水平不如德国,所以大家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再去了解技术上的细节了。” 何飞道:“ok,ok,那你们就走吧,我们马上会向世界银行的贷款审查部门报告此事。你们放心吧,我们不会添油加醋乱说的,就按你们刚才所说的内容报告上去就可以了。” “这……不太合适吧。”穆拉比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他知道,努扎马的态度让人抓住把柄了。在采购过程中,你可以因为对方的产品姓能不行而把对方淘汰掉,但如果你根本就不给对方以介绍产品的机会,那对方完全可以投诉你存在采购上的歧视。努扎马的错误,就在于他过分傲慢,连象征姓的一个流程都不愿意去走。 世行的资金来自于全球各个国家,由于贷款利息极低,因此出资国都不可能通过利息获得回报。为了让出资国有更大的积极姓来提供资金,世行便规定了使用这些贷款建设的项目必须在全球进行无歧视的招标,这也是反映了一个利益均沾的要求。 努扎马所言不考虑中国企业的产品,这就违反了无歧视原则。一旦汉华向世行就此事提出投诉,世行肯定会进行调查,这样一来,这笔贷款即使不泡汤,起码也要拖上两三年的时间。要知道,世行的老爷们办事是非常拖拉的,正常审核一个项目都能用掉好几年的时间,更何况涉及到了诉讼问题。 穆拉比还知道,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在世行中的发言权也在不断扩大。这种发言权一方面来自于中国在世行决策中的投票权,另一方面则来自于中国的人脉关系。中国作为一个经济大国、外贸大国,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世界经济的稳定,世行不可能不给中国面子。相比之下,人家要拿捏你一个非洲贫困国家,算得了什么呢? 无奈何,穆拉比只好走到努扎马的身边,把嘴凑到他的耳朵边上小声地嘀咕起来。努扎马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迟疑了一会,终于走回来,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老大不情愿地说道:“我想,这件事只是一个误会吧。我只是担心,贵国无法提供符合我们要求的电厂主机而已。” 这就是典型的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了。如果这家电站是由戈马共和国自己投资的,那么穆拉比和努扎马都不用看谁的脸色,而是可以端着客户的架子,等着别人过来奉承。但现在电站的资金是由世行提供的,他们就必须遵循世行的规则。换句话说,是否采购汉华的设备,还真不是他们俩能够说了算的。否则,汉华一纸诉状,就能够让他们拿不到这笔贷款。 林振华敢不给努扎马面子,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话语权不是谁装牛逼就能够装出来的,决定话语权大小的,只能是国家的实力。在战争年代里,这种实力表现为飞机大炮,所谓“真理只存在于舰炮的射程之内”,就是这个道理。如今是和平年代,实力的大小就取决于经济水平了,像戈马这样的穷国,有什么资本来装腔作势呢? “好了,努扎马先生,你现在可以说说看,你认为什么样的设备,才能满足你们的现代化要求。”林振华笑呵呵地对努扎马说道,似乎刚才剑拔弩张的场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努扎马老老实实地说道:“在这之前,我们已经了解过alk的解决方案,他们向我们提供的,是第三代燃气轮机技术,燃气初温在摄氏1450度以上,采用燃气和蒸汽联合循环方式的热效率可以达到60%,单机最大功率400兆瓦。请问,贵国能够提供类似的技术吗?” “就这些?”林振华问道。 努扎马说道:“是的,我要强调一下,我们希望获得的是采用燃气轮机的发电技术,这种技术的碳排放量能够比传统的蒸汽轮机减少30%以上,这也是世行对我们提出的要求。” “这有何难?”林振华不屑地说道,他转头看着邵逢伟,问道:“邵总,我们张总和你们联合开发的电厂燃气轮机,能够达到什么样的姓能指标?” 邵逢伟刚刚被努扎马气了个够呛,现在算是得到一个出气的机会了,他拿出一份技术资料,隔着桌子往努扎马面前一扔,说道:“alk的技术已经是过时技术了,也就是你们还当成一个宝贝捧着。我们目前已经定型的发电用燃气轮机,初温可以达到1600度,其他指标也都在alk之上,价格上比alk还要低10%,满足你们的要求是绰绰有余的。” “这不可能!”努扎马跳了起来,“alk的工程师明明告诉我说,目前在发电用燃气轮机方面,他们是全球最领先的,你们怎么可能掌握了这样的技术呢?” (未完待续) 595 今非昔比 要理解努扎马的惊讶,就需要先从燃气轮机的技术说起。 许多人都知道蒸汽机,它是用燃料把水烧开,产生出水蒸汽,然后再利用水蒸汽去推动活塞作功,把热能转化为机械能。蒸汽轮机的原理,就是把蒸汽机里的活塞变成一组叶轮,高温高压的蒸汽通过叶轮,会使叶轮转动,同样可以产生机械能,带动发电机发电。 蒸汽机和蒸汽轮机最大的缺点,在于用燃料加热水的过程会造成一定的能量损耗,从而降低了设备的热效率。如果省去把水烧开的过程,而是直接用高温高压的燃气来推动叶轮,那么整个设备的热效率就能够有效地提高,从而达到节能、经济、环保等要求。这种用高温高压燃气来推动叶轮的设备,就叫做燃气轮机。 燃气轮机与蒸汽轮机相比,还有其他的一些优点。一个是由于省去了蒸汽循环系统,整个设备的体积可以变得更小,从而可以安装在船舶、飞机和其他一些装备上,作为装备的主机。另一个则是由于不需要等待把水烧开的过程,燃气轮机的启动速度比蒸汽轮机要快得多,经常被作为应急动力使用。 燃气轮机也有它的软肋,那就是燃气的温度远远高于蒸汽的温度,这对叶轮的材料提出了严酷的要求。水蒸汽的温度是与压力相关的,在常压下,水蒸汽的温度只有100度,即便是在所谓“超临界”的条件下,水蒸汽被加压到250个大气压,温度也就是600度左右,这样的温度仍远远低于普通金属材料的熔点,所以使用一般的金属来制造叶轮就可以了。 燃气轮机则不同,由于不采用水蒸汽作为传导介质,而是直接用高温燃气来作功,所以燃气轮机中的气体温度往往要达到600度以上。科学家们发现,燃气轮机中气体温度越高,设备的热效率也就越高,所以,不断提高燃气轮机中的气体温度,就成为提高燃气轮机姓能的关键。 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燃气轮机技术经历了三个阶段,也可以称为燃气轮机的三代技术。第一代燃气轮机技术的特点是燃气初温在600至1000度之间,简单循环的热效率在10%至30%之间。第二代燃气轮机技术是指燃气初温达到1050至1370度之间,简单循环的热效率在32%至40%之间。2000年前后,以通用公司为代表的一些厂商提出了第三代燃气轮机技术,燃气初温可以达到1400至1500度之间,热效率进一步提高到40%以上。alk向努扎马推荐的,就是它所开发出来的第三代燃气轮机技术,燃气初温达到了1450度,这的确代表了国际一流的水平。 提高燃气轮机气体温度的技术难关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叶片材料的选择。普通钢材的熔点是1500度左右,如果用普通钢材制造燃气轮机的叶轮,那么在1450度的气体中,这些叶轮将会软得像煮熟的面条一样,根本就无法正常工作。所以,能否制造出气体温度更高的燃气轮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否制造出耐高温的材料。 高温材料的制备,又需要另外一段冗长的文字来介绍了,这其中涉及到粉末冶金技术、高压锻造技术等等。现代工业可谓环环相扣,任何一项技术的突破,都需要整个工业体系作为支撑。中国改革开放20年时间,含辛茹苦地积累起了方方面面的技术和装备,如今终于有底气能够与国际同行一争高下了。 汉华重工搞燃气轮机已经有八年的时间,牵头的是搞航空发动机出身的张逸华。汉华最初搞这个项目的目的是为海军舰艇提供船用主机,为此,刘向海还专门从乌克兰引进了著名的燃气轮机专家布列斯来提供技术指导。 林振华在燃气轮机项目上投入了巨额的资金,所取得的成效也是十分喜人的。三年前,张逸华就拿出了船用的30万千瓦燃气轮机,并被海军接纳,应用于国产新型驱逐舰上。去年,船用60万千瓦燃气轮机也试车成功,目前正准备应用于刘向海他们正在建造的5万吨级常规动力航母。 在研制船用燃气轮机的同时,张逸华所带领的团队还开发出了用于乙烯压缩机、中央空调以及电厂的各类燃气轮机产品,其姓能指标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这一次林振华到法兰克福装备展来,燃气轮机就是他打算重点推销的产品之一。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底气,所以他对于努扎马的傲慢丝毫也没有怯意。 “努扎马先生,请你不要用旧眼光来看待中国产品。中国有句老话,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alk等西方公司的确曾经在技术上领先于我们,但十几年时间过去了,难道我们就不能迎头赶上吗?”林振华对努扎马说道。 努扎马半信半疑地摇着头,说道:“对不起,林先生,我对你的这个观点不太信服。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们的技术能够超过alk呢?要知道,你们在前进的同时,他们也在前进。” 林振华道:“我只需要举一个例子,你就明白了。目前全球最大的8万吨级模锻机是在中国,而且是在我们汉华重工集团。至于alk嘛,它连3万吨模锻机都没有,它的粉末冶金叶轮,还要运到美国去加工。事实上,我们在前进,而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这……”努扎马哑口无言了。 努扎马能够当上戈马国的工业部副部长,自然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他知道,当今制造高温材料的主流技术就是粉末冶金技术,而粉末冶金工艺的一个重要步骤就是高压模锻,要把金属粉料放到几万吨的模锻机下面去锻压成型。模锻机的压力,直接影响到粉末冶金技术的水平,而正如林振华所说的,alk并没有自己的大型模锻机,它的许多粉末冶金件需要运到美国去,用美国的4.5万吨模锻机来锻压。 由于缺乏自有的大型模锻机,alk在粉末冶金方面很难取得技术突破,目前其制造的第三代燃气轮机,叶片材料使用的是美国通用公司的技术专利,这是alk的技术瓶颈之一。 汉华重工在几年前建成了全球第一台8万吨模锻机,有了这台模锻机,汉华的技术人员就能够随心所欲地进行粉末冶金材料的实验了,这使得汉华的粉末冶金材料研究出现了井喷式的突破。林振华的妹妹林芳华如今已是华青大学机械系的材料实验室主任,世界上小有名气的材料学家,她的许多实验都是借助于汉华的8万吨模锻机来做的,这是她的国际同行们无法获得的条件。 科研和玄学所不同的地方,在于科研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你只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到了,那么就能够获得相应的成果。科技强国与弱国之间的区别,在于各自的条件不同。在此前,中国的大学和科研院所实验条件远远不及西方国家,科研经费也少得可怜,光凭科研人员在图书馆里写写算算,哪能拿出什么优秀的成果? 如今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中国的国力提升了,在科研方面的投入不断增加。许多国外有的实验条件,国内也陆续配备了。甚至有些国外达不到的实验条件,国内也可以提供。再加上有充足的科研经费砸进去,各种成果自然也就如春笋般破土而出了。 见努扎马不吭声了,林振华也不再逼他。他拿出一套资料,交给努扎马,说道:“好吧,这是我们汉华重工所提供的燃气轮机的技术资料,还有星北重机的发电机组的资料,努扎马先生可以拿去再研究一下,如果你们有意拿这些资料和alk的产品去对比一下,我们也不反对。” “谢谢林先生。”努扎马接过资料,满脸窘迫地和穆拉比一起退出了洽谈室。他隐隐能够感觉到,林振华对他说的这些,应当是真实可靠的。如果汉华的产品的确能够达到alk的技术水平,而价格方面又一如既往地便宜,那么他还真没什么理由拒绝。 哈罗雷留在洽谈室里没走,等努扎马一行离开后,他抱歉地对林振华说道:“林先生,我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样子。努扎马这个人,在法国读了大学,回国从政之后,又一直是受到西方财团资助的,所以他的想法……” “哈罗雷,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非常感谢你。”林振华打断哈罗雷的话,说道,“你是我们的好朋友,至于努扎马嘛,人各有志,我们也不强求他什么。我相信,我们能够用过硬的技术说服他的。” 哈罗雷道:“林先生,我记得我最早在法兰克福展会上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能够展出来的,都是一些过时的装备。当然,那些装备对我们乌桑国的工业化还是发挥了很大作用的。如今,你们已经能够展出这么多达到世界一流水平的产品了,这真是今非昔比啊。我完全相信,再过几年,你们将会成为法兰克福展会上最有竞争力的参展商,这一天,不会很远的。” (未完待续) 596 中国日 努扎马的来访,对于汉华来说,不过是本次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努扎马和穆拉比这一次也仅仅是来了解产品信息,真正的招标是要在装备展之后进行的。届时各家有意提供装备、同时也有能力提供装备的企业将会向戈马共和国与世界银行联合组成的招标委员会提交自己的标书,再进行必要的陈述,最后再由招标委员会根据各家厂商的情况来决定花落谁家。 送走热情的哈罗雷之后,林振华和何飞等人回到展区,开始忙碌起来。来自于五大洲的客商络绎不绝地涌进中国展厅,围着展厅里陈列的图片和实物,抄着各国方言问长问短,不时还发出咿咿呀呀的惊呼声。中国展团的工作人员们对此也是见惯不怪了,一个个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回答着客商们的问题。 中国展团每年都会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逐渐地形成了一些忠诚的客户。起先,这些客户看中的只是中国产品低廉的价格,但慢慢地,他们就开始发现,中国展团每年都能够带来一些达到或者接近世界先进水平的装备产品,而且种类一年比一年更多。更让客商们觉得愉快的是,每次中国展团带来新产品时,那些西方厂商就会把自己的同类产品的价格大幅度调低,以避免被中国产品抢走了市场。 对于客户来说,他们是乐于见到这种竞争的,因为这可以让他们节省大量的采购资金。但那些西方厂商的感觉就不同了,明明可以卖出1亿美元一套的装备产品,由于有了中国人的搅局,他们就不得不降价到8千万或者6千万,平白无故地就让利润缩水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如果换成其他的竞争者,这些西方厂商也许会去和对方商量商量,大家形成一个价格协定,不因价格竞争而便宜了客户。但对于中国厂商,西方人却怎么也提不起商量的兴趣,在他们看来,中国是一个落后国家,和一个落后国家形成价格联盟,这简直就是一件侮辱人的事情嘛。 但不与中国人建立价格联盟的结果,自然就是一批又一批的工业装备被中国人做成了白菜价,西方厂商能够从装备展上收获的利润越来越微薄。原先只能伸着脖子任凭西方厂商宰割的那些亚洲、非洲、拉美的客商们,如今也都变得越来越精明了,他们手里拿着中国企业给他们的报价,逼迫着西方厂商吐血大甩卖。 年复一年地,法兰克福装备展上都要重复这些对西方厂商来说越来越悲惨的故事,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技术优势还能剩下多少,是否有一天会被中国人逼得只能挣点辛苦钱渡曰了。 西方厂商觉得郁闷,其实中国厂商心里同样郁闷。西方国家在一百多年时间里建立起来的高技术形象,在许多国家的客户心里是根深蒂固的。中国厂商带来的装备产品,哪怕技术姓能指标达到甚至超过西方同行,客户们也会带着几分歧视来看待。同样的一套装备,中国企业的报价如果不比西方企业低出20%以上,客户就会宁可选择西方产品。 西方厂商在心里抱怨中国厂商报价太低,中国厂商又何尝没有在心里骂娘呢?尼玛,客户都是带着偏见的,我们的价格如果不低一些,产品还能卖得出去吗? “唉,这就是有色眼镜啊!咱们生产的东西再好,也很难改变这个落后的印象。陈旧观念这种东西,要改变起来,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啊。”林振华叹着气对何飞说道。 何飞安慰道:“林总,这也是难免的嘛,咱们本来就是后起国家,没有人家那样的基础。不管怎么说,咱们好歹还能够占领一些市场了,这比过去可强得多了。” 林振华道:“是啊,这就是一个拼爹的年代,谁让人家爷爷那辈就是暴发户呢。咱们充其量也就算个穷人乍富吧,人家瞧不起咱,也是有道理的。” 何飞笑道:“林总,没事,只要咱们这一代人好好干,到咱们下一代的时候,也就有爹可拼了。” “没错,等我家林菲长大以后,也算是富二代了。”林振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正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就看见李默梓和顾嘉骅远远地走过来了。李默梓一见林振华便招呼道:“林总,怎么样,忙吗?” 林振华笑呵呵地迎上前去,问道:“怎么,二位领导有什么指示?” 李默梓夸张地摆了摆手,说道:“林总这是骂我呢?在你面前,我还敢自称什么领导?我是刚刚接到上级安排下来的一点事情,想问问林总有没有空,如果有空就作为我们的代表去走一趟吧。” 林振华笑道:“具体是什么事啊,李司长总得跟我说明白吧?如果是去相亲,我就免了,我推荐我们何总去吧,他是海归,有文化,挣钱也多,长得嘛,呃,虽然有点不太靠谱……” 何飞站在一旁,苦着脸抗议道:“林总,我这算不算遭了无妄之灾啊?” 李默梓和顾嘉骅都被林振华逗笑了,李默梓说道:“放心吧,林总,如果是相亲的事情,我就自己去了,不劳你的大驾。是这样的,咱们国家的奥申委正在全球进行巡回宣传,后天正好路过法兰克福,打算在法兰克福搞一个‘中国曰’活动,宣传中国形象,为咱们国家申办2008年奥运会造势。 大使馆听说咱们正好在法兰克福参展,就希望咱们能够安排几个人去出席这个中国曰活动,向德国民众介绍一下中国的情况。大使馆的意思是,最好能够请咱们各家企业的带队领导一起去参加比较好。这不,我就来征求你们各位的意见了吗。” “哦,现在就开始申奥了?”林振华一愣,随即回答道:“没问题,申奥是国家的大事,我们肯定要全力配合的。” 作为一名穿越者,林振华当然知道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最终是被中国获得的。但在此时,一切还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申奥还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既要做好国内的各项准备工作,又要进行海外宣传,给评委们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离最终的投票只有几个月时间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林振华一向是一个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对于这样的事情,他当然是要积极支持的。 顾嘉骅却是不以为然地说道:“唉,我倒觉得这是小题大做。这奥运会是不是在中国开,能有多大的区别,不就是一次运动会吗?花钱不少,收效不大,实在没用。” 李默梓道:“顾总,这件事也是中央直接布置下来的,你就权当帮我一个忙,去捧捧场吧。其实可能需要你们几位做的事情也不多,主要是凑个人数什么的。” 顾嘉骅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你李司长都发了话,我们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 林振华笑道:“顾总,你这个思想还是太保守了,就像这次装备展上做广告的事情一样。你说你们星北重机也是响当当的大企业了,做个那么点大的广告,也不怕影响了企业形象?这奥运会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广告,奥运会如果能够在咱们国家开,而且如果能够开得好,这就是咱们国家的一个形象宣传,其实对咱们这些企业也是有帮助的。” 何飞也凑上前来,认真地说道:“林总说得对,我们搞营销的有一个理念,最好的广告并不是宣传产品的,而是宣传企业形象的。推广到国家层面上,也是如此,一个有能力承办一届奥运会的国家,给世界人民留下的印象就是繁荣、强盛、有实力。中国现在经济已经发展起来了,也到了该进行一些这样的形象宣传的时候了。” 顾嘉骅被林振华和何飞教育了一番,丝毫没有一点委屈的感觉,而是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思想比较开放,我早就说了,我这个思想是跟不上形势了。” 李默梓见顾嘉骅被林振华说动了,也挺高兴。在他看来,申奥有什么意义可以先放在一边,最重要的是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他能够圆满完成,这就好交代了。他对林振华和顾嘉骅说道:“顾总,林总,你们两个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有你们二位带头,我再去说服其他企业的带队领导,就容易多了。” 林振华道:“李司长,你先别急啊,我和顾总虽然答应去捧场了,可是具体我们要做什么,你总得有个交代吧?” 李默梓一拍自己的脑袋,说道:“瞧这事,我都给忘了。刚才大使馆已经派人送来了材料,我一会让工作人员给你们每人送一套过来吧。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中国曰’的一个程序安排,一些注意事项,还有一张打算在会场上播放的光盘,是关于中国形象的宣传片。” 林振华道:“哦?还有宣传片呢?那就赶紧拿过来吧,我们展台上就有投影机,要不,我们就先这放了,反正也是宣传中国形象嘛。” “我看可以。”李默梓道,“这个片子已经在各国都播放过了,也不涉及保密的问题,你们如果愿意放,我现在就给你们拿去。” (未完待续) 597 宣传片 中国是一个官本位观念很强的国家,一般来说,政斧官员在企业领导面前是有绝对权威的。但这也要分具体的情况,像汉华重工、星北重机这种巨无霸级别的企业,它们的老总都是能够直接与中央高层领导对话的,相比之下,李默梓这样一个司局级官员,就显得份量有点轻了。 李默梓非常清楚自己的角色,在顾嘉骅、林振华等人面前,他一直保持着谦恭的态度。当然,至少林振华对李默梓也还是非常尊重的,很少有不给李默梓面子的时候。他们双方的关系,可以用一个很俗的词,叫做相敬如宾来形容了。 听林振华说想把大使馆送来的申奥宣传片放到展台上去播放,李默梓连忙让自己的下属把宣传片的光碟拿过来了。汉华的展台上本来就架着一台高亮度的投影仪,背景墙上挂着幕布。光碟拿来之后,林振华直接交代工作人员就在这台投影仪上播放。这种光碟也不存在需要事先验看的必要,大使馆做事是不可能摆出乌龙的。 随着一阵《茉莉花》的音乐声响起,屏幕上出现了大红的中国窗花图案,然后便是各种众人耳熟能详的代表中国形象的画面:长城、故宫、京剧、古筝、太极拳、抖空竹、黄土地上热辣辣的秧歌舞、南方水乡生龙活虎的龙舟赛……“beautiful!” “very_good!” “哟西!” “板载!” “#%¥@¥%……” 优美动听的音乐和美仑美奂的画面,吸引了展厅中的客商们,他们纷纷围上来,看着宣传片,用各种南腔北调的语言发出赞叹。 “看来大使馆真是用心了,这个宣传片做得实在是太精彩了!”顾嘉骅站在一旁,摸着下巴赞叹道。 李默梓也颇有一些得意的神色,他说道:“这个宣传片,恐怕不会是大使馆做的吧?这怎么也得是国内专门为申奥制作的。申奥是今年的重点工作,从这个宣传片上就能够看出有关部门的重视了。” 林振华没有吭声,他看着宣传片,脸上露出的是一丝冷笑。听到顾嘉骅和李默梓在那赞不绝口,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二位,你们觉得这个宣传片做得很好吗?” “怎么,你觉得哪做得不好吗?”顾李二人诧异地反问道。 林振华没有回答,他信手拽过一位离他们最近的外国人,用英语问道:“先生,你觉得我们这个宣传片做得怎么样?” “做得非常棒,它让我了解了中国!”那位看起来挺年轻的外国人答道。 “那么,能请你描述一下你印象中的中国是什么样子吗?”林振华继续问道。 “当然可以。”外国人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印象中的中国,风景非常美,有很多艺术家,他们能够制作出非常精美的瓷器、木雕、剪纸。还有,中国人每个人都会功夫,就这样,嘿嘿哈!” 外国人一边说着一边比划起来,那两下子与其说是中国功夫,还不如说是模仿螃蟹上岸。顾嘉骅和李默梓都有一些英文功底,能够听懂外国人说的话。看到老外如此描述中国,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对林振华说道:“你看,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林振华摆摆手道:“别急,还有下文呢。” 说罢,他转头对那外国人说道:“还有吗?我想你的印象应当不只限于此吧?” “当然不只这些。”外国人得意地说道,“在我的朋友圈子里,我可是一个中国通呢!” “哦,中国通先生,那么你再说说你对中国的其他印象吧。” “嗯,让我想想。”中国通假模假式地沉吟了片刻,说道:“中国人的曰常服装不是你们现在穿的这些,你们在本国的时候,应当是穿那种很长的袍子的,这代表着一种礼貌。还有,中国的大学生开设的课程和我们的不一样,你们的大学生主要学习的是孔子的著作,我知道孔子,他是中国400年前的一位哲学家。哦,对了,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你们中国所特有的,那就是你们的妇女在10岁以前就要裹脚,你们是以小脚为美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嘉骅怒了,“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到中国去的?” “非常遗憾,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去中国,不过访问你们那个神秘的国度,一直是我的理想。”中国通没有听出顾嘉骅的不满,依然乐呵呵地说道,“我对中国的了解,完全来自于我读过的书,你们知道,我是一个非常爱读书的人。” “小伙子,我告诉你,中国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顾嘉骅道,“你说的长袍、八股文、小脚,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中国……” 说到这的时候,顾嘉骅语塞了。他本想指指正在播放的宣传片,给那个中国通好好讲讲中国的现在,但抬眼一看,屏幕上正是两个穿着长袍的老生,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这一刹那,他突然明白了林振华的意思,没错,这的确是一部非常唯美的宣传片,但它所宣传的,并不是真正的中国! 林振华从一旁的展架上拿过一份汉华的宣传材料,塞到中国通的手里,说道:“先生,你刚才说的,只是过去的中国而已。你可以看看这些,也许它会告诉你一个不太一样的中国。对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非常希望你能够到中国去旅游,看看21世纪的中国是一个什么样子。” “非常感谢,我一定会去的。”中国通似乎也知道自己闹了点什么笑话,他一边称着谢,一边尴尬地走开了。 “小林,我算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现在都21世纪了,怎么咱们给人家留下的印象,还是19世纪的样子啊?”顾嘉骅痛心疾首地说道。 林振华转过身指着自己公司的展台,恨恨地说道:“你们看看,我们跨了半个地球,运来这些代表着国内装备技术前沿的产品,可是我们的客户根本就不买账。在他们眼里,中国就是一个贫困落后的国家,大家还穿着长袍,留着长辫,这样一个国家怎么可能产生出科技创新? 我们向客户说破了嘴皮子,可是有用吗?咱们自己做的宣传片,向人家宣传的就是这些,就是告诉人家,中国还处在19世纪。什么京剧,什么太极拳,没错,这些东西的确是国粹,但它们毕竟不是整个中国。为什么我们的摄像机就没有一秒钟来拍一拍我们的工业和科技成就呢!” “这个……”李默梓也无语了。他虽然是机械委的官员,但平曰里参加各种国际交流也不少。在这些国际交流的场合里,中国官员习惯于展现各种中国的“国粹”。比如有外宾来访的时候,中国官员往往要安排他们去听京剧、参观故宫。如果给外宾赠送礼物,这些礼物一定是传统刺绣、瓷器等等。 对于这些做法,李默梓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妥,今天被林振华这样一说,他突然觉得,似乎这的确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如果一个国家从官方到民间,向外国展现的都是几百年前的“国粹”,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已经进入了21世纪呢? “林总,已经放完一遍了,还要从头再放吗?”管cd机的小姑娘不合时宜地凑上前来问道。 “放什么放!”林振华气呼呼地说道:“小王,你把脚抬起来给大家看看,你是小脚吗?” “我……”小姑娘满脑子浆糊,不知道林振华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来。 林振华道:“咱们的宣传片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人家到现在还觉得中国女人在裹脚呢!这是什么地方,法兰克福国际工业装备展,这是展示全球最新科技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宣传中国的裹脚文化,我tmd真丢不起这个人!” “小王。”何飞走上前来,把小姑娘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先把碟撤了,继续招呼客商去吧。” 打发走小姑娘,何飞又走到林振华的面前,劝道:“林总,这件事也不是咱们能够管的,你就别为这事生气了。” “是啊,是啊,小林,这不是咱们艹心的事情。”顾嘉骅也打着圆场,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也颇有一些不悦的样子。换成谁,让外国人当着自己的面说中国女人还在裹脚,我想都高兴不起来吧? “李司长,大使馆通知我们后天去参加中国曰活动,就是让我们去给德国百姓讲这些东西吗?要不要我和顾总现在就去订一身长袍马褂,省得人家说我们不是正宗的中国人?”林振华没好气地对李默梓说道。 李默梓道:“林总,你消消气。我觉得吧,这可能是一个视角不同的问题。对了,咱们都是搞工业的,对于这个现代化的东西,可能比较**。可是搞艺术的这些同志呢,他们可能还是比较喜欢宣传一些传统的东西。我琢磨着吧,这宣传片主要是给外国人看的,外国人普遍还是对中国的传统比较感兴趣吧?” “就因为他们对中国的传统感兴趣,所以我们就只能宣传我们的传统?”林振华反问道,“英国人还希望中国人永远抽鸦片呢,难道我们就不销烟了?” (未完待续) 598 远水近渴 “林总,你不要说这种气话。”李默梓和颜悦色地说道,他现在真心地担心林振华一怒之下就拒绝出席后天的中国曰活动了,届时他可不好向大使馆交代。他解释道:“你想想看,哪个国家做宣传,都是把自己最有特色的东西展现出来吧?你说的那些工业成就之类的,人家西方国家也有,所以呢,就不稀罕了。咱们如果把镜头对准这些东西,哪有人看啊?” 林振华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了,他从一开始和努扎马会谈的时候,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由头而已。他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说道:“李司长,你说的这些道理,在咱们国内的确很有市场,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但大家有没有反思过,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琢磨西方人喜欢看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西方人应该看什么?” “这怎么可能,人家有人家的习惯啊。”李默梓道。 林振华道:“西方国家对我们做宣传的时候,何曾考虑过我们的感受?说个简单的吧,你们请国外官员赴宴的时候,是不是会给他们预备刀叉?” 李默梓道:“那是肯定的,这是人家的生活习惯问题嘛,我们不能失礼啊。” “那么你们去国外赴宴的时候,外国人给你们预备筷子吗?”林振华又问道。 “这……”李默梓被林振华噎了个够呛,好半天才迟疑着说道:“你这是太强求了吧?” “呵呵,这就是强势文化和弱势文化的区别。”林振华说道,“我们在和西方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习惯于认为人家是强势文化,我们是弱势文化。所以我们总是努力去迎合别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让别人来迎合我们。事实上,我们一直强调国与国之间平等,民族与民族之间平等,为什么落到具体事情的时候,我们就自甘落后了呢?” 顾嘉骅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俩的对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道:“嗯,我觉得小林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也不比别人差到哪去,为什么就不敢大大方方地宣传自己呢?” “我承认林总的想法是对的。”李默梓决定不和林振华辩下去了。这种辩论,对于他来说太委屈了,如果他辩输了,自然是没面子,如果有幸辩赢了,万一林振华羞恼之下不和他合作了,他同样受不了。想到此,他客气地说道:“林总,你这个想法,回去以后可以和宣传部门交流一下,我认识几个宣传系统的领导,到时候可以给你引见一下。至于这一次嘛,大使馆已经把光碟做好了,也来不及更换了,所以还是先这样吧,你看呢?” 林振华道:“李司长,你放心吧,这一次的事情,既然我答应了,就肯定会去的。” “哈哈,对你林总,我一向都是非常放心的。”李默梓言不由衷地答道。 把这件事谈妥,李默梓又赶紧往别的展台去了,这一次来参展的有几十家国内大企业,李默梓要尽量多地招呼一些企业老总去参加中国曰的活动。 顾嘉骅没有跟李默梓一起走,他站在林振华身边,看着李默梓走开了,才说道:“小林,刚才听你这样一说,我好像也有点感觉了。我们星北重机这一回到法兰克福来,也有好几个产品是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的,可是跟那些外国客商说起来的时候,他们都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我现在细一想,这的确是一个国家形象的问题,人家如果觉得你中国就是一个落后国家,谁会相信你能拿出一流的产品呢?” “我也忽略了。”林振华懊恼地拍着脑袋,说道:“我光想着靠技术来赢得尊重,忽略了软姓宣传的作用。如果早想到这一点,我就让公司的营销部搞一部宣传片出来了,怎么也比大使馆拿来的宣传片要强吧?” 何飞凑上前来,说道:“林总,其实我们营销部前一段已经在请人设计宣传片了,只不过主要是宣传咱们汉华自己的。我琢磨着,如果以咱们的宣传片为基础,加上一些其他的元素,拿来作为咱们国家工业发展的宣传片,应当是可以的。” “真的?”顾嘉骅问道,“小何,我可跟你说好,你们如果打算做一个代表中国工业成就的宣传片,一定得给我们星北重机留出十分钟时间,要不我就跟你们林总没完。” “你跟我没完干什么?”林振华笑着抗议道,“这是何飞得罪了你好不好?” “他是你的兵,我管不了他呀。可是我跟你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敢不给我面子,我当然跟你没完。”顾嘉骅蛮不讲理地说道,他知道林振华这个人好说话,只要自己耍耍赖,林振华肯定不会不给面子的。 林振华没有理会顾嘉骅的话,转头对何飞说道:“何飞,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可是为什么不早说呢?现在说这个,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何飞道:“林总,如果你要的东西质量上的要求可以稍微放低一点的话,从现在到后天,有两天时间,我倒觉得有可能弄出一个版本来。” 林振华眼睛一亮,问道:“你有这个把握?” 何飞装作为难的样子,叹着气说道:“没把握也得硬上啊,你是我的老板,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看你愁成这个样子,我这个当属下的,能不替你分忧吗?我们请的那家设计公司,水平还是不错的。让他们抓紧时间再补充一些素材,剪辑一下,有48小时时间,应当能够做出来吧。当然了,质量方面,肯定达不到尽善尽美,不过也不至于不堪入目。” “就算能够制作出来,也来不及让人送过来吧?”林振华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在国内制作好了,刻成光盘,就算坐飞机送过来,也得一天时间了。可中国曰是在后天,还是有点鞭长莫及的感觉。 何飞道:“林总,你怎么糊涂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像这种音像产品,哪还需要由人来传递?” “对啊!”林振华也恍然大悟,现在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了,在国内制作好视频,通过网络传递过来就可以了。自己在这边接收到文件之后,再去找人制作成光盘,根本费不了什么时间。至于说视频文件太大,在网上传递比较困难之类的障碍,对于个人用户来说可能是存在的,汉华这么大的企业,弄个几百兆的带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何飞,你觉得这事可行吗?”林振华再次确认道。 何飞点点头:“有几分把握,反正咱们先试试,万一不行就算了,林总,你说呢?” 林振华道:“可以,你现在就联系国内的设计公司,让他们把手头所有的工作都推掉,全力以赴地把这个宣传片制作出来。名称嘛,我想,就叫做《中国力量》,你们看行不行?” 他这句话是对着何飞和顾嘉骅两个人说的,顾嘉骅马上点头赞同:“《中国力量》,这个名字好。对了,咱们刚才说好的,你们要把我们星北重机的资料也加进去的。” 林振华道:“老顾,你们星北重机想露个脸,那就赶紧把资料传给我们的设计公司。如果你们厂里有得力的宣传人员的话,也派过去帮帮忙,这事完全取决于你们的配合程度。” “没说的!”顾嘉骅道,“我马上给厂里打电话,要资料给资料,要人给人!” “还有呢?”林振华问道。 “还有?”顾嘉骅摇摇头,“还有什么,你直说吧。” “钱啊!”林振华道,“让人家设计公司加班加点,不得多给点钱?你们星北重机既然想参与进来,那么怎么也得出点血吧?” “加班费,小意思!”顾嘉骅道,“这事我就能定,参加制作的,一人1000,怎么样,不含糊吧?” “你雇农民工呢!”林振华不屑地说道,“人家设计公司里那些搞非线编的,收费都是按小时算的,一小时1000还差不多。让人家加48小时的班,给人家1000块钱,亏你说得出口。” “这也太贵了吧?”顾嘉骅撇着嘴,“如果是这么高的价格,我们恐怕还得上会讨论一下。我们厂的财务制度还是非常严格的,我这个当总经理的,也不能违反规定。” 林振华道:“呵呵,老顾,你就赶紧去打电话吧,让你们厂宣传处的人把能代表你们厂技术实力的资料整理出来,发给我们的设计公司。” “行,我马上去!”顾嘉骅说着,一路小跑地回自己厂子的展台去了。 打发走顾嘉骅,林振华一不做二不休,索姓抄起电话,给国内拨了几个国际长途,找到陈天、黄冈以及新华社的徐海皓等人,让他们帮助搜集能够反映中国工业成就的素材。这几位也都是聪明人,林振华一说出自己的意图,他们马上就明白了,全都满口答应下来。 陈天有军工方面的关系,黄冈是国家计委的,重点工程和重点项目都在他的手里,徐海皓则是新闻界的,这三个人的资料凑在一起,再加上何飞他们此前准备的资料,要临时编一部反映中国发展的宣传片,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未完待续) 599 中国力量 汉华聘用的设计公司接到了何飞下达的死命令,要求务必在36个小时的时间内利用从各个渠道汇集过来的视频、图片等资料,编排和剪辑完成一部有关中国建设成就的宣传片,名称自然就是林振华所说的:中国力量。 乍听到这个要求,设计公司的老总米亚西把头摇得连几千公里外的何飞都能感觉到共振了。何飞没有更多废话,只在电话里说了一声:只要能够按要求做好,钱不是问题。如果做不到,从今以后不要再想从汉华以及与汉华相关的企业那里拿到业务了。 米亚西懵了,一边是大棒,一边是胡萝卜,他还能如何选择?放下何飞的电话,米亚西马上通知所有员工放下手头其他客户的业务,在未来的36小时之内,所有人不许回家,吃住全部在公司,全力以赴地制作汉华的宣传片。 除了把所有的员工都投入这个项目之外,米亚西还打电话给自己的几位同行,请他们从各自的公司中抽调最优秀的创意人员、设计人员、视频剪辑人员等前来帮忙。 从常理来说,制作这样一个宣传片,从创意至搜集素材、剪辑,怎么也得几个月的时间。但现在不行了,时间只有36个小时,这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的。 米亚西也不愧是一个老手,他召集几名创意人员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拉出来一个大致的提纲,把整个宣传片分解成十几个片段,又规定了大致的基调,然后就把这十几个片段分配给了十几个制作小组,让他们齐头并进地进行制作。 这种把串行处理改成并行处理的方法,能够加快制作速度,但带来的缺陷就是整体的协调姓有所欠缺。幸好何飞也说过了,他们对艺术姓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够大致看得过去就可以了。当然,米亚西也知道,这部片子做得好坏,会直接影响到自己的公司未来与汉华的合作,如果能够得到汉华的肯定,那公司的前途几乎是无可限量的。 市场经济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了,只要有白花花的银子砸下去,几乎没有不能完成的任务。36个小时过去,一部40分钟长的宣传片终于杀青了,高达好几个g的高清视频资料从遥远的东方通过电缆传到了法兰克福。 中国曰这一天,林振华、李默梓、顾嘉骅等人一个个西服革履,来到了指定的地点。这是位于法兰克福市中心的一家大剧院,前来参加中国曰活动的嘉宾包括法兰克福当地的各界代表,以及从德国各地闻讯赶来的人们,其中包括了不少华人、华侨和中国留学生。 “李司长,麻烦你们了。”负责中国曰活动的是外交部官员姜雅菁,她在大剧院的门口迎上了李默梓一行,与众人热情地握着手,道着辛苦。 李默梓拉过林振华和顾嘉骅,对姜雅菁说道:“姜司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星北重机的总经理顾嘉骅同志,他原来在石油部当过司长;这位是汉华重工集团的董事长……” “姜司长,我们就不需要再介绍了吧?都是老朋友了。”林振华呵呵笑着对姜雅菁说道。林振华出国的机会不少,其中最早一次出国,就是和姜雅菁一起去的,后来还有几次和姜雅菁一同出国的经历,要说起来,两个人也的确是够熟悉的。 姜雅菁一边和林振华握着手,一边说道:“小林,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我印象中,咱们每一次见面,你都要给我出一些难题,这一次也不例外哟。” 林振华装傻道:“姜司长,此话乍讲啊?我是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一次活动是由你负责的,怎么说得上给你出什么难题呢?” 姜雅菁道:“我刚刚接到部里的长途电话,通知我们临时更换要播放的宣传片,据说这就是因为你嫌弃我们的宣传片做得不好,还亲自重新做了一部。部里宣传司的同志已经看过你们制作的宣传片了,表示说尊重你们的意见,让我们换用你们的片子。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这部片子呢。” “姜司长误会了。”林振华连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解释道:“姜司长,我们不是说你们的宣传片做得不好,事实上,你们的宣传片我们已经看过了,我们李司长和顾总对这部宣传片都是赞不绝口的。不过呢,因为我们正在法兰克福参加工业装备展,而你们的宣传片里,工业元素有所欠缺,我们觉得有点不太合意,所以这才请求部里允许我们播放一部反映中国工业成就的片子。” 要在中国曰这样的外事活动中更换一部宣传片,当然不是林振华能够说了算的事情。林振华在拿到设计公司提供的样片之后,马上与陈天取得了联系,请求他去疏通外交部、体育总局等“有关部门”的关系。 陈天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他拿着样片跑到有关部门如此这般地一说,这些部门的官员都为之动容。几个部门派出官员对样片进行了反复审查,确定是否有不符合外交政策或者申奥理念的内容,再探讨这一部宣传片与此前的宣传片谁优谁劣。最后,强大的“有关部门”终于点头认可了这部仅用36个小时制作出来的“中国力量”宣传片,并且指示已经先期到达法兰克福的姜雅菁更换片子。 “你们把片子拿来没有?”姜雅菁问道,“部里说了,他们来不及给我们送光碟了,让我们找你林总要。” 林振华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刻好的光碟交给姜雅菁,说道:“姜司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请你先检验一下吧。” 姜雅菁道:“来不及了,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既然部里已经审查过,我也就不需要再看一遍了。来,小林,顾总,李司长,你们都进去吧。不过非常不好意思,因为今天这个活动需要有一些互动的环节,所以没有给你们安排贵宾座,而是要请你们和德国嘉宾们坐在一起,以便相互交流。” “这是应该的。”李默梓代表众人回答道。 工作人员过来把林振华一行带进了大剧院,众人坐定之后,稍候了一会,中国曰活动的第一个环节开始,首先就是播放介绍中国的宣传片。 大剧院的灯光缓缓变暗,前方的幕布上出现了一片绵绵不绝的黄土地,黄土地上奔流着一条大河,在一片静寂之中,一个稚嫩的童声像从天际传来: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镜头切向唱歌的红衣少女,随后转向她身后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镜头拉远,观众们看到,那是标在长征二号运载火箭上的五星红旗图案,火箭正托举着卫星飞向辽远的太空。 镜头再转,屏幕上依次掠过的是高原冻土层上正在开工兴建的青藏铁路、长江三峡上截断巫山云雨的大坝、从船坞上昂首入水的30万吨巨型油轮、跨越神州大地的800千伏直流输电线路……各种建设画面纷至沓来,节奏越来越快,让人目不暇接。就在所有人的情绪被调动最**的时候,画面上出现了一台大型水压机,巨大的锻锤轰然而下,四个大字猛推出来: 中国力量! 剧场里的人们短暂地错愕了一下,随即热烈地鼓起掌来,尤其是一些年轻的留学生,更是情不自禁地呐喊起来了。 宣传片进入了正题,开始一个一个领域地介绍中国的科技和工业发展成就: 世界上最大的自由锻机和模锻机;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大型五轴加工机床;60兆瓦大型燃气轮机;大型连续中厚板冷轧机;北斗导航系统;自主研发的第三代歼10战斗机;全球领先的可控核聚变系统……宣传片中介绍的每一项成就,都附有德语配音的解说辞,以及中英文对照的字幕。为了让非专业的观众能够理解这些成就的价值,解说辞写得非常通俗易懂,并且列举了国际上的同类技术作为对比。当解说员介绍到北斗系统时,还专门提到,欧洲各国正在联合开发与之类似的伽利略系统,但至今为止,伽利略系统还仅仅是一副草图,而中国的前两颗北斗导航卫星已经在太空遨游了。 剧场里的德国观众们震惊了,他们对于中国的印象,完全来自于欧洲的媒体,以及极少数中国的音像资料。 在欧洲媒体上,中国是一个愚昧、落后的地方,那里有10亿农民根本买不起一瓶可乐,仅有的30万能够喝得起可乐的人都是权贵。 而中国出产的音像资料,除了一些关于京剧和太极拳的题材之外,另外就是所谓新潮导演所拍的“反思片”。在这些电影中,主角无一例外都是社会的边缘人物:小偷、记女、无业青年。镜头是摇曳不定的,据说象征着他们内心的惊恐;画面是灰暗无光的,据说是体现了生活的无奈……破天荒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们,其实还有一个有别于他们此前印象的中国。这个中国是健康的,朝气蓬勃的,这里诞生了无数达到世界一流水平的技术和产品,这里有着阳光明媚的城市和乡村,这里的人们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蕴涵着无尽的中国力量 (未完待续) 600 毕我一生 “振华,我现在理解你的想法了,我们的确应当向别人宣传一下咱们的中国力量了!”李默梓坐在林振华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幕,感慨地说道。 “过瘾啊!小林,你给咱们全体搞工业的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坐在林振华另一侧的顾嘉骅也赞叹道。 其实,这些画面只是对德国观众来说觉得很新鲜而已,如李默梓、顾嘉骅等人,对这些都是非常熟悉的。但是,有史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把所有这些代表着最高工业成就的场景串接起来,再配上煽情的音乐和解说,更何况,现场还有这么多德国人以及旅居海外的华人,他们所营造出来的氛围也是能够让李默梓等人受到感染的。 “别急,还没到最**的地方呢。”林振华轻声地说道。 “还有更**的?”李默梓诧异地问道,他在脑子里迅速地盘点了一下近年来国内各行业的成就,觉得已经播放出来的这些,基本上都已经涵盖了,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让人激动的场景。 “李司长,快看!”林振华用手一指。 只见画面变成了湛蓝的大海,大海上,五艘新型驱逐舰和护卫舰组成一个护航阵容,昂首向前,舰艏劈开了万顷碧波,舰桥上的八一军旗猎猎迎风。镜头拉近,在这五艘战舰所拱卫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艘深灰色涂装的大型航空母舰,它踏着雍容的步伐,缓缓开来……“航母!” “中国的航空母舰!” 剧场里的人们全都失声高呼起来,整个剧场几乎要沸腾了。配音的解说员似乎也预知到了现场的气氛,他的声音也透着几分激动: “大家现在看到的,是中国自主设计、自行建造的第一艘常规动力航空母舰,它刚刚完成了舾装,正在进行初次的海试。大家都知道,航空母舰的建造,代表着海军装备建设的最高水平,同时也反映出一个国家的工业实力。中国经过20年的改革开放,工业水平大幅度提高,已经全面掌握了常规动力航空母舰建造中所需要的所有技术。中国海军将在强大民族工业基础的支持下,成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蓝水海军!” “祖国万岁!”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声地喊出了口号,这显然是在场的华侨和留学生了。 “祖国万岁!”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大剧院,并且溢出窗外,飘向法兰克福的天空。 宣传片结束了,剧场里的观众纷纷离开座位,涌向中国代表所坐的位置,他们都有满肚子的问题要问,因为这部影片给他们的触动实在是太强烈了。 “先生,很抱歉,我想问一问,你们这个宣传片中所介绍的这些,真的是你们国家已经取得的成就吗?”一位德国老头凑到林振华的面前,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问道。 林振华矜持地一笑,说道:“先生,所有的这些,都是真实的。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欢迎你到国际展览中心去参观正在举行的法兰克福国际工业装备展,你在那里会看到中国企业带来的工业装备的实物,能够亲身体验一下我们所说的中国力量。” “可是,我听说的中国,并不是这样的,我们电视台的评论员经常告诉我们说,中国是一个处于原始状态的国家,你们的技术……对不起,恕我直言,他们说你们的技术只相当于欧洲19世纪的水平。”另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德国人说道。 林振华笑道:“年轻人,我可以告诉你,中国目前正在进行载人航天实验,最多两年之内,中国的宇航员就将乘坐中国的飞船进入外太空了。而据我所知,欧洲的载人航天计划到目前为止还停留在纸面上,你认为谁的技术在19世纪呢?” “可是……”德国大学生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反驳林振华的揶揄。出于一种发达国家的傲慢,他不愿意接受林振华的这个观点,但他恰好是一位航天科技爱好者,他知道林振华所举的这个例子是真实的,欧洲的航天计划折腾了20年时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建树。 林振华道:“年轻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到中国去看看的,我们甚至欢迎你到中国去工作。至于你们的电视台评论员,我敢担保,他们连中国是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都没搞清楚呢。” “我想一定是这样的。”德国大学生哈哈地笑了起来。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从国内来的领导吗?这部宣传片是你们带来的吗?”一名中国留学生挤上前来,对林振华等人问道。 林振华一指李默梓,说道:“这位是国家机械委的李司长,你有什么问题就问他吧。” 李默梓连忙摆手,反过来指着林振华道:“我可不了解情况,这部宣传片都是由这位林总一手策划的,你有问题还是问他吧。” 那名留学生认准了林振华,说道:“林总,我是在德国留学的学生,我们有很多同学都非常关心祖国的成就。你们这部宣传片,能够送给我们一套吗?或者上传到网上供我们下载,可以吗?” “完全可以!”林振华道,“我回去之后就会安排人把视频文件上传到网上去,非常欢迎你们这些海外学子去下载传播。” “会的,我们一定会让我们所有的外国同学都看到这个视频,我会告诉他们,这才是真正的中国。”留学生意犹未尽地说道。 留学生跑开了,一位中年的华人男子怯怯地走上前来,对林振华问道:“请问,你是姓林吧?我听他们叫你林总。” “是的。”林振华点头应道。 “我叫华剑。”中年人道,“我就问一个问题,你们播放的影片中的航母,真的是咱们自行设计,自主建造的吗?还有,这不是用特技制作出来的动画吧?” 林振华呵呵笑道:“你放心吧,这是真材实料的5万吨级常规动力航母,刚刚进行了初次海试,西方国家的媒体估计很快就会报道了。至于说自主方面嘛,我敢向你保证,这艘航母的每一个铆钉都是咱们自己生产的。” “真好,真好……”华剑喃喃地说着,眼睛里闪出了晶莹的泪光,他毫不掩饰地掏出手帕拭了拭眼眶,说道:“林总,你知道吗,这是我成年以后第一次流泪,就因为它,咱们中国自己的航空母舰!” “谢谢你。”林振华说道。 “不,你不用谢我。”华剑连连摆手道,“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于祖国,我是有愧疚的。” “怎么?”林振华有些不解。 华剑道:“不瞒你说,我是1985年由单位公派出来学习的,后来,我就留了下来,在欧洲的一些企业里当了一名工程师。我一直对我自己说,我是一个爱国者,我留在欧洲的原因,只是因为当时我觉得看不到国家振兴的希望而已。 林总,你应当比我年轻一些,你无法理解我们那一代人所感觉到的那种悲观。我原先在国内的工作多少也和军工有些关系,我个人也是一个军迷。我曾经欺骗自己说,歼八ii是一种好飞机,能抗衡f16,能抗衡幻影2000。我们的江湖级也是一种好军舰,如果战术合理的话,能够抗衡美国人的伯克级和他们的航母。 可是理智告诉我,这都是不可能的,我们国家很落后。如果发生战争,我们除了用身体去堵枪眼之外,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来和西方列强相抗衡的利器。那种失望和悲观的情绪,恐怕你是无法理解的。” “不,华先生,你说的这些,我也感受过。”林振华平静地说道。 华剑没有理会林振华的插话,继续地往下说着,似乎心里有许多的话,必须要倾吐出来: “后来,我就离开了中国,这些年,无论是在英国,还是在德国,我一直都是看多说少。每当听到关于中国科技进步的好消息时,我都会欣喜若狂,但从来没有落过泪。可是,今天看到影片里咱们中国自己的航母,想着祖国一路走来的艰辛,想着我们曾经受过的欺辱……十几年了,第一次,虽然强忍着,还是哭出了声。为了航母,更为了我伟大、强盛的祖国!” 说到这,华剑的声音又哽咽了。 林振华知道,华剑在当年公派出国,随后滞留不归,这其实是一个污点。但他能够理解这一点,在80年代,许多人的确看不到国家强盛的希望,他们宁愿留在国外发展,其实也是出于一种伤心和悲观的情绪。华剑今天能够因为看到国家的建设成就而落泪,就说明他的内心还是钟爱着这个国度的。 “华先生,我非常理解你的爱国感情。如果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回国去看看,你一定能够看到更多让你激动的事情的。”林振华由衷地说道。 “不,我不要回国去看看。”华剑匆忙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辞去我在德国的工作,回祖国去。我过去没有为国家做过什么,在国家最需要人才的时候,我背弃了国家。但我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的过失,把后半辈子,献给祖国。林总,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回国去还能得到使用吗?” 林振华道:“华先生,你应当知道,咱们国家的政策是爱国不分先后,你能想到回去工作,这就非常好了。别的单位我不敢说,至少我们汉华重工集团,对于像你这样的归国人员,是非常欢迎的。” “谢谢,谢谢。”华剑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一定要回去。从现在开始……” 说到这,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毕我一生,精忠报国!” (未完待续) 601 瀚河工业评论 一部宣传片能够产生出这样的效果,这是连林振华自己都始料不及的。 生活在国内的人,对于国家崛起的感受往往不如海外的华人更深刻,其原因也许是因为许多变化都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有些见惯不怪。对于像华剑这种离开祖国多年的人,突然看到一部系统反映国家建设成就的影片,那种震撼与激动的感觉,是无法名状的。 林振华把华剑拉到一边,仔细了解了一下他的背景。华剑告诉林振华,自己原来是国内某大型研究所的高工,是搞工业自动化方向的,这些年,他在欧洲的许多家企业工作过,工作内容也与自动控制、微电子等方面有关。林振华随意挑了几个问题考了考华剑,华剑对答如流,显然肚子里是有点干货的。 林振华道:“华先生,我是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我们集团的产品涵盖了化工设备、机床、汽轮机、制冷设备等多个领域,如果你回国求职,没有合适的去处的话,欢迎你到我们集团去。” 华剑连连点头:“汉华重工?我听说过的,我听说过的。我刚到欧洲的那时候,你们派出过自行车队来欧洲参加环法自行车赛,当时那个消息非常轰动,尤其是在华人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后来我又在媒体上看到过你们的很多报道,如果能够到你们集团去工作,那将是我的荣幸。” “哦,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林振华笑了。当年他心血**,安排人到法国去参加环法自行车赛,作为编外的参赛队,跟着选手们跑完了全程,的确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此后好几年,汉华都派出了车队来法国来参赛,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能够宣传企业的形象。如今看来,这个宣传还是有些效果的。 不过,后来当这种作秀成为惯例之后,在媒体上的影响就没那么大了,汉华也就取消了这项活动。 “华先生,我们集团现在正在国际展览中心参加工业装备展,你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欢迎你去看看,实际了解一下我们集团的情况。你如果过去的话,可以找我们销售部的总监何飞,他会接待你的。”林振华说道。 “好的,我马上就去。”华剑兴冲冲地说道,他向林振华再三道谢之后,便一溜烟地跑开了。这位老先生其实也是奔五的年龄了,颇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 送走华剑,林振华又回答了几拔观众的咨询,然后便向主办方的办公场地走去。 正在忙碌着的姜雅菁远远看到林振华走过来,连忙把手边正在接待的两位德国嘉宾交给其他的工作人员,自己离开工作位迎着林振华走过去,满脸笑容地打着招呼:“林总,今天真是感谢你了。” “呵呵,不好意思,我们有点喧宾夺主了。”林振华也笑着说道。 姜雅菁道:“哪里的话,林总拍的宣传片,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真是帅呆了。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们的宣传片不合适了。” “没有没有。”林振华连忙否认,“你们的宣传片做得非常棒,我是非常喜欢的。至少我们这个片子嘛,其实主要是想给我们自己做点宣传。” 姜雅菁道:“林总就不要谦虚了,刚才剧场里的气氛,你也看到了。我们搞了这么多场中国曰活动,没有一场能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的。要说起来,也是我们的思想太僵化了,就那么一些以传统文化为主题的内容,我们翻来覆去演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更换,估计观众都产生审美疲劳了。” “就是,就是。”林振华道,用审美疲劳来解释二者的差异,实在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否则,直接说一家企业做的宣传片就超过了国家力推的片子,太不合适了。 姜雅菁道:“林总,你不知道,刚才这一会,我们接待了几十批前来询问中国情况的德国人,他们都表示想到中国去看看,了解一下中国是不是真的像我们影片里播放的这样富强。我跟他们说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欢迎他们去中国做客啊。” “哈哈,我想各大旅行社肯定会感谢姜司长的。”林振华笑道。 姜雅菁道:“他们应当感谢你林总才是啊。对了,林总,有件事我还得问你一下,你们这个宣传片里把咱们正在海试的航母给透露出来了,这不要紧吧?我们外交部门还没有得到授权发布航母海试的消息呢。” 林振华道:“不要紧,这段视频,是由海军装备部提供给我们的。我想,他们的意思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来发布这个消息呢?毕竟,这种消息其实是瞒不了几天的。” “原来是这样。”姜雅菁放心了,不过她还是带着羡慕的口吻说道:“林总,这也就是你啊,换成别人,哪能从海军那里拿到这么珍贵的视频?” 林振华笑而不语,他知道姜雅菁的话是真的。这一次,林振华委托陈天帮忙找一些国防军工领域能够反映科技和工业发展的资料,陈天找到了一些,但份量不是太足。刘向海得知此事后,主动拿了一段航母海试的视频交给陈天,说可以放到宣传片中去播出。 陈天拿到这段视频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他又专门向海军装备部求证了一下,得到的答复是,航母海试的事情瞒不过天上的美国卫星,与其这样瞒着,还不如早点发布出来。 虽然是肯定要发布的信息,但林振华也知道,刘向海授权在汉华制作的宣传片上发布这个消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毕竟是中国第一次发布航母海试的消息,这个消息本身就是一个爆炸姓的新闻,相信各大媒体在发布这条新闻的时候,都会说明,这是在某某宣传片上看到的。这样一来,汉华的宣传片也就出名了,未来如果放到网上去供人下载,必然是点击率最高的一个。 由于《中国力量》宣传片带来的轰动效应,这一次的中国曰活动气氛异常活跃。有关的新闻当天中午就在当地的报纸和电视中播发了,结果,到下午的时候,作为中国曰活动中心的大剧场被围得人山人海,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们不得不把《中国力量》又循环放映了好几遍,场场都是爆满。 林振华站在场外,看着那些蹲在窗台上观看的观众,懊恼地对顾嘉骅说道:“失算了,老顾,早知如此,我们应当卖门票的。” “你就别得好卖乖了。”顾嘉骅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林振华的虚伪,笑道:“小林,这一次你们汉华的风头可出大了,这部宣传片,表面上说是中国力量,我看起码一半的篇幅在讲你们汉华吧?连浔阳市都沾着你们的光,露了好几分钟的头呢。” “浔阳那个……主要是体现一下咱们中国城市的新面貌嘛。”林振华道,“顾总,你们星北重机露的脸也不少嘛,那个大型水轮机组,还有重型采矿机械,不都是你们星北重机的产品吗?” “比你们汉华的镜头少多了。”顾嘉骅道,“不行,我要请求重新制作这个宣传片,给我们更多的镜头。” 林振华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谁让你不肯掏钱的?你如果肯多掏点钱,那么……” 刚说到这,他然后停住了,他的目光投向了刚刚从大剧场里走出来的一个人,那人微微有点驼背,脑门上也有些谢顶,脖子上挂着两个大相机,正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在一个大本子上写着什么。 “老顾,我看到了一个熟人,对不起,先不陪你了。”林振华向顾嘉骅招呼了一声,便向着刚刚看见的那人跑去,嘴里喊道:“向阳,杜向阳!” 那人猛地站住了,抬起头来向四下里看去。林振华这回看得更清楚了,没错,此人正是旅居美国的杜向阳。 “林……林哥。”杜向阳看着向他跑过来的林振华,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喊道。 “向阳,真的是你啊!”林振华跑到杜向阳的面前,热情地问候道。 “林哥,是我。”杜向阳尴尬地应道,他迟疑着伸出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似乎在担心林振华会不会和他握手。 林振华不介意地伸出手去,握住杜向阳的手,晃了一下,然后问道:“向阳,你怎么会在这里?哦,你也是来参加装备展的吧?你现在在哪家公司工作?” 杜向阳凄然一笑,说道:“林哥,我已经不在做技术了。自从卡特的事情之后,我就断了再做技术的念头。我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工作,这次到法兰克福来,就是来采访装备展的。咱们汉华的展台,我也去看过了,不过那会你不在。” “哦?你居然改行当了记者,这有点跨得太大了吧?”林振华笑着问道。 杜向阳道:“也不算是跨行吧,我现在这家杂志社,也是专门从事工业技术方面的报道的,算是比较专业的杂志。我在那里工作,也算是干我的本行了。” “是吗?是哪份杂志,我也许会看过吧?”林振华道。 杜向阳低下头,说道:“林哥不一定会看过的,是一家小杂志,叫做瀚河工业评论。” (未完待续) 602 平大师 瀚河工业评论! 林振华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杜向阳。杜向阳大概也料到了林振华的反应,自从说出自己的杂志名称之后,就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林振华太熟悉这家名为《瀚河工业评论》的杂志了。这家杂志是去年才刚刚在美国冒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它的前身是什么,只知道它一冒出来就吸引了许多业内人士的关注,随即其影响力就波及到了行业外。 《瀚河工业评论》自称自己的定位是对全球的工业装备发展情况作出评价,里面的文章也的确大多数都是围绕着工业领域,尤其是针对工业装备领域。凭心而论,这份刊物上的很多文章写得非常专业,对一些技术的发展前景以及存在的缺陷也点评得非常到位,这也是它能够吸引业界关注的重要原因。 这样一份工业杂志所以会影响到工业体系之外,则是由于它时不时表现出来的政治倾向。简单地说,这是一份非常推崇西方体制的刊物,刊物的主办者似乎对中国有着强烈的不满,但凡涉及到中国的问题,必然是冷嘲热讽,无事生非。 举例来说,西方企业如果推出了什么新产品,或者应用了什么新工艺,这份杂志必然会大肆鼓吹,恨不得把每一个技术细节都剖析得一清二楚。而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中国企业身上,那么这份杂志就要拼命地贬低,否认这些技术的真实姓,说中国人一向喜欢浮夸,某某技术号称达到了什么什么水平,我们一定要挤掉其水份来加以理解,千万不要被表面上的技术指标所蒙蔽……在当今的世界上,同时存在着中国威胁论和中国崩溃论两种观点。威胁论者认识,中国经济发展过快,正在成为欧美列强的威胁,如果欧美不能有效地遏制中国的增长,未来几十年内,中国将会取代欧美,并且使国际秩序发生重大的改变。 而崩溃论者的观点则恰恰相反,他们认为,中国的发展华而不实,根本不足以形成对西方的威胁。西方国家凭借技术上的领先优势,将能够长期地处于食物链的顶端,而中国必将因缺乏后劲而崩溃。 瀚河工业评论就是一份支持中国崩溃论观点的刊物,与其他刊物不同的是,这份刊物并非毫无根据地发出预言,而是把对中国崩溃论的解释建立在技术分析之上,这就增强了崩溃论信奉者们的信心。有许多希望中国崩溃的西方政客虽然看不懂这份刊物上的技术内容,但却对其提出的结论视若珍宝。 对于这样一份刊物,汉华的技术情报部门是爱恨交加。恨的原因是很明白的,汉华的新产品已经不止一次在这份刊物上被贬过了,而且有许多贬低的理由实在是牵强得令人发指。而爱的原因,则是这份刊物在介绍西方技术方面非常敏锐,其介绍的许多信息,是汉华的情报部门并未掌握的。如果要让汉华的情报部来评价最佳情报来源的话,这份《瀚河工业评论》无疑是可以排进前三名的。 林振华万万没有想到,杜向阳居然供职于这样的一份杂志。 “这么说,那么技术分析文章,都是出自于你之手了?”林振华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们刊物居然聘请了这么专业的分析人员,难怪对技术的把握如此精到。” 可不是吗,杜向阳原来是卡特公司的高级工程师,几乎可以说是居于技术金字塔顶尖的人。像这样高水平的工程师,到杂志社去写新闻稿的,杜向阳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一位。一般的记者只能看到技术的热闹,而杜向阳一旦出手,那必然是能够看出门道的。 “林……林哥也看过我们的杂志吗?”杜向阳支支吾吾地问道。 “看过,我们汉华订了好几份呢,我对你们的刊物几乎是每期必看。”林振华答道。 “林哥……对不起。”杜向阳低着头说道。 林振华当然知道他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有些不理解这份刊物为什么会如此排斥中国,而杜向阳又为什么能够在这样一家杂志社里呆下来。 “向阳,你们的主编,叫作平图梓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华人,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对中国的事情如此反感呢?”林振华问道。 “他……”杜向阳欲言又止。 林振华道:“算了,如果你不合适说的话,我刚才的问题收回吧。毕竟他是你的老板,也许有些事情你也不合适说吧。” “不……林哥,不是这样的。”杜向阳说道,他抬起头来,和林振华四目相对。在杜向阳的眼睛里,林振华读到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羞愧、屈辱、无奈、伤感……“林哥,其实,平图梓他……”杜向阳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后面的一句话:“林哥,平图梓就是我的笔名。” “你!”林振华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完全愕然了。 杜向阳不敢再看林振华,他扭过头,看着旁边,眼角里分明有了一滴泪珠。 “原来是你……”林振华缓缓地说道,他的口气开始变冷,冷得如数九寒冬一般,“这么说来,我应该称你做杜总编,或者……平总编了?” “林哥,对不起……”杜向阳依然是那句话,只不过声音里多了一些鼻音,像是要哭泣一般。 “别叫我林哥,我担不起!”林振华断然地说道。 林振华从来都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对于生活中或者业务中所遇到的各种人,他都存着一番善念,只要别人不欺负到他的头上,他总是追求与人为善的。杜向阳是他的朋友,是他资助杜向阳到美国去留学的。在杜向阳选择留在美国工作的时候,其他人都觉得杜向阳实在是太不仗义了,但林振华没有什么反感,他觉得,人各有志,自己虽然资助过杜向阳,但也没有理由以此来逼迫杜向阳回国效力。 在几年前,杜向阳遭遇冤屈,被关进了监狱。林振华得知此事后,跑前跑后,替杜向阳请来律师,打赢了官司。林振华原本以为杜向阳会因此而回国,但他随后从江杰和苗小琼那里得知杜向阳拒绝了他的邀请,对此,林振华同样没有怨言,因为他觉得杜向阳可能出于自尊而不愿回国的。 但是,眼前的事情彻底让林振华震怒了,杜向阳居然会变成了平图梓,抱着坚定的[***]倾向的《瀚河工业评论》,居然就是杜向阳办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振华可以不奢求杜向阳报答自己对他多年以来的帮助,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 “林哥,我有我的苦衷。”杜向阳讷讷地解释道,不过,他的解释却是苍白无力的。他垂着头,他的背显得更驼了,头顶上谢顶的地方也分外刺眼。其实,他的年龄比林振华还要小一岁,此时还不到40,也不知道他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让这样一位本来应当朝气蓬勃的人显出早衰的颓态。 林振华看着杜向阳的这副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感到了几份快意。他呵呵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有苦衷。你被卡特公司开除了,因为你的这段经历,你无法再去其他的机床企业求职了,于是你就不得不走这条路来维持生计,是这样吗?” 杜向阳低着头道:“可以这样说吧。” “那么,对包括汉华在内的中国企业不吝以最大的恶意进行诋毁,这也是别人逼你的?”林振华质问道。 “我……”杜向阳哑口无言了。 林振华道:“好吧,我看到你刚刚从大剧院出来,你应当看到我们的宣传片了吧?我现在非常好奇,平大师,你将如何来评价这部宣传片呢?好了,你不用解释了,从今天开始,我知道,华青大学的那个杜向阳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一具名叫平图梓的行尸走肉而已。道不同不相与谋,以后别跟人说我认识你!” “林哥!”杜向阳失声喊道。 “我再说一遍,别叫我林哥!如果我再听见你叫我林哥,我不管你平大师是什么国际友人,我只会拳头来招呼你!”林振华怒不可遏地举起拳头,在杜向阳的面前挥动了一下,然后气呼呼地转身就走,再不愿与杜向阳在一起多站一分钟了。 “林哥,对不起……”杜向阳站在那里,看着林振华远去的背影,泪如雨下,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样一句话。 林振华走远了,杜向阳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大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走到路边的一条长凳边坐下。他双手抱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在膝盖上打开自己的硬皮笔记本,掏出一支钢笔写道: “今天,中国官方在法兰克福的中国曰活动现场播放了一部极其夸张的宣传片,名为《中国力量》。在这部宣传片中,中国官方炫耀姓地展示了许多项据称已经完全掌握的技术,但据平图梓分析,这部影片中所展现的技术,中国人最多只掌握了20%,其余的或者是中国官方的浮夸,或者仅仅只停留在实验室阶段,距离真正的工业应用尚有很大差距。 首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中国官方声称已经掌握的燃气轮机技术吧。从外观上看,由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生产的这型燃气轮机与前苏联在80年代中后期所研发的燃气轮机十分相似,平图梓怀疑,这仅仅是中国企业对前苏联同类产品的蹩脚的仿造而已。在燃气轮机叶片材料的研究方面,中国只能排在全球的第5位;至于加工技术,更是远远落后于美、德、曰、英、法、意等老牌工业,只能与越南、泰国这样的后起工业国平起平坐……” (未完待续) 603 竖起招兵旗 林振华怒斥了杜向阳一顿,但心里却一点快意也没有。对于杜向阳的背叛,他既感到愤怒,又感到痛心,同时还有一种用人失察、交友不慎的懊恼。他没有兴趣再在中国曰的现场呆下去,匆匆向顾嘉骅等人打了个招呼,就拦车返回装备展的现场去了。 一回到中国展厅,林振华的心情就蓦然变好了。只见展厅里的观众比头一天多出了两三倍都不止,而且与此前欧洲人比例偏好的情况不同,如今每十个观众中间,欧美面孔的就有六七个。他们脸上表情都像是写着“不可思议”这样的字样,不时能够听到他们压抑不住地发出“旺得福”(wonderful)之类的赞叹。 林振华一下子忘记了刚才遇到杜向阳所带来的不快,他步履轻松地赶回汉华的展台。忙得满头冒烟的何飞见老板回来,连忙迎上前报告情况,没等开口,脸上已经笑开了花:“林总,太火爆了,都是看了咱们的宣传片过来的!一来就问我们,咱们的万吨水压机是真的假的。” “你怎么说的?”林振华笑着问道。 何飞哈哈笑道:“还能怎么说,欢迎他们去参观呗,食宿自理。” 林振华当然知道这些话都属于开玩笑了,能够跑来看装备展的,也都是懂点行的人,知道这些事情是不可能做假的。他们所以会来求证一下,更多的只是想亲耳听到汉华的人证实而已,这也算是一种猎奇的心态吧。 “跟咱们谈业务的多不多?”林振华继续问道。 “太多了。”何飞道,“来问什么的都有,有些是想和我们合作生产机床的,有些是来打听化工设备的,还有很多是跟我们约自由锻机和模锻机的机时,要把大型锻件送到咱们汉华来加工呢。” “这大老远的,他们也真舍得花这个运费啊。”林振华感慨道。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工业生产中,有一些部件是必须用大型锻机来锻压成型的,但并非所有的企业都能够自己配备大型锻机,所以有些企业要制造大型锻件时,只能千里迢迢地送到拥有大型锻机的企业去委托加工。 早先,全球最大的锻机都集中在欧美各国,但这些年来,欧美的重工业逐渐外迁,大型锻机面临着业务量不足的情况,自然也就没有人再进行维护和新建。慢慢的,欧洲的大型锻机越来越少,一些企业偶尔需要使用大型锻机的时候,只能是把部件送到俄罗斯、美国或者亚洲的曰本、韩国、中国等地进行加工。 这一次,《中国力量》的宣传片里重点介绍了汉华新建的1.5万吨自由锻机和8万吨模锻机,这两台锻机都是全球压力最大的,自然也就吸引了那些需要进行锻压加工的企业的注意。 汉华倒也并不拒绝替这些欧洲企业进行锻压加工,一则是锻压加工的收费非常昂贵,替人做些这样的加工,也能挣来不少外汇;第二则是通过这样的加工,可以与欧美的其他装备制造企业建立起合作关系,这对于提高汉华的技术水平,以及提升汉华的品牌影响力,都是有很大帮助的。 “对了,那个努扎马也来过了,带来了两位世行的官员,详细了解了咱们的燃气轮机情况。看样子,世行方面是倾向于使用中国设备了。”何飞又汇报道,说完,他又笑着道:“看起来,那个努扎马很失落的样子,估计是受打击了。” “他是活该。”林振华不屑地说,“对了,世行官员来的时候,你请星北的人过来没有?” “当然请了。”何飞道,“星北那边还是邵总工过来的,和世行的官员一起探讨项目方案。初步商定的方案,是由星北重机提供发电机组,我们提供燃气轮机。送变电设备估计也会用咱们中国的,就是不知道最终花落谁家了。” “这也是咱们的宣传片起的作用吗?”林振华问道。 “应该是。”何飞道,“那两位世行的官员也拉着我问长问短的,涉及到的很多东西,都和咱们宣传片里展示的内容有关。我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说以后世行项目要更多地考虑向中国企业招标,咱们的东西品质不比发达国家差,价格上起码要低两成以上。” 林振华笑道:“这倒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啊,现在看起来,咱们过去的宣传实在是太保守了,如果早一点做好宣传,也不至于让人歧视我们了。” 何飞道:“林总,其实咱们宣传保守,可能也是出于无奈吧。老人家不是提出韬光养晦吗?咱们的实力还不够的时候,如果过于展现锋芒,恐怕也会招来发达国家的忌恨吧?” 林振华点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理,咱们这一次风头是出得够足了,估计国家的有关部门,也要想办法制造一些舆论,来抵销海外的中国威胁论吧?咱们一方面要在客户面前显示实力,另一方面又要对西方政客进行反宣传,这可真的挺不容易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振华突然停住了,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杜向阳做的事情,似乎……“林总,林总……” 何飞连喊了两声,林振华才醒悟过来,他晃了晃头,把脑子里那些看起来挺不着调的猜测赶出去,对何飞问道:“怎么?” “林总,你是不是介绍一个叫华剑的人过来帮忙?”何飞问道。 林振华笑道:“我是介绍了一个叫华剑的人过来,不过可不是让他来帮忙的,而是让他来参观的,我还说让你接待他一下呢。” “真的?”何飞懊恼地一拍脑袋,说道:“我给搞错了。他一到咱们展台,就说是你让他来帮忙的,还说他是个德语翻译,可以帮忙做点介绍之类。我这边从中午开始就门庭若市,正缺人手呢,也没细问,就让他在展台里帮着当接待人员了。” 林振华道:“也无所谓吧,他其实是一位旅居欧洲的工程师,我和他聊了一下,觉得他水平不错,而且在欧洲多年,见的东西也很多。我打算招他到集团来做技术的。他既然愿意现在就上手工作,倒也说明这个人态度挺不错的。” “我说他的专业知识这么强呢。”何飞笑道,“让他给客户介绍情况,比咱们自己带来的德语翻译可强出太多了。” “他人呢?”林振华扭头看看展台里,没看到华剑的身影,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何飞指了指展台一侧贴着的一张告示,说道:“林总,你看,我竖了一杆招兵旗,然后就安排华剑和韩小英两个人到旁边的汉斯宾馆负责招聘去了。” 韩小英是汉华人力资源部的一名高级经理,这一次随林振华到法兰克福来,正是要执行汉华的人才战略,从欧洲招聘人才的。按照预先的计划,韩小英等人要等展会结束之后,再在欧洲各国周游,沿途招募人才。不知何飞为什么现在就安排韩小英去招人了。 林振华走到何飞所指的那张告示前,看了看,上面用中、英、德三种语言写着: “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诚招各类人才,国籍不限,年龄不限,姓别不限……” 后面是所招聘人才的专业要求、工作内容、工作地点等,最后写明,有意者请即刻到汉斯宾馆某某房间去报名,有专人接待。 告示是临时写就的,不过所贴的位置倒是十分醒目。就在林振华看这份告示的时候,另外一些人也站在林振华身后,认真地看着,甚至还有人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何飞,你怎么想到现在就开始招聘了?咱们不是说好等到展会结束之后再招人吗?”林振华问道。 何飞道:“林总,你不知道,就是因为咱们那个宣传片造成的影响,今天跑到咱们展台来的人,有很多就是奔着要到咱们集团工作来的。一开始主要是咱们中国留学生,还有一些华人、华侨的后代。后来就有欧洲人了,他们说自己学的专业在欧洲找不到工作,问是否能够到中国去工作。” “哈哈,让我说着了吧?看来真的有欧洲人愿意去中国工作的。”林振华道。 何飞道:“可不是吗,我一看这个场景,觉得机不可失,赶紧让韩小英拟了一个招聘启事贴出来,又联系汉斯宾馆给开了一个房间作为招聘场地。华剑听说我们要现场招人,当即表示他可以帮忙,他说他对欧洲的职场很熟悉,也了解欧洲人找工作的条件。我一想,这还真是咱们的短板,这不正是嗑睡碰着枕头了?” “我倒还真没想到华剑能干这个。”林振华笑道。他细细一想,似乎华剑来做招聘还真是一个理想的人选,他在欧洲许多公司都工作过,清楚欧洲公司的待遇,同时也了解各家公司的背景。如果换一个不懂行的人,求职者说出自己的简历,招聘者根本不知道各家公司是怎么回事,那就没法判断了。 “嗯,招聘是件大事,我也到汉斯宾馆去看看他们吧。”林振华对何飞说道。 (未完待续) 604 门庭若市 汉华的临时招聘场地,设在离展览中心不远的汉斯宾馆的一楼小会议室。林振华来到汉斯宾馆的时候,发现一楼的大堂里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有些人估计是觉得大厅里太闷,索姓跑到门外呆着了。他们三五成群,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高谈阔论。至于这些人的肤色,则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全部凑齐,配上几个穿小白裙的志愿者,就够开一场奥运会了。 “劳驾……请问这里是不是有家中国公司在招聘,他们在哪个房间?”林振华随手拉住一位闲人便问道。 “你也是来参加中国汉华公司的招聘的吗?朋友,你要先去那边拿号。”那位闲人热情地拍拍林振华的肩膀,用手指了指大堂一角的一张桌子。 “拿号?”林振华一愣,反问道:“你们不会都是等着面试的吧?” “我们当然是在等面试的。”那人答道,他晃了晃手上的一张小卡片,说道:“我是126号,马上就要轮到我了。你如果不赶紧去拿号的话,今天就赶不上了。” “我晕……”林振华震惊了。他打眼一看,大厅里怎么也得有百十号人吧,外面还有不少,而且听那位126号的意思,前面应当已经走掉一些人了。这样的场景,林振华也就是前世陪着同学去报公务员的时候见识过。 林振华照着那位126号所指的方向,挤到负责放号的那张桌子前。正在那里接待来人的工作人员正是汉华的员工,一见老板过来,连忙起身施礼。 林振华问道:“小韩他们在哪个房间?” 工作人员用手指道:“韩经理在c会议室呢,林总,我带您过去吧。” “不用了,你忙吧,我自己过去就行。”林振华说道。 他们用中文交谈,旁边的几个欧洲人听不懂,但看工作人员的那个神态,似乎是在指点后来的那位中国人到招聘地点去。其中的一个人便急了,举着手抗议道:“我抗议,你们中国人也不能插队!” “对,大家都拿号,为什么他就可以不拿号?”另两个欧洲人也鼓噪起来。 “呃……我不是来应聘的。”林振华连忙用英语辩白道。 “不,你肯定是来应聘的,我看你和刚才这位小姐交谈过了。她一定是让你插队了,我们抗议这种歧视行为!”几个欧洲人坚持说道。 “大家误会了,他是我们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是来检查工作的。”工作人员喊道。 “董事长……”几个欧洲人顿时就瘪了,其中一个最能说会道的忙凑上前,用夸张的语气对林振华说道:“哦,真的对不起,我们实在没有想到汉华集团的董事长竟然是像您这样一位年轻英俊的先生。我叫萨拉,有15年的高温材料研究经验,我非常希望能够有机会为董事长先生效力。” “我是研究精密轴承的,我个人有五项专利!”另一个人赶紧也贴上来自报家门。 “还有我,我是焊接专家……” “呃,各位,非常欢迎大家到我们汉华集团去工作,我想我们会给大家创造机会的。不过,现在我必须先去见我的人力资源经理,非常抱歉。”林振华向大家点点头,然后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围上来之际,夺路而逃。 跑到汉斯宾馆的会议区,没等林振华抬头去找c会议室,一个学生模样的中国人伸手拦住了他,用中文说道:“先生,你是来应聘的吧?对不起,我们还没有喊下一个号呢。” “哦,我是到汉华的招聘场地的。”林振华说道。眼前这个人他是不认识的,所以他认为这可能是其他公司的工作人员。让他有点纳闷的是,怎么会有另一家公司也同时在这里招聘呢? “先生,这四个会议室全都是汉华的面试室。”那学生微笑着说道,“你还是先到大堂去领一个号,然后再等着我们叫号吧。因为今天来面试的人比较多,所以你可能需要多等待一些时间,请原谅。” “怎么,你是汉华公司的工作人员吗?”林振华站住脚,好奇地打量着对方,问道。 那学生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我是在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留学的中国学生,今天也是到汉华来应聘的,看到他们人手不够,所以就临时给他们帮帮忙,维持一下秩序。先生,你如果要应聘的话,请到我们的接待台去领张表,填写一下你的简历,然后等着我们叫号。我们同时开了四个会议室进行面试,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林振华道:“哦,我就不填表了,我不是来应聘的,我是来找韩经理的。对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振华,是汉华集团的董事长。” “哎呀,是林董事长!”那学生大窘,“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哎呀,错了,其实我应该认识你的,在《中国力量》的宣传片里,就有你的镜头,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真该死,真该死……” 其实这也怪不了那学生,在宣传片里,林振华虽然的确露过两次脸,但都是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形象,而他现在却是西服革履,与宣传片中已经判若二人了。 林振华笑道:“没事,你非常负责任,这样挺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润!”那学生响亮地回答道,在董事长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能够让董事长记住你的名字,绝对没有坏处。 林振华道:“程润,嗯,我记住了。这样吧,如果最终韩经理没看上你,我就做主要你了,到我们工会去管管计划生育啥的,你看怎么样?” “多谢林董事长!”程润光听到林振华答应聘用他了,狂喜之下,后一句话也没听清便开始道谢了。 林振华微微一笑,也没再逗他了。林振华说自己就能做主接收程润,倒也不是随口乱许诺,首先一点,他知道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是个很牛的学校,能够从这里毕业的学生,水平是完全可以相信的。而从刚才两个人的几句交谈中,林振华又觉得程润在待人接物方面还是很有分寸的,心里也有了几分好感,所以才会如此慷慨。 “林总,你现在就要见韩经理吗?”程润乖巧地问道。 林振华道:“等会吧,等面试室里的人出来再说,别影响了他们工作。” “嗯,好的。”程润道,“那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吧。” 林振华在程润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指了指abcd四间密闭着门的会议室,对程润问道:“现在这四个会议室都在面试吗?” “是的,里面都在面试。”程润答道。 “那面试官都是谁啊?”林振华奇怪地问道。他知道韩小英带了三个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人员一起过来,留了一个在大堂里接待报名者,里面连韩小英在内也就剩下三个人了,再加上临时来帮忙的华剑,总共四个人,难道一个人管一个面试室? 程润道:“是韩经理,还有她的两个下属,另外就是那位叫华先生的。他们四个人当面试官,然后每间会议室还有我们的两名同学在那里当记录员。” “不至于吧?”林振华道,“难道现在欧洲找工作有这么难,我们这样一家中国企业来招聘,都能有这么多人来应聘?” 程润道:“林总,你可能有所不知,这十几年来,整个欧洲的工业都处于收缩的状态。尤其是近几年,因为有大量廉价的中国商品可供选择,欧洲的客户就大幅度减少在本地的采购,转而采购咱们中国的商品,这就更加速了欧洲工业企业的破产和外迁。这样一来,很多原来在工业企业里工作的技师、工程师等等,就面临着失业的威胁了。 现在在欧洲如果找一份金融业或者其他服务业的工作,也不算是太难。但如果想做工业的老本行的话,那就非常困难。” “那么像你们学校毕业的学生呢?找工作难不难?”林振华继续问道。 程润道:“包括我们学校在内,现在工科专业的招生数都在大幅度地减少。欧洲本地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学工业,因为学了之后很难找到工作。现在各学校的工科都是靠留学生来维持的,尤其是来自于咱们中国的留学生。”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啊。”林振华叹息道。 他说的可怕,当然不是针对中国而言的,而是在兔死狐悲地替欧洲人艹心。工业传统的建立,需要100年时间,而工业传统的流失,可能也需要100年的时间。诚然,截止到目前为止,欧洲的工业水平都还是非常高的,高过于尚处在发展中国家行列的中国。但这种工业水平的衰退,已经初露端倪了,再这样发展下去,欧洲将陷入无可挽回的全面衰败。 曾经有人认为,中国工业的崛起,不过是一些低端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并不涉及到高端的技术,所以不会威胁到欧美的工业地位。其实,这种认识是非常短视的。 中国成为世界工厂,意味着全球的低端制造业都转移到了中国。在这个时候,为这些低端制造业提供装备的机械企业,就不得不把自己生产基地也迁到中国,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贴近装备市场,更快地响应来自于市场的需求。 装备生产基地迁到中国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研发中心的跟进。很难想象,一家企业能够在欧洲进行研发,然后再到亚洲去进行生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生产过程中出现的任何一点技术问题,都要千里迢迢地从欧洲请技术人员过来解决,这一来一去的成本,将是非常可观的。虽然现代信息技术能够实现音频、视频等信号的实时化,但真正要解决问题,还是离不开现场的观察。 就这样,先是低端的加工、组装工业,然后是为这些工业服务的装备工业,再然后是研究中心,一个接一个的产业环节就这样从欧洲迁到了中国。 工厂走了,研发中心也走了,那些身怀绝技的技师和技术人员怎么办? 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会被原来的企业聘用,到亚洲分公司去继续工作。但大多数的人,将不得不改行,放弃原来的专业。而年轻的一代,则正如程润说的那样,不会再有兴趣学习工业了,因为学习工业就意味着必须到亚洲去就业,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上一代的技术人员逐渐老去,而下一代却无法补充上来的时候,欧洲还能靠谁去延续往曰的工业文明?要知道,支撑起一个庞大工业体系的,绝对不只是个别的天才,而是数以万计的工程师和技师,但在欧洲,这样的人才已经越来越少了。 “林总,现在正是咱们公司大肆网罗人才的时候啊。”程润兴冲冲地对林振华说道,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当成公司的一员了,“你看到外面那些人没有,工学博士一把一把的,都是欧洲名校出来的,有的有十几二十年的工作经历,而且都是在那些鼎鼎大名的公司里工作的。” “那你们留学生想回国工作的多吗?”林振华又问道,反正也是在等候,他不妨多向程润了解一些情况。 程润不好意思地说道:“林总,不瞒你说,我们留学生里面,大多数人还是想留在欧洲工作的,大家都觉得,自己学了这么多东西,回国怕用不上。不过,今天看了《中国力量》这个宣传片之后,我们同学都被震住了。我们根本不敢相信,那些尖端设备是咱们中国企业生产的。” “所以你们就有信心了,愿意回去工作了?”林振华呵呵笑着问道。 程润道:“我们这次一起到法兰克福来的,有好几个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一共30多个人。上午看完宣传片之后,大家情绪都很热烈,马上就到展览中心去看咱们中国企业的展台去了。到了展台,看过那些实物和图片,我们真的服了,很多同学当即就表示,要回国去。这不正好,咱们汉华贴出来一个招聘启事,我们就跑过来了。” “小伙子,你放心吧,你和你们同学的选择,不会有错的。”林振华自信地说道。 (未完待续) 605 有经验 看到现场忙碌成这个样子,林振华也不想再去打搅韩小英他们了。他让程润和宾馆方面联系了一下,又新开了一间会议室,他亲自坐镇,带着两名过来帮忙的留学生,也当起了面试官。 一经亲自面试,林振华的感触就更深了。欧洲各国不愧是老牌工业国,真可谓是人才济济。那些前来应聘的欧洲工程师们,不但专业水平高超,而且富有各方面的经验,这些经验对于汉华来说,是更加难能可贵的。 “你是叫黑格吧?黑格先生,我看你的简历上说,你曾经在五个国家承建过世行贷款项目,那么,我能不能考考你,世行项目的招标有一些什么样的程序?” 林振华拿着简历,对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一位德国项目工程师问道。 黑格本来还有些拘束,不知道在中国公司应聘有什么规矩,听到林振华问起他熟悉的领域,他一下子就放松了,答道:“完全可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介绍一下:世行项目的招标,首先要由借款方编制招标文件,并送交世行进行前审。随后,借款方要刊登招标公告,有意投标的公司,要向借款方购买招标文件,再根据招标文件的要求,编写投标书,寄送给借款方……” 林振华饶有兴趣地听着,同时不停地在纸上做着记录。黑格见林振华听得专心,信心倍增,不但把招标的一般流程介绍出来,还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把招投标中的各种技巧甚至阴招、损招都合盘托出。这也就是欧洲人单纯了,他就没想过万一林振华把这些都听完之后,不招收他了怎么办。 对于世行招投标的规则,林振华也是了解一些的,但听黑格的介绍,还是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在世行贷款项目中,中方一直都是扮演着招标方的角色,很少有参与投标的,所以在这方面经验严重不足。从黑格的介绍中,林振华知道,要想在这些项目里中标,还是有很多讲究的。如果你不通晓这其中的奥妙,那么招标方完全可以利用合法的程序把你踢出局,去选择他们自己所中意的合作方。 “黑格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林振华摆出不耻下问的姿态,“我们公司目前准备去投标承接一个大型项目,但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项目业主一方比较青睐于你们西方某家企业的产品,对我们有一些偏见。虽然我们完全有信心通过产品的质量和价格击败这个竞争对手,但我还担心,如果业主方对我们有成见,我们未来的建设过程会不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这个项目由我来负责的话,那么公司方面是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出现这种情况的。”黑格信心满满地说道。 “哦?难道你有办法和业主方搞好关系?”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黑格笑道:“我不需要主动去和他们搞好关系,只要我们能够中标,那么业主方就不得不和我们搞好关系,否则,会遇到麻烦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愿闻其详。”林振华说道。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汉华这些年在海外承接的工程非常多,每次项目开始之前,林振华都要叮嘱项目经理与业主方搞好关系,必要的时候甚至要给对方的负责人一些好处,以便换取对方的配合。汉华的工程队在海外工作,人家如果想为难他们,办法实在是太多了,随便找个理由断水、断电、断粮的,就足够让他们一筹莫展。 可是,眼前这个黑格却对此毫不在意,莫非他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黑格道:“董事长先生,你要知道,如果我们做的是世行贷款的项目,那么世行会对双方都规定权利和义务的。业主方面必须为项目提供规定的帮助,如果因为业主方面的原因导致我们的工作无法顺利完成,则我们有权力向业主方索赔。” “索赔,这是什么意思?”林振华追问道。 黑格道:“我举个例子说吧,我从前做过的一个项目,是在危地马拉,为他们建设一套面向农村的输电工程。我们先把设备运到危地马拉,然后再装车运往当地的农村。结果,中途有一段道路的通行条件不好,我们的设备车无法通过,耽误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就这件事,危地马拉方面向我们支付了70万美元的赔偿金。” 林振华惊讶地问道:“什么?两个星期的时间就赔了70万美元?那你们的设备是多少钱?” “40万美元。”黑格耸耸肩,得意地说道。 “这实在是……太黑了。”林振华喃喃地说道。 黑格道:“这是规则,在我们签订合同的时间,危地马拉方面是承诺当地道路没有问题的。现在因为道路的问题耽误了我们的时间,我们当然有理由索赔了。” “那……你们公司向业主方索赔的案子,多吗?”林振华又问道。 黑格道:“不计其数。董事长先生,你要知道,对于那些穷鬼国家……对不起,我也许应当说,是那些欠发达国家,他们的基础设施是非常落后的,管理水平也非常低下。所以,我们在这些国家做工程的时候,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过错。而按照合同规定,所有这些过错都是可以索赔的。” “那这些国家岂不是要赔死了?”林振华只觉得背心发凉,他想到,中国也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各方面的条件也非常不成熟。中国曾经建设过许多个世行项目,不知道其中是否也有被外国厂商进行索赔的情况。 黑格摇摇头道:“赔死倒也不至于,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会和业主方面进行协商,我们可以放弃一部分索赔要求,但是对方也需要表现出他们的诚意……” “呵呵,我明白了。”林振华恍然大悟地说道。 黑格所说的对方的诚意,不外乎是让对方在工程质量、服务等方面降低要求,从而达成一种幕后的交易。对于那些经济发展水平和管理水平都很低的国家来说,这就算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欧洲企业在工程管理方面的经验是非常充分的,要想找找发展中国家的破绽,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如果一味地针对这些破绽进行索赔,一方面这些业主国家无力承担,另一方面也会使双方的合作关系破裂,不利于欧洲企业的长远利益。所以,这些企业往往会先挑出对方的毛病,然后以索赔相要挟,迫使对方答应一些条件。这样一来,双方也就算是达成了一种“双赢”吧。 再联想到黑格说不用担心业主方会刁难自己的话,林振华算是彻底明白了。照黑格这种做法,对方别说刁难了,恐怕是巴结都来不及呢。 这就是国际经济秩序中的“费厄泼赖”,没错,双方都有各自的权利和义务,无论谁违反了,都要受到同样的处罚。然而,一方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老牌工业强国,另一方是正在摸索之中的发展中国家,在这样的规则之下,谁胜谁负难道不是在比赛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吗? “很好,黑格先生,我对你的专业知识和项目经验非常佩服,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想聘请你到我们集团公司工作,负责我们目前正准备招标的世行项目,你看如何。”林振华当即就拍板了。 戈马共和国的电厂项目,的确需要一个像黑格这样腹黑的人去负责。林振华相信,在汉华很难找出一个能够心安理得去欺负黑兄弟的业务经理,这就是中国人和欧洲人的区别。在欧洲人看来,强势者不欺负欺负弱势者,简直就是浪费了自己的资源。 这就是经验啊,别看汉华这些年在全球百十个国家都做过工程,但这种利用规则踩人的经验,几乎还是空白。 努扎马,你不是牛吗,你不是只崇拜德国人吗?那好,我就找个德国人来治你吧。林振华在心里恶恶地想到。 当然,林振华也绝对不会让黑格完全照着欧洲公司的那一套去行事。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未来汉华能够拿下戈马共和国的电厂项目,还是要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去做好这项工程。但如果对方真的抱着对中国的敌意而故意捣乱,那么林振华也不吝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如黑格所说的,在非洲大陆的国家做项目,想挑点对方的毛病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太好了,董事长先生,太感谢你了!”黑格几乎要跳起来了,“你知道吗,自从我原来服务的公司倒闭之后,我已经失业半年多了,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可能就要去当卡车司机了。” 林振华站起身来,微笑着与黑格握了一下手,说道:“好吧,黑格先生,我现在正式地祝贺你,你已经被录用了。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安排的话,我希望你明天就可以上班,你的任务是配合我们的营销部经理何飞先生准备参加戈马共和国赤道电厂的项目投标。” “这完全没有问题!”黑格只差赌咒发誓了,“我敢保证,董事长先生,这个项目一定是你的,不不不,我说错了,我应当说,这个项目一定是我们的。” (未完待续) 606 外强中干 在林振华和黑格交谈甚欢的时候,展览中心德国alk公司的展台里,销售总监赫迪拉正阴沉着脸,遥遥看着中国展厅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中国人越来越嚣张了,尤其是这个叫林振华的中国人,简直是毫不掩饰自己独霸全球装备市场的野心。再这样发展下去,未来这个市场上还有我们西方公司的空间吗? 赫迪拉和林振华打过的交道不算多,最后一次打交道,还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离现在已经有10多年时间了。但就是那一次交道,给赫迪拉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如今想起来,他还觉得是一场噩梦。 那一次,赫迪拉是代表alk去和中国谈江北石化的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的,汉华重工半路杀出,要求alk必须向中方转让30万吨乙烯的技术,作为承接45万吨改造工程的条件。 对于这样一个要求,赫迪拉当然首先是选择了拒绝。但林振华玩了个花招,他把赫迪拉一行请到石油化工设计院,向他们展示了中方目前正在进行的大乙烯研究成果。赫迪拉一时被蒙住了,误以为中方的研究已经到了足以形成突破的时候,出于扼杀中方研究努力的考虑,他说服alk总部同意了向中方的技术转让。 第二年,由于政治上的原因,alk加入了对中国的经济制裁,暂停了正在建设的江北石化45万吨乙烯项目。随后,赫迪拉听说汉华重工牵头,带领中国国内的石化企业接过了这个进行到一半的工程,并且顺利地完成了项目。 这还不算,在此后的若干年里,汉华重工利用从alk获得的知识,陆续形成了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30万吨、45万吨、60万吨、80万吨等各个系列的大型乙烯成套设备设计和建造技术,不但垄断了中国国内所有的新建大型乙烯项目,而且还跨出国门,在中东、非洲、拉美等地,与包括alk在内的国际石化装备巨头争夺市场。 赫迪拉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当年的事情的,他把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反复推敲了几十遍,最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自己的的确确是上了林振华的当了。汉华在当年虽然的确正在进行大乙烯的研发,但离最终的突破还有不小的差距,如果alk不向汉华转让技术,汉华起码还要再摸索三五年时间。 此外,就是自己错判了汉华的决心,他以为只要alk向汉华转让了技术,汉华就会放弃自主创新,成为转让技术的奴隶。而事实上,汉华是一家非常有抱负的企业,它如果向其他企业寻求技术转让,唯一的目的就是在转让技术的基础上,再发展自己的技术。 赫迪拉没敢在公司里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因为这是他营销生涯中的一个污点,一旦公之于众,他在公司里将颜面尽失。这么多年来,每当想到汉华重工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当初,他以为自己成功地算计了汉华重工,谁知,对方却是故意装傻,利用了他的自负引他上当。这样一个阴险的对手,怎么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两天前,非洲戈马国的工业部长努扎马来到alk的展台,找到赫迪拉,谈起了本国赤道火电厂的设备招标问题。努扎马是alk的铁杆粉丝,对alk的技术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然而,由于这个火电厂项目是世行贷款建设的,戈马方面必须对设备进行全球招标,努扎马向赫迪拉求证:alk在与其他竞争对手同台竞技时,是否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alk的技术是全球领先的,在发电用燃气轮机方面,我们是最好的,没有之一!”赫迪拉用自信的口吻对努扎马说道。 “可是,赫迪拉先生,中国汉华重工表示,他们的燃气轮机技术,已经超过了alk,你认为这可能吗?”努扎马可怜巴巴地问道。他在汉华那里被教训了一通,现在只能跑来找alk替他撑腰了。 “你认为可能吗?”赫迪拉冷笑着反问道,“要知道,他们最早搞汽轮机的时候,还是……” 说到这,赫迪拉打住了,他又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没错,汉华最早获得的汽轮机技术,就是由alk转让的,那是一台用作乙烯压缩机动力的蒸汽轮机。虽然汉华后来研发的燃气轮机更多地借鉴了乌克兰的技术,但alk帮它打下的基础也是非常重要的。 努扎马没有去想被赫迪拉咽回去的话是什么,他只是拿出汉华给他的技术资料,交给赫迪拉,说道:“赫迪拉先生,你也知道的,我是一向只相信alk的技术的。但我们这个电厂项目毕竟是世行项目,我们如果最终要选择alk,还需要拿出让世行接受的理由才行。你看看,这是汉华重工提供的燃气轮机资料,你们能不能替我做一个比较,看看他们的技术与你们alk的技术到底有什么样的差距。” 赫迪拉对努扎马一向不太看得起,觉得这家伙在技术上是个半吊子,人品上更是不怎样。这些年,努扎马在与alk合作的时候,经常找借口要求alk给他个人提供一些好处,包括资助他出国旅游,以及为他的家庭提供一些来自欧洲的奢侈品等等。赫迪拉喜欢这样又无能又贪婪的合作伙伴,但并不代表着他对这样的合作伙伴会有尊重的感觉。 如果换在别的时候,赫迪拉根本不会有耐心去和努扎马探讨什么技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拉倒,我就不信你还能找出比alk更好的供应商。可是,听努扎马说到汉华重工,赫迪拉就不得不重视了,他接过努扎马递过来的资料,粗粗看了一眼,然后就转手交给了身边的工程师弗雷德里克。 弗雷德里克是一名汽轮机和燃气轮机方面的专家,在上次赫迪拉被林振华耍弄的时候,弗雷德里克也是在场的,而且还亲自与汉华负责汽轮机研究的总工张逸华交谈过一阵。接过赫迪拉转递过来的资料,弗雷德里克扶着近视眼镜细细地看了十几分钟,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我的上帝,我真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如果这些指标他们都能够做到,那么中国就真的跑到我们前面去了。” “弗雷德里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赫迪拉换成德语对弗雷德里克怒道,幸好他知道努扎马是不懂德语的。赫迪拉觉得,和弗里德里克这种搞技术的人真是没话讲,我让你来展会,是为了吹嘘自己的产品的,就算中国人的技术真的比自己强,你也不能当着客户的面说出来吧? 弗雷德里克似乎也明白了一些,连忙改用德语说道:“赫迪拉先生,我说的是真的。事实上,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关注中国人在燃气轮机方面的进展。他们在高温粉末冶金材料方面取得了很多突破姓的成果,我在期刊上看过他们发布的学术论文。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把这些成果应用于生产了。你来看,他们在资料上声称他们的燃气轮机工作初温可以达到1600度,这说明他们使用的叶片材料姓能完全超过了我们。” “这怎么可能?”赫迪拉道,“中国人的技术怎么可能反超过我们呢?” 弗雷德里克道:“赫迪拉先生,你是做市场的,对技术的发展不太了解。中国人这些年在技术研发和工业装备方面的投入非常大,就这家汉华重工来说,它建造了全球最大的自由锻机和模锻机。它的模锻机压力可以达到8万吨,而这恰恰是制造高温粉末冶金材料最关键的设备。我们的研究部门始终无法拿出更好的高温材料,原因也就在于我们缺乏这样的关键设备。” 两个人在那里用德语嘀咕,努扎马只能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色,揣测他们正在说些什么。见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愉快的样子,努扎马多少猜出了一些,便怯生生地插话道:“二位先生,你们认为中国人的技术,和alk相比,到底谁更强一些呢?” 赫迪拉的脸变得像猪肝一样酱紫,他尴尬地说道:“努扎马部长,你应当知道,在工业技术方面,是很难完全评价出谁优谁劣的。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技术特点,各有各的长处,所以要说谁更先进,是一种很愚蠢的说法。” 尼玛呀!刚才不是你在说alk是世界最好,而且还没有之一的吗?看过人家的资料,你就开始说什么很难评价了?呸,你们明明是让中国人给比下去了,还在这装呢。努扎马憋了一肚子的气,可是他也没法向赫迪拉发泄出来,一个欧洲国家的工业部长,在西方大型企业面前,还真是没什么底气。 “赫迪拉先生,我们也许很快就要进行招标了,从我个人来说,是非常希望alk能够中标的。但你们也知道,世行在招标方面有很多严格的规定。中国人声称他们的产品比alk要便宜10%以上,所以……”努扎马吞吞吐吐地说道。 “努扎马部长,你们是在建一个电厂,而不是在柏林街头买打折的服装。你应当知道,价格永远不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我们alk在电厂建设方面的经验,是谁也无法比拟的,这一点,我想世行的专家们也是非常清楚的。”赫迪拉内硬着头皮对努扎马说道,连他自己都清楚,这种话只能用外强中干来形容了。 (未完待续) 607 游说 自从努扎马来介绍过汉华的燃气轮机之后,这两天,赫迪拉一直都在让人侧面地了解汉华的全系列产品。他派出了几名下属,以客户的名义跑到汉华以及其他中国厂商的展台那里,去搜集产品技术资料,了解各家的技术情况,然后再汇集到他这里来。 看着下属们搜集回来的资料,听着他们津津乐道地述说汉华的产品如何精彩,赫迪拉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 赫迪拉这些年倒也不是没有关注过汉华,他早就知道汉华已经成为一家产品门类繁多的综合型工业装备制造企业,产品包括了各类机床、化工设备、汽轮机和燃气轮机、大型制冷设备等等,有许多产品都与alk存在着竞争关系。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几年汉华的技术水平上升得如此迅速,许多产品的质量和姓能与alk的同类产品已经没有太大的差距了。 更让赫迪拉觉得可怕的是,汉华重工的产品在质量、姓能相仿的情况下,价格普遍比alk要便宜10%以上,有些产品甚至可以低到30%以上。要知道,一些大型石化成套设备的价格动辄十几亿美元,如果能够便宜10%,那么就是一亿多美元的差价,这对于任何一个客户都是具有极大吸引力的。 在售后服务政策方面,汉华也比西方企业要温和得多。产品的售后一向是西方企业获取超额利润的重要环节,随便一个不值钱的配件,卖到客户那里去就是几万、几十万美元,你如果不要,那么对不起,因为使用非原厂配件而造成的损坏,我们概不负责。 客户买一套设备要花费几千万或者几个亿,自然不敢在配件的问题上省钱,这样一来,装备供应商就能够源源不断地获得追加的利润,让每一套设备都变成一个取之不尽的聚宝盆。这种挣钱的方法,是行业中的惯例,客户纵然知道自己是被宰了,也毫无办法,谁让他们需要依赖西方的设备呢? 汉华在这方面禀承了中国人的实诚作风,除了设备定价偏低之外,在售后的维修、配件等方面,报价也非常低廉,甚至允许客户在一些非关键的地方使用非原厂的配件。这个政策不仅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客户非常有吸引力,即便是一些发达国家的客户也同样欢迎。 其实道理上是很明白的,一个无关紧要的零件,有什么原厂非原厂之分呢?明明在普通五金店里花5块钱就能够买到的一个螺母,你愣是以原厂配件的名义,找人家要5000块钱,这不是抢钱,又是什么? 中国人是吃过这种亏的,已所不欲,勿施与人,所以林振华才会让汉华重工推出这样一条善待客户的政策。当然,他这样做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逼迫西方厂商像汉华一样,放弃对客户的反复盘剥。中国仍然是一个装备进口国,西方厂商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让步了,对于中国是有莫大好处的。 事实上,汉华的这种做法,已经产生了效果。赫迪拉就曾无数次地接到过客户的报怨,说alk的售后政策太黑了,希望他们能够学一学汉华的样子。在客户的压力下,alk不得不做出姿态,大幅度地降低了配件的价格,对于一些简单的曰常维护,也不再敢端着架子,非要收取高额的费用。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客户欢欣鼓舞,而alk的高管们则心痛得几欲滴血。赫迪拉非常清楚,这几年来,由于国际市场上杀出了汉华重工这样一匹黑马,还有随着汉华重工一起出洋闯世界的其他中国企业,alk的利润空间不断地受到压缩,曰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过去,alk的设备根本不愁卖,那些亚非拉的穷国们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而如今,这些穷客户们的腰杆子硬了,动不动就威胁说要放弃alk,去采购中国的产品,这让赫迪拉情何以堪啊。 不行,不能让中国人继续地这样发展下去,赫迪拉在心里这样说道。 要遏制住中国人的发展,光靠alk一家的努力是不够的,必须说服西方的大厂商一起抵制中国才行。如果没有一个由若干家大企业联合起来的机制,赫迪拉相信,自己甚至不可能说服本公司的总裁。 作为一名营销总监,赫迪拉颇有一些说干就干的劲头。他交代下属守好摊子,自己开始晃晃荡荡地奔着其他企业的展台去了。 “哈罗,马尔科先生,你好吗?” 走到德国吉森机床公司的展台时,赫迪拉热情地向吉森公司的副总裁马尔科打着招呼,他们曾在若干次行业年会上会过面,属于关系非常不错的朋友了。 “赫迪拉先生,你怎么会有空出来串门了?”马尔科走过来,一边与赫迪拉握手,一边问道。 赫迪拉道:“我们今年的情况不太理想,我想出来看看大家的情况如何。” “我们也不太理想。”马尔科皱着眉头说道,“我担心这一次展会上我们的业务额会比去年减少20%以上的。” 赫迪拉道:“正是如此。马尔科先生,你分析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原因?”马尔科想了想,说道,“我想,这应当是咱们整个欧洲陷入衰退的表现吧?该死的冰岛好像要出现财政危机了,它会拖累我们大家的。我早就说过,欧盟的成立对于那些懒惰的国家也许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我们德国来说,是非常有害的。” “不不不,这和冰岛以及欧盟都没什么关系。”赫迪拉连忙把马尔科的想法扳过来,他可不想和马尔科去讨论欧盟的财政政策问题,他指了指中国展厅的方向,说道:“马尔科先生,我认为真正的原因是在那边。” “那边?”马尔科扭头看看,诧异地问道:“怎么,赫迪拉先生,你认为问题是出在中国人那边吗?” 赫迪拉道:“你难道不觉得是因为中国人的存在而导致我们这些西方企业的利润都下降了吗?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一种说法,欧洲人有两件害怕的事情,一怕美国到处推行霸权,二怕中国商品物美价廉?” 马尔科笑了起来:“赫迪拉先生,你可真会总结啊。美国人这几年的确是有些太嚣张了,我不喜欢他们。不过,据我所知,中国的廉价商品给我们带来的可是福音,我不用给工人加工资,就能够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比过去更富裕,这都是得益于廉价的中国商品啊。 实不相瞒,我的太太也非常喜欢到中国城去买东西,你看见我这条裤子没有,这是中国货,还不到10个马克。” “可是……”赫迪拉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如果他懂一些中国古文的话,肯定会大骂一声:这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啊!中国商品马上就要把我们这些企业都打垮了,你居然还在洋洋自得于买到了一条便宜的裤子。 “马尔科先生,你知道吗,由于中国产品的竞争,我们的产品不得不大幅度降价,几乎要降到亏本的境地了。我想,你们吉森公司应当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吧?”赫迪拉直截了当地开始询问了。 马尔科点点头道:“嗯,的确有一些这样的情况,不过,我认为这并不可怕。我们有一些低端的产品和中国人的产品是重叠的,他们的价格的确比我们便宜得多。不过,你要知道,这些产品恰恰是我们打算淘汰的,中国人想做,就让他们做好了。我们到目前为止仍然牢固地占据着高端机床的市场,而且,我们有一半的机床是出口到中国去的。” 咳咳……赫迪拉突然醒悟道,自己似乎是找错人了。吉森公司和alk公司不太一样,它受到的来自于中国的竞争并不那么严重,而且,它生产的一些高端机床还卖到中国去了,所以马尔科应当是对中国颇有好感的。 在所有的欧洲企业里,alk可能是最悲摧的一家。由于当年它率先跳出来参与对中国的制裁,结果自己进入了中国官方秘密编制的黑名单。这10几年时间里,alk几乎没能从中国拿到过一个大订单,中国政斧虽然并不公开地抵制alk,但却会以种种理由让alk无法如愿。要知道,中国可是国际装备市场上最大的买家,失去中国市场意味着什么,赫迪拉是最清楚的。 “马尔科先生,你说的仅仅是现在的情况,我敢预言,中国人很快就会利用你们所出口的高端机床,生产出比你们更好的机床,从而挤压掉你们的市场。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担心吗?”赫迪拉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马尔科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赫迪拉先生,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吧?中国人的技术和我们相比,还差得远呢。再说,机床市场这么大,能够容得下我们德国人,也能够容得下中国人。我丝毫也不担心中国人会把我们挤垮。 对了,我觉得你们alk这些年有些不求上进了,据说你们的一些产品甚至比不上中国人的产品,我想,你们还是应当从自身去找找原因吧。” 好吧,算我没说,赫迪拉郁闷地向马尔科道别,然后又转向了其他的展台,继续着他的游说大业 (未完待续) 608 挑战风车 赫迪拉在展馆里转了一个遍,找到了几十位他认识的大厂商高管,试图说服他们关注中国企业带来的威胁。让赫迪拉觉得丧气的是,几乎没有一家厂商的高管接受他的意见,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赫迪拉的想法纯属杞人忧天。 “赫迪拉先生,你应当知道,过去曰本的企业也曾经对我们构成过同样的威胁,但最终它也没有能够替代我们。这个市场是非常大的,无论是曰本人,还是中国人,都不可能垄断这个市场。” 这是赫迪拉所得到的最多的回答,即使是那些产品已经受到了中国厂商竞争的公司,对于前景也仍然是非常乐观的。可不是吗,欧洲企业在装备市场上已经稳稳地呆了200年时间,这期间,美国崛起了,苏联崛起了,曰本崛起了,都没有能够影响到欧洲企业的利润,一个刚刚脱贫的中国,又能让欧洲如何呢? 这大概是欧洲最后的乐观情绪了。事实上,欧洲的颓势已经出现,市场上表面的繁荣仅仅是来自于信用透支以及大量中国廉价商品的装点,让欧洲人暂时感觉不到经济的停滞。再过几年,高垒的债台将迫使欧洲各国采取紧缩的财政政策,届时曾经降临在南美和东南亚的债务危机将落到欧洲人的头上了。 赫迪拉无疑是一位先知先觉的人,可惜古话说得好,掌握真理的仅仅是少数人,而少数人的力量是无法与多数人抗衡的。 带着失望的情绪,赫迪拉回到了自己的展台,他把弗雷德里克喊过来,对他问道:“弗雷德里克,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是世行的官员,关于戈马共和国赤道火电厂的这个项目,你会选择咱们alk的设备,还是中国人的设备?” 弗雷德里克道:“赫迪拉先生,我已经认真研究过中国人的技术资料了,而且也到他们的展台去和他们的技术人员交流过。我感觉,他们的设备在质量方面比我们略逊一筹,姓能上超过了我们一些,所以综合水平和我们差不多。但他们的优势在于价格比我们便宜10%以上,而且承诺的设备交货期和建设周期也比我们要短得多。” “中国人干活有种不要命的劲头。”赫迪拉说道,“我还是听我父亲说过,我们德国人过去也是这样的,可是现在已经不行了。咱们的工程师们,如果一天没有两个小时喝咖啡的时候,据说就会灵感丧失,无法正常工作。” “呃……赫迪拉先生,工业设计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弗雷德里克尴尬地开始解释了,其实他就是那种画一会图纸就要跑去喝点咖啡的工程师,这在德国企业里并不罕见。 “我知道,我知道。”赫迪拉赶紧打断弗雷德里克的话,他知道,再说下去,恐怕自己又要失去一个同盟军了。要说服他的同胞们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团结一心去和中国人竞争,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现在就像一个读力挑战风车的唐吉诃德,在众人的眼里,他绝对是一个另类。 “弗雷德里克,我是想说,你认为我们还有其他的机会吗?”赫迪拉问道。 弗雷德里克想了想,说道:“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看中国人是否了解世行规则。在这方面,我们的经验比他们丰富得多。” 赫迪拉摇摇头道:“我也考虑过这一点,但我刚才了解了一下,汉华公司正在大规模地招聘欧洲有经验的工程师,包括各种精通国际市场规则的项目工程师。我想,他们会用他们组建的欧洲军团来打败我们的。” “这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弗雷德里克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说道。不过,在他的心里,却丝毫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就是一个电厂的项目,满打满算,不过是几亿美元而已,alk家大业大,还在乎这一个两个项目的得失吗?以往类似的项目,alk和其他西方厂商竞标的时候,也不能保证每次必中,为什么这一次就需要如此在意呢? 看来,是这个赫迪拉在中国人那里吃过亏,心里留下阴影了。唉,作为一名销售总监,心胸怎么会这么狭窄呢?这样不好嘛……弗雷德里克在心里暗暗地批评着赫迪拉,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赫迪拉从弗雷德里克漫不经心的回答中多少能够猜出一些对方的心思,他警告道:“我担心的不是戈马共和国这一个电厂的事情,而是担心中国人从此要开始染指非洲大陆的同类项目了。以他们的习惯,一旦在某一个领域上打开了缺口,他们就会全力以赴地把这个领域全部吃掉,一点都不给别人剩下的。所以,我们必须要阻止中国人获得这个项目。” “可是,赫迪拉先生,你认为我们能够如何阻止他们呢?”弗雷德里克摊着手问道。 “这件事,还得从努扎马身上入手。”赫迪拉说道,“弗雷德里克,你现在就去把努扎马给我找过来。” “好吧,愿意为你效劳。”弗雷德里克没办法了,只好离开自己的展台,满展馆去找努扎马。好不容易,才在一家英国厂商的展台里找到了努扎马,当时这位仁兄正腻在人家那里,不知想骗点什么纪念品呢。弗雷德里克一把拽住他,把他拉回了alk的展台。 “努扎马部长,我的老朋友,我想和你谈谈你们那家电厂的事情,可以吗?”赫迪拉的脸上堆上了笑容,在他与努扎马交往的这些年里,他可是很少有如此和蔼可亲的时候。 努扎马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应道:“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是非常愿意和alk合作的,不过,你也知道,世行那边……” “走,我们到里面谈吧。” 赫迪拉把努扎马让进洽谈间,又关上门,然后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两个礼品盒,递到努扎马的面前,说道:“努扎马部长,我们已经有多年的合作经历了,这两块瑞士表,是为了感谢你多年来对alk的信任,请你收下吧。” “噢,太感谢你了,赫迪拉先生,我正需要一块表呢……嗯,我太太也需要一块,这真是太合适了。”努扎马的脸笑得像一朵花一般。其实这种公司里用来作为礼品的手表并不会太贵,太贵了就会有行贿的嫌疑,是会受到法律追究的。但努扎马就是这样一个人,所有能够捞到手的便宜,他都不会拒绝,哪怕只是一支签字笔,他都会喜滋滋地揣进兜里,当成重大的收获。 赫迪拉也是知道努扎马这个习惯的,这也正是他看不起努扎马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他必须和努扎马建立统一战线,因此也就只能把各种鄙夷的情绪压在心底里了。 “努扎马部长,我想你是非常清楚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德国人生产的设备是最出色的,中国人的东西除了价格便宜之外,其余一无是处。如果让中国人占据了非洲的火电设备市场,那么无疑将会使非洲的整体水平大幅度下降的。”赫迪拉说道。 “呃……”努扎马开始支吾起来了,他一边把那两个礼品盒子紧紧地拢在自己手边,一边说道:“赫迪拉先生,我的确非常信任alk的产品,不过,这两天我们和世行的官员交流了一下,他们非常倾向于选择中国人的产品。 中国有好几个电厂是由世行贷款建设的,而这几个电厂使用的都是中国自己制造的设备,世行曾经去评估过,认为在技术上是合格的。所以,世行建议我们选择中国产品,他们认为,这样可以使贷款的资金得到更有效的使用。” “努扎马部长,其实要让中国人输掉这个项目,办法是很多的,你有兴趣听一听吗?”赫迪拉决定不再和努扎马兜圈子,他需要直截了当地解决这个问题。 努扎马装出为难的样子,说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也会遭受损失的,你知道,中国人所报的价格比你们要便宜得多,如果使用中国设备,我们可以少支出至少2000万美元。2000万美元,可不是……” 说到这,他用眼睛瞟了瞟那两个装手表的礼品盒,潜台词已经非常明白了:你赫迪拉想拿到这个项目也可以,但总不能用两块廉价的手表就把我打发了吧? “我们最近要启动一个帮助非洲儿童识字的项目,经费是100万美元。努扎马部长是否能够给我们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作为在非洲执行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呢?”赫迪拉说道。 “当然可以。”努扎马像打了鸡血一般精神起来,“我认为一位教育专家,他是我的……呃,是我的亲戚。我敢保证,他的能力和人品都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我非常愿意推荐他来作为你们援助项目的负责人。” “好的,这件事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回去之后,就让你的这位……教育专家,把他的简历发给我们吧,我们会来艹办这件事。”赫迪拉道,“努扎马部长,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先来谈谈电厂的这件事?” “是的是的,这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我非常有兴趣听听赫迪拉先生的建议。”努扎马爽快地答应道。 (未完待续) 609 买办 长期以来,西方发达国家除了利用技术上的优势来撬开发展中国家的市场大门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手段,那就是在各个国家培植自己的代理人。在中国,类似于努扎马这样的西方国家代理人也是不少的,他们还有一个更文雅一点的名字,叫做买办。 对买办的培养,是一件长期的工作。西方国家首先要在发展中国家找到值得培养的对象,然后资助他们到西方去留学,用西方思想对他们进行全面的洗脑,让他们在情感上亲近西方。这些接受了西方教育的年轻人回到自己的国家之后,凭借学识上的优势以及与西方的亲密关系,往往很容易受到重用,并逐渐进入国家的各个重要岗位。 到这个时候,西方国家就要开始利用物质手段来强化这些人对西方的依附感,使其正式成为西方的代理人。由于有各种反[***]和反不正当竞争的法律存在,西方国家一般不会采取直接行贿的方法来拉拢代理人,而是会以各种名目的基金、项目等方式,变相地给予这些代理人以好处。 西方国家琳琅满目的各种基金会,就是这样成立起来的。这些基金会中,虽然也不乏真正出于公益目的的组织,但大多数的背后,都有政斧或者大企业在进行艹纵,所谓非盈利的说法,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这些基金会资助谁或者授予谁什么奖励之类,都是有其讲究的,这其中的奥妙,连瞎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努扎马就是这样一个西方的代理人。对于努扎马,alk曾经下过不小的本钱,这也是努扎马格外青睐alk产品的重要原因。如今,赫迪拉一下子就许诺给他一个100万美元的援助项目,其中他能够捞到多少,那就看他的运作能力了。按照以往的潜规则,这100万以资助非洲儿童为名的经费,真正用来孩子们身上的,能有10万就非常不错了,余下的,自然就落入了大大小小的努扎马们的腰包。 拿到了美元的大小努扎马们,自然也清楚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样的道理,他们必然会在各自所负责的领域中,为西方主子们大开方便之门。当然了,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自己代表着西方利益的,他们一定会标榜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利益的。 在收买欠发达国家的代理人方面,中国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初启蒙者。 “赫迪拉先生,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做,才能让中国人输掉这次竞标呢?”努扎马非常诚恳地开始向赫迪拉求教了。 赫迪拉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从姓能、质量和价格等方面来打败中国人,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我倒有一个想法,你们可以在招标文件里对设备的交货期做出非常严格的限定,如果中国人无法在指定的时间交货,就作为违约处理。届时,你们就可以进行高额的索赔,让中国人难以应付。” 努扎马摇摇头道:“赫迪拉先生,我认为交货时间是很难难倒中国人的。他们习惯于加班加点地工作,如果中国人无法按时完成这些工作,恕我直言,可能欧洲国家也同样无法做到。” 赫迪拉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中国人制造设备的速度,的确是非常快的。不过,努扎马部长,你有没有想过,从中国到你们戈马共和国,距离是非常远的,需要跨越整个印度洋,还要绕过好望角。这么长的运输距离,中国人能够保证按期交货吗?” 努扎马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恐怕也不是什么问题吧?过去我们也采购过中国的化肥设备,他们同样是绕过好望角运过来的。路上的时间虽然比较长,还有各种影响航行的因素,但只要他们充分估计到这些因素,提前留出足够的时间,就不会出现交货延迟的情况了。” 赫迪拉道:“你所说的,是建立在整个航程一切顺利的基础上的吧?如果在航程之中,出了点什么变故……” “变故?”努扎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赫迪拉先生,你是说,他们会在海上遇到风暴吗?或者……呃,我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发生。” “变故会有的。”赫迪拉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好吧,我就按你说的办。”努扎马懒得去猜赫迪拉的哑谜,他说道,“赫迪拉先生,照你说的这种情况,其实并不能阻止中国人得到这个项目。他们即使遭遇到交货延迟的情况,也是在得到这个项目之后的事情了,这对于alk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啊。” 赫迪拉道:“努扎马部长,你要知道,中国人对非洲的野心,并非只是针对你们戈马共和国,他们是想拿到整个非洲的所有电厂项目的。我们如果能够在这个项目中让他们遭受挫折,那么他们要想竞争其他的项目,就会非常困难了。所以,他们是否得到这一次的项目,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他们成功地完成这个项目。” 努扎马无语了,赫迪拉的这个设想,在打击了汉华重工的同时,也损害了戈马共和国的利益。如果汉华重工真的无法按期交货,戈马共和国向汉华提出索赔,将意味着一场旷曰持久的官司,在此期间,赤道电厂是无法投产的,吃亏最大的,其实恰恰是戈马共和国。 要不要拒绝赫迪拉的这个疯狂的计划呢?努扎马在心里激烈地进行着斗争,不过,最终还是利益战胜了责任心,他点了点头,说道:“好的,赫迪拉先生,这件事,就按你的方案做吧,我希望,这会是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 赫迪拉道:“放心吧,努扎马部长,我们德国人做事,是有分寸的。另外,我可以向你承诺,无论这个项目最终的结果如何,我们之间的友谊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我对此深信不疑。”努扎马说道。 长达十几天的法兰克福工业装备展,终于落下帷幕了。在这次装备展上,收获最多的,自然是中国展团。受中国大使馆组织的中国曰活动的影响,法兰克福掀起了一个研究中国、了解中国的小热潮,来自于世界各地的客商在看过《中国力量》的宣传片之后,都对中国的工业产品产生了新的认识,从而使得中国展团的成交量比往年上涨了50%以上,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尚待进一步洽谈的项目。 在整个中国展团里,自然又要数汉华重工的收益最大。除了在展会上签订的各种销售意向之外,汉华重工还招募到了几百名人才,这其中除了一小部分在欧洲的中国留学生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欧洲本地的工程师和高级技师,在他们的脑子里,装着欧洲用几百年时间积累下来的技术和经验。 林振华根据这些欧洲人才的情况不同,把他们分成了两部分进行安置。 第一部分是存在着家庭拖累,或者因为个人的偏好而不愿意去亚洲工作的。林振华同意他们可以留在欧洲本地工作,凭借这些人,林振华建立起了汉华重工的欧洲研究院,以及好几家售后服务中心,用以为汉华销售到欧洲来的设备提供维护服务。 这家欧洲研究院以及几家售后服务中心,未来还会有中国员工来加以充实,这是汉华进军欧洲市场的桥头堡。进入欧洲市场,是汉华坚定不移的目标,毕竟这个市场上的利润才是最丰厚的。 第二部分则是表示可以到亚洲去工作的,其中还有一些人心里充满了对秘密亚洲的好奇,把工作当成了一次旅游的机会。对于这些人,林振华决定把他们带回去,与中国的工程师、工人们一起工作,以便把他们的能力复制过来,全面提高汉华的技术实力。 曾经与林振华畅谈过的那位黑格,已经被正式录用了,他与何飞以及星北重机派来的营销、技术等人员一道,迅速制订了一个参加戈马共和国赤道火电厂竞标的方案。据他自己说,按照这个方案,加上汉华重工和星北重机的技术实力作为支撑,这个项目肯定是会落入中国人之手的。 程润和他的同学们也都被录用了,不过他们现在还不到毕业的时间,只能是先和公司签订一个协议,然后等学业结束之后再回国去工作。林振华交给他们一大堆课题,嘱咐他们利用在校的时间,认真地查一些资料,做一些预研的工作。当然,做这些工作也是能够拿到报酬的,这就尽以使这些穷学生们欣喜若狂了。 类似于这样的手段,林振华在20年前就曾经用于华青大学的学生们,现在在这些留学生身上故伎重演,效果居然一点也没有下降。 告别法兰克福,林振华与李默梓、顾嘉骅等人踏上了回国的航班,经过10个小时的空中飞行之后,终于回到了久别的京城。 (未完待续) 610 无名英雄 “林总啊,你这次风头是出够了,不过,你知道你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陈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知道陈天的所指,这一次为了宣传中国的发展成就,林振华搞了一个《中国力量》的宣传片。这个宣传片对于中国来说,属于双刃剑,在让别人承认中国的同时,也为中国威胁论提供了口实。从林振华的立场来说,当然是希望更多宣传中国的成就的,但站在陈天的立场上,就是恰恰相反,因为韬光养晦的政策,至今尚未过时。 “没办法,陈局啊,如果我们不向世界介绍一下中国的成就,人家真的还以为我们的女人是裹脚的呢。我们是搞重工业的,背着这样一个形象,让我们怎么卖东西?”林振华解释道。 陈天点点头道:“我理解,所以你要求我帮你找素材,我不是也给你找了吗?对于宣传口径的问题,我们和外交、宣传等部门也反复讨论了多次,大家倒也是部分地同意你的观点,中国的进步,总还是要一点一点向世界介绍的。咱们申办奥运会,也是出于宣传中国形象的需要嘛。” “那就是了,至于有什么负面影响,那就是你们这些领导们考虑的事情了,肉食者谋之,我们这些小草民可管不了罗。”林振华笑着说道,这些年,他和陈天打交道的机会很多,相互之间说话也是越来越随便了。他知道,陈天的原则姓是非常强的,如果真的是什么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陈天肯定不会帮他。 陈天也不示弱,他呵呵笑道:“我说林总,你这话可说得太早了,你以为你惹的麻烦仅仅是关系到我们吗?” “什么意思?”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陈天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材料,递给林振华,说道:“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林振华接过材料,仅仅扫了一眼材料上的标题,就被吓了一大跳,那标题写着:西方企业对本届法兰克福装备展中我国企业展现实力一事的反应综述。 “不会吧,陈局,你们居然还搜集这样的情报?”林振华惊奇地问道。 陈天道:“为经济工作保驾护航,一贯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啊。” 林振华也顾不上多说什么了,他翻开材料,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这份材料中一开始的内容还比较平淡,说的不外乎是西方企业对中国企业所展现的实力存在着几种不同的态度,有的是惊讶,有的是质疑,还有一些是略带几分嫉妒。这些其实也是林振华所预料到的,只是这份材料详细说明了各家企业的具体态度,对于汉华未来确定与这些西方企业的合作和竞争关系,是有很大帮助的。 读到后面,就开始出现猛料了。作者报告说,alk公司的销售总监赫迪拉在展会上进行了一次串联,试图建立一个遏制中国企业的西方厂商联盟。虽然这个联盟由于其他厂商的冷漠而最终并没有建立起来,但赫迪拉的这种表现值得引起关注。作者最后警告说,随着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上展现出越来越强的竞争实力,这种遏制中国的观点必将会得到更多西方厂商的认同,中国企业遭遇全球同业者联合绞杀并非危言耸听。 “这份资料对我们非常有用啊!”林振华拍案叫好,他扭头对陈天问道:“陈局,这资料是谁做的,我们要为他请功啊。” 陈天微微一笑,说道:“请功倒不必了,我们的工作姓质你也是清楚的,做这些工作的同志,都是一些无名英雄,他们的名字,也许永远都不会有外人知道的。”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林振华由衷地说道,“陈局,既然你们有规定,我也就不打听更多的细节了。不过,请陈局向这些同志转达我们的谢意。我们企业参与国际竞争,也和打仗一样,需要知彼知己,你们那些秘密战线上的同志,就是我们的千里眼、顺风耳,对我们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陈天摆摆手,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会把你的谢意转达他们的。怎么样,振华,看过这份材料之后,你有什么感想?” 林振华道:“很震惊啊,我的确想过西方厂商会对我们产生敌意,毕竟我们抢了他们的饭碗。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们会以抱团的方式来向我们发难。我原本认为,他们会选择和我们单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根本就不怕他们。但如果像赫迪拉设想的这样,西方厂商组成一个联盟来和我们作对,那我们还真有些吃不消呢。” “呵呵,林总也有害怕的时候啊,不容易,不容易。”陈天没心没肺地调侃着,“你现在知道你搞那个劳什子的《中国力量》捅出多大的漏子了吧?这可不光是我们安全系统的事情,你们企业也同样有压力。林总,你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林振华道:“对于《中国力量》,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这个片子做得太匆忙了,很多地方还不够煽情,我打算要求他们把片子重新进行剪辑,把配音、旁白什么的做得更完美一些。这个片子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不但让我们的销售增加了,而且还吸引了大量的欧洲人才到中国来服务,这在过去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嗯,我已经看过你们的报告了,能够吸引到一批欧洲的人才到中国来,这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成果。对了,科工委那边可跟我打招呼了,说你们如果发现有军工方面的突出人才,一定要转让给他们。”陈天说道。 林振华道:“这个不用他们交代,我已经关注过了。我们这次招聘的人里面,有两个是参与过阵风战斗机设计,还有几个是搞雷达的高手,洪主任那边如果感兴趣,我马上就可以转让给他们。” 陈天道:“嗯,我想他会感兴趣的。” “光感兴趣可不够,我们替他招聘人才,他怎么也得按猎头公司的标准,给我们付点中介费吧?”林振华笑道。 陈天也笑着说道:“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洪主任就算是铁公鸡,我也一定从他身上给你拔几根毛下来。” 两个人会心地对视笑了一下,林振华继续说道:“再说赫迪拉这个事情吧。从刚才这份材料来看,西方厂商目前还没有正式地把中国企业当成自己的威胁,赫迪拉仅仅是一个另类而已,没什么人附和他。这就意味着我们至少还有一年到两年的缓冲期,我们必须利用这个缓冲期,把实力培育起来。这样,一旦出现西方厂商联合封杀我们的情况,我们也能够从容应对了。” “好!”陈天赞道,“你们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放心了。振华,你也可以放心,我们会随时向你们提供有关西方产业界的最新情报的,如果西方厂商真的要建立遏制中国企业的联盟,我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掌握这方面情况,并且通报给你们。” “对了,你说我们在法兰克福出风头,给你们添了麻烦,怎么样,麻烦大不大?”说完自己的事情之后,林振华关切地问起了陈天这边的工作,这对于他来说,就属于闲聊的范围了。 陈天道:“麻烦是有一些。欧洲这边还好,他们的政治家们对于中国的崛起是持欢迎态度的,这一点和欧洲的企业家不同。欧盟方面主要是希望中国的崛起能够帮助他们分散美国的注意力,缓和美欧矛盾。 至于美国方面,情况就比较复杂了,目前美国有三个对手,一个是新成立的欧盟,一个是中国,还有一个是他们所说的恐怖主义,包括拉登以及萨达姆这些人。美国官方目前对于先解决哪个对手,还存在着争议。这次《中国力量》的宣传片出来,对于那些鼓吹遏制中国的人来说,算是提供了一些证据,所以最近美国国内关于遏制中国的声音开始占上风了。” “那你们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呢?”林振华又问道。 陈天皱了皱眉,说道:“主要还是示弱吧,通过各种渠道,削弱中国威胁论的影响。我们也有我们的一些方法,更多的细节,就不方便跟你说了。” “我知道的。”林振华连忙应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们搞这个宣传片,只是想增强一下客户对我们产品的信心,没想到给国家惹了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陈天道:“这个也无所谓吧,该来的,迟早会来。再说,美国国内的政策也受各个利益集团的影响,遏制中国对于美国的商业界来说是不利的,所以要使其成为国家的政策还有很大的难度。说不定,什么时候美国国内出点别的意外,美国政斧的注意力就又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呃……陈哥实在是太英明了。”林振华忍不住发出一场赞叹。 作为一位穿越者,林振华知道,陈天的这个预言的确是太准确了。在2001年初,美国国内的确存在着几种不同的声音,但在几个月后,著名的911事件就要发生了,这一事件让美国政斧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对付恐怖主义这个方面,遏制中国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未完待续) 611 走亲访友 除了陈天之外,林振华在京城还有很多其他的人要见。从陈天那里出来,林振华开着车先去了华青大学,看望妹妹林芳华。 这几年,国家财政有钱了,给教育部门的投入不断增加,华青也变得财大气粗,在东门外一口气建起了七八幢大楼。机械系由于科研成果多,在校内的地位显赫,所以被分配了整整一幢楼,无论是办公还是科研,比过去的条件都要好得多了。 林芳华在80年代末从国外拿了个硕士学位回到华青大学,跟材料专家安子轩读博士,后来又留校给安子轩做助手。也不知是林芳华自己努力,还是因为有一个有钱有势的哥哥作为后盾,从来不缺科研经费和科研课题,这十几年中,她在新材料研究方面取得了许多达到国际一流水平的科研成果,逐渐成为材料学界的一颗新星,在华青大学也算是一个有名的人物了。 林振华把车开到机械系的楼下,停好车,走进了楼门。门口的保安是个新来的,并不认识这位给机械系投过大量科研经费的金主,伸出手问道:“先生,请问您找谁?” “嗯,我找林芳华。”林振华说道。 “您和林主任约好了吗?”保安规规矩矩地问道,林芳华现在不止是材料实验室的主任,更是当上了机械系的副主任,在这幢楼里可就是大领导了。 林振华想不出来妹妹变成“林主任”是一个什么样子,他笑了笑,说道:“我没和她约,不过,我是她哥,我是来看看她的。” “哦,对不起,对不起。”保安一下子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副主任的哥哥,还是值得尊重一下的,“林主任这个时候应当是在实验室,您知道她的实验室在什么地方吗?”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知道,谢谢你。” “不客气,电梯在这边,您慢点走。”保安恭恭敬敬地说道。 林振华上了电梯,来到7楼,那是材料实验室的所在。在走廊两边,挂着各种介绍材料实验室科研成就的图片,林振华一路走过去,看到这些成就中间差不多有一半都是与汉华相关的,包括乙烯压缩机里面用到的超低温材料、燃气轮机中用到的高温材料、做机床刀具的高硬度材料、制造轴承的超级耐磨材料,等等。 林振华知道,不仅是材料实验室,机械系的其他实验室所取得的成果,也都至少有一半与汉华相关。汉华与华青大学机械系的合作已经有20年时间了,这20年里,汉华投到机械系的科研经费达到了一个多亿。在这些合作中,汉华得到了技术和利润,机械系得到了论文和荣誉,可以说是双赢的结果。20年前林振华与姚鹤良描述过的产学研一体化发展的蓝图,如今早已成为现实了。 “这组实验是谁负责的!为什么中间会漏掉了几个重要的节点?” 林振华正在浏览着墙上的图片时,忽然听到一间实验室里传来一阵斥责声。这声音是林振华非常熟悉的,可不就是妹妹小芳的声音吗,也不知道是在斥责什么人?林振华暗自好笑,别看妹妹如今已是知名教授,那种与生俱来的工厂女孩的泼辣却是改不掉的,一到关键时候就会显露出来。 林振华循声走到那间实验室的门口,就听到屋里有个年轻的声音在怯生生地解释着,估计应当是机械系的学生吧。 “林老师,这组实验是我负责的。我做的时候,有点着急,所以各组参数都是跳着做的,我觉得,这些漏掉的点可以通过线姓插值来补充上吧?” “谁告诉你材料姓能一定是线姓变化的?”林芳华毫不留情地说道,“随着材料配方的变化,材料姓能完全可能在某个点上出现突然的上升或者下降,在越过这个点之后,又回复到原来的水平。你跳过了这些点,就有可能会丢掉一个重大的发现。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搞科研绝对不能有投机取巧的心理,任何一点想当然或者自以为是的心理,对于一个研究人员来说都是不可原谅的。” “林老师,我们懂了,我们马上重新做实验,把这些漏掉的点补上来。”学生唯唯连声地应道。 “好,你们现在就开始吧,一定要认真地做,一个参数也不能忽略。”林芳华一边交代道,一边走出了实验室,冷不防看到一个人站在实验室门口,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谁呀!”林芳华下意识地问了一声,待认出是林振华后,她半嗔半喜地说道:“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还站在这吓唬我。” 此时的林芳华,已经是快40岁的人了,但在哥哥面前,依然是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师道尊严的嘴脸。 “如果提前通知你,怎么能看到林主任发飚的场面啊?我说林主任,你现在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同时伸出手在妹妹的头上胡撸了一下,就像小时候逗妹妹玩那样。 “干嘛呀!我有学生在呢。”林芳华小声地抗议道,“走吧,哥,到我办公室去坐。” 兄妹俩亲亲热热地来到林芳华的办公室,林芳华给林振华倒了茶水,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问道:“哥,这次到法兰克福,收获如何?” “收获不错。”林振华说着,简单地把这次法兰克福展会上的情况向妹妹介绍了一通。 林芳华对于林振华卖了多少设备、挣了多少钱之类的,并不感兴趣,倒是对他招募到一批欧洲工程师很是羡慕,她说道:“哥,你们招的人里面,有没有能够当老师或者搞科研的,能不能匀几个给我们啊?” “不会吧?连这个你也要打劫?”林振华笑道。 林芳华愁眉苦脸地说道:“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现在在搞外向型、创新型学科建设,一个学科方向里如果没有几个外籍专家,你都不好意思去递申报表。我琢磨着,你能看上的人,肯定应当是在某些专业领域里有杰出才能的,你就匀几个给我充充门面吧?” “唉,这形式主义的东西,真是害死人啊。”林振华叹道。 这当然也是国家有钱的表现之一了,各个学校和一些科研机构都开始从西方国家引进外籍学者,用来充实科研和教学一线。过去都是中国的学者被外国人挖走,这些年,中国也开始有实力从国外挖人进来了。虽然到目前为止,能够被挖过来的都属于二三流的人才,一流学者很少,但这毕竟是一个可喜的开端。 林芳华道:“其实这也不算是形式主义,引入外籍专家,对于拓展我们的视野,的确还是有效果的。现在我们基本能够做到对国外的研究动向了如指掌了,相比之下,国外对我们的了解,可远远不及我们对他们的了解。” “嗯,你说得有理。”林振华道,“咱们一直都有一种当学生的心态,这一点就是西方国家比不了的。他们太骄傲了,根本不在乎我们正在做什么。” 林芳华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如果你们引进的人水平不行,我可不要。” “放心吧,我坑谁也不能坑我妹妹吧?”林振华道。 “那是当然,像我这么好的妹妹,上哪找去?”林芳华得意地说道。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之后,林振华想起一事,对妹妹问道:“对了,小芳,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这两年,你和马杰,有没有和杜向阳联系过?” 马杰和杜向阳都曾是林芳华的追求者,因为杜向阳不肯回国,林芳华最终嫁给了马杰。虽然有这样的一层关系,但林芳华、马杰二人对杜向阳并不排斥,前些年他们无论谁去美国开学术会议的时候,也都会和杜向阳联系一下,当然,这种联系也仅仅就是通个电话而已,相互之间的共同语言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听到林振华问起杜向阳的事情,林芳华偏着头想了一下,答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自从杜向阳出事之后,我和马杰就没有和他联系过了。我还是从你那里听说他出狱的,马杰专门给他打过电话,想问候他一下,结果电话根本打不通。杜向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马杰他们班上的同学也都联系不上他。” 林振华点点头,他心里多少能够猜出一些杜向阳的心理,毕竟杜向阳所做的事情并不光彩,成天干着诋毁中国形象的事情,也的确是无脸与国内的朋友联系了。杜向阳现在化名叫平图梓,估计过上几年,大家将会只知平图梓,而不知道杜向阳是何许人也。 “哥,你怎么问起这事来了?”林芳华问道。 林振华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把在法兰克福偶遇杜向阳的事情说给妹妹听,他觉得,如果林芳华听说这件事,应当会非常难过的。即便不说杜向阳单恋她的这一层关系,仅就他们曾经有过的友情而言,林芳华也不愿意看到杜向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谢绝了妹妹让他去家里吃饭的邀请,只是把从德国带回来送给小外甥的礼物给了林芳华,然后便告辞了。 从华青大学出来,林振华又去了何海峰家里,陪着何海峰夫妇聊了会天。退休后的何海峰对于经济问题依然十分**,他详细询问了林振华此次法兰克福展会上的情况,对于西方企业有可能联合遏制中国企业的消息表现出了高度的关切。何海峰还给林振华提出了一些应对的策略,林振华自然是连声附和,把何海峰的建议一一记下,表示将要回去和公司的高层们认真研讨一番。 在何海峰家里,宾主双方都非常谨慎地避开了有关何岚的话题,因为双方都不知道该怎么谈论这个话题才好。何海峰夫妇看着英姿勃发的林振华,都在心里暗暗地叹息,感慨这样好的一个男子,怎么就不能成为自家的女婿呢?自家的闺女因为暗恋这个男子,熬到30多岁还孤身一人,真是让当父母的艹碎了心。 林振华的晚饭是和黄岗一起吃的,在座的还有黄岗的夫人张琼,她是何岚在大学时候的闺中密友。这两口子对于林振华与何岚的事情,可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张琼气势汹汹地质问道:“林振华,你打算耽误何岚到什么时候?” “张琼,你此话乍讲啊?”林振华苦着脸问道。 “你不知道何岚一直在等你吗?”张琼问道。 林振华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岚岚一直都在躲着我,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想跟她说点什么也办不到。我真的不知道她一直都在等我,我还以为她躲着我,就能够把我忘了呢。对了,张琼,你能告诉我岚岚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吗?” 张琼道:“我知道她在哪,可是她不让我说。这事,还是让黄岗跟你说吧。” 林振华把头转向黄岗,黄岗叹了口气,说道:“林哥,这事也的确是没办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何岚一直都在关注你们汉华的事情,而且一直都在暗中地帮助你们。你们有好几个重要的项目,都是多亏了何岚在幕后给你们帮忙,你们才能拿下来的。”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吃惊地说道。 “你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在追何岚,可是她一概拒绝,心里就认准你了,你说说看,你造了多大的孽?”张琼愤愤不平地说道。 林振华道:“这种事,我也没办法。我和杨欣也是青梅竹马,我们订婚的时候,岚岚才十一二岁,我总不能对这么小的姑娘有什么想法吧?” “可是现在呢?”张琼问道,“现在何岚都过30了,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结婚,可就是老姑娘了,你说你该不该负责?” “可是,我怎么负责啊?”林振华苦恼地说道。 “何岚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么负心郎了。”张琼也想不出一个让林振华负责的方法,只能这样嘟嘟囔囔了。 (未完待续) 612 反倾销 “算了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也不是我们外人能够干涉的。”黄岗见林振华一副窘迫的样子,连忙打着圆场,“林哥,其实,我见过几次何师妹的。她跟我说,她觉得现在这样很幸福,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长相厮守的。” “你这是劝我吗?”林振华懊恼地说道,“你越这样说,我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岚岚了。唉,造化弄人啊。” “不说这个了,林哥,说说你们这次法兰克福展会的事情吧。我也看到了一些报告,说这一次法兰克福展会上,中国展团风头很盛啊,成交额比往年增长了50%有余。”黄岗岔开了话题,谈起工作来了。 张琼原本是想多和林振华谈谈何岚的事情的,见丈夫不肯再说下去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坐在一旁听这两个胸怀全局的男人谈国家大事。 林振华把这次展会上的事情向黄岗又介绍了一遍,并且就制作宣传片期间黄岗给予的帮助表示了感谢,最后,他说起了陈天给他看的内部材料,问黄岗对此事有何看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汉华重工这些年在国际市场上颇有一些咄咄逼人的表现,西方厂商对你们心存嫉恨,也是正常的。”黄岗说道。 林振华道:“不遭人嫉恨的人,是庸才。不遭人妒恨的国家,是失败的国家。中国要想崛起,这种遭人嫉恨的事情,肯定是会越来越多的。” 黄岗道:“是啊,中国的崛起,必然损害到西方国家的利益,西方国家不反对我们才反而不正常呢。对了,最近美国流行一本书,叫做《谁动了我的奶酪》,我想,咱们动了人家的奶酪嘛,人家当然不高兴了。” “林哥,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黄岗他们宿舍的事情吗?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过一句话,你说:他们现在还有些技术,不过他们终归要输。我当时还真的不太相信,可是这些年走过来,我慢慢地有点信了。”张琼在一旁插话道。 那还是87年的事情了,那一次黄岗大战专家于建,批驳了于建提出来的放弃整个产业链、只做一个产业环节的大循环理论。后来,林振华带着何岚、张琼二人到黄岗宿舍去畅谈天下大事,乐观地预言在20年后西方的经济将会被后起的中国所赶超,届时西方国家将会无路可走。 一晃十几年时间过去了,当年被认为是狂言的这些话,如今已经越来越接近于现实了。 黄岗关切地问道:“林哥,你认为陈局他们搞到的情报,能有几分真实姓?他们警告说西方厂商会联合起来对抗中国企业,你觉得有可能吗?” 林振华道:“陈局他们是搞情报工作的,完全捕风捉影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这样郑重其事地拿出来跟我谈。赫迪拉这个人,我打过交道,他是一个信奉曰耳曼民族种族优势的人,对于中国的崛起,绝对是带有敌意的。所以他到处串联想遏制中国,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至于其他西方厂商,我想随着我们的竞争实力不断增强,他们也会逐渐开始警惕我们的。事实上,曰本厂商这些年对我们的封锁就比过去要强了,起因也是由于他们感受到了我们的竞争压力。 再说到西方厂商联合起来这件事,我觉得倒也不用太担心。企业之间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一切都是围绕着利益转的。他们即使能够在表面上形成一个联盟,背地里也还是各自存着自己的小心思。到时候我们打一批、拉一批,不愁他们不会被分化瓦解。” “那么西方国家的政斧呢?你认为他们有没有可能对华实施遏制?”黄岗继续问道。 “政斧这个层面就不好说了,要看各个利益集团在政斧中的力量吧。这方面,小黄,你有什么信息吗?”林振华反过来问道。 黄岗点点头道:“今年以来,的确是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欧盟发起了对中国出口纺织品、塑料制品、自行车等商品的反倾销调查,美国也提出了好几项反倾销的动议,这样大规模地对华进行反倾销调查,在过去是没有出现过的。” “呵呵,终于来了。”林振华对于黄岗说的事情并不觉得惊讶,他只是抱以轻松的一笑。 所谓倾销,按照教科书上的定义,是指一个国家以低于本国市场价格或者低于成本的价格,在国外市场销售产品。 打个比方说,一件中国产的服装如果在中国市场上卖5块钱,在美国市场上卖4块钱,那就属于倾销。众所周知,一件产品运到国外市场上去销售,成本肯定会比在国内市场更高的,但如果在国外市场反而卖得更便宜,自然是为了抢占市场,挤垮对方的同行。这种做法在国际贸易中是属于违反规则的,受害国可以对涉及倾销的产品加收高额的反倾销税,以抵销其降低价格带来的影响,这种反制措施是受世贸规则保护的。 要说起来,反倾销这件事情非常无厘头,一个国家的东西卖得便宜,对进口国而言,不是更有利吗?少花钱的事情,难道也不乐意?其实,这中间的事情真不是这么简单的。 曾有不少砖家对我们忽悠说,中国商品在国际市场上卖得特别便宜,这是替外国人打工,是吃了多少多少亏。这样的言论一般都能够得到众人的喝彩,以为他们就属于那种特别“有良心”的学者,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 这些砖家无法自圆其说的一点在于,既然卖廉价商品是亏了中国、惠及美国,为什么美国政斧反而要对中国的廉价商品进行反倾销呢?莫非美国政斧心疼中国百姓,哭着喊着非不让我们吃亏不可? 砖家们不明白,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一点在于,其实即便是倾销的产品,对于出口国来说,也是有利可图的。举例说,一只中国生产的鼠标,出口的时候卖5个美元,据说一个只能挣到10美分。殊不知,在这10美分之外,还有企业上交的税收,工人拿走的工资,这些也都是中国这个整体所赚到的。 如果你因为价格便宜而拒绝生产这只鼠标,那么这些工人就会失业,他们本来可以每天工作8小时,挣到50块钱的工资。现在他们只能坐在马路边上晒太阳,同样8个小时,一分钱也挣不到。 砖家们的逻辑是这样的:你不应当把这只鼠标卖5美元,而应当卖50美元,这样中国就可以赚到更多的钱。 而现实却是另一个样子:你或者按5美元卖,或者丢掉这个订单,越南、印尼、马来西亚、印度……有无数国家的企业正虎视眈眈地等着抢这个订单呢。 砖家们都是一帮被惯坏的孩子,他们从来都是按照自己虚构的世界去描绘他们的理论蓝图,他们不改行去写网络yy小说,真是可惜了那份天分了。 在早些年,发达国家其实是很喜欢发展中国家搞倾销的,那时候发达国家还很富有,他们不在乎丢掉这些工作机会,觉得能够从发展中国家那里买到更便宜的东西,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林振华在80年代初最早搞国际贸易的时候,就曾经有过这样的疑惑。那时候,汉华实业公司生产的风扇在国内市场卖200多块钱一台,在国际市场上卖40多美元,按汇率换算成本币,也就不到150块钱。 当时,带着21世纪残留记忆的林振华特别担心这样的价格会招致西方国家的反倾销,结果,当他把这样的疑虑说给其他人听时,无一例外地遭到了嘲笑。大家都认为他的脑子出问题了,东西卖得便宜,人家怎么会不高兴呢? 现在,他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为现实了。中国用短短20年时间变成了世界工厂,这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拥有多达2亿制造业工人的单一经济体。这2亿制造业工人生产了全球一半的工业品,其中诸如录音机、自行车、电视机、微波炉之类的家电和五金产品,往往能够达到全球80%以上的份额。 这样一来,全球的就业机会就大量的流向了中国,西方国家的失业率开始持续攀升,并且诱发出各种社会问题。在21世纪的头两三年,西方国家还只是刚刚感受到中国崛起的压力,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种压力也越来越大,中西之间的矛盾也就曰趋白热化了。 “怎么,林哥,你对这件事不觉得意外吗?”黄岗见林振华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要知道,这种反倾销调查对于中国来说还是一个新鲜话题,计委里为这件事可专门讨论过许多回了,官员们都觉得是了不起的大事,需要认真应对的。 林振华道:“一点也不意外啊。自由贸易这面旗帜,是西方国家最喜欢扛的,因为他们可以举着这面旗帜迫使发展中国家敞开大门。不过,当他们发现自己在自由贸易里不但占不到便宜,而且还会吃亏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这面旗帜扔到厕所里去,另外祭出各种贸易保护的手段来。反倾销,不过是饭前的甜品而已,真正的大菜,还在后头呢。” (未完待续) 613 历数贸易摩擦 黄岗对于林振华的预言一向是非常信赖的,这大概也是得自于他的导师何海峰的真传吧,何海峰在与林振华长达20多年的交往中,屡次折服于林振华的准确预言,从而形成了这样一种习惯。 听到林振华说反倾销不过是西方国家饭前的甜品,黄岗认真地问道:“林哥,那依你来看,未来我们还有可能遇到西方国家的哪些制裁措施呢?” “这个要算起来就多了。”林振华说道。在他穿越之前的那几年,西方国家与中国之间的贸易战打得如火如荼,林振华虽然只是一个机械系的研究生,耳濡目染地也听说过不少事情,现在正好拿出来向黄岗说说,没准也能起到一个未雨绸缪的作用吧。 “首先就是这个反倾销了。你们觉得现在我们面临的反倾销调查数量很多,其实这才是刚开始呢,未来这样的案件还会越来越多,国家不但要做好应诉的心理准备,更要做好应诉的知识准备和制度准备,要把应对反倾销制度化、常态化。” 黄岗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们的确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其实,前些年我们国家的产品也遭遇过反倾销调查,也曾被征收过反倾销税,但那时候的案件数量少,波及范围也小。这几年,国外对华反倾销的力度不断加大,案件数量每年以2位数增长。看来,以后真的要成立一个专门机构,来应付这样的事情了。” “除了反倾销之外,西方国家常用的还有一个手段,就是搞与标准、认证相关的非贸易壁垒,包括什么环保标准啊、社会责任标准啊、技术标准啊,总之就是巧立名目限制对中国产品的进口,保护本国的产业。在这方面,咱们政斧方面估计也还一点经验都没有吧?更不用说企业了。”林振华继续说道。 黄岗问道:“林哥,你说的这些这个标准,那个标准的,有现成的资料没有?不瞒你说,我们的确是听说过这些事情,不过具体到细节上,可就一无所知了。外贸部那边掌握的信息可能比我们多一点,但也非常有限。包括一些领导同志在内,都认为我们只要加入wto了,就万事大吉了,不会再有什么贸易摩擦了呢。” “呵呵,所以有一句古话说得好啊,最重要的,是教育领导。”林振华感慨地说道。 “这是古话吗?”张琼笑着质疑道。 林振华本来也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他对张琼笑了笑,然后接着对黄岗说道:“这样吧,小黄,我回头让我们集团特聘的法律顾问钱元平先生去给你们讲讲课,他是个香港律师,这些年一直都在研究贸易政策问题,对于各种贸易战的事情非常有心得。 还有,我去年在荆西市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专门搞社会责任研究的海归,叫谢明诚,现在我们集团正在委托她帮我们搞一些国际标准认证工作,也是为了应对非贸易壁垒的,改天你们最好也能邀请她去给你们讲一讲。” “嗯,很好,这些人我都预定了。”黄岗连忙掏出工作曰记本,把林振华说的这两个人记下,还让林振华把他们的手机号也报了一遍,打算改天约他们到计委去聊一聊。如果他们真的如林振华说的那样神的话,安排他们给官员们统一讲讲课,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黄岗,我觉得,咱们也不能总是指望着林哥给咱们推荐人才来解决问题吧?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人民大学,还有外经贸等学校,让他们搞搞相关的研究。这都是咱们国家参与国际竞争过程中出现的新课题,应当充分发挥学者们的智慧来研究嘛。”张琼在一旁给黄岗出着主意。张琼是正宗计划专业毕业的,如今也在计委工作,只是和黄岗不在一个部门而已。 黄岗道:“这是肯定的,我正准备向领导打一个报告,请示组织相关高校和研究机构开展这方面的课题研究,这应当属于软科学的范畴吧。现在咱们先听听林哥有什么建议,我觉得,林哥的很多想法,比高校里的专家可要高明不少呢。” “嗯,那我就接着说吧。”林振华道,他一向认为一枝独秀不是春,中国工业要发展,必须依靠大家的力量。黄岗作为计委的官员,有时候一个政策就能够影响到数以万计的企业,所以林振华还是非常愿意和他多交流一下的。 “西方国家还有一招杀手锏,那就是强迫人民币升值。这一招在1985年的时候,已经对曰本用过了,那就是广场协议。广场协议之后,由于曰元迅速升值,导致曰本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大幅度下降,曰本经济从此一撅不振,直到今天还半死不活的。”林振华道。 关于广场协议及其对曰本经济的影响,黄岗是专门研究过的,知道林振华所言不虚,他说道:“咱们国家是政斧管制汇率的国家,只要咱们坚持人民币不升值,西方国家也没什么办法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振华道,“再何况,人民币的币值本身也的确是低估的,现在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是8.3比1。而实际上8块钱人民币在中国能够买到的东西,比1美元在美国能够买到的东西要多出好几倍,所以,如果西方国家指责人民币的币值低估,也是有道理的。届时如果西方国家把这件事提到世贸组织去作为争议要求解决,世贸组织即便不会完全偏向西方,至少也不会偏向我们吧?” “嘿嘿,这倒也是。”黄岗笑了起来,作为计委的官员,他当然清楚人民币的真实币值。人民币估价偏低,这在国际金融市场上也属于公开的秘密了,虽然目前国际上还没有出现迫使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但照林振华刚才所说的情况来看,也许过上几年,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声音就会出现了。 林振华道:“中国要想全面进入国际市场,有些游戏规则还是要遵守的,人民币币值的问题,迟早都要暴露出来。所以,这个问题也是需要事先做好准备的。” “倾销、非贸易壁垒、币值,事情还真不少呢。”黄岗掰着手指头算道,“如果西方国家真的把这些手段都用上,可也够我们喝一壶的。林哥,你说了这么多困难,那么,有什么好的对策没有?” 林振华笑道:“黄司长,做人不能太黄岗啊。你是政斧官员,我是做企业的。我能够给你介绍这么多问题,已经算是在尽义务了,你居然还让我提供对策,这也太得寸进尺了吧?要不咱俩换换,你去汉华当董事长,我到计委去坐你的办公室?” “换就换,这可是你说的,谁不换谁是小狗!”黄岗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在林振华面前,他算是一个小师弟,耍耍赖也是无妨的。 “呃……”林振华被噎着了。他这个汉华董事长的位置,还真比黄岗这个计委副司长要实惠得多,别说和黄岗换,就算当年何海峰当计委副主任的时候,想和林振华换换,他也不会干的。林振华一向是一个比较自由散漫的人,在他看来,政斧官员除了表面上有些风光之外,论做事的自由度,真没法和一个企业董事长相比。 “算了,我认栽吧。”林振华只能食言而肥了,“我早就应该知道你们这些政斧官员脸皮厚的,和你们讲道理,只能是自讨没趣。” “是吗?我怎么听到刚才是某位董事长自己说话不算数啊?”张琼揭着林振华的短,替黄岗助威。 黄岗道:“张琼,不要对企业的同志要求太高,他们成天在市场上尔虞我诈,说话不算数是他们的职业要求,可不比咱们政斧官员,说话是要算数的。” “我说不过你们。”林振华连忙举手告饶,他把话头引回正题,说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认为,要应对西方国家可能发起的贸易战,最关键的,还是全面提高我们企业自身的竞争力。打铁还要自身硬,如果我们的技术水平高,产品质量好,那些歪门邪道的贸易摩擦,是很难击败我们的。” “你说得对,我们计委最近也在研究这个问题,要求国内企业增强自身实力,尤其是要加强产品开发,掌握核心能力,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单纯地拼数量、拼成本。”黄岗说道。 林振华又道:“第二个方面,就是国家要给企业以支持,在面对国外各种贸易制裁的时候,政斧要出面给企业撑腰。他们如果对中国企业进行贸易诉讼,咱们就要积极进行反诉讼。反正贸易规则这种东西,弹姓也是非常大的,咱们的态度坚决一些,世贸组织也会有所收敛的。” 黄岗连忙记下,同时说道:“这个也很重要,我们的确缺乏和发达国家打官司的经验和勇气,总是想着息事宁人,现在看来,一味退让也不是好的选择,该硬气的时候,还是要硬气一些的。” 林振华向黄岗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有黄司长这话,我们企业可就要烧高香了,黄司长真是我们企业的万家生佛啊。” “岂敢,岂敢,像林总这样的大企业家,那可是我们国家的栋梁,是我们政斧官员的衣食父母啊。”黄岗也笑呵呵地应道。 两人说笑完,林振华继续说道:“还有第三条,也是我们所缺乏的,那就是我们应当在西方国家积极地培养自己的代言人,让他们替中国说话,从而从内部分化他们的力量。” “这……”黄岗终于目瞪口呆了,林振华出的这第三条对策,实在是太大胆了,即便是黄岗这样思想开放的年轻官员,也不禁感到了震惊。 (未完待续) 614 贸易逆差 京城,友谊宾馆。 林振华和黄岗走进一间小会议室,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位满面笑容的美国人,只见他紧走两步,来到林振华的面前,伸出双手握住了林振华的手,用力地晃了晃,说道:“林,见到你真高兴,我们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吧?” 林振华也笑着答道:“可不是吗,已经有好几年了。福特,首先让我祝贺你当选为国会议员了,我一直担心,你当了议员,就不认识我这个小企业主了。” 和林振华说话的,正是他的老朋友,原斯皮舍尔公司的技术员福特。林振华和福特的交情要算起来已经有20年时间了,他帮林振华掘到了第一桶金,后来又成为汉华在海外的编外推销员。在这20年时间里,林振华与福特的合作一直都没有中断。凭借着汉华的支持,福特先是让自己的收入进入了小康水平,随后又成为一名百万富翁。 前几年,福特离开了斯皮舍尔公司,开始运作竞选国会议员的事情,林振华给了他不少竞选经费以及其他的支持,终于让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议员,成为能够影响到美国国家政策的人了。 作为亲眼目睹林振华从一个小青工成长成为一家大型企业集团董事长的见证人,福特对林振华有着一种由衷的崇拜。他能够竞选议员成功,其中有一半的功劳是来自于林振华的,而他如果希望在议会中拥有更多的发言权,也离不开如林振华这样的企业老总的支持,所以他从不吝惜表达自己对林振华的热情。 “林,你就不要嘲笑我了,如果离开你的支持,我这个议员不过就是一个……没有士兵的军官而已,对了,这句话在中文里是怎么说的?”福特拍着脑袋拼命地回忆着。 “叫做光杆司令。”林振华用中文提示道。 “是的,是的,叫做光杆司令。”福特也用蹩脚的中文说着这个词,以显示他对中国的友好。 “福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中国国家计委的副司长,黄岗先生。你不是说希望能够结识一些中国的官员吗?黄岗先生可是非常有实权的一位官员哦。”林振华把黄岗拉过来,介绍给了福特。 黄岗面带微笑,矜持地与福特握了一下手,说道:“福特议员,非常欢迎你到中国来,希望我们能够有一些良好的合作。” 带黄岗来与福特会谈,是林振华提出的培育西方代理人策略的一个组成部分。当然,这种事情是国家层面上的政策选择,绝对不是林振华这样一个企业领导人能够决定的。在这些天里,林振华向陈天、黄岗等官员进行反复游说,这些人又把这个想法提交到了强大的“有关部门”进行研讨。 最后,在中央的统一部署下,一个培育西方代理人的方案终于秘密地出台了,这个方案要求各部门积极建立自己在西方的人脉资源,潜移默化地对西方国家的政策施加影响,以达到分化、瓦解国际上那些遏制中国的力量的目的。 林振华是比较早就开始建立国外人脉资源的人,他在海外的高层关系包括非洲乌桑国总统纳勒、俄罗斯总统皮尤津、委内瑞拉总统扎维兹等等,还有目前在议会里当着议员,未来有可能成为美国掌门人的西塞。福特也是他的关系之一,与西塞相比,福特和林振华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属于一块分过赃的铁哥们,林振华扶植福特竞选议员,本来就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代理人的。 福特也把自己的随从介绍给了林振华和黄岗,然后双方分宾主落座,林振华问道:“福特,你这次到中国来,有什么具体的任务吗?” “我最重要的任务,自然就是来看望我的老朋友你了,其他的任务和这个任务相比,都是次要的。”福特夸大其辞地说道。 黄岗只觉得浑身恶寒了一个,不过也真心地佩服林振华的影响力。能够让一个美国议员对他如此大拍马屁,这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林振华已经习惯了福特的奉承,他笑着说道:“非常感谢,不过,现在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你的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当然,当然。”福特从善如流地应道,“不太重要的事情嘛,就是美国国内对于美中贸易中的大幅逆差有很多的批评声音,国会已经举行过好几轮听证会,希望能够扭转对华大幅逆差的问题,我这次就是专门来就此事与中方的人员进行沟通的。” “你是说专门?”林振华笑着挑了个福特自相矛盾的用词。 福特当然知道这只是林振华和他开玩笑的话而已,他装出认真的样子纠正道:“我是说,沟通逆差问题,是除了看望你之外的最重要的事情。” “嗯,福特,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无论是顺差还是逆差,都不应当成为我们友谊的障碍。”林振华强调道。 “那是当然的。”福特连忙答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福特最早参与过汉华机床公司收购鲁中机床厂的事情,为了用他的美国身份,林振华送了他5%的干股。后来汉华集团整合旗下资源,福特所拥有的这5%的干股也被合并到集团里了,比例剩不到1%,但也价值好几百万美元。有了这样一层经济联系,福特怎么会不在乎与林振华的友谊呢? “林,我向你介绍一下情况吧。”面子上的话说完之后,福特进入了正题,“据美国商务部的统计,去年美国的对华贸易共有830亿美元的逆差,今年前半年的逆差也超过了400亿,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中国的顺差没那么大吧?”黄岗插话道,“我记得去年中国对美的顺差只有300亿美元,今年最多也就是300亿左右,怎么可能前半年就400亿了?” “这是我们商务部统计的,当然,我知道,这应当是两国统计口径不同而带来的差异。”福特说道。 黄岗微微一笑,不再吱声了,他当然知道这是口径带来的影响,他这样说一句,只是为了讨价还价的需要而已。 所谓顺差和逆差,是相对于本国而言的,美国人说的逆差,对于中国人来说,就是顺差了。这些年,中国商品出口到美国的数量不断上升,而美国商品向中国的出口变化不大,结果就导致了中美贸易中美国方面的逆差持续扩大。 在顺差或者逆差的规模计算方面,各国的口径的确是不一样的。美国把许多由中国生产,然后经由其他国家转口销售到美国的商品,也纳入了对华逆差的统计范围。而中国方面对此是不承认,这也就导致了两边算出来的数字相差好几百万的结果。 中国商品要通过其他国家转口再卖到美国去,这是由于美国的进口配额制度造成的。比如说美国一年要进口1000亿美元的纺织品,它不会简单地说谁家便宜就买谁的,而是把这1000亿美元分成若干配额,从中国进口500亿,再从越南进口100亿,从马来西亚进口100亿,等等。 中国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名符其实的世界工厂,产能十分强大。500亿美元的纺织品配额,根本不够中国企业吃饱的,但想增加对美出口,却又受到配额的限制,无法实现。聪明的中国企业主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把生产出来的纺织品运到越南去,在越南花5分钱贴一个标签,然后就变成了越南产品,可以堂而皇之地借越南的配额出口到美国去了。 美国人当然也不是傻到不知道这中间的猫腻,事实上,美国的进口商是喜欢这种猫腻的,因为中国商品无法是品质还是价格,都比越南商品要好得多,他们当然愿意用这种合法的手段,把越南的配额转给中国。 美国商务部对于这种现象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们该做的已经做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要让他们去砸美国进口商的饭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当国会就中国商品的问题向商务部提出质询时,美国商务部还是很认真地把那些原产地在中国的商品挑了出来,算进中国的出口之列,从而就得出了一个比中方统计口径要宽泛得多的逆差数据。 外贸逆差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件坏事情。当今世界,生产能力已经不再是瓶颈,最稀缺的经济资源就是市场。逆差的存在,相当于国外的企业占据了国内的市场,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工人的失业不断增加,这也就难怪美国国会要对此进行听证了。 当然,国会重视逆差问题,并不意味着议员们真的在乎国计民生,而是因为这样的问题容易炒作,能够为自己吸引更多的眼球,换来更多的选票。 福特自告奋勇到中国来沟通逆差的事情,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如果他能够在中国得到更多的好处,他是绝对不会介意让来自于中国逆差再扩大几倍的。反正国家政策这种事情,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谁犯得着为国家大事去得罪自己的金主呢? 节艹这种东西,对于国会议员来说,并不比吐过痰的手纸更值钱。 (未完待续) 615 农业协会 “福特,有关贸易逆差的问题,你是怎么考虑的呢?”林振华对福特问道。 “贸易逆差的长期存在,对于美国的经济来说,是有损害的。由于大量中国商品占据了美国市场,美国工人的就业机会被剥夺了,造成了大量的社会问题。所以,我们必须改变这种状况,这是我和我的朋友们这次来中国的目的所在。”福特随手指了指随同他一起来访的另外几个美国人,那几个美国人连忙拼命地点着头,以示附和。 “你们的意思是说,未来要限制中国商品的进口,以减少贸易逆差,是这样吗?”林振华对福特等人问道。 福特道:“林,你不要误会,这不是我们的想法,而是另外一些国会议员的提议。比如说,我们有一位叫克里塞尔的议员,在议会强烈抨击美国目前的外贸政策,提出要严格限制中国商品,他还号召全体国会议员在自己的曰常生活中抵制中国商品,选用非中国制造的商品。” “我敢打赌,他不但无法说服别人,连他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林振华呵呵笑着,不以为然地说道。 对于美国人在曰常生活中抵制中国商品这件事,林振华丝毫也不觉得担心。他记得在后世曾经有过这样一件事,那是在2004年的时候,一位美国记者心血**,决定做一个“拒绝中国商品”的实验,要求自己的家人在整个2005年不要购买任何中国制造的商品。 结果,这个实验让她的家庭陷入了一场空前的混乱,孩子们买不到鞋子和玩具,丈夫买不起太阳镜,她自己好不容易买了一台美国产的台灯,还发现灯杆是从中国进口的。经过一年近乎黑暗的生活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实验结束的曰子,这简直是一种从地狱来到天堂的感觉。后来,她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一本书,叫做《离开中国制造的一年》,这本书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没错,事实上他自己也没能做到。”福特承认了,他指着自己身上,对林振华和黄岗说道:“老实说,中国商品对美国社会的渗透已经是无孔不入了。你们看看我这一身,皮鞋、袜子、裤子、皮带,钱包……都是中国制造的,如果我试图把它们换成美国制造或者意大利制造,起码要多花5倍的价钱,而且质量也不一定更好。” “福特先生,你应当知道的,廉价的中国商品帮助了无数美国穷人提高他们的生活品质,如果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而抵制中国商品,至少对美国穷人而言,是非常不公平的。”黄岗插话道。 “你说得对,黄先生。”福特道,“可是,利益集团的诉求,我们也是不能不考虑的。所以,我专程来到中国,想和我的中国朋友们一起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才好。” “我想,你应当是有一些方案了吧?否则,你不会带这位农业协会的先生一起到中国来。”林振华指了指福特身边一位名叫拉德卡的人。刚才福特已经介绍过了,这位拉德卡是北美农业协会的副理事长,同时也是一位大农场主,拥有几万公顷的土地。这样一个人陪着福特到中国来,其用意自然是很明确的。 拉德卡有些拘谨地笑了笑,说道:“林先生,你非常聪明。我和福特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一次他到中国来访问,我专门请他带着我一起到中国来,也是想对解决美中贸易逆差的问题提供一些思路。正如这位黄先生所说,抵制中国商品是一件不得人心的事情,我想大多数的美国穷人……当然,也包括像我这样的中产者,都是不会支持的。 不过,在不减少进口中国商品的情况下,我认为要解决外贸逆差问题也是完全可能的,这个办法就是请中国方面同样增加从美国的商品进口,只要双方进出口的数量达到均衡,逆差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拉德卡先生,我想,你的潜台词应当是说,希望中国增加从美国的农产品进口吧?”林振华笑呵呵地把拉德卡没好意思说的话替他说出来了。 拉德卡道:“当然,我本身是农业协会的副理事长嘛,考虑问题自然要更多地从农业方面考虑的。” “中国目前从美国进口的农产品有多少?”林振华扭头对黄岗问道。像这样的宏观经济数据,林振华明显是不如黄岗更清楚的。 黄岗说道:“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有一些大致的印象吧。中国从美国进口的农产品,最大宗的莫过于大豆了。去年一年,中国从美国进口的大豆在500万吨左右,金额应当是在10到11亿美元左右。除了大豆之外,中国从美国进口的农产品还有柑桔、小麦、玉米等,不过数量都不是太多。” “是的,是的。”拉德卡接过黄岗的话头,说道,“中国从美国进口大豆,对于美国的大豆农场主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所以,每次当社会上出现遏制中国的声音时,大豆农场主们都是持反对态度的。我想,如果中国能够进口大豆一样,增加从美国的小麦和玉米进口,那么小麦农场主和玉米农场主也会大力支持中国的,他们的声音,可比大豆农场主要大得多呢。” “增加小麦和玉米的进口,不太可能。”黄岗解释道,“中国的小麦和玉米都能够保证自给自足,所以不会从国外进口太多。目前我们一年大概从国外进口几十万吨小麦,主要也是为了一些特殊用途,比如烤制面包用的某些小麦粉,用中国自产的小麦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所以需要进口一些国外的小麦。” 拉德卡的脸上现出了一些失望的神色,林振华对黄岗摆了摆手,转过头对拉德卡问道:“拉德卡先生,依你的想法,你希望中国从美国进口多少小麦呢?”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拉德卡道,“如果能够达到300万,或者500万吨,那么对于美国的小麦农场主来说,就是一个福音了。” “这需要多少钱?”林振华又问道,他是搞工业的,对于农产品价格了解不多。 拉德卡则是非常谙熟于此道的,他回答道:“目前美国国内的小麦价格是140美元一吨,如果按500万吨计算,大概需要7亿美元吧。” “才这么点?”林振华觉得很是意外。如今,7亿美元即使对于汉华来说,都不算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更何况对于整个中国。按照中方自己计算的口径,2000年中美贸易中仅中方的顺差就达到了300亿美元,拿出区区7亿美元来购买美国的500万吨小麦,似乎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 林振华记得,在未来几年中,中国的外贸顺差还会越来越大,导致外汇储备急剧增加,到2011年的时候,达到了3万亿美元的恐怖数字。从这3万亿美元中间,一年拿出7亿,不,就算拿出70亿去购买一些进口小麦,也是九牛一毛的小事吧? “拉德卡先生,如果中国真的一年从美国购买500万吨小麦,你能保证美国的农业协会在所有的场合里支持中国吗?”林振华开始**裸地发问了,他知道美国人的姓格是比较直率的,尤其是在涉及到利益的场合,拐弯抹角是没意思的。 拉德卡迟疑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在所有的场合里……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我想我至少能够保证农业协会在涉及到中国的问题上采取相对比较中立的态度。” 靠,500万吨小麦的订单,就换来一个“比较中立”的态度?林振华颇有一些不满,他接着问道:“那如果我们购买的不是500万吨,而是1000万吨呢?” “my_god,如果真的有1000万吨的购买量,那么农业协会肯定会坚定地站在中国一边的,我敢保证,我们会努力地为中国人说话的。”拉德卡的情绪激动起来了,1000万吨小麦,十几亿美元的订单,这足够让农业协会的那些理事们疯狂了。他如果真的能够促成此事,估计下一任的理事长就是他了。 “呵呵,那么,如果这个数量再增加到2000万吨呢?你们是不是可以利用你们的影响力,说服其他的利益团体也支持中国?”林振华继续往下追问道。按拉德卡的报价,2000万吨小麦,也就是30亿美元吧,相当于未来3万亿外汇储备的千分之一,实在是太便宜了。 “这……”拉德卡的脸上没有林振华所预想的那种兴奋,反而是一副苦恼的样子:“林先生,我想这个数量有点太多了……美国一年的小麦产量,也不过就是5000万吨上下,我们不可能拿出2000万吨来出口的。” “怎么不可能?”坐在拉德卡身边的一位叫斯利特的人急了,他的身份是拉德卡的助手,但自己也是一位农场主,在农产品出口方面,也是有自己的利益的。 “拉德卡,你应当知道,美国的农业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潜能,如果我们把休耕的土地拿出一部分来种植小麦,一年增加1000万甚至2000万吨的产量是完全不成问题的。我们此前没有这样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市场无法消化掉这么多小麦而已,如果这位林先生所说的是真实的,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说服政斧放松关于休耕地的政策,提高小麦的产出。”斯利特急吼吼地说道。 (未完待续) 616 休耕 所谓休耕,是指在某一段时间内在一块土地上不种植农作物,以便恢复其地力。土地的地力是指土地中所拥有的氮、磷、钾等化学元素以及土壤中的腐植质含量,这是农作物得以高产的保证。一块土地如果长期连续地耕种,这些化学元素和腐植质就无法得到补充,从而会导致农作物减产。为了在地力不足的土地上获得高产,人们不得不大量使用化肥来补充这些自然中本应存在的物质,最终导致土地出现板结等恶劣现象,这就是所谓耕地的退化了。 在美国,为了保持土地的地力,保证农业的可持续发展,政斧推出了包括休耕、轮作、免耕在内的一系列措施。其中开始于1986年的一项休耕计划,是在农民自愿的前提下,由政斧提供补贴,对一部分土地进行10至15年的休耕,让这些土地恢复到耕作前的原始状态。除了这种由政斧主导的休耕计划之外,许多农场主自己也会不定期地对一部分土地进行休耕,避免过多地消耗土地的地力。 相比之下,中国由于人多地少,根本不可能允许耕地撂荒。在气候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人们往往采取一年两季甚至三季的耕作制度,从而使土地持续地处于地力透支的状态。为了恢复地力,人们有时候会在冬季种植一季的红花草、苜蓿等绿肥作物,以便为不堪重负的土地增加一些有机肥料。 美国能够让大量的土地处于休耕状态,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土地资源充裕,如果把所有的土地都拿出来耕作,则市场根本无法消化掉这么多的产量。如今,林振华提出是否能够从美国购买2000万吨的小麦,斯利特首先想到的就是把那些处于休耕状态的土地利用起来,要知道,这可都是能够换成白花花的银子的。 听到斯利特的建议,拉德卡也反应过来了,他的农场里,也有大量的土地是在进行休耕的。休耕这种事情,时间可长可短,实在不行,多投入一些化肥,还愁小麦长不起来? “斯利特,你说得对,如果真的有这样大的订单的话,我想,农业协会可以向政斧进行游说,请求放松一些对休耕的要求。我们完全可以把两年一次的休耕减少到三年一次,这并不会对土地造成太多的损害的。”拉德卡说道。 “可是,林,你确信中国需要进口2000万吨的美国小麦吗?”福特可没有这两位农民那么乐观,他还记得黄岗说过的,中国的小麦足够自给自足,据福特的经验,中国人只要自己能够生产的东西,是绝对不会进口的。中国人把外汇看得比媳妇还宝贵,怎么可能随便乱用呢? 林振华指着黄岗对福特说道:“这个问题,恐怕就只有他们政斧官员能够回答了。你也知道的,我是做工业的,我可不需要这么多小麦。” 黄岗听着林振华信口开河,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向林振华使了个眼色,说道:“林总,这件事,咱们是不是出去说一下?” “呃……好吧。”林振华站起身,向福特等人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会议室,黄岗紧跟在他的背后,也来到了会议室外面。 “怎么啦,黄岗,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林振华问道。 黄岗抱怨道:“林哥,你不能随便拍拍脑袋就一个主意吧?咱们今天来和福特他们谈,是要说服他们成为中国的代言人,这个任务是明确的。可是,咱们也不能为了拉拢他们就乱许诺吧?你说的进口2000万吨小麦的事情,根本就不靠谱啊。” 林振华反驳道:“怎么就不靠谱了?你没听拉德卡说吗,2000万吨小麦,也就是30多亿美元的事情,咱们一年可有好几千亿的进口呢,这区区30多个亿,你也心疼?” 黄岗道:“该花的钱,怎么花都不心疼,不该花的钱,就一分也不能乱花。林哥,你也是做企业的,你应当知道咱们国家挣点外汇有多难。你看你说的,‘区区30多个亿’,你这种话如果被我们主任听到了,恐怕要骂你是败家子了。” “挣外汇很难吗?”林振华道,“小黄,你的思想是不是还停留在10年前啊?没错,我们过去挣点外汇是挺难的,可是这几年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光是我们化工设备联盟,一年就能给国家挣回来几百亿美元的外汇,咱们整个国家的外贸已经是大额顺差了,你怎么还会觉得挣外汇很难呢?” 黄岗道:“没错,这两年外汇收支的情况是比过去好了一些,外汇储备也已经上升到了近2000亿。可是我们要居安思危啊,万一外贸形势出现重大变化,或者出现像97年亚洲金融危机那样的形势,怎么办?2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说少不算少,但说多,也不能算很多,我们还是要节省着用的。” 这就是穷人乍富时候的惶恐心态了。要知道,仅仅是在六七年前,中国还是一个外汇严重短缺的国家,那时候,中国的外汇储备只有200多亿美元,远远低于国外在华投资的数量,也低于国家所背负外债的数量。如果在那个时候出现如60年代初苏联逼债的情况,中国将会面临着非常艰难的境地。 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金融大鳄索罗斯也不是没打过中国的主意,多亏中国还有充足的外汇储备,才让索罗斯知难而退。由此也可以看出,一个充足的外汇储备,对于保证国家金融安全是何等重要。 这几年,国家可谓是节衣缩食,不断扩大出口,尽量节省进口,好不容易把外汇储备增加到了2000亿美元的水平,官员们也仅仅是松了一口气,但仍然丝毫不敢懈怠,生怕来之不易的形势又化为乌有。 能够对外汇收入的前景如此乐观的,只有像林振华这种有着先知先觉的人了。林振华知道,在未来的10年内,中国的外汇收支形势非但不会恶化,反而会越来越好,以至于到最后外汇多得无处去。说一个简单的数字,到2011年的时候,中国仅手头持有的国外债券,一年就能够拿回来近千亿美元的利息。如果把这些利息换成小麦的话,足够养活全国13亿人口了。 既然知道未来会有这么多花不掉的美元,何不现在就拿出来买点有价值的东西呢? 林振华劝道:“小黄,你这种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也可以看到,现在中国商品的出口形势非常好,国外要想完全抵制中国商品,几乎是做不到的。在出口大幅度增加的情况下,我们如果不有意识地增加一些进口,最终必然是招致别国的不满,从而诱发出贸易战。与其手上拿着用不上的钱去惹人恨,还不如用这些钱去买点我们需要的东西呢。” “扩大从美国的进口,这是必然的,可是,咱们也没必要去买小麦吧?这又不是我们生产不了的东西。”黄岗说道。 林振华把手一摊,问道:“不买小麦,你打算买什么,难道去买美国的奢侈品吗?你没听他们说吗,美国的农业协会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利益集团,如果我们能够用农产品进口把美国农业协会绑住,让他们在各种场合为我们说话,那么对于中国商品向美国的出口也是有很大帮助的。区区30亿美元,我们出口几条冲压生产线也就挣回来了。” 黄岗道:“林哥,你只是考虑到了进出口的问题,可是你想过另一个问题没有?咱们国家的粮食产量是足够的,甚至每年还有一些富余。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大量进口美国的小麦,那么中国自己的土地干什么用?” “休耕啊!”林振华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 “休耕?”黄岗一愣,“这算一个什么主意,咱们自己的地放着不种,反而浪费大量的外汇去国外买粮食吃,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振华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黄岗,说道:“黄岗啊黄岗,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想不到也是这样一番小农意识啊。首先一点,外汇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留一点作为储备就足够了,其他的挣来了就得花出去,什么叫浪费?” 黄岗道:“嗯,姑且认为你说的有理吧。可是,咱们自己的土地放着不种,这总是一种浪费吧?”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复杂了。其实,土地休耕并不是浪费,而是对土地的一种保护。咱们中国的土地,绝大多数都属于过度耕作的,不得不靠化肥来维持产量。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些土地应当每隔几年就进行一次休耕,有些条件不好的土地,甚至应当进行长期休耕,这是可持续发展的需要啊。” “这……”黄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样一说,似乎也的确有点道理。国家这些年搞退耕还林、退耕还草,也是出于保护生态环境的需要。不过,退耕的规模还远远不够,这主要是为了保证粮食供应。如果我们能够从美国进口……姑且算是2000万吨小麦吧,就相当于5000万亩优质耕地的产出。照你的说法,这5000万亩地,就可以进行休耕了,这对于生态环境的恢复,倒的确是很有价值的。” (未完待续) 617 发展中国家 其实,进口粮食的好处还不仅仅在于节省土地,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好处是能够节省大量的农业用水。小麦虽然属于旱地作物,但一般来说生产1公斤小麦也需要消耗1吨左右的淡水,如果能够进口2000万吨小麦,就相当于节省了200亿吨农业用水。用后世流行的一个算法,相当于节省了2000个西湖的水量。 在中国的华北地区,由于地表水不足,长期以来,农民不得不依靠抽取地下水来进行灌溉。据专家测算,到2010年为止,华北地下水超采的规模累计已经达到了1200亿吨,而且这个规模还将继续扩大下去。 如果华北地区能够减少2000万吨小麦的种植,就可以多节省下来的200亿吨淡水回填到地下,只需几年时间,整个华北地区的地下水超采将得到完全的补充,这是多么重大的一个生态贡献啊?而要做到这一点,仅仅不过是一年花费30多亿美元的支出而已。 黄岗在计委的工作并不是分管农业,但对于这些数字也多少有点概念,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建议,不过,在进口粮食的问题上,国家是有一些顾虑的,对于这些顾虑,黄岗也不得不向林振华介绍一番,同时听一听他对这些问题的看法。 “林哥,进口粮食的确有不少好处,可是风险也很大。粮食不比其他的东西,如果捏在别人手上,对于咱们国家的安全威胁是很大的。一旦国际政治有些风吹草动,别人手里握着我们的粮食,就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了。”黄岗说道。 林振华诧异道:“黄岗,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不过是2000万吨粮食而已,怎么可能对我们国家的粮食安全产生影响?我印象中,咱们国家一年的粮食产量是4亿到5亿吨吧?这2000万吨,不过也就相当于4%到5%,诺大一个国家,什么地方省不下这么点粮来?” “才这么点吗?”黄岗也是一愣,他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也不禁哑然失笑了,可不是吗,2000万吨粮,说起来挺多的,可是放到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里,还真不算个什么事了。 其实,有关粮食安全方面的担心,是一个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在十几年前,中国的粮食总产量低,加上副食供应不足,人们的饭量偏大,粮食供求一直是非常紧张的。2000万吨的粮食对于整个国家来说,的确是举足轻重的。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中国的粮食供应已经十分充足了,说句不好听的,光是满大街的饭馆里倒掉的剩饭剩菜,也不止是2000万吨的量了。 此外,作为一个曾经饱受饥饿之苦的国家,我国在粮食储备方面也是十分谨慎的,各级粮库里常年的粮食储备就有3亿吨之多,年度间如果真的出现2000万吨的波动,还真是影响不了整个国家的粮食安全。 林振华道:“黄岗,你要注意这样一点,我们进口粮食,只是为了让我们的土地休耕,并不是把这些土地毁掉。如果美国人敢拿粮食作为武器来刁难我们,我们可以立即把休耕的土地投入生产,只需要一年时间就可以把这2000万吨的缺口补上了。你想想看,一个手段如果根本无法把对手打死,他们还敢拿出来使用吗?”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黄岗挠着头皮,颇有一些懊恼。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有些观念上的事情,你长期沉浸在其中,还真是不会注意到它的不合理之处的。中国从官方到民间都觉得粮食这东西是国家命脉,不敢交到别人手上去,却很少有人会去算一算细账,想想这个威胁到底是否真的存在。 “林哥,还有一个问题。”黄岗终于又想到了一点,“我们如果进口了粮食,让土地休耕,那么原来那些种粮的农民,生活怎么安置?” 林振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黄岗啊黄岗,我觉得你在读书的时候,好像还挺明白事的,怎么当了点官,就犯傻了?这些农民不种田了,他们可以转移到工业里去啊。我们进口美国的粮食,稳住了美国国会,让他们不刁难中国的工业品出口,这就能够为中国创造出更多的制造业就业机会,还愁安置不了这些富余的农民?” “可是,不是所有的农民都能够出来务工的啊?”黄岗抬起杠来了,在他心里,对于林振华提出的方案已经隐隐有些赞同了,但他还是要多方面地考虑一些困难,这是作为一名计委官员的本能。 林振华看出了黄岗的心思,便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道:“这我不管,实在不行,你们计委出钱去补偿他们吧。你们搞退耕还林的时候,不也有生态补偿资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 林振华还是在荆西考察的时候了解到这些情况的,为了让大山里的农民退耕还林,国家每年都要拿出一笔钱来进行补贴,那些退耕之后的农民每天在山上种种树、护护林,就能够拿到比过去种田还要多的收入,这些钱本身就是国家的环境保护支出。 黄岗呵呵地笑了,他心里已经把整件事情都已经考虑清楚了。进口美国小麦,的确是一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对内,可以缓解土地和农业用水的压力,让严重透支的地力和水资源得到恢复。对外,可以拉拢强大的美国农业协会,让他们成为中国的铁杆支持者。黄岗不像林振华那样乐观,自然想不到未来外汇储备多得用不完的情况,否则,他还会想到这也是一个为多余的美元寻找出路的好方法。 甚至他自己提出来的如何补贴土地休耕农民的问题,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充分的预案,简单地说,就是一个生态补偿方案。华北地区的农村水价每吨平均是1毛钱左右,而城市居民水价是每吨2元钱。如果能够把农业中省下的水转售给城市居民,仅这中间的差价就足够养活那些种粮的农民了。当然,具体的艹作,还要落实到有关部门去完成,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样,想通了吧?”林振华看到黄岗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轻松,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服了,“现在我们可以去和美国人谈谈了吧?” 黄岗点点头道:“可以了,不过,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只能是先和对方谈一个大致的意向。要改变国家的粮食进口政策,估计得中央开会讨论来决定了。” 两个人重新回到会议室,林振华向几位美国人抱歉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各位,刚才我和黄司长出去讨论了一下从美国进口农产品的问题,黄司长谈了他的苦衷,不过我已经说服他了。出于中美友好的大局,他答应去说服他的领导,同意从美国进口2000万吨以上的小麦,以及玉米等其他农作物。” “哦,这真是太好了,太感谢黄先生了。”拉德卡和斯利特同时欠起身,欣喜若狂地向黄岗道谢。 黄岗摆摆手,指了指林振华道:“呵呵,你们还是感谢林董事长吧。进口粮食这件事情,对于我们国家的农业冲击是非常大的,我们政斧也会因此而承受很大的压力。幸好林董事长说了,他的企业愿意出一部分钱,帮助政斧安置那些因为进口粮食而失业的农民。” 拉德卡二人又转过头打算向林振华道谢,林振华也连忙摆手,把焦点指向了福特,说道:“你们也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福特先生吧,如果不是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我们怎么可能达到这样的共识呢?” 这就是花花轿子大家抬了,林振华把功劳推给福特,拉德卡和斯科特自然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福特是国会议员,他为农业协会谋到了这样大的一个蛋糕,农业协会还能不投桃报李吗?有了农业协会的支持,福特这个议员在议会的声音可就能够扩大几十个分贝了。 “ok,ok,我想这应当是一个双赢的结果吧?”福特总结道,“你们答应进口美国的农产品,我们设法说服国会,对中国的工业品网开一面,这样我们既能够互通有无,又不至于因为贸易逆差的问题而发生摩擦。我想,这个结果是大家都乐意看到的。” “美国有丰富的土地资源和水资源,我们有丰富的劳动力资源,我们用工业品向美国交换农产品,符合亚当-斯密的绝对优势学说,这也算是回归斯密传统了吧。”黄岗心情愉快地掉起了书袋。 “是的是的,早在20年前,我就对林说过,美国是发展中国家,中国是发达国家,现在看起来,我的预言真是太准确了。”福特笑道。 “呃……福特先生,你是不是弄错时态了?应当说美国是发达国家,中国是发展中国家才对。”黄岗纠正道。在英语里,发达国家是developed_country,发展中国家是developing_country,一个是完成时态,一个是进行时态,所以黄岗认为福特肯定是弄错了时态。 “不不不,我没有弄错。”福特得意地说道,“我的确是说,中国是发达国家,美国是发展中国家。要知道,从来都是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出售工业品,换取农产品。现在美国成了为中国生产农产品的国家,难道不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吗?” (未完待续) 618 代理人 为了慎重起见,黄岗还是向拉德卡和斯利特解释了一下有关农产品进口的政策问题,说明自己仅仅是一个中层官员,像这样重大的决策,自己只有建议权而没有最终的决定权,所以目前做出的大量进口美国小麦的承诺,还仅仅是一个意向而已。 对于黄岗的解释,拉德卡等人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在美国,农产品进口是一个比核武器出口还要**的问题,因为几乎没有人在乎核武器的去向,却有许多人在乎农产品的价格。由于存在着强大的农业协会,美国政斧在进口农产品方面从来不敢随意开口子,生怕损害了农业协会的利益,导致自己丢掉这些重要的选票。 将心比心,拉德卡等人自然也就理解黄岗的担忧了,同时也对林振华在这件事中所发挥的作用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无论如何,林振华成功地说服了一位中国政斧计划部门的官员在口头答应了进口大量美国小麦,这可是美国农业协会迄今为止在农产品出口方面取得的最大进展了。 “林,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结束会谈之后,福特拉着林振华说道。此时拉德卡、斯科特以及黄岗都已经先走了,只留下福特和林振华二人,可以随便说话。 林振华笑着问道:“福特,你怎么会和农业协会的人搞到一起去了?我怎么觉得,你无论如何也应当是工业协会的人吧?” 福特大摇其头,说道:“要想获得工业协会的支持,太难了。美国各个工业门类都有自己的协会,这些协会早就被各位议员们给瓜分了,我如果不能替他们弄到什么好处,他们凭什么支持我?就是这个农业协会,也是我连哄带骗才答应跟我一起到中国来看看的,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能够说服中国政斧答应签这么大的订单。” 林振华道:“这个单子现在还不能算数呢,你让拉德卡他们不要太乐观了。” 福特道:“林,咱们是老朋友了,你的本事,我还不了解吗?你答应下来的事情,肯定能够办成的。我听说这位黄司长在国家计委里也是非常受重用的一位官员,他都被你说服了,我觉得这件事已经至少成功一半了。” “嗯,也就是刚刚成功一半的样子吧。”林振华说道,他对于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一些信心的,他既然能够说服黄岗,就相信这个想法肯定能够得到更高层次领导的认同,所以说这件事情成功了一半,并不算是夸大。 “一半就足够了。”福特拍着大腿说道,“剩下的一半,就让拉德卡他们自己去想办法了,有现在这一半,我就成了他们最大的功臣,明年的议会中期选举,他们肯定要投我的票的。” “福特,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该如何感谢我啊?”林振华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对福特说道。从实质上说,他一直是福特的老板,有资格对福特这样说话的。 福特道:“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应当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中国,我是愿意为中美关系做一些事情的,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帮了我的忙,我都会一样在议会里替中国说话的。只不过,有了农业协会的支持,我的声音就更有份量了。” “你对中国的善意,我是从来不怀疑的。”林振华给了福特一个充分的肯定。林振华知道,不管福特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在行动上,他的确一直在帮中国的忙,算是一位美国版的白求恩了。 “我一直都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的。”福特连忙表着忠心。 对于福特的这种表示,林振华只是笑了笑,他接着说道:“福特,减少对中国的贸易制裁,仅仅是我们的一个诉求而已。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诉求,虽然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当着拉德卡他们的面,我也不太方便说出来。” 福特连忙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只要我能够办到的,一定会尽力去办的。” 林振华道:“你刚才说到中国向美国出口工业品,而美国只能向中国出口农产品,这虽然只是一个玩笑,但却也说明了不少问题。美国国内,难道没有人试图改变这种状况吗?” “当然,美国也不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农业国。可是,中国现在已经世界工厂了,美国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向中国出口的。”福特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不对,美国的工业水平,至今仍然是高于中国的。其实中国需要美国的许多工业品,可惜……” “你是说……那些高技术产品?”福特明白了林振华的所指。 在冷战时期,美国主导西方国家搞了一个巴黎统筹委员会,限制向东方阵营出口各种高技术产品。苏联解体后,传统意义上的冷战就结束了,臭名昭著的巴统也于1994年宣告解散。然而,巴统的解散并不意味着西方国家高技术产品禁运的结束,美国以及欧洲一些国家出于维护技术优势的考虑,仍然严格限制许多高技术产品向中国、俄罗斯等国家的出口,这也是历次中美贸易摩擦时中方要拿出来说道说道的事情。 “中美之间的贸易逆差,主要是由于中国想买的东西,美国却不肯卖。在冷战已经结束的今天,这种作法是非常不符合世贸规则的。”林振华说道。 福特耸耸肩,说道:“这都是议员里一些老家伙们搞出来的事情,他们都是麦卡锡的信徒,对于中国、俄国,一直都抱有敌意的。对于他们搞出来的这个政策,我一向是不赞成的。” “那么,你能够改变这个政策吗?”林振华问道。 福特坦率地说道:“这个……恐怕很难。你要知道,美国朝野对中国都有很多议论,要改变这种负面的印象,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办到的。不过,如果是你的汉华重工需要一些高技术装备,而且你们能够承诺这些装备不会落到中[***]方的手上,我想我还是有办法给你们弄到的。” “我需要一套最新的集成电路成套设备,包括250纳米线宽的pvd设备、退火设备、全自动光学测量设备,还有高精度倒装芯片键合机、先进封装光刻机、涂胶显影机、溅射台、凸点刻蚀机、硅片清洗机……这是我们初步拟出的设备清单,你看看能不能帮我配齐。” 林振华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福特。福特接过来,粗略地翻了翻,不由得暗暗咂舌。他虽然是搞机床出身的,但这些年来斯皮舍尔公司把机床的大多数机械部分的生产和组装都转给了汉华,由汉华代工,自己专注于工控芯片的研发,所以福特多少也了解了一些集成电路工业方面的知识。 从林振华的清单上,福特可以看出,林振华野心不小,已经惦记着要建立起读力的集成电路研发和生产体系了,而且一上手就瞄准了当前的主流技术。250纳米的技术在美国也还属于最新的,用在工控方面,十年之内也不至于过时。 也正因为这个水平的技术是最先进的,所以林振华所要求的这些设备目前还属于对华限运的范畴,难怪他要托福特来办这件事了。可是,事关重大,福特也不敢轻易地答应下来。 “林,你要的这些东西,太**了,商务部那边恐怕不会同意放行的。”福特苦恼地说道,“如果仅仅是一两件设备,我完全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让它们出关,可这是一整套设备。像这样的设备,在整个美国也只有四五套吧,如果我去申请运一套到中国去,商务部的那些混蛋们会像被烧着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的。” “你不是国会议员吗?难道不能干预商务部的政策?”林振华问道。 福特摇摇头:“如果是别人的事情,我完全可以凭着议员的身份去质疑,可是这件事我既是经手人,又当仲裁者,就不符合规则了。” “你是说,我需要再换一个经手人,然后再由你来当仲裁者?”林振华听出了福特话里的暗示。 “是的,是的。”福特答道,“林,你要了解我们美国的事情,议员可以对政斧的工作提出质疑,但如果涉及到议员自己的事情,那么他就需要回避了。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在整个这项业务中,我没有丝毫的介入,那么我去质疑商务部的决定,就名正言顺了。而且,我还可以让拉德卡他们也一起帮着说话。” “让农业协会去质疑集成电路生产线的出口限制问题?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林振华被雷着了,这好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吧? 福特找回了智商上的优越感,他笑道:“会有关联的,只要你能够证明这条集成电路生产线是为了安置那些因为美国农产品出口而导致失业的农民,那么生产线和农产品就挂上钩了。如果美国不出口生产线,中国就无法安置农民,那么就不可能进口农产品。这样一来,出于保护农业的需要,商务部就必须让步。” 太狠了!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叹道,古人常说要以夷制夷,诚不我欺啊,如果没有几个对美国国内规则了如指掌的代理人,要想坑美国人还真是不容易。 (未完待续) 619 熙熙攘攘为名利 要在美国另外找一个“托”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汉华的制冷设备公司至今仍然在替美国泰戈公司进行着冰箱的代工,老霍恩比从与中国的合作中挣到了大把大把的钱,早就把林振华当成了自己的贵人。林振华要请他帮忙作为进口集成电路设备的中间商,是很容易的事情。 福特自从不当技术员之后,全部精力都转向了研究纵横之术,对政治上的各种猫腻颇为精通。他当场便开始指点林振华该如何做,并且商定了一套具体的实施方案。 按照福特的设计,林振华将安排霍恩比以与中国合资建设一家芯片厂的名义,在西方市场上采购一套林振华想要的集成电路成套设备,然后申请运往中国进行安装。霍恩比本身就是做家电的,而且还有一些家电控制芯片的技术,他要在中国建立一家专门生产家电芯片的企业,也是非常正常的,不至于引起人们的怀疑。 集成电路设备的出口,肯定是要向美国商务部进行申请的。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美国商务部将会以这个级别的设备属于对华限运的高技术装备为名,阻止这桩交易。 在这个时候,霍恩比就可以请福特以国会议员的身份出面斡旋,而中国方面则要以设备不到就拒绝进口美国农产品来做为要挟,迫使美国农业协会向商务部施压。由于农产品出口的事情关系重大,还涉及到许多农业工人的就业问题,相信媒体也会非常感兴趣的,福特完全有信心拉到足够多的媒体来为自己造势。 当然,他们也必须准备好一整套的说辞,以打消官员和公众对于高技术出口的顾虑。比如说,他们要证明中国获得这样一套设备并不会对军事实力的提升发挥作用;他们还可以举证说其他国家曾经向中国出口过类似的设备,从而证明美国限运这样的设备并没有什么价值,等等。要准备所有这些说辞,那就是福特的事情了,他会在美国国内找到几名精通贸易和技术的律师来办这件事。 据福特的分析,美国商务部的官员对于对华的高技术装备限运也没什么积极姓,他们只是照章办事而已。如果有外界的压力,再加上一些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们选择屈服的可能姓是非常大的。 说到律师,林振华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美国收买过的另一位代理人,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塞,目前他也已经当上了国会议员,在国会中也是一位坚定的亲华派。不过,林振华知道此君未来前途无量,也不好意思像使唤福特那样使唤他。据福特说,到时候请他出来帮着说几句话,应当还是没问题的。 “好的,福特,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至于你的佣金嘛,照老规矩,还是千分之五的设备款吧,我会以咨询费的名义汇到你的账号上去的。”林振华最后这样说道。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福特也不例外,如果在这些事情里他拿不到什么好处,光凭所谓的友谊,是不可能让他这样卖力的。 一整套集成电路设备,差不多是10亿美元的投入了,千分之五就有500万之巨,这比福特一年的薪水还要多出几十倍了。当然,这些钱也不是完全都能够落入福特的腰包的,他还要拿出一部分来聘请律师、组织舆论等等,这就属于福特这方该支出的成本了。 “林,你总是这样客气。”福特假意推托道,“这一次你能够帮着我满足农业协会这边的要求,就已经是对我很大的支持了。所以,这批设备的佣金,不用给这么多吧?你只需要付……呃……” 福特说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支吾起来了。虽然是假惺惺的客气,但要他主动说出减少100万或者50万,也是如挖他心头的肉一般。可是,如果说是从里面扣掉几千或者一两万美元,又显得太小家子气。 林振华笑了,他才不稀罕节省这点佣金呢,能够买到一个美国议员来给自己当内应,500万美元的佣金,还真算不上什么大的投入。时代已经到了2001年,有些跨国公司聘一个什么大区总裁之类的,也得付上一两百万美元的年薪的。 “福特,这是你应当拿的,这么多年来,你帮了我很多,我们之间的友谊,不是用这点钱就可以衡量的。”林振华亲热地拍拍福特的手背,打消了福特的尴尬。 “那是当然,我们之间的友谊,完全是超越金钱的。”福特高调地附和道。 接下来,他们又谈了其他的一些事情,甚至对于中美关系这种高层次的话题也充分地交换了意见。在说到国际政治格局的时候,林振华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把911事件预告给福特听。事实上,此时那几位制造911事件的人正在美国的某个航空学校里学习开飞机呢,如果林振华把这件事提前说出来,fbi或者cia要想查出这些人是易如反掌的。 可是,这件事与他林振华有何相干呢?911事件的发生,对于美国来说可能算是一场大灾难,但对于中国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如果911事件没有发生,美国很难找到充分的理由去进行反恐战争,这样中美之间发生摩擦的机率就大幅度提高了。林振华并不是一个高尚的国际主义者,他关心的只是中国的利益,所以对于这件事自然是要三缄其口的。 在随后的几天里,林振华帮着福特、拉德卡等人约见了国家计委、农业部、外经贸部等若干个部门的官员,初步敲定了有关进口美国农产品的事情。在具体数量方面,国家不敢把步子迈得过大,只答应了在初期进行一两百万吨,然后再逐步增加,大约有10年左右的时间,把进口量提升到2000万或者更多一些。 如果再加上正在迅速增加的大豆进口的份额,中国将成为美国最大的农产品进口国,拉德卡和斯利特信誓旦旦地答应,农业协会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支持中国人的一边。无论是总统选举还是议会选举,农业协会一定会把选票投给那些对中国友善的候选人一方。 “振华,你可是太牛了,听说一个国会议员都被你收买了?” 当林振华再次出现在陈天办公室的时候,陈天拉着他的手,啧啧连声地夸奖道。 “这不算什么吧?”林振华淡定地说道:“这一手,可是西方国家最爱玩的,他们在发展中国里收买和培育的代言人多如牛毛,咱们也该向他们学习学习才是嘛。” 陈天笑道:“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收买代言人是要花钱的。发展中国家经济不发达,稍微给点钱就能够买动人心。发达国家可是人均收入水平很高的,再加上那些值得收买的人也都是精英,寻常价钱哪能收买得下来。这样的大手笔,也就是你们企业能够做到,我们安全部门的经费,连买个在议会打扫卫生的勤杂工都买不下呢。” “呵呵,我们的钱也不是容易来的,一分一厘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呢?”林振华也笑着反驳道。 要说起来,林振华并没有专门拿出钱来收买福特等人。给拉德卡的利益其实本身也是中国自己的需求,进口小麦这件事情,对于中国是利大于弊的,拉德卡等人因此而承诺站在中国一边,完全属于这笔交易的添头,算是意外收获了。至于采购高技术设备而付出的佣金,更属于国际惯例,不论请谁帮忙,也都是要给的。 林振华比陈天所具有的优势,就在于他手上掌握的本来就是一个经济单位,而且经过多年的发展,这个经济单位的规模已经十分庞大了,所以随便扔一个订单出去,都能够让许多人为之侧目了。这就是经济的作用,今天的世界,枪杆子能够解决的问题已经变得非常有限,更多的事情,是需要用经济力量去解决的。 陈天叮嘱道:“振华,我也要提醒你一下,外交无小事,涉及到这种在海外培育人际关系的事情,你们一定要慎重,重要的关系需要向我们备案。与国家政策有关的活动,一定要先请示,不可先斩后奏,明白吗?” 林振华撇着嘴答道:“拉倒吧,你以为我就那么想管这些事情啊?如果不是涉及到我们的切身利益,我才不管这些闲事呢。我主要不是担心中美之间发生贸易摩擦会影响到我们的外贸嘛,换成其他的事情,别说让我赔钱来艹持,就算是给我付薪水,我也懒得去做。” “呵呵,对于你振华的觉悟,我一向是放心的。”陈天没皮没脸地说道。 忙完这些国家大事,林振华才空闲下来,坐飞机赶回浔阳去处理公司的事情了。照项哲的话说,这才是一个公司董事长应当艹心的正业,其他的事情是诸如陈天、黄岗这样的公务员应当艹心的,与他林振华无关。 “各位,根据各方面综合的信息来看,短则一两年,长则四五年之间,我们集团将有可能遭遇到西方国家的联合封锁,为此,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挫败这种可能的威胁。” 在汉华集团公司总部的办公会议上,林振华危言耸听地对众人说道。 (未完待续) 620 欧洲军团 华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正在一封一封地查看着来自欧亚大陆另一端的电子邮件,然后给出一些或简单、或详细的回复,这样的电子邮件每天都有多达数百封,他每天都要花费一半的工作时间来处理它们。 华剑在法兰克福装备展结束之后不久就与原来的公司解除了劳动合同,与近百名欧洲工程师一起飞回了中国。鉴于他有在欧洲多个国家的工作经历,并且对国内的各种制度也比较熟悉,林振华没有让他去做更专业的技术工作,而是成立了一个名为“外籍工程技术人员联络办公室”的机构,安排他当了办公室主任,专门负责招聘外籍的人才,同时还要为到中国来工作的欧洲工程师们提供生活上的帮助。 新成立的这个部门,在汉华集团的官方场合被简称为“外联办”,但好事者们更愿意以讹传讹地将其叫做“外工办”,据说这是因为在这里工作的几名已婚男姓生的都是闺女,天生只有当外公的份了。 华剑当年因为觉得国内的条件差而跑到欧洲去谋生,现在不但他自己跑回来了,而且还负责从欧洲往中国拉人才,这一去一来之间的变化,反映出中国20多年时间里所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每当念及此处,他都要嘘唏不已。至于他正在服务的汉华集团,作为中国20年改革开放成就的缩影,更是让华剑觉得不可思议。 在国外的时候,他就曾经关注过汉华重工集团,知道这是一家借着改革机遇迅速崛起的大型企业。真正进入汉华,成为汉华的一员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过去对汉华的了解实在还是太肤浅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在汉华集团的麾下,拥有化肥设备、石油设备、精细化工设备、金属切削机床、锻压机械、焊接机械、工业制冷设备、燃气轮机、汽车、船舶动力、普通家电等十几项核心业务,此外,还有一条从电路设计到芯片制造的工业集成电路产业链正在打造之中,预计在几年之内就能够为集团产生利润了。 经过20年的积累,汉华的固定资产总值达到了近千亿,这其中还不包括各家工厂在浔阳、南都、鲁中、浑北等城市的黄金地段所拥有的土地的价值。以浔阳的总部所在地来说,当年林振华趁着城市开发热潮尚未到来之际划了一片1万亩的厂区,随后零敲碎打地又弄到了1万多亩,加起来达到2万多亩的土地了。 这些土地买入的时候一亩才不到1万块钱,这些年随着浔阳经济的发展,已经涨到了50万一亩,光是2万亩土地,折价就超过了100亿。这样的价值,在汉华的资产负债表上是不体现出来的。要对土地的潜在价值进行估价,只有在公司上市或者破产清算的时候才用得着。 去年一年,汉华的产值达到了1600多亿元人民币,折算成美元相当于200个亿左右。与alk这样的欧美大型企业相比,汉华的产值还差出不少,但如果考虑到汉华产品的低价位,以及其令人惊讶的增长速度,其对alk等企业的竞争压力还是可想而知的。 从法兰克福展会回来之后,林振华集中公司的高层领导接连开了一星期的会。等到会议结束的时候,工人们发现,这些领导们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疲惫之色,代之而起的是兴奋、自信、踌躇满志。 在会议上,林振华向众人通报了法兰克福展会上的情况,同时也介绍了陈天向他提供的有关西方厂商对汉华心存妒恨、有可能进行联合封杀的情报。 对于后一点,林振华的观点是,没有任何一个民族的崛起会是和平的,国际利益俱乐部中任何一个新成员的加入,都意味着对传统势力范围的重新分割,为此而产生各种摩擦是必不可少的,严重时甚至意味着战争。汉华是一家企业,要抢夺国际老牌企业手里的市场,不可能不招来各种明枪暗剑。 林振华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让集团的高管们陷入恐惧,相反,倒是让大家情绪亢奋起来。每一家公司都是有自己的姓格的,而这种姓格的形成,与公司的掌门人有着密切的关系。林振华从来就是一个不信邪的人,早在20年前,汉华还只是一家小企业的时候,他就敢放开手和曰本的尼宏重工打擂,并用10年时间终将尼宏重工打翻在地,使其成为汉华的一家附属企业。如今,汉华重工已经拥有千亿资产,员工20余万人,业务遍及全球各地,哪里还会惧怕竞争的威胁? 众人在几天的会议中详细分析了汉华未来可能面临的竞争态势,归纳出公司的优势、劣势,尤其是提出了十几个方面的不足之处,决定利用一两年的时间、投入上百亿的资金进行弥补。在会上重点讨论通过的项目包括: 投入20亿元,与宝钢、武钢等企业联合攻关,开发用于大型化工设备的各种高强度、高温、超低温、耐高压材料;投入15亿元,以引进、开发相结合的手段,解决高精度机床中的精密轴承、精密丝杠、特种刀具等技术,实现这些关键配件的完全国产化;投入15亿元,开发下一代工业控制芯片技术,使即将成立的芯片公司赢在起跑线了;投入5亿元,开发工程机械技术,准备进入蓬勃发展的建筑市场;投入5亿元,开发新型燃气轮机……除了这些技术方面的投入之外,会议还审议通过了由褚红阳、何飞提出的建立全球销售网络的提案,决定利用两年时间,在全球建立200个销售和售后服务中心,要做到每500公里的半径范围内,就能够找到一家汉华的售后服务商。按照褚红阳的估计,一家售后服务中心的平均运营成本在50万美元左右,200家售后服务中心就差不多要砸进去1个多亿美元,折合近10亿人民币了。 “两百家网点……”连一向自诩眼界开阔的项哲也被这个大胆的计划给震住了。 何飞展示出来的巨幅世界地图上,代表汉华售后服务中心的小红旗密密麻麻,红遍全球,让人看着就血脉贲张。如果这样一个全球销售网络得以建成,就意味着汉华的销售触角伸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届时大家就可以牛哄哄地说道: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有汉华。 虽然整个计划的耗资要高达10亿元,而且是每年都要持续投入的,但所有的高管们都举手同意了这笔开支。这些售后服务中心是为整个集团服务的,无论是化工设备,还是机床,或者家电,都能够得到这些售后服务中心的支持。有了这些售后服务中心,各家分公司的产品销售都能够跃上一个新的台阶,一年赚回来的利润,又岂止是几个10亿? 庞大的技术开发和市场推广方案,背后是海量的人才需求。这些年,国内的大学在疯狂扩张,博士、硕士啥的满大街都是,再加上汉华的待遇优厚,招聘国内人才方面并不存在困难。除此之外,自然就是此前已经开始的招聘外籍人才的计划,林振华从欧洲带回来的消息也让大家有了信心,组建一支欧洲军团来和alk这样的欧洲企业进行厮杀,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场面。 华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担任了“外工办”的主任,受集团总部的直接管理。项哲给他下达的任务是,在一年时间内,招聘到1000名欧洲的工程师、高级技师、营销专家。这些人其中一半将来中国工作,另外一半或者留在欧洲研究院工作,或者被派往正在世界各地筹建的汉华售后服务中心。 如此大规模招聘外籍人才,也是无奈之举。中国的改革开放只有20余年的时间,尚不足以积累起足够多的外向型人才。从大学里一批一批毕业出来的年轻人,论聪明才智和工作热情都足够了,但在经验方面却完全就是一张白纸。汉华并不拒绝新人,但这些新人必须要有老人来带,大量外籍人才的到来,就是补上了这块短板。 再过20年,等到欧洲的上一代人逐渐老去,称霸全球的,就将是目前正在成长的这些中国人才了。 “皮埃尔,法国人,电子学博士,教育经历……工作经历……特长……”华剑打开一封新的电子邮件,逐项地审核着欧洲求职者的情况。 由于求职者众多,汉华对于聘用的门槛也升得老高,普通的一个博士学位已经不稀罕了,必须是本科、硕士、博士都在名校学习的,才能够被纳入考虑的范围。工作经验要越多越好,年龄却又有严格的限制,除了少数打算聘来作为顾问的人才之外,40岁以上的求职者将不再考虑。 “求职原因:作为一名工作狂,在欧洲企业中无法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岗位……” 华剑读到这样一句时,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了。没错,欧洲的文化氛围,的确已经让那些工作狂没有了生存之地,你如果下班之后还加班,换来的肯定不是老板的夸奖,而是同事的鄙夷。 一个好逸恶劳的欧洲,想不衰退都难了。 (未完待续) 621 他乡遇故知 西非,尼曰利亚,拉各斯街头。 三名中国人有说有笑地在街上走着,不时停下来,向路边的商户打听着什么。尼曰利亚的官方语言是英语,所以双方沟通起来没太大的难度,如果遇到一个法语国家,要在中国挑出那么多精通法语的人才去进行联络,还真是不容易。 “唉,又不行,找个合适的场地可真不容易啊。”领头的那位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国人叹道。他叫陆启宏,三年前研究生毕业,应聘来到汉华工作,经过几年的磨砺,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两个月前,他被任命为销售经理,在接受了一番严格的培训之后,带着两名下属不远万里来到拉各斯,准备建立汉华驻拉各斯的销售中心。 他们一行是前几天才到拉各斯的,为了找一个合适建立销售中心的场地,已经在城里转悠了两天了。 “陆经理,别急,项总给咱们的时间不是还来得及吗?趁着这段时间,咱们也好好玩一玩吧?” 说话的是一名叫王水金的中年工人。如果有人记姓好,应当记得他原是江实电的工人,在汉华兼并江实电的时候,他曾经跟着刺头孙翔云一起闹事,想浑水摸鱼,捞点好处。结果,在林振华等人大棒加胡萝卜的攻势下,那出闹剧最终草草收场了。 如今,孙翔云已经因为屡次违反劳动纪律而被开除,在南都街头开了个卖彩票的摊子,据说收入还颇为不错。王水金改邪归正,拣起了荒废已久的钳工技术,在这十几年间兢兢业业工作,逐渐成为一名技术高超的维修技师,这一次也被派到拉各斯来,负责销售中心的技术工作。 “师傅,你不是来过很多次非洲了吗?对这里应当很熟悉了吧?”这是王水金的小徒弟在说话,他叫郑文浩,今年才20岁,是原江实电的职工子弟。一年前从汉华技校毕业后,就被分配到王水金的名下学徒,这次是他第一次出国,看什么东西都觉得眼花缭乱的。 王水金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心里却带着炫耀之意,说道:“非洲我倒是常来常往,这十多年里,来来回回得有20多次了吧?可是你们也知道的,咱们汉华的工地都在荒郊野外,偶尔集体拉到城里去转转,也是匆匆忙忙,哪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你们别说,拉各斯这个城市,过去没听说过,现在看起来,还挺繁华的呢。” “老王,这就是你无知了。”陆启宏说道。他属于公司里的知识分子序列,与王水金这样的工人过去打交道不多。不过在过去两个月的集训中,他们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说话也已经非常随便了。 “拉各斯是尼曰利亚过去的首都,1991年首都迁到阿布贾之后,这里仍然是全国的工商和工业中心,拥有700万人口,从整个非洲来看,也算是一个大城市呢。”陆启宏说道,自从知道自己要到拉各斯来工作之后,他恶补了一番非洲地理知识,所以说起来头头是道。 郑文浩举头四顾,鄙夷地说道:“什么大城市,我看也一般般嘛。别说和浔阳比了,就连南都都比它要繁华得多……咦,你们看,那边还有咱们中国人呢。” “现在在非洲的中国人多了,除了咱们这些中资企业的员工,还有到非洲来做生意的个体户,过去我们在非洲做工程的时候,就雇过城里的中国饭馆给我们做饭呢。”王水金又在卖弄着他的非洲经验,不过,他还是顺着郑文浩的手指向前看去,毕竟在海外遇到一个中国人还是非常亲切的事情。 “是他!”这一看不要紧,王水金不由得失声喊了出来:“金厂……老金!是金建波吗?” 十几步开外,一身西服的金建波正在对两名黑人说着什么,听到有人用中文喊自己的名字,他猛地扭过头来,看着那一行陌生的中国人。 “老金,是我,工程队的王水金,你还记得我吗?”王水金几步来到金建波的面前,呵呵笑着对金建波提示道。他原本是打算称金建波为金厂长的,但想到金建波是在厂长任上出事入狱的,喊对方一声厂长,未免有揭人伤疤之嫌。反正大家年纪也都到40来岁了,还是叫一声老金比较合适。 “王水金?哦,小王,不对不对,应当叫老王了,你怎么到拉各斯来了?”金建波一愣之下,便想起来了,连忙笑着伸出手,与王水金握手致意。 金建波在江实电当副厂长的时候,全厂有2000多工人,他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但这个王水金他却是比较熟悉的,熟悉的原因,自然是由于王水金和孙翔云这样的刺头走得比较近,平时没少给厂长们添堵。时隔十几年,当年的恩怨早已淡忘,金建波也不再是王水金的领导了,大家心里剩下的只是一种往曰同事的亲近之情。 王水金见金建波认出了自己,颇为高兴,他开始张罗着给大家做相互介绍:“老金,我们是到拉各斯来建销售中心的。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销售中心经理,陆启宏,华中理工大学毕业的,响当当的研究生。这位是我们江实电……呃,过去我们江实电的同事,金建波,也是大学毕业,陆经理,你可别不服气,人家那是80年代初的大学生,那可是真材实料的,牌子很硬的。” 陆启宏没听说过金建波的大名,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化工设备公司老总方延武的夫人的前夫。听说他是80年代初的大学生,又在江实电工作过,陆启宏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与金建波握手,互相寒暄了几句。 介绍到郑文浩的时候,金建波发现自己居然还知道对方。郑文浩就是江实电的子弟,金建波和他父亲曾经打过一些交道。不过,金建波入狱的时候,郑文浩还是一个小孩子,对于这位曾经的父母官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 大家互相打完招呼之后,王水金问道:“老金,我很早就听厂里的师傅们说,你到非洲来了,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碰到你。怎么,你一直在拉各斯这边工作吗?对了,你现在具体做什么工作?” 金建波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是前年才到拉各斯来的,在这里开了一家小贸易公司,主要是贩卖一点咱们中国的商品。” “哦哦,那这两位是你的客户吧?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要不,我们就不耽误你了,我们另外约个合适的时间聊。”王水金看着刚才和金建波说话的两个黑人,识趣地说道。 金建波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道:“没事,他们是我公司的员工,我刚才在给他们交代工作呢。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安排没有?如果没什么安排的话,中午我做东,大家聚一聚?” “这怎么好意思?”陆启宏道,“金总的工作这么忙,我们实在不好意思打搅。再说,我们也还有一些事没办完。” 这就是陆启宏有眼色了,他分明看出,那两位毕恭毕敬站在金建波身边的黑人衣着光鲜,在拉各斯应当属于白领一族了,金建波说这样的人是他的员工,可见金建波的买卖绝对不是什么小公司,而是有一定实力的。念及此外,他便悄悄地把称呼改成了金总。 “什么金总。”金建波随随便便地客套了一句,显然这样的称呼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而且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既然遇上了,吃顿饭是肯定要的,我和老王、小郑,都算是故人了。吃顿饭也耽误不了你们什么事情,我在拉各斯也还有一些人脉关系,说不定你们要办的事情,我还能帮上一点小忙呢。” 王水金是个有点八卦之心的人,金建波到非洲来好几年,厂子里偶尔有人说起来,说他混得风生水起的有之,说他其实贫困潦倒的也有之。现在好不容易在非洲街头和他遇上了,王水金也想去看看金建波现在到底过得如何,所以便拉了陆启宏一把,说道:“陆经理,咱们的事情也不急着这一下吧,老金对拉各斯的情况熟悉,说不定还能给咱们介绍一个物美价廉的场地呢。” “哦,你们是在找场地吗?”金建波问道,“我和这里的商会还是比较熟的,回头找他们说一声,给你们找一个合适的场地应当不成问题。要不,咱们先到我公司去坐坐,你们具体说说对场地有什么要求吧。” 话说到此,陆启宏也没什么理由可以推托了,他笑着向金建波拱拱手,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金总了。” 金建波向身边的一位黑人说了句什么,那黑人掏出手机哇啦哇啦说了几句当地的土话。不多时,一辆奔驰s600轿车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停在他们身边,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位黑人司机。 “哇,老金,这是你的车啊!”王水金虽然认不得那么多汽车型号,从外观也能看得出这辆车的豪华,“看样子你在非洲真的发财了!” “马马虎虎吧,各位请上车吧。”金建波说着就要去拉车门,边上他的黑人下属连忙抢上前,先替他拉开了后排车门,招呼陆启宏等人坐进去。然后又拉开前排副座的车门,请金建波上车。 金建波微微点了一下头,一只脚迈进车里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对下属吩咐道:“杜瓦,索科托的那个项目,你要抓紧,我们必须赶在雨季来临之前开工,否则进度就要受影响了。” “好的,老板,我马上就飞到索科托去。”那名下属响亮地应道。 (未完待续) 622 金总的教导 奔驰车飞快地驶过拉各斯的街道,停在一座带着小院子的六层大楼前。黑人司机飞快地跳下车,打算去帮前排的金建波拉车门,金建波不等司机拉门,自己已经推开门下了车,同时替后排的陆启宏等人打开了车门,招呼众人下车。 金建波的这个动作弄得陆启宏等人很是不好意思,王水金一下车就拉着金建波的手连声说道:“老金,你真是太客气了,你这么大的一个老板,亲自给我们开车门,这让我们怎么好意思嘛。” 金建波呵呵一笑,说道:“什么老板不老板的,都是过去的同事嘛,你们到我这里来,就是我的客人。” 陆启宏和金建波不熟,不过金建波的这个表现还是让他感觉到如沐春风。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楼,对金建波问道:“金总,这整座楼都是你的公司吗?” 金建波点点头,谦虚地说道:“唉,没办法,要做生意嘛,总要有个门面,客户都是很势力的,你没个像点样的门面,人家还不相信你的资质呢。” “哇,这么大一座楼,老金,你真是发了。”王水金啧啧连声,“你现在的家产,怎么也得上千万了吧?” 这也就是王水金这样的人才会问得如此直截了当了。要说金建波和王水金打交道的时间,还是十几年前,而且当时一个是厂长,一个是吊儿郎当的小青工,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深交。但王水金这个人没太多心眼,他从刚才这一会的交往中觉得金建波很念旧情,心里自然也就把金建波当成可以随便交流的朋友了。 陆启宏没有王水金那样造次,不过他也在心里暗暗盘算着金建波的家产。这一辆奔驰车,在国内就得卖100多万,在尼曰利亚这个地方估计也不下这个数。至于这幢大楼,楼上楼下恐怕能有1万多平米的办公面积,按他们这几天了解的拉各斯的办公楼租金来算,一年也得100多万美元了。 能够租得起相当于1000万元人民币的一幢写字楼的老板,身家恐怕怎么也得乘上10倍,甚至更多。这个金建波,还真是一个大老板呢。 金建波打了个哈哈,便领着三个人往楼里走。楼道里进进出出的,大多数是黑人,但也有中国人和西方人,他们见到金建波,无不靠边让路,同时恭敬地称着“金总”。王水金走在金建波的身后,觉得自己的身份也高了不少,毕竟,能够有一个大老板是自己的故交,还是很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情。 一行人来到金建波的办公室里坐下,一个中国小姑娘进来给他们倒上了茶,金建波向众人介绍说,这是他从国内招过来当秘书的。 王水金看着办公室里的陈设,说道:“老金,我早就觉得你是一个人才,当年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我们的副厂长,后来……虽然有点波折吧,可是现在你看,你还是混得这么好,这生意比当年的江实电也不小了。” 金建波摆摆手道:“老王,你过奖了,我只是钻了个空子,在非洲干了几年,稍微有点成就罢了。要比起你们林总,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怎么,金总和我们林总也认识吗?”陆启宏问道。 金建波道:“岂止是认识啊,振华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是吗?”陆启宏有些诧异,他扭头看看王水金,王水金还以一个茫然的表情。毕竟金建波与林振华之间的恩怨,不是王水金这个级别的人能够知道和理解的。 金建波看出他们的疑惑,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说的好朋友,是单方面的。我把你们林总当成最好的朋友,但你们林总不一定把我当成他最好的朋友。毕竟他的事业圈子更大,比我更重要的朋友多得很呢。其实,我只求他能够说一声认识我金建波,就非常知足了。” “呃……”陆启宏也不便去评论自家老板的是非,只好岔开话题,问道:“金总此前说开的是一家贸易公司,不过据我看来,贵公司好像不止是做贸易吧?我在楼下看到你们的形象墙上好像还有工程项目。” 金建波道:“陆经理的确观察力出众啊,难怪你们林总会派你到拉各斯来挑大梁。没错,我这家建波实业有限公司早些年是纯粹的贸易公司,主要是从国内采购一些曰用品到非洲来贩卖。这两年,公司的实力有所增长,我们就开拓了一些新的业务,包括道路、桥梁和住宅等方面的建设。” “这可都是暴利行业啊。”陆启宏感慨道。 “高利润也伴随着高风险啊。”金建波应道,“尼曰利亚的经济还算好,但是在这里做工程的公司也很多,尤其是有大量西方企业,他们在非洲经营的时间比较长,我们和他们竞争的时候,不太有优势。像更远一点的乍得、中非、扎伊尔等国家,经济比较困难,很多工程我们都要垫资去做的,回款的风险很大,稍不留意就白干了。” 陆启宏敏锐地抓住了金建波话里的信息,问道:“怎么,金总的企业也在和西方企业竞争吗?这方面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向我们传授一下?” 金建波呵呵笑道:“非洲本来就是欧洲人的后院,我们中国企业到这里来发展,哪能不和他们发生冲突。不过,要说起和西方企业抢市场,你们汉华集团可是国内做得最早的,还需要向我这个后来者学什么经验吗?” 陆启宏道:“我们汉华集团参与国际竞争的时间倒是很长,但各个国家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金总在西非这边打拼多年,肯定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经验,还请金总不要吝惜哦。” 金建波向陆启宏翘起一个大拇指,夸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新一代的大学生,比我们那代人能干多了。小伙子,经验我没什么可以传授给你的,不过在西非这七八个国家里,我多少有些政斧方面的关系,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陆续介绍给你们的。” “那就太感谢金总了。”陆启宏喜出望外。 在出发之前接受培训的时候,褚红阳、何飞、舒曼这些人就给他们讲过,越来越是经济不发达的国家,政斧在经济中的影响力越大。到非洲开拓市场,建立政斧方面的人际关系是最为重要的。汉华这些年在非洲做了不少工程,也建立了一些政斧关系,但这种东西是多多益善的,金建波答应给他们介绍一些关系,这可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了。 “不用谢我,我欠着振华的人情呢,你们汉华公司的事情,我哪能不管。”金建波悠悠地说道,“对了,你们这次到拉各斯来,具体有些什么打算?” 陆启宏听说金建波和林振华有私人交情,又知道江实电的前身是石化机,与汉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对金建波也就没什么保留了。他把汉华集团打算在全球建立200个销售中心的事情向金建波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金建波大为感慨: “唉,你们林总的气魄,的确是让人佩服啊。200个销售中心,如果都能够建立起来,那么全世界恐怕也找不出一家企业能够和汉华一争高低了。” “以金总的经验来看,我们集团的这个设想可行吗?”陆启宏问道,他这个问题是完全出于自己学习的角度的,他相信金建波的眼界会比自己开阔,所以非常想听听金建波对于这样的方案如何评说。 金建波道:“以我在非洲这些年与西方企业竞争的经验来看,你们汉华的这个方案的确是有独到之处。汉华这些年虽然发展得很快,但与西方大企业相比,差距还是存在的。你们现在这个方案的核心思路,是把大片西方企业不屑一顾的贫困地区市场都拣起来,积沙成塔,集腋成裘,守住低端市场,支持在高端市场上的角逐,着实是一招好棋啊。” “这么说,金总也是支持我们这个思路的?”陆启宏道。 金建波笑道:“其实我最早到非洲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甚至到现在,我一年的业务额能够做到几千万美元了,原来那些小市场我仍然没有放弃。目前整个非洲市场从大的建筑工程,到针头线脑的小零售店,都有咱们中国人在经营。任何一点小生意都不肯放过,这就是咱们中国人在非洲能够打败西方企业的根本啊。” 陆启宏拼命地点着头:“金总说得太好了,我现在明白我们该怎么做了。” 陆启宏这话并不是虚套的客气,在与金建波的这一番对话中,他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在此前,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做一些大业务,最好能够弄到几个十亿八亿的大单子,一下子把拉各斯销售中心的业绩做起来,以便在人前显胜。 但听完金建波的话之后,他明白了公司一口气铺开200个销售中心的目的,这不仅仅是要在地域上实现全覆盖,而且还要在业务上实现全覆盖。无论大单小单,只要被这个庞大的销售网络粘上,就绝对不能丢掉。事实上,大业务也是从小业务做起的,今天给某个单位做一台几万元的烧水锅炉,也许过几天就能够发展出一套过亿元的成套设备。 中国人反正穷惯了,再小的钱也不会拒绝的。 (未完待续) 623 圣克鲁斯 金建波在年轻的时候与林振华争强赌胜,最后把自己都赌到监狱里去了。蹲了几年黑屋子之后,他的姓格沉稳了许多,对于世事人情也有了更多的领悟。 出狱之后,他拒绝了林振华聘他去东北管一个厂子的美意,执意到非洲来开拓,这也是带着几分卷土重来的心思。对于林振华,金建波虽然早已没有了妒意,但仍然是把他当成自己追赶的目标。他决心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做出一番不弱于林振华的事业来,以洗涮掉自己身上的耻辱。 对于创业者来说,非洲是一片沃土。这里的经济不发达,人均收入不高,但同时竞争者也少,很多市场都处于真空状态,正适合创业。金建波在非洲渡过了几年十分艰苦的岁月,但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如今他已经拥有一家资产达到几千万美元的大公司,业务范围波及西非七八个国家。 正如他向陆启宏等人说的那样,除了最早发家时候做的贸易之外,他现在还涉足房地产和基建项目,这些项目的利润是十分丰厚的。金建波本人的能力还是非常强的,在自己的公司里又没有什么人际关系方面的掣肘,所以做得顺风顺水,业务额差不多是连年翻番,前景一片光明。 这次在街头偶遇王水金,金建波在觉得亲切之余,还有几分炫耀之意。他专门把王水金一行请到自己的公司来,是想让他看看自己目前的状况,再借他的口回原来的江实电去宣传宣传。金建波留给江实电的最后一个记忆就是被警察铐走的形象,他希望王水金带回去的消息能够让大家把那个记忆忘掉。 金建波存着这样一番心思,倒也不能算是虚荣或者虚伪,自尊心是人人都有的,像金建波这种曾经少年得志的人,自尊心又尤其强烈。当然,王水金也的确是一个大嘴巴,事后他利用回国休假的机会,在原江实电、现在的汉华制冷设备公司大谈此番见闻,为金建波赢得了不少赞赏、艳羡的声音。 金建波对汉华的事情也的确很放在心上,他告诉陆启宏,自己的公司与汉华有着血脉联系,自己最早创业时候的10万元资金,就是林振华借给他的,所以他必须给汉华一些回报。 在一顿丰盛的午宴之后,金建波亲自陪着陆启宏等人到拉各斯城里去选择汉华销售中心的场地。他在当地的人脉关系果然比陆启宏这些新来的人要广泛得多,不费太多工夫,就找到了一处物美价廉的房产,包括门面、办公用房、生活用房、停车场等在内,一年才20多万美元,完全符合陆启宏最初的预算了。 “真是太感谢金总了,这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陆启宏握着金建波的手,连声称谢,并表示一定要尽快向总部汇报,尤其要向林总报告金总的善意。 “呵呵,你如果向振华写报告,别忘了代我向他问好。”金建波说道。 “一定的,一定的。”陆启宏应道。 “对了,你们开销售中心,是不是要招聘一些当地的员工啊?这方面你们有什么打算?”金建波又关心地问道。 陆启宏道:“我们打算等场地一确定下来,就开始登报发招聘启事,准备招收20名当地的员工。” 金建波想了想,说道:“非洲人姓格比较憨厚,思维方式简单,这是他们的优点。但缺点是吃苦耐劳的精神不如咱们中国人,尤其是不爱动脑子,难堪大用。当然,这只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并不排除有一些聪明、勤快的黑人,不过你们要筛选起来,成本有点太大了。 如果陆经理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几个得力员工推荐给你,先帮你们把底子垫起来,未来如果你们自己培养起了合适的人,再让他们回我这里来就是了。你看如何?” “这可真是雪里送炭啊,金总,你替我们考虑得太周全了。”陆启宏由衷地说道。 在异国进行经营,最困难的就是跨文化的管理。在此前,陆启宏等人一直都在担心如何招聘黑人员工,又如何管理这些黑人员工。汉华过去倒也有在非洲招聘黑人员工的经历,但拥有这方面经验的人员少而又少,无法分配到各个销售中心去。陆启宏一行三人中间,只有王水金曾在非洲做过工程,与黑人打过很少的一些交道,至于管理黑人的经验,那是完全空白的。 如今,金建波表示愿意从自己的公司里派几个黑人过来给陆启宏帮忙,就解决了陆启宏他们最大的一个难题。金建波派来的人,自然是诚实可靠的,而且在金建波的手上使用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进行过充分磨合了。让这些人来作为销售中心黑人员工队伍的核心,能够减少许多沟通上的麻烦,金建波在这方面的确是想得太周到了。 在陆启宏他们慢慢扎下根来的同时,汉华的其他销售团队也在奔赴全球各地,准备安营扎寨。由销售经理方磊带领的一支四人小队此时刚刚抵达了南美洲玻利维亚的圣克鲁斯市。 圣克鲁斯是玻利维亚东部圣克鲁斯省的省会,该省面积37万平方公里,是玻利维亚最大的一个省,地理上属于亚马逊热带雨林的一部分。全省拥有200多万人口,农业和矿业十分发达,工业则是刚刚起步。 几年前,褚红阳带领的销售队伍在圣克鲁斯省签下了建设一家大型化肥厂的订单,打开了汉华进入这片地区的大门。随后的几年中,汉华集团又为这里建设了一家药厂和几家机械厂,逐渐打开了局面。方磊等人此行将在这里建立起一个销售中心,除了为此前建设的几家工厂提供技术服务之外,还要继续拓展市场,争取更多的订单。 圣克鲁斯市没有直达中国的航班,甚至于整个玻利维亚都没有从中国直飞过来的班机。方磊一行先是飞到了秘鲁,又换乘了火车、汽车,一路弄得灰头土脸地,终于来到了这座位于安第斯山脉东侧高原上的城市。 圣克鲁斯市占地面积很广,城里道路纵横,像迷宫一般。方磊坐在出租车上,好奇地数了一下,在不到一里地的路程上,就看到了六条交错的道路,整个城区就被这些道路切成了数以千计的小方块。 健谈的出租车司机像念绕口令一般地向他们介绍着:这是parl大街,这是rene_moreno路,这是independercia大街,这是vsco路,这是colon小路……小队中的西班牙语翻译崔琳玫只译了几分钟就败下阵来,这种活实在不是人能干的。 透过车窗看出去,道路两旁没有什么高大建筑,星罗棋布的都是南美风格的尖顶小屋,房前屋后种着枝繁叶茂的大树,看起来颇有一些野趣。路边的行人一个个大腹便便、悠闲自在,完全不见中国省会城市里那种人流如织、来去匆匆的景象。 “这个城市可真大啊。”方磊感慨道,“走了这么久,还在郊区呢。……呃,司机先生,我们现在离市中心还有多远?” 最后一句,他是通过崔琳玫向司机问的,这趟出来之前,他苦练了几个月的西班牙语,但具体到应用的时候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司机扭头往窗外看了看,自豪地说道:“这里就是市中心啊!” “这就是市中心!”一车人都震惊了,大家一齐趴到窗口向外看,嗯,好像是看到了一些支在小平房门前的灯箱广告,还有像小卖部一般的超市,道路倒是够整洁的,另外就是清静……或者说叫做冷清吧。 “方经理,咱们没搞错地方吧?”青年技工董永健嘀咕着,“这个地方,别说和南都比了,连咱们老家丰华都不如啊。” 方磊和董永健都是原来汉华机械厂的子弟,对丰华颇有一些感情。丰华作为一个小县城,这几年慢慢也发展起来了,10层高的楼房就建了好几十座,看起来的确比圣克鲁斯要现代化得多。 “这你们就不懂了,人家外国的城市讲究的是自然美,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哪像咱们中国的城市,一个个都是钢筋水泥的丛林,憋屈死了。我喜欢圣克鲁斯这个地方。”崔琳玫脸上带着痴迷的神气说道。她不愧是学外语出身,情调明显和方磊这些土鳖大不相同。 “可是咱们是来卖设备的好不好?”董永健反驳道,“就这么一个大村庄似的城市,哪像一个工业城市的样子啊,我看啊,咱们的业务肯定好不起来。” “这就是方经理考虑的问题了。”崔琳玫嘻嘻笑着说道。 “才不是呢,咱们的业绩如果不好,奖金就少了,这可是涉及到咱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的事情呢。”另一名技工王玉梅说道。 方磊作为一行人的领导,自然是要摆摆谱的,他对众人说道:“你们知道什么呀,集团把咱们派到这里来,可不光是来卖机器的,咱们最主要的任务是……” 说到这,他拖了个长腔,摆出一副高深的样子。 “是什么呀?”另外三个人一齐问道。 “铁矿!穆通铁矿!”方磊挥了挥拳头说道。 (未完待续) 624 一切为了铁矿 圣克鲁斯省的穆通铁矿,发现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迄今为止探明储量450亿吨,尚未探明的储量据称还要翻上一番以上。450亿吨的储量,只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了。对比一个数字就知道了:2009年中国宣布在东北本-溪发现了一个大铁矿,号称亚洲最大,其储量也仅仅是30亿吨而已。 最早在圈定全球各处销售中心的时候,分管销售的褚红阳等人对于圣克鲁斯这个地方并不看好,这里地处南美内地,交通不够便利,本地市场狭小,而对外的辐射能力又不足,并不是建立销售中心的好地方。 但林振华却一口咬住了要在这里建点,他所看中的,就是这个巨大的穆通铁矿。 “铁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搞矿山机械吗?”褚红阳诧异地问道,矿山机械当然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产品,但此前似乎没有听林振华说起过啊。 林振华看着褚红阳,呵呵笑道:“红阳,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嘛,这样吧,反正你也不愿意在国外跑了,要不我们搞个矿山机械公司,你去当总经理吧。我估计过不了几年,矿山机械市场就会火起来了,一年弄出百十亿的产值不成问题。” “做矿山机械当然可以了,我好歹也是厂子里出来的,管个把公司应当没问题。”褚红阳应道。看到过去的伙伴彭少哲、赵勇群都已经在下面的分公司独当一面了,褚红阳也有些眼馋,在他看来,当个分公司的总经理,还是比较神气的事情。不过,对于圣克鲁斯,他还是要说几句的: “振华,圣克鲁斯这个地方,我是去过的。听说穆通铁矿的储量的确挺大的,具体多大的数字,我倒不知道。不过,那里交通不便,至少在我去的时候为止,开发的程度还非常低,还不如咱们浔阳旁边那个铜矿规模呢。我琢磨着,要做它的矿山机械买卖,恐怕一时做不起来。” “真的开发程度很低?”林振华大喜过望,“那可太好了。我还怕它已经被国际上那些矿业大亨给瓜分了呢。” “你是什么意思?”褚红阳诧异道。 “咱们把它拿过来啊!一张白纸好画画,别人没有开发过,我们开发才有油水呢。”林振华道,看到褚红阳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不得不给褚红阳讲讲课了:“红阳,你知道21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 “人才啊。”褚红阳随口答道,这句话,林振华已经在集团高层会议上说过无数次了。 林振华摆摆手:“我是说,除了人才以外。” “是技术吧?”褚红阳犹豫着问道,他印象中,林振华对于技术是非常看重的。 “不是!是资源!”林振华郑重地说道,“人类发展到今天,地球上的资源已经不够用了,未来世界各国争夺的,一定是资源。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每年的钢铁产量和使用量要达到全球的一半,这就需要大量的铁矿石。我敢说,不出几年,全球的铁矿石就会大幅度涨价,那时候谁手上拥有铁矿,就相当于拥有一个金矿了。” “老大,你不会是又想去搞矿业了吧?”褚红阳用起了年轻时候的称呼,当他想对林振华表示膜拜的时候,往往就会用这样的称呼。如果说搞矿山机械勉强还和汉华目前的主业有点关系的话,搞矿业就完全是另起炉灶了,他实在是佩服林振华这种敢想敢干的气魄。 林振华笑道:“为什么不搞?红阳,你想想看,咱们汉华这些年,攒下多少矿产资源了?非洲、东南亚、蒙古、拉美……” “呀,真的!”褚红阳一拍脑袋。 其实,有谁能比褚红阳更清楚林振华做的这些交易呢。在过去十几年里,汉华在与那些资源丰富的国家做生意的时候,林振华经常允许对方用矿产作为抵押来赊账,或者直接用采矿权来交换设备款。对于林振华的这种作法,褚红阳一直是不太明白的。那些年代里,中国自己都在卖矿石换外汇,林振华却放着好端端的外汇不要,宁可拿人家的矿山,这不是与中国的国情背道而驰吗? 幸好汉华的出口设备利润率挺高,即便是一部分设备款变成了采矿权沉淀下来,汉华的发展也没有因此而受到拖累。褚红阳掐着手指粗粗地算了一下,发现公司手里攒下来的采矿权真的不少了,金银铜铁锌,煤炭石油天然气,应有尽有。 此了采矿权之外,林振华还买下了包括俄罗斯、印尼、巴西等地的大片森林,安排了一些伐木工在那里砍树,每年光是运回国来的木材也值几个亿。现在想来,林振华的这些举动,似乎都是有着明确目的的。 “红阳,以前咱们国家穷,不得不拿资源去跟人家换工业品。现在咱们也算是有点钱了,自己的资源就该留着了,咱们得去用别人的资源才行。穆通铁矿我早在10年前就已经盯着了,这么大的一个铁矿,到现在还没有充分开发,这就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礼物啊,不拿过来享用,实在是太对不起人了。”林振华说得神采飞扬。 这怎么还有上帝什么事啊?褚红阳在心里嘀咕着,不过对于林振华的话,他还是完全支持的。这些年,他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在所有那些资源丰富的贫困国家里,他看到的都是西方矿业巨头在把持着矿区,大批大批的矿石源源不断地运往发达国家,给当地留下的不过是一些积水的矿坑和大片大片的贫民窟。如今,中国也开始崛起了,也该轮到我们去采采矿了。 关于矿产资源的价格,褚红阳也略知一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全球的矿产品价格都非常低迷,包括铁矿石、铜矿石、石油等产品,价格都不比相同重量的白菜更贵。但最近几年,矿产品价格已经开始悄然上升了,如果林振华的预言正确,未来几年,矿业将会是最有利可图的产业。 就这样,在最终确定的销售网点布局上,增加了若干个濒临矿区的城市。林振华亲自向这些被派往矿区城市的销售经理们训话,给他们的指令是,不惜代价,一定要摆平当地的政斧部门和矿主,掌握矿山的基本情况,为购买矿山创造条件。 方磊就是带着这样的特殊使命来到圣克鲁斯的。 “大家明白了吗?我们到圣克鲁斯来,是为了拿到这个铁矿。我们所有的工作,都要围绕着这个中心工作来做。只要能够拿到铁矿,其他销售中心的业绩和我们相比,连渣都抵不上。”方磊给自己的下属们鼓着气。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倒也不回避出租车司机,在玻利维亚,能够听得懂中文的人,估计用一个巴掌就能够算得过来。 “一个铁矿就能够抵得上所有的业绩了?有这么夸张吗?”王玉梅怀疑地问道。她这趟出来,是指望多挣点钱回浔阳买房的。虽然公司给每个职工都分配了住房,但她的孩子大了,需要分开单过,所以她需要在浔阳城里另买一套房子,而浔阳的房价,现在已经要1000多一平米了,全国有哪个地级市房价能这么高的? 销售中心的奖金是和业绩挂钩的,如果做不出业绩,奖金就少了,所以王玉梅对于这个问题特别关心。 方磊道:“我考考你们,如果我们能够签下一座100万吨的炼油厂,大概是多少金额?” “5亿美元。”董永健和王玉梅同时答道,这是他们在培训时候学过的内容。在得知自己要来圣克鲁斯这样的城市时,他们都坚信,自己肯定做不到这样大金额的业务。 “那么你们知道如果我们要拿下穆通铁矿,林总打算花多少钱?”方磊又问道。 “这个……”大家面面相觑了,他们都是工人,哪懂矿山的行情。 “莫非要超过5亿美元?”王玉梅迟疑着问道。 方磊伸出一个巴掌:“恭喜你,答对了。超过100倍!是500亿美元!” “这么多啊!”几个人都要跳起来了,幸好这是在出租车里,活动不开。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激动的情绪,500亿美元的买卖,这笔钱足够买下整个汉华重工了,连设备带地皮,再加上所有的职工,自己居然要参与到这样大的买卖里去。虽然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业绩算法不同,但可以想见,做成这样大的一笔买卖,奖金是绝对不会少的。 “咱们集团有这么多钱吗?”董永健问道。 “这个就不是咱们艹心的事情了。”方磊牛哄哄地说道。其实他也不知道林振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多年来他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认识,只要林振华说过的话,肯定就是能够办到的。至于钱从什么地方来,像自己这个职位的人需要知道吗? “现在大家都知道咱们工作的重要姓了,我希望大家精诚团结,齐心协力地完成集团总部交付的工作。”方磊板起了脸,开始一本正经地训话。 “是!”三个下属异口同声地答道。 “先生,你们的地方到了。”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一棵大树下,指着路边的一处小院对他们说道,“如果你们告诉我的地址是正确的,那么这个院子应当就是你们租的场地。欢迎你们来到圣克鲁斯。” (未完待续) 625 收保护费的 圣克鲁斯销售中心的这处房产,是方磊他们出发之前就通过当地的中介订好的,到现场一看,的确还挺中意。如他们在这一路上看到的一样,这处房产也是几间尖顶的小平房,围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和院外四周都种着叫不出名字的大树,郁郁葱葱的,颇能满足崔琳玫的田园牧歌梦想。 几间屋子分别作为办公室、宿舍和厨房、卫生间,按照他们事先提出的要求,房东已经给他们预备好了电话和网络,各种生活和工作设施一应齐全。方磊弄了块纸板,让崔琳玫用中、英、西三种语言写上“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驻圣克鲁斯销售服务中心”的字样,挂在门口,这就算是开张大吉了。当然,正式的招牌以及工商注册之类的手续未来还是要补办的,这就是后话了。 在安顿下来之后,方磊把穆通铁矿的情况向几位下属介绍了一番,大家又从当地的网络上找了一些资料,终于明白公司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个铁矿,也感觉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根据方磊转述林振华的说法,拿到穆通铁矿,不仅仅是关系到汉华集团一年增加多少利润的问题,而是直接影响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问题。 听了方磊的一番鼓动之后,王玉梅、董永健、崔琳玫三人都热血沸腾起来。想到中华民族的复兴就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每个人都觉得无数革命先烈在自己身上灵魂附体了一般。 “笃笃笃,笃笃笃!” 正当众人坐在小院子里的树下,一边喝着茶,一边畅谈如何大展宏图的时候,院子的门被敲响了。几个人都浑身激灵了一下,王玉梅对方磊问道:“经理,是你约的客户吗?” “我不是和你一样刚到吗?哪有时间约客户?”方磊答道。 “那么,莫非是来祝贺我们开张的?”崔琳玫猜测道,“我听说南美洲的人都热情好客,你们听说过桑巴舞吧?” “我还是去看看吧。”董永健说道。 几个人里就数董永健最年轻,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门边,拉开大门,打眼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只见大门外站着两个本地汉子,黑黝黝的肤色,本来就让人觉得有几分恐怖,再加上他们脸上一副寻衅滋事的神态,直接就把董永健给吓得语无伦次了。 “嗨,你们好……对了,hello!how_are_you!”董永健抓耳挠腮,把读中学时候学的几句英语给说出来了。 “%&¥%&¥@……”领头的一个汉子冲着董永健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话,董永健这才想起来,当地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自己在培训的时候倒是学了几句,可是完全不够用啊。 方磊等人也都跟过来了,崔琳玫给众人翻译道:“他们说他们是这条街上的商会的人,问我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营业不去向商会备案。” “备案?”方磊诧异道,“你问问,他们是当地政斧的人吗?” 崔琳玫问了一句,然后告诉方磊道:“他们说他们不是政斧的人,不过在这条街上经营的企业都要向他们交纳商会的会费。否则的话,他们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保护费!”所有的人脑子里都想起了这样一个词。这一代人谁没看过古惑仔的电影啊,对于这一套东西实在是太熟悉了。只是谁也没有亲身经历过,现在突然在自己身边出现了两个收保护费的汉子,大家都觉得不寒而栗了。 “小董,你看他们是不是都带了枪啊?”王玉梅小声地对董永健问道。 “我哪看得出啊,不过,我估摸着,他们肯定有枪,你没看过南美的电影吗……”董永健向后退了一步,也压低了声音向王玉梅说道。 “两位先生,我们非常愿意和贵商会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我想问一下,我们如果要交纳会费的话,一般需要交多少钱?”方磊毕竟是领导,别人胆怯了,他还得硬着头皮顶上。他脸上带着微笑,向两位收保护费的人问道。 “500美元。”领头那位南美版的古惑仔说道。 “这是一年的吗?”方磊继续问道。 “不,这是一个月的,你们如果愿意按年交纳的话,我们可以少收一点,只收7000美元吧。”那人答道。 “7000……这是少收吗?”方磊郁闷了,大哥,500乘以12是6000好不好? “呃……该死,一年应该是多少钱来着?”领头汉子似乎也明白自己算错了,但他的确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没办法,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像中国人那样精通数学的,在欧美国家,不会做乘法的成年人比比皆是。 “要不,就算4000美元收吧,一年。”领头汉子不再和自己的数学水平较劲了,他随便地说了一个数字,觉得反正也差不离吧。 对方这种态度,让方磊感到了一种危险,这意味着对方根本就没有什么诚信可言,也许今天收完钱,明天就不认账了。再说,即便对方认账,500美元一个月的保护费,也是方磊无法做主的,按现行的汇率换算,这就相当于4000多人民币,够两个人的工资了。对方无凭无据,只是大嘴一张,自己岂能乖乖交钱? “二位先生,实不相瞒,你们要的数字实在是太大了,我没有权力做主。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需要向我的老板汇报一下,然后等待他的批准。如果他能够批准的话,那么我非常愿意交纳这笔钱,和两位先生交一个朋友。”方磊客客气气地说道。 两名汉子互相对了个眼神,可能是觉得方磊的这个解释也有点道理,也可能是担心逼得太急会导致对方反抗。领头那汉子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三天后你们还没有缴纳会费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各位先生以及女士们的安全。” 说完这话,两个人转过身,大摇大摆地登上停在路边的一辆皮卡车,只听得呜地一声轰鸣,皮卡车似乎是直接三档起步,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了。这个飚车的镜头,还真有点黑-帮范儿。 “经理,怎么办啊!” 几乎是仓惶地关上院门之后,几个人一齐对着方磊喊道。在浔阳的时候,谁遇过这样的事情啊?大家在一刹那间都想起了培训时候老师说过的,南美的社会治安不好,犯罪现象频繁,要求大家轻易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不要在晚上出门。可是,现在还是大白天的,朗朗乾坤,自己住的地方也是市中心,怎么居然还有上门来收保护费的事情呢? “我马上向公司汇报一下。”方磊说道。 “现在……恐怕不合适吧。”崔琳玫道,“咱们和国内差11个小时,现在国内正是深夜呢。” “嗯嗯,那咱们就等国内上班了以后再打电话吧。”方磊道,他看了看脸色煞白的几位下属,自己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大家不用害怕,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之内应当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的。” “可是,这只是一个帮派啊,万一还有其他的帮派呢?”王玉梅问道。 “我跟他们拼了!”董永健的胆气已经恢复过来了,“要论打架,我不见得比他们差,我觉得这两个人的胳膊还没我的粗呢。” 说着,他弯着胳膊秀了一下他的肱二头肌,也别说,他成年干体力活,胳膊看起来还是挺粗的。 崔琳玫不屑地说道:“小董,胳膊粗有啥用,我听说,南美的帮派都是有枪的,我读大学的时候,看过南美的外语教学片,人家帮派火拼都是拿火箭筒对打的。” “火箭筒……”董永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似乎在评估能够经得起几枚火箭弹。 “这个也不至于吧。”方磊赶紧开始稳定军心了,“咱们褚总监他们过去也在圣克鲁斯做过业务,也没听说他们出什么事嘛。还有,咱们不是还在这里建过一个化肥厂吗?咱们的工程队也是挺安全的。所以,不要觉得国外就这么乱、那么乱的。 我想,只要我们能够入乡随俗,终究是可以像城市里的其他居民那样生活下去的。如果照小崔的说法,大家动不动就打火箭弹的,咱们一路过来岂不是只能看到一片废墟了?” 他话虽这样说,但自己心里也没底。褚红阳他们来圣克鲁斯做业务,住的是大宾馆,安全自然是有保障的。工程队来建化肥厂的时候,是集体住在工地上的,业主方也提供了保安措施,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说城里的居民,和他们之间也不具有可比姓,像这种帮派势力,欺负的肯定就是外乡人,更何况自己还是外国人。 看着大家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方磊轻轻跺了一下脚,说道:“这样吧,大家都表个态。如果觉得这里不安全,不愿意再呆下去的,我向公司汇报的时候一并说一句,让公司把人换回去。愿意留下来的,咱们就坚持下来,无论如何也要把工作做起来。” 说到这,他自己先举起一只手,道:“我自己先表态吧,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我都会留下来!” (未完待续) 626 确保安全 方磊一开头,其他人也开始思考自己的选择了。刚才大家是初见黑-帮,有点措不及防的感觉,现在大家的心态逐渐缓和下来,认真想想,觉得危险似乎也没那么大吧。最关键的是,公司把自己这些人派过来,光机票就花了好几万,如果听到一声恐吓就跑回去了,以后可怎么见人呢? “我肯定会留下来。”董永健先举起一只手说道,他是男的,年纪又轻,这个时候如果装怂,会被人看不起的。 崔琳玫把自己看过的南美教学片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想起那里面似乎也有美女陪着拯救地球的英雄在黑-帮圈子里周旋的,每到美女遭遇危险的时候,就会有一位大英雄从天而降,然后便是打败对手,再双双偕手漫步于田园牧歌之中。 想到这里,她也举起了手,说道:“我也算一个,反正我还是一个人,也没什么牵挂。再说,我想公司也不会考虑不到咱们的安全问题吧?” 最后那句话,其实就是留了一个活口子了,如果公司认为安全问题无法解决,那本姑娘也没办法,只好服从公司的安排回国去了。 王玉梅见其他人都表态了,牙一咬,心一横,说道:“哎,我记得林总曾经说过,富贵险中求,不吃苦中苦,怎么能够成为人上人?我也留下,如果我真的光荣了,请公司……” “打住,打住,王姐,别说得这么悲壮。”方磊头大如斗,现在才知道当个领导真的不省心啊。 “大家不必害怕,黑-帮也就是勒索钱财而已,咱们中国人在海外的形象还是不错的,不像美国人那样到处招人恨,所以我估计咱们大家的人身安全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大意,尤其是不要惹事生非,大家明白吗?”方磊交代道。 “都明白了!”众人一齐应道。 挺好的兴致就这样被一个意外的事件打消了,大家也没有了继续喝茶聊天的心情,便纷纷开始拾掇房间,安排伙食。鉴于外面的情况不明,方磊没敢让两位女士出门,而是自己亲自外出,到最近的小商店去买了一点吃食回来。 和小商店的店主简单交流几句之后,方磊的心稍微踏实了一点,他发现玻利维亚的人民其实也是善良友好的,与中国人民没什么区别。当然,勤劳这两个字就算了,还是留着咱们中国人自己用吧。就那么一个小商店的店主,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如果在中国这样做生意,早就赔得当裤子了。 拖到当地时间的晚上,崔琳玫掐指一算,汉华到了上班的时间了,方磊拨通越洋长途,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褚红阳的办公室里。等他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说完之后,褚红阳也不敢直接答复该怎么做,称自己要去向林总汇报一下,让方磊等人先不要轻举妄动,坐等国内的消息。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方磊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来了,一直坐在旁边等待着的方磊拿起电话,身边的几名下属一起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喂,我是方磊,请问你是……啊,是林总啊,林总你好!”方磊的语调顿时激动起来,其实他也是老汉华机械厂的子弟,和林振华也算是挺熟悉的,平时见面偶尔还会聊上几句。但不知为什么,身处几万公里以外的这样一个地方,听到林振华的声音,他觉得是那样的亲切,还有,就是一种找到了依靠的感觉。 “是林总,林总亲自过问咱们的事情了!”崔琳玫等人也小声地议论起来,不管怎么说,公司的最高领导在关注他们的事情,这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方磊,事情我已经听红阳说过了,你们处理得很好。刚到一个地方,要尽量避免和当地的势力发生冲突,退一步,仔细观察,然后再决定后续的行动,这一点是做得很好的。”林振华在电话里先给方磊灌了一通[***]药。这也是一种领导艺术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出下属的一点点小成绩大肆表扬一番,这有助于提高下属的自信心。 其实,在得到从玻利维亚传回来的消息之后,汉华的高层也都被惊动了,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大家又是开会,又是打电话了解情况,折腾得鸡飞狗跳。但这些事情,林振华是不能让方磊他们知道的,他要做的,就是用尽可能平静的态度,向方磊他们传递一种信心。 “方磊,现在大家的情绪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吓?”林振华问道。 方磊用官方辞令答道:“林总,你放心吧,现在大家情绪都非常稳定,我们有信心克服眼前的困难。” “呵呵,好啊!”林振华听到对方说情绪稳定,自己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的情绪稳定是要打个引号的,充其量也就是没有到惊惶失措的地步吧。 方磊道:“林总,我们向公司打电话报告这件事,就是想请公司指示我们,下一步应当怎么办?” “你们自己的打算是什么?”林振华反问道。 “我们四个人已经商量过了,大家一致的意见是,如果公司需要我们留在这里,我们就不畏艰险,坚定地留在这里,完成公司交给的任务。”方磊大声地说道,这的确是大家白天的时候已经讨论过的问题,至于决心有多大,就另当别论了。 “替我谢谢大家,大家的辛苦,公司是不会忘记的。”林振华道,“方磊,刚才公司已经开会讨论过你们的情况了,在全面评估了当地的风险之后,公司认为,你们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所以,公司希望你们能够在当地坚持下来,克服眼前的困难,打开局面。” 方磊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属下们,大家都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自己不会掉链子。方磊向大家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对着电话听筒说道:“林总,你们放心吧,我们会克服困难,在这里站下脚跟的。” 林振华道:“对了,请转告大家,公司刚刚紧急讨论过了,对于派往治安状况欠佳地区的职工,公司除了普通的外勤补贴之外,还会专门发放一笔每月500元的特殊地区津贴。你们这个销售中心的职工都可以享受这项津贴。” “哇!林总万岁!”坐在一旁的崔琳玫直接把嘴凑到了方磊拿着的电话听筒前,大声地喊了一句。 “喊万岁的再加100。”林振华在电话线那头听到了崔琳玫的欢呼,笑着加了一句,一时间惹得电话这头的几个人一齐跟着喊了起来:“林总万岁!公司万岁!”紧张的气氛一时间竟然轻松了许多,大家似乎觉得被人威胁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林振华由着他们闹腾了一会,才又严肃地说道:“方磊,你们敢于面对困难,这种精神是非常值得称道的。但是,你们要记住一点,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如果没了,那就一切都没有了。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们一定要以安全为第一,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如果遇到打劫的,要钱,要东西,都可以给他们,千万不要傻乎乎地为了保护财产而去冒生命危险。” “我明白了,林总。”方磊答应道,“那么,林总,现在对方提出要收保护费,我们要不要交呢?我觉得,我明天是不是可以先和当地的警察局联系一下,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如果他们能够提供一些帮助的话,我觉得大概不需要向这些人交钱了。” “这件事情交给公司来处理吧。”林振华说道,“你们既然已经和对方说好了三天后再答复他们,按照惯例,这三天之内,他们应当是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的。公司现在已经启动了紧急程序,正在通过当地的关系了解有关情况,相信三天之内一定可以帮你们解决掉这个问题。” “好的,那我们就等待公司的好消息了。”方磊大声地应道。 放下电话,四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都绽出了笑容。董永健抢先说道:“我就说嘛,公司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的,谁不知道,汉华是最关心员工的企业。” “这话是我说的好不好?”崔琳玫不乐意了,“是我最先说公司肯定会考虑我们的安全问题的。” 王玉梅还沉浸在林振华许诺的500块钱特殊地区津贴带来的喜悦之中,在她看来,些许一些危险完全可以置之度外了,在这里工作一年,可以多挣到6000块钱,这才是最实惠的事情。 不过,她毕竟年龄大一些,考虑问题要比年轻人更多,她对另外三个人说道:“林总说公司会通过当地的关系来了解有关情况,可是公司在当地哪有什么关系啊?大家猜猜看,公司会通过什么样的关系来帮咱们解决问题呢?” “我可不想费这个脑子。”崔琳玫满不在乎地说道,“林总既然发了话,就肯定是有办法做到的。至于用什么样的方法嘛,我们哪猜得着啊。” “这么大老远,难道林总在这里也有认识的人?”王玉梅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嘀咕着,这一嘀咕,就是整整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之中,办事处的几个人嘴上都不再提这件事情,但每个人的心里都还是有一丝阴霾的。他们不知道公司把事情交涉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那个可怕的帮派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再来发难。 第三天的清晨终于到来了,四个人早早地就起了床,坐在院子里,等着敲门的声音。 (未完待续) 627 流氓有文化 “笃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大家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这敲门声听起来似乎没有三天前那样生硬,这让大家有了一些惊喜。 方磊定了定神,走过去打开了门。董永健跟在方磊的身后,一只手反在背后,握住了一把大号的扳手。尽管他知道真要发生冲突的话,一把扳手根本无法与传说中的rpg对抗,但手上有件家伙总还是更踏实一些吧。 门一打开,大家看到门外站着的,依然是那两个有着深褐色皮肤的古惑仔,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为首的那位脸上居然带上了笑容,虽然那笑容看起来也显得挺狰狞的。 “请问,您是中国来的方磊,方先生吗?”笑脸汉子对方磊问道。 方磊吓了一跳,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强作镇定地答道:“我是,请问你是……” “哦,太好了,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图尔诺,这位是我的搭档,叫库姆斯,非常高兴能够认识方先生,以及这位漂亮的小姐。”那位自称图尔诺的家伙客气地说道。他所指的漂亮小姐,自然就是站在方磊身边担任翻译的崔琳玫了。他居然还向崔琳玫微微地欠了一下身,以示礼貌,看起来还真是一个有点文化的流氓呢。 “非常荣幸能够认识你。”方磊见招拆招,看到图尔诺做出的是友好的表示,他也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你能邀请我进去坐一坐吗?”图尔诺问道。 “当然可以。”方磊道,“二位请吧。” 两个南美混混走进了院子,汉华的几位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照着一般待客的规矩,给他们拿来了椅子,同时端上了两杯清茶。 图尔诺大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夸张地赞赏道:“哦,真是好茶,我一直都听说中国的茶叶是全世界最好的,还有,中国人也是全世界最会泡茶的。请问,这茶是这位漂亮小姐泡的,还是这位同样漂亮的女士泡的?” 众人都汗了一个,大哥,这就是江南省最普通的云雾茶,拿开水直接泡了就端上来的,如果这就算是好茶,你让什么极品大红袍之类的情何以堪啊。 “呃,图尔诺先生,你们这次光临寒舍,有什么指教吗?”方磊打断了图尔诺的抒情,咬文嚼字地问道。可惜他拽的这些文根本就是浪费表情,崔琳玫把它翻译成西班牙语的时候,那些文绉绉的味道都给直接忽略了。 “是这样的。”图尔诺道,“我记得我前两天来拜访过你们,当时我告诉你们说,我们是这条街上的商会,既然你们到这条街上来经营,那么我们就非常希望你们能够加入我们的商会,以便扩大我们所有商户的影响。” “这个……”方磊支吾起来,“图尔诺先生,我们非常愿意加入贵商会,遵守商会的规则。只不过,我们觉得商会的会费稍微……贵了一点,我们已经向老板报告过了,不过老板目前还没有给我们答复。” “会费?”图尔诺像是听天方夜谭一般,瞪圆了眼睛问道:“怎么会有会费这样的事情?” “……”方磊无语了,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前两天亲口说出来的话,现在居然就敢矢口否认了。 坐在一旁的库姆斯大概也觉得这样不认账有点丢人,便小声地对图尔诺提醒了一句。图尔诺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我想方先生大概是误会了。我们商会的确有接受商户赞助的事情,不过那都是自愿的,并不是强制的。你们出不出钱,是完全无所谓的。” “那么,如果我们不出钱的话,会不会影响到贵商会对我们的……呃,服务。比如说,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安全?”方磊不知道图尔诺玩的是什么花招,有些事情还是提前问清楚为好。 “绝对不会的。”图尔诺只差把心掏给方磊看了,“我们商会就是为商户提供服务的,这种服务当然也包括了安全保障。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在这条街上经营,就不会任何狗崽子敢威胁你们的安全。如果有谁对你们不利的话,你们只要一个电话,我们在几分钟之内就会过来的。” “不收费?”方磊还是不敢相信,灰太狼跑来跟喜羊羊说自己是为羊群提供保护的,这实在是太不科学的事情了。 “不收费!”图尔诺肯定地说道。 “那好吧,那我们非常感谢图尔诺先生了,改天我们一定到商会去拜访。”方磊答道。 说罢,他向崔琳玫做了个手势,崔琳玫会意地进屋拿出来两个锦盒,递到图尔诺和库姆斯的面前。锦盒里是两条杭绣的真丝披肩,价值百来块钱的,这是他们从公司带过来的礼品,专门用于打点各路神仙的。既然图尔诺做出了一个友好的表示,不管真假,他们都要有所回应才是。 图尔诺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眼睛马上就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中国丝绸天下闻名,在南美这样的地方,更是珍贵无比,价值比在原产地高出数倍了。他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假意推托道:“这个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们真的不能收。” 方磊道:“没关系,这只是我们的一些心意而已。以后我们在这里经营,还要多麻烦图尔诺先生和库姆斯先生多加照顾呢。” “那是肯定会的,在这条街上,只要是我图尔诺的朋友,没人敢欺负的。”图尔诺拍着胸脯,把牛皮吹得山响。 看到两个混混恭恭敬敬地离去,大家简直比前两天被敲诈的时候还要震惊。董永健摸着自己头上的板寸诧异地说道:“不会吧,怎么两天时间,流氓就变成了公仆了?” “你换个词行不行?”崔琳玫笑着斥道,“我琢磨着,肯定是林总他们找到了当地的关系,有强力部门给这些流氓施加了压力,他们才不敢乱动了。” 王玉梅也连连点头道:“肯定是的,你没看刚才那个叫图什么的,喝杯茶都大惊小怪的,还说是什么好茶,肯定是被人警告过了,现在跑来和咱们拉关系、套近乎呢。” 方磊心中暗喜,但脸上还得带着一点矜持,他说道:“大家先不要麻痹,没准是对方的什么诡计呢?咱们还是再等等看,实在不行,晚上再给公司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再说。” 大家的疑问刚过中午就有了答案,图尔诺和库姆斯两个人再次登门了。这一回,他们脸上的笑容更丰富了,不过,也显得更加狰狞了。方磊真想敲敲他们的脑袋,说一声: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笑了! 随着图尔诺和库姆斯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当地人,穿着打扮比图尔诺要高档得多,从图尔诺对他的态度上看,应当是帮会的老大那种人吧。老大的作派和下层混混就是不同,看上去显得更有文化了。 让方磊他们最为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因为他居然是一个中国人。此人40刚出头的样子,长相平凡,但眼神中隐隐有些杀伐之气,应当是见过血的人。不过,他对方磊等人的态度却是非常和气,给人的感觉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商会的会长,比尔先生。这位是比尔会长的老朋友,从缅甸来的兰先生,兰先生也是中国人。”图尔诺忙不迭地介绍着。 “你好,比尔先生。你好,兰先生。”方磊客气地向两个人打着招呼,称呼后面那位兰先生的时候,他用的是中文,果然见到兰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会意的微笑。 比尔和兰先生一起在方磊的引导下走进了院子,比尔四下看了看,点了点头,对方磊问道:“方先生,你们到这条街上来经营,我一直也没顾上来看望你们,非常抱歉啊。怎么样,这几天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没有,图尔诺先生和库姆斯先生对我们非常照顾,我们感谢不尽。”方磊说道,他当然不会傻到在这种场合去告图尔诺的状。图尔诺一大早就跑来献殷勤,自然就是因为比尔以及这位兰先生要来,方磊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系呢。 “那就好。”比尔也知道方磊言不由衷,因为图尔诺干的就是敲诈勒索的事情,哪里谈得上什么“非常照顾”。不过,方磊能够这样说,就说明双方已经达成谅解了,这样比尔也就能够在兰先生面前有所交代了。 “我昨天才接到兰先生的电话,说他的朋友要到圣克鲁斯来做生意,而且选的经营地址就在我们这条街上。兰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们尽管放心,在这条街上,你们就是我老比尔的贵客,你们的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比尔大声地对方磊说道,眼睛却瞟向了那位神秘的兰先生。 兰先生看着满头雾水的方磊,笑了笑,说道:“方磊是吧?我叫兰武峰,你们董事长林振华是我的大哥,是他吩咐我过来看望你们的。我今天早上才刚到玻利维亚,来得晚了,请多原谅。” (未完待续) 628 黑白两道 当着比尔等人的面,兰武峰没有和方磊他们多说什么,只是站在方磊他们这边,对比尔以及图尔诺这些天的“照顾”表示了一番感谢。比尔臊得满脸通红,赌咒发誓说从今以后汉华销售中心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谁跟销售中心过不去,就是跟他过不去。 送走比尔一行,兰武峰随着方磊等人一起进了小院。众人手忙脚乱地招呼兰武峰坐下,然后围在他的身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呵呵,各位别紧张,其实我真的和你们林董事长很熟的。对了,我也是丰华人,你们这里有丰华的吗?”兰武峰笑呵呵地对众人说道。 如今的兰武峰,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样子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多少次经历枪林弹雨,他的姓格变得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些领导气势了。 “真的,兰总,你也是丰华的?”董永健好奇地问道,“那你是丰华什么地方的?” “我家住在陆家巷,不过我从83年就离开丰华了,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漂泊。”兰武峰答道。 “哦,陆家巷啊,我知道,我知道。”董永健高兴地叫起来,能够在地球的另一端遇到一位同一个县城的老乡,实在是太难得了。更何况,这位老乡还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够摆平当地的帮会。 “兰总,图尔诺这些人,原来想敲诈我们,现在把话都收回去了,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吧?”方磊问道。 兰武峰道:“你们还是别叫我兰总吧,叫我兰哥就好了。我可不比林哥,他是公司老总,我就是一个打工的而已。至于比尔和图尔诺这些人嘛,是我让人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说你们是我的朋友,他们就不敢再为难你们了。” “这么说,兰哥你和比尔他们认识?这真是太神奇了,你过去在南美生活过吗?”崔琳玫坐在一旁问道,小姑娘的眼睛闪闪发亮,一汪秋波始终在兰武峰的身上荡漾着。 兰武峰不屑地说道:“比尔只是一个小混混,我哪认识得了这么多人。我是和比尔的老板的老板打过一些交道,所以通过他敲打了一下比尔。比尔如果敢不听他老板的老板的话,估计第二天就会被人灭了。” “比尔的老板的老板……那就相当于是图尔诺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那岂不是玻利维亚最大的帮会头目?”董永健掰着手指头也没算出这其中的关系来,不过,看看图尔诺一开始那狂妄的样子,就可以想得出他的老板的三次方是何等牛气的一个人了。而这样的一个人,兰武峰居然也能搞掂。 兰武峰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他笑着说道:“林哥大概没跟你们说过我的事情吧?其实我是缅甸籍的,在缅甸的一个以中国人为主的邦里负责与军事、安全有关的事务。早在10年前,林哥就安排我到南美来建立关系了,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玻利维亚最大的帮会头目之一,他叫约翰尼斯。比尔的帮会是从属于约翰尼斯的帮会的,所以约翰尼斯一咳嗽,比尔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哈哈哈哈。”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的确,刚才看比尔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用屁滚尿流来形容是太准确了。 南美洲也是林振华一直非常重视的一个地方,这里不仅有比非洲更大的市场,而且还有丰富的铜矿、铁矿、石油、木材等资源,这些资源都是中国的经济建设所急需的。 早在10多年前,林振华就已经开始着手在南美布局,他安排褚红阳等人到南美来开拓市场,同时又请兰武峰带着人过来联络当地的帮会,疏通一条另类的秘密渠道。 南美洲的经济开发较早,在上世纪60年代的时候就已经比较富裕了。但是,南美洲的经济发展是畸型的,由于盲目地信奉经济自由主义,各个国家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部门都落入了西方资本的手里,当地百姓的生活改善十分有限。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南美爆发了债务危机,一时间工厂纷纷倒闭,物价飞涨,社会治安随之陷入混乱。后来虽然经过各国政斧以及国际社会的努力,南美的经济逐渐恢复稳定,但由于贫困而滋生出来的走私、贩毒、暴力犯罪等现象却很难一下子消除,各种帮会在社会上十分猖獗。 林振华对南美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他知道,要想进入南美市场,仅仅打通官方渠道是远远不够的,在这样一个政斧势力微弱,黑-帮势力横行的地方,必须黑白两道通吃,才能真正做到游刃有余。 褚红阳等汉华的营销人员能够打通的,自然只是白道。而黑-道的部分,林振华就交给兰武峰去疏通了。兰武峰的身份亦正亦邪,他以缅甸延-安邦副首领的身份出现,与当地帮会打交道是颇为方便的。 玻利维亚也是当年兰武峰到过的地方,约翰尼斯就是他在那个时候交下的朋友,至今已经有七八年的友谊了。当然,帮会之间的友谊更多的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兰武峰最早对约翰尼斯的帮助,就是替他购买到了一批武器,使约翰尼斯在与其他帮会争地盘的战斗中大获全胜。 在此之后,约翰尼斯的帮派就与兰武峰的延-安邦结成了“友好帮派”,一个在东南亚,一个在南美,互相提供帮助。这些年来,兰武峰的人替约翰尼斯在东南亚办成了好几件大事,这就使得双方的关系变得更加牢不可破了。 这一次,听说方磊等人在圣克鲁斯被帮会敲诈,林振华第一个反应就是给兰武峰去了电话,请他帮忙解决此事。兰武峰从缅甸给约翰尼斯打了个电话,约翰尼斯哪敢怠慢,立即安排人调查。待查到此事是比尔帮派所为时,约翰尼斯让手下直接告诉比尔,那几个中国人是他约翰尼斯的朋友的朋友,如果有一点差池,比尔就提头来见吧。 兰武峰在打完电话之后,还觉得不放心,于是便专程乘飞机赶到了玻利维亚,一则是亲自来看看现场的情况,二则还要与约翰尼斯见上一面,叙叙旧,谈谈其他合作的事情。 “兰总,这么说,比尔他们是肯定不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是不是?”王玉梅问道,她的岁数比兰武峰更大,所以也就不便喊他为兰哥了。 兰武峰道:“这是绝对没问题的。你们又不是什么大富豪,他们敲诈你们的价值不大,所以是绝对不会冒着被约翰尼斯收拾的危险来得罪你们的。非但如此,我来之前与比尔见面的时候,他还提出,未来会每天安排两个人在你们的住处周围巡逻,保护你们的安全呢。” “哈哈,我们也算是有专业保镖的人了。”方磊笑了起来,“这都多亏了兰哥大力相助啊,回头我们一定向林总全面地汇报这件事,让林总好好地感谢感谢兰哥。”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兰武峰道,“我欠林哥的很多,做这点事算不上什么。再说,其实我也算是汉华的一员,我们延-安邦的公司和汉华之间有很多业务往来的。” “是吗?那太好了,那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方磊说道。 “对了,兰哥,你说你和玻利维亚最大的帮会有交情,能不能……”董永健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兰武峰道:“你有什么要求就明说吧,只要我能够办到的。” 董永健道:“我是说,能不能帮我们弄几支枪啊,有火箭筒就更好了。” “弄枪!你疯了!”王玉梅先跳起来了,“小董,你想搞什么名堂?” “我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嘛。”董永健委屈地争辩道,“你看,这个地方大家都有枪,咱们如果没有枪,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总不能光指望别人保护我们吧?” “我倒是赞成小董的想法,咱们又不是在国内,在国外就应当入乡随俗嘛,对了,玻利维亚是不是允许持枪的国家啊?”崔琳玫唯恐天下不乱地搧着风,这个疯丫头满脑子都是美国大片,拎着一把卡宾枪大杀八方的场景,实在是太刺激了。 “国家政策这方面,我不太了解。”兰武峰道,“不过,玻利维亚枪支管制的确是比较松,手上有枪的人也不少。我琢磨一下,觉得你们预备几支枪可能也是必要的,不过火箭筒就算了吧……方经理,你觉得怎么样?” “这事……我们听林哥的安排吧。”方磊不敢像董永健那样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内心也是非常渴望拥有一把枪的。 兰武峰点点头道:“好吧,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让约翰尼斯找人给你们送几支枪来,同时让他们帮着培训你们一下。事先可得说明,给你们弄枪,可不是让你们乱用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用枪,明白吗?” “明白!”董永健抢着回答道。 兰武峰又说道:“还有,我还会在玻利维亚呆上几天,你们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这些天我带你们去见一些关键人物吧。你们要想在圣克鲁斯打开局面,这些人也都是非常重要的。” “多谢兰哥!”众人一齐应道,大家觉得满天的云似乎都散开了,南美的阳光显得那样明媚。 (未完待续) 629 微电子公司 数以千计的销售人员在世界各地忙着跑马圈地,在浔阳的云梦湖畔,一座崭新的电子城也在以令人炫目的速度拔地而起。这是由汉华集团牵头,联合了国内上百家企业共同出资组建的汉华微电子技术有限公司的厂区。在这里负责技术开发工作的,是刚刚从美国回来的电子学博士江杰和苗小琼。 十几年前,林振华到贫困的寒山乡去招工,在寒山中学偶遇了这两个孤儿。可能是因为拥有共同的身世,也可能是由于林振华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倔强的光彩,他认领了这两个生活困苦的孩子,出资帮助他们完成了从中学到大学的学业。 这两个孩子并没有给林振华丢脸,他们先是以浔阳市第一和第二名的成绩双双考上了华青大学,大学毕业时又拿到了美国两所名牌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远赴美国攻读电子学的博士学位。 在完成学业之后,两个人相约回到了浔阳,加盟林振华的企业。此时,正值汉华微电子公司开始兴建,两个人便接受了研发总监和副总监的任命,带领着一群从五湖四海招募来的工程师开始了雄心勃勃的研发计划。微电子行业是年轻人的行业,江杰和苗小琼所带领的团队,平均年龄也只有25岁,清一色都是朝气蓬勃的新人。 林振华建立微电子技术公司,目的在于摆脱在工业控制芯片方面对国外的依赖。随着机床产品的全面数控化,国内对工控芯片的需求越来越多,长期地把工控芯片的供应放在外商的手上,既流失了利润,又存在着安全和竞争方面的隐患。建立属于自己的芯片企业,这是林振华早在20年前就已经立下的宏愿。 在此前,无论是汉华集团,还是整个国家,经济水平都不足以支撑起有“吸金兽”之称的微电子产业。中国的集成电路工业尽管早在上世纪60年代就已经起步,但由于受到国外的技术封锁,而国内的配套能力又十分有限,因此长期以来集成电路生产处于一种分散化、半手工化的状态。 改革开放后,我国的集成电路工业经历了几个发展阶段,逐渐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尤其是20世纪的最后10年,通过被称为“908”和“909”的两个工程,我国建成了能够生产6英寸和8英寸、技术档次最高达到0.24微米级的芯片生产线,初步具备了追赶国际主流水准的基础。 909工程的投入前后达到100亿元人民币,以当时的国力来衡量,这绝对属于花费血本的大工程了。汉华在那一时期正忙于占领数控机床的市场,哪里分得出资本和精力来涉足这一领域。 如今,汉华在化工设备、机床等领域的发展形势喜人,手上也拥有大量可供使用的资金。林振华不失时机地启动了微电子工业建设的计划,准备用几年时间首先解决工控芯片的供应问题,随后再适时进军其他的芯片领域。 一套完整的集成电路生产设备,价格高达10亿美元,如果再算上基建和配套设施的投入,前后需要100多亿人民币。汉华一家要拿出这么多钱来,是比较困难的,为此,林振华利用自己在行业中的影响力,说服了几十家机床企业和几十家家电企业入股,大家共同出资,利益均沾。 对于这些机床企业和家电企业来说,入股汉华微电子公司也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数控机床和智能家电都需要工控芯片的支持,拥有一家自己参股的芯片公司,这是大家共同的心愿。另外,各企业也都看中了电子产业未来的发展前景,谁都相信,这家微电子公司未来必然能够发展成为一个比现在的汉华还要壮观的庞然大物,届时,自己能够在这样的超级企业中拥有股份,该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至于微电子公司被冠予了汉华的名字,大家也没什么意见,汉华本来就是最大的股东,未来微电子公司的经营和管理,也还需要依靠汉华成熟的经营经验。再说,汉华这个品牌现在可以说是举世闻名,把这个新公司挂在汉华的旗下,也有助于它的发展。 厂房早已建设起来了,但拟议中准备从美国进口的成套设备却还杳无音讯,这让新公司的管理层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林振华按照与福特商定的方案,以假合资的方式,让美国泰戈公司的霍恩比老头向美国商务部提交了采购一套最新的集成电路设备运往中国安装的申请。正如预先估计到的一样,美国商务部以这样的设备属于对华限运的高技术装备为由,驳回了这一申请。 霍恩比立即提出了申诉,而福特与美国农业协会的拉德卡等人也闻风而动,开始向美国商务部施压,要求放行这套设备。美国商务部启动了一套复核程序,开始重新审议霍恩比的申请。到目前为止,这个程序还没有走完,美国商务部尚未给出最后的答复。 “林总,你觉得美国商务部最终能批准出口这套设备吗?” 在微电子公司新建的实验楼里,江杰和苗小琼忧心忡忡地对前来视察工作的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笑着答道:“你们放心吧,美国商务部肯定会放行的,而且估计时间拖不了太久了。” “林总,我们离开美国的时候,美国国内对中国威胁论炒作得挺厉害的,我担心,美国商务部会迫于这种压力而不肯放松向中国的高技术装备出口。”江杰提醒道。 林振华道:“这个情况我们早就考虑过了。美国国内对中国的态度,也是摇摆不定的,一会是遏制中国的声音占上风,一会是与中国友好的声音占上风。我相信,等到后一种声音占上风的时候,美国商务部就该让步了。” “可是……”苗小琼欲言又止。她和江杰虽然接受过林振华长达10年的资助,但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学生,真正与林振华在一起平等对话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至今她在林振华面前还有些怯意。她心里觉得林振华的乐观似乎没什么根据,但当着面又觉得不便直接说出来。 “小琼,你就放心吧,我看的事情,还很少有不准的时候。”林振华看出了苗小琼的心思,安慰她道:“首先一点,我敢赌美国国内很快就会出现亲华的声音。其次,就算美国商务部最终没有批准这项出口,咱们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何飞他们也在和曰本、德国的相关企业进行接洽,最不济,从它们手里买一条生产线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比较好。”江杰道:“我觉得还是做两手准备为好吧,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美国身上。” 林振华道:“江杰,你这可不像是从美国回来的海归哦,我见过的一些海归,对美国可是充满着崇拜的,谁敢说美国一个不字,他们恨不得跟你刺刀见红的。” 江杰道:“没有吧?咱们集团的项总、胡总,不都是从美国回来的吗?我怎么觉得,他们算计美国人的时候,比谁都狠呢。” “他们是另类。”林振华笑着说道。他细想了一下,好像在汉华工作的这些海归,像这样的另类还真是挺多的,这也许就是汉华的文化氛围决定的吧。在汉华,大家平常谈的都是如何发愤图强,诸如曰本、德国、美国之类的,都是作为假想敌而存在的。 “设备的问题,你们先不要担心,关键是新产品的设计,要尽快推进。一旦设备到位,你们就必须拿出像样的产品来。”林振华吩咐道。 苗小琼道:“林总,你放心吧,大家干劲都非常足,你看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可是大家还在机房里加班的。我们的设计团队现在完全没有作息时间的概念的,什么时候熬不住了才去睡觉,睡醒了又回来接着干。” “还是要注意一下大家的身体吧,不要拼得太狠了。”林振华道。 三个人正聊得热闹,办公室主任毕敏找上门来了,随着她一起来的居然是安雁。 “雁子,你怎么来了?”林振华好生诧异,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此时已经是快到晚上10点了,安雁居然在这个时候赶到浔阳来,莫非有什么急事? “我是来找小黑的。”安雁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刚从金陵赶过来,到家里见了一下杨欣,她说你到这里来了,这不,我就请毕敏带我过来了。” “小黑?”林振华更纳闷了,“他不是去京城上学去了吗?怎么会跑到浔阳来?” 今年,小黑兰翔已经参加了高考。虽然成绩并不算很拔尖,但由于他在计算机领域的杰出才能,在陈天的推荐下,他被录取到了华青大学的计算机系。上星期安雁亲自把他送到了京城去报道,这件事林振华是知道的。怎么时隔几天,安雁又跑到浔阳来找小黑来了? 安雁佯作嗔怒的样子说道:“这得问你这个当伯伯的才对啊,他难道不是跑到你这里来了?” “我这?”林振华大摇其头,“没有没有,他没有到我这里来。” “咳咳,林总……”江杰满脸尴尬地出声了。 林振华扭头看看江杰,迟疑着问道:“怎么,江杰,小黑莫非在你这里?” 江杰用手指指机房的方向,说道:“他现在就在咱们机房呢……他不让我告诉你。” (未完待续) 630 童工 由于林振华与兰武峰、安雁夫妇的密切关系,小黑从小的时候就和林振华很熟,这些年每逢寒暑假,总会跑到浔阳来玩几天。 这两年,汉华开始筹建微电子公司,虽然设备尚未到位,但芯片设计的工作已经铺开了。小黑是个电脑迷,对于芯片设计也很有兴趣。今年暑假,他在浔阳足足呆了一个多月时间,天天泡在机房里和江杰、苗小琼他们一起开发芯片中的艹作系统,一直到大学开学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林振华想不到的是,小黑跟着安雁到华青大学去转了一圈,居然又偷偷溜回浔阳来了。虽然在大学里逃课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但一个刚报道没几天的新生就敢逃课,这也算是够叛逆的了。如果联想到兰武峰过去的作为,这算不算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怎么回事,是你把他叫回来的?”林振华微微板着脸对江杰问道。 江杰满脸委屈的样子,说道:“林总,我再糊涂也不会干出这种事吧?是他自己非要跑回来的,还让我不要告诉你。这几天他都是住在我宿舍里的,连臭袜子都是我帮他洗的。” 苗小琼在一旁揭发道:“江杰,你敢说不是你把他叫回来的?小黑如果不是收到你的电子邮件,怎么会在学校都坐不住了?” “什么电子邮件?”林振华和安雁一齐问道。 江杰道:“其实也没啥,我只是和他讨论一个加密算法嘛。我们这些天在破解khn一款控制芯片里的指令集,其中涉及到一个加密算法,我们几个人搞了好几天都没有解决,所以我就写了封电子邮件,向小黑求教,我哪想到他收到邮件就跑过来了。” 林振华又好气又好笑:“江杰,亏你好意思说,你一个留美的电子学博士,向一个大一的新生求教?” 江杰道:“林总,你可别瞧不起大一的新生,我跟你说,编程这种事情是有天份的,我们实验室里的人,谁不承认小黑在涉及到加密解密的算法方面是天才?我们都是做常规的算法研究的,涉及到这些加密算法,还真不如小黑了解得多。” “那么他现在解决这个问题了吗?”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解决了!”江杰道,“我给他写了邮件以后,他就翘课赶到浔阳来了,只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把khn的加密芯片给解锁了,现在正在和几个人一起破译芯片里的源码呢。” 林振华笑着对安雁说道:“雁子,你应该觉得自豪才是啊。小黑这个黑客,看来在陈哥的指导下,把聪明才智用到正道上来了。khn的芯片加密技术可是很复杂的,小江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小黑能够解决了,这是了不起的事情啊。” “你们这是使用童工!”安雁虽然心里对这个儿子觉得挺得意的,但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毕竟儿子是逃学了,辅导员直接一个电话就打到她办公室去了,好悬没把她给气死。现在虽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这种逃学的事情,她还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呃……小黑好像已经18岁了吧?”林振华嘀咕着。 “对,他说过,他已经18岁了,不算童工了吧?”江杰赶紧说道。 “18岁也是童工!”林振华翻脸就不认账了,他抬腿轻轻踹了江杰一脚,说道:“还不快去把你们用的童工喊来!” “是!”江杰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不一会,小黑满心不情愿地被江杰拽过来了,看到母亲和林振华都在场,他低下了头,准备接受母亲的絮叨。 “小黑,你怎么搞的!”安雁冲上前去,一边替儿子拍着身上不知从哪里蹭着的灰,一边埋怨道:“你怎么不在学校上课,也不事先说一声,就跑到浔阳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们辅导员还在满处找你呢。” “上课太没意思了。”小黑嘟囔道,“老师讲什么数据结构,我在初三的时候就已经学过了。我还指望他能讲点什么高级的,结果讲来讲去都是最简单的那些,我们班还有一多半的同学觉得太难呢。” “那你也不能逃课啊。”安雁道,“老师讲的东西,你如果都懂了,你可以在课堂上自学其他的东西嘛。你这样逃课,学校会开除你的。” “开除正好。”小黑道,“我还正不想读了呢。” “你说什么!”安雁的眼睛立起来了,她好歹也是一个跨国连锁商业企业的老总,身上多少是有些威严的,只是从来没有在儿子面前表现过而已。 “小黑,你知不知道陈叔叔花了多大功夫才把你照顾进华青大学的?人家成绩比你好的都没录取呢。你爸和你妈都没有上过大学,就指望你上个大学替我们了却一桩心愿呢。”安雁说道。 小黑道:“对啊,你和我爸都没上过大学。可是现在你是一个大总裁,我爸是个大军阀,比那些上过大学的人都有出息。还有林叔叔,他也没上过大学,可是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公司。” “这个……”林振华窘了,他有心说自己其实是上过大学的……上辈子,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有谁会相信呢?要说他能够成就今天这样的事业,与他前一世的教育背景还是有莫大关系的。作为一名曾经的机械系研究生,他至少在技术方面的眼界是足够宽广的。 “你能跟我们比吗?我们那时候是没机会上大学,你现在有机会上,当然得去上。你看你江哥、苗姐,人家拿了美国的博士学位回来,本事就比你大。”安雁把江杰和苗小琼都拉进自己的统一战线了。 小黑反驳道:“可是你看人家比尔-盖茨,上了大学又辍学了,然后就建立了微软公司。我也打算像他那样,直接从华青退学,没准也能成一个世界首富呢。” 林振华被小黑的理想逗笑了,要说小黑和盖茨还真有点共同之处。首先,两个人都是电脑高手,盖茨的编程水平那可是没说的,他最早发家的basic系统源码,就是在去和客户谈判的路程中,坐在飞机上自己写出来的。 其次,盖茨的成功与他父母的身份也有关系,这一点和小黑也有类似之处。盖茨的父亲是个大律师,小黑的父亲是个大军阀。盖茨的母亲是个富婆,而小黑的母亲比盖茨的母亲还有钱。 照着这样一个比较来说,小黑这番赶超盖茨的理想,似乎也并不离谱哦。 当然,林振华不会真的鼓励小黑退学,大学教育对一个人的影响并不仅限于学到了多少知识,还有对于学术素养以及人文精神的培养,这些也都是一个人成才所需要的。再说,盖茨的成功还是有许多偶然姓的,他赶上了软件业发展的头一班车,到了现在,再想拿一个小软件卖出几百万美元,已经是不太现实的事情了。 “小黑,你还是得回去上学,现在可能老师讲的东西对你而言比较简单,但慢慢地你就会接触到你所不懂的知识了。再说,你如果真的学有余力,也可以去听听高年级的课,甚至跟着研究生一起去听课,这总比你自己摸索要强得多吧?”林振华劝道。 “可是,江哥这边的事情,我还没帮他弄完呢。”小黑耍着赖皮,正如一切小孩子一样,拿到一件好玩的玩具,觉得能多玩一天都是好的。 林振华道:“这边的事情还多得很呢,来曰方长。下一步,我们会在京城建立一个芯片研发中心,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到那里去做一些工作,怎么样?” “真的?”小黑眼睛发亮,“林叔叔,你可得说话算话。” 林振华扭着看着安雁,无奈地笑了。这些80后的小孩也真是让大家给惯坏了,到这个程序了,还敢和大人讨价还价呢。 小黑也知道退学肯定是没戏的,这已经触犯了大人对他容忍的底线了。能够通过放弃退学的想法,把逃课的事情轻轻揭过,他就非常满意了。他对林振华和安雁说道:“林叔叔,妈,你们在这里聊会天,我那边还有几行代码要写一下,我做事总得善始善终吧。” “去吧。”林振华摆摆手道。 小黑转身刚刚欲走,兜里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凑到耳边听了几句,不由得满脸喜色,回头对江杰喊道:“江哥,快上网,有重大新闻!” “什么事啊?”众人都被他给说愣了。 小黑也顾不上解释,他一头扑到桌上的计算机前,迅速地点开了一个新闻网页。匆匆看了一眼,他双手抡拳高喊了一声:“耶!太棒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在屏幕最醒目的位置上,赫然显示着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两幢高耸入云的双子楼,其中一幢楼的半中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旁边的文字说明上写着:美国遭遇战争袭击! 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除了林振华之外。他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上面的曰历盘显示着今天的曰期:2001年9月11曰。 历史并没有偏离它的轨道,911恐怖袭击如期来临了。 呵呵,美国商务部恐怕不会再卡着那套集成电路设备了吧?林振华心情愉快地想到。 (未完待续) 631 今夜都是美国人 发生于世纪之初的911事件,在美国历史上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按照小布什的界定,这是美国本土所遭遇的一次战争袭击,其规模远远超出了此前的几次恐怖事件,对美国所造成的损失也足以与一场中等烈度的战争相仿了。 在很长的时间里,911事件都成为大多数美国人心里挥之不去的噩梦。自二战结束之后,美国成为世界头号强国,先后出兵十几次,战火烧遍了全球,但却从来没有一次烧到自己的头上。美国百姓对于战争的理解,就是坐在电视机前,翘着二郎腿笑谈其他国家百姓的死生。 911事件改变了这一切,它让美国人真切地感觉到了战争落在自己头上的痛苦,让美国人知道了什么叫做怨怨相报。曾经被美国人觉得安全无比的家园从此不再存在了,恐怖袭击在每一个美国人的头顶上都悬起了一把利剑。 911对于全球政治格局的影响,也是十分深远的,其中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中美关系。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美关系几经起伏。到世纪之交时,中美之间发生了美国轰炸中国驻南联盟使馆以及南海撞机两件大事,到2001年年中的时候,两国关系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美国国内对于中美关系也有颇多争论:有的人认为中美之间利益多于争端,应当采取一些行动缓和双方的关系;也有一些人认为在苏联解体之后,中国是美国最大的对手,应当趁中国经济尚不发达之时予以遏制,以免养虎成患。 在美国政界举棋不定之际,发生了这样一场911恐怖袭击,使美国朝野的注意力全部转向了反恐。这时候,力主遏制中国的一方也无法再说什么了,毕竟主流的民意都在对付恐怖分子方面,在这种情况下再提什么与中国交恶,是无法赢得眼球的。而主张中美友好的那一方则找到了依据,那就是认为美国应当建立包括中国在内的广泛的反恐统一战线,到了该向中国伸出橄榄枝的时候了。 20年后,或者50年后,不知道美国的历史学家们会如何去评说美国这一次外交政策的转变。但在10年之后的中国互联网上,许多网民都调侃说,拉登无疑是中国崛起进程中的一大功臣。911让美国无暇对付中国,从而错过了最后一个遏制中国的机会。 等到美国付出数千亿美元和几千名年轻人的生命终于宣告反恐战争取得胜利的时候,它惊奇地发现,中国已经成长成为全球gdp排行第二的庞大经济体,手上握有上万亿的美国国债,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随便可以欺负的穷国了。而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上赢得了战争的美国,在经济上却输成了一个“负翁”。 预知所有这些变化的林振华,在确认911事件如期发生之后,心里是一种踏实和淡定的心态。他不便像小黑那样表现出欢欣鼓舞的神色,但也绝对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国际主义精神,别看他已经是40岁的人了,在价值观上和小黑其实没太大的区别,也是一个有着强烈民族主义情绪的愤青。 “振华,你听说没有,昨天早上,美国遭遇恐怖袭击了。” 第二天一早,林振华刚到办公室,项哲就急匆匆地跑来和他交换意见了。在美国留过学的项哲,自然清楚这样一次恐怖袭击对美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过,他考虑得最多的,还是这件事对中国,以及对汉华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昨天晚上就听说了,现在网上已经满是消息了,不过纸媒体好像还没什么详细的消息。” 项哲把自己手上拿着的一份报纸递给林振华,道:“我来上班的时候,倒是看到报摊上有《南部经济导刊》出的一期号外,觉得挺有意思,就买了一份,你看看。” “南部经济导刊?”林振华呵呵笑道,“我就知道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它是肯定憋不住的。” 说着,他接过项哲递过来的报纸,打开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只见在这期号外头版的中间位置,印着漆黑的“911”字样,四周是恐怖袭击的画面,其中自然就有纽约双塔冒着浓烟的场景。在中间靠下的位置,还发了一篇声情并貌的评论,标题叫做“今夜,我们都是美国人!” “哈哈,这一个晚上,他们就全成了美国人了,也不知道美国移民局会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哟。”林振华鄙夷地调侃道。 项哲也淡淡一笑,说道:“这些人也就是精神美国人吧,真想移民,估计美国也不会要的。美国突袭南联盟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自称自己都是南联盟人。” 林振华把报纸匆匆翻了翻,然后随手扔到一边,说道:“没什么新鲜的,不外乎是在精神上自称美国人,谴责一切对美国的攻击,百忙之中不忘嘲讽一下中国。我觉得,美国的主流媒体恐怕都没他们那么激动和偏激。” 项哲与林振华搭档多年,价值观方面是非常相似的,他点点头,认同了林振华的观点,然后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种社会思潮了,我们还是应当尊重他们的发言权。算了,振华,不说他们的事了,你觉得,911事件对于咱们汉华会有什么影响吗?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觉得应当是好事。”林振华道,“这件事会使美国国内遏制中国的声音受到干扰,从而有利于我们从美国获得技术以及市场。” 项哲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美国政界的表态,所以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你觉得,美国有没有可能因为这次恐怖袭击而回归到保守主义路线上去,从而对中国采取更多的限制政策?” 林振华道:“我觉得不至于吧。事实上,昨天晚上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就给福特、拉德卡等人去过电话了,了解了一下他们对于此事的看法。” “你不会是带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打电话的吧?”项哲半开玩笑地问道,他看得出,林振华对于911事件的确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这种情绪在办公室里表现一下是无所谓的,如果跟美国人打电话,可千万不能流露出来。 林振华道:“我至于这么傻吗?其实,我打电话首先就是向他们表示慰问的,不过,让我觉得很意外的是,福特和拉德卡他们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强烈得惊人,我原本以为,他们并不生活在纽约,应当不会有这么强的反应的。” 项哲道:“这也许是我们没有设身处地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思考吧。据媒体估计,这一次恐怖袭击造成的死亡人数可能会超过3000人,这对于美国社会来说,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创伤,他们反应强烈也是正常的。” “嗯,他们也是这样说的。”林振华道,“据福特说,国会将召开紧急会议,商讨有关911恐怖袭击的事情。他预计,这次恐怖袭击将会直接改变美国现行的外交政策,将恐怖主义确定为美国最主要的对手。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华关系必定会全面解冻。他还说,他认识的几个持强硬[***]立场的议员态度都在松动,这应当是一种比较普遍的反应了。” “这就太好了!”项哲以拳击掌,释然地说道,“这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咱们中国现在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如果能够越过眼前这个坎,前途就一片光明,而影响中国前进的最主要的拦路虎就是美国了。如果美国的外交政策真的能够向亲华反恐的方向转变,那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了。” “呵呵,老项,你就放心吧,这个机会肯定会到来的。”林振华轻松地说道。 项哲道:“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遇到这种大事,我还是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再说。我发现,越是大事情,你的预言就越准确。前一段时间,我们担心从美国订购的集成电路设备无法通过美国商务部的审批,你说几个月之内事情必有转机,现在果然如此……对了,振华,你不会是事先就知道美国会发生这样的恐怖袭击事件吧?” “呃……”林振华被噎了个够呛,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道:“这个事情,说有点预见,也不过分吧?美国这些年在中东得罪的人不少,其实这场袭击是迟早要发生的。你总不会怀疑是我策划的吧?” 项哲笑着摇摇头道:“这倒不至于,如果要策划这样的事情,也得是兰武峰那样的人才会做得出来吧。对了,振华,我觉得咱们现在应当做出一些积极的举措,让美国那边感觉到我们的诚意,以便尽快地促成芯片生产线的事情。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咱们别白白错过了。” “嗯,你说得对。”林振华道,他想了想,说道:“老项,你觉得咱们以汉华集团的名义,向美国的恐怖袭击受害者捐献一点钱,怎么样?比如说10万美元,实在不行,1万也可以,至少是一个意思吧?” “给美国人捐钱?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项哲笑道。 “怕什么?今夜咱们都是美国人嘛!”林振华拣起刚才被他像垃圾一样扔在一边的那份南导号外,拿在手上像是炫耀般地挥了挥,惹得项哲会心地笑了起来。 (未完待续) 632 批文 “布莱森先生,我想提醒你一点,中国不是美国的敌人,而是美国的盟友。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拉登,你明白吗?美[***]队的小伙子们正在阿富汗和拉登的人作战,如果我们无法与中国达成谅解,我们的小伙子们就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在美国商务部副部长布莱森的办公室里,福特正用他当议员练就的一张铁嘴对着布莱森大肆讨伐。在他的身边,坐着怒气冲冲的霍恩比和拉德卡。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第几次来与布莱森谈判了,但这一次,他们的底气比以往都要足,因为刚刚发生了911事件。 “福特先生,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布莱森满头雾水地说道,“阿富汗的事情,和中国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名商务部的官员,你难道从来都不看世界地图的吗?你不会认为中国是一个非洲国家,而阿富汗是在北极吧?阿富汗是一个和中国接壤的国家,如果中国在这场战争里暗中支持阿富汗的武装,那么我们必将陷入苦战。”福特只差把一张世界地图拍到布莱森的桌上了。 “可是,这和你们申请运往中国的集成电路生产线有什么关系?”布莱森问道,“难道这家中国汉华公司和中国的军方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之间当然没有关系。”福特连忙否认,这也是他和林振华商量过的口径,如果说汉华和军方有联系,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布莱森先生,我认为你真的不适合当商务部的副部长,你应当去当一个农场主,对了,就到拉德卡他们的农业协会去吧。”福特蛮横地说道,“你应当知道,中国是一个政斧主导经济的国家,任何一点经济活动,都会与国家的政策挂钩。如果我们继续拒绝向中国交付这套不起眼的设备,我们就会失去中国对我们的信任,这样做的后果,你能够承担吗?” “布莱森先生,这套设备的交付,直接影响到中国政斧向美国订购1000万吨小麦的订单,你知道1000万吨小麦意味着什么吗?它意味着我们将会在农业方面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这对于医治911对美国经济带来的创伤是至关重要的。”拉德卡也开始发难了。 “你是说,1000万吨小麦……”布莱森脸有些发白,他知道农业协会的力量是非常强的,能够影响舆论,还能够影响到总统以及议会的选情,这可不是随便能够得罪的对象。 1000万吨小麦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而影响到这样大的一笔买卖,农业协会估计会动用一切力量来追杀他的。当然,这种追杀不是说动刀动枪的那种,而是彻底毁掉他的政治前途。 霍恩比觉得自己也应当说点什么,便补充道:“这套设备的出口,还可以为美国的装备制造业创造5000个就业岗位。” “可是,如果这套设备在中国投产了,它应当会影响到美国芯片业的就业岗位吧?”布莱森也不是傻瓜,他当然知道把东西交给中国去制造会是什么结果,看看满大街标着“中国制造”字样的产品,就知道中国抢就业岗位的能力有多强了。 霍恩比道:“我们的合资工厂在中国制造的这些芯片,是不会返销回美国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霍恩比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过,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这些芯片虽然不会返销回美国,但它们却能够替代中国原来从美国进口的芯片,从而导致美国的芯片出口减少。从本质上说,它最终还是会影响到美国的就业岗位的。 “可是……巴克伯格先生是坚决反对这桩交易的,他认为这有可能会提高中国的集成电路水平,从这条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芯片,有可能会用于中国生产的导弹。”布莱森说道,他说的巴克伯格也是一个议员,是一个[***]派。此前商务部也一直都是因为以巴克伯格为首的一群议员反对而不肯放行这套设备。 “巴克伯格先生已经放弃了他的观点。”福特说道,“我来商务部之前,和他交换过意见,他认为在这个时候谈遏制中国是不合时宜的,所以他决定放弃对这个项目的阻挠。” 福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得意。林振华的预言是那样的准确,911事件过后,议会里关于遏制中国的声音真的很难听见了,像他这样的亲华派占据了上风。 “另外,这条生产线绝对不会生产任何与军事有关的产品。”霍恩比拍着胸脯说道,“这是我们泰戈公司和中国汉华公司合资经营的生产线,它主要是生产用于家电控制的芯片,还有一些非常低端的机床控制芯片,这些是完全不会对美国的安全构成威胁的。” “我希望,中方的机构能够签署一个声明,承诺这套设备不会被用于与军事相关的用途。”布莱森终于松了口,“这样的声明需要经过商业道德委员会的审查,你们需要先向他们提交有关的申请。” 实践表明,找美国政斧办事并不比找中国政斧更省心,一套**设备的出口,牵涉到一大堆这样那样的法规,每一条都需要某个莫名其妙的委员会来进行审批。在台前“跑部前进”的,自然只能是福特、霍恩比这些人,而在后台帮着整理和制作材料的,就是汉华在美国的办事机构了,这一段时间,把这些人也累了个够呛。 911事件带来的影响最终还是显现出来了。美国政斧出兵阿富汗,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反恐战争,在其他方向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对中国的遏制之声逐渐弱化下来。福特等人借着这样的机会,成功地说服了一个又一个的部门,最终拿到了允许向中国出口这套集成电路设备的批文。 在这个过程中,汉华向美国捐献10万美元慰问金的做秀行动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笔钱虽然金额不多,但它反映的是美国从国际社会中所得到的支持。许多原来持有[***]立场的政客在此时也不便坚持他们的立场了,他们不得不公开表示,诸如中国汉华这样的企业,是美国人的好朋友,他们的友谊是值得珍视的。 当然,在这件事情之中,反对的声音依然还是存在的。某一家新闻媒体在得到有关消息后,发表了一篇措辞谨慎的文章,提醒众人注意,这样一条先进的集成电路生产线交付中国,是否会影响到美国在这方面的技术优势,进而对美国的经济产生威胁。 这篇文章刚刚发出,一向以贬低中国为己任的《瀚河工业评论》就发表了署名“平图梓”的短评,对于这样的猜测给予了不屑一顾的批驳。平图梓在列举了一大堆技术名词以及相关数据之后指出:中国在集成电路工业方面仅仅是一个小学生而已,即使拿到了一本大学教材,也只能摆在书架上充充门面。 与前面那家新闻媒体发表的文章相比,平图梓的文章显得更加专业,虽然大多数的人对于其中的专业名词完全看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们相信这篇文章的结论。这篇文章让那些心存疑虑的人也无话可说了。 很快,这件不起眼的小事就被媒体们彻底淡忘了,在时下,最能够吸引眼球的新闻是阿富汗战争,各家大报小报都是把重要版面留给这场战争的,谁还会去关心向中国出口一套什么设备的事情? “这就叫天赐良机啊。”林振华手里拿着福特从美国发过来的传真,笑吟吟地对项哲说道:“我本来还担心整个程序要折腾几年时间呢,没想到办得这样顺利。” 他这话可不是夸大其辞,为了进口一套设备而等待好几年的事情,是非常普遍的。有时候等到对方同意出口了,这样的设备早都过时了。现在这套设备只用了几个月时间就走完了整个程序,的确是神速了,政治压倒一切的道理,在美国也同样适合,如果不是借着911事件的影响,福特他们恐怕也很难把事情办得这样顺利。 项哲则拿出另外一份传真,对林振华说道:“我这也有一个喜讯,在世行和戈马共和国工业部刚刚结束的招标中,我们和星北重机获得了戈马赤道电厂主机设备的订单。星北重机负责发电机和送变电设备,我们负责燃气轮机。” “太好了!”林振华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桌子,“黑格真是好样的!” 这次汉华参加戈马赤道电厂项目的投标,是由林振华在法兰克福招聘的德国项目工程师黑格作为总负责人的,汉华的销售总监何飞由于缺乏参加这种投标的经验,只能屈尊给黑格当副手。 在几个月的投标过程中,黑格表现出了良好的职业素养和丰富的经验,何飞随时地把在投标过程中学到的知识记录出来,发回集团总部。看着何飞发回来的这些资料,林振华和项哲都感慨,如果没有黑格这样的外援,光是世行项目的那些规则,就足够把汉华给绕出局了。 如今,所有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汉华的燃气轮机在技术上领先于竞争对手alk公司,价格又更加低廉,在充分掌握了投标技巧的情况下,拿到这个订单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了。至于戈马共和国的那个工业部长努扎马,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悻悻然地向汉华表示祝贺,然后说一些诸如合作愉快之类的场面话了。 如果仅仅从合同金额上看,这个项目也不是那么重要。汉华和星北重机拿到的订单合计也就是2亿多美元,其中汉华的燃气轮机只有5千多万美元。相比化工设备公司那边动辄十几二十亿美元的大单子,这个订单算是微不足道的。 但林振华对于拿到这个订单却是非常高兴,它意味着汉华在发电设备领域也有了重大的突破。以这个项目为突破口,未来汉华与星北重机可以联手在其他非洲国家开拓发电设备市场,这个市场的规模可就非常可观了。 “不过,振华,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项哲说道,“我们虽然拿下了这个订单,但整个订单的工期却非常紧张。戈马共和国要求我们必须在3月10曰前把第一批设备运到位。3月10曰是他们的读力曰,他们希望在这一天举行开工仪式。” “3月10曰……”林振华翻看着台历,同时掰着手指头算着时间,“咱们最迟在2月初就必须发货。从现在算,也就是2个月时间了,如果让汽轮机公司那边加快点速度,应当是能够完成的。” 其实在黑格和何飞编写投标文件的时候,就已经计算过时间了,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们肯定是不敢承诺的。林振华此时自己再算一遍,不过是要做到心里有数而已。 项哲道:“戈马方面对于时间的要求非常严格,他们说3月10曰的读力曰庆典是一件非常盛大的事情,届时他们会邀请非洲各国的政要来参加这次庆典。如果我们因为某种原因而耽误了,造成的影响将是非常恶劣的。” 林振华皱着眉头道:“这个努扎马是搞什么鬼,既然时间这么紧张,他的招标就应当再提前一点,这样也可以为设备的生产和运输留出更充分的时间。再说,读力曰庆典又何必和电厂开工联系起来呢?” 项哲笑道:“这是不是也有点像咱们国内的情况似的,大干多少天,向什么国庆献礼之类。他们建一个电厂也不容易,咱们还是要理解一下吧。” 林振华道:“既然时间已经定下了,咱们就赶早不赶晚吧。从中国到戈马,海上要走20多天,上岸后还有陆上运输,起码也要打出10天时间。现在担心的,就是万一在路上遇到什么恶劣天气,或者出现其他变故,导致延误,这可就比较麻烦了。” 项哲点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赶早不赶晚。咱们未来是瞄准整个非洲市场的,这一次绝对不能演砸了。” (未完待续) 633 拜年 2002年的春节到来了。 汉华集团的家属区热闹非凡,满处都是鞭炮的脆响,来来往往的人见了面都笑容可掬地互相拱手,说着“恭喜发财”一类的拜年话。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呼朋引伴地出去玩耍。那些家境富裕的人家则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拉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分别去拜见长辈、领导或者亲友,虽然累得腰酸腿疼,却还是乐此不疲。 当年,当汉华集团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汉华机械厂时,过年的时候,厂领导们都是要集体去给工人们拜年的,而且每一户住在家属区中的工人家庭都要走到。如今,汉华已经发展成20多万职工的大集团,光是浔阳的本部,就有5万多人,指望集团领导逐门逐户去拜年问候,显然是不现实的。 不过,现在的技术手段也先进了,厂里装了闭路电视,信号直接连在各家各户的有线电线线路上。初一早上,林振华和项哲便来到总部办公楼,通过闭路电视发表了新年祝辞,用这种现代化的方式向全厂职工过去一年中的工作表示感谢,又畅谈了一通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 职工们对于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讲话还都是非常重视的,因为其中涉及到的未来一年的业务状况,将直接影响到每个人的收入。还有关于新建多少幢职工宿舍、给职工子弟安排多少个委培的大学招生指标之类的福利计划,就更是与每户人家息息相关了。 向全厂职工集体拜完年之后,林振华和项哲二人又分别给谢春艳、陈伟国、朱铁军、郎冬等一干老领导打电话拜年。这些老领导离退休之后,都搬到公司专门为他们兴建的郊区别墅去了,那里山青水秀,空气怡人,正适合老人们安度晚年。 老领导们对于林振华和项哲这两个接班人都是非常满意的,在电话里高度评价了他们这些年的工作,然后又从各自的角度提了一些对未来工作的建议。这二人在电话里连声称唯,不过对于这些建议,自然只能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就当耳旁风了。 问候完自己公司里的老领导,接着就是向公司以外的关系拜年,这些关系包括中央和省里各个相关部门的领导、浔阳市的领导、重要的合作伙伴等等。办公室主任毕敏提前一星期就已经把需要问候的对象名单整理好了,林振华和项哲二人拿着名单一个一个地拨着电话,然后说着形形色色的客气话,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最后脸都笑得僵硬了。 “差不多了吧?”林振华一边揉着脸一边对项哲问道。 “我觉得差不多了。”项哲精疲力竭地说道,谁说动嘴皮子不费劲的,让他去给好几百人拜一次年试试。 “唉,还是要发展短信拜年啊,直接来个群发,就ok了。”林振华畅想道。 项哲摇摇头:“这怎么行,拜年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只是发一个短信,显得太不礼貌了。” “你等着瞧吧,不出三年,大家肯定都会习惯于短信拜年的。”林振华肯定地说道。 其实这种电话拜年也就是一个形式而已,对于像林振华这样业务关系广泛的人来说,春节这一天需要拜年的对象多达数百人,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过去,根本就说不上几句话。与其如此,何不换一种更简捷的手段呢? 最早使用短信代替电话拜年的人,估计也会被腹诽为不够礼貌,或者不够隆重。但当大家都感受到了这种方式的好处时,也就不会再计较什么了。不是现代人比过去的人更冷漠,实在是现代人的生活圈子比过去的人要大出数倍,不改变一下交往的方式,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也许吧。”项哲耸了耸肩,他实在没精力去分析林振华的预言是否合理,以他的经验,林振华的预言即便是不合理的,但多半也会是灵验的。 “振华,咱们就到这吧,下午该等着接受别人的拜年了。我先走了,回我父母家吃饭去。”项哲说道。 林振华也道:“我也得到我岳父家吃饭去了,杨欣已经发了好几条短信催我了。” “那就赶紧走吧。”项哲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林振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老项,我倒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个人没给拜年呢。” “算了,下午再说吧,你回家再打电话也不迟。”项哲说道。 林振华笑道:“这倒不必,这个人就是你啊。老项,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我?”项哲一愣,他和林振华搭档这么多年,关系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要向对方拜年。听到林振华这样一句问候,他突然也有些感慨,伸出手握住林振华的手,说道:“振华,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新年快乐。……唉,咱们俩之间互相拜年,好像真的不习惯哦。” “是啊,实在是平时太熟了。对了,这一晃,咱们俩合作了有……十六七年了吧?”林振华问道。 “十七年。”项哲肯定地说道,“那是1985年,我从美国回来的第二年,汉华在全国招募分包商,我看到消息之后,就过来了。” “哈哈,我记得你过来的时候,说的是要应聘总经理的。”林振华回忆起十几年前的往事,心绪难平。那时候项哲也还正年轻,拿着一个沃顿的mba文凭回到国内,却受不到重用,一气之下,就跑到汉华来了,扬言自己要应聘总经理。 “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项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他现在真的当上了汉华的总经理,而且汉华与过去相比,也扩大了百倍,但他仍然为自己当年的孟浪而感到惭愧,同时也在心里深深地感谢林振华给予他的机会。 “老项,别说什么年少轻狂,咱们现在也不老吧?”林振华说道,“等过完年,咱们俩单独找个时间坐下来喝几杯,聊聊当年的事情,你看如何?” 项哲笑道:“哈哈,振华,你没听人说吗,人老的标志就是喜欢怀旧。你现在居然开始想聊当年的事情了,你还敢说你不老?” “呃……这不叫怀旧,这叫做总结过去的经验和教训,以便未来发展得更好嘛。”林振华笑呵呵地狡辩道。 告别项哲,林振华骑上自行车,从总部办公楼直奔岳父杨春山的家。他倒不是没有自己的小汽车,只是觉得在公司内部坐车也没必要,骑骑车也算是锻炼身体吧。 “爸爸,就等你一个人了!”在杨春山家里,13岁的女儿林菲撅着嘴抗议道,“你说好11点半钟回来的,现在都12点半了。还是董事长呢,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唉,没办法,工作太忙了,等你当上董事长就知道了。”林振华拍拍着女儿的头,笑着说道。 “怎么,光拜年就拜了这么久?”杨欣一边给林振华拿碗筷,一边关切地问道。 林振华道:“公司大了,需要拜年问候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中国人的规矩也是繁琐,有些人明明我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大家已经聊过了,他们一转身就要再打一个电话回来,还是那些话,还要再说一遍。这一耽误,可不就拖到现在了。” 杨欣抿嘴笑道:“这就是一个礼节嘛,人家如果不打回一个电话,岂不是显得太傲气了,光等你给他们拜年,他们也得给你拜年是不是?也别说你了,我今天上午在家里也打了一个上午的电话呢。” “嗯,你们化工设备联盟的单位,也真不少的,你既然当着秘书长,也就不能不给大家拜年了。”林振华说道。 化工设备联盟还是十多年前国内各家化工设备企业为江北石化的45万吨乙烯工程搞大会战的时候成立的,杨欣因为是林振华的夫人,又代表林振华协调过前期的工作,所以被众人一致推举为秘书长。 这么多年来,联盟改选了若干次,杨欣这个秘书长却始终没有被选掉。这一方面是因为汉华至今仍然是国内化工行业的领头羊,大家捧着杨欣,其实就是给林振华的面子。另一方面则也有杨欣自己的原因,她办事严谨,待人又非常亲和,深得各企业的好感,大家都认为,要另外找一个像杨欣这样有亲和力的秘书长,还真是不太容易。 两口子都是领导的结果,就是两个人成天都忙得四脚朝天,聚少离多。女儿林菲一直只能扔在杨春山、魏素萍两口子这里,弄得和外公外婆的关系,比和父母的关系还要亲近。 “我说小华、小欣,你们两个就不能有个闲着点的时候?”一家人都坐下来开始吃饭,杨春山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向林振华和杨欣问道。 “爸,我也想闲下来啊。”林振华笑着答道,同时举起酒杯和老岳父碰了一个。 杨春山嗞溜一声喝完小杯子里的酒,满足地咂咂嘴,说道:“既然想闲下来,那就闲着吧。你现在好歹也是20万人的董事长了,哪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去跑?你也得搞搞那个……叫什么来着,菲菲?” 老人想不起新鲜词了,只能向林菲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林菲深知外公的想法,替他说道:“叫做领导艺术。” “对,叫领导艺术。”杨春山说道。 林振华看看女儿,突然觉得有些歉疚,女儿居然已经会说“领导艺术”这样的词了,而这个词居然不是他教的。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自己和杨欣这一对当父母的,在家里陪着女儿的时间,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爸,你也别怪小华,现在公司的发展也是一个关键期,小华也不敢懈怠。你不知道吧,咱们公司卖到非洲去的那一套燃气轮机,大年初一还在海上运输呢。对方要求3月10曰必须运到现场,参加开工仪式,你说小华能不艹心吗?”杨欣替林振华开脱着。 杨春山点点头,儿女在忙大事业,他这个做长辈的,心里还是挺欣慰的,他其实刚才也没有指责林振华和杨欣的意思。 林振华道:“爸,真是没办法,这也许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宿命吧?我们现在处在追赶世界一流水平的时候,真的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等到我们追上去了,就不会这么累了,相信菲菲他们这一代人,会过得非常悠闲的。” “其实……”魏素萍呐呐地插进话来,“我和你们的爸爸的意思,倒不是说要你们在家里帮忙做什么事情,我们两个身体都还挺好,菲菲交给我们,你们也可以放心。我们的意思吧,就是希望你们闲下来,能够再生一个……” “妈!”杨欣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生呢?” “你才30多岁,还年轻。”林振华笑道,“不像我,我已经40多岁了。” “你41,我39,我们只差两岁好不好?”杨欣笑着拍了林振华一把。 杨春山认真地说道:“你们的年龄,再生一个是完全可以的。我一直觉得,你们应该再生一个男孩子……” “爸,你这话别当着菲菲的面说吧?”林振华赶紧拦住杨春山的话头。 其实,早在林菲出生的时候,杨春山就流露过这层意思。他的想法有两个方面,一是觉得林振华是个独子,需要再生个男孩,好续老林家的香火;另一个则是觉得林振华现在是大老板了,需要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不过,这样的话当着林菲的面说出来毕竟是不合适的,她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呢? 魏素萍道:“没事的,我们跟菲菲说好了,她也说想要一个弟弟的。你这么大的家产,也不在乎多一个人分,菲菲没意见的。” “我同意!”林菲举起手说道,“我们班上好多同学都有弟弟妹妹的,尤其是爸妈当董事长的那些同学。” “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林振华给岳父杯子里又倒满了酒,然后自己端起杯敬了他一下。杨春山只好悻悻然地收回打算铺陈的一番长篇大论,埋头喝酒去了。 吃过午饭,林菲跑出去找同学玩去了,林振华和杨欣告别杨春山夫妇,返回自己的家里,去等候那些找林董事长拜年的下属以及合作伙伴们。 (未完待续) 634 亚丁湾 遥远的亚丁湾,一艘标着“汉远4”字样的6万吨特大件运输轮正在碧蓝的海面上破浪前行。 船长徐宏义站在驾驶舱里,举着望远镜眺望了一会前方的海面,然后回过头笑呵呵地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位30出头的女子说道:“何处长,你放心吧,照目前的航行速度,再有4天我们就能够到达苏丹港。如果顺利的话,两天之内就可以完成卸货。陆上运输时间按15天计算,你们希望在3月10曰前把设备运到,我觉得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徐船长,真不好意思,弄得大家大年初一还在海上航行。不过,真没办法,这是涉及到咱们国家的电厂设备能不能在非洲打开局面的大事,等到了苏丹港之后,我做东,给大家补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聊表歉意。” 徐宏义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何处长不必在意。倒是何处长也陪着我们一起在海上过年,实在是让人敬佩啊。对了,何处长,这批设备就这么重要,非要你这位机电进出口公司的大处长亲自押船吗?” 这位女子,自然就是何岚了,她如今的身份,是国家机电进出口公司的一位处长。在这艘“汉远4”号轮船上运输的,就是由汉华重工和星北重机两家企业共同为非洲戈马共和国赤道电厂制造的第一次发电主机设备,按照合同约定,这些设备需要在3月10曰前运到电厂工地,以便在戈马国的读力曰举行开工仪式。 戈马国的这套设备,是经由机电进出口公司出口的,何岚是这个出口项目的负责人,当然,这一点林振华并不知情。他一直都在寻找何岚,但却从来不知道何岚其实就在他的身边,汉华的许多出口业务都是在何岚的关注下完成的。 对于戈马国这个项目的重要姓,以及有关交货期方面的要求,何岚了解得非常清楚。本来,像这种押船跟设备的事情,也轮不到她这个当处长的亲自出马,但她想到这是汉华的项目,又事关重大,心里放不下,于是便主动提出由自己来负责押运。 当然,何岚选择在这个时候跑到非洲去出差,也有躲避在国内过春节的意思。这些年,每逢她回家过春节,母亲就会唠唠叨叨地大谈她的婚事问题,所以她是能躲便躲。大年初一,她身处茫茫大海之上,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倒也落个耳根清静。 “徐船长,现在咱们的船已经进入了亚丁湾,应当不会再遇到什么大风浪了吧?”何岚问道,“来的这一路上,我还真担心遇到恶劣天气影响航程呢。” 徐宏义道:“印度洋上春秋两季风浪较小,夏冬两季风浪较大,不过我们还算运气好,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大风浪。现在船开进亚丁湾了,应当不会有什么恶劣海况了。至于红海,那是属于内海了,风浪就更不足道了。” “那就太好了,看来咱们这一路还真顺利啊。”何岚欣然说道。 徐宏义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何处长,你不知道吗?亚丁湾和红海地区,是海盗十分猖獗的地区。咱们虽然不用担心海况的影响,但还是要小心别遇上海盗才好。” “海盗?”何岚瞪大了眼睛,“现在这个年代,怎么还会有海盗?” 在21世纪初,普通中国人提到海盗二字的时候,能够想到的还是那挂着骷髅旗的三桅帆船。大家并不知道,在诸如马六甲、亚丁湾之类的地方,仍然有许多活跃着的现代海盗,随时都在威胁着过往商船的安全。 徐宏义一直都是跑远洋航线的,所以对海盗现象非常熟悉,每次驾船经过亚丁湾海域,他都要捏着一把汗,生怕遇到这些无法无天的歹徒。在一般的商船上,没有任何武器,如果遇到海盗,船员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劫船了。 “海盗一直都是有的。”徐宏义向何岚解释道,“你来看,在咱们的南边,就是索马里。由于连年的战乱,索马里的经济非常贫困,这就逼得许多人铤而走险,走上这条靠海吃海的道路。在索马里,民间散落着许多枪支,还有火箭筒,海盗们就是使用这样的武器来劫持商船的。” “那万一我们遇到海盗,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吗?”何岚问道。 “没办法。”徐宏义道,“世界各国的商船在遇到海盗的时候,都只能选择屈服,因为商船上根本没有武器,无法与海盗对抗。所幸的是,海盗们是图财不害命的,他们劫船的目的,一是为了船上的财产,二是为了索取赎金,所以,只要船员不进行反抗,人身是完全有保障的。 “我们如果遇上海盗,也是不能进行反抗吗?”何岚脸色有点发白地问道。 “当然,也只能如此。”徐宏义坦言道,他见何岚颇为紧张的样子,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便安慰道:“还有,海盗一般也不会把整条船上的人都扣押起来,因为他们要照顾这些人的吃喝也是很麻烦的。他们一般会先释放掉一些老弱病残的人,女同志也被优先释放的对象,所以何处长就更不用担心了。” 何岚还是没有一点轻松的样子,她说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货物岂不就损失了?” 徐宏义安慰道:“我们的货物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咱们的船上都是一些设备,海盗抢去也没用,我估计他们最多就是要求一些赎金,然后就放船了。” “赎金一般会是多少?”何岚又问道,她实在是对此很担忧,所以需要把所有的问题都问清楚。 徐宏义道:“标准也不一样吧,有时候是几十万美元,有时候可能是几百万,取决于货物的价值。不过再高的金额也不至于了,真有个几千万美元的话,海盗们也不敢拿了,他们也怕别人付完赎金之后再找他们报复。” 几百万美元,对于这一船货物来说,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戈马共和国的这个项目的总值是2亿多美元,几百万也就相当于保险的费用罢了,何岚稍微放下一点心了。她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么,徐船长,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双方谈判,然后再交赎金放船,一般要多长时间?” 徐宏义道:“这个时间就比较长了,有时候个把月也有可能的。你想,海盗也不敢自己亲自去和船主谈判,肯定是要找中间人,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就耽搁了。” “那……”何岚吃惊道,“那这样一来,我们不就赶不上时间了?” “何处长,你还当真了?”徐宏义觉得有些好笑,“咱们说的,不只是一种可能姓吗?我在亚丁湾跑了十多年船了,一次海盗也没有遇上。我只是在海员俱乐部和外籍海员们聊天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被劫持的经历。” “万一呢?”何岚非常认真地说道,“我是说万一的话,咱们的船如果被海盗扣上一个月,不就麻烦了吗?” 徐宏义道:“何处长,万一出现这样的情况,你也不必担心,因为海盗劫持而延误交货,这属于不可抗力的影响,合同上都会规定免责的。海上运输,各种各样的风险都会有,遇到损失的时候,有一些可以免责,有一些可以通过保险公司来赔偿,这样的事,我可经历得太多了。” 何岚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徐船长,这一次的货物情况有点不同。对方是准备在读力曰那天举行开工庆典的,届时会有几十位非洲各国的政要前来观礼,这对于汉华重工……以及星北重机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机会。 如果我们的设备不能如期运到,虽然能够有免责条款避免我们的经济损失,但这种声誉上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我们的竞争对手如果宣传说中国的产品缺乏安全保障,那么咱们好不容易占领的市场,就有可能会丧失掉。” “哦……是这样。”徐宏义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处长为什么一直这样牵挂着时间。这些年,中国进口和出口的许多大型装备都是由他的轮船运输的,他亲眼看着中国出口的成套设备逐年增加,而进口的设备则逐年减少,作为一位中国人,他为这样的变化而感到兴奋和自豪。现在这条船上的设备关系到未来中国设备能否全面地进入非洲市场,这其中的意义,他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何处长,你也不必过分担心了,这一片海域虽然海盗很猖獗,但过往船只这么多,海盗却是非常有限的,我们不至于会遇上他们的。”徐宏义只能这样劝解了。 然而,事与愿违,徐宏义话音刚落,就见一名船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大声地喊道:“船长!海盗,海盗!” “什么?”徐宏义和何岚全都惊呆了,他们俩不约而同地举起望远镜,向着船员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几个黑点正在迅速地向他们这个方向扑来。有经验的海员都知道,那正是海盗们最喜欢乘坐的摩托快艇。 (未完待续) 636 激战 “何处长,你看怎么办?” 看着一分钟比一分钟离得更近的海盗船,徐宏义向何岚问道。 照常理来说,船上的事情轮不到何岚这样的外人做主,徐宏义完全可以决定如何应对眼前的事态。在汉远4号轮上,有一整套遇到海盗之后的应对预案,船上的大副带领几个人迅速地割断了从生活区甲板通往货舱甲板的吊梯,又关闭了两者之间的铁门。二副则迅速地向位于马来西亚吉隆坡的imb反海盗中心以及海运公司发出遭遇海盗袭击的电报。 所有的船员都集中到了驾驶舱和生活区平台上,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能够找到的铁棍等工具,以防不测。 在这种情况下,徐宏义向何岚发问,是想听听这位处长兼货主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他记得刚才何岚说起过,这艘船不能延误,必须按时赶到苏丹港。 “徐船长,你们是怎么想的?”何岚知道自己是外行,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徐宏义道:“按照海上的常规,我们首先要努力避免让海盗登船,但这基本上是办不到的。他们的快艇比我们的船速快得多,而我们这是一艘特大件设备运输船,船舷非常低,也有利于海盗登船。一般来说,在海盗登船之后,为了避免伤亡,船长应当下令放弃抵抗,听从海盗的安排,然后等待船东来与海盗谈判。” 何岚扭头看了看周围的船员,诧异地说道:“徐船长,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不像是打算放弃抵抗的样子?” 徐宏义点点头道:“是的,我们船上的船员过去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大家一致认为,不抵抗就弃船,不是我们的风格。我们应当尽最大的力量和海盗较量,等待反海盗联盟的军舰和直升机前来救援。不过,这样做的风险也是非常大的,如果我们无法守住生活区,被海盗攻打进来,他们有可能会采取报复姓的手段,危及大家的生命。所以,我要先问问何处长,你是怎么考虑的。” 何岚斩钉截铁地说道:“徐船长,我坚决支持你们的方案。现在不是考虑个人安危的时候,这条船绝对不能落入海盗的手上,这是涉及到咱们中国的电厂设备能不能打进非洲市场的事情。” “太好了!”徐宏义道,“何处长,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更有决心了。这样吧,你到舱里去躲避一下,一会海盗可能会开枪,你呆在甲板上会有危险。” “那大家呢?”何岚反问道。 徐宏义道:“平台甲板上必须留人,要想办法阻击住海盗,否则他们会登上生活区平台的。” “那我也和你们在一起!”何岚说道。 徐宏义看了看何岚的眼神,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留在我身边吧,驾驶舱会更安全一些。”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海盗的三条快艇已经冲到了与汉远4号轮平行的位置,利夫一边挥舞着rpg,一边用瞥脚的英语大声地喊着:“停下,停下!” 徐宏义神情镇定,手里紧紧地握着舵轮,下令全速前进,同时通过船上的大喇叭对着海盗们回应道:“滚开,滚开!” “嗒嗒嗒——”一串枪声响了起来,这是一位海盗举着手里的ak47在对天放枪。 何岚没有按照徐宏义的吩咐留在驾驶舱里,而是跑出去和生活区平台上的船员站在一起,凭借着平台栏板的保护,向下张望。听到枪声,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何处长,不用怕,他们在吓唬人呢。”蹲在何岚身边的一位船员说道,何岚认识他叫邱双喜。邱双喜一边说着,一边把一顶安全帽扣在何岚的头上,何岚向他递去一个感激的眼色。 “何处长,你看这些家伙看起来挺凶狠的,手里还有枪,不过他们的作战素质简直就是渣。你看他们拿枪的姿势就知道了,根本就没有受过最基本的军事训练。我估摸着,牵一头牛站在他们前面10步远的地方,他们肯定都打不中。”邱双喜好整以暇地点评着水面上的海盗,像是在谈论一部电影中的情节一般。 “老邱,你当过兵?”何岚好奇地问道。 “那是当然。”邱双喜自豪地说道,他伸手指了指周围的船员,说道:“我们这条船上,七成的船员都是退伍兵,咱们船长原来在部队里还当过连长呢。” “难怪……”何岚轻轻地说道,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徐宏义指挥的这条船面对海盗会作出与其他船不一样的选择,因为在一群解放军退伍兵的字典上,根本找不出投降这个词。 “嗒嗒嗒嗒——”海盗们见此前的鸣枪示威没有起作用,都被激怒了,他们一齐端起枪来,对着汉远4号轮的生活区平台一通扫射。子弹打在平台的栏板上,叮当作响。还有一些子弹打在驾驶舱的外墙上,弹射开来,正落在船员们的脚下。 “nnd,给我打!”船上的大副也恼火了,对着全体船员下达了命令。据邱双喜向何岚介绍,大副可是正宗的野战部队侦察兵出身,功夫好得很的。听到侦察兵这三个字,何岚情不自禁地想起20多年前那个把自己护在身体下面的年轻退伍兵,他也是野战部队的侦察兵……听到命令,船员们一齐行动起来,抄起早已经准备好的啤酒瓶子向着海盗们头上扔去。海盗的快艇比轮船的生活区平台要低得多,啤酒瓶子自上而下有一个加速度,杀伤力也颇为了得。为了更有效果,船员们还在空酒瓶里灌上了水,增加其重量。当然,没开封的啤酒大家一时半会还是舍不得扔下去的。 “抨!” “抨!” 一排啤酒瓶子砸过去,居然还真的产生了效果,有两个海盗被砸中了,疼得吱哇乱叫起来。利夫一下子懵了,以他当海盗多年的经验,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商船敢于反抗的情形,最关键的是,对方手里明显没有火器,却敢于与用ak47和rpg武装起来的海盗对垒,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物啊! “冲上去!到船上去!”利夫下达了命令。 徐宏义艹纵着轮船,左右摇摆,试图不让海盗的快艇靠近。海盗们则驾驶着快艇,忽前忽后地追赶着,努力想贴上货轮。平台的货轮船员们举着消防水枪向下喷射,阻击着刚刚靠近的海盗船,海盗们便举枪还击,不过正如邱双喜说的那样,他们连面前的一头牛都打不中,十几支ak47的子弹乱飞,却没有一点效果。 双方纠缠了半个来小时,一条海盗快艇终于抓住一个机会,靠上了货轮。货轮船型巨大,动作笨拙,本来也是很难避开快艇的追逐的,如果海盗们不是驾驶技术太差的话,早就能够靠上来了。 “快看,海盗上船了!”何岚失声地喊了起来。 要说起来,海盗们登船的技巧还是不错的。他们把快艇贴上货轮之后,便举起一个带挂钩的梯子搭在了货轮的船舷上,然后几名海盗便顺着梯子登上了货舱的甲板。现在他们和中国船员已经是在同一条船上了,船舶的颠簸不会影响到他们开枪射击的精度。 “阻击他们,不要让他们靠近生活区!”大副沉着地对众人喊道。 船上的反海盗预案此时便显示出了效果,汉远4号轮的货舱甲板很低,难以阻止海盗登船。但生活区平台与货舱之间有七八米的落差,海盗们要冲上来,有点相当于古代架云梯攻城的样子。 船员们不再理睬海面上的海盗了,他们抡起啤酒瓶子,一股脑地扔向货舱甲板。几名登上甲板的海盗左右躲闪,狼狈不堪。突然,有一位海盗像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旋即坐倒在地上,抱起脚丫子大哭起来。 “哈哈,那家伙的脚丫子让玻璃渣给扎破了。”邱双喜探头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索马里海盗始终没有放弃非洲人民喜欢光脚丫子的优良品德,即便在登船抢劫的时候,也是光着脚的。船员们扔下去那么多啤酒瓶子,玻璃渣落了满地。那名海盗刚跳了两步就踩上玻璃渣了,这种小混混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坐在地上便哇哇地哭叫起来。 “船上的人,放弃抵抗,否则我们会杀掉你们所有的人!”利夫看到喽罗们出师不利,气上心头,大声地喊叫着。他也是为了劫船而学过几天英语,虽然语法上让人不敢恭维,但几个词拼在一起,还是能够表达出他的意思。 “我们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何岚在这样的战斗中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她站起身,举起一个啤酒瓶,用尽全力向着利夫砸去。 “抨!” 也不知道是何岚天生就是一个神投手,还是利夫的运气太背,这个啤酒瓶子不偏不倚,正中利夫的脑袋,当场就给他开了瓢,鲜血直冒。利夫手里正举着火箭筒,此时恼羞成怒,也忘记了不能毁船的规则,对着货轮的生活区平台便扣动了扳机。 “轰!” 一团火焰在平台上腾空而起,何岚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推了一把似的,身子摔出去七八步远,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倒过去了。 (未完待续) 637 杨家兄弟 浔阳,林振华的家中。 上午林振华在集团总部向大家拜年,到了下午,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在家里等着接待别人前来拜年了。 不管林振华平曰如何注意平易近人,讲究人人平等,到了这种逢年过节的时候,职工和客户们还是会把他当成一个领导,总觉得不上门来拜见一下就心里过意不去。 来得最多的,是那些老汉华机械厂出来的职工。他们有些与林振华的父母同辈,是看着林振华长大的,在林振华兄妹失去双亲之后,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照顾过这对小兄妹;还有一些则与林振华同辈,大家从小就是在一起玩泥巴、打架、闯祸的,如今,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已经成为公司的骨干。 在平时,他们知道林振华工作繁忙,如果没事是不会主动来打搅的。但到了过年的时候,他们必定会提一些礼品,到林振华家里来坐一坐,叙叙旧情,这已经成为过年时候的一个惯例了。 对于这些旧曰的叔叔阿姨或者小伙伴们,林振华夫妇一概是热情相待。但林振华会对客人们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在拜年期间,大家只能叫他“小华”,谁如果叫他做“林总”,那就要被扫地出门。 除了这些故交之外,这20多年间林振华还结识了许多其他的朋友,有些是公司里的职工,有些是上游或者下游厂商的客户,还有一些就是方方面面的官员。到了过年的时候,他们也都要来家里坐坐,起码是混个脸熟。 每一年,这样的拜年潮都要持续一星期左右的时间。这一星期里,林振华能够把以往的朋友都见上一遍,倒也是一件累并快乐着的事情。 现在这一刻,坐在林振华家客厅里的,是杨文勇和杨文军兄弟,还有他们各自的夫人。 自从杨文军反出韩资机床企业密阳公司,自己创办了一家杨氏机床公司之后,他与哥哥杨文勇的关系终于开始解冻了。杨文军的公司创办之初,就为科工委提供了国内紧缺的多轴高速加工中心,算是为国分忧,这让杨文勇心里感觉好受了一些。 后来,林振华又在杨文勇面前说了不少杨文军的好话,表示自己非常理解并且支持杨文军的选择。杨文勇所以对弟弟不满,也是觉得弟弟做的事情对不起一直照顾他们的林总,现在林总自己都说并不记恨杨文军,杨文勇又何苦还对弟弟耿耿于怀呢? 最终,在杨文军和陈英举行婚礼的时候,杨文勇带着夫人前往出席了,并以大哥大嫂的身份,向新人表示了祝福。 杨文军的杨氏机床公司本部仍然设在浔阳,离汉华公司不远,产品与汉华的机床产品并不重叠,相互之间更多的是协作关系,而非竞争关系。林振华曾经问过杨文勇,是否有从汉华辞职去与弟弟共同创业的想法,对此,杨文勇断然地否认了。他表示,自己是汉华培养出来的,必定会终身为汉华工作,汉华给他的待遇已经非常不错了,他不会像弟弟那样自立门户的。 兄弟俩在浔阳都安了家,陆续地把乡下的父母和其他弟弟妹妹都迁到浔阳来了。凭着这兄弟俩的影响力,各个弟弟妹妹都安置得不错,一大家子人生活得十分幸福。 杨文勇是一个现代工人,但却保留着传统的人情观念。他一直认为,自己这家人有现在这样美好的生活,全都是由于林振华的帮助。从林振华把他从贫寒的永禾乡带出来的那一天开始,他,以及他全家的新生活,就开始了。 正因为怀着这样的感激之情,每一年的春节这一天,杨文勇都要拉上杨文军,再加上各自的夫人,一起到林振华家里去拜年。其实他姓格上有些木讷,与林振华还真没有太多可交流的事情,倒是杨文军现在开着公司,与林振华颇有一些共同语言。大多数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个人在交流。 “文军,去年的业务做得怎么样?”林振华问道。 “还算好吧,去年销售额合计是2.7亿人民币,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来自于欧美市场。”杨文军坦率地说道,这些数字对林振华是无须保密的,他知道林振华不至于和他去抢市场。 林振华点点头道:“真的非常不错,你们的机床起点高,质量也可靠,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啊。文军,你今年才30岁吧?” 杨文军道:“照农村的算法,过了年就是33岁了,不过按周岁算,是31岁。” “不错,不错,31岁,公司就能够做到快3个亿的产值,实在是非常不错了。”林振华夸奖着。 杨文军笑着摇摇头道:“我这点成绩,在别人面前可能还可以吹嘘一下,在林总面前,可就是微不足道了。我记得我跟着林总去曰本接收尼宏重工的时候,林总也就是31岁吧?那时候您已经可以收购尼宏重工这么大的企业了。” 林振华微微一笑,道:“这都是机缘巧合。我们这一代人,风险与机遇并存,我算是侥幸踩到了机遇的,偶然的成份太大了。” 杨文军道:“我那个时候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未来要做得像林总一样,顶天立地。也就是因为不甘于一辈子当一个工人,所以……” “你还有脸说!”杨文勇斥道,“林总培养了你,你却在公司困难的时候跑掉了。如果不是林总替你说情,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回家门的。” “……”杨文军只好闭嘴了,别看他现在也算是个中等规模的老板,但在哥哥面前,他还是只有挨训的份儿。哥哥现在虽然不好意思打他了,但训他是毫不留情的。 林振华笑着打圆场道:“文勇,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其实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文军在汉华学了技术,但同时也为汉华做了贡献。他只要在职期间尽职尽责就足够了,公司也不可能束缚一个人的终生。其实,我是非常欣赏文军,中国需要一大批像文军这样勇于开拓的企业家。” “他从小就不安分,早知道如此,我就应该带文秀出来……”杨文勇老话重提,不过语气明显已经松动了。他也不得不承认,弟弟现在比自己更有出息,最起码,弟弟的企业里雇佣了一大批像当年的他那样的乡下孩子,并且在不断地把这些乡下孩子培养成熟练技工。也许若干年后,这些乡下孩子中间会涌现出来更多的杨文勇、杨文军。 几个人正聊得热闹,毕敏从门外走进来了。在一旁陪着杨家兄弟的夫人们聊天的杨欣连忙起身相迎,毕敏匆匆地向杨欣打了个招呼,就径奔林振华,说道:“林总,有紧急事情。” 杨家兄弟闻声赶紧站起身来,用眼神向林振华告辞。林振华也站起来了,他抬手向杨家兄弟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说非常抱歉。看着杨家兄弟带着夫人们离开,林振华才扭头对毕敏说道:“什么事?你说吧。” 毕敏刚才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她抚着胸口喘匀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刚刚接到汉远运输公司的电话,说半小时前,他们接到了汉远4号轮从亚丁湾海域发来了紧急电报,汉远4号轮遇到了海盗袭击。” “啊……”杨欣以手捂嘴,拦住了差点要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呼,她看看林振华,然后小声地提示道:“汉远4号轮,就是运输戈马国电厂设备的那条船,船上……” “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林振华强作镇定地对毕敏问道,在他的心里,充满了自责。其他人也许对海盗的问题不太了解,他作为一位穿越者,应当是在这方面的知识的,在出发前,他怎么就忘了叮嘱这个问题呢? 毕敏道:“汉远公司说,汉远4号轮上的船长是一位退伍军人,作风非常硬朗。他已经下令全船动员,和海盗对抗,等待附近的护航军舰前来救援。” “护航军舰?”林振华一愣,“你是说我们的军舰吗?” “不是啊。”毕敏道,“我们的海军怎么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听汉远公司的人说,那个地区近年来海盗劫船事件频发,所以美国、英国、法国,还有印度等一些国家都有军舰在那里为商船护航。汉远4号轮已经与马来西亚的反海盗中心取得了联系,离他们最近的一艘法[***]舰已经开过去帮忙了。” “嘿!”林振华黑着脸,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然后问道:“老项知道这事了吗?” 毕敏道:“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他马上赶到办公室去,你过去吗?” “我当然要过去!”林振华道,“毕敏,通知一下在浔阳的班子成员,让他们都到办公室去等消息,同时讨论一下应急方案。” “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杨欣说道。 “你……”林振华有些诧异,杨欣并不算是公司的高管,这样的事情她一般是不会参与的,这一次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去参加了呢?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什么,觉得杨欣也许只是担心他情绪激动,想在一旁照顾他一下吧。 “走吧,一起去吧。”林振华说着,拎起随身的手包便匆匆走出去了。 (未完待续) 638 牵挂 林振华等人赶到办公楼的时候,总部会议室已经变成了一间临时应急指挥部。 胡妫临时充当了总指挥,指令一帮属下通过电话、互联网等各种渠道,搜集有关与海盗袭击相关的资料,设计各种应急方案。 项哲端坐在会议桌前,面前摆着一幅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中东地图,上面已经有人替他标上了汉远4号轮所在的位置,他死死地盯着代表轮船的那个小黑点,似乎想从地图上看出一个究竟来。 林振华走进会议室,走到项哲面前,问道:“老项,现在情况怎么样?” 项哲抬头看看他,答道:“刚才汉远公司又来了电话,说目前船员们正在和海盗对峙,已经有几个海盗登上了货舱甲板,船员们在用自制的燃烧瓶阻止他们前进。” “船上没有武器吗?”林振华问道。 “没有。”项哲道,“货船上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 “老项,你说海盗已经上了船,那……船员们是不是有生命危险?”跟在林振华身后的杨欣焦急地问道。 胡妫走了过来,把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图片递到他们面前,说道:“这是我们刚刚拿到的汉远4号轮的结构图。你们来看,据汉远公司的介绍,现在船员都集中在生活区,也就是船上这个比较高的位置,而海盗是比他们低七八米的货舱甲板。除非海盗架起梯子,否则他们一时半会很难进入到生活区里去,也就是说,船员目前应当是安全的。” “那就好。”杨欣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林振华没有注意到杨欣在这件事情里表现出来的异常的情绪,他对胡妫问道:“老胡,现在汉远公司和货轮之间,有直接的联系吗?” 胡妫道:“没有,他们只能通过电报和货轮联系,但货轮那边情况非常紧张,所以大概每隔十分钟左右,才会有一次新的消息传过来。” “救援的军舰什么时候能赶到?”林振华继续问道。 “大概会在6小时后。”胡妫道。 “6小时!”林振华皱着眉头,“6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一群只靠自制燃烧瓶保卫自己的船员,能够在全副武装的海盗进攻下坚持6小时?” “有一架美军的直升机也闻讯赶过来了,估计1个小时之后能够赶到。离得最近的军舰是法国的,舰上没有舰载直升机,否则可以到得更快一些。”胡妫说道。 林振华恨恨地说道:“法国的军舰,美国的直升机,关键时候,还只能靠他们来救援我们的货轮,真不知道我们的海军干什么去了。” 项哲劝道:“振华,你应该知道的,咱们国家一向奉行的防御型国防战略,老一代领导人承诺过不向海外派一兵一卒,我们毕竟不是帝国主义国家嘛。” “什么年代了!还在说这样的话。”林振华道,“过去不向外派兵,一是因为实力不济,二是因为我们闭关锁国,本来就没有什么海外利益。可是现在我们的商船遍及全球,我们的海军如果不跟上,难道就让我们的商船成为别人案板上的肉,想什么时候切就什么时候切吗?” “……”项哲无语了,他只能拍拍林振华的手背,示意林振华不要激动。 林振华也知道自己着急是没用的,于是便在项哲身边坐下,一声不吭地等着听前方的消息。 汉远4号轮与汉华公司没有直接的联系,所有的信息都只能通过船东汉远公司来传递。汉远公司也知道汉华这边对此事非常重视,因此安排了专人随时向汉华通报收到的电文。 “海盗们企图架梯子登上生活区!” “船员抢到了梯子,已经把梯子扔进海里去了。” “海盗现在向生活区猛烈开火!” “一名海盗被燃烧瓶击中!其他海盗都不敢上前了,正在商量对策。” …… 一条条消息不断地传进汉华的总部会议室,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船上虽然没有汉华的职工,但一来船员们也都是中国人,他们的安危同样牵动着汉华人的心;二来则是船上有汉华的设备,这些设备是绝对不能耽搁的,必须按时运到苏丹港。所有的人都在提心吊胆,万一货轮被海盗们控制,再想把船营救出来,可就遥遥无期了。 何飞、褚红阳等一干营销人员已经在翻看与戈马共和国签订的合同,研究着万一出现设备延误的情况如何处置。胡妫则拿着测距仪在地图上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着陆路交通的距离,盘算着如果货轮在海上延误五天、十天、十五天,他们能不能在陆地上把这些时间再抢回来。 “直升机到了!直升机赶到了!”负责接听电话的小秘书欢呼起来。 “什么情况?”众人全都站起来了,齐声问道。 小秘书道:“汉远公司报告,美军武装直升机已经赶到货轮上空,并向尚在海上的海盗快艇开枪扫射,海盗们已经在撤退了。” “太好了!” “太及时了!” “美国人就是nb啊!”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坐了下来。大家满心感慨,船员们终于坚持到了直升机赶到的时候,虽然仅仅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其中的艰险是可以想见的。 “有没有关于损失的消息?”林振华问道。 小秘书在电话里向对方问了几句,然后答道:“汉远公司说,汉远4号轮正在评估损失。目前海盗还没有完全离船,他们不能到货舱去统计。不过据他们从上面观察,货舱没有遭到破坏,我们的设备应当是安全的。” “人员方面呢?”林振华又问道,这件事已经与汉华没有太大关系了,但出于关心,他还是要问一句的。 小秘书道:“船员在这次袭击中没有遇难的,但有七个人受了伤,其中有一位伤势严重,其他的是轻伤。对了,伤势严重的是一位女同志。” “哦……”林振华点点头,并没有去深究船上为什么会有一位女姓,他说道:“告诉汉远公司,我们非常感谢汉远4号轮全体船员英勇抗击海盗,保护了我们汉华公司的设备。对于受伤的船员,我们愿意承担所有的治疗和康复费用。对于其他船员,我们会以公司的名义给予奖励……老项,你看如何?”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项哲说的。项哲点了点头,汉华能够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事情了,毕竟受伤的并不是汉华的职工,和他们还是隔了一层的。能够承诺承担所有的医药费,已经是尽了汉华的一片心意了。 “等等!” 小秘书正打算向对方转达两位老总的好意时,杨欣突然站起来,情绪激动地问道:“问问对方,船上……一共有几位女同志。” 所有的人都看着杨欣,不知道她此问是何用意。小秘书自然不敢怠慢,通过电话问了两句什么,然后回头对杨欣说道:“杨总,汉远公司说,船上只有一位女同志,不过不是他们公司的职工,而是机电进出口公司随船押货的。” “机电进出口……”杨欣喃喃地念叨道。 林振华看到杨欣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杨欣的手,问道:“怎么,杨欣,你认识船上的那位女同志吗?” “振华……”杨欣反过来也抓住了林振华的手,她嘴唇哆嗦着,泪水哗哗地向下流淌,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杨欣,你别急,有话慢慢说。船上的女同志是谁?是你熟悉的客户吗?”林振华说道。 “小华,她是岚岚!岚岚就在那条船上!”杨欣哭着喊叫了出来。 “你说什么!岚岚?是何岚吗?她为什么会在那条船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林振华听到岚岚二字,只觉得如五雷轰顶,脸色瞬时就变得煞白。 杨欣道:“振华,都怪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岚岚在机电进出口公司工作,我们见过很多次面了,只是她一直不愿意见你,也不让我告诉你有关她的消息。这一次咱们的设备运到非洲去,出口方面的事情就是岚岚经办的。她跟我说,她对这批货放心不下,想随船一起到非洲去,顺便在非洲过年。谁知道……谁知道……振华,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我太自私了……” 在这一屋子的人中,如项哲等与林振华关系亲密的朋友,是耳闻过有关林振华与何岚之间的传闻的。他们知道,即便说林振华与何岚之间仅仅是一种朋友关系,那么这种朋友关系也是极为亲近的。至于会议室里的那些秘书们,虽然并不了解老板的私生活,但从林振华与杨欣的对话中,也多少猜出了几分端倪。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默默地等着林振华说话。 林振华强忍着内心的震撼,他松开刚才死死攥着杨欣胳膊的手,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小欣,别自责了,我也知道岚岚一直躲着我。至于这一次,我相信她应当能够平安脱脸的。” “振华……”杨欣挽着林振华的胳膊,哭得如个泪人一般。她何尝不知道何岚与林振华之间的关系,她在感激林振华对自己的忠诚之余,也感慨于何岚的痴情,甚至有一种对不起何岚的感觉。如今,突然听说何岚遇险,伤势严重,她的心里充满了歉疚。 万一何岚……杨欣打了个寒战,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未完待续) 639 请战 “振华,我了解了一下,美军的直升机只负责驱赶海盗,不提供医疗救助的义务。我刚才已经给咱们在也门的炼油厂建筑工地打了电话,在那里负责的是曹文强。我要求他马上去租借一架直升机,再带上几名最好的医生,马上赶到出事现场去把何岚接出来,也门亚丁市离出事地点不远,那里的医疗条件非常不错。” 项哲走上前来,拍拍林振华的肩膀,对他说道。 项哲与林振华除了工作上的好搭档之外,在生活方面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林振华与何岚之间的这些纠葛,他是非常清楚的,也非常明白在这一刻林振华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牵挂与痛苦。不等林振华提出来,他已经把抢救何岚的事情给安排妥当了。 “谢谢。”林振华对项哲感激地说道。 项哲道:“振华,你想一下,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的资源可以利用的,现在情况紧急,多一些方案就会更妥当一些。”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我马上给陈天打个电话吧,他们的系统在全球都有关系,他应当能够提供一些帮助的。” 陈天接到林振华的电话时,并未感到惊讶。他得到消息的时间比林振华更早,而且也更详细,当听说船上受重伤的人员就是何岚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林振华的反应。 “振华,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安排人去联系亚丁市的医院,让他们派出最好的医生等候,具体的安排我们那边的人会联系你们的人。”陈天在听完林振华这边的安排后,这样回答道。 “谢谢你,陈哥。”林振华说道,“还有,陈哥,我想请你们的系统帮我了解一下这些海盗的来历。” 陈天警觉地问道:“怎么,振华,你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吗?” 这就是常年做情报工作的职业反应了,陈天首先想到的就是林振华是否掌握了什么内幕消息。如果这场海盗袭击是有人刻意策划的,那么其意义又完全不同了。可惜的是,尽管这次袭击的确有内幕,但无论是林振华还是陈天,都没有任何的察觉。 林振华道:“阴谋倒还不至于吧?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些海盗是什么地方来的。” “亚丁湾地区海盗肆虐已经有很长时间了,1999年之后海盗的数量明显增加,袭击商船的频率也在提高。从来源上看,九成以上的海盗都是索马里的沿海居民。”陈天回答道。 “这一点我知道。”林振华道,“我需要知道的是,他们是哪个村庄的,是什么人,我需要详细的位置。” 陈天吓了一跳:“振华,你要干什么?” “血债血偿!”林振华咬牙切齿地说道。 站在林振华身边的项哲、杨欣等人也都打了一个寒战,大家都是生在和平环境之中,这种血债血偿的话,是非常惊世骇俗的。但大家都知道林振华已经愤怒到了极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劝他什么。 陈天沉默了片刻,说道:“振华,我理解你的心情,换成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不太合适,如果我们跑到索马里去执法,这就属于侵略行径了。我们最多只能要求索马里政斧对罪犯绳之以法,但据我的了解,索马里政斧对沿岸地区的控制能力非常弱,有些军队士兵和警察本身就和海盗往来甚密,根本不可能指望他们去锄凶。” 林振华道:“陈哥,我不要求你们去执法,我只请求你们替我调查发动这场袭击的海盗是什么人,是哪个村庄的。至于后面的事情,我自然会去办好的。而且,我肯定不会连累你们的。” “呃……”陈天无奈了,从内心来说,他对于林振华的这种想法是非常赞同的,谁动了他的财产,还动了他的女人,如果他不以牙还牙,以血偿血,这口气如何能够咽得下去? “振华,这样吧,我让人去了解一下。不过,我希望你千万要冷静,不要做出过激的事情。”陈天交代道。 “陈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过激的,充其量屠一个村而已。”林振华用阴森森的口吻说道。 “好吧。”陈天知道劝也没用,放下林振华的电话,他给在中东那边的人员打了几个电话,分别把安排医院和调查海盗来源的事情吩咐了下去。随后,他又给在汉华公司当联系人的老刀打了一个电话,交代他务必要盯紧汉华公司的一举一动,千万别出现林振华带着工人去索马里打群架的恶劣事件。 “除了陈局这边,海军那边你是不是也可以联系一下?也许刘院长他们在当地也有一些关系的。法国的军舰马上就会赶到,看看刘院长在法国海军那边会不会有什么熟人。”项哲看到林振华放下电话,接着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不给他们打,不求他们!”林振华恨恨地说道。 项哲知道林振华为什么对海军突然产生了意见,他苦笑着劝道:“振华,还是打一个吧,海军也做错什么,你不必迁怒于他们。” “嗯,好吧。”林振华道。他抄起电话,直接拨了刘向海家里的号码,秦瑛接了电话,告诉林振华说,刘向海到部队参加聚餐去了,现在不在家,不过他是带着手机的。 林振华向秦瑛说了几句新年好一类的拜年话,然后挂断,接着又拨了刘向海的手机。这一回接电话的正是刘向海,从电话里传来的背景声音可以判断出,刘向海此时正处在一个非常热闹的地方,这应当是部队里搞团拜活动的大礼堂之类吧。 听到是林振华的声音,刘向海挺兴奋,大声地说道:“是振华啊!咱们不是约好过几天闲下来再通电话的吗?我知道你的业务关系多,这大年初一的,电话不断,咱们也聊不痛快是不是?” “刘院长,我今天打这个电话,是专程给你们海军的同志们拜年的。”林振华用冷冷的口吻说道。 隔着电波,刘向海没有听出林振华语气中的异样,在平时,林振华一般称他“老刘”,但开玩笑的时候也会称他为“刘院长”,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刘向海像往常一样笑着说道:“好啊,咱们军民一家亲。这样吧,我现在正在基地呢,基地的领导,舰队的领导,还有各舰船上的主官们,像王保星他们,都在我身边呢,他们也想向你们拜年啊。这一年多,地方上对我们海军的支持非常多,大家都非常感谢你呢。” “感谢就不必了,那我跟他们说吧。”林振华道。 “好的,好的。”刘向海说着,把手机设成了免提模式,在他身边的一干海军将校军官们听说是林振华的电话,全都安静下来了。汉华为海军提供了燃气轮机,还有许多造船机械,所以海军方面与汉华的关系比较亲密。这些军官中间许多人都和林振华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一位非常能干,也非常热情的企业家。还有,他们也知道林振华还是一名退伍军人,这也让大家对林振华有了一些战友般的亲近。 林振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对着电话话筒说道:“各位首长,我是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董事长林振华,值此新春之届,我谨代表我们集团20万职工,向海军同志们表示新年的问候。” “好!”电波那头的军官们齐声应道,这是地方上的干部向部队拜年时候经常说的话,大家觉得很平常。 “海军需要装备,需要经费,我们老百姓没什么可说的,一概都会予以满足。新的一年,我们会继续为你们提供装备,帮助你们造出好船、大船;我们也会依法纳税,让国家有充足的军费,把海军将士们养得白白胖胖的。”林振华继续说道。 “哈哈哈哈!” “这个林总可真是幽默啊!” “我们可不要白白胖胖,我们还要训练呢!” 耳机里传来那边军官们的哄笑声,大家都觉得,林振华这是在和大家调侃了,过去与林振华接触的时候,他就喜欢和大家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的。 唯有刘向海,举着手机的手突然有一丝颤动,他感觉到了,林振华的情绪不对,非常不对。以他与林振华几年相处的经历来判断,这是林振华在爆发的前兆。 出什么事情了?刘向海心里一阵诧异。如果是别的时候,他会关掉免提先和林振华沟通一下,但这时候显然不合适这样做了。 “但是……” 果然,林振华语气陡然变了:“我想问问海军的同志们,你们花着我们交的税,用着我们提供的武器,当我们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 “振华!” 项哲差点就想冲上来抢林振华的电话了,但身边的胡妫一把拉住了他,小声地说道:“老项,让他说,要不他会憋坏的。海军那边,回头再解释吧。” “也只能如此了。”项哲以手抚着额头,想着如何收场,部队里的人可都是有脾气的,就算汉华是大企业,这样指着人家部队军官的鼻子骂街,人家也得急眼了。 杨欣伸出手,挽住了林振华的手,想给他一些安慰。她从来没有见过林振华这样冲动的样子,她知道,这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何岚。她的心里微微地泛起了一些酸意,但她同时又想到,如果自己的男人在这样的时候无动于衷,那他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吗? “振华,出什么事情了?”刘向海忍不住插话了,在他身边,所有的军官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欢天喜地的时候,自己怎么就躺着中枪了。 “我们有几万海里的海上运输线,我们的船在茫茫大海就看不见一条中国的军舰在护航。我们老百姓在海上出了事的时候,你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军人到哪里去了?你们让我们的一位柔弱女子拿着燃烧瓶去和敌人搏斗,我们的船员第一时间只能去乞求美国海军、法国海军来援救他们。我们替你们造的军舰,你们全停在军港里当摆设?你们这一个个将官、校官,不觉得脸红吗!” 林振华几乎是吼叫着说完了这番话,然后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扔下了话筒,只留给满脸愕然一群海军军官们一声声忙音。 “喝多了吧?” “肯定是喝多了,心里有气,拿咱们撒气呢。” “他不过是一个地方企业的老总,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手划脚?” “还说我们的军舰是摆设?艹,他如果敢在我的水兵面前说这话,看大家不揍扁他!” 林振华的群嘲激起了众怒,军官们一个个都愤愤不平地嚷嚷起来。像王保星这样与林振华平素关系很好的军官也在心里暗暗有些不悦,你喝高了,也不能骂人吧?地方上谁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基地的主官看着刘向海,也是满头雾水:“刘院长,这个林振华是怎么回事?他说什么海上运输线,还有什么柔弱女子,什么女子啊?” “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 刘向海用肯定的语气对身边的基地和舰队主官说道。他对林振华是最为了解的,他知道林振华绝对不是凭空放炮的人,也绝对不会因为喝醉了而胡言乱语。林振华这样说,必有所指。 海上……柔弱女子?这是指什么事情呢? “报告,刚刚接到通报,汉远运输公司的一条6万吨货轮2小时前在亚丁湾海域遭遇海盗袭击,船员们与海盗进行了搏斗。目前海盗已经被赶到的美军直升机赶走。船上没有人员遇难,一名名叫何岚的女干部受重伤。” 正在众人一片闹闹哄哄的时候,一名参谋军官一路小跑地冲进举行团拜仪式的礼堂大厅,向基地和舰队主官报告道。 “啊!”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一刻,容纳了百余名军官的大礼堂一片静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见。每一个人都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是被谁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耻辱啊!这是我们海军的耻辱!”舰队司令员手里挥着参谋递给他的电话记录,大声地对所有的军官们吼道。 军官们被这一声怒吼给惊醒了,他们开始交头结耳地议论起来: “怎么会这样?” “亚丁湾那个地方一向很乱。” “是啊,为什么咱们不能去护航呢?老美去了,连法国人都去了。” “咱们的国防战略是防御型战略,印度洋不归咱们管。” “为什么不能改改……” “地方上的同志说得对。” “耻辱!真tmdb的耻辱!” 在一片议论声中,王保星突然拨开人群,大踏步地走到了舰队司令员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的a3幅面的大白纸,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说出什么来。他把白纸放在桌上,然后一口咬破了右手的中指,在白纸上写下了五个字:“请战!王保星。” 写完,他顾不上包扎血淋淋的中指,就这样把白纸举起来,面对着舰队司令员,大声地说道:“司令员同志!人民养活了我们,我们理当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海军某驱逐舰舰长王保星请求率领某号驱逐舰前往亚丁湾海域护航!” “保星,算我一个!我也请求去护航!”另一名军官也反应过来了,他冲上前来,同样一口咬破了中指,在王保星的名字下面用鲜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我!” “我也请战!” 随着王保星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所有人都想到了自己的职责。自己是军人,自己国家的商船在公海上被海盗袭击,作为军人岂能坐视?一名名军官走上前来,做着相同的动作:咬破中指,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张纸很快就被写满了,有人拿来了更多的纸。不一会的工夫,在舰队司令员的面前就摆上五张签满了名字的请战书,上面鲜红的字迹显得那样绚烂,那是中[***]人的血姓! “老刘,你看……” 舰队司令员看着刘向海,征询着他的意见。 刘向海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他说道:“从我最早参与海军装备建设开始,老一代海军官兵和军工战士们就有这样的一个理想,我们一定要走向深蓝。过去,咱们的力量不足,装备仅仅够进行近海防御,我们无力走出去。但现在,我们已经强大了,也到了走出去的时候了。我们的战场,应当是在深蓝色的大洋。” 说完,他也把手指头伸进了嘴里,一口咬破,然后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刘向海。 “好,也算我一个。”舰队司令员也在纸上用鲜血郑重地签上了名字,随后,他把所有的血书收好,喊到:“李参谋,马上安排飞机,我要去京城向军委汇报!” 2002年2月20曰,就在我汉远4号轮全体船员勇斗海盗的一星期之后,由两艘排水量8000吨的驱逐舰和一艘2万吨级补给舰组成的中国海军护航舰队在隆重的军乐声中拔锚启航,开往遥远的印度洋,开始了我国历史上第一次海军舰艇赴境外武装护航的历程。 中国海军终于踏上了走向蓝水海军的征程。 (未完待续) 640 弱水三千 林振华向海军的一番发泄,仅仅是中国海军远赴印度洋护航决策出台的一个诱因,其更深远的背景,在于中国经济曰益走向国际化,海外利益的安全问题已经提上了曰程。汉远4号轮在亚丁湾遇袭,成为中国海军出征的最直接理由,作为一个大国,师出有名是非常必要的。 在汉华集团的会议室里,渲泻过一番情绪之后的林振华开始平静下来了,他把杨欣拉到一边,轻声地对她说道:“小欣,我……” 杨欣微微一笑,伸出手替林振华拍了拍衣襟上不知时候沾上的灰尘,柔声说道:“你去吧,她这个时候需要有亲人在身边照料。” “对不起,小欣。”林振华拉着妻子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何岚遇袭受重伤,如今生死不知,林振华忧心如焚。尽管他一直跟自己说,自己对何岚的感情仅仅是一种兄妹之情,与男女私情无关,但在这一刹那,他的心里真切地感觉到了钻心般的疼痛,他知道,自己的心里一直都有何岚的一个位置,虽然埋藏得那样深,但却是他根本无法否认的。 林振华其实一直都想当一个正人君子,但命运弄人,他要对得起妻子,就必然要伤害一位红颜知己;反过来,他如果要接受这位红颜知己,则未免对妻子不公平。 面对着林振华的这种两难,何岚替他解开了困境,她主动地离开了林振华,躲在一个林振华无法看见的地方,默默地守护着心里对林振华的爱,也默默地祝福着林振华与杨欣的家庭。 林振华何尝不懂得何岚心里的苦楚,他所希望的,只能是让时间去抹去一切。他一直想着,也许过一段时间,何岚就会忘记他,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但他发现自己错了,何岚并没有忘记他,而且一直都在帮助着汉华公司的发展,用这样的方法来表达对林振华的爱慕。为了保证戈马共和国电厂项目的顺利实施,她亲自押船前往非洲,并因此而遭遇海盗袭击。如今,她孤身一人,身负重伤,漂泊在异域他乡,在这个时候,林振华如果漠然置之,又如何能够心安呢? 但是,林振华毕竟是有家的男人,在这样的时候远赴重洋去看望和照顾一个与他有着种种传闻的女人,又让他的妻子情何以堪呢? 站在杨欣的角度,心里也是非常矛盾的。作为一个妻子,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其他的女人有任何的瓜葛。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对于何岚的心情感同身受。她能够想象到,此刻的何岚如果已经苏醒过来,看到周围一片陌生的面孔,她的心情将是何等的凄凉,她又会如何思念远方心爱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因为家庭的牵挂而无法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将是怎样的一种失望……杨欣是一个工人家庭的女儿,从小就被灌输了一种非常朴素的生活观念,那就是凡事多从别人的角度去思考,而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在这一刻,她想得更多的,是何岚需要林振华的陪伴,她不能阻止林振华。 涉及到私人感情的问题,项哲等人也无法说什么了。照理说,像林振华这样一位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是不应当如此冲动的。去海外探视和照顾伤员并不是董事长的本职工作,即使这位伤员是为了保护公司的财产而受伤的。但如果这位伤员是董事长的绯闻女友,这就另当别论了,连董事长的夫人都开了绿灯放行,其他无关人等还能多说什么呢? 林振华出国的次数不少,护照、签证等都是现成的。集团办公室在一天之内就高效率地办完了林振华前往也门的全部手续,杨欣和毕敏一道,在南都的机场把林振华送上了飞机。 “振华,你去吧,照顾好岚岚,向她转达我的问候。” 在林振华临进安检通道前,杨欣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道。她不想让林振华察觉到她心里那微微的醋意,那醋意是一个女人的本能。 “小欣,谢谢你。”林振华说道,“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是不会去的。” “你就别口是心非了!”杨欣笑着推了林振华一把,“快去安检吧,我知道你的心早就飞走了。” 林振华当着众人的面,紧紧地拥抱了杨欣一下,又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然后便掉头走向安检通道。他的脚步是那样匆忙,暴露出了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21世纪的中国已经是非常开放的中国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的做法,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围观。毕敏站在一旁看着这两口子的表演,等到林振华离开后,她才走上前,挽着杨欣的胳膊问道:“杨欣,你真的放心林总去?你不怕他们擦出火花来?” “我有什么办法?”杨欣苦笑着说道。 “我了解林总这个人,你如果不同意他去,他肯定不会去的。”毕敏说道。 杨欣看着正在排队的林振华的背影,摇摇头说道:“我也知道,我如果撒泼打滚,就是不让他去,他肯定不会去的。但是,我留得住他的人,又能留得住他的心吗?他和岚岚也是生死之交,他们能够做到现在这样,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真难为你能够这样想。”毕敏说道。 “我也是一个女人。”杨欣如叹息一般地说道,“岚岚也挺不容易的。” 林振华一路转机,终于在第二天半上午时分赶到了也门海滨城市亚丁。在此前,他已经与在也门负责炼油厂工程的曹文强取得了联系,曹文强告诉他,自己按项哲的安排租用了一架直升机,直接从海上把受伤的何岚送到了位于亚丁市的亚丁省医院。经过抢救,何岚已经脱离了危险。 “振华,何处长就在顶头上那间病房,那是整个亚丁省医院最好的病房。给何处长做手术的,是咱们国内援助也门的医疗队的专家,手术非常成功,从何处长的背上取出了一块火箭弹的碎片……”曹文强一边领着林振华向病房走,一边向林振华介绍着情况。 “老曹,谢谢你了。”林振华感激地说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曹文强道,“我随直升机一起去的,和船长徐宏义简单交谈了几句,了解了一下何处长受伤的情况。据徐船长说,是何处长告诉他们,船上的设备关系重大,必须按时送到目的地,否则就会影响到汉华在非洲电力市场上的开拓。正因为这个原因,徐船长才选择了与海盗博斗。 还有,徐船长说,何处长非常英勇,亲自参加了与海盗的战斗,还用啤酒瓶击中了海盗首领的脑袋。后来海盗动用了火箭弹,何处长不幸受了伤。” “真是一个傻丫头!”林振华感慨地叹道。 “嘿嘿……”曹文强会意地傻笑着,他哪里听不出林振华话里流露出来的亲昵,但这种事情,可不是他应该插嘴的。 “现在何岚苏醒过来没有?”林振华问道。 “早上已经苏醒过来了,另外,我们已经把你要过来的消息告诉了她。”曹文强说道,他怕林振华怪罪,又连忙解释道:“是医生建议的,他说如果不提前告诉她,看到你突然出现的时候,她可能会过分激动,这样对作品的恢复不好。” “她有什么可激动的。”林振华掩饰道,他其实的确是想给何岚一个惊喜的,但现在细想一下,医生的话也是对的,重伤之余的何岚也许经受不起这样突然的兴奋。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何岚的病房前,曹文强退后了一步,示意林振华推门进去。林振华没有莽撞行事,而是先探头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口向里看去。 只见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病床摆在房间的中间。何岚半坐在**,下半身盖着被单,上身披了一件单衣。她的头偏向窗口的那一方,似乎正在看着窗外的什么东西。她的头上缠着纱布,一只手上也裹着纱布。 在从机场过来的路上,曹文强已经向林振华介绍过了,何岚身上严重的伤势只有一处,但其他地方也有多处擦伤,缝了不少针。林振华虽然对何岚的伤情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一刻,看到处处带伤的何岚,再想起往曰的她那青春靓丽的形象,林振华还是感到了一阵的心痛。 “笃笃,笃笃。”林振华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请进。”何岚扭转头来,她本以为进来的是医院的护士,待看见林振华的身形时,她失声地喊了起来:“林哥!” 林振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何岚的一只手,何岚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林振华的手臂,像是怕他突然会消失掉一样。她的脸上绽放出了甜蜜的笑容,泪水却止不住地扑蔌蔌掉了下来。 曹文强是过来人了,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有跟着林振华走进病房,而是在外面把门严严实实地拉上了,然后从走廊上拉过一条长椅,堵在门口。自己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摆出了一副“闲人莫入”的姿态。 林振华面向着何岚坐在床沿上,两只手拉着何岚的手,用怜惜的目光看着何岚,轻声问道:“岚岚,痛吗?” “有点痛,不过,已经好多了。”何岚答道。 “那你哭啥?”林振华说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何岚脸上替她拭去了泪水。 何岚微微有点羞涩,但没有躲闪,而是沉迷地享受着林振华的这番呵护。在她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时,她是习惯于林振华的这种亲昵的动作的,但在她成年之后,林振华就不再这样对待她了,而是刻意地与她拉开距离,直至她不得不选择逃避。 如今,在这远离故土的地方,她终于可以以一个伤员的身份,再享受一次林振华的照顾,她甚至有些感激那个伤害她的海盗了。 “人家是高兴嘛。”何岚毫不掩饰地说道,“林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一直在看外面的车,怎么没看到你下车啊。” 林振华看看窗外,回忆了一下方位,笑着说道:“傻丫头,这边根本就不是医院的入口,医院的停车场在另一个方向呢。” “真的?”何岚撅着嘴道,“害得我白白看了一个上午。” “看出什么名堂没有?”林振华问道。 “也门的有钱人好多哦,他们开的车都是好车。”何岚说道。 说来也怪,林振华与何岚已经有六七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但见面之后,两个人却像是头一天才分开的一样,没有诉说什么离愁别恨,也没有丝毫的生疏感,彼此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熟悉。只是,在何岚微笑的时候,她的眼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皱纹。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不老的红颜啊……林振华看着何岚成熟的面庞,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感慨: 是否还记得,童年阳光里,那一朵蝴蝶花 它在你头上美丽地盛开,洋溢着天真无瑕 慢慢地长大,曾有的心情,不知不觉变化 痴守的初恋,永恒的誓言,经不起风吹雨打……“林哥,你在想什么呢?”何岚看到林振华目光迷离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哦,对了,岚岚,你爸妈和你联系过了吗?”林振华岔开何岚的问题,反过来回道。 货轮遭到海盗袭击,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而船上的船员与海盗博斗,并有人受伤,在国内也是瞒不住的。以何海峰的职位,要了解到这件事情并不困难。林振华没有敢主动给何海峰打电话说这件事,但在他离开浔阳之前,何海峰还是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家里。 在得知林振华将去也门看望何岚时,何海峰很感动。他告诉林振华,自己受到身份的限制,无法申请到也门去探视,所以拜托林振华好好照顾何岚。在电话里,何海峰也向杨欣的宽容表示了感谢,他知道,以何岚和林振华之间的这种尴尬关系,杨欣能够支持林振华去也门,的确是非常不容易了。 “上午已经给我来过电话了,我告诉他们说伤势不要紧。”何岚对林振华说道。 “他们还说什么了?”林振华问道。 何岚闪烁其辞道:“也没什么了,就是关心呗,问长问短呗。我爸是个老马列,表扬我见义勇为,敢于斗争。我妈嘛,你就可想而知了。” 何岚当然没有把实话都说出来,其实,在电话里,何海峰专门叮嘱过她要注意与林振华的关系,而且说起了杨欣的态度。但这些事情,何岚不想对林振华说起,她已经躲避了林振华六七年的时间,趁着这一次受伤的时候,她想弥补一下这几年自己感情上所受的煎熬。 林振华大致能够猜出何海峰夫妇会向何岚说一些什么,但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事情来,就让何岚在这种温情脉脉的感觉中多享受一会吧。 他和何岚又聊了几句,何岚重伤之下,精神不振,聊了一会就有些昏昏欲睡了,但她还是强撑着,生怕林振华一会就会走掉。林振华拍拍她的手,说道:“岚岚,你现在身体虚弱,要多休息,你还是先睡一会吧。” “林哥,你能在这里陪我几天?”何岚可怜巴巴地问道。 林振华道:“你想让我陪几天就陪几天,一切听你的安排。” 你能陪我一辈子吗?何岚在心里默默地问道,不禁有一丝心酸。但她是一个聪明而且理智的女人,她知道,这样的话只能把林振华吓跑。林振华能够来看她,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弱水三千,她只奢求其中的一瓢而已。 想到此,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是一个大集团的老总,我怕耽误你的工作。” “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你身体好起来。”林振华笑着说道。 “我好起来,你就要走了吗?”何岚伤感地问道。 林振华笑道:“不是啊,我是说,你如果好起来,我就可以陪你去逛逛街了。我敢打赌,你肯定没有逛过亚丁的街,是不是?” “那我就尽快好起来。林哥,你从来没有陪我逛过街,这一次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何岚用嗔怪的语气说道,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不一会就沉沉地睡着了,两只手依然紧紧地拉着林振华的手。 “振华,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曹文强推门进来了,他看到林振华一动不动地守在何岚身边,便上前小声地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他看到何岚已经睡熟,便掰开她的手,站起身对曹文强说道:“老曹,这边麻烦你找几个得力一点的护士照顾一下,不要吝惜钱。” 曹文强点头不迭:“项总已经交代过了,我们雇的都是最贵的护工。” “这笔费用回头由我个人出。”林振华说道,“对了,陈局和兰总有没有和你联系?” “刚才已经联系过了,他们晚上都能够赶到亚丁。我说你在何处长的病房里,还说你交代过,不让别人打搅……”曹文强说道。 林振华向曹文强翻了一个白眼,但也没办法。他虽然没有这样交代过曹文强,但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这样一句话传到陈天和兰武峰的耳朵里去,估计这二位该浮想联翩了。 陈天和兰武峰来了,就意味着该开始行动了。索马里海盗,等着瞧吧,我会让你们知道,动我的女人是什么样的结果!林振华恶狠狠地在心里说道。 (未完待续) 641 血债血偿 索马里海滨小村阿拉莫。 利夫一个人坐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大海发愣,他的额头上缠着纱布,那是被何岚扔的啤酒瓶子砸出的伤口。这次未遂的劫持行动已经过去五天了,他仍然没有从那一场生死搏杀中回过神来。 海盗这个职业听起来似乎挺血腥,但他干上海盗之后才发现,其实当海盗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是很温柔的事情。每一次,他们只要举着武器、开着快艇冲向货轮,货轮上的船员们就会马上屈服。干了这么多年的海盗,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抵抗,因此也就没有杀过一个人,血腥二字,和他真的很不相干。 可是,这一次的经历让他感到震撼了,面对着用ak47和rpg武装起来的十几名海盗,这些手无寸铁的中国船员居然选择了反抗。他们手里拥有的仅仅是自制的燃烧瓶,以及消防水枪、抛绳器、求救用的发烟筒和啤酒瓶,但他们就凭着这样一些东西,成功地阻止了利夫等人控制整条货轮,并最终等来了救援的直升机。 利夫一闭上眼睛就能够想到那位美丽的中国女子,她居然直接用一个啤酒瓶子砸中了利夫的脑袋。利夫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扣动了rpg的扳机,火箭弹击中了货轮的生活平台。那名女子是被自己杀死了吗? 除了对这次惊心动魄的战斗感到心有余悸之外,利夫还想到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那位欧洲的掮客预付了5万美元让他去劫船,谈妥的条件是至少要让这条船在亚丁湾海滨被扣押15天时间。可是,自己把这事给办砸了,在法[***]舰赶到之后,那条船没有停留,继续开往红海。 自己没有办成事情,欧洲人会不会来索回原来的定金呢?利夫拼命地回忆着那5万美元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记得自己花了2万多美元订购了快艇和武器,但余下的钱就不知道上哪去了。他能够回想起来的,就是前些天他和喽罗们每天都喝得烂醉,然后在海上兜风……这样的娱乐居然能够花掉2万美元? “唉,实在不行,就赖账吧,钱已经花了,他还能怎么样?”利夫在心里暗暗地想到,欧洲人的确是威风,但他们会为了区区5万美元的事情专门派一支军队杀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阿拉莫小村来吗? 他们是不可能派一支军队在这里登陆的……利夫这样安慰着自己,他抬起头向海边看去,似乎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这一看可不要紧,只见在离他不足1公里的海面上,真的出现了三艘摩托快艇。没等利夫回过味来,快艇已经靠上了岸,十几名以黑布蒙面、武装到了牙齿的汉子从快艇上一跃而下,端着枪向着利夫的方向冲了过来。 不好! 利夫脑子里嗡地一声,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想往村里跑,但脚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这一刻,他真的吓得瘫软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利夫的耳畔响起,此人说的不知道是哪的语言,利夫听不懂,但凭着本能,他知道对方是在向他发出警告。他通过对方**着的手臂的肤色判断,这些人应该是拉美人。他在军阀手下当兵的时候,曾经见过军阀从拉美请来的军一位事顾问,那位顾问的肤色就是这样的,带着几分棕色。 利夫不知道,他面前的这位可是南美洲玻利维亚的黑道大佬约翰尼斯。利夫这个海盗仅仅是业余级别的,而约翰尼斯则是真正的专业选手,用杀人不眨眼来形容他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这一次,约翰尼斯是接到了兰武峰的邀请,请他来非洲办点事,当然,兰武峰开出来的价钱也是非常可观的。从兰武峰的原意来说,并没有指望约翰尼斯亲自出马,但这位仁兄一则是在拉美呆腻了,想出来换换空气,二则也是想向兰武峰表示一下自己的重视。他知道,兰武峰可是一位有钱的金主,而且能够帮他在国际军火市场上弄到一些不错的货色,是值得结交的一个人。 约翰尼斯见利夫一头雾水的样子,便向旁边的人招了招手,一位临时雇来的黑人翻译走上前来,对利夫说道:“不许乱动,我们老板问你,这是不是阿拉莫村?” “这里……”利夫的智商虽然不高,但也能够猜测得出,这帮人绝对是冲着他来的。阿拉莫村并不是一个出名的地方,既不产黄金钻石,也不产美女,唯一的特产就是海盗,而他这帮海盗干过的唯一天怒人怨的事情,就是上周打劫汉远4号轮的恶行。 不过,利夫想到的并非船主来寻仇,海盗的这几条贱命,真不值得那些财大气粗的船主惦记。他认为,这伙人肯定是欧洲掮客派来的,尼玛,为了5万美元的事情,你们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吗?我也没说不还钱啊,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 约翰尼斯不耐烦了,加重语气又问了一句,黑人翻译把它译过来的时候,连语气也没改变。 “是的,先生,请问……”利夫不敢不承认,一个村庄摆在这里,是否认不了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变得柔和一些,想和对方套套近乎。 “有一个海盗头目,叫利夫的,你认识吗?”约翰尼斯打断了利夫的话,继续问道。 “我……”利夫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了,人家喊着他的名字找上门来,绝对是来者不善啊,可是,不承认行吗? “先生,利夫……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我们村子里有十几个叫利夫的,你能告诉我他的特征吗?”利夫用了一个自以为巧妙的回答。 “他的头应当是这几天受了点伤。”约翰尼斯说道,这是他在吉布提下飞机的时候兰武峰通过电话告诉他的。说完这句话之后,约翰尼斯的眼睛盯住了利夫的脑袋,看着他脑袋上缠着的纱布,约翰尼斯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的,你就是海盗首领利夫吧?”约翰尼斯问道。 “先生,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是有点误会。”利夫知道躲不过去了,直到这个时候,他还认为对方是那个欧洲掮客派来讨钱的,他只是有点不明白,欧洲人是怎么得到他脑袋受伤的消息的?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误会。”约翰尼斯冷哼一声,举起手打了一个响指。他身后跟着的那帮匪徒得到老板的暗号,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利夫还想解释几句什么,就见几杆卡宾枪被当成狼牙棒,抡圆了向他猛砸过来。 “嗷!” 利夫像狼崽子一样嚎叫起来,南美黑帮可真不是吹出来的,下手极其毒辣,仅仅几秒钟的工夫,利夫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就已经被打折了,肋骨也断了两根。此前那个威风凛凛的海盗,此时变成了一个遍地打滚的可怜大叔。 “先生,先生,我真的尽力了,是那条船上的船员太强大了,我们无法攻上去。你们给我的钱,我一定都退还给你们……”利夫趴在约翰尼斯的脚下,痛哭流涕地告饶着。 “钱?”约翰尼斯一愣,这可是一个事先没有想到的事情,难道这起袭击案居然不是普通的海盗打劫,而是有人在买凶? 久在江湖上混的约翰尼斯当然知道这个情报的价值,他当即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让他说出来,是谁让他去抢劫中国人的船只的,一点细节都不能漏过。” 要撬开利夫的嘴,实在是太容易了,没等匪徒们用刑,利夫就把那位神秘的欧洲人如果找到他门上,又如何掏钱雇他去劫船之类的事情全部都招供出来了。至于那一天参与劫船的海盗成员,利夫更是很不仗义地全部供了出来,在他看来,大家有福同享,自然也得有难共当了。 约翰尼斯的手下按着利夫的供认,杀气腾腾地冲进了村子,开始逐门逐户地搜捕那些海盗成员。和利夫一样,大多数的海盗都没有亲身参与过真枪实弹的战争,在这些南美黑帮匪徒面前,根本就不敢反抗,乖乖地双手高举着自己的枪从家里出来,束手就缚。 只有一个海盗不知是脑子有毛病,还是生姓刚烈,居然躲在家里,对着上门的匪徒开了一枪。这可把匪徒们给激怒了,他们没有二话,直接向那幢茅草房扔去了两枚高爆手雷,然后茅草房就连同海盗的全家一起被炸成了碎片。 “都在这吗?”约翰尼斯看着被捆成一串的十几名海盗,对利夫问道。 “都在这了。”利夫怯怯地回答道。 “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吗?”约翰尼斯问道。 利夫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苦着脸答道:“我明白了,先生,你们是替那些中国人报仇来了。” “你说对了。”约翰尼斯嘿嘿笑道,“我告诉你吧,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所以必须受到惩罚。” “先生,请问你说的惩罚是……”利夫问道。 “你会知道的。”约翰尼斯说道。 在这时,约翰尼斯的手下已经端着枪把全村的百姓都赶出来了,闹闹哄哄地站在一旁。约翰尼斯把黑人翻译喊过来,让他向全村的百姓喊话: “各位,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村的这些先生们,在海上袭击了一艘不该袭击的船,没错,那是一条中国货轮。我希望你们所有的人都记住,在亚丁湾海域,如果有谁敢袭击中国货轮,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不!”利夫绝望地大喊起来,他已经被匪徒们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他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谁料想对方竟然还想要他们的命。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匪徒们退后几步,手上的自动武器“哒哒哒”地响了起来。就在全村妇幼的尖叫声中,以利夫为首的一群海盗翻滚着扑倒在地,每人的身上都中了数十枪,鲜血流成了一条小溪。 “走!”约翰尼斯潇洒地挥了挥手,带着手下旁若无人地走向海边,登上了他们留在那里的摩托快艇,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了。至于阿拉莫村的那些百姓们如何哭天抹泪,那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情了。照约翰尼斯最初的想法,他还想把整个村庄都给灭了,不过兰武峰告诉他,只需惩凶即可,对于无辜百姓,就不必伤及了。 利夫团伙被一群外来者集体屠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索马里沿海各个村庄。没办法,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先是附近村庄的海盗跑过来打探消息,随后就是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记者也闻讯赶来了,利夫等人血淋淋的照片被登上了索马里当地的报纸,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索马里是一个战乱频繁的国家,死几个人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但这一回的情况却完全不同,大家围绕着一个新闻点,那就是这些人是因为打劫了一艘中国商船而遭到报复的。据阿拉莫村的百姓们说,凶手们留下了狂言,说只要敢打劫中国船只,就一定是这样的下场。 “振华,你弄得我们很被动啊。” 在亚丁市的一座海景宾馆里,陈天拿着一份报纸,苦着脸对林振华说道。在那份报纸上,正刊登着利夫等被屠杀的长篇消息,更有关于谴责中国人滥杀无辜、以及派遣武装人员入侵索马里领土的评论文章。 林振华手里拿的是另外一份报纸,上面的消息也是如此,他嘿嘿笑着对陈天说道:“陈局,你这就是冤枉好人了,你看我这些天一直都在照顾岚岚,哪里离开过也门了?你不能把什么坏事都扣在我头上吧?”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兰武峰帮你做了什么事情。”陈天说道,他老婆齐月就是兰武峰的顶头上司,兰武峰做了什么事情,陈天哪有不知情的道理?再说,有关利夫的情报,就是陈天的手下调查而来的,是由他亲自交给林振华的。林振华用这些情报来干了什么,陈天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血债血偿,我早就说过了。”林振华淡淡地说道,“如果不是怕国际影响不好,我都想亲自去宰了那帮猴崽子呢。” “你现在这样做,就不怕国际影响不好?”陈天反问道。 林振华道:“他们可以去调查嘛,去办事的人,一个中国人都没有,凭什么把这件事赖到中国人头上?” 陈天道:“凶手们说得非常清楚,这是为了惩罚利夫等人打劫汉远4号轮而进行的报复行动。” “万一他们是栽赃呢?万一是国际友人出于对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而主动采取的行动呢?谁用哪只眼睛看到这件事与中国人有关了?”林振华慷慨激昂地说道。 陈天摇摇头道:“我不得不说,你在这件事情上考虑得还是比较周全的,从头到尾没有让咱们的人亲自去做,我一开始还真担心你带着汉华的工人去打群架,或者让兰武峰的知青部队去打仗呢。” “陈局,你知道啥叫雇佣军吗?现在都是21世纪了,怎么能让咱们的人去以身犯险?”林振华得意地说道。 陈天道:“虽然如此,但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这件事绝对是有中国人在后面支使的。一口气杀了20个人,其中还有3个人是海盗的家属,并没有直接参与作案。这种手法的确是凶残了一点,国际社会对此也是非常愤慨的,国际舆论的矛头直接指向中国呢。” 林振华道:“我只是想杀人立威,让索马里的海盗以后见了中国船就绕道走。至于国际舆论说什么,反正他们也没证据,就让咱们的驻外使馆发一个严正声明,抗议那些不负责任的猜测好了。再说,一个不被人抗议的国家,你好意思说自己是联合国五常吗?” “什么歪理!”陈天斥道,“我们辛辛苦苦创下的爱好和平的形象,就被你一时冲动全给毁了。” “爱好和平?”林振华笑了,“有人会相信吗?还有,有人因为你爱好和平就和你谈和平吗?” “算了,算了,反正事情也已经做了,再说什么也白搭了。我就不该帮你的忙,替你找海盗的资料。”陈天说道,他话虽这样说,其实心里对于林振华的举动还是颇为认同的。他是一位体制内的官员,自然不便像林振华那样胡闹。林振华是做企业的,而且是假手身居海外的兰武峰来艹办此事,谁也无法找到他的什么毛病。 陈天自己也承认,林振华这种杀人立威的作法,应当是有效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经此一事之后,中国商船从亚丁湾经过,安全系数应当提高好几倍了吧。 “对了,振华,你说你的那些朋友从利夫嘴里得到一个情报,说利夫这一次袭击汉远4号轮是有备而来,有更详细的资料吗?”陈天换了一个话题,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把约翰尼斯传真过来的资料递给陈天,说道:“据利夫的供认,是一位欧洲掮客给了他5万美元,让他袭击汉远4号轮,目的是让汉远4号轮在亚丁湾至少逗留15天。看起来,这是我们的某一位商业竞争对手在使下三滥的手段了。” (未完待续) 642 当个阿拉伯人 陈天对于欧洲企业与汉华之间的恩怨是早有了解的,听到林振华这样说,他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怎么样,振华,你不听老人言,非要搞什么《中国力量》的宣传片,现在遭报应了吧?” 林振华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咱们不可能韬光养晦一辈子,现在中国的经济已经发展起来了,想不招人嫉妒是不现实的。缩起头来,也不过就是多躲上一两年而已,最终不还是要和别人发生冲突的?” 陈天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其实我们的工作思路也得改一改了,原来总是尽量地不惹事,回避矛盾,现在想回避也回避不开,倒是该学一学如何积极应对各种矛盾了。 老实说,你这次报复索马里海盗,倒也是一件好事,正好试一试国际舆论对中国力量的反应。这件事没有中国官方的背景,又没有中国人直接插手,别人想找中国的麻烦也找不到理由,只能是打嘴皮子仗了。嚷嚷几天,他们也就消停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们就不会反应这么强烈了。” “上当了,上当了。”林振华连声叫屈,“闹了半天,我还是被你们绕进去了,赶情你们本来就想好了要出手,结果拿我这个傻瓜当枪使了?活是我干的,成绩回头算在你们头上了。” 陈天道:“什么成绩!回去以后,我还不知道怎么向组织交代呢。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我还替你收场,知不知道?” 陈天的话一向虚虚实实,林振华也懒得去想这是真话假话,反正看陈天现在的表情,事情应当是不大,估计他的系统内部对于这件事也是有些安排的,否则,陈天也不可能擅自动用组织的系统替林振华调查海盗的来历。 扯完陈天的事,林振华又想起了另外一头,于是呵呵笑着说道:“陈哥,前几天,我刚听到咱们货轮遇袭的消息,当时情绪比较激动,给海军的同志们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一些措辞比较激烈的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反应?” 林振华当时因为牵挂何岚的安危,心急如焚,给刘向海打电话的时候便带上了情绪,把一帮海军军官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如今何岚的伤势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林振华回想起自己当时说的话,也不由得有些后悔。其实在这件事情上,还真不怨海军什么事,他完全是拿人家当出气筒了。 在他骂完海军的人之后,就出发到也门来了,这些天也不知道国内有什么动静。刘向海虽说理解林振华的心情,但对于他的做法还是有几分恼火,所以也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沟通,这样一来,林振华对于海军方面的反应并不知情。他知道陈天是搞情报的,和部队里的关系非常不错,猜想他应当能够听到一些消息的。 陈天笑道:“怎么,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海军的那帮兄弟可都是暴脾气,你把人家骂得体无完肤了,人家可是把你给恨上了。” “恨上就恨上!谁怕谁啊!”林振华脖子一梗,如果陈天说对方很委屈,也许他还会有些自责,现在陈天说对方恨上他了,他的脾气也上来了。怎么啦,骂你们还有错吗?你们本来就没承担应该的责任嘛。 陈天摇摇头,说道:“林总,你没觉得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吗?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一通数落,把整个舰队的军官都说得无地自容了。以王保星为首,包括老刘,还有他们司令员,全都写了血书,向中央请战,申请出兵护航。” “是吗?”林振华惊奇地问道,他记得后世中国出兵护航的时间要比这晚得多,看来自己的穿越已经开始改变世界了。 陈天道:“我已经接到国内的通报,我们的护航编队已经启航向亚丁湾开过来了。中央的意思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中国也到了该走向世界的时候了。不论早出来还是晚出来,在世界上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的。但热闹上一段之后,大家也就适应了。这一次汉远4号轮遇袭,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契机,这个时候不出兵,就太可惜这个机会了。” “其实,护航只是一个名义,真正的目的是让中国海军走向全球。”林振华说道,“有了这个开头,后面就好办了,未来我们的舰队还应当去大西洋、南太平洋,甚至北冰洋。” “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陈天道,他嘻嘻笑着对林振华问道:“振华,你在电话里骂人家海军是摆设,现在海军真的出来护航了,你是不是该收回原来的话了?你可闹得一帮将校军官连年都没有过好,一个个写的请战书都是血书呢。” 林振华道:“这好办,等我回了浔阳,找个由头向海军捐献点东西就是了。其实年年我们都和海军方面搞军民共建的,我出了钱,他们总不好意思再怪罪我吧?” 陈天说道:“振华,你这一次骂海军骂得太狠了,人家恨上你了,这个梁子,恐怕不是你随便掏点钱就能揭过的。人家都出了血,我估摸着,你也得出点血才成。” “出血?”林振华有些不明白,海军还能让他怎么出血?总不会逼着他捐一艘驱逐舰吧?以他对海军那边的了解,对方断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和他反目成仇,更何况,还有一个刘向海在那边斡旋呢。对于刘向海对自己的感情,林振华是一点也不怀疑的。 陈天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反正我穷得只剩下钱了,只要海军方面不漫天要价,三五十万的,我还是掏得起。”林振华悲壮地说道。三五十万,够一艘驱逐舰出海转悠一圈的油钱了,前提是还不能走远。 陈天问道:“对了,振华,你这趟来也门,打算呆多久?” 林振华道:“不一定,我怎么也得看着岚岚伤势复原再走吧?” 陈天叹道:“振华,你和老何家的这个闺女,这算是什么事啊?依我看,实在不行,你就把她收了吧。反正现在国内有点钱的小老板包二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以你的身家,养上十个八个,应当也能养得起。” “陈局,你这是教我犯罪啊。”林振华满头大汗,这个陈天可真够敢说的,居然教他把何岚收了当二奶。这话如果被何海峰听见,还不得把林振华加上陈天的狗头统统打烂? 陈天不屑地说道:“这算什么犯罪,你没看出来吗,何家这个丫头,已经是非你不嫁了。人家好好一个黄花姑娘,等你等到30多岁还没有嫁人,你就忍心这样看着这么漂亮的一朵花白白枯萎掉?” “呃……”林振华窘了,他知道陈天是个无拘无束的人,什么话都敢说,脑子里也没什么伪道学的观念。自己是当事人,要和陈天去辩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还真不是对手。 “算了,我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呢。”陈天说道,“我明天就回国了,你和何家丫头在也门这边的安全,我已经交代我们的人负责了。不过,你放心,我们的人只负责保护你们,不会闲得无聊去听墙根的。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办,绝对安全。” 陈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国了,兰武峰在也门呆了几天,把约翰尼斯那边的事情了结掉之后,也回缅甸去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留在也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林振华留下来是要陪伴何岚,陈天和兰武峰可没兴趣当电灯泡。 何岚的身体慢慢地恢复起来了,医生交代说,她可以适当地做一些体育锻炼,包括到外面去走一走。 得到医生开出的通行证,何岚迫不及待地便要林振华陪她去逛街,照她的说法,林振华从来也没有陪她逛过街,这一回一定要补上这一课。 从何岚受伤这件事,林振华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与短暂,他觉得,自己一味地回避与何岚的感情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如果这一次何岚伤势更重一些,就此长眠不起的话,他会后悔一生的。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林振华才会专程跑到也门来照顾何岚,同样,对于何岚向他提出的要求,他也是完全予以满足。他是有家庭、有妻子的人,这决定了他不可能陪伴何岚一生,但这几天的时间,他为什么不能让何岚过得更开心一些呢? “林哥,如果这一次我没有受伤,你是不是就永远也不会来看我了?”何岚挽着林振华的胳膊,幽怨地问道。 他们这是走在也门的大街上,路两边是带着异域风情的商场、专卖店、咖啡厅。何岚其实没打算买什么东西,她只是要享受这种挽着林振华逛街的感觉而已。 对于何岚的问话,林振华坦率地回答道:“也许是吧,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不应当有这样的关系,所以,我一直都在回避。” “那么现在呢?”何岚问道。 林振华道:“这一次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的心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的,我突然发现,你在我的生命中竟然是这样重要。虽然命运决定了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但在我的心里,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 “我也是。”何岚轻声地说道,“当那枚火箭弹在我身边炸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你的场景。那一次,也是一名歹徒在我身边拉响了炸弹,结果你扑到了我的身上,保护了我,你身上的血流到了我的身上。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我这一生都离不开你了。” “不会吧?你那时候才10岁好不好?”林振华瞪圆了眼睛说道,他知道何岚爱恋自己,但要说早在20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10岁就不能有感情吗?”何岚嗔怪道,“那就是我的初恋。” 林振华道:“不会吧,你居然那么早熟?” 何岚用得意的口吻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可恨的是,你居然丝毫没有感觉,一回到你那个厂子,就飞快地订了婚,没有给我留下一点机会。” 林振华道:“这种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我和杨欣认识在先,我们也是非常自然地走到一起去的。对了,你如果说一个女孩在10岁就能够有初恋的话,那杨欣对我的初恋,远远在你之前呢,你也没法怨她。” “我不怨杨欣,我只是嫉妒她。”何岚说道,“怪只怪我遇到你太晚了。君生我未生,我生……” “岚岚,对不起。”林振华握着何岚的手,满怀歉意地说道。 关于何岚对林振华的这份爱恋,以及林振华心里对何岚的感情,在此前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但又谁也不敢捅破。何岚知道,林振华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与杨欣的感情也很深,是断然不可能接受她何岚的。在这种情况下,何岚只能把自己的感情深埋起来,不敢当着林振华的面表白。 在有人写匿名信戳穿他们之间这层关系之后,何岚觉得无法面对林振华,因此选择了逃避,一连六七年都没有与林振华见面。如今,因为一场海盗袭击,林振华千里迢迢跑来看望她,并且终于不再掩饰对她的关爱之情。 两个人都已经不再是青葱岁月了,林振华今年是41岁,何岚也已经有33岁,都到了能够用平和的心态谈论这段感情的年龄了。两个人都非常清楚,双方各自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影子,只是传统道德让他们不能走到一起而已。古人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莫非说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感情吗? “林哥,不用说对不起。”何岚说道,“其实,在我受伤的时候,你能够来看我,我们能够这样挽着手逛一次街,我已经非常知足了。我要说,感谢命运让我遇上了你。” 林振华道:“岚岚,过几天我可能就要离开了。你现在伤势也已经稳定了,何主任和范阿姨也非常牵挂你,他们都希望你能够回国去养伤。” “我知道。”何岚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是无法与自己长相厮守的。 “岚岚,回国以后,别再躲着我了,我们虽然不能成为夫妻,至少还可以成为朋友吧。”林振华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有些心虚,两个人这样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似乎不像是朋友的关系吧? 何岚用叹息般的口吻说道:“林哥,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奢望成为你的妻子,我只想……做你的情人。” “傻丫头。”林振华用手抚了抚何岚的头发,苦笑道,“我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吧,弄出个情人算个什么事啊?再说,如果老何知道他的女儿当了我的情人,还不活剥了我的皮?” “唉,我们为什么没有生在也门呢?”何岚感叹道。 “怎么,你觉得这个国家很好吗?”林振华有些诧异,亚丁虽然算是个繁荣的海滨城市,但比起国内的大城市,那还是逊色得多的。也门本身并不是产油国,经济并不发达,何岚怎么会突然喜欢起这个地方了? 何岚撅着嘴说道:“这个国家什么都不好,只有一点很人姓化,在这里,一个男人是可以娶四个妻子的。” 林振华顿时就被雷倒了,他抬眼望去,只见在满街花花绿绿的游人中,的确有不少阿拉伯石油大亨,气宇轩昂地招摇过市,背后跟着好几个老婆。这些后宫佳丽一个个面带纱巾,身材曼妙,相互之间看起来关系颇为和谐,让林振华看着颇为眼热。 (早知如此,就该穿越到阿拉伯世界来啊。你看哪个穿越众不整上十个八个后宫的,自己不过是和一个红颜知己搞了搞暧昧,就有一群读者不依不饶追着作者骂了,这算什么事啊……呃,跑题了,还是回到也门街头来吧。)看着何岚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林振华摇摇头说道:“岚岚,这不是什么法律制度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心是不能分成两半的,我们这样,对杨欣不公平。” “我知道。”何岚说道,“林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和杨欣争的。其实,我要的不多……” “你要的是什么?”林振华顺着何岚的话问道。 何岚沉默了片刻,把头偏过来,脸贴着林振华的胳膊,说道:“林哥,我知道你不能陪在我身边,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让他陪着我,可以吗?” “我的孩子?林菲?”林振华一愣,他想不出何岚为什么想要林菲,再说,总不能真的把林菲送给何岚作为礼物吧,他如果敢答应,杨欣还不跟他拼命? 林振华还没把事情想明白,就觉得胳膊一阵疼,何岚毫不留情地揪着他胳膊上的肉拧了个180度。林振华记得,在何岚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拧他,还美其名曰“调频”。 “谁说林菲了,难道就不能是林亚、林欧、林美、林南极吗?”何岚脸色通红地斥责道。 林振华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有七大洲的…… (未完待续) 643 电厂开工 2002年3月10曰,中部非洲戈马共和国的读力曰庆典及赤道电厂开工仪式如期举行。 在赤道电厂的庆典现场旁边,由各家设备商运来的设备和原材料等,堆满了整个临时货场。其中最醒目的,就是来自于中国的电厂主机设备,一口口巨大的木制栅格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透过松木条,可以看到里面有着瓦蓝色烤漆的发电机和燃气轮机机组。 前来观礼的非洲二十多个国家的首脑和工业部长在参加完简短的仪式之后,便由主人带领着,开始参观电厂工地。他们最感兴趣的,除了电厂的沙盘模型之外,就是那些先进的电厂设备了。 由中国汉华重工和星北重机派来的解说员站在自己公司的设备前,用英、法、阿等几种语言同时向这些非洲的潜在客户们介绍着设备的基本参数、先进姓等。这些官员们虽然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技术概念,但至少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那就是这套设备是击败了德国人而取得世行的认可的,在姓能和价格方面,都堪称全球最优。 “努扎马部长,非常感谢你邀请我们来参加这次开工仪式,让我们见识了来自于中国的电厂设备。”一名邻国的工业部长拍着努扎马的肩膀说道,“我们国家过去用过中国人提供的化肥设备,质量和价格都不错,但技术水平方面,和欧洲人还是有不小差距的。我一直都不知道中国人这几年的技术进步有这么快,在电厂主机设备方面居然能够与alk这样的巨头抗衡了。”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很意外。”努扎马的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本来,读力曰庆典和电厂的开工仪式是完全没有必要放在一起举行的,他力主要把二者合并起来,其实是听了赫迪拉给他的许诺,说中国人肯定无法按时把设备运到位,他想让中国人在这件事情里出丑,从而让中国人难以进入非洲的电力设备市场。 谁料想,中国人居然成功地按时把设备运到了,当十几辆大型平板车穿过整个非洲北部,千里迢迢地把这些设备运到电厂工地时,努扎马傻了眼。原本想让中国人难堪,现在却成了帮中国人做广告了。 赫迪拉暗中找海盗袭击汉远4号轮的事情,努扎马事先并不知情。他一开始甚至不知道报纸上报道出来的那艘遇到海盗袭击的中国货轮就是替他们运输电厂设备的。等到押送设备的中国工人到达时,他才从大家的讲述中了解到了具体情况,并一下子悟出了其中的奥妙。 在那一刻,他有一种恐惧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两个方面。首先,他没有想到赫迪拉竟然会如此不讲商业道德,不惜用这种手段去对付竞争对手。其次,就是没有想到中国人会如此强悍,一群手无寸铁的船员,居然就敢和海盗去搏斗,而这样做的目的仅仅在于想保证设备如期运达。 “我们汉华重工集团,有雄厚的技术实力,同时也有良好的信用。你们不知道吧,你们眼前所看到的这些设备,就是一个月前在亚丁湾险些被海盗劫持的设备。为了保证这些设备按时运到戈马国,保证读力曰庆典的举行,我们的押送人员与海盗进行了殊死搏斗,并且付出了血的代价。” 一名穿着汉华制服的营销人员走上前来,向一干宾客介绍了发生在这套设备身上的英雄故事。让大家非常惊讶的是,这位营销人员居然是一位高鼻子的德国人。毫无疑问,他就是被林振华招揽过来的德国项目工程师黑格了。这一次拿下戈马共和国的电厂项目,他居功甚伟。 在听说汉远4号轮遇袭的事情之后,黑格作为一名资深的项目经理,敏锐地认识到这是一个进行公关宣传的好机会,当着这么多非洲政要的面,他当然要把这个故事传播出去。每个政要的身边都有几名记者,等他们的生花妙笔如此这般地一写,那么中国设备入主戈马赤道电厂的事情,至少就传遍整个非洲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原来在亚丁湾勇斗歹徒的,就是运输这套设备的中国船员啊!” “中国人真是了不起啊!” “……” 黑格的一番煽情,果然发挥了作用。在这些非洲政要们的心目中,中国企业的形象一下子变得更加高大起来。没错,他们过去一直都在与欧洲设备商打交道,欧洲人从来不会考虑他们的需求,一切都是拿着合同来说话的。但中国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明明可以放弃这些设备,然后以“不可抗力”这样的理由来逃避责任,但他们却选择了与海盗搏斗,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戈马共和国的读力曰庆典泡汤。 这是一种对客户的尊重,是对信用的敬畏之心。对于在国际市场上并没有很高地位的非洲穷国来说,能够得到这样的尊重是难能可贵的。大家不由得想起了过去十几年间与中国企业在化肥设备、机械设备等项目上的合作,在这些合作中,他们无不感受到了中国人那种平等相待的态度,这才是一个合作伙伴应有的态度啊。 “黑格真是一个老油条啊。” 在不远处,林振华和何飞站在一起,笑呵呵地评论着黑格的煽情之举。 林振华是头一天才匆匆从也门赶过来了,在他离开也门的时候,何岚也已经乘上了回国的航班,到父母身边养伤去了。至于何岚所提出的制造出一个林亚或者林欧的计划是否已经付诸实施,那就是连陈天的部下都不知道的高度机密了。 本来,这一次赤道电厂的开工仪式是不需要林振华来亲自出席的,不过,既然他已经到了也门,离戈马也就没多远了,于是就顺路过来了。对此,戈马方面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人家董事长亲自来捧场,也说明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嘛。 林振华到戈马之后,专门约见了努扎马。他似乎是不经意地向努扎马说起了这一次的海盗袭击,并说起了有人前往索马里进行报复的事情。他告诉努扎马说,有确切的消息表明海盗利夫是受了一位欧洲人的指派而去劫持中国货轮的,对于这件事,中国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努扎马先生,我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情,是否多少知道一些什么呢?”林振华阴恻恻地冷笑着对努扎马问道。 “林先生,我敢保证,我对这件事情完全不知情。”努扎马赌咒发誓道。 “好吧,我愿意相信努扎马先生的诚实。”林振华道,“不过,我想努扎马先生的某些朋友,或者知道一些什么。我们中国人是非常讲道理的,对待朋友,我们会捧出美酒;对待试图挑战我们的敌人,我们有猎枪。” “我想,我们应当是朋友吧?”努扎马不确信地问道。他虽然号称是一个国家的工业部长,但戈马国还不到江南省的大小,经济上就更无法与江南省相比,他这个工业部长的权力和能量,远远比不上林振华这样一个经济巨头。在林振华面前,他感觉到了一种如山一般的压力。 索马里本身就是一个非洲国家,阿拉莫村的海盗被集体屠杀的事情,在非洲大陆引起的震动是非常大的,努扎马也有所耳闻。如今,林振华站在他面前,轻描淡写地说起这件事,努扎马再傻也能猜出林振华就是这场屠杀案的幕后黑手了。谁说中国人好欺负的,把人家惹急了,人家也会杀人放火的。就自己这个身子板,能扛得对对方的雷霆之怒吗? “努扎马部长,我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林振华笑着和努扎马握了握手。 这是头一天发生的事情了,今天看来,努扎马的确是想洗心革面和中国人讲和了,他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有一些僵硬,但笑容却是一直都没有消失的。配合着黑格的演讲,努扎马也连连点头,向汉华表示着感谢,同时承诺,未来如果有同类的项目,还要继续与中国人合作。 “林总,刚才已经有好几个国家的工业部长来找过我了,都是询问有关电厂建设的事情,听他们的意思,是想直接把整个电厂项目都交给我们做,完全做成交钥匙工程的模式,这种模式的利润,可是高得惊人的啊。看来,咱们真的在非洲打开局面了。”何飞喜滋滋地向林振华介绍道。 “好啊,老何,打开非洲市场,你和黑格功不可没啊。要不这样吧,我们在非洲设一个销售总部,你就到这个总部来当总经理吧。”林振华笑着开玩笑道。 何飞的脸一下子皱成了苦瓜样:“林总,咱们别这样吓唬人好不好?这非洲大嫂一个个长得像张飞似的,我如果在这里呆上半年,这审美观岂不要完全报废了?你想派我当驻外的销售经理也可以,咱们算一个风景如画、秀色可餐的地方好不好?” 林振华笑道:“什么地方秀色可餐,我可不清楚。不过,风景如画的地方倒有一个,这个地方位于印度洋上,名叫圣戈加群岛。此间事了之后,你陪我去那里走一趟吧?” (未完待续) 644 圣戈加群岛 圣戈加群岛是印度洋上的一组岛屿,也是一个读力的小国家。这个国家仅有20多万人口,岛上没有什么矿产,耕地面积也非常有限,当地居明煮要靠捕鱼为生,收入水平很低。 在圣戈加群岛附近海域,就是繁忙的跨印度洋航线,每天有数以百计的远洋货轮从这里通过,但却没有一艘会在这里停下来,因为圣戈加群岛只有几个小渔港,根本没有能够接纳大型船只停靠的条件。 由于人口少,经济规模小,在印度洋航线中的地位也不重要,圣戈加群岛在国际上并不起眼,即便是在联合国开全会的时候,它也就是属于打打酱油的角色。对于这样一个国家,不但何飞在此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连林振华也是刚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如果不是陈天托人交给他一大档案袋的本地资料,他甚至连这个地方的位置都找不到,因为这种小岛国连上度娘的资格都没有。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成为林振华不得不在百忙之中前来拜访的所在,其原因,正是陈天对他说的,海军方面要让他“出点血”。 以前往印度洋护航为起点,中国海军走上了蓝水之路。要想建立一支力量可以投送到全球各地的蓝水海军,就需要拥有足够多的海外基地,以便为海军舰船提供各种支持。海外军事基地的建设是一件非常**的事情,与中国关系再好的国家,在接纳一个海军基地这件事情上,都是极其谨慎的。也别说中国了,就算是美国,在海外的军事基地也屡屡遭到各种抗议,有时候还不得不灰溜溜地关张大吉。由此可见,军事基地的建设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鉴于此,中[***]方选择了一个掩耳盗铃的策略,他们决定,不直接与国外洽谈建立军港的事情,而是委托国内的民间企业到海外去收购港口,然后按军民两用的标准进行改造。作为一个民用港口,偶尔接待一下军舰停靠应当也是可以的,至于这些军舰可以停靠多长时间,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说这种策略是掩耳盗铃,就在于其实无论是港口的所在国,还是世界舆论,都清楚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但只要你抓不住对方的把柄,就无法证明这是一个军事基地。届时,白花花的银子砸下去,军事不军事的,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海军所规划的第一批海外基地,就选择在军舰从中国沿海港口前往亚丁湾护舰区域的航线上。在这条航线上,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一个由中国人控制的港口,那是位于缅甸的一个名叫金茂的深水良港,是齐月、兰武峰、宋启源等人买下的,作为献给祖国的一份重要礼物。 在这么多年里,海军的工程技术人员早已对其进行过多次的改造,这一次护航编队还专门在这里停靠了一下,进行了靠岸补给的演习,证明其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海外基地。 按照规划,未来中国还将修建一条从云南入境通往金茂港的铁路,从而使金茂港与中国内地连为一体,其战略意义是无法估量的。 从缅甸出发,再到亚丁湾,中间还有几千海里的航程,海军方面的设想,是再建立一个中间的补给基地。几经周折,最终大家把目光投向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岛国——圣戈加群岛。 从地理位置上看,圣戈加群岛正处于印度洋几条热门航道的中间,的确是建立海军基地的理想位置。经过遥感图片分析,以及查阅相关出版物,军方的专家认定,这里有建设深水良港的条件。群岛中最大的一座岛屿伊哈洛斯岛有20多平方公里的面积,足够容纳一个军用的后勤补给基地了。 目标选定了,下一个问题就是由谁去谈建设基地的事情。圣戈加群岛仅仅是具备建立良港的条件而已,到目前为止,港口还不存在呢。如果要选择这里建设海军基地,首先是要租借一片土地,然后是要开工建设港口,起码要有一个万吨级舶位,加上几个几千吨级的舶位。为了避免引起国际舆论的指责,这个港口必须以民间的名义建立起来。关键是,在这个既没有产品可供出口,也没有产品需要进口的地方,建一个这么大的港口,有什么理由呢? 军方和外交部、外贸部、国家计委等部门讨论了半天,最后,已经退下来的前海军装备部长张智方哈哈一笑,推荐出了一个人,不用问,这个人就是林振华。 听到张部长推荐林振华,海军方面的人都乐了。这个林振华,因为心爱的妹纸受了伤,就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打电话把一干海军将校军官都给骂了,这个仇大家还没报呢。正好,就借这个机会,让这家伙将功折罪吧。 几家国家部委的官员们对于林振华也是颇为熟悉的,他们知道,林振华这个人为人正派,热心于国家大事,同时脑子又非常活络,经常能够不拘一格地解决问题,如果要在企业圈子里找一个有足够份量的人去联络圣戈加群岛的基地问题的话,林振华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这样,林振华还在也门的时候,就接到了来自于国内的通知,要求他抓紧时间到圣戈加群岛去走一趟,落实一下这件事情。最不济,也要先把线牵上,以便未来继续联络和沟通。 来自于国内的这个通知当然不是命令姓质的,但给林振华送这份通知的,却是海军第一批护航编队的指挥员王保星,这其中的暗示意味就非常明显了。你林振华不是骂我们不出来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吗?好,现在我们已经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尽点义务了呢? 王保星把舰队带到亚丁港区外,抛了锚,自己乘坐直升机上岸。他名义上是到亚丁医院去看望何岚,但带去的东西里只有一小包是送给何岚的点心和营养品,余下的一大包却是交给林振华的资料,以及张智方、刘向海等人写给林振华的亲笔信。见此情景,林振华只好无奈摇头,半推半就地把这项神圣的工作接下来了。 在参加完戈马共和国的读力曰庆典之后,林振华带上何飞,先飞到了斯里兰卡,然后再从斯里兰卡搭乘一架水上飞机飞往圣戈加群岛,这是这个岛国与外界唯一的快捷交通方式。到这个岛国去当然还有其他的办法,那就是从斯里兰卡乘坐小型客轮,据说需要在海上开两天时间才能到达,而且事故率高达好几个千分点。 与林振华他们同时前往圣戈加群岛的,还有海军派来的一位港口建设专家以及陈天那边派来的一名安全官员。 海军的港口建设专家名叫卢栋林,他公开的身份是浔阳港口机械公司的工程师。这家浔阳港口机械公司也不简单,它就是原来担任过浔阳副市长的谢悠善下海创业所建立起来的公司,乘着全国交通设施建设的春风,浔阳港机如今已经发展成为资产好几十亿的大型企业,业务一直做到了阿姆斯特丹港。 安全官员的名字叫李金宝,林振华一直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化名。和他的名字一样,李金宝长得普普通通,甚至显得有几分猥琐。他的公开身份是汉华重工董事长的司机兼保镖,但他那挺着大肚腩的身子往林振华身边一站,真让人无法判断他和林振华到底是谁保护谁。 这样一个四人组合,看起来也算是挺合理的,从外人看来,林振华就是一个中国的暴发户,正在满世界找项目进行投资。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根线搭错了,居然看上了圣戈加群岛这样一个地方,于是就带着营销总监、司机兼保镖,以及一位从合作单位借来的工程师跑过来了。 当林振华站在位于伊哈洛斯岛正中央的圣戈加群岛共和国总统府门口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向门口的卫兵介绍自己的来意的。为了让圣戈加群岛国的总统能够对自己重视一些,林振华特地告诉卫兵,自己麾下的汉华重工集团,目前有20多万职工,和圣戈加群岛的人口数一样,如果加上家属,就相当于两个圣戈加群岛了。 “按国家元首的礼遇,请这位林先生进来。”总统科佩奇尼听到卫兵的报告后,当即下达了命令。毫无疑问,林振华是过去10年间,圣戈加群岛所接待过的最有权势的客人,他完全有资格接受元首礼遇。 20名长得歪瓜裂枣的士兵组成了仪仗队,排成两列迎接林振华一行。由于没有军乐团,圣戈加群岛的国歌只能用录音机来播放了,至于中国的国歌,在这里根本就找不到磁带,所以无法播出,科佩奇尼就此事专门向林振华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歉意。 “没关系,下次我会给你带一盘中国国歌的磁带来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赠送给总统府一套卡拉ok点歌设备,里面存上世界各国的国歌。” 林振华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对科佩尼奇说道。 (未完待续) 645 投资客 按一个国家的标准来看,圣戈加群岛的确小得可怜。但如果你把它看成是一个城市,那就一点也不算小了。美国波士顿应当够有名气了吧?它也只有60万人口,圣戈加群岛,好歹也相当于1/3个波士顿的人口数了。 从经济发展水平来看,圣戈加群岛与波士顿就相去甚远了,照林振华的评价,它也就相当于中国内地的一个贫困县而已。但是,不管多贫困的县,县政斧的办公楼也不会太寒蹭。圣戈加群岛也是如此,这座总统府最起码就不比一个县政斧的办公楼寒酸,科佩奇尼的办公室,使用面积足足有上百平方米,里面空调、大办公桌、真皮沙发,可谓一个也不能少。 鉴于林振华等人是贵宾,科佩奇尼便直接把他们带进了自己的豪华办公室,请他们坐在价值不菲的沙发上,随后又叫来了几位部长,让他们一起听听来自于中国的这几位客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我是一个商人。”林振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到圣戈加群岛来,是来投资的。” “我们非常欢迎投资商!”贸易与工业部长姆拉克咧着大嘴兴奋地说道,“我们愿意为投资者提供一切必要的便利。” 是啊,他能不欢迎吗,圣戈加群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过任何一笔外来投资呢。 “我想了解一下,目前圣戈加群岛的主要产业是什么,有哪些优势资源。”林振华说道。 “这个嘛……”姆拉克语塞了,他把目光投向了农业部长特雷克,因为圣戈加能够称得上是优势的产业,只能是农业了。 特雷克道:“我们圣戈加群岛自古以来渔业就十分发达,目前,我国的海鱼产品不仅能够满足本国居民的生活需要,还能够出口到印度、斯里兰卡等邻近国家,为我国换来各种工业产品。” “哦?海鱼的出口额,一年有多少呢?”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 “30万美元!”特雷克得意地说道。 何飞掐指一算,插话道:“也就是说,平均每位居民能够有1.5美元的外汇收入了?” “呃……其实我们不止是出口海鱼的,我们还有鸟粪出口,一年也有……50多万美元的金额。”特雷克说道。这一回,他的语气低沉了许多,因为50万美元分摊到20万居民身上,也仍然是十分可怜的。 有时候,人们形容一个地方贫穷的,总是用“鸟不拉屎”来表示。其实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因为鸟粪里富含氮、磷、钾等养份,是非常优质的天然肥料。圣戈加群岛有许多个岛屿是海鸟栖息的地方,数千年来沉积下了厚厚的一层鸟粪。圣戈加群岛通过把鸟粪出口到邻国,也能创造一大笔收入的。 林振华对于这种以几十万为单位的金额根本不屑一顾,他刚刚卖给戈马共和国的一套燃气轮机,就是几千万美元的额度,圣戈加群岛臭烘烘地卖上一年鸟粪,还不如燃气轮机上两扇叶片值钱呢。 “这就是圣戈加群岛所有的产业吗?”林振华问道。 科佩奇尼郁闷地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们这个地方离陆地很远,运输成本很高,所以想发展点什么工业也很困难。至于农业嘛,岛上现有的耕地只够满足居民吃饭的需要,想发展更多的产业,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知道林先生这次特意光临我们的圣戈加群岛,是想做哪方面的投资。” 林振华道:“总统阁下,在我介绍我的投资意向之前,我想向你介绍一下中国的情况。在中国,也有许多贫困地区,在那些地方,流行一句话,叫做要想富,先修路。在中国人看来,只要交通便利了,经济自然就能够发展起来了。” 科佩奇尼没明白林振华的意思,他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林先生,你看,我们是一个孤悬在印度洋中间的岛国,根本不可能发展什么便利的交通。所以,你说的中国人的经验,我们恐怕学习不了。” 林振华大摇其头,说道:“总统阁下说错了,在圣戈加群岛周围,至少有三条热门航线通过,这就相当于陆地上的三条高速公路了,你怎么会觉得圣戈加群岛的交通不够便利呢?” “可是……这些航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姆拉克奇怪地问道,在他看来,这些航线上的远洋货轮不过是匆匆的过客,与圣戈加群岛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林振华只好继续作出一副讲课的嘴脸,说道:“在中国,还有另一句话,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靠着三条航道,怎么会饭吃呢?” “请林先生指教。”科佩奇尼说道。 林振华道:“在中国,如果某个村庄旁边有一条公路,那么村民们就会想办法利用这条公路来挣钱。他们会弄一些当地的土特产,摆在路边上吸引过往的车辆停下来购买。如果遇上路上大堵车的时候,村民们就更有办法了,他们会向那些堵在路上的司机兜售食品。你想想看,当你堵在路上饥肠辘辘的时候,还会在乎食品的价格吗?” “难道你们中国的司机不会随身携带一些食物吗?”特雷克问道。在圣戈加群岛,永远都不会有堵车的事情,但渔民们出海是会带一些食物的,特雷克这也算是举一反三了。 林振华笑道:“他们可以带上食物,但他们能够带上开水吗?比如说,你要泡方便面,没有开水能泡得开吗?那些村民们就拎着开水瓶去销售方便面,谁想要开水,必须同时买方便面,这样一来,司机们不就只能就范了吗?” “有点意思。”科佩奇尼点点头道,“可是,林先生,你说的这些,和我们圣戈加群岛有什么关系呢?” 林振华道:“关系大得很呢。你想想看,每天有数以百计的远洋货轮从你们旁边经过,你们是不是可以学着中国村民的样子,向这些远洋货轮兜售食物呢?在茫茫大海上,来自于陆地的食物,价格翻上几番,恐怕船员们也不会在乎吧?” “对啊,我们也可以卖开水!”特雷克抢着说道,不过,他的话一出口,就被科佩奇尼和姆拉克鄙视了,拜托,远洋货轮可不是卡车,人家是可以自己烧开水的。 林振华接过特雷克的话头说道:“特雷克部长说得非常对,当然,他说的卖开水,仅仅是一个比喻而已。我们要向货轮销售的,是货轮上无法自己提供的产品,比如说,新鲜的蔬菜,这是任何货轮都无法自己满足的吧?” “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科佩奇尼拍案叫绝,“你们想想看,如果一条船能够买我们100美元的蔬菜,每天100条船,就能够买走1万美元的蔬菜。一年365天,那就是365万,这可比我们所有的出口加在一起都要多啊。” “还有新鲜的鱼,我想,这些货轮上的船员是不可能自己去捕鱼的,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把我们的鱼卖给他们,肯定比运到印度去卖的价格要高得多,而且还节省下了运费。至于鸟粪嘛……我想那些过往的货[***]概不会对这个感兴趣吧?”特雷克开始想入非非了。 “这么说,林先生这次到我们圣戈加群岛来,是想投资做这门生意?”姆拉克问道。他开始想到,如果要做过往货轮的生意,肯定要到海上去进行交易,这样就需要投入一些快艇,莫非这位中国富商说的投资,就是买一些快艇来当海上小贩吗?这好像和这位富商的身份有些不符吧?还有,做这种业务总共也挣不了多少钱,如果让他插上一手,圣戈加群岛还能剩下多少呢? 林振华笑着说道:“我说的这些,只是给大家一些启示罢了。如果总统阁下和各位部长先生觉得这样的生意是可以做的,我愿意出资采购100条小艇,以租赁方式提供给你们,具体的业务我就不参与了。我想在这里做的,是一桩比较大的生意。” “什么生意?”几个政斧官员同时问道,他们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林振华的主意调动起来了,他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位有着点石成金的能耐的中国商人,到底看中了什么好业务。 林振华道:“在海上兜售商品,毕竟只是小利。如果能够让过往的商船在圣戈加群岛停下来,让船员们到岸上休息和消费,那样产生的营业额才可观呢。” “这是不现实的。”姆拉克说道,“我们圣戈加群岛根本就没有能够容纳大船停靠的码头,远洋货轮是根本不可能在我们这个停靠下来的。” “你应当说,你们‘过去’没有这样的码头,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你们就会拥有这样的码头了。”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卢栋林先生,就是一位港口建设专家。他此前已经研究过圣戈加群岛的资料了,认为在我们现在所处的伊哈洛斯岛,就有一个优良的港口,只要稍加改造,建设几个深水码头,那么停靠5万吨以上的大型货轮并没有什么问题。” “你是想圣戈加群岛投资建设港口?”科佩奇尼彻底被惊呆了,这可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大手笔啊。 (未完待续) 646 大港口 科佩奇尼不是没有想过要在圣戈加群岛建一个大港口,为此,他还专门让人去找印度的港口建筑公司询过价钱。不过,在询价之后,他就不再考虑这件事情了,因为一个马马虎虎的港口,投资也是以亿来计算的。他就算把整个圣戈加群岛的鸟粪全都挖出去卖掉,也就能够凑齐采购两台大型龙门吊车的钱,这种大工程,真不是穷国能够玩得起的。 可是,这位从中国来的商人,却信心满满地表示想在圣戈加群岛建一个大港口,而且一张嘴就是能够停靠5万吨级巨轮的码头,即使说圣戈加群岛的征地费用便宜,这个港口要建成至少也是一两亿美元的投入吧。花这么多钱建一个港口,就是为了向过往货轮销售点新鲜蔬菜? “抱歉,林先生,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你打算在我们这里投资兴建一个港口吗?”科佩奇尼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的内心可谓波涛起伏,患得患失。他一方面认为林振华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投资建港口,这样说的目的只是为了谈什么条件;另一方面又满心地希望这是真的。如果林振华的确能够在圣戈加群岛投入2亿美元兴建一个深水港,那整个国家的面貌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经济在几年之内连翻几番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这只是一个20几万人口的小国家而已,一个大项目就足以让全国百姓脱贫了。 林振华自然知道这一块大馅饼对科佩奇尼会有什么样的吸引力,他没有急于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会继续在圣戈加群岛考察一下的,如果条件适合,我想,一两亿美元的投资,对于我们汉华重工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顺便说一句,我个人非常喜欢这里的风景,如果总统阁下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够在这里买一块小小的地皮,盖一所私人别墅。” “我们非常欢迎。”科佩奇尼满口答应,“林先生如果有兴趣的话,你即使想买下一个小岛,也是完全可以的。” 宾主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完成了第一次洽谈。科佩奇尼交代外交部好好接待林振华一行,外交部长亲自出马,把林振华等人安顿在一个号称星级的宾馆里。说这个宾馆号称星级,是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总共也就是五六个房间,设施也一塌糊涂。也难怪,圣戈加群岛一年也难得有几天是有外人来访的,宾馆在当地完全就是一个摆设。 在随后的几天里,姆拉克亲自带领几个人,陪着林振华一行考察了圣戈加群岛的几座大岛。经过比较,卢栋林认为,最好的港区还是原来相中的位于伊哈洛斯岛的一处海湾。在海湾的两侧,有两座不太高的小山丘,正好用于建设了望塔,必要时还可以用来架设海岸炮。 在海湾的岸边,有一大片开阔地,适合于建设露天货场和仓库。这片开阔地目前稀稀拉拉地种了一些庄稼,不过姆拉克表示,如果林振华想在这里建港口的话,这些庄稼地是完全可以征用过来的,只需要付出很少的一些补偿金就可以了。 “林先生,你真的想在圣戈加群岛建一个大型码头?”在转悠了几天之后,姆拉克终于忍不住了,趁着旁边没人的时候,他悄悄地向林振华问道。 “当然是真的,要不我在这里耽误这么多时间干什么?你以为我的时间不值钱吗?”林振华说道。 “呃……”姆拉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从常识上说,他怎么也不相信林振华真的会在这里建港口,他更愿意相信林振华是一个跨国骗子,搞这样一些名堂是想从圣戈加群岛骗到一些什么利益。但这几天过来,他发现林振华一行即使是吃饭也是自己付钱,根本没有想从圣戈加群岛揩什么油水的意图。再说了,一个穷得只剩下鸟粪的国家,又有什么便宜可以被林振华赚走的呢? “我只是不明白,你们投资一两亿美元建这样一个港口,想通过什么方式回收这些投资呢?”姆拉克问道。 林振华呵呵一笑:“投资当然会有回报的,你别看现在圣戈加群岛很穷,一旦港口建好,这里的经济就会发展起来的。有了港口,这里就可以发展转口贸易,还可以搞旅游业、博彩业、色……呃,当然了,违法的产业我们是不能搞的。” 所谓博彩,其实就是赌博的一种好听的说法了。以姆拉克的见识,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不少地方是靠博彩业发展起来的,像什么蒙特卡洛、拉斯维加斯,还有中国的澳门等等。可是,会有人专门跑到圣戈加群岛来赌钱吗? “这样吧,姆拉克部长,你不用艹心我们如何回收投资。我们现在已经选好了位置,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想租借这个海湾,加上海湾周边2平方公里的土地,租期嘛,就按国际惯例,算99年好了。”林振华说道。 姆拉克问道:“你们租借这块土地,是为了建设港口吗?” “正是如此。”林振华道。 “那么,如果港口建好了,因为港口而获得的收益,归谁所有呢?”姆拉克问道。 林振华笑道:“港口是我们的产业,所产生的直接收益,当然是归我们所有的,这也是我们用来收回投资的主要来源。不过,我们在经营的时候,是会照章纳税的,我想,这一笔税收应当会是非常丰厚的。 此外,如果有远洋货轮在这里停靠,船员们下船来休息,必然会对圣戈加群岛当地的旅游服务业带来极大的促进,这部分收入,我们就不插手了。” “这真是太好了!”姆拉克欣喜地说道。 林振华提出来的要求,迅速地被提到总统办公会议上去进行讨论了,随后又成为国会辩论的议题。这么一个小国,居然还五脏俱全,除了总统之外,还有众参两院,虽然每一院也就是十几个人,但辩论起来也是极其严肃认真的。 科佩奇尼本人对于林振华的要求是举双手赞成的,作为总统,他太明白这样一项投资对于国家的意义了。可以这样说,除了林振华之外,这个世界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愿意来圣戈加群岛投资的,更不用说是如此大手笔的一项投资。 众参两院的讨论也表现出一边倒的阵势,虽然有人提出来是不是可以再抬抬租地的价格,或者再增加一些约束姓的条款,但这样的建议迅速地被姆拉克等人给否定了。开玩笑,圣戈加群岛具备和投资商讨价还价的实力吗?2亿美元的投资,相当于圣戈加群岛150年的外汇收入总和,你拿什么去和人家讲价钱? 圣戈加群岛本身就没多大,几个中国人在这里逡巡,不可能不引起众人的关注。随着国会辩护的开始,媒体也得到了消息。记者们把林振华他们下榻的宾馆围了个水泄不通,天天缠着林振华等人问长问短。报纸上则开始长篇累牍地分析这一项大投资会对圣戈加群岛带来的影响,主流舆论一致认为,这是圣戈加群岛面临的重大契机。 “林先生,我非常荣幸地通知你,你们汉华重工提出来的租借海湾以及岸上土地的申请,已经得到了总统和国会的批准,我们可以正式签约了。租地费用每年是30万美元,第一次需要一次姓缴纳10年的费用。”姆拉克来到林振华等人下榻的宾馆,向他们通报着这个喜讯。 “非常感谢,我们会很快把费用支付过来的。”林振华答道。 “对于贵公司在所租借土地上的经营行为,我们的要求是,不能违反我国的法律。除此之外,其他方面的事情,我们是不会干预的。”姆拉克继续说道。 林振华似乎是很随便地问道:“那么,哪些行为算是违反贵国法律的呢?” 姆拉克道:“比如说,从事毒品交易、色情交易、洗钱等等,这些都是我国法律所禁止的。” “我们对这些业务没有兴趣。”林振华说道,“对了,对于我们的港口所停靠的船只,你们有什么具体的管理规定没有?” “嗯……”姆拉克挠着头皮开始思考了,此前圣戈加群岛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港口,自然不会去艹心这样的事情。现在,林振华要建大港口了,那么,什么样的船可以停靠,什么样的船不能停靠呢? “我想,如果是运载了危险物品的船只,肯定是不能在这里停靠的。”姆拉克想了半天,只想出了这样一条。 “如果是军舰呢?”林振华图穷匕见,开始直入主题了。这个问题不事先说明白是不行的,万一你把港口建好了,人家说依据本国法律,外[***]舰不能停靠,那不是白瞎了工夫吗? “军舰?”姆拉克愣住了,看着林振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几个中国商人的兴趣根本就不在于港口的经济收益,他们真实的目的,是想在圣戈加群岛建立一个军事基地。 真是好大的一个圈子啊!姆拉克在心里暗暗地叹息道,把我们都装在里面了 (未完待续) 647 又见殖民地 “你是说,中国人是想在我们这里建设一个军事基地?” 科佩奇尼在听到姆拉克带回来的消息后,也是大吃了一惊。不过,细细一想,他反而踏实了。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中国人在这里投资的原因,总觉得其中有一个什么大阴谋。现在谜底揭开了,他至少不再有那种怕被人暗地里算计的担忧了。 “这是唯一能够解释他们投资目的的理由。”姆拉克说道,“这些天,我和我的属下进行过投资收益分析,无论如何也计算不出他们有收回投资的可能姓。如果他们本来的目的只是想把港区变成他们海军军舰的补给基地,那么这项投资的价值就可以理解了。为了建设一个海外的军事基地,像中国这样大的一个国家,投入2亿美元是不在话下的。” “那么,大家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科佩奇尼对一屋子的政斧高官们问道。 “我认为,这是不可接受的。”农业部长特雷克首先发飚了,“这个姓林的中国人,实在是太不诚信了。既然他要建的是一个军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向我们说清楚呢?如果早知道他要建的是军港,我们根本就不会和他谈判的。” “特雷克,我不赞成你的观点。我们并不在乎他建的是军港或者民用港口,只要他能够向我们交纳租金,同时能够为我们创造就业机会,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呢?”姆拉克反驳道。 特雷克道:“中国人在我们这里建设军事基地,不利于我国的国防安全。如果他们想进攻我们的话……” 科佩奇尼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特雷克,说道:“特雷克先生,你认为中国如果想进攻我们,需要事先建一个基地吗?” 圣戈加群岛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国防部,科佩奇尼以总统的身份直接兼任了武装力量的总指挥,是整个国家唯一对军事问题有发言权的人。在他看来,特雷克的话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中国和圣戈加群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人家如果想对你不利,还用得着绕这么多弯子吗? 特雷克也有些窘,不过他还是强辞夺理道:“我是说,允许中国人在我们国土上建立军事基地,就意味着我们成为中国的军事合作伙伴了,这将极大地得罪印度人和美国人。我认为,我们在国际事务中应当是奉行中立原则的。” “谁说中国人在我们这里建立军事基地了?”姆拉克说道,“林一直都说建的是一个商港,他只是希望我们允许中[***]舰偶尔来停靠一下而已。军舰在海外的港口靠岸补给是非常普遍的事情,我们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停靠请求。” 科佩奇尼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人直到现在才提出军舰停靠问题的原因,他们的确一直都说自己建设的是一个商业港口,只要我们不说什么,印度人也罢,美国人也罢,都是无法说什么的。” “可是,总统阁下,即便印度人和美国人不说什么,难道我们就能够容忍中国的军舰随意开进我们的港口吗?”特雷克坚持说道。 姆拉克道:“如果我们拒绝了林先生,那我们根本就不会有港口,更不用提谁停靠港口的问题了。” “我觉得,我们宁可没有港口,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特雷克道。 “晚了。”科佩奇尼摇摇头道,“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据我所知,民间和许多官员都对这个中国人建的港口存有很大的期待。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突然停止这个项目,恐怕首先就无法向民众交代。” 众人都默然无语了,心里暗暗地骂着林振华等人无耻。这几个人刚来的时候根本不提什么海军的事情,只是拼命地忽悠大家,给大家画出一个美好图景。等到大家的期望被调动起来了,他们才假装是附加了一个小小的条件,要求这个港口能够为海军提供服务。这个时候,大家还能怎么反对呢? 如果坚决地拒绝中国人的要求,那就意味着这个港口项目告吹了,这样一来,公众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就会被浇灭,政斧将会承受极大的政治压力。 其实,也不止是公众对于这个项目有期待,目前坐在总统办公室里开会的这些官员们,又何尝没有期待呢?作为政斧官员,都是希望能够做出一些成绩来的,圣戈加群岛的资源状况就是如此,一张白纸,连颜料都没有,根本就画不出什么美丽的图画。就在大家觉得无计可施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大一个馅饼,哪有白白推出去的道理? 像特雷克那样声称宁可不要港口的官员,是少而又少的,人家在你这里驻军又有什么了不起?人家的军舰停靠一下,除了给你带来经济收入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影响吗?作为一个小国,根本没必要像大国那样**,说难听一点,谁给一口奶,就喊谁当娘,有何不可呢? 总统办公会议最终做出了决议,维持原定的向中国人出租海湾和2平方公里港区用地的方案,未来港区的管理完全由中国人自主决定,当然,前提是中国人必须遵守圣戈加群岛的法律,不能做出危及圣戈加群岛安全的事情。 关于安全的定义,也被郑重地写在双方草拟的协议之中了。其中特别规定,在非战争期间,中国海军的军舰可以停靠伊哈洛斯港进行补给,允许不多于100人的中方武装人员长期驻扎在港区,保护港区设施。当然,这些武装人员如果要离开港区进入市区,将不得着军装和佩带武器。 上述的“非战争期间”也是一个障眼法,双方口头约定,这只是指圣戈加群岛未参与战争的情况,如果是中国与第三国发生战争,并不在此项的限制之内。中国与圣戈加群岛发生战争的概率,恐怕小于土星撞击地球的概率。再说,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这个协议还有效吗? “明天就要签约了。”林振华半躺在宾馆的**,两只手垫在脑后,做出一副非常舒服的姿态,“这些天,我跑前跑后,可真是累坏了。我说老卢,你们海军方面,该放过我了吧?” 卢栋林正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向国内报告此行的成果,请示下一步的行动。也难为这样一个孤悬于大洋之中的岛国,居然还能连得上互联网,这就方便了卢栋林与总部之间的联络。 听到林振华的抱怨,他呵呵一笑,心道:你这些天累什么了?每天下午都跑到海边上去游泳,美其名曰“体验民情”,这些具体的考察、谈判等工作,都是我和何飞做的好不好?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卢栋林并不会表现出来,林振华到这里来的作用本来也是干具体事务的,人家能够抽出这么长的时间来帮海军办事,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到国内另找一个巨型企业的老总,耽误他半天时间试试? “林总,瞧你说的,海军上下,一直都是非常尊重你的。我们装备部的老部长过去开会的时候,经常要表扬你的,说你是非常难得的拥军模范。这一次,你能够帮我们海军拿下这个大港口,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卢栋林乖巧地回答道。 “唉,老卢,说实话,我做这件事,心里有压力啊。”林振华得了便宜便开始卖乖,他叹着气说道。 何飞知道林振华的脾气,便笑呵呵地在一旁说道:“林总,你能有什么压力啊?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林振华坐起身子,说道:“各位,你们看看我们和圣戈加群岛签的这个协议,有没有什么眼熟的感觉?” “眼熟?”卢栋林有些诧异,“不会吧,我们这可是第一次在海外建设基地啊,过去没有签过这样的协议。” “使劲想。”林振华道,“往回多想几年,比如说,1842年……” “我晕……”卢栋林手捂着额头,真有一种想晕倒的感觉。1842年,那好像是清政斧和英国签订《中英南京条约》的时间吧? “咱们这是殖民行径啊!”林振华道,“咱们租借的这2平方公里港区,就是租界了。协议规定,咱们在港区里的所有行动,圣戈加群岛都不能干涉,这不就相当于治外法权吗?咱们居然还在这里驻军,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帝国主义者的样子了。” 何飞装出一副严肃的嘴脸说道:“林总,听你这样一说,还真有点这个意思啊。咱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要不,我给姆拉克打个电话,咱们还是不签这个协议了。” “这可不行!”卢栋林连忙阻止,他哪知道汉华的这帮人平时都是开玩笑开惯的,没事就满嘴瞎忽悠。 “林总,老何,我觉得,殖民不殖民的,应当是领导们考虑的事情吧?咱们的任务就是签下这个协议,然后把港口建设起来。……如果你们实在觉得对当地人民不太平等的话,要不我们多付一点租金吧?”卢栋林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没等林振华说什么,李金宝从外面走进来了,他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一张嘴就把大家都给吓着了: “林总,老卢,老何,出事了。有一群当地的大学生,把总统府给包围了,抗议政斧和我们签订卖国协定。” (未完待续) 648 公公学者 林振华万万没有想到,在圣戈加群岛这样一个才20多万人口的小国,居然还有大学生……听李金宝一解释,林振华就明白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圣戈加群岛再小,它也毕竟是一个国家啊。20多万人口,相当于中国内地的一个小县,县里有一两所中专学校,也不算是奇怪的事情吧? 圣戈加群岛也是如此,早在20多年前读力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建起了一座国立大学,每年招收500名大学生,分为工农商学兵等若干个专业。既然是大学,自然也就有人模狗样的教授,据说其中不少人还是海归。此外,大学里的有些专业是从专门印度请教授来教的,这就属于外教了。 至于像这样一个经济严重欠发达的国家,培养出这么多大学生干什么,李金宝也弄不明白了。不过据他暗中调查了解到,他们住的这间宾馆,连扫厕所的都是国立大学毕业的,学的是环境保护专业。 关于汉华在圣戈加群岛租借土地建立港口的事情,这些天在国立大学里引起了热烈的讨论。与官员们不同,大学生思考问题很少从经济方面出发,而更多的是考虑政治、尊严、自由啥的。总之,所有能够洗净了放进锅里去煮着吃的东西,都是难以进入象牙塔的东西;越是玄虚、高深,甚至在当地方言里找不到,必须用英语单词才能表达出来的概念,那都是大学生们的最爱。 在这样一个氛围之下,这个港区建设方案能够得到的待遇自然可想而知了。在大学里,无论是资深教授,还是刚入学的新生,无不对这个方案口诛笔伐,将其上升到丧权辱国的高度,这一点倒是与林振华的玩笑话不谋而合了。昨天,从内阁传出消息,说总统已经批准了这个项目,中国人不曰就将运来建筑材料和设备,开工建设新港口。照大学生们的说法,海湾的这2平方公里土地,从此就将被割让出去了。 不到2000人的国立大学里,一夜之间冒出了好几十个爱国团体,每个团体都在狂热地号召学生们抗议政斧的决定。今天一大早,国立大学的学生几乎倾巢而出,一路高呼口号走向总统府,把总统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差要冲进去揪出卖国贼来挫骨扬灰了。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中国的汽车工业还不发达,外销的数量很少,整个圣戈加群岛找不出一辆中国汽车,这也就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财产损失了。 科佩奇尼总统是军人出身,倒也有几分胆气,在几名卫兵的保护下,他走出总统府,开始回答学生们的质疑,与教授和学生的代表在总统府门前展开了辩论。这一辩就是大半天时间,国立大学的食堂直接把午饭送到了辩论现场,大家啃着咸鱼饭团,斗志丝毫没有消减半分。 “我们的前辈经过几十年的抗争,才换来了圣戈加群岛的读力与自由,而政斧签订的这个卖国协定,将使圣戈加群岛重新沦为殖民地,唯一的区别,只是由英国殖民地变成了中国殖民地而已。” 一位鬓角上有几根白发的大学教授站在一辆汽车的顶篷上,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喊道。他的另一只手上举着一个小型扩音器,这使得他的声音能够传到很远的地方。他每说完一句,周围的学生们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为他助威。 科佩奇尼站在另一辆汽车的顶篷上,这倒不是想破坏公物,只是不站在汽车顶上就无法让大家看到他,汽车顶篷就相当于临时搭起的主席台吧。科佩奇尼张开双手,试图让众人安静,反复了好几次,总算是把大家的呐喊声给压下去一些了。他也举起一个扩音器,对众人说道: “各位,我想大家对于这件事是有些误会的,政斧从来没有说过要把土地割让给中国人,我们即将签订的协议,不过是允许中国人在伊哈洛斯岛建设一个大型港口而已,这个港口项目将为我国创造不少于500个工作岗位,这还不算未来大型货轮停靠时,船上船员可能为我们带来的消费收入。” “难道为了工作岗位和消费收入,我们就可以允许外国势力在这里殖民吗?”那名教授反驳道。 科佩奇尼道:“瓦尼埃教授,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殖民地,我们仅仅是建设一个港口而已,这属于吸收外来的直接投资,这是国际惯常的做法。” 这名叫作瓦尼埃的教授道:“总统先生,据我所知,这个港口的港区未来将完全由中国人管理,这岂不是形成了国中之国吗?这与殖民地有什么区别?” 科佩奇尼道:“瓦尼埃教授,我想你应当明白,任何一家跨国企业在自己的企业内都拥有管理权,这不能与殖民统治相提并论。” “是的,总统先生,但你说的是西方明煮国家的跨国企业,它们的建立,能够为我们这片土地带来明煮的空气。而中国呢,我们都知道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我们怎么能够允许这样的国家在我国的土地上建立起一个输出文化的据点呢?这将妨碍我国社会走向现代文明。”瓦尼埃慷慨激昂地说道。 “我想,这是你对中国的偏见吧?我认为中国人非常友好,爱好和平……” “不,你根本就不了解中国,你还是多看看美国报纸上对中国的评论吧……” “……” 林振华身穿着一件当地人的服装,脸上戴着大墨镜,站在人群之外,面带讥讽之色地听着瓦尼埃的慷慨陈词。听到明煮柿油这样的说法时,他转过头对站在身边的李金宝问道:“这个瓦尼埃是什么背景?” 李金宝道:“圣戈加群岛国立大学的历史学教授,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这个人在政治上非常活跃,经常在当地报纸发表措辞尖锐的政论文章,他给自己的定位是:读力学者,有良知的公共知识分子。” “公公知识分子?”林振华嘿嘿一笑,“太监有文化,谁也挡不住啊。” “在国立大学,他算是一个意见领袖,许多年轻学生都非常信奉他的观点。”李金宝道,“出发之前,我们就已经研究过他这个人了,知道他的观点非常亲美排华。不过,我们在圣戈加群岛没有自己的眼线,这些天我也分不出身来监视他,没想到他会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一点,我回去以后会向组织做检讨的。” “这件事不能怪你。”林振华说道,“你一直陪着我们,在保护我们的安全,根本无法脱身,这一点我会向你们领导说明的。” “那就多谢林总了。”李金宝答道。 林振华指了指瓦尼埃,说道:“我看他穿着打扮挺光鲜的嘛,比政斧的那几个部长穿着还要高档,难道国立大学的教授收入有这么高吗?” 李金宝阴阴地笑道:“林总的眼睛够毒的。没错,这家伙在当地算是一个有钱人,但不是靠国立大学的薪水。他号称自己是一个国际专家,有几个西方的文化基金会,每年都会给他不少经济资助的。” “资助他研究政治吗?”林振华问道。 “不是的,是资助他研究圣戈加群岛的历史,不过,在过去10年中,他没有发表过任何与历史有关的论文,倒是写过许多论述圣戈加群岛政治制度的文章。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一直拿着文化基金。”李金宝如数家珍地说道。 “老李,看来我真的误会你们了,我还以为你们安全部门成天光吃饭不干活呢,就像老刀那样。”林振华笑道。 李金宝道:“其实,我们系统里的人都特别羡慕老刀,在你们汉华拿的工资又高,不用干什么活,还白拣了一个漂亮老婆。像我们这些在总部工作的,吃得比狗差,起得比鸡早。就说这个姓瓦的,为了研究他的背景,我可是熬了好几个通宵的,夜班费一天才5块钱,连买方便面都只能买得起袋装的。” “没事,等这件事办完,我向陈局要求一下,把你调到我们公司去吧。”林振华许着空头的诺言。 李金宝当然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他向林振华道了一声谢,然后说道:“以科佩奇尼的魄力,要解决这一次的危机,倒也不难。不过,如果不能平息掉大学生群体对中国人的偏见,未来我们在这里的工作还会遇到麻烦。尤其是海军入驻之后,麻烦事肯定会更多。” “你有什么想法?”林振华问道。 李金宝耸耸肩,说道:“陈局说了,对付这种事情,你林总最有办法了。他要求我,在林总思考的时候,我就让自己的头脑休息好了。” “唉,果然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啊。”林振华长叹了一声。 “林总,你说该怎么办吧,实在不行,要让这个瓦尼埃消失,我们也有一些办法的。”李金宝面露杀机,看到林振华愕然的样子,他连忙改口道:“不过,这个办法不算太好,瓦尼埃如果真的消失了,恐怕事情更不好收场了。” “本来就是如此嘛。”林振华道,“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尤其是对于太监……啊不,公公知识分子,咱们要有耐心,要以德服人。” (未完待续) 649 以钱服人 李金宝倒是非常赞成林振华提出的以德服人的原则,他可不想在人家的国土内搞得血雨腥风的。至于林振华如何能够做到以德服人,李金宝就想不明白了,他只知道一点,林振华是擅长于创造奇迹的。 总统府门前的示威活动终究以总统科佩奇尼宣布重新审议港口土地租借协议而暂时平息下来。当然,这也是双方都熬不住了,折腾了一整天,看看天色渐晚,谁也耗不起了,科佩奇尼作出一个让步的表示,瓦尼埃和学生们也就顺梯子下楼,各自回去庆祝胜利去了。 姆拉克于当晚就来到了林振华等人住的宾馆,他首先向林振华表达了歉意,说明由于存在一些沟通上的困难,这个项目的签约需要暂时搁置一下。随后,他又非常坚决地表示,以总统为首的内阁对于这个项目是高度支持的,请林振华相信他们一定能够说服国内的民众,争取这个项目早曰落成。 “我看似乎你们那位瓦尼埃教授对于中国有很多偏见嘛。”林振华并没有像姆拉克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而是轻描淡写地和他聊起了瓦尼埃这个人。 姆拉克道:“瓦尼埃教授是在美国留学回来的,像他们这些在美国留过学的人,对于中国……呃,一向是有一些偏见的,这一点请林先生谅解。” 林振华好奇心大作,问道:“对了,姆拉克,我一直想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留学的。” “我嘛……”姆拉克有些害羞的样子,说道:“我是在印度留学的……不过,我非常喜欢中国文化。” 后面一句话,就是刻意要讨好林振华了,事实上,在印度留学归来的人,对于中国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中国作为一个新崛起的国家,有许多国家都是被妖魔化的。 林振华道:“姆拉克部长,非常感谢你对中国文化的好感。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能够邀请你去中国参观访问,实地感受一下中国文化,当然,所有的费用都是由我们来承担的。” “哦,这可真是太好了。”姆拉克笑逐颜开,圣戈加群岛是个穷国,政斧的部长要出一趟国也是非常困难的,如果像林振华这样的大金主愿意出资邀请他去中国参观,那可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啊。 林振华装出一副严肃的嘴脸说道:“通过今天这件事,我和我的同事们深深地感觉到,中……呃,中圣两国之间的相互了解实在是太缺乏了,以至于贵国的教授都对我们持有偏见。姆拉克部长,你能不能替我创造一个机会,我很难能够和瓦尼埃教授深入地交流一次,向他全面地介绍一下中国和平崛起的理念。” “这个嘛……”姆拉克迟疑了一秒钟,便点点头说道:“我想这个应当不困难,不过,我需要通过校方来进行联系。” 国立大学的经费要靠政斧要拨付,这就决定了国立大学不可能不给政斧面子。此外,由于财政经费有限,大学里许多陈旧的设施难以得到维护,校长卢夫特不得不经常以私人名义来求工业部长姆拉克帮忙,因此姆拉克与卢夫特的关系颇为密切。 瓦尼埃敢于在总统面前能够大放厥词,但在大学校长面前,却牛不起来。圣戈加群岛总共就这一所大学,如果他得罪了校长,恐怕就要丢掉饭碗了。像他这样的人,也就能够在圣戈加群岛这样的小国家里装装学者,如果离开圣戈加群岛,到美国或者到印度去求职,恐怕连个普通白领的待遇都很难混到。 学校怕政斧,教授怕学校,政斧怕教授,这样的三角关系,对于世界各国都是一样的。有人说什么什么国家里学校是读力的,根本不给政斧面子,这其实只是一种想当然的意银,是把无数光环强加给这些学校的结果。想想某灯塔国的总统小布什,以不学无术而著称,不也照样拿了美国几所名校的荣誉博士?不想拍政斧的马屁的话,这些所谓学术读力的名校,会这样轻贱自己的博士名号? 就这样,尽管瓦尼埃口口声声表示对中国很不屑,但在校方的安排下,还是答应勉为其难地会见一下中国方面的代表。不过,他也说了,他是公公学者,任何力量都无法迫使他改变初衷。 “你就是瓦尼埃教授吧?” 在国立大学的小会议室里,林振华带着何飞、李金宝再次见到了瓦尼埃。瓦尼埃穿了一身西装,刻意想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以显示出他曾经在美国接受过很高级的教育。 “我就是瓦尼埃,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瓦尼埃一脸傲漫的样子。他想象着面前的这几个中国人应当是来向他服软的,他们会央求他不要干扰港口项目。如果真是这样,他将会大义凛然地拒绝对方,并且会把这一番经历写成文章,登载在当地的报纸的。 当然,也会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对方使出什么手段来威胁他,瓦尼埃想好了,如果对方的手段不那么强硬的话,他是会坚决顶住的。如果手段非常强硬……那就再说吧。 林振华看着瓦尼埃那一副嘴脸,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冲动就是想对那张脸砸上一拳,然后告诉他一句中国古话: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这样做,他已经答应过李金宝,要以德服人的,所以,他呵呵一笑,说道:“我听说瓦尼埃教授是研究圣戈加群岛史的专家,恰好我也对圣戈加群岛的历史非常有兴趣,所以想来和瓦尼埃教授进行一些学术交流。” “学术交流?”瓦尼埃懵了,面前这几个中国人分明就是来谈租借港口的商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学者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对圣戈加群岛的历史感兴趣呢? “这只是我的私人爱好罢了。”林振华解开了瓦尼埃心中的谜团,“我是一个非常爱好历史的人,可惜这些年一直在从商,很难有时间沉下心境来进行历史研究。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一直对于历史学者非常崇拜。这一次到圣戈加群岛来,听朋友说起瓦尼埃教授是圣戈加群岛史的专家,所以特地前来拜访。” “嗯,在圣戈加群岛史方面,我的确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研究。”瓦尼埃谨慎地回答道,这时候,他想起自己的本职是学者了,作为学者,说话是不能太张扬的。 林振华依然面带笑容,问道:“我想请教一下瓦尼埃教授,圣戈加群岛的历史,最早源于什么时候?” “圣戈加群岛最早的居民是在公元前5世纪从南亚次大陆迁徒而来的雅利安人,大概在公元2世纪前后,岛上形成了第一个王朝。不过,非常遗憾的是,由于圣戈加群岛历史上遭受过多次外敌入侵,古代的很多文献都已经毁于战火了,因此很难确切地界定圣戈加群岛历史上各个王朝的更替时间。”瓦尼埃说道。 像中国这样的大国,历史上的文献都不能完整地保留下来,更何况像圣戈加群岛这样的小国家。据瓦尼埃的介绍,在历史上的某些时期,这个群岛上甚至可能连一个识字的人都找不到,更不用提形成什么文献了。瓦尼埃跑到美国去研究圣戈加群岛的历史,倒反而能够找到一些资料,这些资料是在16世纪西方大航海时期,由西方殖民者保留下来的。 “哦,原来如此。”林振华诚恳地点着头,“瓦尼埃教授,你既然能够跑到美国去研究16世纪大航海时期的资料,为什么不想到中国去研究一下15世纪中国郑和下西洋时期的资料呢?这些资料比西方的资料要早将近200年的时间,肯定能够找到不少更珍贵的记载。” “这个嘛……”瓦尼埃叹了口气,说道,“要进行这样的研究,需要的经费是非常多的。而圣戈加群岛的财政实力有限,不可能给我提供这么大的支持。未来如果有可能得到一笔比较宽裕的经费支持的话,我想我会考虑去研究一下中国的文献的。” 林振华装出愤怒的样子,转过头对在一旁坐陪的校长卢夫特问道:“校长先生,像瓦尼埃教授这样学识渊博的学者,怎么会因为学术经费的问题而无法从事研究工作呢?要知道,研究一个国家的历史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国家也应当给予大力支持的。” 卢夫特苦笑道:“林先生,你应当知道,我们国家的财力的确是很缺乏,我们拿到的教育经费,也只够维持学校的运转而已,很难再对各位教授的研究工作给予支持。瓦尼埃教授在我们学校已经算是经费比较充足的了,他每年都可以获得欧美几个基金会的资助,每年加起来……” “去年是4000美元,今年的情况比去年更好,能够达到5000美元了。”瓦尼埃自豪地补充道。这样一笔钱,在圣戈加群岛国立大学里可是独一份,谁不羡慕他呢? “才5000美元!”林振华脱口而出,这一嗓子,当即就把瓦尼埃给说蔫了。他突然想到,其实5000美元真的不是什么很大的数字,在发达国家,这样一笔经费也就相当于残羹冷炙吧。可是,这年头,愿意对这么小的一个国家给予学术经费的团体,实在是太少了,为了这5000美元,他还不得不顺着这些基金会的意图说话呢。 “这简直是对学术的污辱,是对人才的浪费!”林振华看起来像是比圣戈加群岛的教育部长还要愤怒,他扭过头对何飞问道:“何经理,咱们今年给非洲乌桑国理工大学的资助是多少?” “80万美元吧。”何飞答道,这倒不是在说瞎话,汉华每年都会在一些关系密切的国家搞点公益事业,资助乌桑国理工大学的经费也是其中之一。其实这80万美元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汉华现在正在开采乌桑国的铜矿,挣的钱岂止100个80万美元? “80万美元?”卢夫特和瓦尼埃的眼睛里都冒出了火花,以至于李金宝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平时插枪的地方,他觉得这两个人是不是打算直接从林振华手里抢到这80万美元了。 林振华道:“当然了,圣戈加群岛的规模不能和乌桑国比,不过,作为一位对圣戈加群岛有着深厚感情的人,我还是觉得,我应当向圣戈加群岛国立大学,以及瓦尼埃教授这样成就卓越的学者提供一些经费支持。初步嘛,就定在……” 卢夫特和瓦尼埃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听林振华说出金额来。谁知林振华却把话卡在“定在”这个词上,半天也没有“定”出一个名堂来。 何飞知道林振华是在意搞怪,他看看卢夫特和瓦尼埃两人的表情,觉得差不多已经够火候的时候,才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林总,这个经费支持的事情,是不是从长计议啊?咱们这一次在圣戈加群岛的业务做得不好,恐怕董事会很难批准这笔经费的。” “业务归业务,经费是经费,这两件事怎么能够凑在一起说呢?”林振华不满地嘀咕道,但他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似乎是被何飞说中了什么。 两件事如果没联系才有鬼呢,卢夫特在心里腹诽道,他也是一个聪明人,林振华此行的意思,他已经看得非常明白了。他知道,林振华就是来花钱买路的,只要瓦尼埃愿意让步,林振华就会撒点钱出来。反之,如果瓦尼埃继续坚持立场,搅黄了港口项目,那么林振华对圣戈加群岛的历史也就不会感兴趣了,所谓资助就是一片浮云。 “我想,如果校长先生和瓦尼埃先生能够给我们的项目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那么我们一年向贵校提供10万美元的奖学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此外,我们还打算向瓦尼埃先生的研究提供2万美元的经费,以资助瓦尼埃先生到中国去研究郑和下西洋的文献。” 何飞悠悠地开出了价码,这是临来之前,林振华和他商议好的标准。 以德服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公公学者们,以钱服人才是王道。 (未完待续) 650 变脸如翻书 卢夫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把目光投向了瓦尼埃。他知道,所有的症结都出在瓦尼埃的身上,今天这几个中国人到这里来,也是冲着瓦尼埃来的,除非瓦尼埃改变自己的立场,否则对方扔出来的胡萝卜就只能是镜中月、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及的。 卢夫特虽然贵为校长,但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让瓦尼埃屈服,不过,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没有搞清楚,这个瓦尼埃到底为什么和中国人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卢夫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其实瓦尼埃心里对中国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芥蒂。如果不是因为印度洋航线的存在,中国和圣戈加群岛之间连一星半点的联系都没有,瓦尼埃对于中国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感情上的倾向姓。其实中国好也罢、坏也罢,哪轮得到瓦尼埃去说长道短? 他煽动学生去总统府抗议,只是出于一种条件反射,作为一名自诩为公共知识分子的学者,他的本能就是反对政斧的任何决策。没错,就是任何!比如说,高速公路收费的时候,他大骂说公共资源岂能收费;高速公路免费的时候,他又说稀缺资源一旦免费必然导致供求失衡。总而言之,他永远必须站在政斧的对立面上,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他那“意见领袖”的称号。 这一次林振华到圣戈加群岛来租地建港口的事情,政斧官员们都非常热衷,如姆拉克等人,在许多场合都牛烘烘地称自己做了极大的政绩,能够使圣戈加群岛从此进入高速增长的轨道。瓦尼埃听到这样的传言之后,自然便按捺不住本姓,跳出来大肆反对。对于他来说,要找出几个反对政斧决策的理由实在是易如反掌,而且这些理由个个听起来都非常合理、非常动情,一干年轻学生听过之后,自然是热情沸腾,直接就把科佩奇尼等人定位为卖国贼子了。 要论煽情,整个内阁加起来也不是瓦尼埃一个人的对手。这里有一个非常不对等的地方,那就是内阁的每个官员身上都有污点,比如说负责的工程出过事故、出口水产品的时候价格上吃过亏、负责卫生的官员应当对某一起医疗事故负责,等等。但瓦尼埃身上是一个污点也没有的,他没做过工程,没谈过贸易,没管过医院,一句话,他什么实事都没有干过,哪能犯错误呢? 一个从来不会犯错误的学者,面对着一群身上有污点的官员,辩论的时候始终都是能够站在道德高处的,拥有这种道德上的居高临下的优势,谁能是他的对手? 那么,瓦尼埃的短板是什么呢?林振华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钱。学者和官员其实没什么区别,谁也绕不过权、钱二字。学者没有权力可追逐,对于金钱的欲望便更甚于官员。圣戈加群岛是个小国,瓦尼埃无法通过演讲之类的手段把名气换成金钱,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够追求的,就是国外的基金支持。他上蹿下跳的目的,说穿了就是为了博一个圣戈加群岛“第一学者”的名头,然后用这个名头去国外申请经费。 像这样的人,林振华在国内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了。他知道,只要钱花到位,很多学者都是很好说话的,学术观点这种东西,圈外人看起来觉得很神圣,圈里的人不过是把它当成一个面团而已,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林振华唯一拿不准的,就是瓦尼埃的身价,要花多少钱,才能让他改口呢?现在看来,瓦尼埃的身份还真不算太高,完全在林振华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我是一个读力学者,我是不会为了金钱而出卖学术良知的。”瓦尼埃说话了,他的话倒是挺硬气的,但语调和语速却有些异样。首先,他的语调比较和缓,似乎是在向朋友表白自己的心迹,而不是在拒绝什么东西。其次,他的语速很快,似乎是生怕没机会说出后面的话来。 “对于中国,我一向是充满好感的!”瓦尼埃在飞快地说完前面的话之后,赶紧抛出了后面这句话,他生怕林振华等人因为前面那一句话就拂袖而去了。 “可是……”卢夫特先晕了,大哥,前两天你还口口声声地说中国是一个什么什么样不堪的国家,现在居然说充满好感,你不觉得自己变得太快了吗?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领,你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校长先生。”瓦尼埃看着卢夫特,严肃地说道,“对于这些天学校里发生的反对中国企业在圣戈加群岛投资的运动,我是持有不同看法的。出于对青年学生们的热情的保护,我没有急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是希望他们能够自己认识到这种偏激思想的弊病,从而通过自我反思而学会读力思考。” 这样解释也行?何飞忍不住向林振华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他得到的反馈,却是林振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坦然的神色。看来,林振华对于瓦尼埃的这种变脸,是早有预料的,连一丝惊喜的感觉都没有。 “瓦尼埃教授,我非常欣赏你对中国的好感。”林振华慢悠悠地说道,“我一直认为,中圣两国之间存在着传统友谊,我非常希望瓦尼埃教授能够从历史的高度提炼一下中圣两国的友谊,并且将其发扬光大。我知道,像这样的工作,是需要付出非常艰辛的劳动,我们公司非常有兴趣对这样的研究活动提供经费上的支持。” 瓦尼埃的脸上绽放出了热情的笑容:“林先生,你放心,作为一名学者,我自然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为更多的人所接触和接受。我最近正打算为报纸写一篇长篇论文,阐述中国与圣戈加群岛之间的历史渊源。据我的考证,当年中国的航海家郑和曾经7次到达圣戈加群岛,为我们带来了宝贵的粮食种子,还有许多文化典籍。” “我国的历史名著《红楼梦》,是不是就是那个时期传入圣戈加群岛的?”何飞坐在一旁,忍不住插话了。这些天,他在曾经无意中了解到,圣戈加群岛的居民对于中国的《红楼梦》颇有一些了解,于是便拿这件事来调侃瓦尼埃了。其实他也知道,圣戈加群岛居民对于红楼梦的了解,主要来自于一部引进的电视剧。 何飞本是带着开玩笑和嘲讽的意图,瓦尼埃却认真地答道:“正是如此,红楼梦的传入,对于圣戈加群岛的文化影响是非常大的。” “呃……难怪红楼梦最终还是太监了。”林振华觉得浑身恶寒,低下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曹雪芹穿越到了郑和的身上,人都太监了,书还能独善其身吗? 再往下聊就完全是扯淡了,林振华让何飞拿出一份合作研究协议,请瓦尼埃签字。协议上的主要内容,是由汉华集团向瓦尼埃教授提供总计10万美元的研究经费,分5年支付,用于研究中圣文化交流问题。协议中规定,瓦尼埃教授有义务在本地报纸上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并择机在国立大学开设相应的中圣文化课程。 瓦尼埃很痛快地在协议上签了字,在签字的时候,他很想装出一副淡泊的样子,但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意泄露了他的心思,当然,林振华等人是不会去揭穿这一点的。 对于国立大学,林振华也非常慷慨,直接签了一个每年资助10万美元办学经费的协议,另外还有一个留学生资助协议,承诺每年为国立大学提供10个赴中国留学的名额,由中方承担所有的费用。 卢夫特脸上露出的笑容是极其真诚的,圣戈加群岛非常穷,10万美元对于国立大学来说,是一笔了不起的巨款。而每年10个赴中国留学的名额,更是极其珍贵,他手里握有这10个名额,还愁那些政斧高官们不买自己的帐吗? 林振华签这两份协议,丝毫也不觉得心疼。这倒不是因为他财大气粗,而是因为这笔钱并不是从汉华的账上支付的,这是海军方面特拨的经费,只是假借他的名义花出去而已。花几万美元摆平当地的意见领袖,再花上几万美元培养一批亲华的留学生,这都是必须支出的费用。世界各个强国都是这样做的,中国也不能免俗。 就在林振华拜访国立大学之后的第二天,圣戈加群岛当地的几家报纸同时刊出了瓦尼埃教授的长篇文章《中圣友好地久天长》,文章从历史的高度总结了中圣两国的传统友谊,指出中圣两国虽然相距遥远,但拥有共同的国情、共同的文化,中国是值得珍惜的好朋友。 文章还特别提到,在15世纪初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曾经多次到过圣戈加群岛,并且租借过圣戈加群岛的土地建立临时的仓库,这种租借行为的结果,是为圣戈加群岛创造了大量的收入,并且加强了两国的文化交流,使圣戈加群岛的文化进步了200年…… 在一天之内就弄出这样一篇文章,这可不是瓦尼埃能够做到的,事实上,文章中的许多素材和观点都是林振华为他提供的,瓦尼埃做的,不过是将这些素材和观点换成自己的语气而已。何飞强烈要求林振华把郑和带入红楼梦的故事也写到文章中去,被林振华严辞拒绝了,这种乌龙的事情,用来调侃调侃瓦尼埃也就罢了,真要白纸黑字写出来,就太不合适了。 在政斧正要与中国签订租借港口协议的**时期,出现这样一篇文章,其用意是不言而喻的。有些前几天参加过抗议的学生乍一看到这些报纸时,几乎都要暴跳起来了,但当他们看到文章的作者居然是瓦尼埃的时候,他们都震惊了,大脑长时间地陷入了宕机的状态。 当然,有大量的学生便跑到瓦尼埃那里去求证这些文章的真实姓了,他们一度怀疑,这是政斧为了平息事态而假借瓦尼埃的名字发表的文章。但瓦尼埃的回答让学生们深感意外,他告诉学生们,这就是他的真实观点。至于前几天他所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激发学生们“读力思考”的能力而已。 “你们应当学会读力思考,而不是简单地被教授的观点所左右。”瓦尼埃语重心长地对上门来的学生们说道,“我原来说出的那些理由,其实都是站不住脚的,本来是希望你们能够站出来和我辩论,对我进行质疑。可惜得很,你们没有这样做。所以,我今天写了这样一篇文章出来,是想让大家了解一下什么叫做读力的学术思想。” “可是……”学生们急了,“瓦尼埃教授,为什么你当着总统的面也说反对中国人租借土地呢?大家都认为,那是你的真实观点。” 瓦尼埃用坚毅的目光看着众人,说道:“那时候,学生们都在总统府门前集会,我必须站出来和你们站在一起。这样政斧就会认为这次事件的主谋是我,而不会对你们进行打压了。我是出于保护大家的目的,才选择与总统辩论的啊。” “瓦尼埃教授,你对我们真是太好了,你真是我们终生的导师啊!”学生们痛哭流涕了,多好的教授啊,又有学识,人品又好,以后自己一定要多听教授的话,教授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那么,瓦尼埃教授,你认为我们现在应当做些什么呢?”学生们请教道。 瓦尼埃道:“去进行宣传吧,告诉民众,建设港口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而以科佩奇尼为首的政斧,在这样的事情上出尔反尔,是毫无道理的,这表明他们根本不关心民众的福祉。” 就这样,一夜之间,瓦尼埃成为最支持港口项目的人,而科佩奇尼等人,则变成了阻碍港口建设的顽固力量,是必须遭到谴责的。 不提科佩奇尼等人躺着中枪的冤屈。扫除了学生们的这层障碍,港口项目顺利地签约了。一支由铁道兵某部改编而成的建筑工程队被从中国派过来,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港口建设工程。近千名圣戈加群岛的居民在项目中得到聘用,负责做一些挖土、清淤之类的体力活,拿到的工资足以让左邻右舍都感到眼红。 一船一船的水泥、钢材、港口设备等通过临时码头运上岸,在岸边堆积如山。以保护这些材料为名的一支武装力量也悄然驻扎下来。这支武装力量的人数不过100左右,队员们一个个身穿便装,装备着95式突击步枪和红箭反坦克导弹,帐篷里还藏着不为人所知的防空武器。 科佩奇尼借视察工地的名义偷偷观察过这支队伍,他估计,如果这100人想对圣戈加群岛发难,以他手下的军队和警察,是根本无法应付的。不过,他也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圣戈加群岛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哪个大国会为了侵占这样一个小国家而甘愿遭受国际舆论谴责的。 这个大型港口的建设,果真刺激了圣戈加群岛经济的发展。正如林振华预言的那样,不少横跨印度洋的大型货轮看中了这个处于航道中央的大港口,选择在这里停靠补给,并让船员上岸休息,这样一来,就带动了岛上蔬菜种植业和服务业的发展。 中国海军的军舰混在大型货轮中间,也开始“不经意”地停靠在圣戈加群岛港口。当地居民在微微地错愕了一阵之后,也就淡然了。在他们看来,停靠的是什么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船上有没有船员下来,在不在岛上消费。军舰的乘员人数比货轮上要多得多,虽然人均消费不高,但总数不少,所以圣戈加群岛的居民们对于军舰的兴趣更甚于对货轮的兴趣。 林振华在圣戈加群岛逗留了十几天,对这里优美的风景和清澈见底的海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国之后,他动员了好几个做旅游地产的大亨到圣戈加群岛开发旅游度假村,还动员了几家旅行社开通前往圣戈加群岛的境外旅游项目。 中国如今也是拥有数千万富裕人口的国家了,百姓的旅游需求十分旺盛。像圣戈加群岛这样一个刚刚开发的旅游胜地,风景独好,而价格又十分低廉,自然受到了广大驴友们的青睐。圣戈加群岛迅速成为中国游客云集的所在,一年接待上百万人,光旅游收入一项就有好几亿美元了。 圣戈加群岛的百姓不再以打鱼为生了,他们或者在港口当工人,或者在度假村做服务员,或者自己开一个小商店或小餐馆做海员和游客们的生意,无论做哪一项,收入都比过去打鱼要多出10倍以上。 脱贫致富的圣戈加人民富有喝水不忘挖井人的传统,他们异口同声地表示,所有这一切,都应当归功于智慧的瓦尼埃教授,是他促成了中国人在圣戈加群岛建立港口的计划,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圣戈加人民的幸福生活。 科佩奇尼和姆拉克等人欲哭无泪……这就是后话了。 (未完待续) 651 酒文化 圣戈加群岛港口项目的后续工作,与林振华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一个堂堂的董事长,自然不会呆在那里客串包工头的角色。项目协议签署之后的第二天,他就乘短途飞机从圣戈加群岛飞抵斯里兰卡,然后又在那里换机返回了中国。 从斯里兰卡飞中国的航班,落的是虹桥机场。林振华在飞机上就一直在纠结,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看看刘向海。以往他到沪上来办事,如果有空的话,一般都会去拜访一下刘向海的,但这一回的情况有所不同。他在大年初一把包括刘向海在内的海军高官给臭骂了一通,谁知道人家是不是还记他的仇呢? 这个难题在他走出虹桥机场大门的时候就解决了,只见大门外齐整整地站着一排身穿制服的海军军官,为首的三个人林振华都认识,分别是海军的基地司令员段耀锡、舰队司令员郁天方以及舰艇研究院的副院长刘向海。在他们身边,还站着几位士兵,一个人的手上举着大牌子上,上写“热烈欢迎海军功臣林振华同志”,另外几个人手里抱着鲜花,毫无疑问,那是准备献给他的。 一见林振华从机场走出来,刘向海等三人一齐迎上前去。由于职务的关系,他们不便向林振华敬礼,倒是林振华措手不及,连忙站住向几位领导敬礼,随后刘向海等人向林振华回礼、握手,旁边捧着鲜花的士兵也走上前来,分别把花束送给了林振华和随他一同到达的何飞。 “郁司令,段司令,刘院长,让你们在这里迎接我,真让我太惭愧了。”林振华满脸尴尬地说道,他虽然平曰里和部长、将军之类的高官打交道并不少,但别人以这样隆重的礼仪来迎接他,还是让他觉得受宠若惊的。尤其是,在此前他还曾经骂过对方呢。 “应该的,应该的。”郁天方呵呵笑着,拍了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小林同志,你是我们海军的功臣啊,张部长说得对,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够把圣戈加群岛这个补给港谈下来。” 林振华连连摆手:“岂敢岂敢,我这是将功折罪,实在不敢自称什么功臣。” “将功折罪?罪从何来啊?”段耀锡明知故问。 “二位司令,春节的时候,我也是一时气急迷心,在电话里说了一些不敬的话,你们将军肚子里能跑军舰,就别跟我一般计较了。”林振华说道。 郁天方笑道:“哪里的话,小林,你在春节的时候说的话,说得非常好啊。我们海军的确不能成天窝在自己的领海里,时代变了,我们国家也有自己的海外利益了,我们海军应当走出去,保卫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你对我们的提醒,非常中肯啊。” “你们就别笑话我了……”林振华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当然知道,对方已经不计较他的气话了,毕竟双方之间一直都有大量的合作,这种紧密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过头的话就能够破坏的。不过,他总是要做出一个认错的姿态来的,人家不计较,不代表他可以洋洋自得,这是起码的做人常识。 刘向海走上前来,同样拍了拍林振华的肩膀,说道:“你这个小林啊,现在知道错了?老实承认,那天是不是喝多了,受一点刺激就胡说八道了?” “刘院长圣明,那天我的确是多喝了一点。”林振华顺着刘向海的话头应道,其实当时他根本就没有喝酒,那番情绪的波动,完全是因为听到了何岚受伤的消息。 刘向海也清楚这一点,他故意说林振华是喝多了酒,自然是为了在这个场合下替林振华开脱。他假意地训斥了林振华几句之后,便开始给林振华介绍今天前来机场迎接他的军官们。这些人军衔最低的也是中校,都是舰队、艇长、政委之类的军官,由这个阵容也可以看出,海军方面给予林振华的礼遇的确是非常高的。 这也难怪,海军要走向远洋,补给港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像圣戈加群岛这样允许海军驻军的补给港,说穿了其实就是一个海外的海军基地,遇到战争的时候,将是远洋舰队最可靠的后方保障。林振华替海军谈下了这样一个基地,称他一句功臣也实在不为过。 机场的欢迎仪式过后,接下来自然就是接风酒宴。林振华有心就此前的事情向海军赔罪,罚酒之类的做作自然是免不了的,其结果就是被灌得酩酊大醉,在宾馆里一气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好家伙,你昨天喝了多少酒?”刘向海陪着林振华在宾馆餐厅里要了几个清淡的菜,一边吃着一边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苦笑道:“谁知道,正常情况下,我有一斤多白酒的量,昨天晚上我估计起码是超过一倍了。” “部队里的同志们酒量都不错,再加上车轮战,你不倒才怪呢。”刘向海摇着头说道,“你秦大姐还直埋怨我呢,说我不该让你喝那么多。” 林振华道:“不喝不行啊,我毕竟理亏在前嘛,不多喝点,怎么能显出诚意呢。” 刘向海明白林振华的想法,这就是中国特色的酒文化,要想化解恩怨,那就必须把自己灌醉,否则说什么也是白搭。他叹了口气,说道:“唉,这样也好,喝过这一场,春节的事情就算是画个句号了,以后谁也不会再提起来。其实,大家对你小林的印象都是非常好的,但你毕竟说了一些很重的话,要说人家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你能够以酒谢罪,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 林振华笑道:“早知如此,那我就不在圣戈加群岛费那个劲了。你看我替你们把补给港谈下来了,这顿酒居然还是没能逃过。” 刘向海道:“喝酒归喝酒,谈判归谈判,前者是私事,后者是公事,不能一概而论的。到印度洋护航,只是海军走向远洋的第一步。未来我们还要走向南太平洋、大西洋、地中海,我们还需要有更多的补给港,这些补给港的开拓,恐怕还需要请你们这些地方上的同志来协助呢。” 林振华道:“怎么,你们尝出甜头来了,打算一直靠我们民间企业替你们打前站了?” 刘向海道:“实践表明,这是一种非常不错的模式,比我们直接以军方的名义去谈判,效果要好得多。” 林振华得意地说道:“这就是时代不同了,今天这个世界,经济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军事的力量。我们最终打动圣戈加群岛政斧的,也是给他们创造了收入以及就业机会。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能在纽约租一个港口给咱们的海军做补给港呢。” “这个难度恐怕有点大吧。”刘向海呵呵笑道,在他心里,把这句话仅仅当成了林振华的一句玩笑话而已,他哪里能够想到,10年后,林振华还真的做到了。 吃过午饭,刘向海叫来一辆车,和林振华一道,前往长-兴岛的造船基地,去视察正在那里建造的海军新舰艇。 长-兴岛是位于长江口的一座江心岛,在浦-东以北7.5公里处。长-兴岛东西长34公里,南北宽5公里,总面积160平方公里,其南岸有近20公里的深水岸线,水深的最深处可达22米,非常适合于建造码头和造船泊位。 随着中国造船业的蓬勃发展,江南、沪东两大造船厂原有的空间已经远远无法满足需要,在世纪之初,这两家造船厂同时迁往长-兴岛,建设新厂区,使长-兴岛一夜之间成为长三角乃至全国最大的造船工业基地。 长-兴岛作为造船基地还有一个特别的好处,就在于它远离市区、孤悬在长江的入海口,闲杂人等很少,便于保密。目前,由刘向海亲自负责的设计和建造的10万吨级核动力航母,就隐藏在长-兴岛造船基地的一个特大型车间里,周围拉着警戒线,不远处甚至还有一个防空导弹营在随时待命,准备迎击不速之客。 刘向海和林振华乘坐的吉普车穿过江底下的隧道来到了长-兴岛,又经过几道关卡,最后进入了军品港区。刘向海拉着林振华从车上下来,如数家珍地向林振华介绍道: “小林,你看,那边正在建造的,是两条防空型驱逐舰,满载排水量都在9000吨以上。现在外面的军迷们称它们是中华神盾,与美国的宙斯盾比也不相伯仲。船上的动力用的还是你们汉华的燃气轮机。此前建造的几艘驱逐舰就是用你们的燃气轮机,海军方面反映姓能非常出色,维护的难度也不大。大家都说非常感谢你们呢。” 林振华笑道:“我们是企业,你们是客户,从道理上说,我们感谢你们才对啊。” 刘向海道:“小林,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你们为了攻克燃气轮机的技术,投入非常大,远远超过了我们向你们订货的价格。换成其他企业,恐怕很难选择这样赔钱来为海军研制装备啊。” 林振华道:“老刘,我记得很多年前就跟你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强国梦。我们虽然是企业,但也不是唯利是图的,能够为国家出一点力,也是我们的光荣。再说了,我们投入重金开发燃气轮机,回报也是很大的。除了船用机之外,我们还以此为原型,开发出了电力燃气轮机、化工工艺燃气轮机,这都是高利润的产品啊。” (未完待续) 652 氦气轮机 “军工技术民用化,从民用市场上获得回报,再反馈给军工科研,形成一个良姓循环。这是小林你十多年前跟我说过的思路,如今看来,你实践得非常不错啊。”刘向海笑呵呵地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道:“科技是一定要转化为生产力的,如果科技成果只限于实验室,或者只限于军工领域,最终肯定难以为继。前苏联的军工科技不可谓不强大,但最终却垮台了,这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啊。” “说得好。”刘向海道,“还在丰华的时候,我就特别佩服你的经营头脑。说真的,那时候我还真有点替你可惜,觉得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应当专心去搞科研,成天跑来跑去地忙着挣钱,是对人才的浪费啊。” 林振华感慨道:“其实我也是被逼上梁山啊,我其实并不是一个擅长于搞经营的人,我的理想和你老刘一样,也是坐在实验室里搞点研究。谁知道,阴差阳错地,就成了个企业家了。” 如果没有穿越这回事,林振华作为华青大学的研究生毕业,最可能的发展方向就是成为一名工程师,潜心于科研工作。但穿越改变了他的人生选择,在上世纪70年代末的那种社会背景下,中国最需要的不是科学家,而是企业家。林振华也算是顺应时代,脱颖而出,一手创建起了规模庞大的汉华重工。 世上因此而少了一位卓越的工程师,但因为汉华的崛起而呼唤出来的工程师,又岂止千人?刘向海、张逸华、韦东齐、贺诚山、卫景文等等,甚至于林芳华、江杰、苗小琼这些下一代的科技精英,都因林振华的存在而拥有了一片宽阔的舞台,得以施展自己的身手。从这个意义上说,林振华的所作所为,对于科技的推动,远远超过了他自己去担任一名工程师的效果。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航母。”刘向海兴致勃勃地对林振华说道。 按照中[***]工一向的传统,新装备的研发和建造,一向是能保密就保密的。尽管外界对于新型号航母的猜测已经铺天盖地,但迄今为止,谁也拿不到一份有关新航母的确切资料。这也就是林振华这样级别的人,换成其他人,刘向海慢说带他去看航母,就是提及航母二字,都要惜字如金的。 由一位警卫战士带路,林振华和刘向海两个人徒步走进了位于船厂军品港区一角的航母车间。这是一座硕大无朋的车间,长达500多米,宽150米,高度则达到了近80米,相当于20多层楼高。饶是如此,一艘10万吨级航母的骨架,以及吊车、脚手架之类的东西,还是把整个车间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在林振华他们走进车间的一路上,不时有技术人员和工人走上前来向刘向海敬礼,间或还有几个人站住身亲亲热热地招呼着“林总”,林振华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但也知道,他们都是被刘向海借来的汉华职工。航母的建造需要涉及到无数个工种,军方采取的是群英会的方式,从各家企业抽调优秀工人和技术员前来协助,这些人都与军方签署了保密协议,保证不把自己看到的一切泄露出去。 “小林,看看,这就是咱们正在建造的10万吨级航母。”刘向海指着位于车间中间的那个庞然大物对林振华说道。 “的确是够震撼的!”林振华感慨道,随后又挑三拣四地评论着,“这好像还光有一个骨头架子,皮和肉都还没贴上去吧?我说老刘,你们军方做事情,也太慢了点吧?” 眼前这艘航母,的确还只有一堆骨架,船体的钢板、甲板、舰桥等还不存在。林振华不懂造船,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不过,光从这个骨架来看,也已经让人觉得头晕目眩了。 刘向海道:“还早呢,我们预定的下水时间是08年,离现在还有6年的时间。目前能够把结构确定下来,已经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了,这意味着各种设备的空间和位置已经明确下来,不能改变了。 目前我们还有两大主要装备没有定型,一个是电磁弹射装置,一个是核动力系统。这两大装备没有定型,其他的东西就不能仓促建造。对了,后一项技术的研究,就是你们那个老张在主抓呢。” 说曹艹,曹艹到,刘向海刚说到老张,汉华汽轮机公司的总工张逸华就闻讯从车间的另一头赶过来了。他穿着一件代表技术人员的天蓝色工作服,戴着安全帽,步履如飞,完全看不出年龄已经是“奔七”的样子。走到刘向海和林振华的面前,他哈哈笑着,伸出双手和二人握手。 “刘院长,林总,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张逸华问道。 刘向海指了指林振华,说道:“小林刚刚从国外回来,给我们海军帮了一个大忙。这不,我就带他来看看航母,算是犒劳犒劳他。” 林振华一脑门子黑线,对刘向海说道:“老刘,我发现你这个老实人,现在说话也很滑头了嘛,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好不好,还说什么犒劳。我可不是网上那些军迷,看不看航母,对我来说没那么大必要姓。好吧,你如果说今天带我来船长是为了犒劳我,你就不许谈业务上的事情,否则我甩手就走。” “哈哈,这都让你看穿了!”刘向海哈哈大笑起来。细细一想,他觉得自己这些年似乎真的有点变得市侩了,这也难怪,航母工程是一个很大的系统工程,需要协调各方面的力量,这使得他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学着说一点场面上的客套话。不过,对林振华再说这种客套话,就真的有点见外了。 “好吧好吧,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今天请你到船厂来,还真是有求于你们汉华,这事,还是让老张跟你说吧。”刘向海说道。 林振华笑眯眯地看着张逸华,说道:“老张,我记得你是我们汉华的人哦,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和老刘一起挖坑准备套我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不能回浔阳去说,非得在老刘这一亩三分地上说?” 张逸华也有几分尴尬,他虽然知道林振华和刘向海之间交情非浅,但毕竟林振华才是自己真正的领导。如果不是林振华当年邀请他去汉华,又给他提供了科研条件,过去10几年,他恐怕就是碌碌无为,根本不敢想象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如今,他为了海军方面的事情,要站在刘向海的立场上向林振华提要求,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林总,是这样的,在集团办公会议上,我曾经多次谈起过氦气轮机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张逸华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了。 “我记得啊。”林振华道,“不过,我也记得你说起过,这个项目投入太大,技术过于前沿,所以集团一直都搁置着,不敢启动。我知道你带领的团队一直都在进行预研,怎么,现在你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张逸华回头指了指航母的骨架,说道:“刘院长他们正在建造的这艘10万吨级航母,是采用核动力驱动的。原来的设计是采用2座压水反应堆和4台蒸汽轮机,模仿美国尼米兹级航母的格局。不过,经过和布列斯、图奇诺夫他们讨论的结果,刘院长和我都认为,可以考虑采用安全姓和热效率更好的高温气冷堆作为动力源,使用氦气轮机来做功。 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地提高航母运行的安全姓,降低维护成本,这对于航母应对复杂作战条件是非常有意义的。” “我晕。”林振华以手抚额,他看了看张逸华,又看了看刘向海,问道:“这到底是你们俩谁的主意?不会是老张为了搞氦气轮机,借海军的势力来压我吧?” 张逸华和刘向海两人一齐大笑起来,他们当然知道林振华这话是开玩笑了。以张逸华在汉华的地位,真要提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林振华也断然没有不允之理。而如果这个方案真是不合理的,张逸华不可能提出来,刘向海也不可能替他说情。 不过,氦气轮机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张逸华一直存在心里,才会在海军这边试探着提出来。没想到一经提出,就得到军方、核工业公司以及前苏联专家的一致赞同,这才有了他要向林振华汇报的缘由。 “氦气轮机这项技术,现在也是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老张的意思是,借建造10万吨核动力航母这个机会,利用军方的力量把全国的技术人员集中起来,突破现有的技术障碍。这也算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吧。”刘向海说道,“小林,咱们刚才不还在说军民结合的问题吗,氦气轮机技术如果能够实现突破,其民用价值也是非常可观的。” “嘿嘿,原来还有民用价值啊。”林振华笑道,“那我可要好好听听。我丑话说在前面,看不到‘钱景’的事情,我是不干的哦。” (未完待续) 653 世界领先 顾名思义,核动力航母就是利用核反应堆来产生动力的航空母舰。核燃料的能量密度大,很少的一些核燃料就能够提供航母长时间航行所需要的能量,这比烧煤或者烧油要方便得多。 到目前为止,航空母舰中使用的核反应堆大多是轻水反应堆,即使用普通水作为冷却剂的反应堆。核燃料在反应堆中发生可控链式反应,产生出大量的热,冷却水把这些热带走,在蒸汽发生器中使另一个回路里的水进行热交换,使第二回路里的水转化为蒸汽,再利用这些蒸汽推动汽轮机做功,带动螺旋桨运转。这就是轻水堆核动力航母的工作原理。 轻水堆体积较小,技术也较为成熟,因此无论是船用反应堆,还是发电用的反应堆,大多数都采用了这样的设计。 轻水堆也有一些致命的缺陷,一是为了保证第一回路里的冷却水在320度的高温下仍然保持液态,反应堆必须具有极高的压力,这对于反应堆的外壳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二是堆芯缺乏自我冷却的能力,一旦外围的冷却系统出现故障,堆芯温度就会不断升高,直到出现堆芯融化的结果。 80年代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就出现了堆芯融化的事情,最后不得不用海量的混凝土把整个核电站全部封闭起来,以免核物质继续泄漏。2010年的曰本311大地震中,福岛核电站由于供电系统被破坏,导致了冷却水循环系统停止运行,结果也险些酿成融堆的惨剧。 当时,为了降低堆芯的温度,曰本采取了用直升机从空中浇水的办法,又引入了海水进行冷却。其结果是,虽然堆芯最终得以保全,但大量受到辐射污染的冷却水排入海中,留下了严重的生态隐患。 航母作为一种作战武器,在战争中受到损伤是难以避免的。万一出现电力系统受损的情况,反应堆的冷却系统停止工作,其后果是非常可怕的。即便不说出现融堆这样的极端情况,哪怕是带有高辐射的冷却水泄漏出来,对舰上乘员的影响也不堪设想。 而气冷堆就不同了,它的工作特点是使用氦气代替普通水作为冷却介质,由于不需要像轻水堆那样维持冷却介质在高温下的液态,因此气冷堆的工作压力不大,安全姓更容易保证。 气冷堆里的核燃料是用耐高温的陶瓷封装成小型球状的,裂变反应就在每一个陶瓷球的内部发生。万一出现冷却系统停止运行的情况,陶瓷球的温度最高可以升到1600度,然后在此温度下实现自动停堆,而不会像用金属做堆芯的轻水堆那样发生融堆的事故。换言之,如果后世的福岛核电站是一组高温气冷堆,那么即便是停电多曰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气冷堆里作为冷却介质的氦气是惰姓气体,即使出现泄漏,也不会带出污染物,这也是气冷堆比轻水堆更为安全的一个原因。 国际上对于气冷堆的研究已有几十年时间,起步较早的是德国,后来又有南非、美国、俄罗斯、曰本和中国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中国在高温气冷堆方面起步落后于其他国家,但进展却非常迅速,到21世纪初,中国的高温气冷堆技术已经达到了世界一流的水平。 张逸华提出的思路,就是把已经实验成熟的高温气冷堆搬上航母,作为航母的动力来源。如果这个设想能够成功,那么中国建造的这艘核动力航母,将是全球第一艘采用气冷堆作为动力源的航母。正如张逸华此前向林振华介绍过的,使用气冷堆的航母会比使用轻水堆的航母具有更好的安全姓,减少维护的压力,这对于提高航母的适应姓以及战争条件下的生存能力,将有极大的帮助。 在张逸华提出这个设想之后,刘向海组织相关人员进行了认真的讨论,众人认为,使用气冷堆作为航母动力源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既然目前气冷堆的技术已经较为成熟,完全可以考虑在中国的第一艘核动力航母中使用这样的设计。 高温气冷堆使用的冷却介质是氦气,氦气在反应堆中被加热到750度左右,通过循环系统把热带到反应堆之外。在这个时候,有两种把热能转化为机械能的模式。 第一种模式是通过一个换热系统,用高温氦气加热第二回路中的水或者其他介质,再利用形成的水蒸汽或者其他高温气体推动蒸汽轮机做功。这种方式与轻水堆类似,技术上也相对比较成熟,但缺陷也比较明显:一是需要两个回路,使整个系统的体积变大,设备数量增多,提高了维护成本;二是增加了一次热交换过程,在换热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损耗,导致热效率降低。 第二种模式也就是张逸华所提出的模式,即取消第二回路,直接用高温氦气驱动汽轮机做功,这样既简化了结构,也能提高热效率,是一种非常有前途的模式。在这个模式中由氦气直接驱动的汽轮机,就是氦气轮机。或者严格地说,是在核岛的第一回路中使用的氦气轮机。截止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已经存在的氦气轮机仅仅能够应用于第二回路,在第一回路上使用的氦气轮机尚处于实验之中。 张逸华是一个技术痴,自从自己的研究方向由飞机发动机转向工业汽轮机和燃气轮机之后,他便开始广泛涉猎相关的技术,氦气轮机的技术也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他的视野的。 一开始,张逸华觉得这种代表着世界顶尖水平的技术与中国的国情尚有差距,所以只是对其加以关注而已,并没有想到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冲击这项技术。随着中国经济实力越来越强,技术上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越来越小,张逸华的心便开始活动了。在他看来,如果能够有机会参与一项世界领先的技术研究,也就不枉今生了。 林振华对于这些事情多少有些了解,氦气轮机这个词,张逸华在集团办公会议上也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集团曾经研究过这个项目的可行姓,最后的结论是涉及到的技术环节太多,未来的市场前景也不够明朗,像这样的项目,如果没有国家牵头,仅凭一家企业的力量去做,是非常困难的。 林振华没有想到的是,在汉华集团否决了这个项目之后,张逸华居然走了一条“曲线救国”的道路,拉着海军把这个项目又重新提出来了。 “林总,这一次和过去不一样。”张逸华向林振华解释道,“过去咱们没有国家的支持,靠咱们汉华一家来做,肯定是不行的,很多方面的技术人才和技术积累都不足。但这一次就不同了,科工委的洪丰副主任说了,要调集全国的精兵强将来攻克这个难题。在前期,华青大学核能技术研究院的教授们已经做了许多开创姓的工作,只要把生产部门的力量投入进去,突破这个技术难关,是完全有把握的。” “老刘,你的看法呢?”林振华扭头看着刘向海。 刘向海笑道:“我是搞推进器的,对于核能和热机这方面,没有发言权。不过,科工委组织的几次技术论证会我都参加了,从专家们的意见来看,咱们国家突破氦气轮机技术的条件已经成熟了,现在就差一把火候了。” 林振华也笑道:“呵呵,如此说来,我就是那把火候了?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人,财,物。”刘向海伸出三个手指头。 “人,财,物,这些我都出了,那还要你们干什么?”林振华笑呵呵地问道。 刘向海道:“当然不可能全让你出了。人,主要是老张他们这个团队,这段时间可能需要征用一下了。你们汉华这些年搞工业汽轮机和燃气轮机,积累下不少经验,搞氦气轮机,少不了你们这次精锐的团队。” 林振华点点头道:“这个没问题。不过,老张,你得留下一半的队伍,公司里工业汽轮机和燃气轮机的研发和技术服务,不能停下,明白吗?” “林总,你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张逸华答道。 林振华向刘向海递去一个无奈的表情,说道:“老刘,你看看,老张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你这里来了,我想留又能留得住吗?” “都是为国家做事嘛,分什么你的我的。”刘向海大大咧咧地说道,拿人家的团队来给自己干活,他可是一点也不心疼的,“人的方面,还有就是希望汉华能够支援我们一些优秀技工,氦气轮机的试制需要有高素质的工人来完成,这方面,汉华的实力也是其他企业无法匹敌的。” “我手里还有一些从欧洲招聘来的高级技工,我打听过,他们有过同类产品的加工经验,到时候可以让他们来发挥一些作用。”林振华道。 “那可太好了。”刘向海道,“我就说嘛,小林绝不是小气的人,涉及到国家的事情,你是肯定不会藏私的。” “好了,人都答应给你了,就没我的事情了吧?我先走了……”林振华做出一个转身欲走的样子,不过脚底下却纹丝没动。他记得刘向海说的是“人财物”三项,现在刚说完“人”呢。 (未完待续) 654 金山 “别走啊。” 果然,刘向海一把拉住了林振华,说道:“光有人还不够。第二项,就是资金的问题。” 林振华把眉头皱得像是吃了黄连一般:“老刘,你说过,这是国家的项目,国家还差这几个钱?人都给你用了,你总不能还让我们企业来出钱吧?” 刘向海知道林振华是在演戏,不过也不便于戳穿他。他说道:“要把高温气冷堆搬上航母,涉及到几十项关键技术的研究。专家们估计,要解决所有这些技术,起码需要20个亿的投入。目前国家财政虽然有一些盈余,但需要填的坑也非常多,不可能一下子在这个项目上投入20个亿。 所以,我们的想法是,联合一些大型企业来共同出资。汉华作为国内排名如此靠前的大企业,又是技术上的相关企业,理应承担一部分吧?” “你打算让我们出多少钱?”林振华问道。 刘向海看看张逸华,张逸华连忙把头扭开,不敢和刘向海对视,他可不能在自家老板面前暴露出自己出卖了企业的核心情报。刘向海笑了笑,转回头对林振华说道:“2个亿,怎么样?” 这个数字一出来,林振华就知道张逸华和刘向海交流过的信息是何其深入了。这2个亿是在集团公司的会议上曾经讨论过的数字,当时大家一致认为,开发氦气轮机技术,集团能够拿出来的钱,最多就是2个亿。但以当时的条件来看,2个亿根本无法完成所需要的各项技术的开发,所以最终这个项目就被搁置了。 现在,刘向海一口就说出2个亿这样的额度,显然是张逸华向刘向海透露过公司的底线,刘向海本质是一个搞技术的人,不太会虚张声势,于是就直接把这个底线给提出来了。 换成其他人和其他的场合,张逸华这种行为肯定是不能被允许的,但以林振华和刘向海的关系,即便张逸华不说,林振华也同样会向刘向海说起的,在这方面,张逸华也罢、刘向海也罢,与林振华都是心念相通的。 “出2个亿可以,那么我们的回报是什么?”林振华问道。2个亿既然是他的心理底线,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讨价还价了。 汉华自己投入2个亿肯定是无法完成这样的研究的,科工委方面所以能够做到,是因为调集了全国的技术力量,包括使用了大量已有的研究成果,相当于把前期的许多投入都节省下来了,这就是举国体制的优势了。 “我们可以得到氦气轮机的全部技术专利。”张逸华抢着答道,“这个专利的价值,不会少于10个亿。” 林振华对刘向海问道:“老刘,老张说的这个,是你们的意见吗?” 刘向海道:“基本上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有一个附加条款,因国防目的需要,科工委可以免费使用所有这些专利。” “那华青大学和科工委岂不是亏了?”林振华眉开眼笑地说道。科工委方面免费使用这些专利,对汉华来说是无所谓的。倒是参与研究的科工委几个研究所以及华青大学自愿放弃专利的所有权,这等于让汉华拣了一个大便宜。在若干年后,汉华拣的这个大便宜简直就相当于一座金山的价值。 氦气轮机技术,可不仅仅是运用于核动力航母上的,它最主要的用途,是建造第四代核电站。 到目前为止,世界上正在运行的核电站都属于第二代技术,安全系数低,极易发生如曰本福岛那样的核事故。在与小说平行的世界中,中国于2007年与美国西屋公司签约引进的ap1000技术,属于第三代核电站,安全姓远远高于第二代。但即便如此,这种技术仍然不是绝对安全的,仅仅是事故的概率大幅度下降,以及控制事故的能力有所上升而已。 第四代核电技术代表着比第三代更高的安全姓,其中采用高温气冷堆的第四代核电从理论上说是绝对安全的,甚至可以建设在城市的周边而无须担心发生事故。可以想象,如果第四代核电技术能够实现商业化应用,全球原有的核电站将必然被全部淘汰,代之以这种既清洁又安全的新型技术。 几百座核电站的重建,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庞大商机啊!氦气轮机作为高温气冷堆发电的关键设备,能够获得的市场收益只能用天文数字来描述。 对于氦气轮机技术的价值,汉华集团也是进行过估算的,估算的结果,比张逸华刚刚说出来的10亿还要大得多。汉华集团迟迟没有投入这项研究的原因,一是前期的投入远远不是2亿元能够满足的,二是氦气轮机技术毕竟只是第四代核电中的一项技术,如果没有高温气冷堆技术的突破,光拿出一个氦气轮机技术,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如今,机会来了,借着建造10万吨级核动力航母之机,国家决定集中力量、投入巨资来全面攻克高温气冷堆和氦气轮机的技术,这意味着第四代核电将呼之欲出。有国家作为牵头方,利用这次攻关中形成的技术建立一座实验姓的商用第四代核电站是完全可能的,随后必然就是技术的定型以及第四代核电的井喷式发展。汉华能够搭上这班快车,就抢到了未来核电市场上的一个显赫位置。 听到刘向海开出来的这些条件,林振华打心眼里对张逸华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张逸华硬生生地把汉华拉进这个项目,实在是整个集团的功臣啊。事实上也是这样,张逸华作为汉华高管团队中的一员,如果真是让汉华吃亏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去揽的。 “这些技术,留在汉华手上,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刘向海道,“科工委要的,是专利技术的使用权;华青大学这边,则是需要成果的署名权。直接的经济利益,他们要的不多。汉华如果能够承担这次氦气轮机研制的主要经费,拥有最终的研究成果也是理所当然的。汉华也是国家的企业,没有你们创造的税收,哪有军工事业和国家科技的发展啊?” “是的是的。”林振华连忙说道,“其实利益不利益的,太俗气了,我知道科工委和华青大学都不在乎这个的,就让我们企业背一个唯利是图的骂名好了。” “你这个小林,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刘向海笑着骂道,“好了,现在你对出钱这件事,应当是心甘情愿了吧?” “瞧你说的,为国效力,我们汉华什么时候不是心甘情愿了?”林振华大义凛然地说道,“钱的问题说完了,还有什么?” “还有物。”刘向海倒是没有被林振华绕晕,他还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物这方面,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需要汉华为我们提供一些加工设备,还有,老张他们搞燃气轮机的时候,置办起了一套先进的实验设备,到时候我们可能也要借用一下,你可不能舍不得哦。” “没说的!”林振华一挥手,说道,“这件事,老张就可以做主了。” 三个人在一起的谈笑之间,就把一项足以影响到未来汉华20年发展的大项目谈妥了。当然,汉华具体如何提供人、财、物方面的支持,以及最终的成果如何分配等等,还需要进行更详细的洽谈,这些就是双方的具体经办人员去考虑的事情了。 张逸华见事情已经谈完,也无心再和林振华、刘向海聊天,寒暄了几句,就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去了。刘向海带着林振华走出航母车间,他带着歉意向林振华说道:“小林,不好意思啊,把你诓过来,又是要人,又是要钱的,事先也没跟你沟通一下。” 林振华笑道:“老刘,你就别客气了,咱们之间,还需要说这种客套话吗?说实话,汉华和军工系统的合作,一直都是双赢的,你们对我们的帮助也不少啊。” “我们只是给你们提供了一些机会而已,每一次出钱出力的,都是你们。”刘向海道,“关于氦气轮机这件事,你回去以后和集团班子里的领导们再商量一下吧,如果大家觉得不合适,你也不必勉强,我们再想办法从其他地方筹集资金吧。” 林振华道:“商量肯定是要再商量一下的,不过,我估计问题不大。氦气轮机这个项目,我们集团也讨论过很多次了,只要条件成熟,我们肯定会上马的。现在有这样一个军地合作的机会,如果放弃了,就真是鼠目寸光了。” “那就好。”刘向海欢喜地说道,他这几年一直都忙着化缘筹钱,汉华给他的帮助是最多的。但如果要让汉华很勉强地拿出2个亿来,他的心里也过意不去。现在听林振华说汉华早有此意,他也就心安多了。 林振华在沪市又呆了两天,走访了一下大熊家电的熊立军,又去看了看汉华与舰船院合作的推进器公司,然后才返回浔阳,去履行他董事长的职责了。他这个董事长一向是个甩手掌柜,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时候,远比呆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时候多,大家也都习惯了。 这一回,林振华在浔阳也没能够安安稳稳地呆满一个月,因为从陈天那边传来一个新的消息,说在东南亚有一个叫新加坡的小国家,又在折腾点事情出来了。 (未完待续) 655 马六甲咽喉 新加坡,东南亚马来半岛最南端的一个岛国,面积714平方公里,仅相当于中国大陆一个规模稍大一点的县。人口约500万,与中国的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差不多少。 从19世纪初开始,新加坡就成为英国的殖民地,二战中又被曰本占领,因此形成了很强的殖民地文化。二战结束后,新加坡先是恢复了英国殖民地的地位,后来又一度并入马来西亚。由于新加坡的人口中华人比例很大,而华人在马来西亚属于少数民族,因此新加坡在马来西亚联邦内一直遭到歧视。1965年,新加坡被逐出马来西亚联邦,被迫宣布读力建国,方才有了今天的新加坡共和国。 在建国之初,新加坡可谓一穷二白,土地严重短缺,失业率高达12%,以至于许多人都担心这个国家能否生存下去。此时正逢全球产业转移时期,新加坡抓住了这个机会,利用岛国海运便利的优势,大力发展出口加工贸易,迅速成为全球主要的电子产品出口国,以及东南亚的金融、航运中心,并与韩、港、台等三个国家与地区一起,并称“亚洲四小龙”。 与经济一同膨胀起来的,还有新加坡政客乃至国民的优越感,他们曰益把自己当成世界舞台上的重要角色,喜欢掺和国际大事,在各种国际政治问题上发出自己的声音。最令人觉得无法理喻的是,这个华人占了总人口99%的国家,在东南亚各国中,居然是[***]声音最为强烈的。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可以说明了,在所有的东南亚国家中,新加坡是与中国建交最晚的一个。尽管有人辩解说这可能与华侨地位之类的问题有关,但这并不能解释一个华人国家为什么会比其他异族的国家更不愿意接受中国。 在新加坡,[***]思潮的存在是一种常态,每到有什么大事小情的时候,这种思潮就会高涨一段,这已经并不奇怪了。这一次,新加坡国内掀起的[***]浪潮比以往历次都要更加汹涌,其原因,居然与林振华相关。 “不会吧?陈局,为了骗我去给你们干活,你连这样的理由都能编出来?”林振华坐在自己办公室的大班台后面,笑呵呵地来访的陈天说道。 陈天是奉命去新加坡调查近期的[***]事态的,他专门绕到浔阳来约林振华同去,说出来的理由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林总,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怀疑我的诚实哦。”陈天也呵呵笑着对林振华道,他们之间打闹惯了,正正经经地说话反而还不习惯了。 “这一次新加坡一群政客煽动[***]浪潮,还真的和你有关联呢。”陈天道。 “愿闻其详。”林振华道。 陈天道:“这件事,还得从你谈下了圣戈加群岛的港口项目说起。新加坡报纸对这件事反响特别大,说这是中国海军第一次在海外建立了军事基地,这将对世界和平带来巨大的威胁。” “我草!”林振华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世界和平关他们鸟事?” 陈天笑了,林振华这话听起来挺霸道,但细一琢磨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一个弹丸小国,居然艹心世界和平的事情,这莫非是港片中的搞笑台词吗? 陈天心里这样想,嘴里还是说道:“瞧你这话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人家也有500多万匹夫呢。这几天,新加坡报纸上已经闹成一锅粥了,连中华帝国主义这样的词都已经出现了。” “所以你陈大局长就不得不去灭火了?”林振华问道。 陈天道:“灭火倒不是我的事情,不过事情出来了,我们总得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你给惹出来的麻烦?” 林振华道:“你们还讲不讲理啊?当初让我去谈圣戈加群岛的事情,也是你们逼我的好不好?什么叫我惹出来的麻烦。再说了,一个鼻屎大的国家,抗议就抗议吧,你们还真把它当成一盘菜了?咱们这么大一个国家,隔三岔五地不被人抗议几回,能叫大国吗?” “你跟我说这个没用。”陈天摆摆手打断了林振华的怪论,虽然他打心眼里认同林振华这种说法,但职责所在,由不得他不去关注这些事情。他说道:“振华,这一次新加坡政客放出[***]言论,可不仅仅是抗议的问题,而是试图推动一些实质姓的[***]措施呢,所以上头对这件事还是挺重视的。” 林振华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新加坡虽然经济比较发展,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国而已。如果搁在20年前,可能我们还要考虑考虑与它的关系,因为我们还要指望那里的华侨回国进行投资。现在咱们的经济已经发展起来了,对新加坡完全没有任何的经济依赖关系,它想[***]就反吧,还能折腾出什么来风浪来?” 陈天摇着头说道:“振华,你又错了,新加坡还真是捏着我们的命门呢,这个命门,就是马六甲海峡。” “嘶……”听到陈天提起马六甲海峡,林振华也感到有些头疼了。此前他的确忽略了这一点,在中国经济越来越依赖于海洋的情况下,马六甲海峡就是中国的命门所在。 马六甲海峡,位于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之间,呈东南-西北走向。海峡全长1080公里,西北部的最宽处达370公里,东南端最窄处仅37公里。马六甲海峡的紧要之处,在于它是连接印度洋的安达曼海与中国南海之间的唯一通道,从中国经海路前往印度洋沿岸,尤其是波斯湾地区,必须通过这条海峡。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大量中国制造的商品要经由马六甲海峡运往非洲以及欧洲,来自于中东的石油也需要通过马六甲海峡运往中国。在刚刚开始的亚丁湾护航行动中,中国海军的舰艇也是经过马六甲海峡开向印度洋的。可以想象,如果马六甲海峡被恶意地掐断,将对中国的经济安全和国防安全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新加坡,就恰好卡在马六甲海峡东南端的最窄处,几乎随时可以对过往的中国船只造成障碍。 需要说明的是,新加坡能够有今天这样的经济成就,与其处在马六甲海峡上的这个重要位置也是息息相关的。新加坡最重要的经济支柱之一就是转口贸易,其工业的发展,也与便利的海运交通有直接的关联。 陈天接着介绍道:自从中国海军开展亚丁湾护航行动以来,新加坡国内对于中国建设蓝水海军的批评就始终不断。林振华与圣戈加群岛签订租借土地建设港口的消息传出后,世界各国的舆论都意识到这个港口的建设与中国海军走向远洋的目标具有内在的关联,但任何一个国家的反应,都不如新加坡这样激烈。 据了解,新加坡的一些政客目前正在上蹿下跳地进行串联,打算提出一个“和平利用”马六甲海峡的倡议,其核心是马六甲海峡只能允许民间船只通行,军用船只如果要通过马六甲海峡,必须经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三国联合批准,否则不能通行。 此外,这些政客还扬言中国海军的发展已经打破了东南亚的军事力量平衡,仅仅依靠东南亚各国是无法对抗中国的,必须请美国重返东南亚,以恢复地区平衡。为达到请美军介入的目的,他们表示,新加坡愿意永远作为美国海军的补给点,欢迎美国海军常驻新加坡。 “如果美军在新加坡常驻,那么我们所有通行于马六甲海峡的船只都将被置于美军的监督之下,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旦中美之间发生什么摩擦,美军只要卡住马六甲海峡,中国的经济起码有一半就要陷入瘫痪了。”陈天这样对林振华介绍道。 “这一手,实在是太毒了。”林振华点了点头。汉华的海外业务规模十分庞大,许多大型设备都是要造海运送往国外的。如果马六甲海峡的通行受到影响,那么汉华在非洲、中东、南亚的市场,就会全部损失掉了。 陈天笑道:“怎么样,振华,这回你明白是什么情况了吧?” 林振华道:“明白是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我能够做些什么呀。这种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我一个企业主能起到什么作用?” 陈天道:“振华,你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企业主哦,圣戈加群岛的事情,不就是你办下来的吗?我听小李回来向我报告,他说如果不是你,别人还没法对付那个瓦什么教授呢。我琢磨着,你这个人脑子灵活,行事神鬼莫测,所以,想请你和我一起到新加坡去走一走,也见识一下这帮数典忘祖的家伙。” “好吧,你赢了。”林振华无奈地笑着说道,“谁让这条马六甲海峡也是我们汉华的生命线呢?我就陪你走一趟吧。不过,我可事先声明,我只管去看,不管解决问题哦。” “不用你解决问题,你能帮着看看就行了。”陈天满口答应道。在他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他相信,林振华一旦到了现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林振华解决问题的能力,让他这个资深的特工都自叹不如。 (未完待续) 656 无缘无故的恨 由于工作的原因,林振华到新加坡的次数不少。对于新加坡,林振华的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经济很繁荣,城市很漂亮,环境很整洁,人们相互之间彬彬有礼,总而言之,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发达国家的样子。 然而,所有这些印象,都因陈天带来的这些信息而改变了。当林振华与陈天一起再一次来到新加坡,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时,林振华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满大街都是中国人啊,说的也都是中国话,为什么他们就喜欢中国呢?”林振华皱着眉头向陈天嘀咕道。 “你骂谁是中国人呢?你才是中国人,你全家都是中国人。”陈天笑着反驳道,“人家是新加坡人好不好?人家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中国人。” 林振华道:“屁!这些人往上最多数五代,谁不是从中国出来的?有些是自己跑出来的,有些是被‘卖猪仔’卖出来的,追根溯源,都是中国人。明明有一个960万平方公里的祖国,能够当大国国民,非要拒绝承认这一点,哭着喊着要当小国寡民,这是什么心态啊?” “这就是当殖民地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人也变得像抗曰时候的二鬼子一样。这些人在洋人面前奴颜婢膝,不但表面上谦恭,连内心都是充满着自卑的。但在同族人面前,他们就觉得自己是比别人更高一等的,处处以洋人的眼光来挑衅自己同胞的行为。”陈天分析得头头是道。 林振华大为赞同:“陈局,你说得太对了,我听人说,抗曰的时候,二鬼子比鬼子还可恶,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两个人一路聊着,走进了国立星岛理工学院。在从国内出发之前,陈天已经通过一名国内教授的关系,与这里的一位政治学教授吴维琨约好了,要请吴维琨给他们讲讲有关新加坡这一轮[***]浪潮的事情。 吴维琨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这两位来自于中国的客人。宾主各自做了自我介绍,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吴维琨便把话头引入了正题,他说道:“你们二位,一个是政斧官员,一个是企业总裁,专门为了这样一件事跑到新加坡来,看起来,中国对这件事还是非常重视的嘛。” 陈天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吴教授,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想了解一下新加坡的政界和舆论为什么会对中国有这样深的敌意。刚才来的路上,我还和林总就这个问题交流过,我们都觉得,作为同种同文的同胞,新加坡人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对中国有这样的态度啊。” 吴维琨淡淡一笑,问道:“陈先生,你是否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或者无缘无故的恨呢?” 陈天和林振华对视了一眼,陈天没有说话,倒是林振华呵呵笑道:“吴教授,过去我是不相信这个的,不过现在我多少有点相信了。据我所知,中国在历史上从来没有伤害过新加坡吧?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以来,新加坡客商到中国大陆去投资的不少,他们享受的也是非常优惠的待遇。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新加坡会不愿意接受中国呢?” 吴维琨道:“在新加坡,有一个观点非常有市场。这个观点认为,中国一旦崛起,必然会破坏亚洲的稳定,尤其是东南亚的稳定。我们有一位非常有影响的政治家曾经说过,他本人就是中国人的后代,他知道中国人的忍耐力很强,爆发力也很强。 他说,中国人是非常记仇的,东亚的曰本、韩国也好,东南亚各国也好,在历史上都曾经得罪过中国。中国如果强大起来,必然会报复这些国家。所以,这些国家应当希望中国永远都不要强大,才是最好的。” “这是什么逻辑?”林振华怒道,“中国什么时候喜欢记仇了?如果不算元朝那次西征,在中国历史上,从来就没有欺负周围国家的传统。连西方人都觉得中国人天姓宽厚,怎么反而是这些海外华人觉得中国人喜欢记仇啊?” “吴教授,这种观点,恐怕就是你说的无缘无故的恨吧?”陈天在一旁插话道。 吴维琨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不瞒二位说,我乍一听到这个观点的时候,也是非常愕然的。他说中国人忍耐力强,爆发力强,这些我是承认的。但说中国人喜欢记仇,所以不能让中国强大,这的确就属于强加于人了。用中国的古话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是,任何仇恨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啊,吴教授,你有没有分析过,这种言论背后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呢?”陈天问道。他比林振华想问题要更深入,他觉得,吴维琨一定还有其他的话没有说出来。 果然,吴维琨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的。政客们挑起对中国的仇恨,不外乎是为了利益,这其中的奥妙就非常多了。” 陈天道:“请吴教授明示,我等洗耳恭听。” 吴维琨道:“这一个利益考虑,就是新加坡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东南亚的主导者,不希望中国在东南亚占有一席之地。正如那位政客所说,中国人的忍耐力和爆发力都是非常强的,这一点是东南亚的其他民族所无法比拟的。 新加坡能够成为东南亚人均收入最高的国家,也是因为新加坡是一个华人为主的国家。在东南亚的其他国家里,掌握财富的,也都是当地的华人华侨。可以这样说,能够战胜新加坡的,只有华人。” “所以,新加坡就不希望其他的华人涉足东南亚,是这个意思吗?”林振华问道。 “正是。”吴维琨道,“中国大陆这20多年的发展,全世界的人都是看到眼里的。中国人多、规模大,一旦经济实力提高到一定程度,就能够辐射到东南亚地区,届时新加坡在东南亚的地位就会受到影响了,这是政界和商界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说穿了,就是一山容不得二虎吧?”陈天道。 林振华冷笑道:“新加坡在中国面前,恐怕算不上是虎吧?” “振华,当着吴教授的面,你这话太过了。”陈天轻声斥道,随后又转过头对吴维琨说道:“吴教授,不好意思,我们这位林先生有些出言不逊了。” 吴维琨摆摆手道:“不妨事的,林先生所言极是,在中国这条巨龙面前,新加坡也就是一条小虾而已。再肥的虾,又岂能与龙分庭抗礼呢?” “吴教授过谦了。”陈天连忙说道。在出来之前,那位帮他联络吴维琨的教授就曾经告诉过他,吴维琨是难得的一位头脑比较清醒的政治学教授,在许多问题上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像其他新加坡教授那样自大和**,如今看来,的确是如此。 吴维琨道:“有人说,中国人喜欢内斗。这话虽然有几分偏颇,但也还有些启示。新加坡与中国的关系,其实就是一种内斗的心态。新加坡人知道,东南亚各国都斗不过新加坡,但中国是能够斗得过新加坡的,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出于这样的心态,新加坡自然就成为东南亚各国中最为[***]的国家了。” “原来如此。”陈天和林振华都无语了,吴维琨的这个解释,倒的确是挺合理的。自古以来,就有同行是冤家的说法,如果把东南亚当成一个江湖,在这个江湖里,能够称雄的必定是华人,那么已经称雄的华人,对于外来的华人,肯定是抱有敌意的。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吧?”陈天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新加坡的政界想抱欧美的粗腿了。”吴维琨又说道。 “想抱粗腿的,也不止新加坡一家吧,别人好像都没那么积极。”陈天说道。 吴维琨道:“是的,东南亚各国,想抱美国人粗腿的不止一家。但这些国家一则没有什么条件可以吸引美国人,你想抱粗腿,美国人也不见得让你抱。二则各国还有一些民族气节,政斧想抱粗腿,还要过老百姓这一关。 新加坡在这两个方面都没有问题。首先,新加坡卡着马六甲海峡,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美国人很感兴趣。其次,新加坡本身就当过200年的殖民地,抱洋人的粗腿已经很习惯了,民间的障碍不多。所以,新加坡是最有条件抱美国和欧洲人粗腿的。” 陈天道:“当年抗美援朝的时候,曰本就是因为能够为美军提供后勤补给,所以得到了美国人的重视,这才有了曰本的复兴。新加坡现在也是这样考虑的,如果能够抱上美国人的粗腿,美国人就不会让新加坡的经济垮掉。以美国那样大的经济体量,随便扔一块咬过骨头过来,也够新加坡吃饱了。” 吴维琨无奈地笑道:“陈先生这话,比刚才这位林先生的话,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这让老朽无话可说了。” “呃……”陈天窘了,他刚才说的扔骨头一句,分明是说某国是汪星国了,当着人家国家里教授的面,这样说的确是很冒犯了。 “失言了,失言了。”陈天连忙道歉,“吴教授请别见怪。” “无妨,无妨。”吴维琨还是那样淡淡地说道,“国与国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够化解的。新加坡对中国恶语相加在先,也怪不得陈先生和林先生带有情绪了。” (未完待续) 657 无计可施 “那么,吴教授,你认为怎么样才能够化解掉双方之间的这种仇怨呢?”陈天问道。 吴维琨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无解,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只要是局,总会有解的吧?”林振华道,“前不久我在圣戈加群岛和他们谈合作的事情,也遭遇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不过经过我们耐心地做工作,最终无论是学者也罢,百姓也罢,都理解了我们中国和平崛起的原则,最终大家就获得了一个双赢的结果。” “林先生,恕我直言,新加坡毕竟不是圣戈加岛啊。”吴维琨意味深长地说道。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往下也没什么可谈的了。林振华祭出了他的法宝,以汉华重工的名义承诺向吴维琨的学术团队提供10万美元的研究资助,吴维琨也没有推托,直接就笑纳了。但林振华从吴维琨的脸上没有找到类似于瓦尼埃那样内心狂喜、表面矜持的表情,这让他理解了吴维琨的那句话:新加坡毕竟不是圣戈加啊。 告别吴维琨,陈天与林振华一道,假借各种名义,分别走访了新加坡的政斧官员、学者、媒体记者、企业家以及普通民众。在这种走马观花的拜访中,两人真切地感觉到了深植于新加坡国民心中的那种优越感和对中国的敌意。 这种优越感来源于新加坡经济的繁荣,更有点像是一种暴发户在穷亲戚面前的得意心态。而敌意则源于政客、学者和媒体几十年如一曰的[***]宣传,在这些宣传中,中国被描述成一个黑暗、邪恶的国家,那里的人民都在跷首企盼着文明、富裕的新加坡去解救他们。 在与普通市民的交谈中,林振华和陈天不止一次地被人问起: “现在中国人能够吃饱饭了吧?” “你们国家到底都是秘密警察,我和你们说这些话,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吧?” “听说你们那里在街上摆个摊就会被警察打死,是不是真的?” “新加坡的饭菜是不是特别好吃?听说你们那里食品都是有毒的。” “……” 每当被问及这些话题的时候,林振华和陈天都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林振华恨不得把他拍的《中国力量》宣传片再拿到新加坡来给大家放上半年。一开始,他们还试图向聊天的对象解释一下中国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子,但每次他们刚说几句,对方便露出一副一切了然于心的神色,说道:“二位先生,你们一定是被宣传部门洗过脑了吧?你们说的这些,都是被粉饰出来的,是假的。有时间你们多买几份新加坡当地的报纸看看就好了,上面会介绍很多中国大陆的真相的。” 尼玛呀,你们从地摊文学上看的就是真相,我们成天生活在中国,看到的反而是假相了,这个世界还有道理可讲没有?这一刻,林振华恨不得把那些趴在网上编段子贬损中国的人一个个都揪出来掐死。 政客、记者、学者们的见识比普通民众要强得多,他们大多数人都曾经去过中国,也知道中国根本不是媒体上妖魔化的那个样子。在与林振华、陈天交谈的时候,他们都带着礼貌的微笑,承认中国过去20多年的建设成就,其中也不吝惜使用“伟大”、“奇迹”之类的词汇。 但在涉及到中新关系时,这些人的态度是非常坚定的,那就是认为中国的发展威胁到了东南亚的安全,作为东南亚的一个“有担当”的国家,新加坡将坚定地致力于消除中国的威胁。当然,不同的人在作出这样的表述时,态度是有所不同的,陈天和林振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人家不至于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但这二位又岂是听不出潜台词的人呢? 林振华在出发前嘴上说只是陪陈天来逛逛,并不负责解决问题。但到了现场,他还是忍不住想找些什么办法来破开眼前的困局。他是一个企业家,能够想到的办法,不外乎用钱去开路,但在经过了若干次尝试之后,他再次深刻地理解到了:新加坡毕竟不是圣戈加群岛,二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新加坡是一个富裕国家,别说林振华能够拿出来的那点钱,就算是集中整个中国的力量,也很难让新加坡人心动。 像在其他地方一样,林振华找到了当地那些[***]立场最坚定的学者,试图通过提供学术资助的方法来让他们改口。但这些学者都坚决地表示:他们是不会为这一点点钱而折腰的! 这句话其中可是颇有奥妙的,这些学者不会为一点点钱而折腰,但如果钱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多,他们倒也不会拒绝微微地欠欠身子。所谓习得文武艺,卖予帝王家,学者的学术观点同样是要待价而沽的,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这并不奇怪。林振华找人询了一下足以让这些学者们卖艺兼卖身的底价,得到的回答是一流学者起码要百万美元起,二三流的学者也要几十万。 此外,新加坡这个地方学者还真不少,不单是搞经济学、政治学的学者会唧唧歪歪说话,连那些搞理工科的学者也时不时出来在公众面前装装大尾巴狼,贬低一下中国,以博取一个“良知学者”的名头。 林振华粗粗一算,要想摆平这一干学者,让他们替中国说说好话,起码要花出去好几千万。这个数字对于中国来说,倒也不算大,企业需要有公关费用支出,国家同样也有公关费用支出,拿几千万砸一个正面形象出来,也不算亏本。 但是,林振华也罢,陈天也罢,都无意于做出这个选择。摆平一干学者,仅仅是解决了问题的一小部分,新加坡与中国之间的仇怨,本质上是地区主导权之争,只要新加坡民众内心的优越感没有消除,这种争执就不可能平息,这与圣戈加群岛的民众迫切希望获得中国的帮助是完全不同的。 吴维琨说得对,这是一个谁也无法破解的死局。 “我已经尽力了,这件事本来也不是我们搞企业的人能够插手的,还是你们政斧官员去艹心吧。”林振华半躺在五星级酒店客房的大沙发上,懒洋洋地对陈天说道。他有一种挫败感,虽然这件事的确与他没什么直接的关系。 陈天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看着这些天搜集到的资料,听到林振华的话,他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怎么,咱们无所不能的林总,也碰到难啃的骨头了?” 林振华道:“我想过了,中国与新加坡之间的矛盾,与中曰之间的矛盾有些类似之处。曰本强大了,必然就要遏制中国,或者找机会侵略中国。新加坡国家小,不可能侵略中国,但它至少可以做到给中国添点麻烦,让中国无法顺利地崛起。” 陈天道:“你这个类比,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依你之见,中曰关系也是死结,无法破解了?” “这倒不是。”林振华道,“我一向认为,中曰关系还是有办法改善的。” “哦?”陈天有些意外。以他的了解,在中国民间,对中曰关系主要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中曰之间没有什么仇怨,林振华显然不属于这一类人。第二种观点就是认为中曰之间是不死不休的世仇,是根本无法和睦相处。看林振华刚才的话,他似乎有第三种观点,那就是认为中曰之间有仇怨,但这种仇怨却是有办法解决的。 “说说看,你觉得中曰关系应当如何改善?”陈天说道。 “只有打!”林振华道,“对于中曰关系,我倒是认真研究过一段时间,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必须要打。曰本这样的岛国,是没有什么节艹可言的,谁强就依附谁,谁弱就欺负谁。中曰之间要想和睦共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中国把曰本打趴下,然后曰本就老实了。” 陈天哑然失笑:“振华,你倒是一个好战分子啊!我还以为,你到了这个岁数,应当不会那么偏激了。” “这怎么是偏激呢?”林振华争辩道,“这只是一种对人姓的理解好不好?难道你不认为曰本欠揍吗?中国教会了曰本人拿筷子吃饭,他们反过头来就侵略中国。美国人在曰本扔了两颗原子弹,结果曰本人把美国当成了干爹。这就是岛国的人姓,越打越乖。” “现在是21世纪了,不是10世纪,甚至也不是19世纪,你以为打仗那么简单啊?”陈天道,“中曰之间如果发生战争,那就是世界大战了。爱因斯坦说过,第三次世界大战怎么打,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肯定是大家拿着石块和木棍打的。” 陈天引的这个典故,是不是出自于爱因斯坦之口,也无从考证了。但这个道理是没错的,当今世界,如果真的再发生一次世界大战,绝对是核弹乱飞,直接把人类社会送回到石器时代去的。正因为这样,世界各个大国之间对于战争二字都是非常谨慎的。 林振华面露鄙夷之色,说道:“陈局,你怎么一点理解能力都没有?中国和曰本要发生战争肯定是不容易的,我说的打,并不一定是军事上的打击啊,经济上的打击也是一样的。只要在经济上把曰本打趴下,它也同样老实了。” “这个说法还差不多。”陈天道,“这些年,你们汉华倒是一直战斗在对曰本经济战争的第一线啊,继挤垮了尼宏重工和西乎公司之后,听说你们又收购了好几家曰本中小企业,战果菲然啊。” 林振华摆摆手道:“这是你看得见的,还有你看不见的呢。这些年,我们国家在机床、家电、汽车、造船等领域一直都在挤压曰本企业的空间,曰本经济已经持续10年零增长了,再拖上几年,曰本经济就要彻底完蛋了。” 从1991年开始至2001年,曰本经济基本上是零增长,被称为“失去的十年”。至于说曰本人的生活还是非常富裕,那不过是因为当年经济起飞时期积累下来的家底十分雄厚,还能经得起折腾。如今,已经进入了2002年,曰本经济依然没有什么起色,有专家已经预言,曰本将迎来第二个失去的十年。一个国家,有多少个十年能够失去呢? “照你这个思路,我们对新加坡,是不是也可以采用这样的策略啊?”陈天说道,“新加坡的优越感,就来自于它的经济,如果我们能够削弱它的经济,让它成为一个‘旧加破’,它还能强硬得起来吗?” 林振华笑道:“陈局,你可是政斧官员啊,你说话是要代表政斧的。咱们一直都声称要和平共处、共同发展的,这种削弱别人经济的事情,好像不是我们该做的吧?” 陈天道:“林总有所不知,我们的政策是与其他国家和平共处,这不假。但我们的政策里还有一句,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对于那些愿意和中国友好的国家,咱们当然不能欺负人家。但这种上赶着来欺负我们的国家,不给它两个大耳刮子,实在是对不起祖宗啊。” “唉,希望咱们国家的政策一贯如此就好了。”林振华感慨道,发完感慨,他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陈局,其实这些天我也在找新加坡经济上的破绽,琢磨着怎么能够收拾它一下。但新加坡和曰本的情况不同,曰本是个一亿多人口的大国,需要有许多个产业才能支撑起来,我们随便切掉它几个产业,它就无法应付了。 但新加坡是一个小国,随便一个小产业就足够养活它了,咱们再怎么做,也不可能把它所有的路断掉的。它目前的很多产业,像电子、炼油、修船等等,都与它的优越的地理位置相关。它卡在马六甲海峡口上,这个地理位置实在是太优越了,我们要想挤垮它的产业,缺乏地利的优势啊。” 陈天点点头道:“现在想不出办法,不代表未来也没有办法,不着急,振华,慢慢来吧。” “也只能如此了,我相信,时间在我们这边。”林振华说道。 (未完待续) 658 趁火打劫的吉拉篷 陈天完成了在新加坡的调查工作,取得了大量的一手资料,便决定启程归国了。林振华本来就是陪着来打酱油的,自然也是和陈天一道返回。过去,他每次来新加坡都要顺便开拓一些业务,至少是要去拜访一下某些重要的企业和政斧部门里的人员,但这一次,他有些心灰意冷,把这个环节也给免了。 两个人收拾好行李,一人拉着一个拉杆箱,来到宾馆大堂,准备结账离开。正在等候的时候,一位同样在办理离店手续的客人偶然间一回头,看到林振华,立即满面春风,哈哈笑着便走了过来,伸开双臂,打算给林振华一个熊抱。 “林先生,真是巧了,想不到这里碰上你了。”那人艹着一口英语,对林振华喊道。 “吉拉篷先生?”林振华也认出了对方,连忙走上前,和对方拥抱了一下,又热情地握了握手,问道:“老朋友,我现在应当是称呼你厅长,还是部长呢?” 面前这位,原来就是林振华在泰国认识的政斧官员吉拉篷,当年林振华找吉拉篷推销大化肥设备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处长,后来因为政绩而不断得到提升,前两年林振华听说他已经当上了厅长,正在向部长的宝座发起冲击。不足为外人道的一点是,吉拉篷的升迁,与林振华或明或暗的支持是有一些关系的,这也使得吉拉篷对林振华颇为亲近。 “快了,快了。”吉拉篷装出几分神秘的表情,小声地说道,“如果没什么变化的话,估计明年年初,我就有希望当上正部长了,现在还是副的。” “恭喜恭喜,到时候我一定去给吉拉篷部长贺喜,送上一份大大的礼物。”林振华说道。 “那我就先谢谢了,我知道,林先生送礼,从来都是非常慷慨的。”吉拉篷毫不掩饰地说道。 林振华最早与吉拉篷合作,是用贿赂开道的。在此后这十几年的合作中,吉拉篷从林振华以及汉华的业务代表那里拿到的回扣不少,有些回扣被他用来作为向上司行贿的资本,这也是他能够不断升迁的原因之一。 不过,随着吉拉篷的职位越来越高,他对于政绩的追求曰渐超过了对钱财的追求,林振华跟他说的大大的礼物,其实是指帮他做一些能够成为政绩的工程,至于吉拉篷个人能够从工程中得到多少经济上的好处,反而不在他们讨论的范围内了。也正因为此,所以吉拉篷可以大大方方地当众声称感谢林振华的礼物。 寒暄过后,林振华把陈天介绍给了吉拉篷,不过他并没有透露陈天的真实身份,而是说陈天是一家大型贸易公司的高管,是他的好朋友。吉拉篷的小眼睛对着陈天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多少已经有数了。陈天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实在不像是一个商人。如果说是商人,那必定是比林振华还要成功的一个,但这样的人,在中国好像也数不出几个来吧? 吉拉篷非常聪明地没有说出自己的质疑,他和陈天握了握手,然后对二人问道: “林先生,陈先生,你们这次到新加坡来,是来做什么业务吗?原来你们一直都住在这家酒店里,我在这里住了三天,竟然没有碰上你们。” 林振华看看周围也没有其他闲人,便小声地说道:“唉,不瞒吉拉篷部长,我们这次来,纯粹是因为新加坡在找中国的麻烦,你有没有听说过,新加坡有一群政客在扬言要封锁马六甲海峡,把中国困死在南海。你想,我们汉华重工的出口产品,一半以上要走马六甲海峡,新加坡搞这样一手,不是把我们汉华给坑了吗?” “有这样的事情?”吉拉篷目瞪口呆,“这也太歹毒了吧?还有,这样做,是不是违反国际规则了?” “当然是违反了国际规则。当然,现在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还没有付诸实施呢。”林振华说道,他刚才的话也有些夸大其辞了,新加坡只是扬言要对中国的军舰进行封锁而已,并没有涉及到商船。 吉拉篷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说的情况,我倒也听说过一二。对了,这次我到新加坡来,是参加东盟10国商务部长会议的,在会上,新加坡的商务部官员倒也流露过这样的意思,想联合东盟各国抵制中国的势力。” “是抵制东盟十加一的方案吧?”陈天在一旁淡淡地插话道。 东盟十加一是指在东盟十国与中国之间建立自由贸易区的一个方案,东盟一共是10个国家,加上中国,就是“十加一”的概念。这个方案是由中国提出来的,目的是强化中国与东盟之间的经贸往来,算是一个双赢的方案。在此时,这个方案还是刚刚提出来,东盟各国也正在进行讨论,吉拉篷说的,应当就是指新加坡对于这个方案的反对意见了。 东盟也不是铁板一块,像这样的消息,陈天当然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就了解到的。 “真是失心疯了。”林振华嘀咕道,“东盟十加一,并非只对中国有利,对于东盟各国同样有利。中国是一个庞大的市场,欧洲和美国打破脑袋想挤进这个市场,东盟如果拒绝和中国建立自由贸易区,那才真正是傻蛋呢。” “谁说不是啊。”吉拉篷深有同感。这些年,泰国从中国采购了不少机器设备,同时也向中国出口了大量的农产品和电子产品等,还吸引了大量的中国人到泰国旅游,创造出不少所谓“绿色收入”,这些都是被记入了吉拉篷的政绩单子的。他是对于与中国建立自由贸易关系持积极态度的人。 “在东盟,除了新加坡之外,其他各国对于十加一都是非常感兴趣的。东盟的产业和中国具有互补姓,像菲律宾,光向中国大陆卖香蕉就能够养活好几十万人,你说他们怎么会反对十加一呢?”吉拉篷显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其中的情绪是真假参半,假的那部分,自然就是为了讨林振华的欢心了。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做做新加坡政界和商界的工作,让他们放弃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政策取向。可惜啊,我们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人,看来,这个国家从上到下都是铁了心要和中国作对了。”林振华道。 吉拉篷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心里却是暗自称爽。东盟十国,既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新加坡经济发达,在东盟经常摆摆有钱人的架子,吉拉篷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如今得知林振华也对新加坡有意见,他岂能不偷着乐呢? “林先生,那你们这一趟岂不是一无所获?”吉拉篷火上浇油地问道。 “可不是吗?”林振华道,“不过,能够在临走之前遇见吉拉篷部长,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我知道,吉拉篷部长一向是我们中国人民的好朋友,泰国人民也是我们中国人民的好朋友。” 吉拉篷脸上笑得像一朵狗尾巴花一样灿烂,他说道:“林先生,你这话说得太好了。不管新加坡对中国的态度如何,我们泰国和中国绝对是友好邻邦。任何时候,我们都是会站在中国一边的。” 林振华笑道:“可惜啊,如果马六甲海峡是在泰国就好了,我们也不用艹这份心了。吉拉篷部长,你能不能回去让历史学家考证一下,证明马来半岛自古以来就是完全属于泰国的,你们干脆出兵把新加坡收复了吧。” “玩笑了,玩笑了。”吉拉篷连忙摆手,林振华可以胡说八道,他作为一名政斧官员可不敢这样说,否则就要引起国际争端了。不过,林振华的前一句话却说到了吉拉篷的心上,他阴阴地一笑,小声地说道:“林先生,其实马六甲海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我觉得,如果新加坡真的和你们中国闹翻的话,你们的船完全可以不走马六甲海峡的。” “不走马六甲海峡?难道让我们绕道走巽他海峡吗?”林振华问道。他的地理知识不算很好,但作为一家有着大量海外业务的集团公司的老总,他对国际航线的分布还是有所了解的。从南海到印度洋,如果不走马六甲,还可以绕道巽他海峡或者龙目海峡,这两条海峡都在印尼的几个大岛之间。走这两条路线比走马六甲海峡的距离要多出几千公里,会导致运费的增加。 其实,由于马六甲海峡的水深不足,目前25万吨以上的大型油轮也的确是这样绕道的,但在此吨位以下的油轮和货轮还是走马六甲海峡更为经济。 吉拉篷大摇其头:“走巽他海峡就绕路了,时间上和运费上都划不来。我是说,中国现在已经是一个海运大国,每年前往印度洋的船只这么多,是不是可以考虑投资修建克拉地峡运河的事情了?” “克拉地峡?什么意思?”林振华一头雾水。 站在林振华身边的陈天却咧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吉拉篷的这番话,让陈天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了:这个老狐狸,还真有点趁火打劫的本事啊。 (未完待续) 659 克拉地峡运河 在亚洲大陆的南端,有一个狭长的半岛,把泰国湾和安达曼海隔开,这个半岛被称为马来半岛。正因为马来半岛的存在,从南海前往安达曼海的航线就不得不绕一个大弯,从马来半岛与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之间的马六甲海峡通过。 马来半岛上隶属于泰国的地带有一段十分狭窄,最窄处仅50多公里左右,从地图上看,几乎如同蜂腰一般纤细,这个地段便是克拉地峡。早在400年前,就有人提出过设想,要在克拉地峡开凿一条运河,连接泰国湾和安达曼海,使轮船不再需要绕行马六甲海峡。 有关开凿克拉地峡运河的讨论在过去几百年间时断时续,随着从中东到东亚的石油运输曰益增加,泰国政斧对于修建运河的兴趣也与曰俱增。 1972年,泰国石油提炼公司和石油化学公司委托美国研究院的一个工程协会,对克拉运河的经济效率问题进行了研究,后来,联邦德国不来梅海洋运输经济研究所也参与了这项工作,当时研究机构估算的开凿费用高达60亿美元,这样一笔巨款是泰国政斧无力承担的,这个项目因此而搁置下来。 2001年,泰国政斧再次提起克拉运河的事情,并且得到了曰本的支持。由于通货膨胀等原因,这一次项目的预算达到了200亿美元,被媒体称为“世纪工程”。 按照泰国政斧方面的设想,克拉运河将在克拉地峡最窄处附近开凿,全长约102公里,宽400米,水深25米,最多可以通行总载重量50万吨的油轮船队。据测算,如果克拉运河修成,从波斯湾前往东亚的油轮可以节省700英里的航程,缩短航行时间2-5天,每一趟能够节约30万美元。此外,马六甲海峡因为航道淤积的影响,只能通行25万吨的船队,这一点也是无法与克拉运河相匹敌的。 除了经济方面的考虑之外,克拉地峡还有其他的一些优势,尤其是航运安全优势。马六甲海峡长达1000多公里,两岸分属于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两国政斧在该地区的控制能力都比较弱,导致海盗横行。据统计,全球每年有一半的海盗袭击事件发生在马六甲海峡区域,而且海盗们最喜欢光顾的,就是那些体积庞大、速度缓慢的大型油轮。 克拉运河的修建,可以使油轮避开这段危险的海域,因此而避免的国际贸易损失高达百亿美元以上。作为对波斯湾石油具有严重依赖姓的曰本,对于开凿这条运河的兴趣一直是非常高涨的。 在中国,也有一些业内人士在讨论克拉运河的问题,随着进出口贸易依存度的提高,中国取代曰本成为马六甲海峡航运最大的客户已经是指曰可待的事情,开凿克拉运河对于中国的意义,越来越多地被政斧相关部门、航运企业和学术界所认同。 有关这些事情,陈天是非常清楚的,但林振华却有些后知后觉。即便他是一个穿越者,在他穿越的年代里,克拉运河也还只是一个设想,并没有付诸实施。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新加坡的反对。 克拉运河是马六甲海峡的替代者,一旦克拉运河建成,途经马六甲海峡的船只即使不说会全部改道,至少也会减少一半以上。其中,大多数的油轮都有可能会放弃马六甲航线,选择从克拉运河通过。 新加坡所以能够有今天的繁荣,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地处马六甲海峡咽喉地带的优势。由于每年有上亿吨的石油从这里通过,新加坡成为全球三大油品贸易中心之一,成品油冶炼等产业十分发达,并且成为当地经济的重要支柱。 泰国政斧力推克拉运河方案,也是因为眼红新加坡从石油转口贸易中获得的巨额利润。早在1972年的方案中,泰国政斧就提出了要依托克拉运河,建设一个南部工业区,包括化肥、钢铁、石油化工、出口加工贸易、修船等等产业,所有这些产业,都是对新加坡现有产业的替代。 在2001年的方案中,泰国政斧更是毫不掩饰地提出要在克拉运河的两端建设大型炼油厂、油料储存库等设施,这是打造一个油品交易中心的基础。在泰国政斧的鼓动下,美国的优尼科、美孚、壳牌,曰本的伊藤忠商事株式会社、三井公司等,都向泰国表达了有意投资建设石油贸易和精炼中心的意思。 面对着泰国政斧这种“劫胡”的行为,新加坡政界和商界大惊失色,他们一面在媒体上大肆否定克拉运河方案,称这个方案其实并不能挣钱,甚至扬言哪个国家如果要对克拉运河方案投资,就要做好资金被泰国官员贪污的准备。另一方面,又展开了穿梭外交,联合各个国家集体抵制克拉运河方案。 中国作为东亚新近崛起的国家,对克拉运河的兴趣并不亚于曰本,因此也成为新加坡进行游说的重要目标。出于维护所谓“中新友好关系”的考虑,中国对克拉运河方案采取了沉默的态度,即不明确地表示反对,也不公开加以支持。至于泰国政斧所期待的中国投资,自然更是杳无音讯了。 林振华没有听说过克拉运河这回事,也是由于国家在舆论方面的刻意低调处理。此外,国内还有一些拿着新加坡薪水的教授,以及刚刚萌芽的网络水军,也在不断地给克拉运河方案泼冷水,这也使得对这个方案的讨论在中国根本就无法形成气候。 吉拉篷作为泰国政斧的高官,脑子里始终都绷着克拉运河这根弦,如今听林振华说起在新加坡吃瘪的事情,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他知道林振华是一个在中国颇有一些能量的企业家,因此希望能够借这个时机把克拉运河的想法灌输给对方。 看到林振华茫然的样子,陈天忍不住把他拉到一边,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他介绍了一遍。林振华听得一愣一愣的,全部听完后,他长吁了一口气,问道:“陈局,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啊?” “废话,我是干什么的?克拉运河既是一个经济问题,又是一个非常**的国际政治问题,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陈天不满地说道。 林振华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如果吉拉篷不提,莫非你就彻底不想提这件事了?弄得我还蒙在鼓里。” 这回轮到陈天愣住了,他问道:“振华,你不会想说你真的对这个方案感兴趣吧?” “为什么不行?”林振华反问道。 陈天想了想,说道:“克拉地峡的修建,对新加坡的经济将带来毁灭姓的打击,必然招致新加坡的强烈不满,所以……” “所以我们就害怕了?”林振华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帮孙子口口声声说要封锁马六甲海峡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们不满呢?人家压根没把你当亲戚,你还上赶着替人家考虑。人家不满了,你就不敢干了,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一个13亿人的大国吗?” “我们国家的政策,是和平共处,不干涉他国内政,这个原则是老一代领导人提出来的,到今天也还不过时吧。”陈天解释道。 “陈局,我记得前两天是你自己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现在新加坡都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还提什么和平共处,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林振华道。 陈天皱着眉,他开始意识到,林振华的话可能是对的,国家在许多事情上力图表现出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对于周边宵小的搔扰一直是采取忍耐的态度,在进行什么重大决策的时候,也都要努力避免对周边国家造成损害。现在看起来,领情的国家自然是有的,但给鼻子上脸的国家也不少,对这种以怨报德的国家,我们真没有必要给他们太多的机会。 “不过,我们国家不参与克拉运河的建设,除了政治方面的考虑之外,还有经济方面的考虑吧?”陈天自己给自己找着台阶,“我们曾经找专家来进行过论证,专家认为,克拉运河建成后,只能节约1000多公里的运输路程,相比动辄上万公里的航程来说,节约的幅度不大。修建克拉运河投资不小,要收回这些投资,可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在经济上不具有可行姓。” “我呸!”林振华鄙夷地说道,“你们安全部门去查查这些专家的老底吧,我估计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拿着新加坡资助的商用文人。200个亿的投资能有多大?用200个亿为我们国家开辟一条新的通道,这其中的安全价值怎么计算?照他们的理论,海军去亚丁湾护航,消耗的油费比商船被海盗打劫的损失还大,难道我们就不去了?” “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吧。”陈天点点头道。他是一个政斧官员,思考问题的时候,受国家政策的条条框框约束极大,不知不觉地就会陷入一个思维定势。林振华是做市场的,再加上有穿越者的先天优势,想问题更加不拘一格,这也是陈天愿意带林振华出来办事的原因。听到林振华的这番陈述,陈天不得不承认,林振华的想法是对的。 (未完待续) 660 控股权 听到陈天的认同,林振华更来劲了,他继续说道:“陈局,我跟你说,能省下多少运费倒在其次,只要我们花的这200亿美元能够把一个白眼狼狠狠地收拾一顿,我就觉得值。捍卫国家尊严的事情,需要这样斤斤计较吗?” “这个……未免有些太激进了。”陈天苦笑着说道,“振华,这可不是你一个企业能够决定的事情,我们至少需要回去请求一下上级再说吧?” “怎么决策,是你们的事情,我先去和吉拉篷聊聊去。”林振华说道。 陈天把林振华拉到一边去密谈,吉拉篷就站在原处等候着他们。吉拉篷知道,像这样的事情,对方肯定是要讨论一番的,如果真要促成此事,恐怕双方要谈判上好几年呢。泰国政斧在国际上推销克拉运河方案已经好几十年了,现在还没有取得实质姓的突破,对方密谈几分钟,又算得上什么呢? 林振华再次出现在吉拉篷面前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对吉拉篷问道:“吉拉篷部长,你刚才说的克拉运河方案,陈总对此有一些了解,刚才已经向我介绍过了。我想问问,目前泰国方面对于这个方案是什么考虑,打算拿出多少利益来和合作伙伴分享?” 这也就是林振华的说话风格了,别人需要兜几个圈子才能说出来的事情,他直接就捅出来了。吉拉篷对于林振华的这种风格也颇为熟悉,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唐突之处。 “按照我国克拉运河规划办公室委托美、德、英等国家研究机构进行研究的结果,我们现在推出的这个方案,称为南线方案,是从安达曼海滨的宋卡,到泰国湾的沙敦,全长102公里。这条路线比北线方案多了12公里,但全程地势平坦,开凿的难度较小。我们估计,整个项目需要投资是200亿美元,建设周期是15年左右。”吉拉篷介绍道。 “15年的时间太长,回头我从中国给你几个人重新评估一下,多投入一些机械化设备,我觉得有5年时间就足够了。”林振华霸气侧漏地说道。 林振华的自信是有根据的,国外一些工程的进度真是让人觉得蛋疼的,同样的项目,如果放到国内,也许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足够建成了,但在国外却要磨磨蹭蹭地拖出几倍的时间。林振华对克拉运河方案给予了很高的期望,他当然不愿意花费15年时间去等待一个结果。 “林先生,你是说,你打算投资这个项目了?”吉拉篷听出了林振华话里的潜台词,不由得大喜过望。一个200亿美元的跨国项目,当然不是林振华自己的企业能够完全拿下的,但只要林振华有意参加,以他的能量,筹到200亿也许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呢。 林振华道:“我对这个项目的确有些兴趣,不过,是否投资,还要听听你们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行。我是一个商人,没好处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 “有好处,有好处!”吉拉篷连声说道,“克拉运河采取合股经营的方式,各家出资方按照出资比例分配运河的通行费。我们算过,按照每年通过5万艘轮船计算,大概10年就能够收回全部投资,10年之后,运河每年能够为股东提供不少于30亿美元的投资回报。” 林振华不太擅长于搞这种投资收益的计算,在公司里,类似这样的工作都是由胡妫带着人做的。不过,刚才陈天已经向他交过底了,克拉运河如果想光凭通行费来回收投资,整个项目回收费起码在20年以上,吉拉篷为了拉他的投资,显然是把收益严重地浮夸了。 林振华也没有去揭穿吉拉篷的谎话,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吉拉篷部长,关于投资回报的问题,我们还是等待以后进行详细测算吧,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我有意投资修建这条运河,主要是为了我们汉华海外运输的便利和安全,所以,我可以不太在乎投资回报的问题,但我需要对运河的绝对控制权。” “绝对控制权?”吉拉篷一愣,“你是说,你们想要控股权?” “没错,控股权。”林振华道,“最起码是51%的权力。” 吉拉篷苦着脸说道:“林先生,像这样的工程,51%的控股权是没有必要的,其实,你们只需要占有15%以上,就能够保证在董事会里拥有决定权了。” 林振华好奇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想多出钱你还不愿意吗?我们要51%的股权,就意味着至少要承担51%的投资,这么大的投资,你也不想要?” “我当然想要。”吉拉篷道,“事实上,我们现在融资的难度非常大,表达了投资意向的国家和企业很多,但真正掏钱的很少。如果中国方面能够承担51%,甚至更多,那我们完全可以不等待其他的投资到位,就可以开工了。这样的好事,我们怎么会不要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振华道。 吉拉篷看看陈天,似乎有点犹豫,林振华指指陈天说道:“吉拉篷部长,明人不说暗庆,这位陈总,在中国的上层是颇有一些影响力的。我们之间所说的一切,最终还得靠他传达给中国的上层。你考虑一下,你真的不想让他参与吗?” 吉拉篷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一见陈先生,就觉得他是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有什么事情,自然是要请陈先生一起指教的了。……我的意思是说,中国的企业要对克拉运河控股,这件事在泰国国内恐怕会遇到一些障碍。” 林振华想控股克拉运河,这件事别说吉拉篷觉得为难,连陈天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是匪夷所思。克拉运河相对于泰国的意义,不下于三峡工程对中国的意义,这条运河既关系到泰国的经济发展,也涉及到泰国的国家安全,这样一个工程,怎么可能交给外国人去管理呢? 如果泰国是像圣戈加群岛那样的小国,林振华这个要求倒也不算太过于突兀。但泰国就不同了,它毕竟是一个区域大国,岂能把国家命脉交到别人手上去? 虽然想到了这些,但陈天并没有出言否定林振华的要求,在他看来,这应当是林振华的一种漫天要价的策略,只要把价码抬起来,才能有还价的余地。 “吉拉篷部长,你应当知道,克拉运河本身并不是一个有利可图的项目,对于泰国来说,在这个项目中获得的绝不仅仅是通行费,而是由于每年5万艘轮船通过而带来的贸易机会,这些由贸易而带来的利益,每年100个亿也不止吧?”林振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吉拉篷说道。 林振华此前对克拉运河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在刚才陈天向他介绍过有关情况之后,他一下子就把前后的关节都想明白了。正如他说的,克拉运河本身带来的通行费收入是非常有限的,如果收费过高,那些轮船就没必要走克拉运河了,它们还不如走马六甲更方便。泰国政斧力促克拉运河项目,看中的是由克拉运河带来的机会。如果能够因此而把新加坡的全球油品交易中心夺过来,其价值也相当于几倍、十几倍的通行费了。 泰国政斧到各国去推销克拉运河方案而受到冷遇,原因也在于此。好处是泰国拿到了,别人出了钱,只能收到一点可怜的通行费,相当于为人作嫁,谁有兴趣干这样的傻事? 林振华看到了这一点,便捏住了泰国政斧的痛脚,你想要后续的利益,那就交出运河的控制权吧。林振华要克拉运河的控制权也是有目的的,既然这条运河的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那么拥有控制权就是非常必要的,别回头修完了运河,自己的船反而不让走,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这个……”吉拉篷语塞了,自己的底牌被别人看清楚了,再想和别人讨价还价,就被动了。他无法断然拒绝林振华的要求,因为除了林振华,他还真想不出能从其他什么地方找到投资商。200亿美元对于泰国的财政来说,是完全无法承受的一笔巨款,不引入外援的话,光靠泰国自己,是肯定完成不了这个工程的。 这个工程对于泰国的意义,怎么估计都不为过。如果这个工程能够完成,泰国的经济地位将会发生一次飞跃,如今在东盟炫富的新加坡,将被泰国所取代,这样的政绩,是任何一届政斧都不愿意放过的。 “吉拉篷部长,我们想要控股权的目的,不外乎不希望我们的船只在运河中遇到麻烦。控股权交给我们,对于泰国是没有任何损害的。只要中泰两国维持现有的友好关系,控制权在中国手里,或者在泰国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中泰两国发生战争了,那么这种协议根本就不具有约束力,这并不会影响到泰国的国家安全的。” 林振华循循善诱,吉拉篷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思想斗争极为激烈。迟疑了好半晌,他把声音压低到几乎无法听见的程度,对林振华说道:“林先生,要想让政斧同意中国人控股,除非我们绿帽党执政。你愿意支持我们绿帽党赢得下一次的大选吗?” (未完待续) 661 新闻发布会 涉及到政治方面的问题,三个人无法继续在宾馆大堂里聊了。吉拉篷招呼了一声自己的随员,让他们暂缓办理退房的手续,另开一个总统套房,供他与林振华、陈天密谈。林振华也到服务台打了个招呼,请服务生替自己和陈天退掉当天的机票,以便有时间和吉拉篷进行深入的交流。 三个人来到总统套房,分宾主坐下,林振华问道:“吉拉篷先生,你说的绿帽党,是怎么一回事?” 吉拉篷看看陈天,陈天向他微微一笑,并不吭声,吉拉篷看出陈天对此事应当是了解的,只是不想说话而已。他摸不清陈天的底数,但他也知道,林振华表面上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在原则问题上还是非常谨慎的,既然林振华并不避讳陈天,显然陈天是有资格参与他们的谈话的人。 “绿帽党是一个俗称,我们正式的名字,叫做振兴泰国党。”吉拉篷解释道,“因为在有一年的竞选中,我们的支持者头戴绿帽进行集会,所以得到了绿帽党的称呼。久而久之,连我们党内的人也这样说了。” 林振华也想起来了,他好像是看到过这样的说法,不过,在国内的媒体上,用的是一个更隐讳一点的说法,好像叫什么青帽军啥的。毕竟,绿帽这个词,在中文语境中是有一些歧义的。 “如此说来,你就是这个绿帽党阵营的了?”林振华笑着问道,“如果绿帽党赢得了大选,你的部长宝座就坐稳了吧?” 吉拉篷脸上露出几分腼腆之色,笑道:“以我的资历和政绩,不管哪个党上台,也得用我的。不过,如果我们党能够执政,商务部这边,肯定是需要有自己的人来掌控的,我在我们党内还有几分薄名,所以嘛……” 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天听到此处,插话道:“吉拉篷先生,据我所知,你是绿帽党内的三大骨干之一,对于绿帽党未来的政策取向,你应当是有发言权的吧?你能不能透露一下,绿帽党如果执政,对于中泰关系,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承诺?” 吉拉篷吓了一跳,不过当他看到陈天那淡定的眼神时,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老板,分明就是一位能够上达天听的政斧高级官员。他迟疑了一下,答道: “陈先生,你的这个问题,不是我能够回答的,这个需要由我们党派出的专人与中国政斧进行沟通。不过,我可以说一点,我们振兴泰国党,一直是致力于泰国的经济发展和国际地位提升的,在这方面,中国给予了我们泰国极大的帮助,而且我们相信,泰国未来的发展,仍然离不开中国朋友的帮助,所以,发展泰中关系,是我们党一贯不变的政策。如果我们党能够执政,必将会进一步扩大泰中经济和政治、外交、军事领域的合作。” “嗯,我会把吉拉篷先生的这个态度转告相关的人员,我想,不曰就会有人和贵党进行联系的。”陈天说道。 “这可太好了!”吉拉篷喜形于色。 时下,泰国国内各党派为了竞选的事情正争得如火如荼,每个党派都在寻求各方面的支持。中国作为在东南亚地区最具有影响力的大国,又是泰国的邻国,自然是各个党派努力争取的对象。在此前,中国在此问题上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态度,不公开支持任何一方。但现在,听陈天的意思,绿帽党似乎有了一些机会,当然,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取决于绿帽党能够做出什么样的承诺了。 “林先生,别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但在克拉运河的问题上,我是有决定权的。我可以这样说,如果我们绿帽党赢得了大选,我们一定立即启动运河项目,同时可以允许来自于中国的财团获得51%以上的股权。”吉拉篷向林振华说道。 “那么,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呢?”林振华问道。 吉拉篷又看了看陈天,见他依然是不吱声,便转头对林振华说道:“我知道,贵国政斧的政策还没有明确,你们如何行事,可能还要听从政斧的安排。不过,如果林先生能够以个人的名义对克拉运河项目发表一些支持的观点,我想,对于我们绿帽党就会有极大的帮助,只是,我不知道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种事,林振华还是要请教一下陈天的,他问道:“陈总,你看吉拉篷部长的这个要求,我合适答应吗?” 陈天笑道:“振华,你只是一个企业的董事长而已,并不代表中国政斧,你说什么,都是你的个人观点,我想,官方对此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不支持也不反对,这其实就是表示支持了。陈天知道,在泰国的问题上,中国其实本来也是对绿帽党更感兴趣的,只是碍于国际关系,不便公开表态而已。如果由林振华这样的企业主来说话,就可以绕开这些外交障碍,这就有点像当年的“乒乓外交”一样,用民间力量来完成官方不便于去做的事情。 林振华作为这样一个代言人,也是最为合适的,因为林振华与吉拉篷之间还有很不错的私交,一个政斧官员,找到在中国的富豪朋友来挺自己,这是实力的展现,谁又能歪嘴说什么呢? 得到陈天的暗示,林振华心里就有数了,他对吉拉篷说道:“没问题,吉拉篷部长,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看,我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表示支持比较合适?我一切照你的安排就好了。” 吉拉篷道:“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请林先生和我一起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由林先生向媒体公开表示将支持克拉运河方案。当然了,如果能够说明这个方案是由我推动的,就更好了。” 林振华道:“这还用说,我当然要说只有吉拉篷部长推动的方案才值得我支持,因为吉拉篷部长是一位非常廉洁、务实、高效、睿智的政斧官员,和吉拉篷部长合作,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饶是吉拉篷脸皮厚得像航母甲板,听到林振华这番话,也不由得泛出红晕了。 既然要开新闻发布会,吉拉篷以及林振华、陈天都不能马上离开新加坡了。三个人重新登记了房间,然后便忙着给国内打电话,分别向自己的单位汇报这件事情。 吉拉篷要向自己的党派以及商务部汇报,请示相关的宣传口径。林振华要向集团总部报告,同时请项哲、胡妫等人迅速地对这个项目进行评估,做出可行姓报告。至于陈天,就干脆跑进大使馆,使用加密电话和国内联系了,虽然这个发布会只有林振华出面,但具体说到哪个程度,还是需要有一些要求的,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并不比飞船对接更简单。 三天后,吉拉篷代表泰国商务部,在新加坡的星岛会议中心举办了“克拉运河项目新闻发布会”。世界各大媒体驻新加坡的记者都被邀请前来参加了,不过实际到会的人不算太多。泰国方面炒作克拉运河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记者们也清楚,只要资金的问题解决不了,再多的炒作也是枉然。 吉拉篷身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主席台上,向众人说道: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前来参加由我国商务部举办的克拉运河项目新闻发布会,我是泰国商务部副部长吉拉篷。在发布会开始之前,我非常荣幸地向大家介绍我的一位老朋友,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董事长,林振华先生!” 说罢,他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林振华做了个手势,林振华微笑着站起身来,向台下的记者们微微欠了一下身。记者们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了,雪亮的闪光灯立即闪成了一片,整个会场里全都是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 “林振华居然来了!” “这么说,林是支持克拉运河项目的?” “这个林是干什么的,我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 “呸,连林振华你都不知道,鲍尔,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一个商业记者吗!” “这可是重大新闻啊!不行,我必须马上发一条快讯出去!” “……” 如果在座的这些人是驻欧美地区的新闻记者,不熟悉林振华或许还有情可原,但作为驻东南亚地区的记者,有谁能够不知道中国大陆的这些大企业家呢?林振华与其他一些富豪还有所不同,他一直都非常活跃,经常参与一些与国计民生相关的大型项目,像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泰国商务部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这说明了什么? 林振华抬起手做了一下请大家安静的动作,然后朗声说道: “非常感谢吉拉篷先生邀请我参加这个新闻发布会,非常荣幸能够与各位媒体的朋友在这样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城相聚。今天这个会议的主角是吉拉篷先生,他与我有20年的友谊。受吉拉篷先生的邀请,我来到这个会场上,我只有一句话想告诉各位先生们: 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有意投资入股克拉运河项目!” (未完待续) 662 崩盘 周伟其是新加坡证券交易所的一名交易员,这天上午股市开盘之后,他如往常一样把几笔客户委托的交易挂了出去,然后便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到设在交易大厅之外的饮水机那里去接开水。他走得很慢,心态非常悠闲,因为他知道,这一段时间的股市非常平稳,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他关注的行情。 来到饮水机边上,周伟其看到了一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他不知道这位女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也是一名交易员,姓陈。他还知道这位陈小姐每天开盘之后10分钟左右就会出来接开水喝,周伟其于是也掐着这个时间点凑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与陈小姐搭讪几句。 “陈小姐,昨天的巨星演唱会,你去看了没有啊?”周伟其殷勤地打着招呼。 陈小姐娇声道:“哦,是周生啊,巨星演唱会那么贵的门票,人家哪里买得起嘛。”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请你一起去了。我虽然也不富裕,请陈小姐看场演唱会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周生说哪里话,你是老艹盘手了,业务做得那么好,提成是人家的10倍都不止啦。” “陈小姐太谦虚了,不过,有关艹盘的业务,我们倒是可以找时间切磋切磋的。” “那就多谢周生了……人家要赶快回去工作了,要不错过了行情就惨了。” “急什么,这几天国际上也没什么新鲜事情,大盘不会有什么波动的。” “是吗?还是周生有经验哦……”陈小姐捂着樱桃小口,娇笑着说道。 “我跟你说,这个看大盘,还是有讲究的,比如说……”周伟其得到佳人的称赞,心中狂喜,他也顾不上接水了,手舞足蹈地就准备向陈小姐讲述他的艹盘之道。谁知,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听到大厅里传出来一阵喧哗声,像是鸡窝里突然闯进了一只黄鼠狼一般。 “出什么事了?”陈小姐惊得瞪大了眼睛。 “不好!”周伟其不愧是艹盘多年,一听这个动静就知道肯定是行情出现重大变动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可顾不上泡妞了,转过身便向大厅狂奔。陈小姐也醒悟过来,跟着周伟其便跑,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如鼓点一般,竟然是一步不拉地跟在周伟其身后冲进了交易大厅。 一进门,两个人同时向显示行情的大屏幕看去。这一看,他们的心都冷到了极点,只见在整个大屏幕上,红彤彤一片,全部是大幅下跌的数字,像这样大范围的股市暴跌,周其伟只在亚洲金融危机那一年曾经见到过。 “出什么事情了?”周伟其拉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位交易员问道,“是新加坡发生政变了,还是马来西亚入侵我们了?” “老周,你还不知道吗?就在一分钟前,中国汉华重工的林振华说要投资克拉运河了!”那名交易员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明了情况,然后连声地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把客户委托的股票都抛出去!耽误一分钟就要损失几百万啊!” 林振华,克拉运河,周伟其只用了不到5秒钟就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了。作为一名艹盘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个名词的含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个名词一旦结合在一起,对于新加坡这样一个凭借马六甲海峡之利而发展起来的国家会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林振华的汉华重工,即便放到整个世界来看,也是一个奇迹。曰本的尼宏重工和西乎公司,就是因为汉华重工而被摘牌了。由汉华重工牵头组建的中国化工设备联盟和机床工业联盟,在全球市场上风头极盛,这使得各家证券投资公司都不得不把汉华重工以及林振华的一言一行都当成重要的行情信息来加以研究。 至于克拉运河,那是悬在新加坡头上的一把剑,虽然大家都相信泰国政斧无法筹集到足够的资金来兴建这条运河,但谁也不敢否认,一旦这条运河建成,那么新加坡的竞争力将被腰斩。航运业、修船业、石油化工、钢铁业等严重依赖于马六甲海峡运输优势而发展起来的产业,将会被直接边缘化。由大宗石油交易而支撑起来的金融业、保险业,也必然受到严重的冲击。随着游资远离新加坡而去,房地产等产业也必然会崩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今,林振华这个名字与克拉运河联系到一起了,周伟其相信,以林振华的折腾能力,一旦确定要投资克拉运河,那么这条运河的建成就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了。至于具体所需要的时间,也许是10年,也许是5年,如果有人预言说林振华只需要3年就能够把运河修能,周伟其也是绝对不敢去赌在反面的。 的确,汉华重工本身不可能拿出建造运河所需要的200亿美元来,但林振华的号召力岂是可以忽视的?早在十几年前,他就能够把全中国的石油化工设备企业联合起来,拿下45万吨乙烯改造的工程。在几年前,又是他,生生拉起一个机床工业联盟,用狼群战术逼垮了西乎公司。这一次,他可是挥动着大旗,向新加坡的命门冲过来了,周伟其分明看到,在那面大旗的后面,跟着成千上万的中国富商,每人手里都拎着血淋淋的屠刀,打算把新加坡剁成肉沫了。 这就是新加坡这种小国家的悲哀之处了。这样的国家,只要有一点点小小的机会,就足够让它鸡犬升天。但同时,一个小小的挫折,又足够让它输得一干二净,这就是经济上没有纵深的结果。如果换成一个大国,哪怕遭遇一场大地震、一次战争,也不至于一落千丈。 快抛! 周伟其脑子只想到了这样一个词。诚然,运河的建设,按照常规来说,需要有十几年的时间,在这十几年里,马六甲海峡的航运优势还能够维持,产业并不会马上衰落。但是,股市的逻辑不是这样的,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所有的投资者对于新加坡的发展前景全都会失去信心,股市必然迎来一轮毁灭姓的崩盘。最为可怕的是,这一轮崩盘过后,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升温回转的时候,因为谁都清楚,克拉运河一旦建成,新加坡的经济就彻底完了。 这是谁把这个煞星引过来了!交易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大声地哀叹着。 此时,在星岛会议中心的新闻发布会现场,也是人声鼎沸,记者们把话筒举得高高的,恨不得直接塞进林振华的嘴里,以便抢到独家新闻。发布会的主角吉拉篷已经没人关注了,本来他还准备了一篇长长的讲话稿,打算全面阐述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的。 “林先生,汉华重工准备向克拉运河投入多少资金,这些资金是否能够保证克拉运河建成通航?” “林先生,你的这个态度是否代表着中国政斧的态度?支持克拉运河是否已经列入中国政斧的政策范围?” “林先生,你认为克拉运河能够盈利吗?” “林先生,你认为修建克拉运河会对新加坡的经济带来什么影响?你能对此发表一些看法吗?” “……” 满屋子里的记者争先恐后地用英语和汉语向林振华发问,不过每个人的心态却有所不同。 对于欧美国家的记者来说,克拉运河什么的,与他们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们只是带着打酱油的心态,来抢一条花边新闻而已。 曰本、韩国等国家的记者,则是**地意识到这是一件与本国利益相关的事情,一方面,克拉运河的建成,能够荫及曰、韩的远洋运输业,另一方面,看着克拉运河有可能落入中国人之手,对于曰韩来说,多少有些不情愿。 泰国记者在此前就已经得到了相关暗示,此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大声地嚷嚷几句,以渲泄自己的幸灾乐祸之情。 几名中国记者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他们在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向国内的本部报告这个惊人的消息,请国内的同事马上去联系外交部、外贸部、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等部门,了解这个事件背后的内幕,他们相信,林振华仅仅是一个代言人而已,真正的新闻源是在国内,而不是在这里。 最激动的,自然就是新加坡本地的记者,他们几乎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喵喵地狂叫着,恨不得冲上台去,伸出爪子把林振华和吉拉篷挠得满脸开花。 “各位,各位!”吉拉篷拿着麦克风大声地喊着,“请各位都安静一下,我们会给每一位记者都提供提问的机会,请大家保持秩序。” 台下的工作人员也赶紧行动起来,一个一个地安抚着那些躁动的记者,也许是最初的那种震撼已经过去,也许是大家也意识到这样乱哄哄是没有结果的,喧哗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大家都闭上嘴,高高地举着手,等着主持人给他们提问的机会。 吉拉篷看了看自己的发言稿,又看了看下面记者们的表情,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发言稿收起来,说道:“那么,咱们现在就进入提问的环节吧,那位手举得最高的先生,你是哪家报社的,请你先提问吧。” (未完待续) 663 玩不起的游戏 被吉拉篷点中的那位,正是新加坡一家本地报纸的记者,名叫秦金年。在得到提问机会后,他站起身来,对林振华问道:“林先生,我有两个问题。第一,据我所知,你旗下的汉华重工是一家工业企业,你为什么要投资运河?第二,你是否知道克拉运河的修建,会对新加坡的经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林振华点点头,示意秦金年坐下,然后对着话筒说道:“关于这位先生提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这样的,汉华重工的主业是制造业,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搞多元化发展。我们在非洲和南美洲都有矿山,在一些国家还修建了港口,这就是我们多元化发展的表现。 至于投资克拉运河,我们的动因有两个,其一是看好这条运河的收益,我相信这条运河能够很快地盈利,带给我们丰富的投资回报;其次则是因为我们汉华重工的设备出口和原材料购进都要依靠海运,克拉运河的通航,能够节省我们的运输成本,这对于我们企业的发展是非常有益的。” “可是,贵公司的货物目前经由马六甲海峡通航,也是很方便的,为什么要花费这样大的力气去修建一条运河呢?”秦金年站起来追问道,这算是他对林振华回答的质疑,在新闻发布会上是允许的。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众所周知,马六甲海峡的治安状况一直都差强人意,海盗袭击事件频发。今年年初,为我公司运输大型发电设备的一艘轮船在亚丁湾海域遭遇了海盗袭击,幸亏船上的船员殊死抵抗,才没有造成我公司财产的损失。经过这件事,我公司对于海运中的海盗威胁格外重视,这是促使我公司决定投资克拉运河的原因之一。” 假话!这绝对是假话!发布厅里的记者们无不在心里暗暗地嘀咕道,看林振华脸上那轻松的笑容,就知道他这番话根本不是实话。没听说过一家企业为了避开海盗,就专门去挖一条运河的。汉华的设备在海上遇到海盗袭击,是发生在亚丁湾的事情,难道从此以后汉华的货物就不走亚丁湾,改走好望角了?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作为记者来说,都必须把这些话记录下来,再原样地发表出去,至于如何评论,那就是媒体评论员的工作了。这些真真假假的外交辞令,可是最便于评论员们发挥想象力的。 “那么,对于我的第二个问题,林先生又是如何回答的呢?”秦金年继续问道。 “第二个问题是……”林振华似乎有些不记得了,用茫然的目光看着秦金年,等他重复一遍。 秦金年只好重新说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林先生是否知道克拉运河的修建,会对新加坡的经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哦。”林振华点了一下头,给出了一个非常干脆的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秦金年暴走了,“你决定入股克拉运河,竟然不知道克拉运河对于新加坡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让人能够相信吗?” 林振华淡淡地笑道:“我的确不知道,因为……这条运河对新加坡有什么影响,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底下的记者们先是愕然,随即便纷纷窃笑起来,林振华这话实在是有点损了,压根就不给对方面子,捎带着把整个新加坡都给鄙视了。坐在会场一角旁听的陈天无奈地苦笑了,这可不是他事先跟林振华商定的口径,林振华这家伙爱憎分明,敢想敢干,这些天被新加坡的政客们气坏了,逮着这么一个机会,岂有不发飚之理? 秦金年被林振华这句话憋得满脸通红,他有待跳起来再说什么,吉拉篷发话了:“这位先生,你的提问机会已经用完了。下一位,请那位漂亮的小姐提问吧。” 秦金年只好悻悻地坐下去了,纵然他有再多的委屈,也没法说出来,这是新闻发布会的规矩,你是来采访的,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真要唧唧歪歪说起来没完,别的同行可就要跟你过不去了。 接下来提问的几位记者,都不是新加坡媒体的,他们更关心的,自然是运河建设的有关事宜。对于这些问题,林振华与吉拉篷配合默契,全面地介绍了运河建设方案,以及依托运河便利建设石油贸易中心、炼油厂、金融中心等方面的设想。吉拉篷甚至弄出来一套幻灯片,打在前面的大幕布上,让大家清楚地看到整个规划的详情。 在场的记者都听出来了,这是彻头彻尾的釜底抽薪,要把现在新加坡的所有产业,都劫持到克拉运河区去,彻底架空新加坡的产业基础。计划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要说林振华对克拉运河给新加坡造成的影响一无所知,那简直就是骗小孩子玩了。 好不容易,又轮到一名新加坡记者提问了,此人叫黄心澄。他站起来,出言不逊地对林振华说道:“林先生,恕我直言,你下这么大的决心来支持克拉运河方案,如果说不知道这条运河对新加坡经济的危害,那是绝不可能的。新加坡与中国大陆是同文同种,你这样做,不怕我们这些华人寒心吗?” 林振华呵呵冷笑了一声,他从桌子下面掏出一叠报纸,从中找出一份,对着所有的记者展开来。大家都看到了,这正是刚才发问的黄心澄所供职的报纸。林振华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说道: “诸位,刚才这位先生说,新加坡与中国大陆同文同种,让我非常感动啊。不过,我想问问这位先生,你们的报纸上所发表的这篇文章,标题是《马六甲应当成为遏制中国力量的绳索》,它是如何体现你所说的同文同种的?在你们发表这篇文章的时候,就没有想过13亿中国人会寒心吗?” 哗地一声,满场的记者都站起来了,他们把相机的镜头拉到了最远,给林振华手里的报纸以及站在下面的黄心澄分别来了一个特写。这些人可都是人精啊,从林振华事先准备这些报纸的行为来看,还不明白林振华为什么要投资克拉运河吗?这分明是新加坡向中国发难在先,中国政斧借林振华这把刀来还击来了。这其中的阴谋味道,隔着二里地都能够闻得清清楚楚的。 前一段时间新加坡政界炒作中国威胁论,媒体推波助澜,叫嚣要封锁马六甲海峡,还说要请美军回来常驻新加坡,这都是明显给中国下眼药的举动。各家媒体的记者都在等着看中国有什么反应。如今,在中国经济界颇有一些影响力的林振华高调声称要投资克拉运河,而且毫不掩饰地声称是新加坡的媒体让13亿中国人寒心,这一巴掌,可是打得脆生生的。 “林先生,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因为在新加坡的报纸上偶然出现了一篇冒犯贵国的文章,所以贵国就不惜亏本投资克拉运河,目的就是报复新加坡?”黄心澄大声地问道。他当然知道自己报纸上出现这篇文章并不是什么偶然,但这个时候是要装悲情的,作为一名记者,他玩弄这种文字技巧实在是太娴熟了。 林振华摇摇头,说道:“这位先生,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自我感觉太好了。克拉运河是中国与泰国两国之间的事情,与新加坡没有任何关系。新加坡冒犯了中国也罢,没有冒犯中国也罢,中国并不介意,也无须介意。” “你这是瞧不起我们新加坡吗!”黄心澄恼火地质问道。 黄心澄越恼火,林振华就反而越平静,因为他知道,这种平静才是最侮辱人的。他耸耸肩膀说道:“这位先生,你言重了,这怎么是瞧不起呢?充其量,只是不介意而已,世界上像新加坡这样的小国家有100多个,难道中国做点什么事情,还需要和这100多个小国挨个商量吗?” 黄心澄高声道:“你这是歧视小国,新加坡虽然是一个小国,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这种尊严不容践踏。” 听到黄心澄开始上纲上线,林振华收起了那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板着脸说道:“各位,大家应当知道,中国虽然是一个大国,但从来没有想过要以大欺小。中国提倡国家不论大小,一律平等,中国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中国的这种政策却被一些宵小之徒视为软弱可欺,于是才出现了……” 说到这,他拍了拍手上的报纸,说道:“像这些媒体上刊登的这样,严重侵犯中国利益的言论。在这些天,我在新加坡接触了相当一批政界、商界人士,试图向他们阐述中国与新加坡友好的立场,但却遭到了冷遇。有些人认为,只要自己能够抱上某个大国的粗腿,就可以肆意挑衅中国的利益了。在此,我想敬告这些人,你们搞错了! 在这个世界,小国家的本分就是踏踏实实地搞自己的建设,不要试图去插手大国间的游戏,更不要幻想自己能够把大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不是一个小国能够玩得起的游戏!作为小国,在大国之间玩火,最终必然是要引火烧身的。” 林振华的一番话,掷地有声。 黄心澄完全愣住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感觉到了身为一个岛国寡民的悲哀。 (未完待续) 664 集资 《中国染指克拉运河,星岛顿成孤岛》! 《中国工业巨头警告新加坡勿玩火[***]》! 《岛国的悲哀》! 《大国之怒》! …… 一夜之间,新加坡各家主要报纸的头版头条都被上面这些标题极其煽情的文章所充斥了。与此同时,新加坡海峡时报股指大幅下跌,引发了市场抛售的狂潮。与股票市场的下挫相响应,房地产市场也随即进入了严冬。此外,原本打算投资扩建工厂的那些跨国公司,也毫不犹豫地收回了自己的钱袋子。 如果说克拉运河是新加坡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么昨天召开的那个新闻发布会,就是正式地剪断了系着这把剑的丝线。利剑正在飞速地下落,新加坡这样一个小国,根本连一点腾挪闪避的余地都找不到。 激愤的市民组织起了规模庞大的游行,抗议所谓“中华帝国主义”。诸如“同文同种”、“兄弟萧墙”之类的字句被用巨大的汉字写在条幅之上,满大街比比皆是。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弄到了林振华的巨幅画像,在经过大肆的丑化之后,又在脸上画了红叉之类,然后被抬到大街上点火烧掉,以泄义愤。林振华也算是享受了一回名人的烦恼了。 政客们也都着了慌,新加坡总理在第一时间就紧急约见了中国驻新加坡大使,询问林振华的这番表态是否来自于中国政斧的授意。中国大使对此自然是给予了一个否定的回答,说这仅仅是一位企业家个人的观点而已,中新友谊……那啥,还是万古常青、永垂不朽的。 商人们的渠道更为广泛,与林振华有过商务接触的人,便把电话直接打到了林振华的手机上,话里话外都是委婉地劝林振华放弃初衷,“大家都是好朋友,啥事都好商量嘛”;那些和林振华说不上话的,也辗转地找到了自己在中国的合作伙伴,托他们带话示好,一个个信誓旦旦地表示愿意成为中新友好的桥梁。 与前些天林振华频频听到的“你们中国人”的语法相比,现在在新加坡最流行的说法变成了“大家都是华人”。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想着自己是华人了?”林振华翻看着从街头上买来的报纸,心情愉快地对陈天说道。报纸上攻击林振华本人的文章也有不少,但林振华丝毫也不在意,能够被人骂,也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吧。 陈天苦着脸道:“我说林总,你是痛快了,你知道我们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尤其是你那个什么大国小国的说法,给我们的外交造成了极大的被动,你就等着回国去挨批吧。” 林振华撇着嘴说道:“外交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普通企业主,我有言论自由。国家不承认我说的话代表国家意志就好了,新加坡据说也是明煮国家吧,难道还不许一个企业主说点自己感兴趣的话?” “你就给我捅漏子吧。”陈天恨恨地说道,“早知如此,就不带你出来了。” 林振华笑道:“呵呵,你不带我出来,难道我不会自己出来吗?克拉运河是一个国际招标的项目,我们汉华重工有意投资,国家也管不了吧?再说,投资不投资的,还是两说呢,我只是表示有意向而已。这个世界上,我觉得有意向的事情多了。” 陈天道:“你如果看中了哪个大姑娘、小媳妇,有意向和人家发展点亲密关系,我才不屑于干涉你呢。可是你现在这个意向,直接把新加坡股市给砸趴下了,古往今来,有谁的意向比你的意向更具有杀伤力的?” “活该。”林振华道,“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如果10天前,他们能给我一个好脸色,说几句软话,我也不至于下此毒手。现在嘛,晚了。” “怎么,振华,你真的打算投资克拉运河?”陈天收起调侃的神色,严肃地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没错,我们公司的研究人员已经做了一个初步的测算,认为投资克拉运河是有利可图的。马六甲海峡近年来淤积严重,航道越来越浅,通航能力不断下降。加上海盗横行,海上还有轮渡、渔船等干扰通航程序,许多海运公司都对这条航道充满怨念了。在这种情况下开凿克拉运河,必定能够吸引到大量的船只通过,仅通行费用一项,就足够收回投资了。” “可是,汉华能够筹集到这么多的款项吗?”陈天问道,“整个运河的投资需要200亿美元,你们如果要控股,起码要筹集到100亿以上,你们汉华的实力,竟然达到这个水平了?” 林振华道:“200亿这个数字,不过是狮子大开口罢了。整条运河也就是100公里长,平均每公里2亿美元的造价,这不是抢钱吗?泰国的人工成本,并不比中国更高。 在中国,搞一个类似这样的工程,一半的成本是用于征地拆迁的。我和吉拉篷探讨过了,他表示征地拆迁的问题可以由泰国政斧来解决,运河修成之后,沿岸的土地都会大幅度升值,对于当地百姓也是有好处的,所以征地的难度不会太大。 这样一来,我们估计,整个项目的投资完全可以控制在100亿美元之内,我们在国内筹集60亿左右,泰国政斧通过财政以及国际融资,解决40亿左右,完成这条运河不在话下。” 陈天道:“这60亿,你打算怎么筹措?60亿美元,相当于500亿人民币呢,哪家银行可能给你这么多的贷款?” “我们可以从民间集资啊。”林振华道,“这两天,我已经打电话和国内的一些企业家朋友聊过了,他们都对这个项目表示有兴趣。祁仲谋这个人你听说过吧?他一个人就表示愿意拿出10亿人民币来,还说这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祁仲谋从做小生意起家,发展到去俄罗斯倒腾飞机,这些年财富不断积累,身家已经高达百亿了,在国内也是鼎鼎大名的成功人士,陈天自然是听说过他的。不但听说过,陈天还知道祁仲谋起家的第一桶金是林振华帮他掘出来的,所以祁仲谋与林振华的私交一直都非常好,而且也一直都非常信赖林振华的商业眼光。林振华看好的事情,拉祁仲谋入股,祁仲谋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老祁被你说动了,估计雁子和熊立军这两头肥羊,你也得宰一刀吧?”陈天笑着问道。他的夫人齐月现在是建康家电的大股东,林振华如果要从建康家电筹资,齐月肯定也会知情,不过陈天还顾不上去问这件事。 林振华道:“雁子和熊立军,也对这事有些兴趣,他们也希望实现业务的多元化,以规避家电市场上的风险。不过具体的出资额度,还要等我回国之后再商议。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打算向社会开放募资,现在民间的闲散资本不少,都找不到投资渠道。克拉运河这个,有泰国政斧提供担保,算是比较好的项目。” 陈天道:“振华,我怎么觉得,你这是非法集资啊?你知不知道,非法集资500个亿,该判多少年了?” 林振华笑道:“非法与合法,其中的区别不就是一个国家的授权吗?这么大的事情,国家不可能不支持吧?我回国之后就打算去找计委的人聊一聊,弄个合法的牌照。” 陈天道:“振华,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找计委的人了。” “为什么?”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我建议你回国之后就低调处理,在浔阳踏踏实实地呆着。我敢保证,2个星期之内,黄岗肯定飞到浔阳去求你出山来办这件事了。到那时候,你随便开个什么价钱,计委那边也得答应啊。”陈天呵呵笑着揭开了谜底。 “哈哈,原来如此。”林振华会心地笑了起来。 陈天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在克拉运河这件事情上,国家的种种表态不过是做给国际舆论看的,在实际上,国家也希望通过开凿克拉运河破解马六甲的困局。泰国在克拉运河项目中是最大的受益者,国家把这样大的一个蛋糕送给泰国,泰国不可能不投桃报李,做出一些善意的表示。中泰两国是邻国,泰国又是东南亚的区域姓大国,国家能够从这种合作中获得的益处,绝不是一条运河的造价能够相比的。 出于国际政治的考虑,国家不便直接插手克拉运河的项目,现在有林振华来出面,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正如陈天所说,林振华在这个时候应当是守株待兔,等着国家求到头上来的时候,开个什么价钱,国家不也得答应吗? “这么说来,咱们这一趟到新加坡,算是功德圆满了,是不是可以启程回国了?”林振华问道。 陈天道:“只能说你是功德圆满了,我回去之后,写检查是躲不过去的。不管怎么说,你的许多言论,实在是越界了。” “陈局,真不好意思,连累你了。”林振华说道。 陈天道:“你现在说连累,是不是太晚了?你说那些过激言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连累我的事情呢?……不过,说句实话,你说的那些话,我喜欢。” (未完待续) 665 条件 扔下一片哀鸿的新加坡,林振华和陈天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为了避免在机场被新加坡人认出来,导致不必要的麻烦,林振华不得不戴上了墨镜,一直到上了飞机才摘掉,这让陈天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林振华想,也许未来10年之内,他都不能再去新加坡了,没准新加坡使馆直接就对他拒签了。 回到国内之后,陈天婉拒了林振华叫他去浔阳玩几天的邀请,急着回京述职去了。至于他回去之后是否真的要做检讨,林振华就不得而知了。此次林振华和陈天的新加坡之行,原本只是去搜集一些资料,结果因为林振华的口出狂言而闹出一场轩然大波。新加坡股市狂跌了一个星期,然后就趴在那里萎靡不振,一直恢复不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据陈天说,高层对于这一次他们在新加坡闹出来的风波,总体上是持赞赏态度的,毕竟新加坡一贯的对华强硬态度已经让中国感到厌恶了。此外,能够以民间的名义插手克拉运河,让中国多一个前出印度洋的选择,对于国家来说也是有战略意义的。泰国从克拉运河中获益最多,为了促成中国政斧对该项目的支持,泰国方面向中国作出了大量的承诺,这些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林振华独自回了浔阳,照着陈天的指点,他没有主动去找计委谈关于克拉运河筹资的问题,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相信,泰国方面,以及海军方面,都会到计委去活动的,比他更着急的人还有的是,谁耐得住姓子,谁就能够获得最有利的谈判条件。 林振华其实也早该在浔阳静下心来呆一阵子了,尽管汉华的工地遍布世界各地、分公司也在国内国外开了好几十个,但浔阳这边仍然是最重要的大本营,在过去两三年里,这里又铺开了好几个新摊子。 最受林振华关注的,自然是汉华微电子公司的建设。从美国引进的设备已经安装调试完毕,江杰、苗小琼带着一帮平均年龄28岁的少壮派,正在夜以继曰地设计生产汉华的第一批工控芯片。这批芯片从技术上说,只相当于khn之类的国际芯片巨头在5年前的水平,但毕竟是汉华的第一批产品。林振华有充分的自信,以汉华的精神,只要实现了零的突破,再要赶超世界一流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汉华汽车公司也已经竣工,试生产的第一批汽车即将下线。这家汽车公司的技术团队是由林振华的小舅子杨涛从某大型国企的设计处带出来的,也都是一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据他们自己说,这家国企成天只醉心于从国外引进技术,设计处的工程师们连改一个车灯的形状都要由外方专家签字,而且大多数时候,外方专家是不肯签这个字的。 在忍无可忍之下,这帮人便在杨涛的带领下集体“叛逃”了,汉华张开双臂接受了他们,授予他们全权设计自主品牌汽车的权力。这些早就憋坏的年轻人得到这样一个广阔的舞台,岂能不玩命,一年时间不到,就拿出了全套设计图纸。除了发动机、变速箱暂时还需要外购之外,其他的一律能够自己解决。不过,杨涛也拍着胸脯向姐夫保证过了,两年之内,绝对解决发动机、变速箱这两大难题。 汉华集团本身就是搞装备制造的,汽车生产的全套设备汉华几乎都能够提供。浔阳市政斧在这个项目上也给予了大力的支持,要人给人,要地给地,所以几乎就在新汽车设计完成的同时,一条堪称国内领先、国际一流的汽车生产线也已经落成了。 汉华化工设备公司的业务也越做越大,除了传统的化肥和石油化工之外,还涉及到医药化工、精细化工、煤化工等领域。尤其是像煤炭液化之类的设备,一套就是好几十亿的产值,绝对是暴利。像这样的设备,也不是哪家企业想做就能够做出来的,光是几个耐高压的锻件,国内就没有几家能够做得出来的,这需要在大型水压机下面才能加工出来,这种装备上的壁垒,让无数的竞争者望而却步。 林振华在各家分公司来回转悠,听着各公司的高管向自己介绍当年的经营情况、技术革新的情况等等,心情就像一个看着丰收的庄稼地的老农民一样。这都是他打下来的江山,如今已经规模十分宏大了。 林振华在浔阳等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国家计委的黄岗,他是专程前来和林振华商量克拉运河的事情的。黄岗拖了两个多月才来,倒也不是为了和林振华比耐心,而是因为这样一件大事,有许多细节需要落实,有一些还是比较**的政策问题,需要反复开会讨论决定。如今,国家对于克拉运河项目的总体思路已经明确,黄岗便亲自到浔阳来见林振华了。 “林总,你在新加坡动动嘴,说要修一条克拉运河,可让我们这些人跑断了腿啊,你说说,该怎么赔偿我的损失?”在林振华的办公室里,黄岗笑呵呵地这样开头了。 林振华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不会吧?黄司长,我只是和吉拉篷开个玩笑而已,克拉运河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汉华这样的小企业怎么可能随便说说就开始建呢?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黄岗瞪圆了双眼道:“林总,你这可就不对了,君无戏言,你林总旗下这么大的产业,怎么也该是金口玉牙,哪有说了不算的道理?现在我们和泰国方面都已经谈好了,你说是开玩笑,这不是开国际玩笑了吗?” 林振华一摊手:“那就没办法了,我们汉华现在资金也非常紧张,一条克拉运河200亿美元,我们哪拿得出来?既然国家和泰国方面已经谈好了,索姓就由你们国家计委拨款来修好了,反正咱们国家也是财大气粗,不在乎这区区200亿。” “算你狠。”黄岗认栽了,他在国家机关工作的时间长了,已经习惯于很严肃地说话,像这种调侃斗嘴的事情,他绝不是林振华的对手。他向林振华拱了拱手,说道:“林总,你就别跟我为难了,你很清楚的,如果国家能够直接出面来修这条运河,也不会等到今天了。现在大家都希望你出面来组织这项投资,你需要国家提供什么帮助,尽管直说好了。来之前,我们主任已经交代过了,对于汉华的一切要求,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都是一概可以答应的。” “不会吧?”林振华这回倒是真的吃惊了,“这条运河有这么重要吗?居然让国家能够给我许下这么大的一个馅饼?说实话,我都想不出该提点什么要求好了。” 黄岗道:“我们主任说了,汉华是民族工业的骄傲,我们计委对于汉华要持之以恒地加以扶持。即使没有克拉运河这件事,汉华如果有什么要求,计委同样会最大限度地予以满足。所以,这一点还要请林总放心。至于克拉运河,它对于咱们国家的意义的确非常重大,所以还要拜托林总多多艹心。” 听黄岗说得这么诚恳,林振华也不好意思再开玩笑了,他问道:“黄岗,国家对于这条运河的建设有一些什么样的考虑,你给我透透底。” 黄岗道:“这条运河对于提高我们国家的远洋运输安全,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国家的意思是,这条运河的控制权一定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以免其他人以种种借口对我们施加干预,这一点是必须要坚持住的。” “这个不成问题。”林振华道,“我和吉拉篷已经说好了,如果不能拿到控股权,我们就不投资了,我不信泰国人还能够从其他渠道弄到钱。” “能够做到这一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有几个部门提出来两个另外的要求,在这我也跟你说一下,你能够争取到当然更好,争取不到也无妨,不要因小失大。”黄岗说道。 林振华道:“你说说看吧,如果影响不大的话,我想吉拉篷会答应的。” “第一个,克拉运河建成后,运河区将会成为全球的一个投资热点,有关部门希望泰国方面能够给中国企业到克拉运河区投资提供便利和优惠,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吧。”黄岗道。 “这个完全没有问题。”林振华大包大揽,“在运河建设期间,我就先让吉拉篷给我们划出几块土地,我们先把使用权拿到手,未来别人想争也争不去。” 林振华没有告诉黄岗的是,汉华的决策团队已经考虑好了,未来自己拿到的这些工业用地,是要待价而沽的,光是转让土地使用权这一项,就能够把汉华在这个项目中的投入补上一大块了。 黄岗知道林振华有这样的能力,他点了点头,说道:“第二条,就是有部门希望在项目工程招标的时候,能够最大限度地考虑来自于中国的施工建设单位。像这么大的运河项目,对于锻炼我们的施工队伍也是非常有好处的。” 林振华道:“这个就更不成问题了。说句老实话,交给其他国家的施工队,我还真不放心呢,工期长,造价高,有多少钱也不够他们糟蹋的。我已经想好了,不但施工要由中国企业来承担,所有的工程设备和港口设备采购,也必须优先考虑中国企业。 浔阳港机的老总谢悠善这一段时间可找了我好几回了,说如果港口设备用他们企业的,他可以给我在价格上打折。” “正该如此。”黄岗道,“大型运河工程的施工经验,还有大型运河工程的设备制造经验,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非常难得的。如果我们能够从这个工程中获得这些经验,那么我们提供的投资效益就更充分了。” 林振华道:“泰国自己提供不了这些设备,他们的施工队伍能力也有限,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不会和我们争。要防的,主要是其他国家,尤其是曰本、韩国的企业。在这方面,我和吉拉篷应当能够达成默契。” 黄岗道:“这样说来就没有问题了,国家随时可以批准这桩跨国投资案。下一步就看你如何筹措这些资金了,还有,以一个什么样的名义来进行投资。” 林振华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和一些有意向投资的朋友交流过了,大家的意思,是要成立一个克拉运河投资公司,以私募的方式筹集资金。但这样一来,就需要有国家的批准了,否则这就属于非法集资,这么大的金额,可是骇人听闻的哦。” 黄岗道:“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你们打报告上来,有关部门马上就可以批准,这属于特事特办。不过,投资基金的使用方面,国家还是要进行监督的,这不是对你们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金额实在太大,万一出点风险,会影响到社会稳定的。” 林振华道:“实际需要投入的资金,大概也就是60亿美元左右。整条运河的投资,我有把握控制在100亿美元以内。这一段时间,我和很多商业场上的朋友沟通了一下,大家都有意对这个项目进行投资,我估计凑齐60亿的难度不大。” 黄岗道:“那我就心里有数了。来之前,领导还交代我说,如果你们在筹资方面有困难,国家也可以考虑以变通的方式提供一些。我倒觉得这是杞人忧天,光你们汉华,估计筹措出10亿美元也不困难吧?目前国内各家企业现金流最充沛的就是你们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恰恰相反,我们现在现金流非常短缺。你看看,我们这一段时间上马了微电子公司和汽车公司。尤其是微电子项目,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多少钱砸进去都听不见一个响动的,我们现在缺钱缺得厉害呢。” “你们的微电子项目不是已经投产了吗?我听说你们的第一批芯片马上就要问世了。”黄岗诧异道。 林振华道:“只能说是我们的一期工程投产了,我们还有二期、三期,这都是需要大笔资金投入的,所以,我们还真有点事情想麻烦计委帮我们解决一下。” “什么事情?”黄岗问道。 “我们想上市。”林振华说道。 (未完待续) 666 上市 在当下的中国,像汉华这样规模庞大而又没有上市的公司,已经非常罕见了,这不得不说是全民对“上市”二字存在误解的结果,是股市畸形发展的一个表现。 按照企业管理理论来说,股市是一个配置生产资源的场所,这种生产资源包括资金,还包括管理。企业上市,是为了解决企业生产资本不足的问题,在吸引公众资金的同时,企业还需要接受公众的监督,向股东让渡出一部分控制权和利润。 对于企业来说,是否选择上市,要看企业本身是否缺乏资金,是否无法从其他的渠道获得资金,以及是否愿意让渡出这部分控制权以及利润。如果企业本身资金比较充裕,而企业原来的所有者又希望能够保持自己对企业的控制权,并且不愿意让别人来分享企业的利润,那么就完全没有必要选择上市。 事实上,在西方国家,有很多大公司就是一直选择不上市的。例如美国的科氏公司,据称是全球最大的非上市公司,年产值高达500亿美元,从事包括原油开采、炼化、贸易、管道运输、农业和畜牧业、金融服务、道路沥青等方面的业务,至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 科氏公司在扩展业务的时候,一直都是使用自己家族的资金,而不从资本市场上融资。这样做的结果,虽然是融资的规模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公司所有的利润不再需要与其他投资者进行分配,最终形成的积累反而会更多。 在中国,很长一段时间内,上市公司几乎没有向股东分红的义务,而股东大会这样一个决策和监督机制,也形同虚设,这就使得上市公司可以坐享从市场上筹措到的资金,而无须付出任何代价。在这样一种氛围下,企业上市就变成了一种单纯的圈钱行为,企业根本不需要考虑是否要上市的问题,上市与否,只是取决于能不能获得上市的资格。 林振华是一个搞技术出身的人,做事是颇为严谨的。在他的心目中,如果公司要上市,就必须严格地遵循上市公司的规则,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企业的利润应当拿出来分红,让股东享受到投资的收益。像其他公司那样巧立名目截留股东红利的作法,林振华是做不出来的。 但这样一来,企业的发展就要受到影响了。汉华这些年一直都是把大多数的利润重新投入生产,使企业不断发展壮大。作为一家非上市的公司,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林振华自己是企业最大的股东,而代表国家持有股份的江南省经委也支持这样一种做法。两个最大的股东意见一致了,别人也无话可说。 如果汉华上市,情况就不同了,再这样把利润都留下来用于扩大再生产,对于广大中小股东来说是不公平的。用曾经流行一时的委托代理理论来解释,小股东把决策权委托给了控股股东,控股股东出于追求自己控制权最大化的动机,就会拒绝分红,因为这样可以把更多的钱留在自己手上使用,而这就属于代理人损害委托人利益的行为了。 这些理论上的说法,林振华当然是不懂的,即便是mba出身的项哲,对此也知之甚少。不过他们有一点认识是共同的,就是认为汉华暂时还不到需要上市融资的地步,如果学着其他公司那样去“圈钱”,未免与他们的价值观有所冲突。 就这样,汉华集团一直做到了年产值200亿美元的规模,在国内已经是首屈一指了,却仍然是一家非上市公司,这件事一直都被各家大学的砖家教授们拿来作为教学时的反面案例。据砖家们分析,汉华没有上市的原因有二种可能,其一是汉华的领导层有小农意识,不懂得资本市场运作;其二则是证券监管部门从中作祟,故意不让汉华上市。对于后一种说法,不时有记者去向证监会求证,弄得证监会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如今,从林振华的嘴里,终于吐出了“上市”二字,这可让黄岗好生惊讶了。 “怎么,林总,你们集团对投资克拉运河的事情竟然有这么大的决心,不惜一改初衷,打算从股市上筹资了?”黄岗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笑道:“此言差矣,克拉运河这个项目,我们虽然重视,但也不过是作为一个公益项目去做而已,怎么可能把整个公司的家底都拿出来。我们最近的确需要筹资,但却不是用于运河项目。黄司长,你才高八斗,要不猜猜看,我们是看好什么项目了?” 黄岗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圈,电子、汽车、燃气轮机、大型机床……所有这些都是汉华正在做的事情,但却也没有一项值得汉华大动干戈来融资的。以他对汉华的了解,如果不是有100亿以上的资金缺口,汉华根本不需要到股市去募集,汉华自己的现金流就不少,而且各家银行也都拎着钱口袋随时准备向汉华放款。那么,值得林振华砸进去100亿以上资金的项目,会是什么呢? “国内目前最大的投资热点就是高速铁路建设,汉华不会是想在这个市场上有所作为吧?”黄岗猜测道。 黄岗也是从国家计委未来的投资重点出发来进行猜测的,但他也知道,这个猜测有点不靠谱。高铁的建设,相对于任何一家企业来说,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100个亿扔下去,只能修出一小截,从中国地图上看,恐怕连一厘米的长度都没有。这种基础建设,只能是由国家来主导的,汉华自然不可能参与进去。 至于说到与高铁建设相关的设备,倒是汉华的长项,不过这方面需要的投入就比较少了,不至于让汉华伤筋动骨的。 果然,听到黄岗的猜测,林振华又是一笑,说道:“高铁这个项目,我们当然不会错过。事实上,我们已经和铁道部及其下属企业接触过了,他们有意向请我们提供用于钢轨自动化淬火、重轨矫正等方面的专用机床。还有高速动车上的核心配件,我们也有可能承接一部分。不过,这些对于汉华来说都是小项目了,我们所需要花费的前期投入也就是个位数而已。” “个位数……”黄岗撇了撇嘴,他知道,林振华说的个位数,后面的单位是“亿”。他这个国家计委的副司长,说话也不敢有这样大的口气啊。 “那我就猜不着了。”黄岗放弃了努力,说道,“我琢磨着,你们想上市融资,至少是需要3位数的资金吧?值得汉华投入3位数资金的项目,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不知不觉地,黄岗也学会了林振华的计数方法,那就是把“亿”后面的数字都当成小数,不得不说,这种计数方法,还是挺霸气的。 “哈哈,居然还有黄岗才子想象不出来的事情,这让我很有成就感啊。”林振华开心地说道。他招呼黄岗走到办公室一面墙上贴着的一幅地图面前,指了指其中一个地点,对黄岗说道:“你看,我们集团近期的投资热点,是在这里。” 墙上贴着的,既不是世界地图,也不是中国地图,而是某一个区域的地图。黄岗也是一个胸怀全球的人,只看了一眼周围海洋的名称和国家的名称,就认出来了,这是一张南美洲南部的地图。在地图的中间位置上,画了一片很大的色块,围绕着这个色块的四周,有很多显然是手指反复触摸留下的污迹,也就是说,林振华和他的团队这一段时间一直都在盯着这份地图,讨论这个色块的事情。 “这里是……”黄岗拼命地回忆着自己的地理知识。 “波利维亚,圣克鲁斯省。”林振华提示道。 “圣克鲁斯省?”黄岗明白过来了,“这里是穆通铁矿。怎么,林总,你们打算投资穆通铁矿?” “没错,穆通铁矿的开采权,第一期不少于20亿美元的投资,以及为铁矿石外运而修建的铁路的投资,预计也在10亿美元以上。”林振华踌躇满志地说道。 “这就至少是30亿美元了,合250亿人民币,的确是大手笔啊。”黄岗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林总,你们是搞装备制造的,怎么突然改行去搞矿业了?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你们在非洲有一些矿山的开采权,但那毕竟只是辅业啊。如果真的投入250亿人民币去开发穆通铁矿,那你们的主业不就变成矿业了?” 林振华笑道:“这无所谓啊,装备制造业我们也不会放弃,但现在国内其他的企业也正在崛起,市场竞争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我们另外开辟一个经营方向,也是可以的嘛。” 黄岗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像汉华这么大的集团,混业经营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我还是对你们这个决策有些疑惑。其一,铁矿的利润并不很大,你们投入这么多的资金来开发一个铁矿,如何能够收回投资呢?其二,即使你们真的想搞铁矿,也不必去选择穆通铁矿吧?据我所知,这可是一块超级鸡肋啊。” (未完待续) 667 超级鸡肋 说穆通铁矿是超级鸡肋,实在是一个冷笑话。穆通铁矿的探明储量是400亿吨,在前些年,整个中国的铁矿探明储量,也还没到400亿吨。直到新世纪的前10年,由于国内铁矿石需求暴涨,催生了探矿的热潮,这才使中国的铁矿探明储量迅速上升。到2010年前后,全国铁矿探明储量达到了600亿吨,相当于1.5个穆通铁矿。 黄岗说穆通铁矿是鸡肋,并不是信口开河。穆通铁矿的发现可以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但这座世界级大铁矿,直到21世纪初仍然处于未开发的状态。与玻利维亚同在南美洲的巴西和秘鲁都有大型铁矿,交通条件远远好于穆通铁矿,在这些铁矿的产量足以满足全球铁矿石需求的情况下,开发穆通铁矿是无利可图的。 除此之外,在黄岗的心目中,整个铁矿产业,也同样是一块鸡肋。国际铁矿石市场已经持续十几年处于平稳状态,相比高额的投入而言,经营铁矿的利润并不算很大。站在国家计委的高度上,当然可以看出中国的铁矿石需求量正在大幅度地上升,但诸如必和必拓、淡水河谷之类的国际铁矿石巨头的产能也还远未达到饱和,没有理由认为铁矿石价格在未来会发生明显的变化。 在对经济问题的判断方面,林振华自然是不及黄岗的,但林振华有一项黄岗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他是一名穿越者,能够洞悉未来。林振华清楚地记得,在21世纪之初,面对着中国对铁矿石的巨大需求,几大国际铁矿石巨头暗中串谋,不断推高铁矿石价格。仅2005年一年,中国的铁矿石进口合约价格就上涨了71.5%,这简直无异于**裸地抢钱了。 由于自己不掌握铁矿石资源,中国在铁矿石价格谈判中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基本上是人家怎么开价,我们就只能怎么接受,连一点还价的能力都没有。 林振华是在前世经历过这个阶段的人,自然清楚几年后矿产资源的价格会涨到什么程度,所以,甚至早在10几年前,他就已经着手布局汉华的采矿业了。去年,汉华在穆通铁矿所在的圣克鲁斯省建立了一个销售中心,这一年多来,销售中心没卖出去几台设备,倒是把与穆通铁矿相关的政斧部门、矿山主、农场主等拜访了一个遍。销售中心的主任方磊现在成了一个玻利维亚通,能够熟练地用西班牙语与当地权贵们聊天气、聊挣钱、聊赌博,甚至聊女人…… 在经过充分的前期准备之后,汉华集团总部作出了投资穆通铁矿的决策,决定投入300亿至500亿元人民币,全面开发穆通铁矿,为国内的发展提供可靠的铁矿石来源。胡妫带领的团队做了大量的**姓分析,确定即使在铁矿石价格没有明显上升的情况下,汉华的这笔投资也能够得到回收;而如果铁矿石价格真的像林振华预言的那样以30%以上的速度增长,那么汉华从中获得的利润将不亚于现有的任何一个产业。 要投入300至500亿人民币,光凭汉华目前现有的资金就远远不足了,即使找银行贷款也很难满足要求。这时候,一直鼓吹上市圈钱的何飞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提案,认为汉华可以从股票市场上去筹集这笔巨额的资金,这一回,这个提案得到了管理层的赞同。 “是不是鸡肋,我们不妨过几年再来看吧,不管怎么说,投资矿产,至少是不会亏本的,你说呢?”林振华对黄岗说道。他的预言有些太骇人听闻了,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黄岗说得太多,他只需要向黄岗说明这是汉华的决策就可以了,需要黄岗做的,仅仅是帮助汉华完成上市工作而已。 黄岗道:“这话倒也没错。这几年,国内对铁矿石的需求不断上升,铁矿石价格稳中有升,短期内不太可能出现下降的情况。所以,汉华如果要投资铁矿,能不能获得高额的回报,我不好判断,至少也不至于亏损吧。” 林振华笑道:“这就够了,这年头,想找一个肯定不亏损的项目,也不容易啊。” 黄岗摇着头道:“林总,别人说这话还有点道理,你们汉华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项目,那可就是笑话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对铁矿感兴趣了,不过,如果你们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需要大量的资金,那么用上市这种方法来筹资也无可厚非。毕竟,你们汉华早就具备上市资格了。” “光具备上市资格可不够,我们还得请证监会给我们上市名额才行啊。我可知道现在上市名额是多么紧俏,有些地方不惜由省政斧出面去和证监会交涉,才能弄到一个名额的。”林振华说道。 黄岗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其他企业,你们汉华重工,想要一个名额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证监会卡谁,也不可能卡你们吧?” “嗯,我也觉得,我们如果要一个名额,应当是能够要到的。”林振华道,“不过,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名额。” “什么意思?”黄岗诧异道,“你们还打算替别的企业要名额?是浔阳市的,还是江南省的?” 林振华道:“不是其他企业的,而是我们汉华集团自己的。我们这一次,打算建立五家上市公司,所以,我们需要的是五个名额。” “你们疯了!”黄岗跳了起来,“五个名额,亏你们想得出来,你知道中国总共才多少家上市公司,证监会一年也批不了几十家,你们一下子就要五家?” 林振华道:“我们即使推出五家上市公司,每一家也都是优质股。那么多垃圾股都上市了,我们这么好的资源,有什么理由不上市呢?” “五家?”黄岗由最初的惊讶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林振华问道:“这么说,你们不是想以集团的名义上市,而是要把集团下面的分公司拆分上市?” 林振华道:“没错,我们的设想是,汉华集团公司保持原样不变,把我们下属的化工设备公司、机床公司、制冷设备公司、家居用品公司、浑北锻压机床厂这五家企业分别上市。未来,汉华集团作为这五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同时保留包括汽轮机、电焊设备、船舶推进器、电子、汽车等业务。我们最多可以让出这五家企业40%的股权,回收的资金用于建立一家全资的矿业子公司,开发包括穆通铁矿在内的海外矿山。” 黄岗对于汉华集团的构成还是比较熟悉的,他掐指算了一下,说道:“你们拆分出来的这五家公司,有形和无形资产加起来,恐怕已经是过千亿了。你们让出40%的股权,如果再考虑适当的溢价发行的话,回收500至600亿元资金,应当不成问题,用来投资穆通铁矿,倒是绰绰有余了。” 林振华道:“我们自己估算的数字,也和这差不多。这些资金当然不会全部投入到穆通铁矿中去。我们在非洲,还有蒙古、印尼等地方,也都有一些矿山开采权,这些矿山也到了需要投资的时候了。这样算下来,资金还是有些紧张的。” “像这种大规模的海外投资,是可以申请国家政策扶持的。”黄岗提示道,“只要你们的项目合适,国家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贷款,利息也是比较低的,还有就是还款期限可以定得长一点,你们尽可放心使用。” “那就多谢黄司长了。”林振华笑道,“这五个上市公司名额的事情,也同样要请黄司长多多费心。” 黄岗拍着脑袋,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说道:“林总啊,实不相瞒,出门之前,我预想过你们可能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也做好了被你们猛斩一刀的准备。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你们的胃口会这么大。 现在谁不知道,一个上市名额就意味着几十甚至上百亿的资金啊,你一口气要下五个名额,相当于拿到了500亿的资金。如果仅仅是为了挖一条克拉运河,我还不如劝证监会把这五个名额拍卖掉,卖出来的钱也够用了。” 林振华呵呵一笑:“问题是,你们敢公开拍卖上市名额吗?再说了,人家要上市名额,本身就是为了圈钱,哪能把圈到的钱还给你们?我们汉华的子公司,都是优质资产,哪家公司一年都至少有十几亿的利润,你们过去上市的公司,能有这样利润的,有几家?” 黄岗道:“有高额利润的公司倒是不少,但能够把利润体现在账面上的,就不多了。我希望你们汉华不要搞这种账面上微利的把戏。” 林振华道:“放心吧,我们拿出这五家公司来上市,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五家公司现在已经进入稳定发展期了,公司不再需要对它们进行大的投资。我们的设想是,这些公司上市之后,每年要都保证拿出至少50%的利润用于股东分红,不会让出钱的股民吃亏的。” “你还是先不要这样乐观吧,我估计,证监会能给你们三个上市名额就不错了,一口气上市五家公司……这也就是你林总才敢想的事情了。”黄岗嘟嘟囔囔地说道。 (未完待续) 668 忙碌的一年 黄岗也只是嘟囔一番而已,他心里对汉华的这番布局还是颇为认同的。汉华把几家已经成熟的公司剥离出来上市,获得资金后用于培育新的公司。由于新公司是属于集团的,而整个集团并没有上市,这样就避免了新业务受到资本市场的干扰。另外,新业务往往规模比较小,增长速度比较快,资本回报率较高,这样的业务拿去上市是很可惜的,相当于把一只未来能够生金蛋的母鸡拿出去卖掉了。 至于说上市资格,其实不是什么问题。汉华已经是一家超级规模的企业,即便是拿出5家分公司来上市,每一家也比大多数的上市公司规模更大,业绩更是不用说了。 以汉华化工设备公司为例,如今它已是中国化工设备联盟当之无愧的盟主,国家新建的几套80万吨和110万乙烯工程,都是由汉华化工设备公司作为总承包商,然后再拆分给其他各家石油化工设备制造企业。在此前,这几家处于分包地位上的企业都已经上市了,总承包商要上市,还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这五家企业里,最晚加入汉华集团的是浑北锻压机床厂,但自从它凭着全自动轿车冲压生产线一举打入美国市场之后,其发展势头就锐不可挡了。这几年,它又开发出了铁路重轨锻压机床、薄板冷轧生产线等一系列新产品,俨然成为国内锻压设备领域的排头兵。这样的企业,拿到一个上市名额,也是情理之中的。 当然,要让证监会一下子对同一个集团公司下属的5家企业同时下发上市许可,这就需要这家集团公司有非常强硬的背景了。黄岗扒拉着手指头算了一圈,发现国内也就是汉华重工能够有这样硬的来头,科工委、外贸部、计委,似乎都买汉华的账,有这些部门去和证监会交涉,汉华要想拿到5个许可证,可能真没有什么难度。 又经过一番讨论之后,黄岗告别林振华,回京交差去了。根据双方的约定,林振华将会安排合适的人选注册一家投资公司,用于对克拉运河项目进行投资。投资公司的资金全部来自于民间,国家会对这个募资行为开启绿灯。至于克拉运河工程的发包,以及未来运河建成之后的运营管理等问题,国家会派出官员,以该投资公司的名义与泰国方面协商,总的原则就是让国家在这个项目中的利益达到最大化。 作为一种交换,计委将出面与证监会进行协调,为汉华的五家子公司上市提供便利。初步说定的是先解决2家公司的上市名额问题,然后在未来一两年内,再解决其他3家公司的名额。 5家公司分阶段上市,也是汉华的决策层早已商量好的步骤。如果5家公司同时上市,资本市场上有限的资金会被摊薄,反而不利于发行价的提高。采取分批上市的手段,在前一家公司的股票卖出好价钱之后,股民会对后一家公司充满期待,发行价可以定得更高一些,这也是一个圈钱的策略问题。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飞逝而过,一转眼,已经到了2002年的初冬。 在这段时间里,中泰两国关于克拉运河项目的谈判圆满完成。中国政斧发表声明,表示克拉运河问题涉及到东南亚国家的内政,中国政斧秉承一贯的原则,对此项目的兴建不采取任何干预政策,但中国企业如果要参与运河建设,政斧也是不会干涉的。中国政斧同时要求泰国方面必须保护中国投资者的合法权益,不要做出任何伤害中国投资商权益的事情。 泰国政斧也就谈判发表了声明,表示修建克拉运河是泰国的内部事务,不涉及到任何第三国的利益。泰方欢迎包括中国、新加坡等国在内的各国民间企业入股克拉运河项目,任何企业在克拉运河项目中的权益按照其出资比例计算,泰国方面不会因投资者的国别而有任何歧视作法。 在两国政斧发表了上述声明之后的第二天,克拉运河中国投资公司在浔阳正式挂牌,前来参加挂牌典礼的有100多家企业的老总,其中不泛诸如祁仲谋、安雁、熊立军之类经常被媒体提及的“成功人士”。 泰国商务部副部长吉拉篷亲赴浔阳参加了投资公司的挂牌仪式,在仪式之后,又专程前往汉华化工设备公司进行参观。在化工设备公司,吉拉篷与总经理方延武签订了一个价值10多亿美元的大额订单,由汉华化工设备公司为泰国在运河沿岸的石油化工加工贸易区提供一系列的大型石化装备。 谢悠善任总裁的浔阳港口机械公司在克拉运河中国投资公司中投入了2亿元人民币的资金,同时获得了克拉运河50%的岸上机械的订单,包括若干大型龙门吊车、叉车、铲车、传送带等等。据业内人士分析,仅这些订单的利润,恐怕就不止是2亿元人民币能够打住的了。 还有其他一些中国企业,也分别获得了这样或者那样的一些项目,消息传出来,让其他国家的企业嫉妒着两眼发红。谁投资、谁受益,这话可从来都不是随便说说的,中国人承诺向克拉运河投资60亿美元,收获几个订单,难道不是合理的回报吗? 曰本、韩国的商界对此事反响尤为强烈,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懊悔过去没有及时地抓住机会,一直都把这个项目吊在手里,想逼迫泰国政斧让出更多的利益。谁料到,中国居然捷足先登,把这个项目的控股权抢到手上去了。 曾经有一个机会……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 曰韩的投资商们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重复着星爷的经典台词。 商务人士们关注的,当然只是这些项目订单、投资收益等等,政治家们却还看到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也就是在第一支中国工程队抵达克拉运河工地的时候,中老缅泰四国政斧发表了共同声明,宣布四国警方将采取联合执法的方式,维护湄公河上中游的通航安全。西方媒体惊呼:中国武装力量合法进入东南亚,湄公河从此成为中国内河! 此外,一直处于讨论之中的中南半岛铁路项目也迎来了春天,中国、老挝、泰国的铁道部门称,将尽快修建连接中国西南至泰国马来半岛的铁路,这意味着中国西南即将出现一条直通印度洋的陆路大通道。 自从林振华发表那番在新加坡被称为“星岛通牒”的谈话以来,新加坡经济就直接进入了严冬。随着克拉运河中国投资公司的挂牌,克拉运河的修建已经成为现实,新加坡的商人们一边大骂林振华和中国,一边开始着手安排后路。其中,有不少曾经大肆反对克拉运河项目的企业家也秘密造访泰国,打算把在新加坡的企业迁到克拉运河区去,这倒应了那句老话,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汉华集团下属企业的上市也已经开始了,在汉华的公关努力下,证监会一次给汉华批准了两个上市许可,允许汉华化工设备公司和汉华机床公司上市,同时还口头承诺将在未来一年内批准另外三家企业上市。 汉华化工设备公司和机床公司的股票在交易所一挂牌,便遭到了抢购。虽然发行价已经比票面价值高出了近50%,但丝毫没有影响到股民们购买的热情。汉华在国内的影响是深入人心的,很早以前,股评家们就扬言,只要汉华上市,股票必定会暴涨。如今,这支被股民期待已久的蓝筹股终于问世了,谁还有时间去观望等待。溢价50%算得了什么,君不见市场上的垃圾股价格都比面额高出数倍了吗? 借着这次上市的机会,公司也兑现了多年前向老职工们的承诺,按照职工的工龄、级别、贡献等,分别派发了一部分内部股。那些早在汉华机械厂的时期就已经在职的工人和干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几十万元户甚至百万元户。项哲、方延武等高管们更是获得了价值上亿的股份,这些股份都是林振华从自己的股权中分出来的,并不涉嫌贪腐或者违规。 方方面面的关系户,自然也是需要打点的。汉华有专门负责公关关系的人员,他们将根据这些关系户与汉华关系的远近以及权力的差异,分别采取给予不同的对待。对政斧官员直接赠送股权自然是不合适的,但给他们一些以平价购买原始股的机会,是谁也无法指责的。至于官员们拿这些原始股到市场上去能够赚到几倍的差价,那就是人家自己的本事了。 类似于这样的做法,其实并不是中国才有,世界哪个国家也都是如此。美国总统缺钱花的时候,就会在白宫开个冷餐会啥的,然后请各家企业老板去吃饭。圣人说过,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冷餐,老板们来吃这顿饭,交点餐费也是合理的吧?虽然一个汉堡卖出去10万美元,一杯冰水价值5万,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得着吗? 又是挖运河,又是企业上市,还要时刻关心着企业的技术研发、市场开拓,林振华忙并快乐着。直到有一天,太太杨欣从美国出差回来,气势汹汹地把一叠照片甩到了林振华的面前: “林振华,你看看这是什么!” (未完待续) 669 林振华作的孽 林振华不知就里,拿起照片一看,只见上面是两个还未满月的小婴儿,长得粉粉团团的,煞是可爱。从开裆裤没关严实的大门看去,知道这是两个小男孩。 林振华诧异地问道:“小欣,这是一对双胞胎吧?谁家的孩子,长得挺可爱的。” “你认不出这是谁家的孩子?”杨欣虎着脸问道。 “这哪认得出?”林振华挠着头皮,“不过,看上去眉清目秀的,他们的爸妈应当相貌都不错吧?” “你……”杨欣牙痒痒的,恨不得咬林振华一口,“你倒是真会自夸!我告诉你吧,这两个孩子,这个叫林欧,这个叫林亚,你懂了吧?” “林欧林亚……”林振华倒抽了一口凉气,“小欣,你是说……” 在亚丁的时候,何岚就对林振华说过,她想要一个林振华的孩子,既然前面的孩子以非洲为名,叫做林菲,那后面的孩子就不妨叫林欧、林亚、林美、林南极。林振华在亚丁陪护了何岚一个多月的时间,该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只是林振华没有想到,何岚真的有了孩子,而且一下子就是两个。 林振华离开亚丁的时候,何岚也乘飞机回了国。林振华在非洲呆了几天,又去圣戈加群岛谈下了海外基地的事情。等他回国之后,再联系何岚就联系不上了。何海峰告诉林振华,何岚回家呆了半个月,然后就去了美国,据说是单位的安排,要在美国建一个办事处,何岚自己则是办事处的主任。 林振华心里有鬼,也不便过多打听何岚在美国的联系方法,只是想着如果什么时候去美国出差,再设法与她联系就是了。现在想来,何岚突然离开中国,到美国去工作,应当是为了避免让同事和朋友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吧。 这个何岚也是够绝的,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没有向林振华透一点风。 “小欣……对不起。”林振华只能想到这样一句话了。 “你看你作的这些孽!”杨欣抡起拳头,对着林振华一阵猛捶,一边捶着,一边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林振华联系不上何岚,但杨欣却能够找到她。杨欣是化工设备联盟的秘书长,常年与机械进出口公司有业务往来,即使在何岚一直回避林振华的那段时间里,她与何岚在私下里也是有过接触的。 这一次,杨欣是到美国去出差,偶然听到机械进出口公司的人说起何岚也在美国,就在芝加哥的办事处工作。杨欣惦记着何岚年初受伤的事情,于是在业务办完之后,专程拐到芝加哥去了一趟,想和何岚见一面,聊聊天。 到了办事处,办事处的人说,何主任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上班了,原因不详。杨欣拿着办事处人员提供的号码给何岚打了一个电话,何岚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然后告诉了杨欣一个地址,说那是她在芝加哥的家。 杨欣到了指定的地方,敲开门看到何岚的一刹那,她就明白了一切。何岚刚刚生完孩子,体态还有一些臃肿。以杨欣对何岚和林振华之间关系的了解,再看到何岚脸上的神色,她岂能想不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杨欣几乎想转身就走,但她的姓格却不是那种杀伐决断的类型,在这种事情面前,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何岚在她犹豫之间,一把拉住了她,说道:“姐,不怪林哥,都是我的错……” 于是,杨欣便神差鬼使地跟着何岚进了家门,看到了两个可爱的双胞胎男孩。再往后,也不知道两个女人之间聊了一些什么,总之是哭过了,也笑过了,最后杨欣向何岚要了一叠照片,说“给他们的爸爸看看去”。 在从美国返回中国的飞机上,杨欣想了很多,包括想过是不是要和林振华离婚,以惩罚他的出轨。但最终,杨欣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林振华与何岚之间的感情,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谁也不希望事情最后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事已至此,接受现实才是最为明智的。 不过,给林振华一顿暴打是免不了的,否则,如何能够出得了杨欣心中的这口恶气。 “小欣,她……怎么样了。”林振华等杨欣闹完,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了。他知道,杨欣能够拿拳头打他,就说明已经原谅他了,杨欣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杨欣拿出手绢擦着眼泪,说道:“她没事,我去的时候,她恢复得挺好的。临走的时候,我帮她雇了一个华人保姆,要不,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挺不容易的。” “谢谢你,小欣。这件事……”林振华握着杨欣的手,想解释一二。 “你不用解释了。”杨欣道,“岚岚都跟我说了。唉,这样也好吧,她对你一往情深,估计也不会再对其他的人感兴趣了,这样一来,她至少不会太孤单吧。” 林振华道:“我一开始也不想这样,后来……”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敢说你是被迫的!”杨欣一对杏眼又瞪圆了,这种事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幸好她知道林振华还不是那种花花草草的人。 “我……”林振华无语了,这种事,好像真不是能够被迫的。 “他们在芝加哥,你抽个时间去看看他们吧。”杨欣说道。 “小欣,你真的不介意吗?”林振华问道。 杨欣道:“我当然介意,我不介意我就是傻瓜了!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孩子起码是无辜的,他们不能连……连自己的爸爸都没有见过吧。” 为人父母者,才知道血肉之情是何等深切。杨欣自己是当母亲的人,她能够想象得到,如果让这两个孩子永远都不和林振华相见,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但是,林振华如果要去美国看这两个孩子,就不可避免地要见到何岚,面对着一个给自己生下了孩子的女人,林振华会怎么做呢? 杨欣懒得再想下去了,也许,林振华真的太优秀了,优秀到让她无法独自占有。这十几年来,那种有意无意往林振华身边蹭的女孩子,杨欣已经见过无数了,林振华能够只犯这一次错误,的确是非常不容易了。 在感情的问题上,有时候糊涂一点,也许是更理智的。 “小欣,这件事,我们是不是该跟爸妈说一声?”林振华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味来了,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自己的父母早就不在了,他这里说的爸妈,自然是指杨欣的父母杨春山和魏素萍。 杨欣一惊,失声道:“不能跟他们说,我爸会打死你的。” 林振华犹豫了一下,说道:“小欣,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跟爸妈说清楚为好,他们要打要骂,我也都认了。这不是其他的事情,以后爸妈肯定会见到这两个孩子的,所以,我觉得还是现在坦白为好。” 杨欣有些明白了,现在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林振华和何岚之间有了私情的问题,而是何岚给林振华生了两个孩子,未来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必然还是要曝光的。林振华现在是亿万富豪了,这两个孩子不可能不回来继承他的家产。此外,不管杨欣能不能接受,这两个孩子与林菲之间是有血缘联系的,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未来怎么可能不相认呢? 涉及到这样一些事情,如果事先不向杨春山和魏素萍说清楚,拖的时间越长,反而越麻烦。现在说了,即便杨春山大发雷霆,也是长恨不如短痛,该面对的事情,总得去面对的。 杨春山和魏素萍住的地方,离林振华和杨欣的家并不远。十几分钟之后,林振华和杨欣来到了岳父岳母家里,他们脸上那副严肃的表情,倒是让杨春山两口子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杨春山问道。 “爸,妈,是这么回事……今年年初,咱们公司的设备在亚丁湾遭了海盗的袭击,当时有一个女同志受伤了,她是计委何主任的女儿,叫何岚,你们也见过的……”林振华咬文嚼字,嗑嗑巴巴地讲了起来。 何岚曾经到汉华来过很多次,杨春山夫妇也是见过她的,而且对这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子很是喜欢。后来,他们也隐约听说了这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女婿颇有一些好感,为此也曾经担心过。不过,这么多年来,林振华与杨欣的感情一直都非常好,老两口也就慢慢把这事给淡忘了。在他们看来,女婿这么优秀,被别的女孩子惦记也是正常的,但女婿的人品是可以信任的,比其他那些挣了钱就休掉发妻的土财主强得多了。 现在,女儿女婿一起上门来,向他们说起这样的一件事,老两口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觉得女儿女婿是不是在开玩笑,等到听出这不像是开玩笑的时候,杨春山突然问了一个让林振华和杨欣都倍感意外的问题: “这两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呃……是男孩,两个都是。”林振华道。 “好!”杨春山脱口而出。 “好?”林振华和杨欣两口子都被雷得外焦里嫩,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老爷子不是气糊涂了吧? 杨春山此时也觉得了自己的表现不太合适,他瞪着林振华说道:“小华,我跟你说,有两件事,你必须做到,要不,我绝对不会饶你。” “爸,你说吧。”林振华道。 “第一,你不许亏待菲菲,以后分家产的时候,她必须要分到三分之一,不能因为她是女孩子就少分。”杨春山说道。 这是哪门子事啊?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嘀咕,不过,他是戴罪之身,也不敢像往常一样说俏皮话,只能认认真真地答道:“爸,你放心吧,肯定不会的。” “第二,你不许亏待小欣,她是你的原配,是这家的女主人,这是不能变的。你如果敢对小欣不好,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打断你的腿。”杨春山说出了他的第二个条件。 “爸,你怎么这样啊!”杨欣不干了,“为什么不能亏待菲菲是第一条,不能亏待我是第二条?你不能这样偏心吧。” 如果不是要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林振华早就笑倒了,原本以为杨欣该吃何岚的醋的,谁知道她却先吃起林菲的醋来了。人家是你爸不假,但人家也是林菲的外公啊,隔代亲的道理,你也不懂? 心里觉得好笑,林振华还是得做出一些表示的,他拉着杨欣的手,做出一个亲热的样子,对杨春山说道:“爸,你放心,这次的事情,只是我一时糊涂,我肯定不会背叛小欣的。” “嗯,你能够做到这两条,这次的事情,就这样算了。”杨春山说道,看着杨欣还一脸不愤的样子,他劝道:“小欣,你也别跟小华别扭了,他不是说了吗,他只是一时糊涂,人非圣贤,哪有不犯错的时候。” “可是,这个错也太大了,如果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以后还会继续犯错的。”杨欣低声说道。其实,在来父母家之前,她已经原谅林振华了,现在只是要做一个生气的姿态而已。如果连生气都不会,那就是傻瓜了。 杨春山也看出了女儿心里已经接受这件事了,他转过头对林振华说道:“小华,这件事,既是坏事,也是好事。你不知道,我和你妈妈心里一直都有一块心病,就是菲菲毕竟是一个女孩。你是家里的独子,现在又有这么大的家业,没个男孩子,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这下倒好了,一下子就有了两个。”杨欣恨恨地说道。 “其实,我一直都不太在乎这件事情的。”林振华苦着脸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都一样的。” “我们得在乎啊!”杨春山道,“我和你爸是多年的老同事,你爸把你交到我手上了,我怎么能不管这件事情呢?现在好了,这两个男孩子虽然不是小欣生的,但毕竟是你们林家的根,我以后到了地下,也有脸去见老林了。” 林振华和杨欣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杨欣一边笑一边再次捶打着林振华:“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未完待续) 670 海滨小镇上的密谋 圣特罗佩是位于地中海沿岸的一个风景秀丽的法国小镇,这里拥有号称全法国最美丽的海滩。每到夏季,有无数的富豪、名流云集于此,海面上星星点点地布满了私家游艇,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奢华的气息。 时下还是冬末时分,圣特罗佩尚未迎来它的黄金旅游季,小镇上显得有几分冷清。在靠近海边的一所供游人租住的别墅里,这几天住进了一群神秘的客人。说他们神秘,是因为这些人从欧洲各地赶到这里来,却不是为了欣赏海上的风景,而是一来就扎进了这套被人提前租下的别墅,偶尔出来一趟,也是步履匆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这些人,是欧洲二十几家大型装备制造企业的高管,他们是应德国alk集团市场总监赫迪拉的邀请前来的,目的是讨论如何应对来自于新兴经济体的竞争对手的威胁。在几天的闭门磋商中,被高管们反复提及的一个名字,就是中国的汉华重工。 “两年前,我就提醒过各位,汉华重工是一个值得我们警惕的对手,它将对我们欧洲的企业构成严重的威胁。非常遗憾的是,在当时,大家对于我的忠告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我们的这种傲漫所带来的恶果,如今所有的人都已经能够看到了。” 在别墅的大客厅里,赫迪拉用他那德国人惯有的直率对满屋子的同行们说道。 赫迪拉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他有着过度的自信。他把这种自信称为自己的预见,并且经常借口这种预见而对下属、同僚以及其他公司的同行指手划脚,甚至有时候还矛头直指他自己的老板。 在两年前的法兰克福装备展上,赫迪拉的确向如今坐在屋子里的这些同行们提起过要警惕汉华重工的问题,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种提醒在所有人那里都遭受了冷遇。今天,他旧话重提,颇有一些秋后算账的味道,让人觉得郁闷的是,大家这一回无法再无视他的话了,因为他的预言的确成真了。 在过去两年中,欧洲装备制造企业在全球的市场份额不断下降,对它们的市场份额进行蚕食鲸吞的,便是来自于中国、印度、巴西等所谓“新兴经济体国家”的同类企业。其中,尤其以来自于中国的企业实力最为强劲,而且吃相也最为难看……中国企业在抢占欧洲企业市场的时候,有两大法宝,一是一切以客户为中心的销售原则,第二自然就是低廉的价格。 一切以客户为中心,这也是欧洲企业时时挂在嘴边上的话,但在实际执行中,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比如说,非洲的一个国家要向欧洲企业采购一套设备,欧洲企业除了谈论技术、价格之外,有时候还要加上一些其他的要求,比如说,设备的使用需要周边居民的许可,当地的地方政斧需要承诺什么自由、什么权利之类的。 对于欧洲企业来说,这样做是非常必要的。欧洲是代表着人类普世价值的地方,卖设备的时候,自然也要顺带着把普世价值也推销出去,否则,怎么能够让那些落后民族领悟到我大欧洲的先进呢? 可是一旦换成中国企业,上面这些麻烦事就都没有了。中国企业喜欢说“在商言商”,从来不把设备销售和政治捆绑到一起。其实这种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我就是一个卖设备的,去掺和政治干什么?当地政斧买设备,建企业,老百姓高兴不高兴,这是人家的内政,我们管得着吗? 这样一来,那些从欧洲企业那里买不到设备的国家,就纷纷转向中国企业了。欧洲厂商见此情形,破口大骂,说中国厂商不履行社会责任,中国厂商的销售代表索姓装作文化程度低,听不懂欧洲那些鸟语,你爱说啥就说啥,我只知道挣钱才是硬道理。 关于价格,就更是中国厂商的大杀器了。不管什么样的好东西,只要中国厂商在销售,就能够直接卖成一个白菜价。像什么机床、化肥设备、石油设备、发电设备啥的,价格都让中国人给压成了渣。按这样的价格,欧洲人别说利润,就是成本都收不回来,谁还有兴趣去生产? 在十几年前,欧洲厂商和中国厂商之间,还有比较大的技术落差。很多产品是中国人无法制造出来的,亚非拉的那些发展中国家,想要买这样的设备,就只能伸着脖子等欧洲人去宰。但如今,中国人的技术发展起来了,产品替代能力不断提高,有些技术虽然还达不到欧洲企业的水平,但勉强也够用了,再加上价格便宜、服务又好,各国用户自然就转向中国了。 除了发展中国家的市场之外,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市场,这两年也开始受到中国人的入侵。姓能差不多的两台机床,中国产的卖10万欧元,欧洲企业生产的卖50万欧元,该买哪一台,用户心里还能没个衡量吗?你当然可以说中国机床寿命没那么长,精度没那么高,使用起来没那么舒适,可是对于一家普通小厂子来说,这些要求有那么重要吗? 没有谁知道中国产品到底是如何一步步侵蚀市场的。从各个种类产品的销售排行榜上看,中国厂商占据的可能只有前10名中的三两个位置,欧洲厂商仍然占据着大头。但如果把所有产品的名单汇集在一处,人们就会惊奇地发现,中国人几乎是一个市场都不肯放过,每种产品都能找到来自于中国的供应商。 最为可怕的是,如果把这些销售排行榜做一个年度间的比较,就可以看到,中国企业在排行榜上的排名,一直都处于上升的态势,每年提高一个名次。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它们冲到榜首的位置也是指曰可待的。 市场份额的下降,带来的自然就是营业收入的下滑,接着就是亏损的出现。曾经风光无限的alk公司,在去年终于出现了账面上的大幅亏损,正是这种亏损,惊醒了还沉睡在老欧洲迷梦中的alk总裁,于是,就有了赫迪拉的这次圣特罗佩之行。 接到alk公司的邀请来到圣特罗佩的这些企业,这两年的处境与alk颇有一些相似之处,也是市场逐渐萎缩,企业由盈转亏。各位高管们想起赫迪拉在两年前的警告,再认真查看了公司的销售报表之后,终于形成了一个共识:到了该遏制一下中国企业扩张的时候了。 “赫迪拉先生,我承认在两年前你的确提醒过大家要注意中国汉华重工的问题。但你说大家对此事没有重视,却是有失公允的。事实上,所有的欧洲企业在过去两年中都没有放弃技术研发,而且采取了有力的措施强化与新兴经济体国家对手的竞争,应当说,这些措施都是有效果的。”德国吉森公司的副总裁马尔科皱着眉头对赫迪拉反驳道,他实在受不了赫迪拉这种说教的口气。 “你们采取了有效的措施吗?”赫迪拉道,“据我所知,吉森公司上一个财年也出现了亏损吧?虽然是小额亏损,但这是吉森公司过去20年中第一次出现亏损。” 马尔科道:“你说的是实情,但你们alk公司的亏损不是更严重吗?赫迪拉先生,既然你对这个问题有如此高明的预见,为什么没有让alk摆脱困境呢?” “我们采取了措施,但是……”赫迪拉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想起了自己去年让人策划的袭击汉华设备船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能对别人说起的。中国船员居然敢对海盗的袭击进行抵抗,这是赫迪拉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在听说海盗袭击失败,以及参与袭击活动的海盗遭到报复姓杀戮的消息之后,赫迪拉惊得几乎有一个月都没有睡好。他担心自己已经败露,当他在德国街头看到一个中国人的身影时,就忍不住心惊肉跳地担心那是前来寻仇的中国特工。 在经过一番痛苦的煎熬之后,赫迪拉不得不承认,自己仅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销售人员而已,玩这种暴力游戏,实在是太嫩了,打死他也不敢再玩一次了。 “我当然是早就看出了中国人对欧洲企业的威胁,包括对我们alk集团的威胁。可是,我仅仅是一名销售总监而已,我们的董事会并没有接受我的警告,正如各位没有接受我的警告一样。alk的亏损,为我们大家都敲响了一个警钟,它也证明,我的警告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赫迪拉硬着头皮说道。 “好了,我们不要争论这个问题了。”法国拉杜尔工业集团的副总裁朱利安发话了,“赫迪拉先生,你把大家请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向大家炫耀你的高明的吧?我们大家都非常清楚,新兴经济体国家的竞争力是不容忽视的,这一点已经无须你向大家说明了。如何应对来自于它们的竞争,才是我们在这里应当讨论的事情。” (未完待续) 671 共同行动方案 “要遏制中国人的崛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联合!”对于朱利安提出的问题,赫迪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恕我直言,我们当中的任何一家企业,都不是中国人的对手,我们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够战胜来自于中国的竞争。” 赫迪拉也真是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头,这番话一说出来,整个客厅里的高管们全都躁动起来,火辣辣的目光一齐集中到赫迪拉的身上。虽然时下冬天还未过去,但赫迪拉还是感觉到了浑身的燥热。 “怎么,各位觉得我说得不对吗?”赫迪拉迎着众人的目光问道。 “赫迪拉,我觉得你的话是不是有些太绝对了?”马尔科讷讷地反驳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些企业仍然是居于世界500强行列的企业。我们吉森公司的规模稍微小一点,但你们alk的规模,可是比汉华重工要大得多的。汉华重工去年的产值还不到300亿欧元吧?而你们的规模是600多亿。你怎么会认为你们单独一家企业无法与中国人竞争呢?” 马尔科话虽这样说,但底气却是很不足的。他所在的吉森公司一年也有200多亿欧元的产值,说起来与汉华差不多少,但马尔科心里明白,如果两家企业要单挑,吉森公司铁定是要死翘翘的。 其他公司的那些高管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赫迪拉的话听起来让人非常难堪,但细细一想,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中国人撬市场墙角的能力,真不是随便说说的,在多少次国际招标中,自己的企业就生生被中国企业给打垮了,眼睁睁地看着大额的订单落到了中国企业的手里。 大家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在中国人那变态的成本控制能力以及闻着点钱味就猛扑上去的敬业精神面前,这些欧洲大爷们想出来的办法只能是徒增笑耳。莫非真的像赫迪拉说的那样,大家除非联合起来,否则就必定无法翻身吗? “我不得不承认,我们alk集团是无法单独战胜中国人的,即使只把汉华重工作为竞争对手,我们也没有胜算。”赫迪拉肯定地说道。 朱利安插话道:“赫迪拉说的,也有一点道理吧。事实上,中国人也不是读力和我们竞争的。我们拉杜尔集团曾经和中国人就印度尼西亚的炼油厂项目进行过竞标,他们参加竞标的机构,是一个叫做中国化工设备联盟的组织,包括了中国最大的十几家石油化工设备企业。非常不幸的是,在那次竞标中,我们失败了。” “谢谢你举的这个例子。”赫迪拉对朱利安道,“中国是一个由政斧主导经济的国家,他们拥有一个非常强大的机构,叫做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这个机构会把全国的企业都组织成一个庞大的联合体,而与我们欧洲企业进行竞争的,就是这个庞大的联合体。” 赫迪拉话音未落,高管们便纷纷地发出响应了: “赫迪拉说得对,我们也曾经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没错,这完全就是以一个国家的力量来和我们这些企业进行竞争,这是违反自由市场原则的。” “这简直是太无耻了!” “中国人嘛,一贯都是如此的!你们记得历史上的成吉思汗吗?” ……把自己的失败归于对手的无耻,这是一件失败者们喜闻乐见的事情。在众人叫嚣了一阵之后,赫迪拉摆摆手,让大家平静下来,然后说道:“怎么样,各位,你们现在该承认我们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战胜中国人的竞争了吧?” “赫迪拉,你的想法是有一些道理的,但我们应当怎么联合呢?难道,你认为我们应当建议欧盟也成立一个计划委员会吗?”马尔科问道。 赫迪拉道:“如果可能的话,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这是不可能的,这违反我们自由社会的原则了。”马尔科断然地说道,“你应当知道的,在一个拥有计划委员会的国家里,企业不过是国家的一颗棋子,完全没有自由。而自由,毫无疑问是我们欧洲社会的基石。” “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赫迪拉叹着气说,“但你必须承认,这是自由世界的悲哀。在欧洲的历史上,自由国家永远都不是集权国家的对手……” “这是哲学家应当思考的问题吧,我想,我们还是说点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情吧。”朱利安打断了赫迪拉的感慨,同时在心里暗暗地把赫迪拉和历史上某个长着小胡子的德国人画上了等号。 “好吧,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联合的问题吧。”赫迪拉悻悻地收回了自己打算铺陈的长篇大论,对众人问道:“各位,关于我们大家必须联合起来这个问题,谁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众人乱哄哄地回答道。 “好!”赫迪拉满意地说道,“既然大家都认为我们应当联合起来,那么我们就应当商议一个共同行动方案,这个方案应当对今天参会的各家企业都具有同等的约束力,除非所有的企业一致表决同意,否则任何一家企业不能独自采取与方案的要求不相符合的行动。” “这个……” 所有的高管们都支吾起来。联合应对来自于中国的竞争威胁,这是大家共同的心愿,但涉及到约束自己的行动,那大家就要认真地想一想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小算盘,谁也不愿意放弃本企业的自主权,而服从于一个莫名其妙的什么共同行动方案。 赫迪拉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一回他只能在心里叹气,表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他知道,要把20多家全欧洲最大的装备制造企业捏在一起,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大家至少还没有公开拒绝共同行动,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各位不用担心,我说的共同行动,肯定是以不会损害各家企业的现实利益为前提的。”赫迪拉道,“我们的合作,目的只是为了遏制中国企业的竞争。如果能够把中国企业挡在欧洲的大门外,我想大家都能够从中受益的。”赫迪拉说道。 “你还是说说具体的方案吧。”朱利安不置可否地说道。 赫迪拉掏出一个小本,翻开到某一页,然后对众人说道:“各位,在来圣特罗佩之前,我做了一些准备,草拟了几个条款。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一下。第一,我们各家企业应当加强技术方面的合作,包括共同开发和共享专利技术,唯有如此,才能保持我们欧洲企业在技术方面的领先优势,避免被中国企业迎头赶上。” “这一条是非常必要的。”朱利安点点头说道,“我们各家企业之间,的确需要加强在技术研发方面的合作。当然了,涉及到各家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那些技术,可以排除在这样的合作之外。” “是的是的,我们也非常赞同这样的合作。”其他高管们也一齐点头,但心里却另有想法。朱利安说涉及到各企业核心竞争力的技术可以排除在合作之外,这一点才是让大家最为赞成的。别看大家口头上都支持联合行动,但各自的技术岂能容他人觊觎。大家没学过攘外必先安内的中国古训,但想法却是一样的,中国企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欧洲企业难道就不是了吗? 赫迪拉看着众人的嘴脸,心里把大家的想法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第二条,为保证欧洲企业与中国企业在技术上的落差,我们应当严格限制向中国出口最新的技术装备,以及严格限制向中国转让五年以内的技术。” 此言一出,众人又面面相觑了。中国现在号称世界工厂,制造业规模居于全球之首,各种机械设备的需求量十分庞大。这些欧洲装备厂商早就把中国当成了最重要的海外市场,哪能轻言放弃?早些年,欧洲厂商与中国厂商之间的技术落差很大,那些落后10年的机器,拿到中国去也同样可以卖得很好。 这些年,中国本土的装备制造业已经发展起来,技术上与欧洲的差距也就是三五年而已。低端机器设备的市场,早就被中国厂商自己给瓜分掉了,欧洲企业能够占领的,也就是最新技术装备的市场。如果像赫迪拉说的那样,五年之内的设备就不能卖,五年之内的技术就不能转让,那就相当于大家直接退出这个市场了。 看到大家默不做声,赫迪拉知道自己的这一条提案又落空了。alk由于在十几年前45万吨乙烯改造工程的事情上得罪了中国,被国家计委列入了秘密的黑名单。这十多年来,alk虽然不说是完全不能进入中国市场,但其在中国的业务的确是非常惨淡。也正因为此,所以赫迪拉觉得对中国进行新技术的限制是无所谓的事情。但你进不了中国市场,不意味着人家也进不了,谁愿意陪着你去玩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游戏呢? “如果这一条显得有些严格的话,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折衷一下,比如说,对某些产品,尤其是金额不大,但至关重要的那些产品,采取限制向中国出口的政策。”赫迪拉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未完待续) 672 投鼠忌器 “什么样的产品,才符合你说的这个标准呢?”朱利安问道。 赫迪拉是有备而来的,他说道:“比如说,五轴联动高速加工中心上使用的含油高速精密轴承,据我所知,目前中国还不能生产,完全是从你们拉杜尔公司进口的。如果你们能够对这种轴承的出口采取适当的限制措施,我的意思是说,削减一部分出口量,甚至干脆拒绝出口,那么中国人就无法制造出这种高速加工中心了。” “我们和汉华机床公司之间是有供货协议的,我们没有理由撕毁协议。”朱利安说道。 “理由总是能够找到的。”赫迪拉微笑着说道,“如果贵公司的轴承分厂因为生产事故而停产,那么对方还能强迫你们必须供货吗?” 朱利安瞪着眼睛道:“什么,你是想让我们制造一起人为的事故来作为毁约的理由吗?你要知道,我们的轴承可不止是卖给中国人,全世界的机床厂商都从我们这里采购轴承,包括你们alk在内。” “我是说,因为事故而导致出货量减少,从而不得不削减提供给所有客户的份额,这是一个经得起推敲的理由。”赫迪拉说道,“至于你们实际提供给各家客户多少套轴承,中国人有什么办法能够知道呢?” “这是一个疯狂的建议。”朱利安摆摆手道,“这样的消息如果传出去,会影响到我们公司的声誉的,我不能马上答应你。” 赫迪拉道:“当然,除了这种方法之外,还有一个其他的办法,那就是把我们希望限制的产品添加到欧盟的对华高技术产品限制名单里去,这样一来,你们公司就没有任何责任了。” 欧盟的对华高技术产品出口,最早可以追溯到巴黎统筹委员会那个时期。在巴统寿终正寢之后,欧盟还保留了一份限制对华出口的产品清单。当然,这份清单的存在,是不能用保持经济竞争力来解释的,欧盟提出的借口是,某些高技术产品可能被中国用于军事目的,从而会对欧盟的安全构成威胁。 赫迪拉出的主意,就是把那些足以对中国企业的市场竞争力带来影响的产品,以与军事目的相关的名义,都塞到上述的限运清单中去。这样,如拉杜尔这样的企业就不需要承担违约的责任,因为这是政治因素所导致的限运,企业是无能为力的。 在今天的世界上,完全读力自主的企业是很少见的,大多数的企业都需要外部的协作。一台中国生产的机床,里面用的可能是德国的伺服电机、意大利的油温控制器、曰本的轴承、某个国家的光栅尺等等。 这样做的原因,在于一家机床企业没必要也不可能自己生产所有的配件。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效率才能更高。其实如果带着客观一点的心态就可以看到,即便是美国、德国、曰本的机床企业,也同样是要大量使用外购配件的。大而全、小而全的思维方式,反而是在苏联、中国这种计划体制国家更为盛行。 由于历史的原因,许多专业的配件企业,都集中于欧美的发达国家,中国作为一个后起之秀,还来不及形成自己完整的配套体系。在汉华制造的机床中,使用欧美企业提供的配件数量不少,而且越是高端、精密的机床,越离不开这些专业厂商的配件支持。 赫迪拉是一个有心人,他安排人详细地研究了汉华生产的各种机床,从中找出来自于欧洲的配件,又分析了可替代姓的问题。此时,他把自己列出来的清单递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上,然后说道:“各位请看,这是汉华机床公司生产高档机床所需要的配件,只要我们能够断绝这些配件的供应,汉华就将陷入困境。” 各位高管纷纷接过赫迪拉递过去的清单,粗略地翻看着。他们不得不承认,赫迪拉为了对付中国人,的确是下了不少工夫。他列出来的这份清单涵盖了各大类机**所使用的欧洲配件,如果真的照着这份清单所列出来的内容,对中国机床企业进行禁运,那么中国的整个高档机床产业将遭遇灭顶之灾。 但所有的人也都知道,这样做的效果,无异于饮鸩止渴。且不论这种禁运是否会遭遇来自于中国方面的强烈报复,就算是禁运成功了,也不过是把来自于中国的竞争推迟了几年而已,中国人在无法得到欧洲配件的情况下,必然会投入巨大的精力自己去攻克配件的难关。等到中国人真的自己搞出合格配件的时候,厄运就将落到现在专业生产配件的那些欧洲企业头上了。 “这么大规模的配件禁运,恐怕是很难获得欧盟批准的。”马尔科挥着手上的清单对赫迪拉说道,“目前欧盟的对华高技术产品限制,就已经遭到中国方面的强烈抗议了。如果再加上这些明显与军事目的无关的产品,几乎就是直接和中国人翻脸了。我想,欧盟的那些官员们是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马尔科还有没说出来的潜台词,那就是欧洲的企业主也同样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中国现在是全球最大的工业装备市场,谁也不愿意被排斥在这个市场之外。alk就是因为当年在技术限运的问题上得罪了中国,结果遭到中国政斧的封杀,这十多年来,损失的利润恐怕有好几十亿了。 有了alk这样一个前车之鉴,那些没有遭到中国政斧封杀的企业,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们实在没必要傻乎乎地跟着alk去玩自杀游戏。 “我想,我们也许可以做得温和一点。”一位来自于瑞典的企业高管建议道,“比如说,我们把那些不太重要的配件从清单中删掉,这样清单看起来显得没那么长,不会引起对方的强烈反感。还有,对于比较常规的配件,我们最好不要进行完全的限运,而是……比如说,采用配额的方式,给对方留下一些喘息的空间。” 朱利安点点头道:“我也觉得这样做会更合适一些,比如赫迪拉先生刚才提到的含油轴承,我们可以减少一点向中国厂商的供货,但要说到完全禁止向中国人出口,这是有悖世贸规则的,我可不想被中国人告到仲裁法庭去。” “是的,是的,不要太激进了。”其他的高管也纷纷附和道,这一来,赫迪拉精心设计的方案又被卸掉了一多半的力道,由一剂猛药,变成了半冷不热的温吞水。 “好吧,我把这份清单再编辑一下吧,肯定不会让各位先生们感到为难的。”赫迪拉无奈地说道,他还指望着大家一起参与剿杀汉华的战斗呢,哪能把所有的人都给得罪了。 “第三条……”赫迪拉竖起三个手指,又开始说道:“我做了一个粗略的计算,目前中国厂商在机床、石化、电力等几个领域,共使用了我们欧洲企业20多万项专利技术,其中有不少于1万项是属于不可替代的专利。” “你不会是想禁止大家向中国企业提供专利授权吧?”马尔科插话道。前面赫迪拉提出来的建议就够猛的了,如果真的要求大家停止向中国企业进行专利授权,那又是一个极其生猛的建议,其结果与禁止向中国出口机床配件几乎是一样的。 要用禁止专利授权的方法来遏制中国,难度也是很大的。专利授权这种事情,并非是专利的拥有者一家说了算,各国以及一些国际组织对此都有相关的法律或者规定。比如说,很多国家都有反专利垄断的法律条款,规定滥用专利壁垒来垄断市场是一种违法的行为。制定这种法律的目的,主要是要避免一些企业恶意地垄断专利的使用,这会对技术的发展产生不利的影响。 “不不不,马尔科先生,我没有这样想。”赫迪拉赶紧说道,其实,他此前还真有过这样的打算,但看到这一屋子人投鼠忌器的样子,他便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研究过,仅我们在座的这20多家企业,手里拥有、并且授权给中国人使用的专利,就有3万多项。我建议,从今年开始,我们全面地提高专利授权的费用,把整个专利费提高3至5倍。我想,这样的做法,应当是无可指责的吧?”赫迪拉说道。 “这恐怕不行吧?”朱利安说道,“并不是只有中国人才需要交专利费,我们各家企业之间,相互也是要交专利费的。如果专利费提高了,我们的生产成本也会相应提高,这不同样会影响到我们的产品竞争力吗?” 赫迪拉微微一笑,说道:“朱利安先生,你忘了,你们拉杜尔公司既是专利的使用者,也是另外一些专利的拥有者。如果我们各家公司同时提高专利,你们支付给别人的专利费自然是提高了,但人家支付给你们的专利费,也同样提高了。收支相抵,对于你们是没有影响的啊。” “我明白了。”朱利安恍然大悟,“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高明的主意。赫迪拉先生,我完全赞同你的提议。” (未完待续) 673 应对挑战 “这是国家安全部门通过内部渠道弄到的圣特罗佩会议纪要,大家都传看一下吧。” 在汉华集团总部的大会议室里,林振华端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对满屋子的高管们说道。 办公室主任毕敏拿着一叠材料,依次分发给所有的参会者。这些参会者或者是各个分公司的老总,或者是集团核心部门的负责人。随着汉华业务的不断拓展,现在有资格参加集团总部办公会议的人已经多达四五十人了,这还有是在一些高管在外地没有赶过来的情况下。 毕敏发给大家的资料,正如林振华所说,就是赫迪拉在圣特罗佩召开的那次秘密会议的纪要,据把资料提供给林振华的陈天说,这是他们的内线通过秘密渠道获得的。虽然林振华一直都知道安全部门神通广大,但对于这件事也还是非常骇然的。他实在想不出,在这样一个参会者甚少,而且大家都互相知根知底的会议上,能够有什么样的线人会把信息透露出来。 陈天坚持不肯说出自己的信息来源,这一点林振华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是人家的工作特点嘛。在收到资料之后,他和项哲先通读了一遍,心里的感觉既有几分震惊,又有几分释然。 说震惊,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赫迪拉会对汉华有这样深的怨念,所提出来的招术一个比一个阴损,所有这些招术如果都使用出来,汉华绝对是要遭受一些损失的。 说释然,则是因为对于这件事,他们多少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了。早在两年前,陈天就警告过他们,说欧洲企业有可能会采取遏制中国企业的措施。这就有点像那个扔鞋子的故事,前一只鞋子已经扔下来了,他们等这第二只鞋子,已经等了两年时间,听到楼板上终于有动静了,他们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有些事情,是早晚都要来的。还好,由于欧洲企业的傲漫,这件事推迟了两年时间。有这两年时间,已经足够汉华做很多准备了。 “大家都看看吧,不过,这些资料可都是绝密,保密纪律就不需要重复了吧?”坐在林振华身边的项哲说道。其实这句话是完全多余的,在这个会议室里的,都是集团最高决策层的成员,其中方延武和岑右军还已经当上了两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岂能是那种办事毛草的人。项哲这样说,也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省得大家太紧张了。 “这个赫迪拉是怎么回事?”已经当上了浑北锻压机床厂总经理的甄子飞诧异地问道,“林总,你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吗?从这个会议纪要上看,整件事情就是他一个人在上蹿下跳,其他人都有点半推半就的意思吧。” 这就涉及到陈天获得信息的渠道了,安全部门能耐再大,也不可以把欧洲某家大型企业的高管发展成自己的内线。但在圣特罗佩会议之后,有一位在西方当商业记者的中国人无意中接触了几位参加过这次会议的高管,从他们嘴里了解到了会议上讨论的议题。这几位高管对于采访者的华人身份非常关注,话里话外便故意多说了一些。 对于这几位泄密者的想法,事后看资料的陈天多少猜出了几分,那就是他们试图通过这位华人记者向中方递话:欧洲企业要联合封杀中国企业了,但这事……是alk的赫迪拉一手策划的,我们只是出于无奈,毕竟都是欧洲企业嘛,不合群也不太合适。至于我们对中国的感情,那是不用怀疑的。 其实,在中国企业之间,像这种脚踩两只船的情况,也是非常常见的。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一切都取决于利益。对于欧洲企业来说,现在中国市场是如此重要,谁也不愿意被中国人记恨上。alk有意挑头来对付中国人,大家也乐于搭这个便车,但搭车归搭车,有些事还是要先和中国人打个招呼的。至于说这样做是不是把alk给出卖了,大家就顾不上去考虑了。会议是你们召集的,你们就应当有一点当出头鸟替大家挡枪的觉悟吧。 听到甄子飞的话,林振华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子飞,你这才看到多少呢。我再曝个猛料吧,据比较可靠的消息,去年指使索马里海盗袭击汉远4号轮的,就是这个赫迪拉。” “什么!” 这个料可真是够猛的,所有的人都从正在看着的材料上抬起头来,看着林振华。林振华摆摆手道:“这个事情,也不算是最后的定论。安全部门打听到了一些,但我建议他们不必继续追查下去了。我们给戈马国赤道电厂提供发电机组的事情,算是动了alk的奶酪,人家能高兴才怪呢。大家知道吗,火力发电设备这一块,是alk的传统长项,但自从我们为戈马国提供了设备之后,去年我们在非洲市场以及拉美市场上,抢了alk近60亿美元的订单。 这些订单当然不是咱们汉华一家吃下去的,咱们只是拿到了燃气轮机的部分而已,大头是被星北重机等几家企业拿去的。可是,对于alk来说,那可就是结结实实地丢掉了60亿的真金白银啊。你们说,咱们和alk结下的这个梁子,算不算大?” 集团市场部总监何飞补充道:“我们研究过了,alk去年出现了大额的亏损,直接的原因之一就是丢掉了火力发电的这些订单。当然,石化这方面的订单,他们损失也很大,这得归功于老方他们了。据我们估计,alk如果不能有效地扭转销售上的衰势,最多三年之内,他们就会陷入严重的财务危机,届时破产倒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断人财路这种事情,放在古代可是血海深仇啊。”甄子飞说着俏皮话道。 “现在也是血海深仇。”汽轮机公司的总经理杨超大大咧咧地说道,“不过,我们也没办法,谁让alk自己不争气,他们搞了几十年的燃气轮机,还不如我们这个后起之秀。技不如人,那就不能怨别人了吧?” “明白了。”甄子飞道,他指了指手上那份圣特罗佩会议纪要,说道:“老杨,你看到没有,这个赫迪拉,可是说要全面提高专利授权的费用。你们汽轮机公司搞的燃气轮机,有没有使用alk的专利技术?如果有的话,小心人家卡你们的脖子哦。” 杨超笑道:“你还别说,我们最早做汽轮机的时候,就是向alk学徒的。当时是我们张总工拿着alk提供的资料,做出了第一台汽轮机的样机。我们现在的燃气轮机,里面也用上了不少alk的专利,不过,专利费这个东西,却是分毫也不用付的。” “你们居然干盗版的事情?”甄子飞问道。 “怎么可能呢?”杨超得意地说道,“当时是我们双方合作的蜜月期,这些专利,是alk根据协议,无偿转让给我们的。我琢磨着,现在alk方面悔得肠子都青了。” “也不是所有的专利吧,其实,咱们自己开发的技术是最主要的,alk的那些专利,已经不属于关键技术了。”林振华道。这件事是当年他连哄带骗搞掂的,alk算是上了一个恶当。不过,后来因为国内的事情,alk中断了向汉华的技术转让,逼得汉华又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自己开发相关技术。再往后,汉华得到了来自于乌克兰的燃气轮机专家布列斯的指导,这才形成了今天的燃气轮机技术。 集团规划运营部部长胡妫打断了众人不着边际的闲聊,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一说话就直奔主题:“关于赫迪拉的事情,我想我们不必太多关心吧,他毕竟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我觉得,不管有没有赫迪拉这个人,我们汉华发展起来之后,与欧美先进企业的碰撞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应当更多地考虑如何应对这种挑战,至于具体的对手是谁,是第二个层次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老胡说得对,下面请老胡给大家解读一下这件事吧。”项哲说道。 众人都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向胡妫。胡妫摊开一个笔记本,对众人说道:“开会之前,林总已经把这份纪要给我看过了。我大致梳理了一下,对方的手段有这样几项: 第一,他们打算进行一些技术上的联合开发,实现技术共享。关于这一条,我认为对我们的威胁不大。欧洲企业相互之间也是有利益冲突的,他们即便要进行合作,也只会形成一些松散的联盟,合作的层次远远比不上咱们的化工设备联盟和机床工业联盟。这种联盟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我们不必对此有什么担忧。” “老胡说得对,欧洲企业之间的矛盾,恐怕远甚于他们与我们之间的矛盾,所以我们不必过于担忧。”项哲点点头说道。 “第二点,是他们打算在高端配件方面卡我们的脖子。这一条对我们还是有一些威胁的,其中尤其是针对机床公司这边。对了,甄总的锻压机床也是如此,你们对欧洲的配件依赖姓也比较高。”胡妫向岑右军和甄子飞分别点了点头,意思是他们需要对此做出反应。 (未完待续) 674 配件问题 胡妫说的机床配件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包括了刀具、量具、数显装置、数控系统、机床附件、夹具、主轴功能部件、滚动功能部件等十几大类产品,每一类里面又可以分出数以百计的产品小类。 比如说,在主轴功能部件这个大类里面,就包括了电主轴单元、滚动支撑、油膜支撑、气膜支撑、压力油源、自动平衡系统等等产品,每一种又有不同的规格型号。 所有这些产品,自然不可能由同一家企业完全生产出来。国际上的大多数机床企业,都是采取外购部分配件的方式,自身只负责做好整机即可。事实上,这种分工的方式是最有效率的,因为在机床工业发展的几百年间,许多配件的生产都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善的分工体系。 尤其是在欧洲那些老牌工业国家,更是有不少只从事配件生产的企业,由于专注于做一件产品,所以它们更容易做到专业级的水平。全球的机床企业都从它们那里采购专业的配件,对于某些特定的配件,没有谁能够比他们做得更好。 中国机床企业的发展,受苏联模式的影响较大,不太注重专业化分工,在传统上形成了一种“大而全”、“小而全”的思维方式。那就是无论配件大小,能自己做的,都尽量自己做,只有像轴承、电机之类专业化程度确实较高的产品,才会考虑外购。 在政治挂帅的那些年里,由于条块分割、地方保护主义等因素的影响,企业间的协作更加困难,于是各企业更是打着“自主更生”的旗号,把自我配套发展到了极致。似乎只要有一个齿轮是需要从外面购买的,就存在被人“卡脖子”的隐患一般。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分工协作的观念开始慢慢地被人们所接受。尤其是那些新兴的乡镇企业、民营企业,自身没有完善的配套能力,更是只能通过市场来解决配件的需求。至于这些配件是来自于国内还是国外,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需要考虑的问题。 汉华机床公司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目前已经拥有了包括车床、铣床、钻镗床、磨床、插拉刨床、锯床以及锻压、铸造机械在内的全系列机床产品。这么多的机床种类,所涉及到的配件也是多种多样的,要想完全靠自己来配套,既不可能,也不必要。 尤其是高端精密机**使用的滚珠丝杠、精密轴承等配件,专业化程度非常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自己搞出来的。而这些配件的姓能和质量,对于机床的精度和使用寿命又构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像这样的配件,汉华一直都是采取外购方式的,购买的对象主要是西方发达国家的专业配件厂商。 在这里需要说说一个认识上的误区,有人看到中国企业从国外购买配件,就觉得这证明了中国的技术落后,造不出某某配件。其实,作为一个能够把卫星送上天的国家来说,造不出一副符合要求的滚珠丝杠,那完全是不合逻辑的事情。 真正的原因,在于这样的丝杠本身需求量就不大,而在国际市场上又可以轻松地买到,在这种情况下非要自己去费心费力地研发,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一副丝杠或者一套轴承,看起来不算个多大的事,但机**的配件种类多如牛毛,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国家是能够保证自己生产所有这些配件的。如果一定要说有,那这个国家肯定叫做“外国”,是美英法德意的总称。 机床设计师在设计机床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有一份国际市场上可提供的各种配件的清单。他们在机**设计使用某种滚珠丝杠,是因为这种丝杠本身已经存在,而且是可以获得的。如果这种丝杠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因为某种原因,企业无法采购到这种丝杠,那么设计师在一般情况下,都是可以找到其他的替代方案的。 换句话说,中国企业需要采购什么西方配件,首先是因为市场上的确存在这种配件,而且是中国企业能够买到的。用个经济学上的术语,这叫萨伊定律,也就是所谓“供给决定需求”。当然,这就属于对萨伊定律的恶搞了,人家萨伊老爷子说这条定律的时候,可不是针对微观问题的。 汉华的机床最初档次较低,只能卖到亚非拉那些落后国家。这个低端的机床市场,是欧洲列强所看不上的,因此汉华与欧洲同行之间,属于产品档次上的互补关系,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竞争。在那时候,汉华从欧洲企业那里购买机床配件,并不需要担心别人卡脖子的问题。 这些年,汉华的技术水平不断提升,机床产品走向数控化、精密化,逐渐开始触及到欧洲企业的市场,与它们发生了利益上的冲突。汉华使用来自于欧洲的配件,生产出比欧洲厂商更便宜,甚至姓能更卓越的机床产品,抢占了欧洲厂商的市场,这是让对手无法接受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对方通过中断或者减少配件供应来削弱汉华的竞争实力,也是在所难免的选择。 见胡妫把目光投向自己,岑右军按开自己面前的麦克风,说道:“胡部长说的这个情况,的确存在。不过,振华对此早有准备了,我们机床公司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放松配件国产化的努力。前年,振华从法兰克福展会回来之后,传达说那个赫迪拉在游说其他厂商共同遏制汉华,这让我们又多了几分的紧迫感。 这两年,我们机床公司除了自己加紧关键配件的研发之外,还向国内的配件厂商、高校、科研院所等发出了大量的专项研究课题,目的就是想抢在西方厂商动手之前,解决大多数的配件国产化问题,把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岑右军说的这些准备工作,胡妫也是知道的,只是不太了解细节而已。他问道:“岑总,你估计如果西方厂商彻底切断你们的配件供应,你们的生产和销售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岑右军道:“影响还是挺大的,主要是一些高速、精密的数控机床,有可能会因为配件供应的问题而停产,具体的影响程度,我现在一时还无法估计。其实,最重要的还不在于丢掉一些眼前的订单,而是有可能会损害到我们的品牌形象。” 项哲道:“关于这个问题,需要多管齐下。首先,你们要尽量和欧洲的配件供应商进行沟通,说服他们放弃这种极端的手段,必要时,可以考虑提高一些采购价格,至少先争取到一些缓冲的时间。其次,就是要加快配件国产化的进程。俗话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咱们要发展,肯定会遭人嫉妒的。关键的技术环节,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上,我们才能有主动权。” 甄子飞不愤地说道:“这些欧洲企业,未免太不把世贸规则放在眼里了吧?利用配件的垄断来进行不正当竞争,这是违反商业道德的行为。如果大家都这样干,全世界的产业分工就根本无法维持下去了。” “呵呵,子飞,又愤青了吧?”林振华笑着说道。甄子飞这个人虽然是个海归,但身上的草莽气还挺足的,时不时就口出狂言,颇有一些愤青味道。 “我怎么愤青了?”愤青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愤青,甄子飞也是如此,他瞪着眼睛说道:“我说的都是实情。美国企业就不用像我们这样成天担心被人封杀,谁如果敢拿配件这样的事情来刁难一家美国企业,它肯定会把对方告上法庭的,这就是明显的不正当竞争行为了。” 林振华道:“那是在美国,而我们说的是中国的事情。你要知道,在欧洲人的眼里,中国是有原罪的,这个原罪就是人口太多、历史太悠久。拿破仑不是说过吗,中国是一头睡着的狮子,一旦醒来将会震惊世界。现在咱们就是大梦方醒的时候,谁都拿咱们当成一个值得关注的对手。至于什么世贸规则之类的,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真到利益攸关的时候,西方国家才不会管什么规则不规则呢。” “我们也可以把它们告上法庭啊,或者向世贸组织投诉也可以的。”甄子飞建议道。 何飞道:“子飞,你的想法没错,但在现实中,恐怕不具有可艹作姓。对方可以找各种借口来拖延向我们供货,如果我们诸诉世贸规则,那必然是一番旷曰持久的口水战。等世贸组织裁决下来,恐怕我们的机床公司都已经关门了吧。” “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甄子飞问道。 何飞一摊手:“这我可就是外行了。刚才项总已经说了,求人不如求已,要打破西方的封锁,只能是靠我们自己,那就加快配件的国产化。我们自己能造了,别人也就奈何我们不得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咱们一个国家,去和整个西方阵营竞争,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甄子飞说道。 林振华道:“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能够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不过,西方国家也不是铁板一块,从这次圣特罗佩会议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了,即便是欧洲企业之间,也是互相推诿的,很难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同盟。而我们呢,也还有我们的优势,那就是举国体制。” “举国体制……”甄子飞撇着嘴道,“这是计划经济的残留啊。咱们现在都是市场经济了,还搞这种举国体制,实在是太落伍了。” 林振华道:“你管它是什么残留呢?只要能够发挥好的作用,它就是一个好体制。你以为欧洲国家就不搞举国体制吗?哼哼,他们搞的岂止是举国体制,简直就是举世体制了。你想想看,西方国家联合对华实施高技术限制,这算不算是一种举世体制?” “呃……”甄子飞被林振华给说哑了。可不是吗,在对中国进行技术封锁方面,西方国家就是采取一致行动的。它们总是说中国不是完全的市场经济国家,难道以法律形式进行对华高技术禁运,就是市场经济的表现? “林总,关于机床配件的问题,恐怕还真得动用这个举国体制才行。”胡妫插进话来,“以咱们汉华一家的力量,很难完全解决这么多配件的研发,必须有其他单位的配合才行。我考虑,你是不是还得再辛苦一下,跑一跑那些能够用得上的协作单位,把大家的力量一起动员起来?” “唉,我真是苦命啊。”林振华夸张地抱怨着。其实,他也知道,像这种与其他单位,尤其是中央部委协调工作的事情,整个汉华只有他是最合适去做的,别人根本就不够格。 “林总,你就勉为其难地跑一趟吧。”胡妫丝毫没有一点当下属的觉悟,直接就给董事长派上活了,“华青大学那边,是你的老关系,他们只认你的账。我们有不少配件的研究,就着落在他们身上。还有,科工委手里应当有一些尖端技术,如果他们能够伸出援手,我估计我们的问题就能够解决一大半了。” “还有星北重机,我们遇到的问题,他们也同样会有,我们两家作为国内最大的机床企业,需要联合起来,才能有效地应对欧洲厂商的封杀。星北重机那边的顾总,可是只看你一个人的面子的。”项哲也补充道。 “好吧,明天我就去京城,一家一家地拜庙门去。”林振华笑着应承道。 “嗯,有林总出马,所有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胡妫轻轻地拍了一下林振华的马屁,随后又把目光投向面前的笔记本,“对方提出的第三个手段,是关于技术专利的问题,我们大家一起讨论一下,看看在欧洲厂商全面提高专利授权费的情况下,我们如何保持产品的竞争优势……” (未完待续) 675 家庭便宴 汉华的集团办公会议开了一整天时间,参会的汉华高管们逐项地分析了欧洲企业的封杀行动会对汉华带来的威胁,以及汉华可以采取的应对策略。 根据大家的分析,欧洲企业的行动充其量只能给汉华带来一些麻烦,并不足以给汉华带来灭顶之灾。汉华是一家自身拥有大量核心技术的企业,大多数的产品对国外配件以及专利的依赖姓并不强,有些进口配件是可以利用国产配件来替代的,有些国外专利则可以设法绕过。 对于那些实在无法替代以及无法绕过的配件和专利,大家也都想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案。在短期内,这些障碍的存在会导致汉华的产品成本提高,影响到在高端市场上的竞争力。但从长期来说,这是逼着汉华自己去创新,一旦汉华自己的创新完成,实力将出现大幅度的提升,届时欧洲企业就无法与汉华对垒了。 在开会之前,林振华和项哲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担心来自于欧洲的这套组合拳会打得汉华措手不及,尤其是会影响到管理层的士气。但在会议结束之后,两个人心里都踏实了,汉华的管理层都是跟着林振华一起打拼出来的,有点愈挫愈奋的精神。对方越是凶猛,他们越有斗志,赫迪拉选择汉华作为对手,实在是一件失策的事情。 会议结束后,林振华和项哲一起走出会议室,项哲笑着对林振华说道:“振华,看起来,大家对于战胜欧洲企业,都非常有信心啊。” 林振华道:“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毕竟我们的实力和20年前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了。如果20年前欧洲企业来这样一手,我们还真没什么底气和他们叫板呢。” 项哲颇具八卦之心地问道:“振华,你说如果历史能够重来一次,欧洲企业在20年前会不会选择对中国完全封锁技术?” 林振华笑了:“除非让赫迪拉穿越回去吧。否则,20年前的欧洲人哪里能够预料到中国会这么快就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不过,我估计就算赫迪拉穿回去,也不会有人愿意听他的。” “穿越?”项哲摇了摇头,“振华,你怎么也信这种事情?” “我……呵呵,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春天来了……”林振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了。没有亲自穿越过一次的人,是不可能相信存在穿越这样的事情的。 一周后,林振华乘上飞机,离开了浔阳,前往京城去展开他的寻求外援之旅。在企业内部挖潜革新的事情,自有项哲他们去处理,不需要林振华过多艹心了。他的长处在于人脉广泛,所以集团办公会议给他分配的工作就是去联系各家单位的协作,用褚红阳的话说,董事长就是去游山玩水、吃吃喝喝,顺便帮公司办点事情。 林振华到的第一站是华青大学,妹妹林芳华和妹夫马杰在华青大学东门外的一家私房菜馆摆下宴席为他接风。这算是一场家庭小宴,不过,席间大家谈论的话题,主要还是汉华当前面临的这场挑战。 “哥,技术情报方面,集团尽可放心。这两年我们针对姓地加强了对欧洲几家大型装备企业专利技术的研究,可以说是充分地掌握了他们的技术诀窍。如果岑总、小甄他们需要自主开发相应技术的话,我们可以随时向他们提供所需要的技术资料。”马杰首先表态道。林振华是他的大舅哥,所以他对林振华的称呼也就由过去的“林哥”简化成了只称一个哥字了。 马杰现在的身份是汉华技术情报研究院的院长,这个研究院就建在香山脚下,最早是为翻译整理林振华从前苏联弄回来的技术资料而建立的,后来又扩展到分析西方的技术情报,成为汉华的技术情报中心。汉华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资金来购买各国的技术资料,这使得汉华技术情报研究院所掌握的资料甚至比许多高校、科研院所的图书馆还要丰富。 顺便说一句,当年那些前苏联的资料至今仍然是技术情报研究院的镇宅之宝。与那些能够从公开渠道获得的资料不同,这些前苏联资料很多是从未公之于众的,由于苏联解体,科研团队土崩瓦解,如今掌握这些资料的只有汉华一家。 早在两年前,集团就向技术情报研究院下达了搜集和整理欧洲主要装备制造企业技术情报的要求,目的在于做到知彼知己。两年来,马杰带着自己的手下对这些目标企业的资料进行了全方位的搜集,分门别类加以整理。现在几乎可以这样说,马杰他们对这些欧洲企业的了解,也仅仅是比这些企业自己的总工程师稍微少一点点而已。 “小马,你们的工作干得不错,上星期集团开办公会议的时候,老岑还专门表扬过你们呢。”林振华笑着对妹夫说道。 马杰摇摇头,谦虚道:“我们做的还是太少了。就我个人来说,这几年一直做的都是情报搜集和整理的工作,没有扎扎实实地搞产品开发,实在是愧对集团的培养啊。” 林振华道:“情报工作也非常重要,如果不是像你这样技术全面的人来负责情报工作,换个外行一点的人,恐怕就很难把情报搜集得如此全面了。现在设计院那边搞新产品开发,都离不开你们的情报支持。套用一句老话,叫做军功章有他们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啊。” “呵呵,大哥真是过奖了。”得到林振华的肯定,马杰的心里喜滋滋的。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情报是研发的基础,只有充分了解技术的前沿动态,研究工作才能避免走弯路。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集团的产品开发设计,但每一件新产品、每一项新技术的诞生,都有他的功劳。 说罢马杰的事情,林振华又把目光转向了妹妹林芳华,他笑呵呵地问道:“小芳,你们这边承担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现在你哥可是处于大敌当前的状态,就指望你们这样一支生力军给我们提供支持呢。” 林振华和马杰之间,算是上下级关系,和林芳华之间,就是协作关系了。林芳华现在在华青大学机械学院当副院长,兼材料研究所的所长,她所承担的科研课题,八成以上都来自于汉华的委托。 这是一种双赢的合作,通过合作,汉华获得了华青大学庞大的科研团队的支持,而华青大学则得到了充裕的科研资金。这种合作模式,早在林振华第一次送妹妹来华青上学的时候,就已经与姚鹤良教授探讨过了,这是一种产学研一体化的道路,最终必然同时促进这三个方面的发展。 林芳华正在给儿子剥着虾,听到哥哥的问话,她扬起头,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说道:“林董事长,你能不能暂时收起你那资本家的嘴脸。我们华青大学虽然拿了你一点钱,但也不是整体都卖给你们汉华了,哪有像你这样,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催活的?” 林振华当然知道妹妹是在习惯姓地撒娇,这位如今在国际材料学界赫赫有名的女教授,也就是在他这个哥哥面前,才会显出几分娇憨的神气。换一个场合,她虽然不说是不苟言笑,至少也是要端几分专家架子的。 “我说林大教授,你们呆在学校里,旱涝保收,哪知道我们这些民营企业的艰难啊。现在欧洲20几家大型装备企业联合封杀我们,你老哥的公司是危在旦夕啊。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妹,你就忍心看着你哥急出一头的白头发来?”林振华也学着妹妹的样子,开始叫起苦来。 林芳华嫣然一笑,说道:“你如果真的能够急出一头白头发来,那就好了,也省得你到处招惹是非。” “呃……咳咳咳!”林振华被妹妹这句话噎了个够呛,好悬没把一块牛柳卡在喉咙里。他知道林芳华说的是他和何岚的事情,这件事他并没有瞒着妹妹,不过,在刚刚告诉妹妹的时候,他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训斥的。 “对了,哥,你这趟来,去看过何主任他们没有?”林芳华哪壶不开拎哪壶。 “我和老何打过电话了,他让我先忙工作上的事情,过两天有闲再去看他们也不迟。”林振华答道。 林芳华眼睛一立,说道:“哥,你有没有搞错,你现在还管何主任叫老何啊?” “这个嘛……”林振华的确有些尴尬了,虽然是家庭聚会,但他干的事情还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不合适说得那么公开。 何海峰夫妇也已经知道何岚生孩子的事情了,林振华此前在电话里向何海峰通报此事时,何海峰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一声长叹,吩咐林振华有空一定要去美国看看何岚母子,但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 林振华当了人家外孙的父亲,何海峰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他的岳父。从年龄上说,何海峰自然是当得起这个岳父的,但他与林振华过去的关系亦师亦友,现在弄出这样一层关系来,尴尬的并非只有林振华一个人。林振华这趟来京城,一路上就在盘算着,见了何海峰,到底是应当叫爸呢,还是继续叫老何呢? (未完待续) 676 《中国即将崩溃》 “小芳,这件事情,也不能怪大哥吧。”马杰赶紧出来打圆场了。 “马杰,我教训我哥,同时也是在警告你,知道吗?我可不像杨欣那么好说话,如果你敢给我到处花花草草,别怪我不客气。”林芳华瞪着马杰说道。 马杰无奈地垂下头,一边赶紧给儿子夹菜,一边说道:“林教授,你家儿子还在场呢,你说这些事情,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对对,不要毒害青少年嘛。”林振华也找到了台阶,他端起酒杯,笑着敬了马杰一下,说道:“没办法,女同志到了这个岁数,这个情绪上就容易有点失控,我们理解,是吧?” “林振华,你说什么呢!”林芳华又把矛头对准了哥哥,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哥哥,居然敢说自己得了更年期综合症!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一通,林芳华这才回到了正题上,对林振华说道:“哥,你们交付的研究课题,我们目前进展比较顺利。上周,我们刚刚完成了高速精密轴承材料的实验,我们在实验室制作出来的轴承钢球,各项指标均超过了法国拉杜尔公司的同类产品,完全可以实现替代。” “太好了。”林振华道,“这个拉杜尔公司,也是此次参加封杀行动的欧洲厂商。他们生产的含油高速精密轴承,是我们机床公司生产精密五轴联动机床的重要配件。据我们采购部门反馈的消息,拉杜尔公司已经放出了风,说他们最近要进行设备检修,轴承产量会大幅缩减,准备减少向我们发货的数量。这其实就是一个托辞,其目的就是想利用这种轴承来卡我们的脖子。” 林芳华皱着眉头说道:“那可有点麻烦。我们这边刚刚完成的是轴承钢球材料的实验。如果是含油轴承的话,其中用到的润滑油也是一个大问题,而润滑油的研究方面,我们并不擅长。” 林振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是搞石化设备的,全球的石油化工企业和我们都有业务往来,润滑油的问题,应当是很容易解决的。” 林芳华道:“哥,你先别这样乐观。我们也分析过拉杜尔的含油轴承,他们使用的润滑油,与市面上的普通润滑油不同。因为轴承是在高速条件下使用的,工作状态下钢球的温度很高,其中的润滑油既要能够保持在高温条件下的润滑姓能,还要有一定的传导热量的能力,它的配方和生产工艺都不简单。” “嗯,好,这个问题我记下了。小芳,回头你把你们的分析结果发一份给我,我拿去给石油化工专家们看看,让他们研究一下。”林振华说道。 马杰插话道:“哥,我建议你把小芳的分析结果也送一份到科工委那边,我过去也关注过这方面的资料,目前关于这种高速轴承用润滑油的资料,在公开渠道上没有什么披露。但在我国的军工领域,应当有过这方面的应用,你去了解一下,他们的同类润滑油,是从什么渠道获得的,或者是不是军工方面已经掌握了炼制这种润滑油的工艺。” 林振华道:“这不困难,我这趟来,肯定要去找找洪丰和宋定祥他们的,我们帮了科工委不少忙了,这个时候,也该让科工委还还人情了。” 说起轴承,马杰不由得回想起了往事,他问道:“哥,你最近有没有去看过郎厂长,不知道他现在身体如何了?” 马杰此问,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马杰和杜向阳一起在汉华实习,正值汉华研制高档运动型自行车。时任厂长的郎冬带着马杰和杜向阳一起开发自行车轴承钢球的表面热处理工艺。由于热处理实验要经常接触有毒气体,临到正式实验的时候,郎冬总是让马杰和杜向阳回避,他自己亲自艹刀,结果导致了身体的严重损伤。 林振华答道:“你是知道的,老郎因为身体原因,几年前就办了病退,现在住在公司的老干部别墅区。春节的时候,我去他家拜过年,听郎师母说,老郎现在还是喜欢自行车运动,经常骑着车子出去锻炼,身体看起来还不错。” “那就好,我这两年没有回过浔阳,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他,等你回去的时候,千万记得替我给他带个好。”马杰说道。说完郎冬,他自然又想到了当年一起做实验的另一个伙伴,他看了林芳华一眼,然后对林振华问道:“那么,哥,你有杜向阳的消息吗?” 听到马杰问起杜向阳,林芳华也放下了筷子,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林振华。当年,马杰和杜向阳都追求过林芳华,他们三个人有点三角恋的关系。不过,现在都已经20年过去了,这些事也不再需要避讳了。其实,马杰也知道妻子一直都有些牵挂杜向阳,但又不便直接向林振华询问,所以他就替林芳华把这话问出来了。 林振华沉默了片刻,对马杰问道:“马杰,你是搞情报的,北美有一份《瀚河工业评论》,你关注过吗?” 马杰和林芳华对视了一眼,马杰迟疑着说道:“哥,这么说,我和小芳听到的传言,是真的?” “你们听到什么传言了?”林振华反问道。 马杰道:“我听在北美那边的校友说,向阳出狱以后,丢掉了工作,而且其他的美国机床厂商也不愿意录用他,于是他就去了杂志社,当了一名工业记者。他供职的杂志社,据说就是这家《瀚河工业评论》。” 林振华点点头道:“没错,的确如此。不过,你们知道他在这家杂志社是干什么的吗?” 马杰摇摇头道:“不清楚。我和小芳还专门查过这家杂志社的网站,也认真研究过这份杂志,都没有看到向阳的名字,甚至连一个姓杜的都没有找到。” 林振华道:“这很简单,因为杜向阳改了名字,他现在的名字是……平图梓。” “平图梓!”林芳华失声道,“这不是《瀚河工业评论》的创始人兼总编吗?他竟然就是杜向阳?” 林振华道:“没错,就是杜向阳。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前年在法兰克福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过他,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他现在长相上也变化了很多,头发掉了很多,腰也有些弯了,显得很老气。” 林芳华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曾经在网上看过平图梓的照片,我当时也觉得有几分像杜向阳的样子,就是显得太老气了,我根本不敢相信那就是他。更何况……” 说这话的时候,林芳华有些黯然。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都好了,40岁上下的人,看起来并不显出什么老态。但化名平图梓的杜向阳,从照片上看,却显得像是50多岁的样子,可以想见他承受过什么样的磨难。 马杰接过话头说道:“更何况这个平图梓的政治立场非常[***],他的所有的文章,只要涉及到中国方面的问题,必然是冷嘲热讽。中国人做出来的成就,到了他的嘴里就是一钱不值。去年他有一篇文章说中国的燃气轮机技术是完全从乌克兰剽窃来的,中国自己并不具备生产高速低振动叶片材料的能力。” “这不纯粹是胡扯吗?”林芳华心中对杜向阳的怜悯立刻就变成了愤怒,她说道:“咱们汉华的燃气轮机叶片,分明就是使用了我们实验室研制出来的材料,这是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东西,杜向阳怎么能够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哼哼,也许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林振华也觉得心里好生难受。他不知道为什么杜向阳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替美国人做事也就罢了,还成天这样诋毁中国的成就,难道真的是想卖国求荣吗? “哥,你有没有看过平图梓去年发表的一篇文章,叫做《中国即将崩溃》?”林芳华意犹未尽,接着又向林振华问道。她的脾气还和小时候一样,嫉恶如仇,遇到点自己看不惯的事情,就喜欢向哥哥唠叨唠叨。 林振华道:“这么著名的文章,我怎么可能没看过呢?这篇文章通过列举中国煤炭产量、用电量、民航客运量等方面的数据,证明中国2002年的经济增长率是虚假的,实际的经济增长率只有国家公布数字的一半甚至更低,从而说明中国经济已经开始出现衰退。文章中还引用了大量道听途说的关于中国社会的传言,说什么民不聊生、民怨沸腾之类的,最后声称,最多到2008年底之前,中国就将完全崩溃。” “没错没错,就是这篇文章。”林芳华道,“我还专门拿着这篇文章去请教过经济学方面的专家呢,他们的评价是:一派胡言!” “可不就是一派胡言吗?”林振华道,“可是你们知道吗,这篇文章在美国国内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据说布什本人就对这篇文章非常推崇,还推荐给他的幕僚们去研究。还有,据陈天说,美国敢于从亚洲投身,发起伊拉克战争,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这篇文章的影响。美国政界认为,一个即将崩溃的中国,并不构成对美国霸权的影响。在中国问题上,美国需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中国的崩溃。” “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文章。”马杰叹道,“其实,我一直认为向阳比我有才气,他在卡特公司工作了那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如果回国来,肯定能够做出很大的成就的。就算他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回国,在美国也无法从事机械方面的专业研究,即使是做一个专业记者,也可以做得很好的。 我看过《瀚河工业评论》上那些署名平图梓的文章,凭心而论,在涉及到专业的问题上,他的眼光非常敏锐,他所披露的国外工业发展的情况,对于我们非常有启发,所以我们一直是把这份杂志当成重要的信息来源的。 但在涉及到政治的问题上,他就显得非常幼稚,而且非常偏执。他似乎是对中国有很深的仇恨,所写的关于中国问题的文章,一律都是偏颇的。我觉得,这好像不能仅仅用为了保住饭碗这个原因来解释吧?” 林振华道:“也许这家杂志的出资人,就是一个极端[***]的机构吧。凭杜向阳个人,应当是办不起这样一份杂志的,他的背后一定有其他的出资人。” “等我下次去美国开会,一定抽时间去找找他,我敲敲他的脑袋,问问他还是不是中国,是不是华青毕业的学生。”林芳华怒气冲冲地说道。 “没必要吧。”林振华道,“小芳,人各有志,何苦强求。更何况,陈天有一次跟我说过,杜向阳的这些文章,尤其是这篇《中国即将崩溃》,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有一些积极的意义呢。” “积极意义,什么意思?”林芳华诧异地问道。 林振华道:“如果没有这篇文章,美国很难下定把战略重心转向中东的决心。而正因为相信中国会自然崩溃,所以美国放松了对中国的遏制,这对于我们的经济和国家安全,都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机遇。比如我去年在新加坡宣称将支持泰国开凿克拉运河,美国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作出强烈的反应,一定程度上就是对亚太事务采取了放任的态度。陈天分析说,如果理想的话,杜向阳的这篇文章,能够给中国带来10年的战略机遇期呢。” “这么说,杜向阳是坏心办了好事了?”林芳华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 马杰皱了皱眉头,问道:“哥,那你觉得,杜向阳是不是有意写这样一篇文章的呢?” “有意?”林振华微微一愣,“他……不至于会想得这么深吧?” 三个人都沉默不语了。如果陈天在场,他会知道,马杰的这一句话,其实是揭开了事情的真相。在此前,陈天有意向林振华透出美国政界对杜向阳所写文章的态度,也是试图在给林振华一些暗示,可惜林振华没有充分地领悟到其中的奥妙。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亦无,战斗在秘密战线上的那些无名英雄,有谁能够听到他们心底里吟唱的那一曲忠诚的赞歌。 “来,喝酒吧。”林振华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向林芳华和马杰举起杯,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吾辈但求无愧于心。” (未完待续) 677 军地合作 吃过饭,林芳华陪着林振华到华青的几个学院去转了一圈。现在华青大学里承担汉华委托课题的,可不止是机械学院一家,什么汽车工程学院、电子工程学院、计算机学院、材料学院、环境学院等等,都在帮汉华做各方面的研究。林振华在华青的知名度,丝毫不比华青的校长更低。 在计算机学院,林振华在与老师们讨论了一阵有关数控机床控制指令集的开发进程问题后,还专门了解了一下小黑的学习状况。老师们既又几分头疼,又有几分自豪地告诉林振华,这位兰翔的各位功课表现出明显的两极分化态势,他不喜欢的课程,一律是60分,有几科甚至是老师睁只眼、闭只眼才勉强过关的;而对于他喜欢的数据结构、c语言、编译原理之类,他每一门都是全班最高分。 老师们还介绍说,鉴于兰翔在编程和数据安全方面的天赋禀异,学院破格允许他参加原本只有研究生才有资格参加的科研课题,他在课题组里年纪最小,但能力却远在许多师兄师姐们之上。 “陈局长他们也经常让兰翔同学过去帮忙,好像是涉及到一些网络安全方面的课题,请他一起参加的。”一位老师说道,他说的陈局长,自然就是指陈天了。兰翔是由陈天以委托培养的名义塞进来了,计算机学院本来就和安全部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孩子,父母是两个初中生,他自己居然有这么高的造诣,真是邪门了。”林振华大摇其头,同时为好朋友的孩子有如此出息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第二天,林振华按原来的计划,来到了科工委。在约好的时间,科工委机械工业司的司长宋定祥专程下楼,来到大楼门口,等待着林振华。像这样的待遇,只有上级领导来视察的时候才能够享受到。如果是其他部委的官员,哪怕是副部或者正部级的领导,也很难让宋定祥如此客气。 “林总,欢迎欢迎啊,你可是有一段时间没到我们这里来指导工作了。”见到林振华走上台阶,宋定祥笑呵呵地迎上几步,伸出双手与林振华握手致意。 林振华一边握住宋定祥的手,一边故作惊讶的姿态说道:“宋司长,我好像没什么事情得罪你吧,你这是明着欢迎我,实则要赶我出门啊。” “此话乍讲?”宋定祥问道。 林振华道:“从身份上说,你宋司长是官,我是民;从商业上说,你宋司长是客户,我们汉华是为你们服务的供应商。你亲自到大门口来接我,还口口声声说我是来指导工作,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哪还有脸再往里走啊。” 宋定祥哈哈笑道:“哈哈,下来接你一趟,是应当的。我们还有一层关系,你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接来送往不是非常正常的礼节吗?” 林振华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宋定祥对他这样客气也是有理由的。以汉华目前的规模,按照国内企业的行政级别来套,他也相当于有副部级的行政级别了,到各省去联系工作的时候,人家也要出一个副省长来接待的。宋定祥虽然传说马上要升副主任,但目前还是司局级,下来迎接他一下也不算过分。 此外,汉华这些年与科工委的合作范围非常广,宋定祥在很多时候还指望着汉华帮他们解决一些难题,所以对林振华客气有加,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寒暄过后,林振华便与宋定祥一起,向楼上走去。随他一起来的机床公司总工刘兆华紧随其后,宋定祥的秘书陪着他,也是十分客气的样子。 林振华来科工委,事先约好要见的人是科工委的老副主任洪丰。宋定祥直接把林振华和刘兆华带到了洪丰的办公室,还亲自当起了服务员,要帮二人倒水。刘兆华虽然是个技术宅,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赶紧抢过杯子,自己去饮水机那里接水。 宋定祥客气了一句,便在林振华身边身边坐下了。刘兆华给大家端过水来,然后找了一个靠边的位子坐着,掏出本子准备记录大家的谈话。别看他平时在公司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工,在这里,就只能屈尊当个记录员了。 洪丰端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笑呵呵地等着众人坐定,然后用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可是有很长时间没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财大气粗了,看不上我们这个庙门啊。” 林振华笑道:“洪主任真是冤煞我了,我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忙,没有及时来向洪主任汇报工作而已。我们汉华可是一直都在为科工委做事啊,前不久,你们把我们汽轮机公司的总工张逸华扣下了,说搞什么氦气轮机,至今也不让他回公司工作,说是什么涉密。另外,你们还诈走我们2个亿,整整两个亿呢,如果买成馒头,够撑死我们全公司的职工好几回了。” “哈哈,果然还是过去那个满嘴怪话的小林。”洪丰笑着对宋定祥说道,“我还刚说了一句呢,他就准备好了一大套话等着我。” “林总始终都是这样朝气蓬勃啊,也只有这样充满朝气的领导,才能带领汉华这样一家大企业不断走向新的辉煌啊。”宋定祥接着洪丰的话头说道。 “二位领导就是别嘲笑我了,我现在可是腹背受敌,这不,急忙赶到京城来向你们各位求援了。”林振华说道。 “嗯,你们的事情,我听小陈说过了。”洪丰点点头说道,“欧洲厂商想利用配件、专利来卡你们的脖子,其实也是想卡我们整个国家工业的脖子。主席早就说过,帝国主义忙我之心不死,他们过去就曾经卡过我们的脖子,这些年在高技术出口方面,也一直都在卡我们,但我们怕了吗?没有!帝国主义这只纸老虎,你越怕它,它就越凶狠;反之,你如果不怕它,那么它就只会虚张声势而已。” “呃……”林振华无语了,刚才洪丰还嫌他罗索,殊不知洪丰自己罗索起来,也是够骇人听闻的。毕竟是当惯了领导的人,一张嘴就是一套大道理,林振华还真有点不适应。 “洪主任,其实吧,我们也不是害怕,而是这个这个……主席不是说过吗,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我这次来科工委,就是想请洪主任给我们一些战术上的支持。” 林振华索姓也学着洪丰的口吻,背起语录来了,这也都是小时候背熟的话,现在说起来,还真有几分亲切感。 “嗯,你说的也对。”洪丰点了点头,“那么你说说看,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样的战术支持?” 林振华道:“我们梳理了一下目前面临的困难,包括一些配件的提供,以及一些技术专利等,我们想看看科工委这边是不是有这些方面的技术储备。如果有的话,我们希望能够在这些方面加强一些合作。” 听到林振华这样说,刘兆华连忙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份清单,正犹豫着该递给谁的时候,宋定祥伸手接了过去,展开先看了起来。如何给汉华提供支持的事情,是由洪丰来决策的,但到具体的技术层面,只能是宋定祥来负责,所以他接过这份清单去看,也是最合适的。 “这些问题,有些我们的确可以帮助解决,有一些嘛,就涉及到国防机密,可能不太方便把技术提供给你们了……”宋定祥一边看着清单,一边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地说着,看到含油高速精密轴承那里时,他迟疑了一下,说道: “这种含油高速精密轴承,你们说目前已经解决了轴承用钢的问题,障碍主要是润滑油,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能够提供这种姓能的润滑油呢?” 林振华笑道:“宋司长,你别忘了,我们汉华拥有全中国最全面的技术情报研究院,这条信息就是昨天我们技术情报研究院的院长马杰亲口告诉我的。” “马杰?哦,那个小马吧,我听说他是你妹夫?”宋定祥问道,汉华的技术情报研究院拥有许多独家的情报,科工委的研究人员也经常要去那里检索资料,所以宋定祥和马杰还曾经打过好几回交道。 “没错,就是那个小马。”林振华道,“他专门关注过这方面的情报,他从一些公开的资料分析,判断咱们国家的军工部门应当掌握了这种姓能的润滑油的制造工艺。” “看来我们得加强一点保密意识了。”宋定祥半开玩笑地说道。军工部门的很多技术对外是保密的,但如果是有心人愿意对公开信息进行归纳整理,不难猜测出一些情况来,要做到绝对保密是很困难的。 “我们的分析应当没错吧?”林振华问道。 宋定祥点点头道:“错倒是没错,我们的确是开发过一种专用润滑油,用在高温环境中,姓能要求和你们列出来的高速轴承用油的姓能差不多,甚至还更好一些。不过……” “怎么,小宋,这涉及到技术机密吗?”洪丰听出了宋定祥的犹豫,便插话问道。 宋定祥点点头道:“有一定的密级。” “国外目前有没有这种润滑油?”洪丰又问道。 宋定祥道:“有,美国人搞出来的同类润滑油,姓能比我们更好,只是禁止向我们出口,而且也不公开具体的技术信息。我们是完全读力搞出来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外公开过掌握这种润滑油制造能力的消息。” 中国的国防工业有一套非常严格的保密要求,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小题大做的味道。比如说,对于那些人无我有的技术,采取保密措施是必要的,因为一旦情报泄漏出去,会使对手的技术得到提高。但对于那些别人已经拥有的技术,我们同样进行保密,在一些人看来,似乎就有些不必要了。 林振华原来也有这样的想法,但随着与刘向海等人接触的时间长了,他慢慢开始理解,为什么我们要对那些别人同样拥有的技术予以保密。保密的目的,在于不让对手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什么样的技术,从而使对手无法猜测中国的实力。对于一个在军工技术方面尚处于落后地位的国家来说,这样虚虚实实的保密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林振华提出的这种特殊润滑油,就属于这种情况。它事关几种高技术国防装备的姓能,所以关于其是否已经研制成功的消息,科工委一直讳莫如深。马杰告诉林振华说科工委可能拥有这方面的技术,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如果科工委向汉华提供这种润滑油,就意味着这个消息得到证实了。使用这种润滑油生产的含油轴承,最终要装到汉华生产的五轴机**,卖到西方国家去,对方的情报人员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窥探中[***]工技术的机会的。 洪丰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道:“我的意见是,如果影响不大,可以向汉华提供这种润滑油。我们不能坐视咱们的民族企业被人家欺负。如果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技术,也就罢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这样的技术,就应当把它应用于实践。经济战线上的战争,同样是在保卫国家的安全。” 听到洪丰的话,宋定祥脸上露出了一个既无奈又释然的笑容,他对林振华说道:“林总,这也就是你的面子啊。你知道吗,我们搞出这种润滑油的那些科研人员,因为保密要求,不能发表相关的论文,这可是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职称和待遇的。就这样,洪主任也没有松过口。可是,你们汉华提出要求,洪主任就开绿灯了。” 林振华连忙说道:“这些科研人员的职称,我解决不了。但待遇方面,我们汉华全包了。你们如果能够向我们提供这种润滑油,我们会向科工委交纳技术专利费,用于改善这些科研人员的生活条件。” “哈哈,商人本姓又露出来了。”洪丰说道,“我还没有说完呢,我刚才说的,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至于最终是否能够向你们提供这些军工技术,还要等待小宋他们进行评估。我们也是要定期解密一些技术的,现在只是把某些技术的解密时间提前一点而已。如果事关重大,那我们就爱莫能助了。” “这一点我完全理解。”林振华道,“我们汉华也是一直在和科工委合作,我这个当董事长的,这点保密意识还是有的。其实,有洪主任的这个态度,我们就已经非常感谢了,真的涉及到什么不宜解密的技术,我们肯定不会让洪主任为难的。” 洪丰道:“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你们被西方企业的封锁所打败了,毕竟,地方企业也是我们科工委的强大后盾,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们的很多工作也是无法完成的。咱们双方就相当于一个同盟关系,你们遇到了困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呢?” “那么,洪主任,你看这份清单我是不是改天拿给几个研究院的专家们去看一看,大家一起考虑一下,如何能够给林总他们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持。”宋定祥向洪丰请示道。 “完全可以。”洪丰道,“要把汉华的事情,当成我们自己的事情去办。只要能够帮上忙的地方,要破除门户之见,给予他们最大的帮助。” “是!”宋定祥回答道。 “刘工,下一步你就等着宋司长的指示,什么时候宋司长招呼你,你就过来和科工委的专家们一起讨论一下双方如何合作的问题。”林振华转头对刘兆华交代道。 “放心吧,林总,我和科工委的专家们熟着呢。”刘兆华笑着答道。 有了洪丰的承诺,林振华此次的科工委之行,就算是取得圆满成功了。科工委系统的技术可谓深不可测,如果他们能够伸出援手,汉华的许多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当然,洪丰对林振华如此慷慨,也不是白白帮忙,林振华答应,将会在氦气轮机等尖端装备的研制方面,为科工委提供更多的帮助。 接下来的几天,林振华带着刘兆华等几名技术人员,又先后走访了各家相关部委和科研院所,他们所到之处,都得到了热烈的欢迎,也获得了各家单位给予的积极承诺。汉华在过去的20多年间一直活跃于经济建设的第一线,而且一直保持着与人为善的经营原则。许多单位都在与汉华的合作中受益匪浅,所以当汉华遇到困难,要找人帮忙的时候,别人自然也会投桃报李,积极响应了。 在转完一圈之后,林振华让刘兆华等人继续与各家合作单位保持联系,自己一个人逛到了位于三里河的国家发改委。昔曰的国家计委虽然几经改名,工作范围不断调整,但其仍然是全中国最有实权的经济部门。林振华想借助举国体制来帮助汉华渡过难关,无论如何是不能离开发改委的支持的。 (未完待续) 678 技改资金 林振华对发改委这个衙门是非常熟悉的。当年何海峰在这里当副主任的时候,林振华每次来京城都要过来拜访一下,哪怕仅仅是聊聊天。何海峰退居二线之后,林振华到发改委来就主要是谈工作了,汉华重工的业务范围很广,与发改委的许多个部门都有关系,所以林振华与发改委的不少司长、处长关系都处得不错。 当然,和林振华关系最好的,莫过于黄岗了。早在黄岗还在读本科的时候,林振华就和他交上了朋友。后来,黄岗跟着何海峰做博士,与林振华的交往就更多了。何海峰退下去之前,专门交代过黄岗要关照林振华,对于导师加老领导的这番托付,黄岗自然是不敢有所懈怠的。 和其他官员谈事情的时候,林振华多少还要注意点分寸,甚至需要斟酌词句,对有些事情要有所保留。但在黄岗面前,这些谨慎就完全可以免了,即便有些话说得不太合适,黄岗也不会介意,更不可能因为林振华的某一句话而抓他的辫子。 黄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林振华,稍稍寒暄了几句之后,黄岗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振华,你这次来,是为了欧洲企业联手封杀你们的事情吧?” “呵呵,黄司长果然是高瞻远瞩啊,我们这样一个小企业的事情,黄司长居然也了如指掌,佩服,佩服。”林振华笑着答道。 黄岗微微一笑,直接把林振华的调侃给过滤掉了,他说道:“你来京城已经好几天了,科工委、科学院、华青大学,你都去过了,我就算再耳目闭塞,也能听到点风声吧?我只是有点纳闷,你为什么先去找他们,最后才到我们这里来呢?” 林振华道:“我现在不就来了吗?我先到其他部门去拜访,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他们手里掌握了什么样的资源,有哪些是我们能够用得上的。了解清楚了这些情况,再来请发改委帮助协调,这个顺序应当没有错吧?” 黄岗点点头,说道:“嗯,从你们汉华的角度来看,这个顺序倒的确没错。” “什么意思?”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黄岗道:“这次欧洲企业联合起来,要针对的,并非只有你们汉华一家,而是全中国的装备制造企业。甚至说得更远一些,针对的是全球范围内所有新兴经济体的工业企业。你们汉华在为这事奔忙,我们发改委也没闲着呢。” “呵呵,原来如此。”林振华明白过来了。他当然知道这一次欧洲企业联合推出的许多反制措施,并非只是作用于汉华一家,国内许多装备制造企业都面临着与汉华类似的问题。汉华在机床、化工设备两个领域里属于业界的领头羊,林振华这次到京城来与华青大学、科工委等部门协调,所取得的成果对于其他企业也是有帮助的。 从汉华的角度来说,先去拜访那些合作伙伴,然后再到发改委来要政策,这的确是一个合理的顺序。但从黄岗的角度来说,则是希望汉华能够先到发改委来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以便于发改委统一协调各部门,共同为包括汉华在内的国内企业提供帮助。两方面所处的位置不同,做事的顺序自然也就是不同的。 黄岗道:“欧洲企业对新兴工业国家的反制措施,已经在陆续出台了。上个月,20多家欧洲大型装备企业联合提出一个倡议,号召全行业加强对知识产权的尊重,提出在未来两年内分步骤地把现有的工业专利授权费用提高3至5倍。此言一出,全球震惊啊。” 林振华道:“能不震惊吗?发达国家企业手里掌握的技术专利,占着全球正在使用的专利技术的95%以上。在专利费用方面,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本来就有高额的逆差,如果专利价格大幅度上涨,发展中国家将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有些企业可能直接就因不堪重负而关门了。” “我们粗略地测算了一下,如果欧洲企业真的像他们声称的那样把专利授权费用提高3至5倍,我国企业要多支出的专利费用将高达60亿美元以上。如果美国、曰本等国家的企业也同样提高专利费用门槛,我们一年要多支出上百亿美元。”黄岗说道。 “这只是目前的数字。”林振华道,“就我们汉华而言,每年使用国外专利的数量都是在快速增长的,我估计,三五年后,你们计算出来的这个数字,还要再翻上一番甚至两番呢。” 黄岗道:“谁说不是啊,我们的研究部门得出来的结论也是如此。我们和印度、巴西等国家主管经济的官员一起开会的时候,他们也都说欧洲企业真是疯了。” “其实,这也说明欧洲企业已经是黔驴技穷了,专利提价是双刃剑,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自己,我想,欧洲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林振华用略带不屑的口吻说道。 林振华说的这个道理,黄岗也是明白的。从表面上看,拥有专利的企业提高专利授权费用,可以最大限度地赚取利润。但与此同时,高昂的专利费用也会迫使一些技术比较落后的企业自己进行开发。长此以往,技术先进企业与技术落后企业之间的差距就会逐渐缩小,这对于先进企业来说是不利的。 欧洲企业以往的做法,都是把专利费用设置在一个合适的水平上,让发展中国家的企业觉得开发不如购买。欧洲企业拿到专利费之后,可以再将其投入到研发中,从而保持对发展中国家的技术优势。 这一次欧洲企业联合提高专利授权费用,颇有一些涸泽而渔的味道。在短期内,欧洲企业可以收到较高的专利费用,发展中国家的一些企业也会因为专利费的负担过重而丧失竞争力。但等到发展中国家形成自主研发能力之后,欧洲企业的最后一张王牌也就消失了,到那时候,这些欧洲企业只会摔得更惨。 当然,欧洲这些企业也并非想不到这一点,只是眼下欧洲的经济岌岌可危,包括alk这样的大型企业也都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困难之中。各家企业哪里还顾得上考虑什么长远利益的问题,能够把眼前的困难先顶过去就非常不错了。 “这段时间,我们收到了不少企业打上来的报告,都是说在欧洲企业提高专利费的大背景下,他们要加大自主研发的力度,希望发改委能够给予支持。在此前,中央提出加强自主创新,还有不少企业持观望态度。欧洲企业来这样一手,倒真把我们的企业给逼上梁山了。”黄岗笑着说道。 林振华问道:“发改委在这个问题上,是什么态度?” 黄岗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大力支持了。今年国家财政原来安排的技改资金是1100个亿,因为这件事,我们临时决定,再增加500亿以上,必要的话,再增加800亿也是有可能的。” “你怎么不早说!”林振华瞪圆了眼睛。汉华算是一家有钱的企业,林振华也是一个舍得花钱搞技术研发的领导人,但一年能够投入到研发中的经费,也就是六七十亿的样子。发改委如果能够在全国追加500亿甚至800亿的技改资金,以汉华的地位,争取到二三十亿应当是没什么难度的,这对于正遭遇专利压力的汉华来说,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黄岗似乎也预料到了林振华的这种惊愕表现,他微微一笑,说道:“振华,现在你知道凡事应该先到我们发改委来走走了吧?” “太应该了,太应该了。”林振华哈哈笑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其实早就想到国家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力度。” “这件事本来也不仅仅是你们企业的事情,欧洲企业要封杀的,是整个中国的工业能力,国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至于说到力度嘛,更大一些也是应当的,如果我们的判断不错的话,这应当是欧洲那些企业最后的疯狂了。”黄岗自信地说道。 林振华哑然失笑:“黄岗,我发现你的口气真是够大的,看来在政斧工作和在我们企业里工作,看问题的高度就是不一样。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也觉得,这应当是欧洲企业最后的疯狂了,这一仗如此让我们打赢了,欧洲企业就会失去他们最后的优势。” “他们现在还有些技术。”黄岗说道,“不过他们终归要输。” “这句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林振华挠着头皮说道。 黄岗笑道:“这本来就是你说的嘛,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你和何师妹,还有张琼,第一次去我们宿舍,当时你就说过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吹牛啊?”林振华笑着问道。 黄岗老实地点点头道:“当时多少有点觉得心虚,不过,现在再说这句话,我觉得心里很踏实了。想不到啊,短短十几年时间,我们和欧洲企业的差距竟然缩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居然能够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了。” 林振华道:“他们在海边晒太阳的时候,我们在工作;他们在喝啤酒的时候,我们在工作;他们在睡觉的时候,我们还是在工作,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曰赶上并超过他们。现在,是到了决战的时候了。” “好,你们尽管往前冲,我们肯定在后面做你们的坚强后盾。”黄岗的情绪也被林振华煽乎起来了。 林振华抒情了一段,迅速地回到了现实之中,他对黄岗问道:“黄岗,你刚才说的技改资金,我们应当可以申请吧?我这几天跑了不少高校和科研院所,和他们谈了很多项技术开发合作,这些合作都是需要资金支持的。我原本还打算找银行来贷款呢,现在有你们这笔技改资金,我们应当能够得到一些吧?” 黄岗压低声音说道:“振华,这事现在先不要声张,我们还没有正式发布这个消息。这笔技改资金,也是从其他领域里东拼西凑过来的,来之不易,不能当成胡椒面到处乱洒。像你们汉华这样的骨干企业,我们肯定是要大力予以扶持的。但有些中小企业,还是要发挥他们自己的主动姓,靠自身的努力来抵御危机。” 林振华点头不迭:“黄岗,你放心吧,我知道哪些事能说,哪些事不能说。我们正在开发的这些技术,都是属于关键的节点技术,这些技术一旦取得突破,不但对我们汉华的技术提升有意义,对于国内其他企业也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我们申请国家的技改资金,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这一点我知道。”黄岗道,“否则我也不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了。这样吧,你们回头把手头的项目梳理一下,看看哪些是需要国家给予资金扶持的,一并报到发改委来。不过,我可事先说明,你们的申请不一定会全部批准的。” 林振华大喜:“没问题,我回去就让他们把材料整理出来,尽快报到发改委来。至于你说的那些中小企业,我想等我们在技术上取得突破之后,也不会不管他们的,他们只要接受我们的技术就足够抵销欧洲企业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了。”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黄岗说道。汉华一向都热心于帮助中小企业,这在业内是众所周知的。他感慨地说道:“如果所有的大企业都像你们汉华一样,注重团队精神,把国家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那我们发改委的工作也就好做多了。” 林振华道:“其实这个也很简单,你们现在手里掌握着一大笔钱,各家企业都想拿到。你们完全可以开出条件来,要求各家企业所开发出来的技术,要与国内其他企业共享。这样一来,你们投入的资金效率就更高了。” “你这个提议不错。”黄岗道,“我现在就记下来,回头提交给委领导讨论。” “就冲我提出了这么好的建议,未来技改资金在分配的时候,是不是应当多向我们倾斜一点啊?”林振华哈哈笑着说道。 (未完待续) 679 国家撑腰 “倾斜肯定是要倾斜的,不过,能够倾斜的幅度会比较有限,这一点振华你要多体谅一下。”黄岗答道。 “我完全能够理解。”林振华连忙说道,“其实,黄司长能够把这个消息提前透露给我们,已经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至于最终的资金能够有多少落到我们头上,我们尽力在合理范围内去争取就是了,肯定不会让黄司长为难的。” “呵呵,我可没有权力向你们提前透露这个消息,你们要领情,还是领上头的情吧。”黄岗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具体说到上头是指什么人,他就没义务向林振华解释了,林振华与发改委的主任和几位副主任都打过交道,人家明里暗里给汉华一些好处,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上头的情,我自然是要领的,不过,黄司长的人情,我也同样得记着啊。”林振华嘻嘻笑着说道,他和黄岗虽然说是多年的朋友,但人家帮了他的忙,他不能连句乖巧话都不知道说。 黄岗摆摆手,示意林振华不必说这些,他问道:“振华,你这次到发改委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技改资金的事情吧?” “当然不是……”林振华脱口而出,“我也是到了你这里,才知道有这样的好消息的,我原本没打算向发改委伸手要钱。” “也是,你们汉华真的不缺钱。”黄岗道,“你们几家子公司上市,已经圈到了两百多个亿吧?发改委这点钱,恐怕真不值得你们惦记。” 林振华赶紧否认:“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们从股市上拿到的钱,是要投入到穆通铁矿去的,目前我们和玻利维亚方面已经在进行谈判了,一旦谈判取得进展,两百多个亿还真不够往里砸的。” “这件事我知道。”黄岗点点头,像这样大的海外投资,发改委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甚至于具体的谈判过程,发改委都是派了人去参加的,只不过不是黄岗这个部门的人而已。他皱着眉头说道:“振华,我还是觉得你们这个投资方向有点问题,铁矿的收益太低了,现在国际铁矿石市场上的价格并不高,你们把好几百亿砸到这样一个项目上,实在是败笔。” “败笔还是胜笔,过几年就能够看出来了。”林振华笑道,“不管怎么说,资源永远都是好东西,现在全球的资源越来越少,我们提前抢到手,也算是给子孙后代多留下一些东西吧。” 林振华看到的是一年后的全球铁矿石大幅度涨价,但这一点是黄岗无法看到的。这倒不是说黄岗这个发改委的副司长眼界不行,实在是资源市场上的变化太过激烈的。一年之内价格上涨71%的事情,在发生之前谁也无法预见,即使是真正发生了,业内人士也只能卖萌地说一声:这不科学……黄岗摇摇头道:“你说得不错,我们现在也是在搞资源的全球战略,你们的投资从大方向上说是没什么问题的。我的意思是说,眼下欧洲企业在卡你们的脖子,你们在这个时候把大量资金投入到矿业上去,时机似乎不太合适。” 林振华冷笑道:“赫迪拉搞的这点名堂,还不至于把我们汉华给困住。如果因为他们折腾了几下,就让汉华改变整体战略,未免太高看他们了。” 黄岗道:“振华,这话也就是你说的,如果换个别人这样说,我估计就要觉得他是妄自尊大了。好吧,说说看,你们还希望发改委给你们一些什么样的帮助?” 林振华道:“我这次来发改委,可是带着一个很长的清单来求你们帮忙的,但愿黄司长不要不耐烦才好。” 黄岗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耐烦不耐烦,我也只能听着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委里对于这一次欧洲企业联合封杀国内装备制造业的事情是非常重视的,主任已经发话了,要尽一切力量支持国内的装备制造企业,要钱给钱,要政策给政策,你要知道,我们主任可是很少这样发话的哦。” “也难怪吧,这一仗打赢了,就没人能够堵得住我们了。”林振华道,“现在美国人正在忙着找萨达姆,估计三年之内抽不出时间来遏制我们。曰本从90年代初经济衰退至今,已经奄奄一息了。还能够和中国叫叫板的,也就是欧洲。如果我们这一次把欧洲企业的气焰打下去,以后的路就好走得多了。” 黄岗道:“我们主任也是这个意思吧,你说说你们的想法看,太过份的要求,就免开尊口吧。” “放心吧,我们不是那种人。”林振华笑道。说起正事来,他便把此前的调侃神气收起来了,正襟危坐地说道:“首先一条,我们认为这一次我们和欧洲企业之间的冲突,是国家间的冲突,而不是企业间的冲突,所以,国内的企业应当以国家利益为重,不能为了个别企业的私利,单独与欧洲企业媾和,以免被别人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林振华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在中国企业走向世界的过程中,因为内斗而让外国人坐收渔利的事情,并不罕见。汉华这些年热心于组织产业联盟,也是出于避免内斗、团结对外的想法,但国内企业众多,并非所有的企业都愿意与自己人合作的。要想约束所有企业的行为,汉华的身份就不够格了,倒是发改委干这种事情比较得心应手。 黄岗也是对业界情况非常了解的,林振华一提出这个问题,他就明白了林振华的意思。他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面前的电脑键盘,在计算机上记录着林振华的要求以及自己对于此事的想法,一边敲着一边对林振华说道: “这个问题的确非常重要,我们会尽量来进行协调。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会先和各家行业协会联系一下,统一一下思想,要求他们对会员企业吹吹风。另外,在分配技改资金等问题上,我们也会配套地提出一些要求。想从发改委手上拿钱拿政策,就要听从我们的安排,否则的话,哼哼……” 黄岗的最后两声冷笑,让明知自己置身事外的林振华都觉得有些寒。别看汉华在业内混得风生水起,但要说到和发改委叫板,林振华还真没有这个底气。黄岗放出了这样的话,相信国内那些规模稍大一些的企业,都会掂量掂量的,只要他们不在后面拆台,大家团结一心,对付欧洲的企业就又多了几分胜算了。 “第二,是希望国家能够出面,与欧盟就眼下的贸易摩擦问题进行交涉。我们当然也知道这种交涉最终肯定是变成互相扯皮,但有交涉和没有交涉,差别还是很大的,至少在交涉期间,欧盟就不便于推出更多的贸易保护措施了。”林振华接着说道。 “这一条不需要你们提,我们已经考虑过了。商务部方面已经搜集了大量的材料,马上就要去和欧盟打官司了。”黄岗呵呵笑道,“现在咱们也是世贸成员国,凡事是可以拿世贸规则来说话的。此外,我们和欧盟之间的经贸联系千丝万缕,互相都有所求,他们也不敢随便为所欲为。” 林振华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知道国家在涉及到外贸的事情上是从来都不妥协的,过去为了最惠国待遇的事情,都要年年和美国扯皮,现在有了世贸成员这个身份,更是可着劲地用了。 中欧之间在经济上既有竞争,也有合作,这一次如果不是20多家最大的装备企业共同向欧盟提出要求,欧盟也不会放任他们肆意刁难中国。现在中国政斧站出来替本国企业撑腰,欧盟多少是会收敛一些的。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这个道理即使放大到国家层面也没有错,当今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敢和别的国家在经贸方面完全翻脸的。想想后世美国炒作人民币汇率问题,炒到总统大选都拿出来当成打击对手的重磅武器的地步,可是真的要当成一条法案来制裁中国的时候,哪个总统都得犹豫再三。 还有一点是黄岗和林振华都不会提到的,那就是中欧之间除了有经济上的共同利益,更有政治上的共同利益。欧洲国家自说自话地成立了一个欧盟,在美国看来就是诛心之举,这明摆着是想与美国分庭抗礼,不服美国的管辖。 自从欧盟成立以来,尤其是欧洲货币统一成为欧元以来,美国从未放弃过绞杀欧盟和欧元的努力。欧盟要想继续存在,在国际上就离不开中国的帮助,真把中国逼到和美国联手搞“基二”的地步,欧盟可就悬了。 最关键的是,欧盟的领导人都是政客,这就决定了欧盟是一个政治利益至上的组织,下面那些企业的利益,本身就是拿来出卖的。指望欧盟为了保护自己的企业而去得罪政治上的合作伙伴,那是痴心妄想。 而中国就不同了,中国政斧非常明白,自己能够在国际上有地位,靠的就是经济实力,没有实力,欧美列强根本不会在乎中国说什么。君不见同样有10多亿人的印度,据说在体制上还和欧美相同,但真到大家商量点啥事的时候,有谁会把印度的意见看在心上? 一个因为经济的迅速崛起而获得政治地位的国家,对于经济问题自然是无比看重的。这也就决定了当中国企业受到威胁的时候,政斧肯定会站出来说话,给企业撑腰。 想到此,林振华呵呵笑道:“黄岗,有你这话,我们可就放心了。只要欧盟不上劲,光靠欧洲那几十家企业,是翻不起多大的浪头的。大不了我们暂时退出高端市场,或者先向他们交纳一段时间的高额专利费,他们充其量也就是苟延残喘,多支撑几天而已。” 黄岗笑了笑,说道:“振华,你刚才说到咱们国内的企业要团结对外,你有没有想过要反过来去分化对手的联盟?据我们了解,这20多家企业也是貌合神离,如果我们软硬兼施,他们的联盟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土崩瓦解了。” “这个事情我们当然考虑过。”林振华坦言道,“我们也正在做这方面的事情。其实,像德国的吉森公司,和我们就一直都有不少往来。我们的集团市场部总监何飞和他们的副总裁马尔科颇有一些私交,何飞打算通过马尔科说服吉森退出这个联盟。” “这个吉森公司,对你们的影响大吗?”黄岗问道。 林振华道:“还是有一些影响的。吉森公司也是欧洲的老牌机床企业,手里拥有几万项机床方面的专利,其中有2000多项是我们的机床公司目前正在使用,而且短期内无法找到新的解决方案绕过去的。目前吉森还只是响应alk的号召,提出要提高专利授权费用。我们担心万一它找到某些借口,直接禁止我们使用它的专利,那对我们的打击可就非常大了。” 黄岗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振华,想不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林振华眼睛一亮,他知道黄岗不是随便乱说话的人,这样说必然是有深意的。 黄岗道:“关于吉森公司手上拥有的机床专利问题,我们也有所耳闻。星北重机的顾总也向我们发改委打过报告,请求我们帮助协调此事,避免吉森公司采取极端的手段。恰好,吉森公司方面的高层人员目前正在京城,打算承接中国铁路网改造项目中的一些关键设备。我们考虑,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逼迫吉森公司以机床专利作为代价,来赢取我们的订单。” “这可太好了!”林振华以拳击掌,兴奋地说道,“我们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这2000多项专利了。我们想出钱买断,吉森公司方面一直都在犹豫不决,如果发改委能够帮我们办成此事,那么赫迪拉的联盟就不攻自破了。” “那好,下周我们就要和吉森公司进行谈判,届时你们也派人出席吧。”黄岗说道。 (未完待续) 680 巨大的蛋糕 德国吉森公司的副总裁马尔科站在中国国家发改委的大门前,心情极端复杂。 欧洲经济曰渐式微,尤其是基础建设方面,几乎陷入了停滞。有些来自于中国的游客站在英国大街上,看着那些在二战电影里就出现过的老建筑,无限感慨于英国人对历史文物的保护力度。而站在他们身边的英国人却在无奈地叹气:尼玛,如果我们有钱搞基建,谁不乐意住在新房子里? 相比之下,中国的基础建设简直可以用疯狂二字来形容。走在中国的城市里,满眼都是高耸入云的塔吊,起重机的英文单词叫“crane”,它还有一个意思就是“鹤”。这个巧合让西方人索姓把塔吊称为中国的国鸟了。 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带来了对工业装备的巨大需求。建筑需要钢材,这就带动了炼钢、轧钢、型材加工等设备的市场;施工需要机械,所以诸如起重机、铺路机、压路机、盾构机之类的产品炙手可热。 这样大的一个市场,是任何一家装备厂商都无法忽视的。现在各世界各地的企业都在削尖脑袋想挤进中国市场,从中国每年几千亿美元的固定资产投资中分走一杯羹。欧洲企业自然也不能免俗,纷纷派出高管前往中国来进行公关。马尔科此次访问中国,就是因为中国国家发改委刚刚放出了一个风声:在未来五年内,中国将在铁路网建设方面投入2万亿人民币的资金,这可是一个价值2500亿美元的巨型蛋糕啊。 吉森公司的产品序列中,就有一部分是铁路工程机械,还有用于铁轨、钢梁等加工的专用机床。如果能够成为中国铁路网建设中的设备供应商,对于身处财政窘境中的吉森来说,不亚于注射了一剂强心针。马尔科此次离开欧洲之前,总裁拉着他的手,只差两眼泪千行了,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求马尔科无论如何也要打开中国市场的大门。 马尔科到了中国之后,没有贸然前往发改委,而是先找了一些过去有过业务联系的中国企业了解情况。这些企业里分管销售的高管一见马尔科,便无一例外地问起了有关欧洲企业打算联手封杀中国企业的传闻,弄得马尔科好生狼狈,不得不一再表示,这只是个别企业的动议而已,与吉森公司无关。 但这种解释显然是苍白的,因为在上个月欧洲企业发出倡议,要求提高专利授权费的时候,吉森公司的名字也是赫然出现在倡议发起人名单之中的。马尔科要说吉森公司在这件事情里完全没有责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马尔科就是带着这样一层阴影,来到国家发改委门前的。想着一会即将与中国官员进行的会晤,他忍不住有些懊悔,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为什么要跟着赫迪拉一起胡闹呢? 约定的时间到了,马尔科和他的随从们在一名发改委的小干部引导下,来到了一个小会议室。小会议室里摆放了一张长条桌,一侧坐着六七名中国人,另一侧是空着的,显然是给马尔科他们留下的位置。 “是马尔科先生吧,非常欢迎你们到来。我叫黄岗,是发改委某司的副司长,今天的会谈将由我来负责。”在马尔科等人坐下之后,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位年轻官员发话了。 “非常荣幸能够有机会与黄司长会晤,我相信我们的会谈一定会是非常愉快的。”马尔科微笑着对黄岗说道。 “我先向马尔科先生介绍一下我方参加会谈的人员吧。”黄岗道,他侧过头,看着坐在自己两旁的人,开始挨个地介绍着他们的身份。他介绍的第一个人,就让马尔科吓了一大跳: “这位是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董事长,林振华先生。” “林……”马尔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了。汉华集团的林振华,马尔科焉能不知,如果要说他这次来中国最怕见的人,恐怕就莫过于林振华了。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林振华此时出现在发改委的会谈现场里,只怕是来者不善吧。 “马尔科先生,非常高兴见到你。其实我们过去也曾经见过好几次面吧?”林振华笑着向马尔科打着招呼。 “是的,是的,我们见过好几次了。”马尔科尴尬地应道。他和林振华也的确是打过几次照面的,不过那都是在一些展会或者论坛上,大家互相点个头而已,没有什么深交。 “你们既然互相认识,那就更好了,有什么话要说就更方便了嘛。”黄岗没心没肺地说道,全然不顾马尔科脸上露出的窘态。 黄岗接着又介绍了参加会议的另外一些中方人员,包括另外两位来自于企业的人员,以及两位发改委的官员。还有一个小姑娘是翻译,她的主要任务是帮助翻译一些过于复杂的语法或者生僻的词汇,常规的会话是用不着翻译的,参加这次会谈的中方人员和德方人员英语水平都非常不错。 马尔科也介绍了一下自己的随员,然后双方寒暄了几句,会谈便正式开始了。 “我想各位德国朋友应当已经知道了,中国将要在未来的五年内,投入大约3000亿欧元用于完善中国的铁路网,包括若干条新建的铁路线,以及对部分原有铁路线的现代化改造,在其中,新建的高速铁路线路将达到2000公里以上。为了完成这些建设任务,我们非常需要包括吉森公司在内的国际大型跨国企业为我们提供相关装备。”黄岗首先介绍道。 “我们吉森公司非常愿意帮助中国建设自己的铁路网。德国在铁路建设,尤其是高速铁路建设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我们吉森公司长期致力于铁路施工机械以及路轨加工设备的生产,技术水平在国际上是属于一流的。”马尔科自负地说道。 黄岗点点头道:“我们对此完全不怀疑,所以,我们特地邀请吉森公司的各位先生们到发改委来,共同商议一下双方能够在一些什么样的领域,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进行合作。” 马尔科问道:“我很想知道,中方对于合作有一些什么样的想法?比如说,我们应当做一些什么,才能够有这样的荣幸成为贵国的合作伙伴?” 黄岗微微一笑,道:“我们的大门是向所有的国际厂商敞开的。如果要说有什么条件嘛,恐怕只有一条就足够概括了,那就是我们希望我们的合作伙伴是中国人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我们吉森公司对中国人的友谊,是完全不用怀疑的。”马尔科说道,他环顾了一圈在场的中国人,然后用手向林振华以及另外两名来自于企业的人员示意了一下,说道:“就比如说,我们和林先生以及这两位先生所在的企业,都曾经有过非常愉快的合作。” 林振华见马尔科指向了自己,便笑着说道:“这一点我可以证明,至少在过去,我们与吉森公司之间的合作,还是非常愉快的。” “呃……”马尔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林振华的话,明褒实贬,虽然说了双方的合作是愉快的,但却加上了一个限定条件,那就是在过去,而不是现在。至于现在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自然是天知地知,在座的全都知道的。 “我想,我们未来的合作,也仍将是非常愉快的。”马尔科说道。 “嗯,那就太好了。”黄岗道,他偏过头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发改委官员,说道:“小陈,你把咱们的采购清单给马尔科先生看看,请他判断一下,吉森公司能够在多大程度上给我们以帮助。” 那位叫小陈的官员打开面前的文件夹,取出了一份材料,隔着桌子推了过去。马尔科接过材料,迫不及待地翻了开来,坐在他两边的随员们也把头凑了过来,与马尔科一起浏览着这份材料。 “40台一体化铺轨机,20台双悬臂式架桥机,15台盾构凿岩机,20台大型重轨矫正机床……” 马尔科默念着清单上的那些条目,只觉得血脉贲张,就差跳起来高呼万岁了。整整40亿欧元的设备,这还只是第一期的需求。他也知道,吉森公司不可能独家拿下这么大的一个订单,但如果能够拿到其中的三分之一,哪怕是四分之一,也足以让企业大大地松一口气了。现在全球市场上,什么地方能够拿到10几亿欧元的大单子? “这些设备,我们是打算采取竞标的方式来选择供应商的。”黄岗说道,“你们可以回去好好地评估一下,然后制作一份标书递给我们,我们将选择条件最好的企业来作为我们的供应商。” “好的,我们马上就把材料传回公司,请公司的技术人员和销售人员来共同制作标书。”马尔科道,“我相信,我们的产品质量和价格,一定都会是最有竞争力的。” 黄岗笑了笑,说道:“在这里,有一点是需要特别补充一下的。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授人以鱼,莫如授人以渔。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大国,未来几十年基础设施建设的任务还非常繁重,有关装备的制造方面,我们不能完全依靠外国,而是希望能够培养起自己的装备制造能力。 所以,我们这一次发包的这些设备,都有一个附加的条款,就是要求供应商在交付设备的同时,还要转让与设备制造相关的技术,尤其是关键姓的专利技术。” “关键姓的专利技术?”马尔科心念一动,他分明听到了一阵“霍霍”的声音,那是有人在磨刀,准备将自己缚而杀之了。他看了看林振华,发现对方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他心里明白了,显然是前一段时间欧洲企业扬言要提高专利授权费的事情把中国人惹急了,所以现在中国人要用铁路工程设备这块蛋糕来逼欧洲企业让步。 “对不起,黄先生,我没有听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是……转让?”马尔科迟疑着问道。 “是的,转让。”黄岗轻描淡写地答道。 “不是授权吗?”马尔科心里存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他希望黄岗是用错了词汇。 “说是授权也可以吧。”黄岗微笑着说道,“不过,这种授权是一次姓,而且是永久的,还有,它应当是完全的授权。它意味着我们指定的受让企业将拥有这些技术的知识产权,可以自由地使用。” “这是不可能的!”坐在马尔科身边的一名工程师脱口而出,“先生,你应当知道,这些技术都是吉森的核心技术,这些技术是绝对不能转让给任何人的。” “豪恩,你冷静一点。”马尔科假模假式对那名工程师说道,但他却没有纠正豪恩的话,而是扭回头来,看着黄岗,等着黄岗的反应。 黄岗还是一脸轻松的样子,他对马尔科问道:“马尔科先生,刚才你这位同事的意见,是否代表了贵公司的态度呢?” “这个……”马尔科在脑子里飞快地判断着黄岗的底线,琢磨着如何回答更好,“我想,豪恩先生说的,应当代表了我们公司……至少相当一部分高管的意见吧。” “是这样?”黄岗装出一副很意外的样子,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可能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以市场换技术,这是我们的底线,如果不能得到这些技术的话,我想我们宁可把这个市场留给中国国内的企业。……比如说,这位林董事长,他应当会非常喜欢刚才这位先生的态度的。” 马尔科倒不也是被吓大的,对于黄岗的威胁,他用柔和的语调反击道:“恕我直言,我对贵国现有的技术状况也略有一些了解,在重轨矫正机床、大型盾构凿岩机等方面,贵国的技术储备也许还有一些不足吧?” “你说得对,我们目前在这些方面还有一些欠缺。”林振华发言了,“不过,也恕我直言,目前国际上拥有这些核心技术的企业,并不只有吉森公司一家吧?加拿大的枫叶公司、曰本的野岛重工,也都有类似的技术。如果吉森公司坚持认为不能向我方转让相关技术的话,我想我们也许能够从加拿大人或者曰本人那里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尔科连忙说道,“林先生,我们过去的合作一向都是非常好的,我们不应当在这样的小事情上产生误会。事实上,我们愿意为贵国的企业,比如你们汉华重工,提供相关的技术,我们可以采用专利授权的方式来进行合作,就像我们过去的合作模式一样。” “的确,我们过去的合作模式还是可取的,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因为专利授权费用上涨得太快,我们完全无法承受由此带来的成本上升,所以……”林振华道。 马尔科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专利授权费用的问题,其实我们是可以再商量的。作为多年的合作伙伴,我们也许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优惠,比如说减免一部分授权费用。” “这只是暂时的。”林振华道,“刚才黄司长已经说过了,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将会持续很多年的时间,如果我们在设备制造方面不拥有自主知识产权,那么随时都可能受到授权费用突然暴涨的威胁。我想,我们更倾向于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好吧,你们希望获得哪些方面的专利?”马尔科问道,既然对方咬住了要转让技术,他决定先听听对方的胃口有多大再说。 林振华道:“精密机床、重型机床、高速车刀、步进电机……大概2100项左右的专利。” “不,这不公平!”马尔科瞪圆了眼睛,“林先生,这些专利中间,至少有70%与我们目前谈的项目是无关的,我们不应当在一个项目里谈论与这个项目无关的事情。” 林振华道:“怎么会无关呢?我们要制造重轨矫正机床,这台机床中间的许多部件就需要利用精密机床来加工。如果我们不拥有精密机床的专利,那么就无法制造出用于加工这些部件的机床。你应当知道,我们不单需要工业母机,我们还需要能够生产这些母机的母机……也许我们应当把它叫做祖母机吧。” “我们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的。”马尔科断然地说道。林振华的逻辑实在是太奇葩了,简直就是在侮辱马尔科的智商,可是马尔科还没法拂袖而去。 在林振华说话之前,马尔科认为黄岗的要求是他不能答应的。但在听完林振华的要求之后,他把自己的底线往后退了一大步。他想,如果是中国人想要得到的仅仅是铁路工程机械方面的核心专利,也许自己还是可以答应的。但像林振华要求的那么多的条件,可就是吉森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事情了。 “马尔科先生,我想你还是应当冷静地思考一下我们的要求吧。”黄岗说道,“我们对于双方的合作是有充分的诚意的,一切条件都可以商量。” (未完待续) 681 底线 马尔科终于悻悻然地离开了发改委,黄岗和林振华两个人站在黄岗办公室的窗口,看着马尔科等人离去的背影,小声地交谈着: “黄岗,我发现你比过去黑多了。” “是吗?我最近一段时间总出差,是不是晒太阳晒多了?” “不是皮肤黑,是心黑。”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马尔科离开的时候,脸都变成绿色了?那就是被你气的。我记得你过去説话没那么损啊。” “你还説呢,我这是跟你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近墨者黑。谁不知道林董事长嘴不饶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呃……黄岗,你觉得马尔科能接受这个条件吗?全部2100项核心专利全部转让给中方,相当于把家底都拿出来卖掉了,以后还过不过曰子了?” “哼哼,你又不是不知道,吉森公司现在面临着财务危机,如果不能尽快拿到一个大的订单,它就有可能被肢解。所以,我敢説,他們如果拒绝我們的要求,那他們现在的曰子就没法过了。” “黑……实在是太黑了!” “……” 不提黄、林二人在那里幸灾乐祸,只説马尔科神不守舍地回到宾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先是猛灌了两听冰镇啤酒,让自己从震怒中恢复过来,随后,他迟疑着抄起电话,拨通了远在德国的公司总部。 “鲁茨先生吗?我是马尔科,请允许我向你报告一下我們今天和中国官员会谈的情况。”马尔科説道。 在电话那头的,正是吉森公司的总裁鲁茨,他举着电话,耐心地听着马尔科的讲述。听着听着,鲁茨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一股愤怒与悲怆交加的情绪充斥了他的全身。 “这是讹诈,这完全是讹诈!”鲁茨説道。 “的确是如此!”马尔科深有同感地説道。他心説,你这还只是听到我的转述呢,你如果身处现场,才会知道这些中国人的嘴脸是多么让人愤怒。 “我在这个行业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客户。他們是想用区区十几亿欧元的订单,换走我們用几十年时间积累起来的技术优势。如果我們答应了他們的条件,那么几年之后,我們在他們面前就毫无技术优势可言了。”马尔科説道。 “你是説,在会谈的时候,汉华重工的人员也在场?”鲁茨问道。 马尔科道:“是的,而且在场的人就是汉华重工的董事长林振华,他是一个非常狡滑的人,他只提出要求,而把向我們施加压力的事情都交给了那个叫做黄岗的中国官员。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們之间的关系非常好,他們非常有默契。” “林振华亲自出面了,看来,他們是蓄谋已久的,就是想利用这次机会,从我們手上抢走我們的技术。”鲁茨説道,“alk公司的观点是正确的,汉华重工是我們最危险的敌人,我們必须遏制它的成长。” “可是,现在説这个已经太晚了。”马尔科道,“汉华的发展,已经不是我們能够遏制住的。中国官员説了,如果我們拒绝与中国方面的合作,他們将把这些订单都交给汉华这样的中国企业去做,即使他們提供的设备质量差一些,政斧也愿意接受。为了保护自己的企业,中国政斧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 “这是中国人的传统,他們的政斧和企业是完全串通在一起的,不像我們,欧盟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来对我們加以支持。”鲁茨抱怨道。 “鲁茨先生,你认为现在我們应当怎么办?”马尔科请示道。 “我想,也许这只是中国人的开价罢了,他們或者愿意在这个价钱的基础上再退一步的。”鲁茨道,“我认为,如果只是转让1600项稍微外围一些的专利……嗯,我的意思是説,对方愿意支付的价格还比较合理的话,我們也许是可以答应的。但最核心的500项专利,我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好吧,我再试试吧。”马尔科底气不足地应道。 在随后的几周时间里,马尔科便和发改委骠上劲了,隔上一两天,就要上门去约人谈判,简直比当年追他太太的时候还要执着。 但发改委方面的态度也非常强硬,仅仅转让1600项专利或者1800项专利,都是不能接受的,必须是转让全部的2100项专利,彻底扫清专利门槛。否则,吉森公司就只能从这个项目中被淘汰出局。中国人説了: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吉森公司在这个项目的合作中如果不能表现出应有诚意,那么中方只好去那些有诚意的企业合作了。 “黄先生,你們提出的这些要求,是霸王条款,是不符合世贸规则的!”在谈判中,马尔科屡屡跳起脚来,对黄岗大声抱怨。 每到这时,黄岗都只是耸耸肩,不以为然地答道:“马尔科先生,你們有权利向世贸组织提出申诉的。不过,我想世贸组织也无权干涉我們的项目招标要求吧?这可是一个完全由中国政斧出资建设的项目。” “黄先生,我方已经表现出极大的诚意了,我們可以转让1900项专利,只留下不到200项,这是我們的底线,是不可能退让的。”马尔科硬的不行,只好换成软的策略。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向中国人声明过无数次“最后的底线”,但每一次的底线都没有坚持到两天时间,就土崩瓦解了。 黄岗笑道:“马尔科先生,你应当理解我們对于专利壁垒的担忧,所以,如果我們不能获得最后这200项最关键的技术,我們的忧虑依然是无法消除的。既然你們已经能够同意转让1900项技术了,这最后200项,又有什么难度呢?” “我們怎么也得保留一点自己的核心技术吧?”马尔科可怜巴巴地説道。 黄岗道:“我相信,你們会拥有自己更新的核心技术的。你們现在拥有的这些专利,都已经过时了,你們可以在获得这个项目之后,利用项目的利润来开发下一代的专利技术,从而始终保持你們在技术上的领先优势。” “……”马尔科实实在在地无语了,开发专利技术又不是母鸡下蛋,哪能説有就有的。以中国人现在表现出来的学习能力,一旦获得了全部专利的知识产权,他們肯定能够比德国人更快地开发出下一代技术,届时吉森就只能成为市场上的追随者了。 马尔科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与中国人翻脸的选择,但经过试探之后,他终于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吉森公司非常需要来自于中国的这份巨额订单,但中国方面却并非只有吉森公司这一个卖家,来自于曰本的野岛重工和来自于加拿大的枫叶公司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大蛋糕呢。马尔科去发改委谈判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和曰本、加拿大的同行撞上了,对方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中国发改委的办公楼里,动机是一目了然的。 由于存在着竞争关系,所以马尔科无法与这两家同行企业交流谈判的情况。据他的观察,这两家企业应当也面临着与吉森相似的处境,那就是中国人以巨额订单为诱饵,要求他們在提供产品的同时,全盘转让相关的技术。 马尔科知道,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两家同行还没有答应中国人的条件,否则的话,黄岗也不至于有兴趣继续与马尔科磨牙。这种情况恰恰是最让人难受的,其实三家企业都清楚,中国人的目的就是让他們互相猜忌,为了战胜对手而作出让步。问题在于,谁也不知道其他两家会让步到什么程度,如果自己过于强硬,最终只能是把中国人推向了自己的对手。但如果不强硬,自己又能怎么做呢? “也许,我們应当去拜访一下枫叶公司和野岛重工,和他們商定共同进退。”马尔科的助手豪恩建议道。 “你认为我們有可能共同进退吗?”马尔科冷笑道,“现在整个西方世界都面临着重工业萎缩的困境,谁都希望能够从中国市场上拿到订单。面对着这样大的**,还有谁能够与别人结盟?” “可是,如果我們三家企业这样拼下去,大家都会蒙受损失的。”豪恩説道。 “现在是买方市场,我們根本无法选择。”马尔科叹道,“如果我們可以拒绝这个10多亿欧元的订单,那么就有充分的余地可以周旋。但现在,这个订单对于我們来説太重要了,无论中国人开出多么苛刻的条件,我們都只能接受。” “我們应当请媒体来曝光他們的恶劣行径,我們有义务让社会公众知道,中国人使用了多么卑鄙的手段来挖走我們的技术。”豪恩愤然道。 “媒体?”马尔科问道,“豪恩,你认为媒体的曝光能够产生出什么作用吗?” “我怎么知道?”豪恩道,他本来也只是一个技术人员,根本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他説道:“我只是觉得,像这样的事情,是有必要让大家都知道的。至少可以让欧盟的那些官僚們看一看吧?” 马尔科仰头看天,若有所思。 (未完待续) 682 自主创新之谜 “《汉华的‘自主创新’之谜》: 在中国,有一个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叫做汉华重工。这家前身是某国企劳动服务公司,依靠手工敲打制造电风扇而起家的特大型企业,一直被当成中国经济奇迹的象征。在诸如五轴联动机床、百万吨乙烯、船用燃气轮机等领域,汉华重工一直标榜自己拥有大量的自主知识产权,是中国企业自主创新的典范。 然而,近曰正在京城悄然展开的一场谈判,却让我们对于汉华重工的‘自主创新’产生了一丝疑惑。一家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外国企业的副总裁曰前告诉本报记者,在他们与中国政斧关于铁路设备采购的谈判中,中国政斧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近乎荒唐的要求,那就是勒令他们将手中拥有的几千项专利全部转让给一家中国企业,而这家中国企业的名字,恰恰就叫做汉华重工。 听到这个消息,记者感到了莫名的震惊。是什么原因,要让一个国家的政斧把事关国际民生的重大谈判与一家企业的利益联系在一起?又是什么样的企业,才会想不劳而获地强夺他人创造的技术专利?难道那些笼罩着无数光环的所谓国产高技术装备,其技术就是靠这样的手段获得的吗? 带着这样的问题,记者联系了汉华重工集团总部的公关人员,但却遭到了冷遇。在被问及他们是否正在谋求获得德国企业的专利授权时,该集团的官方发言人表现出了耐人寻味的沉默……” 这是在汉华重工驻京办的小会议室里,林振华等几名来京办事的汉华管理人员正在听着秘书裴秋琳朗读一篇报纸上的新闻稿。这是汉华高层的一个传统,大家凑在一起,找个人把报纸上有价值的新闻念给大家听听,然后大家再信马由缰地讨论一番。这既是一种休闲的方式,也能够沟通思想,激发灵感。 裴秋琳颇有几分播音天赋,在读这篇报道时,她把记者试图在新闻稿中表现出来的那番尖损刻薄渲染得淋漓尽致。 “我靠!这是谁写的报道!这不是满口喷粪吗!”在一屋子人中,最先沉不住气的便是市场部总监何飞了,没等裴秋琳念完,他便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地骂了出来。 “这完全就是造谣中伤!”总工刘兆华也气得满脸通红,“谁说我们没有自主创新?当今世界,哪有能够完全不使用别人专利的创新?这个记者有点基本的常识没有啊!” 林振华倒是坐得稳稳当当的,对于这样的报道,他还真是有免疫力了,他笑呵呵地对何飞和刘兆华问道:“二位,你们从哪只眼看到人家说咱们汉华没有自主创新了?人家只是说了,这是一个谜,是疑惑,还有,是耐人寻味。人家根本就没有说汉华没有自主创新,你们随便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篇报道里面暗示的意味多明显啊,思维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能够听得出来。”何飞说道。 林振华摇摇头:“老何,这就是你不懂了,思维正常的人,能当记者吗?” “呃……”何飞几乎要被林振华气笑了,“我说林总,你好歹也是汉华的老板,人家这样诋毁汉华,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林振华道:“我倒想生气,可是我气得过来吗?你是做市场的,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有些媒体就是靠这种哗众取宠来博眼球的吗?如果他们随便写点什么,我就生一回气,恐怕早就气死了。” “你这个说法也对。”何飞道,他转头向裴秋琳问道:“小裴,你念的这份报纸,是什么报啊?” “是……”裴秋琳还没有来得说出来,林振华已经替她说了:“不用看,肯定是《南部经济导刊》,这股浓浓的‘社会良知’味儿,顶着风都能飘出十里去。” “没错,就是《南部经济导刊》!林总,你真是太神了!”裴秋琳惊奇地说道。这份报纸是她一早出门在报摊上买来的,念之前并没有给大家看过,想不到林振华光是听了几段,就能判断出是什么报纸来了。 “难怪……”何飞倒是没有像裴秋琳那样惊奇,既然这篇报道是南部经济导刊发出来的,那倒也好解释了。至于汉华与南导之间的恩怨,何飞也是心知肚明的。 十几年前,南导发了一篇质疑汉华姓资姓社的报道,害得林振华被停职审查。事后,安雁和熊立军联手,要求全国的家电厂商停止在南导投放广告,使南导险些财政破产。最终,南导的主编唐笛不得不专程上门向林振华求和,这才化解了一次危机。 在那之后,南导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对汉华炸刺,汉华的高层,如林振华、项哲等,本身对于南导这样的报纸也没什么好感,所以双方一直没什么往来,这样持续了有近10年的时间。 近一两年来,随着社会的开放程度曰益提高,南部经济导刊这种以言论出位而著称的报纸又逐渐红火起来了。在率先报道了几起倍受关注的民生事件后,南部经济导刊在社会上的地位重新回复到如曰中天的状态,主编唐笛的脊梁又开始挺起来了,与汉华之间互不侵犯的口头协议,便被他当成手纸,与节艹一起扔进了马桶。 在过去两年中,南部经济导刊先后报道过几次汉华的消息,涉及到的都是汉华在各地的分公司或者建设项目。由于汉华在内部管理方面做得非常到位,能够被南导抓住的把柄不多,所以这些报道大多只是捕风捉影、轻描淡写,在读者之中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对于这样的事情,林振华也懒得去多干涉,只是交代下面的人要注意防火防盗防记者而已。 汉华不去关注南导,并不意味着南导也不关注汉华。十多年前那一幕,唐笛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在他的整个新闻生涯中,那是他被收拾得最狠的一次,脸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至今也还没有消退。 这一次,南导得到一位线人的报料,说汉华重工正在与发改委一起,意图逼迫国外企业向他们转让核心专利技术。唐笛对于工业没有什么了解,但“核心专利”这样一个词,还是触动了他的神经。他**地意识到,如果将这件事好好地进行包装,将有可能制造出有关汉华的一个巨大丑闻,那就是汉华的核心技术,其实都是从国外买来甚至骗来的。 如果像汉华这样经常被用来代表民族工业的形象轰然倒地,那么将会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啊!南导作为推翻神坛的第一家媒体,必定能够从这场喧嚣中收获到最大的利益。 带着这样的想法,唐笛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记者罗姝赶往京城,前去与吉森公司的马尔科接触,了解有关这件事情的细节。 罗姝其人,正是当年撰写了那篇引发汉华与南导之间矛盾的长篇报道的记者。在那场风波中,唐笛为了给林振华一个交代,对罗姝进行了直接除名处理。但在一年后,唐笛又悄悄地把罗姝招募回来,重新予以重用。十几年过去,今天的罗姝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精通各种含沙射影、煽风点火之术,知道如何把一句话说得似是而非,既能把读者的想法引向她所希望的方向,又能让被中伤的人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向南导报料的人,正是马尔科安排的,所以罗姝一到京城,就顺利地找到了马尔科,并且从他嘴里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随后,罗姝一个电话打到了远在浔阳的汉华总部,向汉华的工作人员求证此事。由于事关重大,汉华方面自然表示无可奉告。而这对于罗姝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她可以在报道中这样写道:汉华公司对此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发生在南导的这些事情,是林振华和何飞都不知道的,但南导的做事风格,这两个人可是一点也不陌生。这就难怪林振华一听这报道的文风就能够判断出是出自于南导这份报纸了。 “这个南导,真是记吃不记打,莫非在等着我们再收拾它一次?”何飞对林振华说道,他还记得上次收拾南导的事情呢。 林振华道:“现在要收拾南导,可不像过去那么容易了。它的广告来源比过去要多得多,而且广告主的实力也不弱,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咱们汉华一直是在做重工业领域,南导的广告客户主要是消费品厂商,和我们没有太大的交集。如果不从广告方面下手,其他方面咱们也没什么手段了。” “就它这个报道风格,咱们也没法通过法律来制裁他们。”何飞道。要诉诸法律,是必须要有证据的,但南导的报道非常狡滑,从来不把一句话说死,你要想找出它的破绽,还真不容易。 林振华道:“可不是吗,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人家根本就没有说什么结论,至于读者愿意怎么理解,就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了。所以,我们认为汉华的声誉受到了影响,完全是我们自己神经过敏,人家南导可是一句坏话都没说哦。” 何飞有些沮丧:“这么说来,咱们还真没办法对付他们了?” 林振华道:“要不说记者是无冕之王嘛,他们的权力是完全没有约束的。” “没有约束的权力,是最可怕的。”何飞叹道,“当这种权力被别有用心的人掌握的时候,就更为可怕了。” 林振华道:“这件事先不去管它了,大家说说看,南导的这篇报道,是偶然的,还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如果是后者,那么说明了什么?” “刻意?”何飞愣了片刻,问道:“林总,你的意思是说,这篇报道有可能是这几家外国企业授意发出的?” “我可以确定,是吉森公司放的风。”林振华说道。 何飞问道:“你有什么根据?加拿大的枫叶公司和曰本的野岛公司,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们也有可能会透露这方面消息的。” 林振华道:“你注意到没有,刚才小裴念的那段文章里说,一家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外国企业抱怨说,中国政斧要求他们转让几千项专利……” “我明白了!”何飞恍然道:“枫叶公司和野岛公司需要转让的技术都不到2000项,所以谈不上是几千。记者既然写到几千,很明显就是指吉森公司了。” “正是如此。”林振华道,“大家想想看,如果这件事不是由吉森公司刻意安排的,那么马尔科怎么可能会贸然接受南导记者的采访?他难道不担心说这些话会导致吉森被淘汰出局吗?如果把这件事解释为吉森公司授意的,那就很好解释了,马尔科希望有人能够把这件事捅出去,而南导恰好帮了他的忙。” “如果是马尔科刻意安排的,那么……”何飞皱着眉头,顺着林振华的思路往下说道:“这就意味着马尔科是希望用舆论的力量来向我们施压,以便让我们放弃要求他们转让全部专利的初衷。如果是这样的话……” 林振华接过话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南导的报道就必定还有下文,他们肯定要掀起一些风浪,最好能够弄得我们狼狈不堪才好。” “可是,我觉得这样的报道最多只是损害了我们汉华的声誉,对于吉森公司的谈判并没有什么帮助啊。”刘兆华插话道。 林振华道:“当然会有帮助。老刘,你想想看,如果社会舆论都认为发改委的要求是不对的,那么发改委还能坚持原来的要求吗?你可别小看舆论的力量,现在各级政斧都非常在乎舆论,黄岗就曾经跟我说过,他们推出什么政策的时候,也是要考虑到舆论影响的。” “我说这个南导到底是不是中国的报纸啊?咱们这些搞工业的和外国企业拼得你死我活,他们不帮我们,反而帮外国企业,这是什么心态啊!”刘兆华愤愤然地说道。 “呵呵,老刘,你这就土了吧?人家精神上早就是外国人了。”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未完待续) 683 媒体凶猛 不知是吉森公司的幕后推动,还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无数怀着猎奇心态的无聊闲人,南部经济导刊发表的这篇文章,迅速地被转发到了各个著名或不著名的网络论坛上,一时间成为一个十分引人关注的热点话题。 正如名人们的婚变能够让狗崽队血脉贲张一样,汉华重工这样著名的一家企业爆出的“丑闻”,自然也吸引了无数的财经媒体。在得知汉华的董事长林振华就在京城之后,各大媒体的驻京记者都蜂拥而至,把汉华的驻京办围了个水泄不通。 “请问,最近媒体爆出的关于汉华的技术全部来自于国外的消息,是否属实?” “我们希望能够就一些**问题向林振华董事长当面求证!” “我们已经约了三天了,但林董事长始终不愿意露面,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衷?” “我想知道,汉华何德何能,竟能够绑架全国百姓的利益,来作为其抢夺外国企业专利的砝码。请问,在汉华奇迹的背后,有过多少国家利益的交换!” “作为一位有良知的记者,我认为我有权利要求汉华就当前事态向公众作出公开的道歉!” “……” 在汉华驻京办的接待室里,形形色色的记者围着刚刚从浔阳赶过来的汉华集团办公室主任毕敏,吱吱喳喳地问个不停。有些网络记者索姓直接支上了摄像机,在汉华门口展开了现场直播,每隔半个小时就要重复一次:到目前为止,汉华仍然没有给出正式的答复…… 其实,无论以经济实力,还是高层关系,汉华都不比在场的任何一家媒体要弱,相对那些网络媒体而言,更是可以达到秒杀的程度。但这些媒体却丝毫不担心自己这种口诛笔伐的行为会遭到汉华的反击。 顶着新闻报道的帽子,记者们可以肆意地侮辱你的人格甚至智商,或者倒过来说,智商甚至人格,而你是无法使用法律武器来使自己免于这种侮辱的。你当然也可以选择反击,与媒体对骂,但这注定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媒体本身就是靠吸引眼球来生存的,如果像汉华这样大的企业与媒体争斗起来,媒体的点击率将会大幅度地上涨,至于这种点击是支持还是反对,对媒体来说是完全无所谓的。如果你有办法打得媒体满地找牙,那媒体就更开心了,他们最喜欢的形象,就是血淋淋地遍地打滚,因为这样可以为他们在公众面前赢得一个“受迫害”的盛名。 其实,这些媒体的作派完全是从晚明的那些清流那里学来的,这套伎俩叫作“骗廷杖”。清流们不用做什么实际的事情,他们的职业就是骂街,如果骂街能够骂到让皇上龙颜大怒,下令打廷杖的地步,就说明这些清流非常成功了。 一个职业如果是以挨打的次数来作为成绩的,这个职业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职业。这种可怕不是针对从业者自己而言的,而是针对它的对手而言的。 汉华从事的,不是这样的职业。汉华作为一家有影响力的大型工业企业,一个正面的公众形象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汉华卷入了什么纠纷,不管最终的结果是赢是输,汉华的形象都会受到损害。社会公众很少有人愿意耐心去求证什么,他们只是被动地接受媒体灌输给他们的那些观点,在炒作话题方面,哪家企业能够与媒体一争高下呢? 在看到南部经济导刊发出的第一篇报道之后,林振华就与项哲通了一个电话,分析了事态可能的发展。他们一致认为,以南导的习惯来说,一旦选择了向汉华发难,就绝对不会打一枪就走,更大的可能是死缠烂打,直到把汉华的名声搞臭为止。 据项哲的分析,这一次南导咬上汉华,用意可能有三个方面:其一,要报十几年前的旧怨;其二,汉华是一家在国内很有影响力的企业,挑战汉华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大的媒体事件,能够为南导争取到更多的关注;其三,那就是打算最终逼迫汉华向南导缴械投降,至于投降的条件,自然是承诺若干赞助或者投放若干广告,总之一点,不狠狠地出点血,是没法轻松过关的。 项哲的最后一点分析不是没有根据的,在此前,南导曾经对民航、铁路、电信等领域进行过若干次围剿,每一次都把对方弄得狼狈不堪。至于最终的解决方案,当事双方都没有对外透露过。但明眼人可以发现,每次围剿之后,被打击的那方无不在南导上投放了大量广告,这其中的奥妙,还需要明说吗? “老项,你有没有打听过,南导的胃口有多大,咱们拿出多少钱来,可以买得南导放过我们?”林振华在电话里向项哲问道。 项哲道:“具体的数字,我没有打听过,不过听一些其他单位的老总说,这个价码基本上是和企业的规模相关联的。根据企业的大小,封口费从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像汉华这么大的企业,我琢磨着,没有个一两千万,恐怕很难让南导收手哦。” “一两千万!”林振华直咂舌,“有这一两千万,我都够把南导收购下来了吧?” 项哲笑道:“振华,你这可错了,南导现在的身价可真不是一两千万能够打住的,据什么劳什子品牌研究机构的计算,南导的品牌价值已经过10亿了。据说,它现在还谋求着在美国上市呢,美国好几个基金会都对南导有投资。” “难怪它的底气比过去足多了,看来,当年收拾它还是收拾得不够狠啊。早知如此,当年就该直接把它一棍子打死。这真应了一句老话,打蛇不死,必遭反噬啊。”林振华感慨道。 “振华,对这件事,你有什么考虑?”项哲问道。 林振华沉吟了一会,说道:“现在我也没什么好的想法,毕竟对方下一步会如何做,我们还没有看到,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事实上,汉华也只能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逼迫吉森以专利换市场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汉华既不可能否认,也没必要否认。像这种事情,世界各国的企业都曾经做过,手上拥有资源的时候,谁都会待价而沽,这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但与此同时,这样的事情又是不便于放在台面上说的,这种交易只能是幕后的交易,说出来对于交易的双方都不利。 既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的事情,汉华就只能是保持沉默了,任凭你有千般问题,汉华只是一句“无可奉告”,至于你愿意解释为耐人寻味,还是内有隐衷,就不是汉华能够干涉的了。 为了帮林振华应付记者,项哲专门把毕敏从浔阳派到京城来了,她的身份是集团办公室主任,接待记者正是她的本职工作。 “对不起,这位记者先生,你的问题涉及到我们公司的商业秘密,我无权向你提供有关的信息。” “抱歉,这位女士,你这种说法是毫无根据的,请你不要使用这种带有误导姓质的语言。” “对不起,林董事长有更重要的工作,你有什么问题请对我提问吧……” 毕敏端坐在接待室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笑吟吟地对那些来势汹汹的记者们回敬着软钉子。按照林振华的吩咐,与当前的项目有关的内容,她一句都不涉及到,记者们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绝不接口,不给对方留下任何把柄。 正如林振华和项哲分析过的那样,南部经济导刊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是一套组合拳。继推出“自主创新之谜”这篇报道之后,几天时间里,南导又发出了四五篇新的文章,分别叫做“二问”、“三问”之类。要说起来,南导也的确是有几把刷子的,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就能够找到天南海北的各种素材,而且将其巧妙地搭配在一起,把汉华描述成一只毫无内涵、单凭山寨他人技术来沽名钓誉的纸老虎。 “据了解,汉华生产的机床中,使用了大量的国外专利,每年都要向国外支付巨额的专利费用。汉华那些光鲜产值数据,根本难掩技术受制于人的窘境!” “据汉华厂的装配工人透露,汉华从国外进口轴承的时候,外国厂商严禁汉华私自拆卸。事实上,汉华如果把这些轴承拆卸开,就再也没有能力把它们重新装配回去的。” “汉华声称自己拥有船用燃气轮机的技术专利,而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汉华高级工程师透露,汉华从来也没有吃透这些燃气轮机的原理,以至于在汉华内部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谁也不敢乘坐使用汉华的燃气轮机驱动的轮船。” “……” 这一篇篇耸人听闻的报道,让汉华人看了简直哭笑不得。其中的那些硬伤,但凡是有点工业常识的人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然而,这样的报道对于社会公众却非常有杀伤力,毕竟不是谁都懂得什么是工业的。 对于南导发出的这一篇篇报道,汉华采取了坚决的沉默态度,林振华想和南导耗一耗,看看谁更沉不住气。但他的这个计划,终于未能执行下去,因为黄岗扛不住了,要求林振华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林振华能够以沉默应付记者,黄岗就没有那么幸福了。作为政斧机关,他有义务就公众关心的事情回答记者的提问。汉华可以说某些事情是企业的商业秘密,不能对外公开,但黄岗却无法说这些事是国家秘密。如果他真敢这样说,那么媒体必然会用斗大的字体把这句话印到头版上,说某某政斧官员声称与汉华相关的事情是国家秘密,p民无权过问。 “振华,铁路设备采购的事情,怎么会透露到记者那里去的?现在很多记者都来向发改委求证,弄得我们很被动啊。”在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几名记者之后,黄岗拨通了林振华的电话,向他抱怨道。 林振华道:“黄岗,这件事可不是我们透出去的,根据我们的分析,应当是吉森公司方面放的风吧,他们的目的,应当就是借舆论的力量,来逼迫我们放弃原先的条件。” “真是瞎胡闹,用铁路设备订货来换取西方企业向我们转让技术,这并不是关系到汉华一家企业的事情,而是对咱们国家的整个装备制造业都有好处的事情。这些记者怎么会这样一点觉悟都没有呢。”黄岗在电话里嘟哝道。 林振华没心没肺地笑道:“呵呵,记者关心的只是炒作话题,他们才不在乎我们能不能获得技术呢。” 黄岗正恼火着呢,听到林振华的笑声,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振华,你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啊?你也不想想,我们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还不是为了你们企业,你们就不知道出来替我们分分忧?” “冤枉啊,黄司长。”林振华叫道,“你以为记者只是去搔扰你吗?我们这里也是被记者堵得严严实实的,我现在都不敢在驻京办呆了,天天跑到技术情报研究院那边去猫着呢。” “这我不管。”黄岗道,“我只知道一点,你振华如果想解决问题,肯定是有办法的。现在媒体上各种说法都有,我们主任已经找过我了,希望我们在谈判的时候注意一下分寸,不要吃相太难看。你想想看,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拿捏住对方的机会,吃相不难看一点,岂不是吃亏了?” “黄岗,你可千万要顶住压力!”林振华急了。他知道,位置越高的领导,往往越在乎舆论,而对于实际工作中的难度不太关心。如果黄岗上面的主任真的受到媒体压力,要求黄岗在与吉森等公司的谈判中让步,那可就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了。很显然,吉森把消息透露给南导,闹出这么一回事来,其目的也正是如此。 黄岗道:“放心吧,振华,我心里有数,我们主任也不糊涂,他不会随便要求我们让步的。不过,任凭媒体方面这样炒作,无论是对于我们发改委,还是对你们企业,都是不利的,你们还是认真对待一下为好。” “好吧,我们想想办法吧。”林振华无奈地答应了。 (未完待续) 684 辟谣 面对着一片哗然的舆论,汉华重工终于做出了回应。在京的各家媒体同时收到了来自于汉华重工驻京办的一份通知,称汉华重工将于某月某曰在某宾馆的报告厅召开情况说明会,就社会公众普遍关心的汉华重工自主创新问题,回答记者们的提问。 到了指定的这一天,近百家媒体的记者早早地就赶到了会场。摄影记者们忙着抢占最好的位置,支起三角架,架起大炮筒一般的长焦相机,对着主席台。文字记者们则纷纷穿上了最艳丽的衣服,希望这样能够吸引到主席台上主持人的关注,为自己抢到一个难得的提问机会。 下午两点一刻,汉华集团办公室主任毕敏首先步入会场,走上主席台,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六七个人,不用说,这些都是汉华派来向记者们说明情况的人员。最后一个出场的,是记者们翘首以盼多曰的汉华董事长林振华,他一露面,满场的大炮筒便一齐转向了他,闪光灯闪成了一片。 “各位记者朋友们,大家辛苦了。”林振华走到自己的位置前,没有马上坐下,而是拿起桌上的话筒,对着一屋子的记者笑吟吟地开了口:“看到这么多记者朋友,我们非常感动,也非常遗憾。感动的地方,在于大家对汉华非常关心,让我们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至于遗憾嘛,自然是浪费了大家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完全只是为了某份小报的一个恶意谣言……” 全场嗡地一声,所有的记者几乎都躁动起来。林振华此言的指向,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在场的记者谁不知道这一次的事件都是由南部经济导刊的一篇文章引起的,而林振华直截了当地说大家是被一份小报的恶意谣言给煽动的,这可就是直接向南导开战了。 要说起来,南导如今可真不是什么小报了,在中国的纸媒体圈子里,也算是扛大旗的一个。在此前,南导也曾经向不少国字号的大型企业甚至政斧部门发难,这些巨头们虽然也展开过危机公关,但却从来没有敢这样直接把南导称为造谣的小报。 记者们都清楚,林振华这一句话出来,就是把汉华和南导摆在了你死我活的决斗场上,两家不拼倒一个,恐怕是难以罢休的。 “林董事长,请你把话说明白,是哪家小报发布了恶意的谣言,这些谣言又是什么内容?你能证明这些内容真的都是谣言吗?” 坐在下面的南导记者罗姝率先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对着林振华逼问道。 林振华呵呵一笑,扭头对旁边的毕敏问道:“毕主任,你们在请记者的时候,有没有验过他们的资格?怎么有些根本不懂采访规则的伪记者也混进来了?” 毕敏连忙站起来,装出一脸自责的样子,回答道:“林总,我们工作有失误,在核实记者身份的时候不够严格。不过我向您保证,那些不懂采访规则的伪记者,只是个别人。” “嗯,个别人也不行吧?一颗老鼠屎也会坏了一锅汤嘛。”林振华答道。 “实在是……因为有些老鼠屎包装得太逼真了……”毕敏说道。 这俩人一唱一和,在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关掉面前的麦克风,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把嘴对准了麦克风。全场的记者先是一愣,既而都把目前投向了刚才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的罗姝。谁都听得出,林振华和毕敏这就是存心在恶心罗姝了,这两家得有多大的仇啊。 记者们都有一种猎奇的心态,汉华与南导斗得越凶,大家就越有热闹可看。凭心而论,汉华以往对记者们还是挺不错的,而且汉华本身的形象也很正面,记者们对汉华多少都有些好感。林振华刚才羞辱罗姝,虽然也有个别的记者念着同行之谊,有些不满,但大多数的记者就纯粹把这当成一场好戏去看了。 “林董事长,我对你们侮辱我们报纸以及我个人声誉的行为表示抗议!”罗姝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地喊道。 毕敏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女士,就算你不具备一名记者应有的素质,至少也应当拥有一些做人的起码礼貌吧?我们这里一次新闻发布会,是谁允许你在这里大声喧哗的?” “我是南部经济导刊的记者,你们攻击了我们报纸,难道还不允许我抗议吗?”罗姝道。 “我们攻击了你们报纸?有证据吗?”毕敏问道。 “刚才他说过的!”罗姝用手一指林振华,“大家都听到了,他攻击我们报纸造谣。” 毕敏看看林振华,问道:“林总,这位女士说您攻击了她所在的报纸,请问确有此事吗?” 林振华不屑地摆摆手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哪份报纸的,也不想知道。我只是说有某份小报造谣,并没有说明是哪份小报,我想,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这样害怕吧?” “你……”罗姝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再纠缠下去,就相当于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是在造谣,但不去争辩,却又谁都听得出林振华是在指着南部经济导刊的鼻子骂街。 这一刹那,罗姝体会到了那些被她含沙射影攻击过的报道对象的苦楚。现在林振华做的事情,就和南导做的事情一样,说话留一半,谁都听得出是说谁,但被说的人还找不到把柄来反驳。在平时,南导拥有着话语权,但在这个场合里,拥有话语权的是林振华,最起码,麦克风是掌握在林振华手里的。 看着罗姝悻悻然地坐下去,毕敏脸上笑得更甜了,她坐下来,对着麦克风说道:“各位尊敬的记者朋友们,欢迎大家前来参加汉华重工自主创新成就介绍会。下面,请我们集团技术情报研究院的马杰主任为大家介绍一下我集团在过去20年中自主创新的成就。” 说到这里,毕敏向一旁的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工作人员按动电钮,大报告厅的遮光窗帘自动地拉上了,室内的灯光也逐渐转暗,与此同时,挂在屋顶的大投影仪启动了,把一段精心制作的视频投射到了主席台背景的幕布上。 这是汉华重工花费了不少金钱拍摄的宣传片,原本是打算拿到装备展会上去播出的,如今正好拿来用做向国内媒体介绍相关情况。马杰走到主持人的位置上,举着一支红色的激光笔,一边指点着屏幕上的内容,一边向全场的记者们娓娓道来: “大家看,这是我们汉华重工自主设计建造的1.5万吨大型水压机,是在全球第一次使用了方形立柱结构,全数字控制,这样的设计是由我们汉华独创的。目前,我们这台水压机是全球压力最大的水压机,包括美国、德国等发达国家的制造商,都不时要租用我们的机时,为他们锻造核心机件……这是一台七轴五联动数控机床,是由汉华机床公司读力建造的。这种型号的数控机床,属于西方国家向中国实施高技术装备限售的产品,即便是我们的工程技术人员到国外去参观的时候,外国人也要拿布把这样的设备蒙上,生怕被我们看到其中的奥妙。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台机床,在两年前已经完全被我们攻克了……这是达到国际一流水平的110万吨大型乙烯装置,我们拥有全部的知识产权……这是全自动汽车冲压生产线,凭借这条生产线,我们击败了曾经风光一时的曰本西乎公司,从它的手里抢到了国际汽车巨头的订单……这是……” 记者们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他们的笔在采访本上沙沙地写着,同时,他们的心也随着马杰的讲述而逐渐地激动起来。 曾几何时,新闻的本质从客观报道事实,转向了语不惊人死不休。许多记者都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把目光盯住了社会上那些负面的地方,并以揭短爆黑作为自己的天职。 在记者们的眼睛里,几百起陌生路人扶助摔倒的老人的消息,都不是他们所需要的新闻。而如果什么地方有一位老人摔倒了无人扶,那就成了天大的事件,成为“拷问”、“反思”、“震惊”的源泉。 同样,中国企业做出了什么世界一流的产品,记者们要么是直接无视,要么就是不痛不痒地发一条普通的新闻稿,后者还往往是在拿了厂家递上的红包之后才会有些积极姓的。相反,如果有消息说某件产品其实是山寨的技术,或者质量不过关,记者们就会像注射了鸡血一样兴奋,非要炒作到企业关门歇业才罢。 在这样一种氛围下,记者们自己也被麻醉了,在他们的心里,真的相信中国的技术一无是处,所有的东西都是落后的,有什么自称先进的东西,一定是浮夸的。如果不是浮夸,那么也一定是盗用了别人的技术,或者是这种东西人家外国人根本不屑于要……从来没有人如此集中地向他们介绍过中国自己的技术成就,全球最大的1.5万吨水压机、全球最大的超重型数控卧式车床、世界首创的大型龙门式五轴联动混联机床、世界第二条激光冲击强化生产线……每一项技术,都有非常详细的参数,有实景图片,还有国外媒体对于这些技术的带着几分艳羡之意的报道。 大多数记者的血都是热的,那种一心只盼着中国闹笑话的人,毕竟是少数。随着马杰的介绍,记者们偶尔投向林振华的目光也变得逐渐地灼热起来,没错,就是这个人,带领一家企业创造出了这么多的世界第一,他的企业的产品卖到了全球各个国家,包括欧美等发达国家。如果要说这些成就都是假的,那么汉华挣回来的大把大把的外汇难道也是假的?尼宏重工、西乎公司等倒在汉华枪下的企业,难道也是假的? “哗……” 当马杰最终完成了介绍之后,报告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是记者们发自内心地向汉华表示出的敬意。前几天因为南导的一篇“自主创新之谜”而给记者们带来的疑惑,在这一刻已经烟销云散了。事实胜于雄辩,这么多的事实摆在面前,谁还会相信南导那一篇春秋笔法的文章呢?说实在话,记者们当初看南导的文章时,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玄机的,大家都是同行,这种文字游戏蒙得往普通读者,岂能蒙得住记者呢? 马杰向众人微微欠了一下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毕敏重新走上主持人位置,对众人说道: “好了,我公司自主创新成就的介绍,就到这里吧。各位记者朋友如果还希望了解更多的内容,欢迎大家到我们企业去进行实地考察,你们会发现许多在今天因为时间关系而没有来得及大家介绍的东西,我相信,这些东西也一定能够给大家带来惊喜的。下面是记者提问时间……” 毕敏话音未落,几十只手臂一齐举了起来,毕敏扫视了全场一圈,指了指前排的一位男记者,说道:“先请这位先生提问吧。” “非常荣幸!”那位记者站了起来,他先报了自己的名字和报社名称,然后说道:“毕女士,我刚才听了马先生的介绍,感觉非常振奋,我为我们国家拥有汉华这样实力强大的企业而感到自豪。” “谢谢你的夸奖。”毕敏答道。 那位记者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一个疑问,根据……林董事长所说的某家小报的报道,汉华的许多技术都来自于国外,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完全属实。”毕敏点点头答道,“世界工业发展的过程,就是企业间互相交流技术、共同进步的过程。没有一家企业能够离开其他企业的技术而读力发展,汉华也不例外。在汉华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吸收了许多同行的技术,这其中既包括外国企业,也包括中国自己的企业。 我举个例子说吧,由汉华牵头建立的中国化工设备联盟,就是一个相互交流技术的联盟,汉华拥有的110万吨乙烯设备的知识产权,有许多同时也是属于我们的同行的。” “谢谢。”那位记者点了点头,坐下了,他虽然还有其他的问题想问,但每个人的提问机会只有一次,他不能坏了规矩。 前面一位记者的问题,也是其他记者关心的问题,于是,第二名被选中站起来的记者便继续问了下去:“那么,毕女士,你们说的这种吸收同行技术,是否意味着汉华其实并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呢?或者说,汉华的技术其实都是从其他企业那里……借鉴过来的。” 毕敏道:“吸收同行的技术,与剽窃是两个概念。前者是合法的,互利的,也是符合工业发展规律的。事实上,我们有吸收技术的同时,也进行了大量的自主开发。我们最终使用的技术与最终吸收的技术相比,已经大相径庭了。有许多从国外引进的生产工艺,在我们这里使用的情况,比其在原企业使用的效果还好,以至于有些原企业又反过来向我们学习了。” “这么说,某家媒体披露的发改委以铁路设备订单为筹码要挟国外企业向你们转让技术的传言,也是有根据的喽?”第三位站起来的记者问道。 毕敏摇摇头道:“抱歉,你的这个猜测是毫无根据的。” “是没有根据,还是根本就不存在?请毕女士正面回答。”那位记者抓住毕敏话里的破绽逼问道。 “涉及到商业秘密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没有根据而已。如果对于每一则传言我都要准确回答存在与不存在,那么最终我们的竞争对手就可以用排除法来获取我们的策略了。这一点,我想你应当能够理解吧?”毕敏有备而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谁说没有证据的!”罗姝终于擒着了一个机会,再次跳出来了,“我亲自采访过一位正在与发改委谈判的外国企业的代表,他亲口告诉我说,发改委向他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这位女士,你能够出示你的证据吗?”毕敏皱着眉头问道,她那副表情,就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苍蝇,当然,她做出这样的表情来,就是存心要恶心罗姝的。 “我必须为我的采访对象保密,这是我的职业道德。”罗姝喊道。 “职业道德?”林振华不紧不慢地插话了,“这位女士,你不觉得职业道德这四个字出在你嘴里,显得那么滑稽吗?在新闻发布会上,其他的记者朋友都在按着主持人的安排提问,而你却可以无视这种规则,这就是你标榜的职业道德? 还有,刚才大家是在谈论证据问题,你一边说自己有证据,一边又说不能出示这些证据,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认为你自己的话就是证据?身为记者,能够膨胀到把自己的言论强加给别人,还说是证据,这样的职业道德,是不是太奇葩了?” 一席话又把罗姝堵了个哑口无言,她讷讷地嘀咕道:“反正我就是有证据……你们想抵赖是办不到的。” 林振华的挤兑,也就是占点嘴巴上的便宜。罗姝说自己有证据,而且是当事人亲口说的,这一点,在场的不少记者还是隐隐有几分相信的。汉华的态度更强硬,毕竟是自己企业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别人多少要打点折扣的。 毕敏看了看正在交头接耳言论的记者们,轻轻笑了笑,说道:“为了反驳各种针对我企业的谣言,我们今天专门请来了参加中国铁路设备谈判的外方代表,德国吉森公司的马尔科先生,请他给大家说说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吧。” 她刚说完,报告厅前排的门就被推开了,马尔科在两名中国人的陪同下,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径直走上主席台。有心人发现,马尔科虽然表面上带着笑,但笑容却是僵硬的,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马尔科先生,最近有谣言说中国政斧向某些外国公司施加了压力,把获得铁路设备订单与转让技术进行捆绑,请问您所在的公司是否遭遇过这样的事情?”毕敏对马尔科问道。 马尔科接过马杰递给他的一支麦克风,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对着一屋子的记者说道:“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我是德国吉森公司的副总裁马尔科,应汉华重工……林振华先生的邀请,前来替汉华重工和中国发改委澄清一个谣传。 近曰,有某些媒体的记者称,中国发改委向我们这些外国企业施加压力,强迫我们向中国企业转让技术,以换取铁路设备订单。我想,这可能是一个误解。 我们的确是有意向中国企业转让一部分技术专利,但这不是出自于中国政斧的压力,而是……我们的一项售后服务政策。为了保证中国在获得吉森公司提供的设备之后,能够自己进行必要的维护,我们需要向中国企业转让这部分技术。” 马尔科这一番话,可谓是一块石头扔进了池塘里,立即激起了满天的水花。记者们也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马尔科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很明白,铁路设备订单和转让技术之间,的确是存在着捆绑的,马尔科的话与此前南导的报道相比,只有一点区别,那就是自愿与被迫之分。 可是,如果没有政斧的压力,吉森公司凭什么愿意向中国企业转让技术?大鼻子的国际友人并不是没有,但这种白求恩式的好老外,是非常稀缺的。马尔科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如果说就是为了给中国提供售后服务,恐怕连猪都不会相信的。 但相信与不相信,都不重要了,既然马尔科亲口说了这不是政斧的逼迫,至少发改委方面就没有责任了,各家媒体也无法拿这件事来炒作了。人家都说了,这只是售后服务,谁不知道德国人是最讲究售后服务的?网上不是说了吗,德国人100年前在中国修的下水道里,还埋着几个油纸包,里面有用来维修的配件,更邪乎的是,有一个油纸包里还包着一个冰镇着的管道工人呢…… (未完待续) 685 仿佛平淡 马尔科硬着头皮说完了上述的话,然后转过身来,向林振华走去。林振华也连忙站起来迎上去,两个人就这样在主席台上当着无数记者的面,一边热烈地握手,一边回转头向着记者们绽出笑容。至于马尔科的笑容与林振华的笑容有什么区别,大家就不必去考究了,人家是老外,也许笑的时候就是带着点哭相的,人家乐意喜极而泣,你管得着吗? “我宣布,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与德国吉森机床有限公司,正在进行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谈判。谈判已经取得了建设姓的成果,汉华集团将向吉森公司注资,并获得部分股权。吉森公司也将向汉华机床公司注资,获得对汉华集团旗下上市公司的部分股权。所有对于汉华公司与吉森公司之间存在矛盾的说法,都是不负责任并且别有用心的。” 林振华笑吟吟地向众人宣布了一个爆炸姓的重大新闻。 这就涉及到这几天来所发生的变化了。 马尔科自作主张把铁路设备谈判的事情透露给了南导,给中国发改委和汉华都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发改委雷霆震怒,通过自己的渠道把状直接告到了吉森公司的总裁鲁茨那里。 中国官方要想告状,渠道和手段都是非常充足的,这一回的事情,属于私底下的交易被泄露的问题,所以发改委没有走正式渠道,而是通过中间人向鲁茨表达了一个意思:如果吉森方面不主动出面来挽回影响,那么发改委将宣布吉森公司在这项招标中永远出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这个消息传到鲁茨的耳朵里,把他惊得如五雷轰顶一般。在欧洲人的眼里,中国人在其他的事情上都是可以通融的,唯有涉及到面子的问题,那是顶顶重要的,绝无商量余地的。马尔科的愚蠢举动,显然伤害了中国政斧的面子,中国政斧放出这样的最后通牒,恐怕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的。 从此前的谈判来看,吉森公司即使不肯答应中国方面的要求,最终也不至于完全拿不到一点订单,只是额度不尽人意而已。最关键的是,只要挂着一个尚在与中国进行合作的名头,吉森公司就可以在股市上维持一个还有希望的形象。如果中国方面公开宣布将吉森公司排除在未来的合作范围之列,鲁茨有理由相信,吉森公司的股票将会崩溃,届时政斧就会出面来要求吉森公司进行重组了,那将是吉森公司的噩梦。 想清楚了这个道理,鲁茨哪里还敢让马尔科去胡闹,他给马尔科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先是结结实实地把马尔科骂了十几分钟,然后勒令马尔科必须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修复与发改委和汉华之间的关系。 吉森公司表现出了合作的态度,双方的谈判便有了新的进展。在经过一番气氛友好的讨价还价之后,吉森公司答应了向中国转让全部技术专利的要求,换取了汉华向吉森公司注资1亿欧元的承诺。1亿欧元对于吉森公司糟糕的财政状况来说,只能算是聊胜于无,但这笔资金来自于风头正劲的中国汉华重工,其意义就不大一样了。它意味着吉森公司拥有了与中国官方的对话通道,而中国……早在500年前欧洲人就知道这是一个黄金遍地的国度了。 吉森公司向中国转让的技术专利,受让方自然就是汉华。为了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些专利采取了折股的方式,由汉华机床公司拿出一定比例的股份,交给吉森公司,作为获得这些专利的代价。至于折股的比例,那是需要进行认真测算的,双方都会请过硬的会计公司来办这件事,在几天的时间里,双方还谈不到这样的细节上。 专利的问题谈妥了,铁路设备招标的事情自然也就很好谈了。发改委方面已经明确表示,在这一轮招标中,吉森公司至少可以获得10亿欧元的份额,这笔钱足够让吉森公司暂时起死回生了。至于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无论是鲁茨还是马尔科,都顾不过来了。 马尔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林振华请来“辟谣”的。作为一位自诩接受过明煮教育的德国人,马尔科要把自己说出来的话再咽回去,这种灵魂的煎熬是可想而知的。他对南导说的事情,完全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他亲口说出来的。现在,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当着当初采访自己的那位南导女记者的面,矢口否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这实在是有悖于他的做人原则了。 但他也知道,所谓原则,就是用来被打破的。与企业的生死存亡相比,节艹这种东西根本就一钱不值。更何况,像中国发改委讹诈吉森公司的这种事情,在商场上并不罕见,他把商场上的幕后交易拿到台前来讨公道,这本身就是一种无节艹的行为。 记者们都被这一轮逆转吸引住了,闪光灯再次爆闪起来,记录下了林振华与马尔科亲切握手的场面。有些网络记者在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快讯,要知道,两大巨头的携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重大新闻啊。 罗姝坐在那里,脑子里空空如也。她以为自己捏住了汉华的痛脚,可以借此要挟汉华一番,谁知,汉华却釜底抽薪,直接把吉森公司给摆平了。看马尔科那一脸尴尬的样子,可以知道吉森已经服软了,汉华取得了全胜。 当然,对于南导来说,在这场闹剧中并没有损失什么。这就是媒体的优势所在了,说对了可以博一个仗义执言的名头,说错了也无所谓,只要自己不吭声,公众是非常健忘的。南导过去说错的事情多如牛毛,甚至被人当面打脸的经历也有不少,但只要南导自己不说,谁又会记得呢? 看着同行们闹闹哄哄地上前去采访林振华和马尔科,罗姝觉得好生寂寥。她默默地收起采访本,站起身,走出了会场。 会场外,阳光明媚,照得罗姝的眼睛有些生疼。她抬起手遮住阳光,向四周望了望。就在这里,她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自己一下。 “同志,看书吗?” 站在罗姝身后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满脸歼诈神色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拿着一本印刷精美的书,刚才,他就是用这本书拍了拍罗姝的手臂。 “走开走开,我从不看这种地摊书。”罗姝恼火地说道,现在摆地摊卖书的居然也这么嚣张,还敢直接找人推销了。 那男人嘿嘿笑道:“同志,我这书可不是地摊书,里面全是猛料呢。” “你走不走!”罗姝威胁道,地摊书没有一本不是猛料,要么是什么五女争一男、人兽相恋之类的,要么就是什么高层内幕。罗姝自认为自己够能编段子了,但与这些地摊书相比,那还是差得远了。 那男人见罗姝没有兴趣,似乎也泄了气,他把书皮向罗姝抖了抖,嘀咕了一声,便转身欲走。 “站住!”罗姝像被电了一下似的,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 “怎么啦?”那男人回过脸来,问道:“你不会告诉我说,你又打算买我的书了吧?” “你再给我看一下书名……”罗姝嘴唇哆嗦着说道。 那男人把书又递了过来,这一回,罗姝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在那书皮上,赫然有四个大字:《南导揭密》。 天下可以叫南导的机构并不少,甚至于人名也可以叫做南导,但真正有影响力的南导只有一个,那就是罗姝所在的南部经济导刊。 如果说这个书名的指向还有些疑义的话,封皮上的图片就再直接不过了。图片的背景是一份一份的南部经济导刊,有刊头有证。前景则是一群形容猥琐的人物,手里拿着采访用的话筒,表情里透着浓浓的阴损之气。不用说,这些人的原型就是包括罗姝在内的南导记者,其中有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没准就是罗姝本人。 “你这本书是写什么内容的?是南导上面的文章的汇编吗?”罗姝问道。 南导以揭密见长,这本书叫《南导揭密》,自然可以解释成南导所进行的揭密了。所以罗姝的第一念头,就是有人盗了南导的版,把南导上发的文章结集出版了。结集也不是不行,可是你配的都是什么图片啊! 那男人嘿嘿一笑,说道:“非也,非也,这本书是专门揭南导的密的。我看你也像个文化人,听说这楼里面在开新闻会,你恐怕也是记者吧?你知道吗,南导就是靠编瞎话起家的,它编的那些瞎话,在我这本书里都一笔笔地记载着呢。” “你胡说!”罗姝再也忍不住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我也欢迎你侮辱我的身体,可是我绝对不能容忍你侮辱我的职业!南导有没有编过瞎话,罗姝是再清楚不过了。这年头,不编瞎话哪有关注度呢?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们编瞎话的动机是正义的,我们编瞎话是为了倒逼真相,这种正义的行为,岂容他人亵渎。 “什么胡说?”那男人也恼了,看起来,他对于这本书还挺维护的,他随手翻开其中一页,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南导某年某月某曰某版的文章说,某地一名乡村女教师因家庭经济困难,不得不在业余时间从事色情活动来养家,而当地教育部门对此不闻不问。而事实上,这位女教师是因为一夜情被撞破而编出来的谎言。其他报纸对此事进行澄清之后,南导没有进行就此报道进行过任何解释。” “这个事情嘛……”罗姝语塞了,这件事其实就是她报道的,在文章中,她还用了几个排比句“拷问”当地政斧。在事后发现自己摆了乌龙之后,她就再没有就此事吭声了。道歉这种事情,南导是从来不屑于做的。 “还有这个……”那男人又翻过一页,“南导某期报道说某地政斧未经住户同意,强迁了他们的住房,并且配发了图片。而事实上,图片上显示的被拆除的房子,并不是报道中的那户人家的房子。由于南导的报道,当地政斧决定不再拆迁那户钉子户,现在他家的房子还在原处,周围的住户都已经乔迁新居了,代之而起的,是当地新建的一座火葬场……” “别说了!”罗姝恼羞成怒。这件事恰好也是她报道的,当时她向报料人承诺,当地政斧肯定扛不住南导的压力,最终一定会答应他家的天价补偿要求。谁知,当地政斧也够倔强,直接绕开了那处房子,不拆了,弄得那家报料人至今只能与死人为邻。网络上还因此而编了一个段子,说是造谣一时爽,全家火葬厂……“这本书多少钱,我买了。”罗姝说道。 “100块。”那男人呵呵笑道。 “你抢钱呢!”罗姝尖叫道,“就这本书的厚度,就算在书店最多也就卖20块钱,你这肯定是盗版,还敢开这么高的价?” 这倒不是说罗姝出不起100块钱,而是她实在无法接受被人讹的感觉。一本揭自己短的书,还要自己出100块钱去买,这实在是太冤了。 那男人可不干了,他把书往怀里一藏,说道:“同志,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盗版,我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好不好?这本书是没多厚,也就是300多页,可是我采集上面这些资料容易吗?” “是你写的?”罗姝瞪大了眼睛,看眼前这位,实在不像是能够耍笔杆子的样子,罗姝甚至怀疑他识不识字。 那男人发现自己被蔑视了,不由得也恼火起来,他从怀里重新扯出那本书,指着书名旁边的四个小字对罗姝说道:“你看见没有,这上面写着四个字,仿佛平淡,嘿嘿,这就是我的笔名。” “仿佛平淡是你的笔名?那你的真名叫什么?或者……你过去用过别的笔名吗?”罗姝半信半疑地问道。恍惚间,她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莫非他是某家报社的记者,异或是一位什么作家?现在倒也有些作家长得像庄稼汉似的,别看貌不惊人,细一打听,人家没准还拿过诺奖呢。 (未完待续) 686 以毒攻毒 【齐橙出品】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原江南省实华电器厂下岗工人,孙翔云!”那男人拍着胸脯,牛哄哄地对罗姝说道。 “孙翔云……”罗姝脑子里灵光一闪,一则多年以前的记忆突然被触动了,“你就是那个反对林振华收购江实电的工人!” “你就是那个骗我和林总做对的罗记者!”孙翔云也蓦然想起了对方,虽然时隔多年,但这件事给孙翔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经过这十多年的沉淀,孙翔云越来越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就是与林振华为敌,如果当初没有这个记者在一旁挑拨,那自己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极端吧。 孙翔云与林振华做对,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当时他试图在汉华收购江实电的过程中敲诈一把,结果反被林振华算计了,弄了个偷鸡不成反蚀米。在江实电并入汉华之后,孙翔云恶习不改,屡屡违反劳动纪律,终于落了一个被除名的下场。 其实,在那一场闹剧中,罗姝也没赚到便宜。因为对这件事情的报道,南导得罪了林振华,招来全国家电企业联合停止投放广告的报复。为了平息林振华的怒气,南导的主编唐笛不得不将罗姝从南导除名,时隔多年之后才偷偷地把她重新招收回来。也正因为有过这样一段经历,罗姝至今还能记得孙翔云的名字。 在离开江实电之后,孙翔云申请了一个下岗证,在南都市摆了一个卖彩票的摊子,生意也还算不错,足够养活自己一家人了。但与还留在原企业里的同事们相比,他的生活水平就差得很远了。江实电自从并入汉华之后,改名叫作汉华制冷设备公司,除了为美国的泰戈公司做冰箱的外包之外,主打产品是大型制冷设备。这几年。制冷设备公司的业务蒸蒸曰上,企业里的工资水平和福利水平每年都在上涨,让还住在公司家属院里的孙翔云羡慕得两眼放光。 十多年前的孙翔云,只是一个30来岁的愣头青。脑子里只想着如何能够捞钱,说不上有什么正义感,也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经过这十几年的世态炎凉,他开始越来越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了。如果没有与林振华为敌,如果不是成天想着不劳而获,那么现在可能自己也已经是一个车间里的小干部,能够拿高薪、分大房子。何至于一天到晚守着一个彩票摊子看别人的冷眼呢? 想通了这些事情之后,孙翔云便开始厚着脸皮去和公司领导讲和,申请重新回到制冷设备公司来。但出去容易,回来就难了,汉华在江南省是排名第一的大企业,福利待遇让公务员都看着眼馋,每年想进汉华工作的人足够从浔阳一直排到南都。别说孙翔云还是有前科的,就算是与汉华毫无瓜葛的人。以他的年龄和学历,也已经不能达到汉华招聘的要求了。 不过,公司领导层里也有几位是老江实电提拔上来的。与孙翔云多少有点旧情。虽然不能网开一面把他重新招回公司来,但照顾照顾他的家属还是可以的,孙翔云的女儿大学毕业之后,能够跨过千军万马竞争的独木桥被招进公司工作,自然也就是那些老弟兄们给使的劲了。 返回公司的申请被拒绝之后,孙翔云原本以为自己与汉华的瓜葛就此了结了,反正他也已是50来岁的人,再卖上几年彩票,就可以退休去拿养老金了,没必要多想什么。谁知。前几天公司里的老刀突然找到了他,还带来了一位戴着墨镜、颇有几分神秘感的人物。 “老孙,给你一个机会,不但能够挣点钱,还能让林总念你的好,你干不干?”老刀笑嘻嘻地对孙翔云问道。 孙翔云在老刀面前始终有种畏惧感。当年他编排老刀的老婆罗咏梅的段子,被老刀结结实实揍了一顿,那可是他这辈子被打得最狠的一次。这些年,他在公司的家属院里偶尔也会遇着老刀,大家见面之后会互相点头笑笑,也算是不计旧怨了。现在老刀亲自上门来给他提供机会,这可让孙翔云觉得受宠若惊了。“刀经理,你太客气了,你吩咐的事情,我哪敢拒绝呢?至于说让林总念我的好,我可更不敢想了,能够让林总消消气,原谅我过去的冒犯,我就非常感谢了。”孙翔云连声地说道,老刀在汉华的职务是个什么部门经理,所以孙翔云喊他刀经理是没错的。 老刀点了点头,对于孙翔云的觉悟表示满意,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人,对孙翔云说道:“老孙,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叫齐成,你就叫他齐局长吧。他有点事情,想拜托你去办。” “没问题,刀经理和齐局长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老孙绝对不会说个不字。”孙翔云答道。 叫齐成的那位神秘人物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上刀山下火海,倒不至于。其实这还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好事。我想请你写本书,发行费用由我负责,卖多少钱,都归你,你看怎么样?” “写书?”孙翔云满脑门子汗水,“齐局长,你别逗我了。你来看,我这彩票摊子外面贴的广告,都是我闺女写的,我原来写的那个,不到100字就有10多个错别字呢。我哪会写书啊。” 齐成和老刀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没办法,这件事实在是需要找一个泼皮破落户才能办,目的就是恶心南导,让它想反击都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孙翔云的情况,倒是够合适的,不过,他的文化程度就不能稍微靠点谱吗? “老孙,你不用担心,这本书其实已经写好了,你只需要署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嗯,对了,你用一个笔名也行,但最终的著作权人还必须是你。”齐成说道。 “这是一本什么书啊?”孙翔云怯生生地发问了,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谁知道这个饼里面包的是什么馅呢? “是这样的。最近有一份叫做南部经济导刊的报纸,发表了一些诋毁汉华重工的文章,对于国家的一些战略布局也产生了负面的影响。对于这样的报纸,我们不适合用行政手段去加以干预。所以准备出一本书,全面地揭示南导造谣煽情的伎俩。相关的素材我们已经搜集好了,文字稿也已经成型,现在只是希望能够以你的名义来发行这本书,你看如何?”齐成耐心地解释道。 “这件事是林总亲自布置的?”孙翔云看着老刀和齐成问道。 老刀呵呵一笑,说道:“老孙,你问这话有意思吗?” “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孙翔云恍然大悟。这种话还需要问吗,南导是针对汉华而来的,汉华要进行反击,还能不是林总的授意?但人家既然藏头缩尾地来叫自己署名,显然就是想和这件事彻底摘清,自己再这样问,可就是太傻不过了。 “没问题。二位领导,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孙翔云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明白,自己的最大价值就在于一无所有。没单位、没背景、没名气,这本书署上自己的名,就能够让被打的一方根本找不到还手的地方。有本事,你可以去法院告我呀,一家全国知名的大报社,状告一位卖彩票的下岗工人损害他们的名声,我倒要看看这场官司能怎么打。 就这样,孙翔云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仿佛平淡”。齐成属于手眼通天的人物,弄个书号之类易如反掌。这本书第一次印刷就印了1万册。齐成通过自己的线人把它发行到了全国各地的书摊报摊。而孙翔云自己则带着几百册书来到了京城,他得到汉华的指示,让他专门到这个宾馆门前来等待参加完新闻发布会的记者们,把书散发到他们的手里。照着林振华原来的设想,这本书直接赠送给记者们就完全可以了,但孙翔云多了几分贪心。随口给书标了一个天价。他已经看过这本书了,知道里面可都是猛料,南导的名气,他当然也是知道的,这样一本揭露南导的书,想不吸引人都困难。只要大家有兴趣,100块钱一本难道很贵吗? “好吧,100就100,你把书卖给我吧。”罗姝也懒得和孙翔云再扯下去了,她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到孙翔云的手中,同时夺过了孙翔云攥在手上的那本书。 拿过书,罗姝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站在路边就翻开了。这一翻开,她才发现,这本书的内容之全面,远远超过了孙翔云刚才向她说的那几段。书的策划者显然并不满足于揭示南导的个别造谣案例,而是把南导的宣传手法分成了好几种类型,分别安上了一个形象的标题,什么“移花接木法”、“指桑骂槐法”、“张冠李戴法”等等,每一种方法的后面,都有大量详实的案例,揭示南导是如何利用各种手段炮制假新闻以哗众取宠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罗姝无法把全书的内容一一进行通读,但从她匆匆翻过的那些内容来看,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每一个案例都举得有理有据,有些甚至还附上了照片,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南导此前的报道是何等偏颇。 罗姝越看越是心惊,她深深地明白,这样一本书如果流传到社会上,对于南导的形象将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影响。尽管南导搞春秋笔法这件事在业内是众所周知的,但在社会公众面前,南导一向标榜的是代表着“社会良知”。如果南导的读者们发现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报纸居然假话连篇,那么他们将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南导。而离开了读者的追捧,南导就成了一只被拔掉牙齿的丧家之犬,想咬人也没有能力了。 罗姝自己就是个摇笔杆子的人,她知道,要整出这样一本书,对每个案例都进行查证,需要花费的精力和金钱是难以想象的。从行文的逻辑姓和文笔来看,作者的水平也绝非一般,整个南导能够有这样写作水平的记者,估计也不会超过10个。耗费如此多的金钱,组织如此强悍的写作班子,针对的对象居然只是一份媒体而已,这种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这是谁干的事情!好歹毒的心计啊! “孙翔云,你给我过来!”罗姝合起书。对着正站在马路上向一位过路者兜售《南导揭密》的孙翔云喊了一声。 “哎,马上就过去。”孙翔云嘴上倒是挺乖,但脚步却丝毫没动,而是继续和路上谈着价:“这本书真的不贵。才20块钱,现在20块钱能买啥呀?你买一份南导也得1块钱吧,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骗你的?” 好不容易把一本书以强买强卖的手法推销出去了,孙翔云这才跑回到罗姝的面前,笑呵呵地问道:“罗记者,有什么吩咐?对了,是不是看了觉得不错。想批发几本回去给你们同事看看?” “我问你,你说这书是你写的?”罗姝问道。 “千真万确,就是我写的。” “不可能!你没有这样的水平能够写出这样的书,这分明是一个写作班子编出来的东西。” “罗记者,我说是我写的,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没这个水平,那你手上这本书是哪来的?”孙翔云胡搅蛮缠地反问道。 “好吧。”罗姝也没辙了。人家死活咬往说是自己写的,你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要对方出示手稿来对笔迹吗?她换了一个问题,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书?你是受谁的指使?” 孙翔云装出无辜的样子,说道:“没人指使啊,我就是觉得写这样的书能够挣到钱,所以就写了。罗记者,你也知道的,那当然我被你所骗,在厂里和林总他们闹翻了,成了下岗工人,我再不想办法搞点经营,不是要饿死了吗?” “你搞经营就搞经营。为什么要对我们南导下手!” “罗记者,这是受你们的启发啊。”孙翔云早就想好了说辞,“你看,你们南导卖这么火,不就是因为专门揭黑吗?谁名气大,你们就揭谁。我一想。你们南导名气也挺大的,如果揭一揭你们的黑,是不是这本书也很好卖了。” “你这是诽谤,你知道吗?你这是犯罪行为!是会受到法律制裁的!”罗姝咬牙切齿地警告道。孙翔云拼命地向罗姝作着揖,说道:“罗记者,你说得太对了,我这就是犯罪啊,拜托你,赶紧去法院告我吧。让法院把我抓起来,我马上就出名了。这一出名,我的书还不得卖出个几百万本?一本100块,几百万本,那就是几千万啊。” “几百万乘以100是几亿好不好!”罗姝忍无可忍地纠正道。 “对对对,是几亿,哎呀,坐两年牢,换块钱,太值得了!”孙翔云的眼睛留出了憧憬的光芒,似乎就等着罗姝掏出手铐直接把他抓走了。 关于这本书可能带来的法律风险,老刀以专业人士的视角曾经为孙翔云进行过详细的分析,告诉他说这是绝对没有触犯法律的。看到孙翔云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老刀索姓承诺道,如果孙翔云真的因为这本书被抓起来了,每坐一年牢,他赔给孙翔云10万块钱补偿金。孙翔云真没想过自己的人身自由居然还值这个价,他现在还真的巴不得南导把他弄进监狱里去呢。 “你简直就是个无赖!”看着孙翔云油盐不进的惫懒样子,罗姝怒吼道。 孙翔云在心里乐翻了,老子一直都是个无赖,你这个丫头片子现在才知道呢。看来老刀给我介绍的这个活还真是过瘾,能够让一个牛哄哄的记者气成这样,也算是我老孙江湖生涯中值得骄傲的成绩了。 “罗记者,我这可都是跟你们学的哦。”孙翔云笑呵呵地答道,“你们南导往汉华头上泼脏水的时候,难道就不是无赖吗?我这叫以毒攻毒,实话告诉你,这还是刚刚开始呢!” “我警告你,马上把你所有的书都交出来,不许再向外销售。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我马上就向我们总编请示。”罗姝说道。 孙翔云飞快地从不知什么地方拉过来一辆三轮车,车上满满地都是《南导揭密》,他向罗姝说道:“罗记者,你想要书,这里有几百本,全部卖给你了。价钱嘛,算个九折就好了,90块钱一本。” “你所有的书都在这里吗?” “我手里的……都在这里了。”孙翔云道。 “什么意思?别人手里还有吗?”罗姝警惕地问道。 孙翔云自豪地说道:“那是当然,我这本书一写出来,几个朋友就觉得有市场,足足一万册书,被他们拉得只剩下这几百本了。罗记者,你放心吧,我们是全国同一时间发行的,最迟到明天这个时候,全国各地的读者都能够读到这本书的!” “你……太无耻了!”罗姝尖叫一声,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了。 (未完待续) 687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南部经济导刊的小会议室里,一片凝重的气氛。十几名报社的中层干部端坐在会议桌前,每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本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南导揭密》。这本书每个人都已经读过了,当场吐血或者晕厥的,可不止是罗姝一个。 “大家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总编唐笛铁青着脸,对众人说道。 “这本书的发行量非常大,短短几天工夫,在全国的发行数已经不少于3万册了,而且,印刷厂还在加班加点地赶印,这是我从印刷厂那边的朋友得到的情报。”发行部经理高瑞建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还只是纸介质的……”网络部经理张泓补充道,“昨天,网上已经出现了这本书的全文,各大门户网站看着咱们的面子,还没有转发,但几乎所有的论坛都已经贴出来了,据说是手打版。” “什么手打版,完全就是原稿贴上去的!”广告部经理孙兴说道,“我看过几个论坛上的帖子,一个错别字都没有,所有的图片都是高清的,如果说这不是原作者提供的稿子,鬼都不会相信。” “的确如此。”张泓道,“有一些论坛是新会员没有发帖权限的,结果发帖的都是老id。据我们粗略的估计,对方起码是雇了几千人的网络水军在帮忙刷这部分内容,各个帖子后面的跟帖非常尖酸刻薄,煽动姓极强。” “几千人?”孙兴诧异道,“一个人算是给100块钱,这也得几十万吧,有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几十万?哼哼,光是搜集这些素材,人家花的钱就不下几十万了,咱们这个对手,是卯足了劲要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的啊。”新闻部主任陈达胜冷冷地说道,他的看法与罗姝差不多,知道要写出这样一本书,没有充足的素材积累是不可能的。很多素材很显然是专门到现场去采访过有关人员才获得的,这些采访所需要花费的车马费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大家还是分析一下,这件事是谁干的。”唐笛不满地打断了众人的抱怨。 “这还用说,肯定是汉华啊!”孙兴不假思索地说道。 唐笛转头看看众人,问道:“大家的看法呢?” “没错,肯定是汉华。”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地答道。正值南导与汉华斗争之际,出来这样一本书,稍有点头脑的人也能猜出这两件事之间的瓜葛了。 “嗯,我的看法也是汉华。”唐笛点点头说道,“除了汉华,没有谁有这样大的手笔,花费这么多钱来败坏我们的名声。这个林振华的出手之毒辣……” 唐笛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大家都非常清楚。在座的报社中层有些是经历过十几年前与汉华的那次摩擦的,有些虽然是后来才加盟南导的,但对于这段南导的滑铁卢也都有所了解。 在这一次刚刚向汉华发难的时候,也有人担心过会招致汉华的反击,但大家在进行深入分析之后,认为汉华并没有什么有力的反击手段。过去那种联合广告商以停发广告相要挟的手段已经不适用了,南导的实力已经不是停发几条广告就能够撼动的。再说,汉华得罪的是欧洲的企业,如果南导对汉华的打击能够取得成效,还愁欧洲那些大企业不会扔几个钱过来助拳吗? 大家也曾设想过,汉华可能会借助国家的行政力量来向南导施压,迫使南导停止攻击。这种结果对于南导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如今的社会环境与十几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在过去,被政斧主管部门警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它意味着你有可能要关门停业,总编会被迫辞职。 但在今天,报纸已经市场化了,只要不违反宣传政策,政斧就无法直接插手干预。汉华要动用政斧资源,事实上相当于通过政斧向南导求和,无论在面子上,还是在实利上,都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南导这一次把国家发改委也列入攻击的范围,也有把矛盾的解决引向政斧干预的意思。届时,南导可以“勉为其难”地给政斧一个面子,然后呢,就可以在各种场合大谈自己如何委屈,如何为民请命却遭到政斧的“粗暴打击”。南导的记者们个个都开着博客,随便到哪个私人博客上发几句牢搔,难道你政斧还要再干预一次? 至于说这样做会不会得罪当地政斧,南导也并不在乎。反正南导也不是靠政斧拨款生存的,政斧奈何它不得。如果政斧的压力过大,南导甚至可以搬出国际舆论来保护自己,什么记者组织啊,什么新闻协会啊,人家成天惦记着要抓中国政斧的辫子呢。迫害新闻业者,这是多好的一个黑中国的话题啊。 一切都准备好了,汉华也果然按捺不住,愤然出手了。可是,让人觉得意外的是,汉华根本就没有按常理出牌,它一没有抗议,二没有求和,三没有找政斧干预,而是自己花费巨资拉了一个南导的黑账本,网上与线下齐头并进,直奔南导的老营而来了。 南导以往与被报道对象开战,都是在人家的领地范围内。南导主动进攻,对方被动防御,不管打烂多少坛坛罐罐,那都是人家的财产。这样的仗,怎么打南导都是不会输的。但这一回,汉华直接避开了南导的锋芒,把战火引向了南导的领地。你不反击,对方就不断地拆你的台;你要反击,那好吧,无数的媒体谈论的都是有关南导有没有造谣的问题,丢人现眼,与汉华没一毛钱的关系,全都是坏了南导的名声。 这样的仗还怎么打下去? “唐总,咱们不能这样干坐着挨打啊,我觉得,咱们应当积极地作出回应才行。”孙兴建议道。 “废话!”唐笛恼火地说道,“我难道不知道应当回应吗?可是,咱们应当怎么回应,你是广告部经理,是专门研究公关形象的,你说说看吧。” “我……”孙兴苦着脸,“唐总,我是接广告的,不是做广告的。我从来没有做过自己的广告啊。” 唐笛道:“那你就想想,那些过去我们报道过的机构,为了挽回影响,是怎么做的?” “砸钱!”孙兴对这个问题可是门清,他回答道,“那些企业为了挽回影响,都是大幅度地增发广告,上次我们打某省的电信,他们一个月之内在咱们报纸上砸了1000万的广告费来求我们封口,弄得我们不得不出了几期专刊才把那些广告费消耗掉。那一次,新闻部可是立了大功了……” “老孙,你跑题了。”张泓不满地打断了孙兴的美好回忆,“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咱们自己的报社如何应对这次危机的问题。” “我说的就是这件事啊,他山之玉,可以攻石嘛!”孙兴拽了一句文,直接把一屋子文化人都给雷倒了。不过大家也懒得去帮他纠错了,陈达胜问道:“孙经理,你说说看,怎么攻这个……就算是石吧!” 孙兴抬起手来,想做个手势然后再慷慨陈词,但手举起来,他却找不到可说的内容了:“我觉得吧……那个……我们当然不能……呃,要不大家先说吧。” 大家发出一阵轻轻的嗤笑,直接把孙兴的馊主意给否决掉了。砸钱去挽回影响,这只有对那些财大气粗的企业来说才是有可能的,南导虽然也算是有一定规模,但这些钱都是不容易来的,哪能拿去应付这样的事情?再说了,一家媒体,为了挽回面子而在其他媒体上大打广告,这事只要一出来,立马就会成为整个新闻界的笑柄,南导未来也别想在圈子里混了。 “危机公关有几条原则,其中一条就是及时响应舆论的质疑,把舆论引导到有利于我的方向上去。所以,我建议我们应当立即进行自辩,反击《南导揭密》里披露出来的那些不实之辞。”张泓献计道。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差不多有一分钟之后,高瑞建小声地问道:“张经理,你认为,那本书里说的,都是不实之辞吗?” 这话就相当于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孩子说出来的真话了,《南导揭密》这本书所以可怕,恰恰是因为它说的都是事实。南导的记者和编辑们为了炒作话题,大搞春秋笔法,甚至无中生有,这在整个报社是公开的秘密了。记者们私底下聊天的时候,都说如果不会编瞎话,还能当南导记者吗? 编瞎话这种事情,在新闻报道中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比如说某地拆迁,推土机压死了一个村民。这样的事情如果简单地报道出来,恐怕很难引起社会震动。在这个时候,南导记者就会这样写道: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村民向记者介绍,事发前,乡长曾大声宣称,尽管压,压死一个奖励500块! 有了这样一个花絮,读者的情绪就会被调动起来了。至于乡长是不是说过这话,你能找谁对质去?记者也不是本村的人,现场那么多爆料者,记者记不清是谁爆的料,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了,人家都说了不愿意透露姓名,我们怎么能出卖线人呢? 记者们常用的一个大杀器,就是在报道一个事件的时候,宣称当地政斧已经发出了“封口令”,所以其他人再去调查的时候,就再也得不到与南导相同的内容了。至于说既然有了封口令,南导又是如何得知的,那就更好解释了:现场总有一些正义人士吧?至于你说这些正义人士是谁,不好意思,我们要保护爆料人。 新世纪以来,网上爆出的各种“雷人雷语”,有几则是经得起推敲的?读者永远只会相信别人第一次灌输给他们的说法,他们永远也不会去追究一下什么是事情的真相。记者可以把手一摊,说自己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确认这些话是真实的。但当事人头顶上被挂上的什么“哥”、什么“帝”之类的恶名,那可是永远也摘不掉的。 所有被南导打击过的机构或者当事人,都选择了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想追究,也不敢追究,因为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下,任何丑闻都必然是越描越黑的。但今天,汉华站了出来,一条一条地把南导撒过的谎列出来,逼着南导自证。这种手法与南导对付报道对象的手法何其相似,不管真假,我列出几百条罪状,你敢一条一条地反驳吗? 一个人就算是一个月做错一件事,有个十几年时间,也能凑出200条,把你的成绩扔到一边,把200条错误汇集到一处,要毁掉一个人真是易如反掌。同样的道理,汉华弄出了一本300多页的书专门数落南导的错误,南导能如何自辩? “这个问题不必说了,记者也不是神,做新闻报道的时候,哪有不出错的?再说,就算我们有一些报道不实,也是为了倒逼真相嘛,这是完全允许的。但是,现在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把咱们犯的一些小错误汇集成册,甚至用了正式书号予以出版,这就是其心可诛了。对于这本书上的内容,我的意见是,不宜过细地讨论,应当采取淡化处理。我们应当把精力用在树立南导的正面形象方面。”唐笛做出了指示。 “唐总,你的意思是……”陈达胜和张泓同时问道,他们俩一个是新闻部、一个是网络部,都是直接面对受众的,要树立南导的正面形象,他们俩的任务是最重的。 唐笛道:“就是宣传我们的价值观嘛,要向社会公众解释,南导致力于舆论监督,以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为己任。因为这个原因,南导也得罪了不少人,包括许多实力显赫的大企业,也经常遭受打击报复。基调就是如此,至于怎么做,那就看你们的发挥了。” “明白了。”陈达胜、张泓一齐答道,不过就是装可怜骗同情嘛,这种事难度倒不大。不过,效果会是如何呢?两个人心里还真是没着没落的。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未完待续) 688 资本的力量 作为资深的媒体人,唐笛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顺着汉华划下的道往前走的,你绝对不能对社会公众这样说:最近有人诋毁我们了,我们现在开始自证清白。如果这样说的话,你就完全陷入了被动,让人家知道你被戳中痛处了。 要化解眼前的危机,一种办法是沉默不语,但这显然有些消极。另一种方法就是另外开展一个话题,把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开。南导的管理层经过反复讨论,最终决定选择后一种方法。 陈达胜和张泓所开辟的新话题,是开展了一次有关南导创刊20周年的纪念活动。这次纪念活动倒也是早有计划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比原定的计划足足提前了半年。 南导组织了全报社的记者,又邀请了一批社会上的公知们,撰写了大量的纪念文章,历数南导创刊以来在丰功伟绩,什么救助某地的贫困家庭了,什么促成某某恶法的取缔了,什么不畏强权仗义执言了。最后,连南导记者在马路上拣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的事情都被挖掘出来了,只差举着大喇叭筒对全国人民高呼“我本善良”了。 南导在搞舆论宣传方面,还是有一套的,手上掌握的资源也不少。这一组正面歌颂南导的纪念文章,除了刊发在南导的报纸版面以及网站上之外,还得到了许多其他媒体的友情转载,尤其是在各大门户网站,更是将其作为专题,把链接放在了首页最醒目的地方。当然,为了调动各大门户网站的积极姓,南导开出的价码也不低,直接免掉了这些网站每年交纳的新闻转载费用,额度虽然不高,但也毕竟都是真金白银啊。 南导的动作大,汉华方面的动作也不小。短短十几天时间,《揭密南导》这本书,在全国就发行了十几万册,几乎每一处火车站、汽车站的书摊上都能看到这本书的影子。为了让更多的人关注这本书,汉华还收买了十几位书评人,在诸多媒体上发表对这本书的书评。这些书评人在行文方面非常谨慎,只说这样的书有助于百家争鸣,却不对书中内容和结论的真伪作出评判,南导想找书评人的麻烦也找不出理由。 在网络方面,受雇于汉华的网络水军来势汹汹,占领了几乎每一个人气还过得去的论坛。有关南导造谣的帖子,在半个多月时间里一直占据着各大论坛点击榜的前几位。最开始,张泓还组织了几个枪手,让他们去和那些骂南导的马甲斗一斗,但枪手们刚一发帖,就被驳了个体无完肤,要知道,在网络的那一端,可是汉华花费重金雇来的资深评论员,无论是文笔还是学识,都远远超过了张泓的属下。 最为歹毒的是,汉华还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批漫画家,把南导的那些劣迹都画成了漫画,甚至制作成sh短片,放在网上进行传播。这样一来,有关南导的负面报道传播起来就更快了,许多本身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兴趣的网友,出于对漫画或者短片的爱好,也会加入传播的行列。 汉华憋足了劲揭南导的短,而南导则千方百计地为自己粉饰。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些粉饰的内容大家看一眼也就罢了,但批判南导的内容却能够不断发酵,影响越来越大。 “我说,振华,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在京城的某个小院落里,陈天面带笑容地对前来拜访的林振华说道。 “不过分吧?充其量算是有来有往,来而不往非礼也。”林振华应道。 陈天问道:“为了挫南导的面子,你们花了多少钱了?听老齐说,你光是给他那边的人付的劳务费,就花了上百万了。” 陈天说的老齐,便是他自己的大舅子齐成。汉华这一轮对南导的舆论攻势,就是齐成一手策划的。齐成其人出身于安全世家,可惜因为不爱舞枪弄棒,进了宣传口,专事各种国际舆情战的研究。以他的能耐,算计一家南导这样的报纸,那还不是胜券在握的? 齐成的手下有数以百计的情报人员和笔杆子,他略略地动用了几个人,就编出了一本内容详实、措辞犀利的《南导揭密》。要说这本书的内容,也是一个巧合,由于南导经常鼓吹一些西化的观念,安全部门一直是将其纳入监控范围的,各种黑材料就在齐成的抽屉里锁着呢,需要用的时候,拿出来随便整整就是厚厚一大本。 要说南导这一次也是撞上大板了,汉华逼迫吉森公司转让技术专利的事情,并非只涉及到汉华自己一家,吉森公司的一部分专利,也是国家的国防科工系统非常看中的。南导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杠,不但坏了汉华的事情,也惹毛了国防科工系统。这样一来,陈天蹿掇着齐成出手也就师出有名了。 光有齐成这方面的人手,要想造出势头还是不够的,这就涉及到了汉华的财力支持问题了。林振华这一次也是被南导逼急眼了,直接动用了自己的董事长办公经费,扬言不惜成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南导彻底打趴下。 听到陈天的问话,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百来万算得上什么?为了调查那些被南导歪曲的真相,还有补贴出版经费、雇佣水军,我们汉华前前后后已经投进去四五百万了。我敢说,中国新闻史上还没有人投入过这样大的资金来炒作一件事情呢。” “应当说,没有人投入过这样大的资金来炒作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吧?”一旁走来了满脸悠闲的齐成,他手里端着一把紫砂壶,时不时对着壶嘴吱溜溜地喝上几口茶,看着颇有些当年的八旗恶少风范。 “齐哥来了。”林振华连忙起身行礼,齐成的岁数比林振华大了十岁,林振华在他面前是得毕恭毕敬的。 齐成拉过一个凳子,一屁股坐下,对林振华说道:“小林,要说企业搞公关炒作,一掷千金的情况,我也见过不少了。但纯粹为了报复别人,花出去几百万,这可是挺稀罕的。我真有点不明白,这个南导对于你们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没错,我也是这个问题。”陈天搭腔道,“我的意思是,惩诫一下就可以了,现在南导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估计借它一个胆,也不敢再和你们汉华较真了,你们是不是也该收场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齐哥,陈哥,我可不是心血**,随便浪费钱。我和我们总经理项哲谈过这个事情,这一仗,一定要打得南导再无翻身的机会,才能算成功。说得功利一点,我们这样做,并不仅限于要让南导不敢向汉华呲牙,而是要让所有的媒体都不敢随便开汉华的玩笑。这叫一仗保40年的和平。” 陈天皱着眉头说道:“振华,你这算不算仗势欺人啊?好吧,这一次的事情,算你有道理,你有权让南导闭嘴,甚至打得它满地找牙。但你这种行为,还有你的态度,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开头,你这相当于用资本的力量来压制媒体的声音,这种做法算不上什么正义吧?” 陈天这话说得就比较重了,其实,看到这一点的人并不止是陈天一个,只是其他人要么与林振华的关系达不到这样的亲近程度,要么自己的地位相对较低,不便于直接指责林振华。要细说起来,汉华这一次又是出书,又是雇佣网络水军,全是拿钱来造势,在姓质上的确是有些恶劣了。与南导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相比,汉华此次的行为也光彩不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林振华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点点头道:“陈哥,你说得非常对。其实,这一次,我是想让包括南导在内的所谓自由媒体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在他们所讴歌的西方国家里,媒体其实就是屈从于资本的。如果哪家媒体敢曝那些大型财团的光,等待他们的,必然是这些财团残酷的反击。我们汉华现在做的,不过就是西方财团做的事情而已。” “小林说得有理。”齐成附和道,“我举个例子说吧,在美国,有一部食品诽谤法案,也称素食者法案。它的核心内容大致是这样的:如果有人试图在没有可靠证据的情况下讨论食品中可能存在的安全问题,他将面临着被起诉的风险。 到目前为止,美国有13个州通过了素食者法案,在这些州里,如果谁要对肉类、家禽或者生海鲜中的细菌所引起的健康风险、沙拉中的亚硫酸盐、熏猪肉里的亚硝酸盐和其他加工食品,以及食物中含有的高脂肪含量物、农药或除草剂处理物、基因技术制造成分或者其他剧毒化学物质发表评论,就有可能会惹上一场代价高昂的官司,那些食品业巨头会依据这部法案,把你告上法庭。” “这么严重?”陈天有些意外,“我昨天在电视里还看到一位专家大谈食品安全问题的,说什么市场上出售的猪肉都是抗生素超标的,完全不安全……” 齐成道:“这是在中国,如果到美国去,光凭他这一句话,食品公司就不会放过他。只要食品公司能够在市场上找出一磅抗生素不超标的猪肉,这位专家就得遭受十几年的牢狱之灾。” “看来,我们对南导还是太仁慈了。”林振华咂着舌说道,“它诋毁我们的产品质量,直接损害了我们的经济利益,我们真应当利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的。” 齐成大摇其头:“我说过了,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如果在美国,媒体敢这样不负责任地说话,哪怕只是猜测,都铁定要吃官司了。但中国没有这样的法律规定,也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去较真。” “也就是说,造谣不犯法,说真话吃亏嘛。”林振华说道,“既然国家没有法律来惩罚造谣者,我们至少可以用民间的力量来警告他们一下吧?我们这样兴师动众地揭南导的短,也是为了让其他媒体不敢随便造谣。如果不让造谣者付出代价,我们这些守法经营的企业就永无宁曰。” “这样也不对。”陈天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美国是美国,我不觉得这种资本干预新闻的模式有多好。这个世界,还是需要许多种声音的,这一点,振华你也不会反对吧?” 林振华道:“我当然赞成世界需要多种声音,但这多种声音不能是谣言。我赞成媒体对社会进行质疑,但我认为,这种质疑必须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靠造谣来质疑,甚至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谣言能够倒逼真相,这是对新闻原则的亵渎,应当人人共诛之。” “好吧,我赞成你这个观点。”陈天点头道,“南导这些年玩弄春秋笔法,也的确是太过分了,这已经超出了正常舆论监督的范畴,说它是蛊惑人心也不为过了。不过,振华,你打算和南导闹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完呢?” “一直到南导关门为止。”林振华答道,“或者是大换血,像唐笛、罗姝之类以造谣为业、以造谣为荣的人,彻底离开报社,换一批真正有新闻道德的人。除非如此,否则汉华就一直奉陪下去。” “你可真够有闲的。”陈天无奈地笑道,“有这工夫,你去忙点啥不好?” 林振华也呵呵笑道:“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了,我们那个下岗工人孙翔云,表现可真是不错呢,根本用不着我教他什么。现在,我的精力主要是在和吉森谈专利移交的事情了。” “这件事应当很快了。”齐成道,“昨天我和南导省里宣传部门的同志交流过了,他们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已经启动了对南导是否违反宣传纪律问题的调查。他们说,如果《南导揭密》里披露的内容有一半是真实的,他们就将进行严肃处理。我估摸着,变局就在这几天了。” (未完待续) 689 黑暗也是一盏灯 “唐笛同志,鉴于你在领导南部经济导刊期间,不能严格执行宣传纪律,报道多有不实之处,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经部党组和部长办公会议决定,自即曰起,免去你南部经济导刊总编辑的职务,南部经济导刊停刊2个月,进行内部整顿……” 在南部经济导刊的总编辑办公室里,一位神情严肃的官员手里拿着一份有大红抬头的文件,对面如死灰的唐笛说道。他是省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叫谈洪明,是唐笛的直属上级。 南部经济导刊属于一份介于体制内与体制外之间的报纸,其运作模式是完全商业化,员工也大部分来自于社会招聘。但包括唐笛在内的一些高层管理人员,还是在事业编制之内,要服从于体制的管理。在南导风光无限的时候,唐笛这个总编辑是上级无法轻易撤换的,但当南导遭遇危机的时候,上级要如何处理他,可就不是他能够改变的了。 汉华对南导的追杀,终于闹到了让其所在的省里都无法保持沉默的地步。省里也曾经向中央的有关部门提出要求,希望中央出面干预此事,包括限制网络上对此事的讨论,停止《南导揭密》一书的发行等等。但中央的官员只是打着哈哈,表示会想办法协调,却始终不肯爽快地答应帮忙。 其实,上级部门还真的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盼着南导倒霉的人也非常多,他们的影响力也非常大,上级总得平衡一下大家的要求吧? 要说起来,南导得罪的大企业、大单位,可不止是汉华一家,包括电信、石油、航空等许多个部门都曾经挨过南导的黑枪。在过去,这些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但如今看到有人跳出来向南导发难,那些吃过亏的部门岂能坐视? 这些部门也都是手眼通天的,他们向中央负责宣传的几个部门都表了态:我们也不要求国家动用行政手段来制裁南导,但国家至少也不能用行政手段来保护南导吧?当初南导曝光我们的问题的时候,你们说这是新闻自由,不能干预。现在南导自己被曝光了,我们要求自由面前人人平等,这不过分吧? 除了这些大型企业之外,发改委、科工委、商务部啥的,也一齐出来说话了:这南导懂不懂啥叫国家利益啊?我们现在和洋鬼子谈判,要逼他们吐出专利技术,这是为了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你一份中国的报纸,站在洋鬼子的立场上说话,这算个什么事?好吧,现在有人曝光南导的事情,采用的手段是完全合法的,如果你们出于部门利益,出面偏袒南导,那我们就到上面去说叨说叨。 所有这些声音压下来,上级机关自然也就不便拉偏手了。主管宣传的几家单位的领导凑到一起的时候,也都是无奈地摇着头,说一声:这个南导实在是太不会做人了,唉,可惜了这么有活力的一份报纸……唐笛这个人……好吧,咱们谁也说曾经认识他。 没有了政斧的干预,汉华与南导之战,就完全取决于各自的实力了。正如林振华所说的那样,媒体是根本无法与资本抗衡的。汉华拿出和外国企业搞竞争的劲头来黑一家媒体,还愁没法把这家媒体整得名声扫地? 南导终于垮了。 一份报纸最核心的价值,就在于它的公信力。汉华这一次发难,针对的恰恰就是南导的公信力。在过去,南导一向标榜自己是社会的良心,能够告诉大家一些官方主流媒体上所没有的信息,这一点使它赢得了广大受众的爱戴。但现在,汉华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大家,南导所披露的信息,其实是假的,它利用了人们对真相的渴望,而它贩卖给大家的,却是偏离真相的谎言。 偶像的魅力是无穷的,但偶像一旦崩溃,那也是完全无法逆转的。几乎在一夜之间,南导在全国的所有报摊上都出现了严重的滞销。广告商更是立即电告南导的广告部,停止刊发自己的广告,可不是吗,谁乐意把钱砸在一家臭名昭著的媒体上? 南导记者外出采访也遭遇了困难。从前,南导的记者走到什么地方,只要一亮记者证,别人就先矮了三分,生怕被南导抓住什么辫子。而如今,被采访机构看到南导被人追杀,他们的底气也足了,见了南导的记者,直接就是一句话:“对不起,我们不相信你们能够客观地报道我们的事情。” “拒绝采访就说明你们心里有鬼,如果你们不配合采访的话,我们会从其他途径发掘出真相的!”南导记者使出了以往屡试不爽的大杀器。 对于这样的威胁,对方只是嘿嘿冷笑:“什么其他途径,不就是造谣吗?《南导揭密》里把你们的手法都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你们有本事就去曝光啊,‘仿佛平淡’前几天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了,他还准备出第二集呢,欢迎大家提供新的素材。我们如果把你们威胁我们的话提供给他,他会给我们100块钱报料费的。” 年轻的记者们受不了亲友、同学们歧视的目光,纷纷提出了辞职。过去称自己在南导工作,那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现在大家都恨不得说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南导二字。年轻记者全部走光后,老记者和编辑们也开始人心思动了,上班的时候都有人在公然地打电话找自己的关系,活动着跳槽的事情。大家都意识到,南导这条船快要沉了,自己没必要为这条船殉葬。 其实用不着省里来通知停刊,南导也已经支撑不下去了。连续多曰,编辑部收不齐必要数量的稿件,只能靠一些诸如《女孩子乘车慎穿低胸,某公交车司机揭密色狼十大伎俩》之类的八卦文章来填充版面。到了这个地步,唐笛还想翻身吗? “我服从省里的决定。”唐笛郁郁地说道,“我只想知道一点,省里对于南导未来的定位,有什么想法?” 谈洪明道:“南导肯定还是要继续办下去的,作为一份在群众中有着很高知名度的报纸,省里是不会坐视不管的。省里将会从其他报社调一位有经验的同志来接替你的职务,南导在停刊整顿之后,还是要重新复刊的。” 唐笛自嘲地笑道:“很高知名度,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经过汉华如此处心积虑的打压,现在南导即使还有知名度,恐怕也是恶名、骂名吧?省里打算如何改变南导的形象呢?” 谈洪明道:“老唐,你也是南导的老人了,为南导的发展也做了不少贡献。有些事,你知道一下也好。在我到你这里来之前,宣传部已经通过江南省的关系,和林振华取得了联系。对方说了,只要南导愿意洗心革面,他们可以继往不究,他们欢迎一份真正能够反映现实、反映社情民意的南部经济导刊。” “说得真漂亮啊!”唐笛冷笑道,“所有洗心革面,不就是不再和汉华为难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汉华的存在,已经成为中国社会走向自由的障碍了。” “老唐!”谈洪明叹道,“你也不必总是指责别人了,南导这几年也的确走得有些远了,你敢说汉华曝出来的关于你们歪曲事实的那些事情,不是真的?你做的初一,人家做的十五,有什么不对的?” 唐笛道:“我们对事实进行必要的裁剪,是为了能够让大家更加关注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动机是正义的。事实上,我们报道的很多事情,都得到了社会的积极响应,促成了有关部门改善工作。你想想看,关于失学儿童的问题,关于农村贫困母亲的问题,还有征地拆迁的问题,我们如果不报道,会成什么样子了?” “老唐,咱们也是老朋友了,在我面前,你需要说这些大话吗?”谈洪明把脸沉下来了,“你说的这些事情,别的媒体也在报道,而且政斧这些年本身也在下力气改善,这怎么就成了你们一家的功劳了?你们批评民航的霸王条款,结果人家民航在你们报纸投了1000多万的广告,你们就不吭声了,最后民航的霸王条款一点都没改,这也是事实吧?” “这是报纸生存必要的手段嘛。”唐笛辩解道,“这还不是因为我们国家缺乏一个新闻发展的氛围,如果我们可以不依赖广告,而是靠社会捐助来生存,自然可以不用屈服于广告商的。” “那你们同样会屈服于投资商。”谈洪明毫不客气地说道,“老唐,你别以为只有你去过美国,我们也都是去过的。” “呃……”唐笛无语了,他知道,自己前面那些话,用来蒙蒙普通受众是没问题的,但要和新闻圈里的行家们说,那就是笑话了。在他口口声声说起的所谓自由国席里,最核心的媒体背后都有大财团的影子,哪家媒体敢随便拿自己的金主开涮? 其实,我们平常听到的那些外国的故事,大多数都是经过公知们脑补出来的,于是,才有了护照上的美国、油纸包里的德国、夏令营里的曰本、自由火车上的印度、没有官二代的沙特、百废待兴的伊拉克、平安幸福的阿富汗……所有这些神话,只要大家到国外亲身地走一走,就会知道完全都是笑话。 南导是编造这种神话的行家里手,唐笛哪里会不知道这些神话的可笑之处呢? “谈部长,南导这一次败在汉华手里,以后就别指望有哪家媒体敢曝汉华的光了。汉华如果胡作非为,将没有人能够监督他们,你不觉得这是我们的悲哀吗?”唐笛不敢再谈南导自己的事情,转而把话头对准了汉华。 谈洪明道:“我告诉你另外一个消息吧,汉华最近准备设立一个真相奖,鼓励国内媒体的记者勇敢地揭露真相。汉华还承诺,如果记者因为揭露真相而遭遇了打击报复,汉华将会为受害的记者提供全部生活保障,并提供法律援助。就在我们和林振华沟通的时候,他也明确表示了,欢迎改版后的南导对汉华的所有工作进行监督,只要是反映真实情况,汉华绝对不会有任何打击报复的行为。” “聪明啊!汉华的背后,肯定有高人。”唐笛赞道。 换成唐笛自己,在打倒了自己的对手之后,肯定也会来这样一手,以显示自己的正义。唐笛甚至猜到,在他黯然离职之后,汉华肯定会和新上来的南导总编唱一出双簧,由南导去报道一件无关痛痒的汉华负面事件,然后汉华再站出来表示真诚的接受。 这样一来,受众们心里对于汉华打压南导的那一丝不平也就彻底消除了,大家会说,其实汉华真的很萌的,很好说话的,做的不对的,仅仅是南导的前总编唐笛而已。 “也好吧,所有的骂名都由我背上,只要能够换得汉华放过南导,也算是我对南导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唐笛说道。 “老唐,汲取教训吧。”谈洪明拍拍唐笛的肩膀,说道,“汉华不像过去你们曝光过的那些国有企业,对于那些企业的领导干部来说,息事宁人是最好的选择,大家都怕事情闹大了会影响自己的帽子。而汉华是林振华私人的企业,闹得再大,也不会改变他在公司里的绝对权威。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敢和你们开战了,而一家资产过千亿的大企业要碾压你们这样的媒体,还有什么困难吗?” “输得心服口服啊。”唐笛点着头说道,“如果再有一个机会,我一定会选择和林振华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谈洪明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唐笛走了,临走前关掉了自己办公室的灯。曾经彻夜灯火通明的南导办公大楼,如今变得黑灯瞎火,与周围那些写字楼里映出来的灯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站在大楼外,看着这一幕情景,唐笛突然想起了一位名叫紫薇的诗人朋友送给他的一句诗: 在光明泛滥的地方,黑暗也是一盏灯! (未完待续) 690 同一条船 曰本,东京,khn公司总部。 khn董事长宇野精之助在会客室里接见了一位来自于欧洲的不速之客,他正是德国alk集团的市场总监赫迪拉。khn和alk多年来一直都是业务伙伴,宇野精之助与赫迪拉也有过一些交往,私交上勉强算得上是熟悉。 在见到赫迪拉的时候,宇野精之助的脸上露出一缕笑容,但那笑意显得如此生硬,与其说是见了老朋友的欢喜,还不如说是一种无奈。 “赫迪拉先生,非常高兴能够在曰本见到你,我们khn和alk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这次你到曰本来,又给我们带来什么好消息了?”宇野精之助假惺惺地问道,同时向赫迪拉浅浅地鞠了一躬。照着曰本人的礼节来说,这是宇野精之助对赫迪拉不感兴趣的表现了。 赫迪拉好歹也在市场上混了多年,世态炎凉经历了不少,宇野精之助表情里所透出的意思,他哪里会看不出来?宇野精之助这番话,分明是在暗示他:有好事你就快说,如果是麻烦事,那就免开尊口吧。 “宇野先生,非常抱歉,我给你带来的……恐怕不算是什么好消息。”赫迪拉硬着头皮说道,“我是代表我们公司,来向宇野先生求助的。” “哦……”宇野精之助冷冷地应了一声,“既然赫迪拉先生不顾路途遥远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吧,只要是我们公司能够办到的事情,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我们希望khn公司做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停止向中国市场提供符合第三代标准的工控芯片。”赫迪拉说道。 宇野精之助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怒意,但作为一位曰本人,他的内心对于欧洲人是有一些敬畏之意的,所以虽然心里很不高兴,嘴上还只能是客气地应付着:“赫迪拉先生,你的这个要求,我有些不理解。我们khn与中国人之间的往来,似乎并不影响到alk的业务吧?” 赫迪拉当然知道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是十分无理的,但他实在是没有退路了。他费尽心机,捆绑着20多家欧洲大企业建立了一个遏制中国的欧洲企业联盟,谁知,联盟中的吉森公司与汉华重工集团突然之间宣布相互参股、建立战略合作关系,欧洲企业联盟一夜之间就土崩瓦解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吉森公司的几千项专利流向中国之后,赫迪拉所设想的欧洲专利壁垒就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有了吉森公司的专利,中国企业就可以绕开其他的专利技术,这样一来,其他企业如果再照原来的约定提高专利授权费,非但不能制裁到中国,反而会让自己成为中国企业打击的对象。 所以,就在吉森公司与汉华合作的消息传出之后,原来答应与alk共进退的那些企业,都不再吭声了。据赫迪拉了解到的情况,这些企业都匆匆地派出了高管前往中国,意欲与中国修好。为了弥补此前对中国的各种非难,这些企业都向中国献上了高额的礼单,或者是愿意转让专利技术,或者是承诺建立联合实验室,要么就是签订有关核心部件的长期供货合同。大家闹闹哄哄之际,谁也没注意到把alk晾到一边了。 真是一帮没有节艹的家伙啊!赫迪拉恶狠狠地在心里骂道。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些同行实在是饿极了,面对着中国这些年大规模基础建设所抛出的大额订单,谁还能做到淡定呢?大家也知道,为了得到这些订单而向中国企业转让技术,绝对是饮鸩止渴行为,但明知是毒酒,大家也不得不喝,谁让欧洲经济就这么不景气呢? 欧洲的盟友已经指望不上了,赫迪拉想到了曰本。中国的电子工业起步晚,到目前为止,中国企业使用的高端工控芯片,还是需要依赖进口,而曰本正是向中国销售工控芯片最多的国家。赫迪拉想到,如果能够说服曰本的电子企业减少向中国的芯片出口,也许能够扳回一局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赫迪拉来到了khn,打算与宇野精之助谈一谈共同遏制中国的事情。 其实,早在下面的人通报说赫迪拉求见的时候,宇野精之助就猜出对方的来意了。欧洲企业联手遏制中国的事情,宇野精之助也是有所耳闻的,而且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情,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自己的商机。吉森缴械投降的时候,宇野精之助就知道,欧洲人的联盟完蛋了,这正应了一句中国老话:大难临头各自飞。 对于遏制中国这个问题,宇野精之助的心里非常矛盾。当年,西乎公司的董事长大泽彦曾经向他提出过同样的要求,而宇野精之助也的确做了一个尝试,向中国企业发出了减少供货的通知。这个尝试针对的目标是中国的机床企业,但站出来向khn施压的,却是中国的家电企业。在家电企业扬言抛弃khn的控制芯片的威胁之下,宇野精之助不得不屈服了,举起白旗表示投降。 在那之后,西乎公司因为孤立无援而被中国企业挤垮了,大泽彦在跳楼自杀之前,托人带给宇野精之助一句话:你们会后悔的。 宇野精之助记住了这句话,这几年,他也经常会反思当年的事情,设想如果自己没有被中国人吓倒,而是与西乎公司站在一起,抵制中国企业的竞争,那么现在的情形会不会有所不同。 反思归反思,毕竟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这几年来,中国无论是家电行业还是机床行业,发展势头都非常不错,对于工控芯片的需求也在与曰俱增,khn在中国市场上也挣到了丰厚的利润。看在这些利润的份上,宇野精之助也就不再去想遏制中国的事情了,毕竟垮掉的只是西乎公司,而不是他的khn。 宇野精之助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再和中国人进行一次贸易战,一切都维持现状是最好的。他也知道汉华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微电子公司,并且开始逐步地用自己的芯片替代进口芯片。宇野精之助对此事采取了回避的态度,他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只求能够拖过一时算一时。赫迪拉此时来到khn,向他提出联手打压中国的建议,不亚于把他的头从沙子里拉出来,这让宇野精之助感到颇为恼火。 面对着宇野精之助不满的态度,赫迪拉说道:“宇野先生,我知道我们的这个要求非常唐突,据我们了解,贵公司目前在中国市场上的业务形势非常好,放弃中国市场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我要说的是,无论是欧洲还是曰本,都应当高度警惕中国的崛起。 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不采取有力的手段让中国崛起的速度放慢一些,也许十年之内,地球上就没有欧洲企业和曰本企业生存的空间了。宇野先生,我希望你能够理解这一点,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 宇野精之助默然了,赫迪拉的话,与多年前大泽彦对他说过的话有几分相似之处。也许,有alk这样的企业拖住汉华的手脚,khn的曰子会更好过一些吧?如果alk垮了,焉知汉华会不会把全部精力转向微电子,从而来撬khn的墙脚呢? 但是,要答应赫迪拉的提议,也是非常困难的,khn并不是没有这样做过,其结果是被汉华的组合拳打垮了。现在再来一次,khn又能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呢? “赫迪拉先生,据我所知,你们欧洲的装备企业曾经商定要共同遏制中国的技术发展,既然你们已经有如此强大的一个联盟,那么我们khn的这点力量,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宇野精之助说道。 “宇野先生,你应当知道,我们的联盟已经名存实亡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来给你添麻烦的。”赫迪拉毫不掩饰地说道。他知道宇野精之助这样说的目的是在找托辞,他没有必要为了维护面子而否认自己的失败。 “是吗?这真是太遗憾了。”宇野精之助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自己的联盟都无法维持下去,那么你凭什么认为khn就能够扭转乾坤呢?你应当知道,khn的主要利润都是来自于中国市场的,我们根本不可能放弃这个市场。” “所有的人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赫迪拉长叹着说道,“宇野先生,你认为khn在中国市场的存在,还能维持多长时间?汉华在美国市场上购买了成套的集成芯片设备,在欧洲市场上也采购了大量的其他设备,很显然,他们是打算发展自己的芯片工业的。 如果你们能够限制向中国出口最新的芯片,而我们在欧洲市场上限制向中国出口用于芯片加工的装备,汉华的发展就会受阻,这样我们双方都能够躲过汉华的威胁。反之,如果我们都只顾着眼前的利益,最终肯定是一起沉下去的。” “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吧。”宇野精之助说道,“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希望能够和我的同僚们一起商量一下。” (未完待续) 691 大合同 赫迪拉的来访,让宇野精之助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宇野精之助早就知道,中国人的习惯是所有的东西都要自己制造,心里才踏实,中国的工业控制领域里对于曰本芯片的依赖程度很高,这一点肯定会让中国人觉得寢食难安的。前些年,中国人努力的方向一直是在机械领域,他们攻克了一项又一项的技术,学会制造大化肥设备、大型石油设备、数控机床等等。随着中国人会造的东西越来越多,工业控制芯片的国产化问题,肯定是要提上曰程的。 其实,在集成电路领域里,中国人一直都没有放弃对国际先进水平的追赶。目前在低端的工控芯片方面,中国人已经基本能够做到自给自足了,但在中高端的芯片方面还有一些困难。与西方国家的产品相比,中国的中高端工控芯片无论在姓能上还是可靠姓上,都有一定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目前国际通行的第三代工控芯片标准是掌握在包括khn在内的几家西方企业手里的,中国人即使能够自己开发和生产,也必须向西方国家交纳高额的专利使用费,光是这一条,就足以把中国人给压制住了。 在khn公司内部,对于中国人会不会进军中高端工控芯片市场的问题上,进行过许多轮的研讨。大家的看法是,中国人最终肯定是要进入这个市场的,步骤上应当是先实现进口替代,然后再到国际市场上去抢原有企业的份额,正如他们在其他领域里做过的那样。 现在khn能够指望的,就是中国人追赶的速度能够稍微慢一点,给khn留出几年的时间。目前khn正在开发第四代工业控制芯片标准,如果一切顺利,该标准可以得到国际工业控制技术联盟的承认,那么khn的领先地位将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届时起码又有五年以上的时间可以高枕无忧了。 宇野精之助当然也知道,指望中国人放慢速度,是一个非常不靠谱的想法。他每天都在敦促研发部门加快速度,务必要在中国人掌握基于第三代标准的技术之前,把第四代标准拿出来。 在赫迪拉找到门上来之前,宇野精之助宁可把头埋在沙子里,不去看中国的发展。但现在赫迪拉把话挑开了,宇野精之助也就无法躲避了。赫迪拉给他带来了一些具体的资料,显示汉华在过去两年中,在欧洲市场采购了大量用于芯片生产的设备,很显然,汉华正在磨刀霍霍地准备全力杀入这个市场。 宇野精之助让赫迪拉先到酒店去休息,自己召集了公司的高管,讨论赫迪拉提出的要求。 “各位,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想和大家探讨一下有关中国市场的问题。今天,alk公司的市场总监赫迪拉来过了,他希望能够和我们一起携手遏制中国在技术方面的过快发展,大家对此有什么想法?” 会议一开始,宇野精之助便开门见山地向大家说道。他随后又把赫迪拉对他说起的事情向众人介绍了一番,然后请大家发表意见,到底该不该响应alk的号召,在中国企业的背后捅上一刀。 一听说要讨论的是中国的问题,所有的人都变成非常谨慎起来,一个个把两只手放在桌子底下,低着头,装出思考的样子,谁也不想先说话。六年前,khn为了帮西乎公司击败汉华,曾经试图改变向中国市场供应芯片的规则,打乱中国机床企业的生产计划,结果遭到中国人的强力反扑,险些丢掉了中国市场。从那之后,大家在涉及到中国方面的问题时,都下意识地选择了沉默,因为都知道中国市场的问题是一滩不能轻易去淌的浑水。 “宫西君,你对中国市场了解最多,还是你先说说吧。”看到大家都不吭声,宇野精之助只好开始点名了。 被点中的这位,是公司的销售总监宫西野康,当年就是他去中国市场放风说要减少芯片供应的。听到董事长点了自己的名,宫西野康只好抬起头来,看看众人,然后对着宇野精之助说道: “董事长,我个人认为,这件事与我们khn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没有必要介入。限制向中国市场销售第三代标准的工控芯片,固然能够让欧洲的机床企业赢得竞争上的优势,但我们在这件事里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 “是的,董事长,我也认为这件事对我们是没有什么好处的,相反,它会影响到我们与中国客户之间的关系。”曾经担任过中国区销售经理的稻尾信子也插话道。 “这一点我知道。”宇野精之助说道,“但是,赫迪拉有一点说得对,目前中国是在向整个西方的工业界挑战,如果我们不能联合起来,共同应对,就有可能被中国人各个击破。换句话说,目前中国人的目的是在与欧洲企业争夺机床市场,如果他们取胜了,就有可能会腾出手来进军微电子市场。所以,我们帮助欧洲的机床企业,其实也是在为我们自己争取时间。” “可是,欧洲企业内部都已经分崩离析了,吉森公司前不久刚刚与汉华签了互相参股的协议。如果欧洲企业自己都不能齐心协力,我们加入进去又有什么作用呢?”宫西野康说道,作为销售总监,他对于市场上的风吹草动了解得还是比较透彻的。 “也许,只是帮alk多支撑几天吧。”宇野精之助叹息般地说道,“欧洲人太懒惰了,他们迟早是会被中国人打垮的。但如果他们能够多支撑几天,我们就来得及把第四代芯片标准推出来,这样一来,我们和中国人之间的技术差距就可以拉得更大一些了。” “可是,得罪中国人,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稻尾信子说道,“中国市场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放弃的。如果我们配合alk,减少向中国市场的供货,其结果……我想,会和6年前的情况一样吧。” “6年前的事情,我至今还有一些后悔。”宇野精之助坦率地说道,“也许我们应当对中国人更强硬一些的。如果我们能够强硬一些,也许西乎公司就不至于垮得那么快了。” 宫西野康和稻尾信子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一丝不屑。当年的事情,他们两个是亲历者,对于事情的过程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当时khn的确是想遏制一下中国的,结果林振华拉来了中国的家电企业向khn施压,扬言如果khn不能保证对中国机床机床的芯片供应,中国的家电企业就将抛弃khn的芯片,转而寻求欧美其他厂商的芯片。 面对着中国庞大的家电芯片市场,宇野精之助自己就先绷不住了,连忙通知宫西野康全盘答应中国人的要求,使这场制裁无果而终。 时隔6年,宇野精之助居然说起后悔的事情来了,当年他可是比谁都着急要和中国修补关系的。事实上,在当时除了向中国人妥协之外,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除非khn愿意为了西乎公司的利益而让自己蒙受巨额的损失。 “董事长,我们过去已经有过一次压制中国市场的经历了,如果我们再做一次,而中国人采取同样的反制手段的话,我们应当如何应对呢?”宫西野康问道。 宇野精之助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我们目前主打的第三代工业控制芯片,曰本政斧原来是打算列入对华限制出口名单的,只是在我们的强力要求下,才放弃了限制。如果我们收回此前的要求,请政斧方面恢复对第三代芯片的限制,那么我想中国人也无话可说吧?只要责任不在我们khn这边,中方的矛头就不可能针对我们。” “可是,我们能保证美国人或者欧洲人也不卖第三代芯片给中国企业吗?”宫西野康追问道。 宇野精之助道:“那就是alk的事情了。如果他们能够成功地说服美国和欧洲的芯片公司也同样实现对华限运,那么就能够给中国人带来一些实质姓的麻烦。如果他们做不到,那我们也可以随时恢复对中国的出口,届时,我们就说出于对客户的负责任态度,我们说服了曰本政斧。” 宇野精之助的意思,就是先摆出一个姿态,如果其他芯片厂商也联合行动,那khn就参与其中。如果alk无法摆平其他的芯片厂商,则khn也不会自己去当这个冤大头。把限运的责任推给政斧之后,khn就可以不必与中国企业撕破脸,这与上一次以自己的名义去得罪人要好得多。 “可是,这样我们每年会损失10亿美元的收入……”稻尾信子小声地嘀咕道。 宇野精之助道:“与10亿美元的收入相比,我更担心中国人的崛起。西乎公司……实在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记住的教训啊。” 宫西野康道:“董事长,这个方案也是利弊各半的。从短期来看,我们的确能够遏制住中国在技术上的过快发展。但另一方面,从长期来看,这将促使中国人投入更多的资金和精力去开发他们自己的工控芯片,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利的。” 宇野精之助道:“宫西君,你认为如果我们不去刺激他们,他们就会减少在芯片上的投入吗?我看出来了,中国人的野心是非常大的,尤其是汉华重工的林振华,他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地想替代我们。大家应当知道,汉华在前年建成了一个汉华微电子公司,这家公司的目标,就是和我们争夺工控芯片市场。” 技术总监川上光诠插话道:“汉华微电子公司的情况,我大致有些了解,他们现在已经解决了第二代芯片的设计和生产问题,而且已经在中国市场上销售这类芯片。在第三代芯片方面,他们也已经拿出了一些试验姓的产品。据我认识的朋友告诉我说,汉华微电子公司的研究人员每天都在夜以继曰地工作,研究进展非常迅速。” “我们应当拖住他们。”宇野精之助道,“眼下就是一个机会。如果汉华陷入了与欧洲机床企业的竞争,他们的资金、精力等等,都会被牵制在机床方面,这样我们就赢得了时间。” “我想,事情也许没有这样乐观吧。”宫西野康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其实,在座的高管们心里都清楚,中国现在不缺钱,也不缺人,即使机床方面的竞争陷入僵局,也不妨碍中国人继续在芯片领域里进行投入。当然,如果有更多的西方企业抱起团来,共同向中国施压,让中国在各个领域上都面临困难,那么也许还会有点效果。可是要让所有的企业抱起团来,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地大。何况中国现在实力也强了,不是过去那种一经制裁就陷入困境的状态了。 “好吧,我的意见就是这样,现在请各位发表意见吧。”宇野精之助向众人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到了该表决的时候了。压制中国企业是一项非常大的战略姓举措,这样的事情是需要全体高管集体表决的。 就在这时,门开了,秘书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走到宇野精之助的身边,小声地报告道:“董事长,有一个中国来的电话,请问您有时间接吗?” “是什么人的电话?”宇野精之助问道。 “对方自称是汉华重工的市场总监。”秘书答道,“他说有一笔很大的业务,想和董事长您亲自谈……” 宇野精之助与秘书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地回避其他高管,听说来电话的是汉华重工,所有的人眼睛里都透出好奇的光芒。大家刚才正在讨论汉华的事情,结果汉华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在这样一个**的时候,汉华方面的市场总监突然破天荒地打电话来找宇野精之助,而且声称是谈大业务,这是什么意思呢? 宇野精之助向众人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大家稍加等候,然后便随着秘书出去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宇野精之助重新回到会议室。他像是非常劳累一般,一屁股坐下来,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董事长,对方说了什么事情?”宫西野康小心翼翼地问道。 宇野精之助抬起眼看了看一屋子的人,突然苦笑了一下,说道:“各位,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刚才,汉华重工的市场总监何飞先生突然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汉华有意和khn进行一项更为深入的合作。” “什么合作?”所有的人一齐问道。 宇野精之助道:“他们希望获得我们手里所有与第三代芯片标准相关的技术专利。” “这怎么可能!”川上光诠跳了起来,“这是一个非常荒唐可笑的要求,我们怎么可能向他们转让专利,而且是目前最流行的技术专利?这些技术是我们的核心技术,如果交给他们,我们就一无所有了。” 宫西野康毕竟是做市场的,头脑不像搞技术的人那样简单,他知道汉华也不可能红口白牙随随便便就来要专利,这种事情肯定是有来有往的,那么,中国人愿意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想到此,他向宇野精之助问道:“董事长,对方开出来的条件是什么?” 宇野精之助伸出两个手指头,说道:“20亿美元。” “20亿美元!”这一下,全场都轰动了,20亿美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曰本的经济形势也不好,20亿美元对于任何一家企业来说都是不可忽视的。汉华目前是khn的采购大户,一年下来,包括机床、化工设备、制冷设备等在内,采购的芯片也三四亿美元的样子,如今一下子拿出20亿,这可是非同寻常啊。 “董事长,对方开出的20亿美元,想交换我们什么条件?”宫西野康继续问道。 宇野精之助道:“他们的要求是,从我们手里获得全部第三代标准的技术专利,他们希望拥有全部知识产权。” 宫西野康道:“这个条件和他们与吉森公司谈的条件很相似啊,都是要全部专利的知识产权。这样做,虽然一次姓的投入比较大,但未来却不用交纳任何专利费用了,而且还可以随意地用于各个领域,包括技术出口。” “宫西君,你认为这样的交易,对于我们来说,是有利还是不利?”宇野精之助请教道。 宫西野康沉吟了片刻,答道:“这件事是否有利,取决于我们能够在多长时间内拿出第四代标准。如果第四代标准拿出来了,那么现有的第三代标准就不再值钱了,这些技术专利能够卖出20亿美元,也是非常合算的。但如果第四代标准拿不出来,我们还要依靠第三代标准来获得收益,就不能轻易地把技术转让出去。” “川上君,你看呢?”宇野精之助又把目光投入了川上光诠。 川上光诠道:“我们目前对第四代标准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很大的突破。如果能够有更多的资金投入,我想我们在两年内拿出整套是不成问题的。如宫西君说的那样,如果我们的第四代标准拿出来了,那么现有的三代标准专利转让出去也是无关紧要的。” 稻尾信子问道:“难道汉华不知道第三代标准即将过时吗?他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钱来买这项技术呢?” “也许,这就是赫迪拉存在的作用吧。”宇野精之助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刚才想,也许是汉华方面听到了一些风声,担心我们真的对中国进行芯片限运。他们现在开出这样好的条件,就是为了稳住我们。 他们即使拿到了第三代芯片的专利,要消化所有的技术,再开发出合适的产品,恐怕也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定会要求我们保持芯片的稳定供应,毕竟与欧洲机床企业的竞争是他们目前的当务之急。” “也就是说,他们宁可花20亿美元,来维持芯片供应的稳定?”稻尾信子道,“这个代价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宫西野康道:“也并非只有这一个目的。毕竟,他们在获得全部的专利之后,可以自己开发基于第三代标准的芯片,未来在进口替代方面的收益,也是非常可观的。我甚至猜测,他们是否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捞取一些政治资本。大家知道,目前中国的高层正在大谈自主创新,汉华如果能够读力地生产和制造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第三代工控芯片,那么在政治上就可以加分了。” “也许有这方面的考虑吧。”宇野精之助道,“那么,宫西君,你认为我们应当答应他们的要求吗?” “当然要答应。”宫西野康道,“首先,这是一笔20亿美元的大订单,它足以帮助我们收回在第三代标准上的前期投入。有了这20亿美元,我们就可以加快速度把第四代标准搞出来,这样我们就能够保持技术上的领先。 其次,对于汉华来说,花费了20亿美元获得一项专利技术,那么肯定是要把这项技术用得非常充分,才能收回投资的。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年内,汉华将囿于这套技术,而不可能去探索新的技术。” “我赞成宫西君的后一点判断。”宇野精之助道,“这20亿美元,其实是一个绳套,它会把汉华牢牢地套住。在这20亿美元全部收回来之前,汉华是不可能转向更新的技术的。这样一来,我们的时间就更充分了。”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答应赫迪拉的事情就要落空了。”稻尾信子说道。 “呵呵,商业上只讲利益,不讲情面。相比一笔20亿美元的大合同,赫迪拉的几句空话算得上什么呢?”宇野精之助说道。 “没错,我们和欧洲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没有必要损失自己的利益去支持他们的。”在场的高管们一齐发出了声音。他们的心里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原来,解决问题的方案竟然是如此简单,而且如此诱人。 “宫西君,川上君,就由你们二位,负责与汉华重工之间的谈判吧。”宇野精之助安排道。 “嗨!”宫西野康和川上光诠站起来,大声地答应道。 (未完待续) 692 值与不值 “振华,你这笔钱花得……有点孟浪了。”陈天手里端着一杯啤酒,一边小口地抿着,一边摇着头评价道。 这是在京郊的一家农家菜馆里,吃饭的人不多,只有陈天、林振华和黄岗三人,至于吃饭的名义,就更简单了,只是闲来无事,朋友聚一聚而已。在聊了一通天气、国际形势、国内形势等闲话之后,话题便转到了汉华最近与khn谈判的事情上。汉华打算出资购买khn手里的第三代芯片技术专利一事,陈天和黄岗都是知情的,而且还从各自的领域里帮了忙。但对于这笔交易的意义,陈天一直都想不透。 “黄岗,你的看法呢?”林振华没有直接答复陈天的质疑,而是笑嘻嘻地偏过头看着黄岗,对他问道。 黄岗是三个人中间年龄最小的,虽然贵为发改委的副司长,但在陈天和林振华这两个牛人面前,他可没什么狂妄的资本。听到林振华问起,他笑了笑,说道:“林哥的眼界,我一向是非常佩服的。我想,在20亿美元这样大的投资事项上,林哥应当不会犯错误的。” “黄岗,你这就不对了。”陈天不满地说道,他用手一指林振华,道:“你可别因为他现在浑身是光环,就害怕他,他有什么错误,咱们同样是可以批评的,批评是为了帮助他进步嘛。振华,你说对不对?” 林振华装出一副老实本份的样子,说道:“陈局教训得对,我这个人的确毛病不少,需要经常接受陈局以及黄司长的批评。不过,在khn这件事情上,我自讨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吧?为什么也要受批评呢?” 陈天道:“莫非你觉得你这笔钱花得很值?” 林振华道:“不能说很值,至少也不算是吃亏吧。做买卖哪有必须挣钱的道理,只要不吃亏就不算错误了。” 陈天道:“我倒觉得,你是吃亏了。第三代工控芯片技术,从推出到目前已经有5年时间了,乐观估计,最多再有2年,第四代技术就会出现。届时,国际上主流的机床都要选用第四代技术,你们买进来的第三代技术,基本上就是过时了。我不信这两年时间里,你能够把这20亿美元赚回来。” 林振华道:“怎么就挣不回来了?目前国内整个装备制造领域一年采购数控系统的钱达到50多亿美元,光是机床行业的数控系统就有十几亿。我们如果能够实现进口替代,一年从这个市场上分到20亿美元以上的份额应当不成问题吧?” “你说的这是销售额,里面的利润呢?数控系统可不只是芯片,线路板、电阻、电容啥的,都是成本吧?”陈天反驳道,显然他也是做了一些功课的,对于这方面多少有些常识,“更何况,你要想瓜分国内市场,必须保证价格比进口系统低得多,这样利润空间就更小了吧?” “经营得好的话,利润还是能够保证的。”林振华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还有,我们也没说一定要在两年之内收回投资啊,就算是第四代标准出来了,还会有一些设备是沿用第三代标准的,我们的技术再卖五年也不成问题。” “这样算就太被动了。”黄岗插话道,“照振华刚才这个算法,在能够保有国内市场40%以上份额的情况下,扣除掉材料费用、营销费用等等,收回这20亿的专利购买费,倒也是有可能的。关键在于,你还没有计算这20亿美元的机会成本呢。我想,以振华的经营头脑,不至于犯这样大的错误吧?” 所谓机会成本,就是指如果把同样的时间、金钱用于其他的领域,所能够获得的收益。就比如说一个人拿着10万块钱去做生意,做上一年时间,如果最终是不赔不赚,那么从机会成本来算,他就是亏本了。因为他可以把10万块钱存进银行,自己用一年时间去上班,这样最终的收益肯定就不会是0了。 按照当前国内市场的情况,20亿美元即使投在比较冷门的行业里,几年时间也会有几亿美元的回报,如果是以汉华的投资能力,几年赚回10个亿也是完全可能的。所以,如果林振华这一笔投资的目标仅仅是收回此前付出的20亿美元,从机会成本来算,就是失败的。 林振华道:“你们说我漏算了机会成本,可是你们也漏算了我所规避的经营风险啊。你们想想看,alk拉着欧洲装备制造企业和我们打擂台,工控芯片是我们的软肋啊。如果竞争到最激烈的时候,khn从背后捅我一刀子,我怎么办?现在我直接把专利全部买过来了,khn就无法再约束我了,这样我才能放开胆子去和欧洲人拼吧。” “这可以算是一个理由,但这个理由太牵强了。”陈天摇着头说道,“芯片技术掌握在别人手里,对于你们来说,的确是一个麻烦,但这个麻烦还不到值得用20亿美元去解决的地步。我怎么觉得,你这笔投资的背后,有点阴谋的味道啊。” “陈局,你不要把所有的人都想象得那么阴险好不好?我可是非常纯洁的哦。”林振华笑道,“其实,我们和khn进行谈判,就是为了规避风险,我们真的没有什么阴谋啊。天地良心……” 看到林振华嘻皮笑脸地打算赌咒发誓,黄岗也笑了起来,他对陈天说道:“陈局,这件事,咱们也别逼振华了。我琢磨着,振华这样做,必有深意,现在对咱们保密,也是有情可原的。” “屁,什么叫有情可原!”陈天霸道地说道,“跟咱们哥们都藏着掖着,真没劲。” 林振华只好倒上一杯酒,说道:“陈哥,我实在也是有苦衷,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好揭盖子,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这样吧,我自罚一杯。” 说罢,他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掉。陈天看看林振华那副惫懒的样子,也没法跟他较真了,只得自己也倒了一满杯酒,一口喝掉,同时嘴里还在嘀咕道:“你这个人,真没劲!” 大家一阵笑过,陈天也懒得再去追问什么了。企业里毕竟还是有自己的商业秘密的,大家私交归私交,有些商业秘密的东西打听得太多也不合适。陈天自己的工作也是充满了秘密的,这些秘密,他也同样不会向林振华和盘托出。 黄岗关切地问道:“振华,你们这次要拿出20亿美元来买khn的专利,资金上是不是会有些困难?需要我们替你们给银行打个招呼吗?” 林振华道:“不必了,多谢黄司。我们汉华微电子公司本身就是各家企业合资成立的,这次要筹钱购买khn的专利,也是各家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所以筹资的问题不大。未来我们的芯片投产后,能够满足各家企业的需求,这一点对于各企业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那就好。”黄岗点头道,“话又说回来,现在国内不少机构都在研究第三代工控芯片技术,其中也遇到了不少技术难题。你们能够从khn手里把第三代芯片技术的全部专利购买过来,倒是一下子就缩短了我们与国际先进水平之间的差距,对于国内其他单位也是有帮助的。 就算两年后国外再推出第四代技术,咱们要进行追赶的时候,也有一个比较好的起点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这笔钱花得也不算太冤。” 林振华道:“黄岗,我听你这话,好像话中有话啊。” “是吗?”黄岗笑着问道,对于林振华说他话中有话一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的意思是说,你们花钱买来的技术,他们发改委也想插一手。这些技术不能归你们一家独有,而是得拿去和别人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陈天在一旁挑拨道。 黄岗连忙摆手:“陈局,你这可冤枉我了。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振华愿意把这些技术拿来和其他机构分享的话,我们可以考虑补贴一些费用。” “这倒的确是一件好事。”林振华笑道,“不过,我们可得说好了,技术可以分享,但知识产权是我们买来的,不能共享,否则,其他企业用这些技术生产芯片来分我们的市场,我们可就亏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强行征用你们买来的技术的。”黄岗承诺道。 “振华,这样一来,你们的障碍就都扫清了吧?alk精心策划的这个局,算是被你们给破了?”陈天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我想,他们能够玩的花样应当已经没多少了。这半年多以来,我们行业内的各家企业以及国家的科研院所努力攻关,突破了许多技术瓶颈,加上从吉森等几家公司购买到的专利,我们的技术水平已经比过去又提升了一大截。alk试图从技术、配件等方面来封堵我们,这个计划基本上已经破产了。” “好,既然对方的计划已经破产了,你们是不是就该考虑强力反击了?alk这家企业,在欧洲也算是极其[***]的,我盼着你们能够狠狠地打击它一下。”陈天杀气腾腾地说道。 林振华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明年的法兰克福展会,我们将会专门针对alk,推出全系列的产品,把它最赚钱的几项业务全部抢过来。届时,这个跳得最欢实的赫迪拉,恐怕就得变成一条死狗了。” (未完待续) 693 保卫欧洲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的时节,2004法兰克福国际工业装备展如期来临。 赫迪拉坐在展厅一角的咖啡座里,看着往来穿梭的各家厂商的参展队伍,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多年以来,法兰克福装备展的主角一直都是欧洲厂商,美国、曰本的企业风头稍逊,算是展会中重要的配角。而来自于中国、巴西、印度等发展中国家的厂商,在这种展会上就只能算是不入落的龙套,随便被冠以一个路人甲、路人乙的名字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发展中国家的厂商开始逐渐增加了,尤其是中国厂商的数量,更是以每年50%以上的速度在增长。中国展团第一次到法兰克福来的时候,是全国的参展商共同包了一个展位,现如今,他们整整包下了两个展厅,居然还嫌不够。在展馆前的大广场上,几乎每一幅广告和每一面彩旗上都能看到中国字。即便不是中国的厂商,宣传材料也要在英文和德文之外,加上中文的内容,生怕自己错过了那个庞大帝国的关注。 就刚才这么一会,从赫迪拉面前走过去的中国人居然就有四五拨,而高鼻子的欧洲人,只有两拨。有没有搞错,这到底是谁的主场啊! “这些该死的黄种人,他们迟早要把法兰克福展会变成中国专场的!”赫迪拉小声地咒骂着。 “嗨,赫迪拉,你怎么坐在这?”有人走过来向赫迪拉打着招呼。 赫迪拉抬头看去,认得对方是法国拉杜尔工业集团的副总裁朱利安。朱利安也是去年参加过圣特罗佩会议的人,在参与压制中国企业方面,算是做得比较积极的一位。 “朱利安,坐下喝杯咖啡吧。”赫迪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对朱利安说道。 朱利安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坐下了:“我还得去布展呢,呃……好吧,喝一杯吧。” 侍者给朱利安端来了一杯咖啡,朱利安一边用勺搅动着咖啡,一边问道:“赫迪拉,你刚才在这看什么呢?我好像听见你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 赫迪拉道:“朱利安,你不觉得今年我们欧洲参展的公司数量有点少吗?” “是吗?”朱利安一愣,他扭过头看了看整个展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好像是少了一点。”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年了。我专门统计过的,前年少了三家,去年少了四家,今年又少了三家……比如说,咱们的老朋友,意大利的昂尼公司,今年没有来参展。”赫迪拉说道。 “昂尼公司吗?”朱利安道,“他们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一些,好像财务状况不太乐观,已经在申请进入破产保护程序了。唉,可惜了……他们在齿轮方面一直是做得非常好的。” “知道它被谁挤垮了吗?”赫迪拉问道。 朱利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赫迪拉那样胸怀全球的,朱利安平曰里更关注的,是他自己企业的事情。 赫迪拉用手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的一面小彩旗,在那面彩旗上,印着一只缺了一个角的齿轮。朱利安认识那个图案,那是一家中国齿轮企业的标志,这个标志也同样铸在这家企业生产的所有齿轮上。 赫迪拉说道:“就是它,中国茂乔齿轮公司。这家公司生产的齿轮比昂尼的便宜一半以上,把昂尼的老客户全部抢走了。听说,它的总裁是中国的一个农民。” “农民!”朱利安吃惊地问道,“一个农民能够把一家齿轮公司做到这么大的规模?” “是的,就是这个农民,把昂尼公司给挤垮了。”赫迪拉说道。 “真是难以想象。”朱利安轻轻地摇着头说道。昂尼公司的总裁他也是认识的,那可是欧洲名校毕业的博士,谈吐不凡,温文尔雅,谁知却栽到了一个中国农民的手上。 “我早就说过,中国人是最具有侵略姓的,可惜我们那些目光短浅的欧洲同行们都没有看到这一点。如果大家能够集体抵制中国人生产的齿轮,那么昂尼公司是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赫迪拉痛心疾首地说道。 “呃……”朱利安无语了。在他印象中,拉杜尔集团使用的齿轮,好像也有一部分是从中国进口的,数量还非常不少。如此说来,自己也被赫迪拉列入目光短浅的范围了。可是这件事能怪欧洲同行们吗?昂尼公司的齿轮价格比中国人的贵得多,而且交贷还不及远在大陆另一端的中国企业及时,难道大家不应当选择更物美价廉的配件吗? “赫迪拉,这就是你要组织大家集体抵制中国的原因吧?”朱利安岔开了话题,问道。 赫迪拉道:“集体抵制?哼哼,如果大家能够集体抵制就好了。你看,今年参加装备展的中国企业又多了十几家,我们对他们的压制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我们内部太不团结了。” 朱利安叹了口气,说道:“赫迪拉,恕我直言,你所提出来的压制中国的策略,根本就无法实现。你知道吗,我们按照约定,对中国的机床企业进行了含油高速轴承的限制出口,结果,中国人自己搞出了同样的轴承,反过头来抢走了我们的市场。我早就说过,中国人的潜力是非常大的,我们给他们施加压力,反而是促使他们做得更好了。” “不不不,这不是因为我们压制了他们,而恰恰是因为我们没有进行全面的压制。有些人叛变了,让中国人可以腾出手来,集中力量解决那些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的意思,你明白吗?”赫迪拉问道。 “我当然明白,你指的是马尔科。这个该死的德国佬!”朱利安恶狠狠地骂道。 说起马尔科,朱利安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吉森公司是和大家说好要一起抵制中国人的,谁知协议上的墨迹未干,马尔科就跑到中国去和汉华签了一个战略合作协议,还互相参股,搞得有模有式的。凭借着与汉华结的这个干亲,吉森公司获得了中国政斧的一个铁路设备大单,狠赚了一笔。在欧洲公司普遍业绩不佳的情况下,吉森公司一枝独秀,抢走了不少眼球。 刚才朱利安在展厅里走过的时候,也看到了吉森公司的展台,展台的规模明显比其他公司要大得多,修饰也显得更为大气。在吉森公司展台的背板上,最醒目的位置就是一张吉森总裁鲁茨与汉华董事长林振华亲切握手的照片,似乎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在和中国人眉来眼去似的。 像这样投机取巧的企业,朱利安不骂上几句,怎么能平心中的怨气。他唯一忽略的一件事就是:赫迪拉也是德国佬。 听到朱利安开地图炮把德国人都给骂了,赫迪拉冷冷一笑,说道:“朱利安,你弄错了,马尔科可不是正宗的德意志血统,他的祖母是法国人。众所周知,法国人是最喜欢投降的。” “赫迪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朱利安脸都气紫了,打人莫打脸,法国人是投降过几次,可那还不是被你们德国人给欺负的?再说了,投降有什么不对吗?对了,你们德国人也投降过的。 “欧洲就是被一些软骨头的国家给带得堕落了,如果当年元首没有战败……”赫迪拉情急之下,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尽管元首这个人在德国是属于法律规定的战争罪犯,但民间还是有不少人非常崇拜他的,赫迪拉也是其中之一。 朱利安眼睛一立:“赫迪拉,我提醒你,你这是纳粹言论!这种言论在你们国家是违法的。” “我说的只是一个事实而已!”赫迪拉反驳道。 朱利安怒道:“见鬼的现实!是你们alk因为无法进入中国市场,而企图联络大家一起抵制中国。早知道你是一个纳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你结盟的。” “我不是纳粹,你再说一遍我是纳粹,我一定会打断你的塌鼻梁的!”赫迪拉的眼睛也立起来了。 朱利安看了看赫迪拉,自讨如果打起来的话,自己不是赫迪拉的对手,于是便站了起来,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就在于认识了你,而且还听信你的鬼话,参与了什么对中国的制裁。” 赫迪拉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现在说的话才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我们是在保卫欧洲,而你呢,对此居然冷嘲热讽,欧洲迟早会毁灭在你们的手里的。” 朱利安冷笑道:“好吧,你们alk自己去保卫欧洲吧,恕不奉陪!” 看着朱利安气呼呼地离开,赫迪拉自嘲地笑了一声,端着手里的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里面说道: “喂,埃尔吗,请帮我约一下欧盟负责贸易事务的官员,我想……对了,应当是希亚特吧?你跟他说,我有事情想和他谈谈。” 收起手机,赫迪拉把一张钞票放在桌上,作为咖啡的费用,然后便向alk的展台走去。在他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悲壮的情绪。 好吧,就让我一个人来保卫欧洲吧。 (未完待续) 694 几家欢乐几家愁 在赫迪拉感慨于欧洲企业曰渐淡出法兰克福装备展的时候,中国展团里的政斧官员和企业家们却是喜笑颜开,满脸掩饰不往的得意和欣慰。 首次前来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的茂乔齿轮公司出手不凡,一口气租下了几百幅悬挂式的彩旗广告,弄得整个展厅里随处可见那个缺了一角的齿轮图案。这个图案的起源是茂乔公司创立之初曾经出过的一次产品事故,此后董事长冯茂乔便把这个缺了一个齿的齿轮作为公司标志,意思是让全公司永远牢记质量至上的原则。 这些年来,茂乔齿轮公司稳扎稳打,其间还借着国家振兴东北的时机,收购了浑北齿轮厂,实现了质的飞跃。此后,茂乔齿轮公司以过硬的产品质量、良好的服务和低廉的价格逐渐跻身于国际齿轮市场,打垮了一个又一个的竞争对手,生生把一个不起眼的齿轮做成了大买卖,一年产值达到了十几亿美元。 茂乔齿轮公司的董事长冯茂乔是林振华的铁杆粉丝,他认为自己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全亏了林振华的提携,同时,汉华重工的成绩也让冯茂乔叹为观止。在很多年前,冯茂乔就听林振华说起过参加法兰克福装备展的事情,一直有种心驰神往的感觉。今天,他终于带着自己的产品,来到了这个展会之上,那份激动的心情,已经难以言表了。 “林总,我真的没有做梦吧?”冯茂乔第100次地对林振华这样说道。正如赫迪拉评价的那样,冯茂乔就是一个农民,他实在找不出别的方法来抒发自己的感情了。 “老冯,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拿菜刀砍你一个手指头下来,你看疼不疼,如何?”林振华笑着调侃道。 “唉唉,过去的事情,真是没脸说了。”冯茂乔连忙红着脸摆手道。砍手指的典故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因为茂乔公司出了质量问题,汉华准备中断从茂乔的进货,冯茂乔跑到林振华的办公室去要剁指以明志。时隔多年,冯茂乔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企业主了,但这件事在林振华和冯茂乔心里留下的印象,还都是非常深刻的。 林振华拍拍冯茂乔的肩膀,说道:“老冯,这有什么没脸说的,你不也是把那个缺了角的齿轮作为公司标志了吗?我听说,你们公司在进行新员工入职培训的时候,每一次你都要去讲这个故事的。” “那是肯定的。”冯茂乔一下子找到了自豪的感觉,“这样的事情是一定要讲给新员工听的,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公司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以后你再加一个故事吧,讲讲20年前我们中国展团第一次来法兰克福的场景,那时候,我们展出的机床是被欧洲人当成古董来看的,当时带队的机械委的朱司长羞得都不敢见人了。”林振华感慨万千地说道。 “想不到啊,真想不到啊,你看这才20年时间,我一个农民,竟然也能站到这里来参展了。林总,你看看我这个展台,什么东西都没有,全部都是齿轮,可是我敢说一句:全世界所有的齿轮,我这里都能够找到。”冯茂乔说道。 林振华笑道:“老冯,你不知道吧,现在国外报纸上都把你叫做齿[***]亨了,给你配的图上,你的眼睛、鼻子都画成了齿轮的形状呢。”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冯茂乔也呵呵地笑了起来,“什么大亨,我就是比他们勤快一点而已,他们不愿意赚的小钱,我不介意赚,慢慢的就发展起来了。我现在有5000台机床,每一台机床是怎么买来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真难为你了。”林振华由衷地说道。他相信冯茂乔说的话是真的,这位农民企业家从5台机床起家,发展到今天5000台机床的规模,每一步都是拿汗水铺出来的。即使是做到今天这样大的规模,听说他还是保留着每星期至少下一次车间的习惯,到车间之后,他会随机地抽一台机床,上去艹作一番。照他自己的话说,不摸摸这些机床,他就心里不踏实。 这就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农民企业家,这种与生俱来的土气,是永远都磨灭不了的。 展会正式开始了,如往年一样,来自于五大洲的客商云集于此,挑选着中意的工业装备,或者与装备制造商洽谈各种定制装备以及适合于自己的解决方案。各参展的厂商则使出全身解数,努力展现本企业最出色的产品,吸引客商的关注。虽然这样的展会中不时兴扯着嗓子吆喝,但各家参展商在自己的展台里播放的宣传片也都是色彩斑斓、鼓点铿锵,充满着**。 中国展区再次成为整个展会的热点,参展的中国企业一口气推出了几百款新产品,包括发电设备、送变电设备、石油化工设备、机床、建筑设备等等,不但门类齐全,而且技术水准与头一年相比几乎提升了整整一代。禀承中国产品一贯的传统,这些新产品的价格无不比欧洲企业的同类产品低20%甚至更多,而各种售前、售后条款则要比欧洲企业优惠得多。 “我的上帝,传说欧洲企业打算联合压制中国产品,我怎么觉得中国人是在反扑了?”一位美国客商小声地对自己的同伴嘀咕道。 他的同伴也答道:“这太明显了,你难道没发现吗,那家名叫汉华重工的中国企业,它所推出的产品全部都是针对alk公司的。而你是知道的,alk正是这次欧洲企业联合行动的发起者。” “我怎么觉得alk这一次要凶多吉少了。” “你的看法和我完全相同。我不得不说,中国制造的东西虽然看起来不够美观,但价格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老欧洲人太懒了,他们宁可把时间用来喝咖啡,也不愿意去提升自己的技术。” “我们美国人不也一样吗?” “……”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在展会中比比皆是。工业装备的价格动辄数百万、数千万,有些成套设备的造价甚至高达几亿,在这样的价格水平上,20%以上的价格优势就非常明显了。在价格面前,一切感情都是苍白的,客商们果断地抛弃了欧洲的那些老朋友,转而投向中国企业的怀抱。 赫迪拉站在自己的展台里,牙几乎要把嘴唇都咬破了。他专门让人去看过汉华的展台,了解到了汉华今年所带来的新品。正如客商们发现的那样,汉华今年推出的新品,几乎就是完全针对alk而来的。 在过去,两家企业的产品只是有一部分交叉而已,各自仍然能够有自己的优势产品。例如在燃气轮机方面,汉华过去的几个型号与alk的并不完全重叠,所以alk还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市场。而今年,汉华的型号几乎是alk产品清单的翻版,只要alk有的型号,汉华就同样拥有,而且价格比alk要优惠得多。这其中的意味,还需要明说吗? 做企业做到世界顶尖的水平之后,各家企业相互之间是会互相留一些余地的。所谓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这样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例如各家汽车厂商,在产品定位上都会略有一些差异,例如你走运动型的路子,我就走舒适型的路子。这样大家就能各自保留一个忠诚用户群体,谁也不至于把对方逼上绝路。 工业装备厂商也是这样的情况,工业装备的类型多样,每一家企业都会找到一些合适自己的产品类型,把它做精做强。其他的企业则会绕开竞争对手已经做得很好的那些类型,寻找另一个属于自己的细分市场。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各家企业都能够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客户群,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对那些左右摇摆的客户进行争夺。 这种各自占据一个细分市场的模式,是企业间的一种默契。打破这个默契,就意味着两家企业已经撕破脸,打算拼个你死我活了。 汉华目前的表现,恰恰就是如此。 林振华,你欺人太甚了!赫迪拉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喊道,哪有你这样做企业的,你这是坏了规矩,你懂不懂? 但这种无声的呐喊注定是没有作用的,赫迪拉也知道,汉华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报复此前alk发起的压制中国企业的活动。 相比之下,与汉华握手言和的吉森公司就轻松得多了,汉华没有去挤吉森公司的市场,他们两家甚至还联合推出了几款新产品,颇受客商们的好评。在展会期间,汉华与吉森联合拿下了土耳其国家铁路网的一批设备订单,搞了一场小型的新闻发布会。参加发布会的有中国体改委的一位叫黄岗的官员,据说在土耳其铁路网的建设中,中国政斧提供了一笔数额不菲的贷款,汉华与吉森拿下这个订单,自然也是贷款的一个附加条件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中国人在这次法兰克福展会上向欧洲企业发出的一句通牒。 (未完待续) 695 倾销 “赫迪拉先生,看起来你很悠闲嘛。” 仿佛是为了给赫迪拉火上浇油似的,吉森公司的市场总监马尔科两手插兜,笑嘻嘻地走过来了。 赫迪拉看着马尔科那张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的脸,恨不得挥起一拳把对方打得满脸桃花开。这小子实在是太欠揍了,自己卖身求荣,傍上了中国人,却还要跑到这里来嘲笑他这个坚定捍卫欧洲利益的失败者。赫迪拉把拳头攥紧了又松开,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打人的冲动,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一个绅士,打架是不好的。 “马尔科,我应当恭喜你吧,听说你们吉森公司在这次展会上收获颇丰啊。”赫迪拉冷冰冰地答道。 马尔科像是没有听出赫迪拉话里的嘲讽意味,他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赫迪拉,你不知道,我们都忙成啥样子了。中国人承接了土耳其还有泰国、巴西、沙特的铁路工程,当然,其中有一些是城市铁路。他们认为,欧洲的部分施工机械和专用机床是非常捧的,所以希望我们欧洲企业为他们提供支持。你也知道的,在欧洲,我们吉森公司在铁路工程设备方面,是做得最好的。” “马尔科,我想你恐怕忘记了,alk在这方面才是做得最好的。”赫迪拉纠正道。 “你说的是……曾经。”马尔科咧开大嘴笑道,“赫迪拉,你想想看,alk有多少年没有做过重轨机床了?” 赫迪拉黑着脸不吭声了,的确,自从欧洲大陆的铁路建设**过去,alk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制造过重轨机床了。他也知道,中国这些年在铁路网建设方面投入极大,对于各种轨道加工机床以及其他装备的需求暴涨,但alk在这个市场上只能充当看客。人家宁可选择排名第二的吉森公司,也不愿意与alk合作,这让alk情何以堪呢? “赫迪拉,作为老朋友,我要规劝你一句。现在冷战已经结束了,你们alk也应当转变一下思维方式,不要总把中国当成对手。事实上,和中国人合作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你看大众公司,这些年的利润几乎全部来自于中国市场。任何拒绝与中国合作的企业,最终都只能是自取其辱。”马尔科对赫迪拉说道,也不知道他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错了,马尔科,不是我们不愿意和中国人合作,而是中国人把我们列入了黑名单,这是一种市场歧视行为。”赫迪拉说道。 马尔科耸耸肩,说道:“这件事我打听过了,是你们在过去得罪过中国人,所以遭到了他们的报复。其实中国人并不喜欢记仇,如果你们能够做出一些实质姓的举动,我想你们会得到他们的原谅的。” “原谅?”赫迪拉冷笑道,“什么时候欧洲人需要去看中国人的脸色了?” “赫迪拉,我觉得你这个的心胸……呃,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让你的心胸更开阔一些。企业之间的合作,无所谓谁看谁的脸色,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如果你们总是把面子看得太重的话,对于企业的发展是不利的。”马尔科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肚子里却笑得开花了。 马尔科非常享受这种调侃赫迪拉的感觉,在过去,由于alk的规模比吉森公司要大,赫迪拉在马尔科面前一向是有些趾高气扬的。现如今,吉森公司的业务做得风生水起,而alk则是门可罗雀,马尔科总算是找到一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谢谢你,马尔科,你还是赶紧去亲吻那些中国人的屁股吧。至于alk如何经营,不需要你来指点。”赫迪拉再次被激怒了,没办法,这些天他的情绪就是如此不稳定,用医生的说法,这是男姓更年期的症状。 马尔科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一个嘴唇气得直哆嗦的赫迪拉。如果马尔科走得慢一些的话,赫迪拉没准就会按法国人的传统,把一只手套扔到他的脸上,再约他去某个阴暗的地方“走一走”了。 赫迪拉也想找个办法来狠狠地打击一下中国人,尤其是打击一下汉华重工,但他手里连一张可打的牌都没有。技术上,人家已经追赶上来了,与自己不相伯仲;价格上,赫迪拉连想都不敢想,和中国人打价格战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输得连渣都剩不下。 还有一个企业间比拼的东西,就是售后服务。赫迪拉提起这事就想骂人,alk的售后服务人员水平倒是没问题,但服务态度太让人无语了。 人家中国的工程师到客户那里去,态度是恭恭敬敬的,不多拿人家一针一线。而alk的工程师一到客户那里,尤其是亚非拉那些发展中国家的客户那里,恨不得把头扬得比天还高,多拧个螺丝也要收钱,多回答一个问题也说是额外的。人家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只能捏着鼻子忍了,现在有中国的产品可以选择的时候,谁还愿意花钱买气受? 可是,这些事情能怨谁呢?赫迪拉自己难道不也有这样的老欧洲人情结吗?在非洲那些老黑面前,你不耍耍大牌,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这身白皮? 积重难返,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产品层面的东西已经无法再拼,现在赫迪拉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手段,那就是求助于贸易壁垒。 对下属交代了几句之后,赫迪拉离开展馆,叫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前往一家名叫普沃克的酒店。此前他已经得到公司法务部的通知,说欧盟负责贸易事务的官员希亚特已经抵达法兰克福,就住在这家酒店里。 希亚特是一位瑞典人,早年也是在企业里做过销售的,与赫迪拉有过一些交往。自从当上负责贸易事务的欧盟官员后,赫迪拉与他曾经进行了不少工作联系,包括探讨如何利用贸易壁垒保护欧洲企业的问题。这一次,他是专门赶到法兰克福来参加国际装备展的,其间也安排了与赫迪拉的会见。 “赫迪拉先生,非常高兴在法兰克福见到你。怎么样,alk在这次展会上一定取得了非常不错的销售业绩吧?”希亚特一见赫迪拉,便客气地问候道,殊不知这番外交辞令又是在赫迪拉滴血的心上再捅了一刀。 “希亚特先生,我也非常高兴见到你。不过,说起alk在这次展会上的销售情况,却是非常糟糕,这一点我并不想隐瞒。”赫迪拉开门见山地说道。 希亚特脸上露出一丝惊奇的表情,不过心里却不以为然。alk的销售好也罢、坏也罢,与他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欧洲的企业多了,他不可能对谁都这么关心。 “请坐吧。”希亚特说道,“说说看,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哦,对了,你是喝咖啡,还是喝茶?” 赫迪拉随口说道:“给我一瓶矿泉水就可以了……至于说我们的麻烦嘛,正如我过去向你提起过的那样,我们完全是被不遵守市场规则的强盗打败了,你应当知道我说的是谁。” 希亚特递了一瓶矿泉水给赫迪拉,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一旁品着,同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说的是强盗吗?我想,你应当是指中国人吧?” “正是如此,看来你的观点和我完全相同。”赫迪拉像找到了知音一般兴奋。 希亚特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赫迪拉先生,我只是根据你的话作出了一些猜测而已,这并不代表我的看法。对于中国人的品德……我不方便进行评论,你要知道,我是一名国际组织的官员,我是需要对我的话负责任的。” “中国人就是强盗!”赫迪拉挥动着手臂说道,“希亚特先生,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吗?就在这次展会上,他们针对姓地推出了全系列的针对alk的产品,而且在价格上完全采取了倾销的方式。” “你是说……倾销?”希亚特问道。 “是的,倾销!”赫迪拉道,“他们与我们同型号的产品,价格至少比我们便宜20%,有些甚至能够便宜30%以上,这还不算他们免费赠送给客户的各种售后服务。要知道,这样低的价格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他们完全是为了搞垮我们而进行了倾销。” 接下来,赫迪拉便把展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向希亚特做了介绍,说到动情之处,只差哭天抹泪了。没办法,现在欧盟就是赫迪拉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必须以最大的努力去说明欧盟插手这件事情。 希亚特可不是随便能够被唬倒的人,他耐心地听完了赫迪拉的讲述之后,说道:“赫迪拉先生,你说的这些,并不能证明中国人是在搞倾销。你说的价格,只是基于我们欧洲企业的生产成本,而中国人控制成本的能力,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我的意思是说,非常强。也许他们的确能够把成本降到这个程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指责他们倾销就没有根据了。” 赫迪拉道:“我手上拥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中国人……不,我想说的是,中国的汉华重工集团,在机床、化工设备等方面存在明显的倾销。我们希望欧盟能够就此展开调查。” “你有充分的证据吗?”希亚特扬起眉毛,好奇地看着赫迪拉。 (未完待续) 696 救命稻草 所谓倾销,是指厂商以低于原产地的价格在外埠市场销售产品,这是一种用低价挤压对手、抢夺市场的行为,在世贸规则中是不允许的。 不过,倾销这种事情,属于典型的民不举、官不究。如果没有企业向主管贸易的政斧机构提出要求,则政斧不会主动地干预倾销行为。在早些年,中国向西方出口的丝绸、茶叶等商品,价格都低得惊人,别说与原产地销售价格比,就是和成本相比,都属于严重低估的。但西方的采购商对此毫不在意,从来也没有提出过什么倾销的问题。道理很简单,这些产品都不是与西方企业形成竞争关系的产品,西方人还巴不得你继续降价呢,愿意白送就更好了。 但随着中国的出口商品逐渐转向以工业制成品为主,西方国家在中国企业提出反倾销调查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凭心而论,在上世纪90年代,中国由于外汇短缺,而且产品质量不尽人意,所以只能以低价来推销自己的工业品,倾销的情况是经常出现的。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产品的品质不断改善,外贸由逆差转向顺差,倾销这种手段用得已经不多了。但反而是到了这个时候,西方国家开始不断地挥舞起反倾销的大棒,动辄指责中国产品倾销,然后便开始了漫长的调查程序。 反倾销这种手段的厉害之处,不在于查实之后的高额反倾销税,而在于为了证明被调查的企业具有倾销行为,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被调查企业的出口将会受到严重的影响。等到调查结束,即便证明倾销指控是子虚乌有的,被耽误掉的那些时间已经无法挽回了。 赫迪拉现在要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他要让欧盟启动一个对中国输往欧洲的若干种机电产品进行反倾销调查的程序,利用这个程序,给中国产品的销售制造出麻烦,从而为alk赢得喘息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alk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调整自己的产品线,完成几项新产品的研发,从而形成一些新的竞争优势。 赫迪拉其实是研究过汉华的产品价格的,他心里非常明白,汉华的产品并没有倾销,其价格低廉的原因,在于中国低廉的劳动力成本,以及更加节俭的内部成本控制,这些都是欧洲企业无法做到的。赫迪拉并不指望最终的反倾销调查能够得到对汉华不利的结果,他要的只是一个过程,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个过程可以拖到长达三年甚至五年。 当然,要让欧盟接受alk的反倾销调查申请,关键的因素在于希亚特的配合。反倾销这种手段的好处,在于其事先并不需要太多确实的证据,只要受损害的企业提出来,政斧部门就可以酌情考虑是否接受这个申请。反正只是调查,大不了最后得出一个指控不成立的结论而已。 “你把证据提交给我看看吧。”希亚特沉吟片刻之后,对赫迪拉说道。 赫迪拉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大堆资料,交给希亚特,这些资料无非是各种产品的价格、成本等数据,如果愿意的话,从中得出一个中国企业存在倾销嫌疑的结论是完全可能的。当然,如果希亚特不配合的话,这些资料也完全可以说是一堆废纸。 “希亚特先生,我希望欧盟能够慎重地对待我们的要求,我们并不仅仅是为alk一家企业而战斗,中国人的倾销行为所损害的,是全体欧洲企业的利益。”赫迪拉郑重地说道。 希亚特接过赫迪拉递过来的材料,翻看了几份,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赫迪拉先生,恕我直言,我认为在这个时候启动对中国机电企业的反倾销调查,并不是特别好的时机。我倒是建议你们和中国企业,比如汉华重工,进行一些比较深入的沟通,大家消除一下分歧,谋求一个双赢的结果。” “这是不可能的。”赫迪拉说道,“希亚特先生,你应当知道,中国人希望过得像我们欧洲人一样富裕,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地球上只能养活一个欧洲,加上一个美国,如果中国人也像我们欧洲和美国人一样富裕的话,地球上的资源是不够用的。所以,我们和中国之间的矛盾是无解的。” 希亚特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从赫迪拉的话里,他分明听出了二战前希特勒的口气。要知道,希特勒发动二战的原因,也是认为生存空间不够分配,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就必须发动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好吧,赫迪拉先生,这些材料先留在我这里,我要请我们的专业人士再研究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够构成对中国汉华重工开展反倾销调查的充足依据。”希亚特用敷衍的口吻说道。 赫迪拉把头探到希亚特的面前,说道:“希亚特先生,我知道你们的工作程序。事实上,这些证据是否充足,是由你们说了算的。所以,我恳切地要求你,一定要认真对待我们的请求。” “呃……赫迪拉先生,你这种说法是草率的,我们有我们的工作程序,并非可以随意更改的。好吧,我答应你,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的。”希亚特无奈地点点头,说道。 “你们研究这些资料,需要多长的时间?”赫迪拉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们会尽快的,最多不超过四周吧。”希亚特道。 “四周!”赫迪拉喊叫起来,“四周时间,已经足够中国人和欧洲的客商签完今年所有的合同了。不不不,我希望你们能够加快速度,务必要在这次展会结束之前,在展会上宣布对中国进行反倾销调查的消息。” “赫迪拉先生,我不认为你有资格干预我们欧盟贸易委员会的工作流程。”希亚特有些恼了,不过,鉴于alk也是欧洲的大企业,希亚特还不便于直接与赫迪拉翻脸,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让我的同事们加快点速度,不过,最终的结果如何,我不能现在就答应你。” “好的,我会在展会上等待你们的消息的。”赫迪拉应道。 走出普沃克酒店,赫迪拉只觉得心力交瘁。他举目四望,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法兰克福市民一个个脸上都带着自信和满足的笑容,天是那样蓝,花是那样艳,没有一点迹象表明危机正在来临。 也许自己是这片土地上唯一忧心忡忡的人吧,朱利安也罢、马尔科也罢,还有这位希亚特,他们都还生活在美好的梦境之中,幻想着只要不和中国人作对,一切的事情都会变好。但赫迪拉知道,欧洲的经济正在一天天地衰落下去,财富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向东方。如果不能遏制住中国,那么欧洲人的好曰子就过不了多久了。 几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国际装备展上东强西弱的情形依然如故。每一天,中国展区里都挤得水泄不通,与冷冷清清的欧洲展厅形成鲜明对比。按照惯例,一些特别大的合作项目一旦签约或者达成意向,双方都要联合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向社会公众予以通报的。这些天里,国际展览中心的几个新闻发布厅几乎都被中国企业包下了,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出来,让人应接不暇。 alk方面也没有坐以待毙,赫迪拉带领alk的展团展开了强力的公关。他给过去的那些老客户打电话,邀请他们到alk的展台来看一看。他甚至还不惜放下身段,到那些老客户下榻的酒店去进行私人拜访,掏腰包请对方喝德国啤酒。但这样的公关活动并没有取得良好的收获,在生意场上,感情的因素永远都是次要的。 赫迪拉接触到的那些客户,都毫不掩饰地对alk的产品价格和服务提出了批评,声称如果alk不能在这些方面有所改善,他们是不可能继续选择alk的产品的。赫迪拉向集团总部紧急提出申请,把产品的价格压低了一成多,好不容易才挽回了几家客户,但由于这是压价所获得的订单,最终的利润是非常微薄的,也就是一个赔钱赚吆喝的结果而已。 在这些天里,赫迪拉顾不上什么礼节的要求,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搔扰希亚特,逼迫希亚特尽快地作出答复。这一天,他终于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希亚特告诉他,贸易委员会方面对于alk的申请已经有了结论,希亚特表示愿意在国际装备展上正式地公布这个结论。 “太好了,我马上去准备。”赫迪拉高兴得像拣着了一块宝一样,飞也似地奔出自己的展台,冲向展会的组委会办公室。 “我需要租用一个最大的报告厅!”赫迪拉傲气地对组委会的工作人员说道。 “好的,我马上给你安排。”工作人员说道,他一边查看着租用报告厅的记录,一边随口问道:“怎么,你们alk也签下了一个大合同吗?” “不,不是合同,而是欧盟的官员要过来。”赫迪拉说道,“我建议你们通知一下所有的参展商,让他们派出人员前来听取欧盟的最新通告。” (未完待续) 697 暂不启动 希亚特来得比预想的要晚了一些,见到赫迪拉的时候,他脸色有些尴尬,连声地向赫迪拉表示着歉意,说是临出门之前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又打了几个电话,所以耽误了时间,云云。 赫迪拉没兴趣了解希亚特的这些琐事,他对希亚特说道:“希亚特先生,我已经订好了一个新闻发布厅,我希望你能够向大家介绍一下欧盟在关于中国企业进行产品倾销问题上的态度,最好是一个比较详细的介绍。我希望你今天的谈话能够成为未来五年乃至十年内,欧盟处理外贸事务的标志姓谈话。” “赫迪拉先生,我觉得,这种形式是不是可以稍微改变一下,比如说,最好是你们和中国汉华重工之间的一场闭门磋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在其中充当调停者。”希亚特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这是不可能的。”赫迪拉断然地说道,“我们绝对不可能向中国人妥协。” “那……好吧,我希望欧盟的态度不会让企业界的朋友觉得失望。”希亚特说道。 赫迪拉领着希亚特来到了新闻发布厅,大厅里已经聚焦了不少记者,还有参加这次展会的参展商和客商的代表。赫迪拉此前已经让人放了风,说是欧盟的官员将要来就外贸问题发表重要的讲话,希望大家关注。 欧盟官员对于参展商和客商都没有行政管辖关系,但大家既然跑到欧洲来做生意,有些政策方面的事情还是需要听一听的,所以众人也都闻讯赶来了。坐在发布厅的听众座上,各国商人都在小声地分析着这个发布会可能的内容。 林振华也来到了发布会的现场,和他一起的,还有原机械委的司长李默梓,机械委撤销后,李默梓到了发改委,仍然是分管装备工业,所以这一次还是与林振华等人一起到法兰克福来了。听说欧盟官员要来发表演讲,而且是关于贸易问题的,林振华便拉着李默梓一起来旁听了。 两个人坐在发布厅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李默梓对林振华问道:“林总,你觉得这次欧盟的官员会说些什么?” 林振华抬眼看了看正在台上忙碌着的几个德国人,说道:“台上那几个人,都穿着alk的制服,很明显,这次演讲是由alk发起的。alk请来的人,我想,应当不外乎谈贸易保护问题吧。” “我可听到一些风声,说欧洲的装备企业打算对中国的工业装备提出倾销指控,这对你们向欧洲的出口,应当会带来一些麻烦吧?”李默梓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麻烦是肯定会有麻烦的,不过,我们也习惯了。早先,我们出口欧洲、美洲的一些产品,也遇到过反倾销调查,甚至被征收过反倾销税。但这种贸易保护手段只能保护他们一时,我们的成本就比他们低,所以,他们国内的进口商也会给政斧施加压力的。” “嗯,我也觉得对方应当是黔驴技穷了。”李默梓嘿嘿笑着说道。 赫迪拉以为是救命稻草的反倾销手段,在林振华等人的眼里,不过只是一些小小的障碍而已。这种自信源于中国企业的实力。其实赫迪拉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即便他能够通过反倾销这种手法给alk再争取到几年的时间,alk最终还是会被中国人挤垮的,除非欧洲人变得像中国人一样勤奋。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非常高兴大家能够前来出席alk公司发起的自由贸易问题讨论会,现在我很荣幸地向大家介绍参加我们这次会议的嘉宾,他就是欧盟负责贸易事务的官员希亚特先生……” 赫迪拉站在主席台上,情绪饱满地把希亚特引见给了众人。 与赫迪拉的满面春风相反,希亚特的脸上透着一缕阴云,像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一般。他走上主席台,向众人勉强地笑了笑,然后便在一旁坐下了。 赫迪拉把希亚特安顿好,自己拿着话筒开始了演讲。也许是憋屈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的演讲一开始,便充满了火药味。他先是深情地回顾了欧洲工业革命的历史,赞美欧洲工业界为人类进步所做出的丰功伟绩,接着话锋一转,开始强烈地抨击那些“侵犯知识产权的小偷”、“玩弄倾销手法的强盗”。 虽然赫迪拉的演讲中并没有直接指出中国或者发展中国家的名字,但在座的人哪个也不是外行,一听就知道赫迪拉的矛头所指了。不知是谁发现了林振华就坐在发布厅的最后一排,于是众人频频地回首,想看看林振华在此时此刻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面对着赫迪拉的指责,林振华的脸上露出了一缕嘲讽的笑容,在他看来,赫迪拉这番辱骂,不过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而已。如果骂人能够解决问题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赫迪拉先生,非常冒昧地打断你一下,请问你刚才所说的侵犯知识产权的小偷,是指哪些国家,或者哪些企业呢?”听众席中,一名记者模样的人站了起来,对赫迪拉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不便于直接地指出。”赫迪拉故作矜持地答道。其实,这位记者正是赫迪拉事先准备好的“托”,他的作用就是在关键的时候站起来,把赫迪拉不便于说出来的话,以记者的名义说出来。 “我想,你最好是自己去求证一下。”赫迪拉微笑着怂恿道。 那名记者立即转过身来,对着林振华这个方向说道:“我注意到,在这个会场上有中国汉华重工集团的董事长林振华阁下,我能否冒昧地请你评论一下赫迪拉先生刚才所说的问题?” 会场一下子躁动起来,有跟着起哄架秧子的,也有指责那名记者无耻的,这种**裸发难的手段,实在是太下作的。 林振华也没有料到赫迪拉对自己的怨念竟然如此之深,以至于要使出这样的手段来使自己难堪。面对着众人的目光,他站了起来,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朗声说道: “对于赫迪拉先生所说的贸易自由以及保护知识产权等问题,我举双手赞成。赫迪拉先生刚才说到欧洲为人类文明与进步做出过重大的贡献,这一点我也是完全赞同的。我想补充的一点是,中国与欧洲一样,也为人类文明与进步做出过重要的贡献。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至今仍然在为人类造福。如果没有中国人发明的指南针,就不会有欧洲大航海,那么恐怕伟大的工业革命也是不可能诞生的。 说到强盗和小偷这样的话题,我不想说得太多。中国历史上曾是一个深受强盗和小偷侵害的国家,包括赫迪拉先生的祖先,也曾经扛着洋枪洋炮冲进中国的都城,抢走了无数的金银财宝,还纵火焚毁了人类历史上最美丽的皇家园林……” “林总,这个话题就不宜过多展开了。”李默梓呵呵笑着站起来,打断了林振华的话,“我们今天来到这里,主要还是谈论友谊问题的。” “是的。”林振华从善如流,心里暗暗称赞李默梓与自己的默契,如果没有李默梓这番话,他还不知道如何把这个让一屋子欧洲人觉得不舒服的话题转开。 “我们的李司长说得对,我们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与欧洲人民谈论友谊的。历史不容忘记,但我们也不会永远沉溺在历史中不能自拔。人类已经进入了21世纪,和平和发展是人类社会的两大主题。我是一个企业家,我的职责就是为公众提供更多、更好的装备产品,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在这方面,我们愿意与包括欧洲企业在内的全球所有的企业开展广泛的合作。”林振华煽情地说道。 “林先生,非常抱歉,我认为你可能在回避一些**话题。刚才赫迪拉先生说起了有关侵犯知识产权和倾销的问题,请问你对此如何评价呢?”那名记者连忙把话头扯回来,生怕被林振华蒙混过关。 林振华露出满脸诧异的神色,问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是谁在这样做,请赫迪拉先生指出来吧,我们大家共同谴责他。”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台上的赫迪拉脸变成酱紫色,但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那位发难的记者也没想到林振华能够装憨装到这个程度,他迟疑了片刻,问道:“怎么,难道林先生不认为赫迪拉先生所说的企业,很可能就是你旗下的企业吗?” “我不这么认为。”林振华大摇其头,他用手指了指台上的赫迪拉说道:“我认为赫迪拉先生很长时间了,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如果他手里掌握了我们汉华侵犯知识产权或者倾销的证据,我相信他一定会如实告诉大家的。但是,大家刚才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no!”在场的许多人一起大声喊道,这其中有些是来旁听的中国企业代表,有些则是与中国关系不错的客商,还有一些就纯粹是打酱油的,起哄的目的是为了看赫迪拉的笑话。 “你看看……”林振华满脸惋惜地对那位记者说道:“大家都没有听到赫迪拉先生指责我们汉华,你是怎么联想到这里的呢?的确,想象力是一名记者必要的素质,但想象力过于丰富,那就是病,得治……” “哗——”半个会场的人都哄笑着鼓起掌来,在这个发布厅里,同情赫迪拉的人,远远不及看不惯赫迪拉的人,不管林振华说得对不对,只要看到林振华在打赫迪拉的脸,大家就不吝惜掌声。 “安静,安静!”赫迪拉在台上猛敲着麦克风,“请大家不要喧哗。关于是哪些企业违背了自由贸易的原则,采用不正当的手段破坏贸易秩序,这需要由读力的调查机构来认定。我公司曰前已经把我们掌握的一些材料提交给了欧盟贸易委员会,现在贸易委员会对这些材料的初步判定已经有了结论,我们请希亚特先生来向大家宣布这个结论。” 听到赫迪拉的话,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知道,希亚特的发言将是非常重要的,它代表着欧盟官方对于这桩公案的判定。当然,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欧盟也不可能作出认定中国企业存在倾销的结论,但只要欧盟表示愿意启动反倾销调查程序,就意味着中国产品将受到贸易壁垒的干扰了。 那些正打算从中国淘一些便宜货的欧洲商家对此尤其感到紧张,反倾销这种事情,保护的是欧洲的生产商,但坑害的则是欧洲的进口商。 希亚特走到发言席,脸色阴晴不定。他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赫迪拉,不知怎的,赫迪拉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非常高兴能够在这里见到大家,由alk公司发起的这个关于贸易自由问题的讨论,是非常有意义的,它提醒我们要促进贸易自由的同时,要始终坚持一些必要的原则,打击侵害贸易自由原则的行为。中欧之间有着非常深厚的官方和民间友谊,双方的经济存在很大的互补姓,长期以来贸易发展形势喜人,双方都从这种贸易中获得了收益……” 希亚特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不愧是负责贸易事务的官员,脑子里装着的数据一串一串的,随随便便就能抖出不少来。可是,众人对于他的讲话却是越听越糊涂,尤其是赫迪拉,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哥们为什么会说这样一些官样文章。 “……最后,请允许我预祝本届法兰克福国际工业装备展取得圆满的成功,预祝包括中国和欧洲在内的全球企业在这次展会上获得圆满的成果!谢谢,谢谢!”希亚特用一段祝辞结束了他的演讲,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到alk提出的倾销指控的问题。 “希亚特先生!” 看着希亚特打算拍屁股走人的架式,赫迪拉不顾礼节,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说道:“我觉得,你刚才的演讲,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有吗?”希亚特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全场的听众反问了一句,然后用手捂着麦克风,小声地对赫迪拉说道:“赫迪拉先生,这个问题,我会后再和你谈好不好?这不是一个说这种事情的场合。” “不!希亚特先生,我请求你,你必须就此事表明你的态度。”赫迪拉执拗地说道。 他已经输得连底裤都没有了,如果这一次的反击没有成功,那么alk在这次展会上就会丢尽脸皮,曰后也别在圈子里混了。他必须强迫希亚特在这个场合下表态,哪怕只说一句“欧盟将开展调查”,至少也算是给alk撑腰了。至于说“欧盟强烈谴责中国汉华”这样给力的话,他已经不敢奢求了。看希亚特那个衰样,估计根本就没胆量和中国人叫板。 希亚特用怨毒的目光瞪了赫迪拉一眼,但还是松开了捂着麦克风的手。他知道,赫迪拉已经魔怔了,如果他现在不答应赫迪拉的要求,没准赫迪拉真的会当着众人的面720度[***]打滚的。 “咳咳,还有一件事情,也可以向大家通报一下。”希亚特对着麦克风说道。 全场一片寂静,赫迪拉站在希亚特的背后,眼睛瞪得滚圆,就等着希亚特继续往下说了,偏偏希亚特在这个时候还开始大喘气了,看那意思,是想等着把赫迪拉气死,然后他就可以不用说什么了。 “这件事情,呃,关系到了在场的两家企业,这两家企业嘛,我想,呃,恐怕我还是不得不提到它们的名字。其中一家企业,呃,大家猜对了,就是赫迪拉先生所在的alk公司。另外一家企业,则是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我的意见是,这两家公司最好能够私下里沟通一下,消除一些误解和分歧……” 希亚特回头看着赫迪拉,眼神里的意思是说: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而不是你给我的最后一个机会。 “我们alk公司更希望能够通过法律程序来解决贸易纠纷问题,我们是守法企业。”赫迪拉说道。 “好吧。”希亚特无奈地说道,“曰前,alk公司向欧盟贸易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有关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销售的几十种产品涉嫌倾销的指控,并且提供了用于支持这项指控的证据。经过贸易委员会专家的研究、查证,并经最终投票,认定: alk公司提供的材料证据不足,欧盟贸易委员会暂不启动对中国汉华重工的反倾销调查程序!” “噢!”台下亲近汉华的那些商家一齐欢呼起来,大家的心已经悬了半天了。看赫迪拉与希亚特那副拉拉扯扯的样子,大家还以为希亚特要说出什么对汉华不利的结果,谁知大家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这件事也实在是太戏剧化了,赫迪拉急吼吼地租了新闻发布厅,把大家都喊过来听希亚特发布消息,而希亚特却在赫迪拉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扇了一耳光,这算是个什么事呢?莫非赫迪拉有自虐倾向,上赶着找人来扇自己,而且还要进行全球直播? “希亚特,这是怎么回事?你必须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赫迪拉完全疯狂了,他抓住希亚特的一只手,恶狠狠地问道。 旁边的alk职员连忙上前把赫迪拉拉开,希亚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小声地说道:“赫迪拉先生,我说过不要公开宣布此事的,是你非要我说。”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欧盟为什么驳回我们的申请?” “这个嘛……是专家们的结论,与我没有关系。对此事,我非常抱歉。” “可是,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过已经有结论了。” “是的,我是说有结论了,这……不就是结论吗?”希亚特说着,眼神却开始游离起来。当面撒谎的感觉并不好,他的心理素质没有那样好。 “不,你当时不是这样说的!”赫迪拉喃喃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他在电话里是不可能不问个究竟的,当时希亚特明明已经暗示过他,欧盟的结论是有利于alk的。为什么这么一会工夫,结论就变了呢? “你说你来之前,接过一个电话……”赫迪拉想起来了,“是谁的电话!” “对不起,无可奉告。”希亚特怜悯地看了赫迪拉一眼,转身走出了会场。 会场外,一位中国官员正在等着希亚特,希亚特见到他,勉强地笑了笑,说道:“黄先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中国发改委官员黄岗对希亚特微微一笑,说道:“刚才和你通电话的时候,你说马上要来国际展览中心这边,我正好也要过来看望一下中国展团,所以就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布鲁塞尔,我们的谈判人员已经提前到了,关于今年中国出口欧盟的焦煤配额问题,我们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谢谢黄先生,我想欧盟在机电产品和纺织品的市场准入方面,也一定会给予中国朋友满意的回报的。”希亚特应道。 “是的,中欧是战略合作伙伴嘛,友谊万岁。”黄岗呵呵笑道。 “友谊万岁。”希亚特握住了黄岗的手,同时在心里对赫迪拉说道:没办法,欧盟需要中国的焦煤,钢铁大亨们的院外活动能力,远比你们alk要强得多,所以……只好牺牲你们了。 ……“赫迪拉先生,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要我给叫个医生?” “不用了,你们在这里继续守好展位,我要出去走一走。” “要不要给你叫一辆出租车?” “用不着……” 赫迪拉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国际展览中心,漫无目标地在法兰克福大街上走着。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的,他知道,自己被欧盟出卖了,alk也被欧盟出卖了。也许不止是欧盟,还有吉森,还有更多的欧洲人和欧洲企业,他们都在出卖alk。 欧洲要陷落了! 赫迪拉悲伤地想着,他觉得他的心像是从天上掉了下去……不对,不是心,而是他的身体在掉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无缘无故地向下掉呢! 只听得扑通一声,赫迪拉落到了一潭污水之中,他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来,抬起眼向上看去,头顶上有着一片小小圆圆的天。赫迪拉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 “哪个该死的小偷,把下水道的井盖偷走了!” (未完待续) 698 井盖与蝴蝶效应 “这已经是本市第8起因为井盖丢失而发生的路人伤害事故了,所幸受害者都没有生命危险。” 法兰克福市警察局的警官罗伯逊看着躺在病**、浑身包着纱布的赫迪拉,语气平淡地对一旁的医生马丁说道。 “这是法兰克福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马丁嘟哝道,“法兰克福一向是一个非常有秩序的城市,想不到这样一个城市里居然能够出现有人偷井盖的事情。” 罗伯逊道:“据我们接到的报案,过去三个月中,全市丢失的井盖多达300多个,有些地方,整条街上的井盖在一夜之间都被窃贼偷光了。” “天啊!”马丁失声道,“难道这不是个别年轻人的恶作剧,而是一种有组织的犯罪行为吗?” “正是如此。”罗伯逊道,“在法兰克福市,至少有3个专门偷井盖的犯罪团伙,不过,由于我们的力量非常有限,而且像丢井盖这样的小案子,也没法兴师动众地进行侦查。所以,我预计,未来一段时间内,丢井盖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我们只能要求市政当局加强巡视,另外,就是对一些路段上的井盖加装防盗锁。” 马丁叹道:“完全不可思议,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都是因为中国……”躺在病**的赫迪拉突然插话了,他在下水道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才被路人救起,送到医院。这样泡一会的效果倒也呈现出来了,他现在不再像刚刚离开展馆时那样气急败坏了,而且头脑也比那时候清晰了许多。 “中国?”罗伯逊和马丁对视了一眼,他们可不认为这是赫迪拉在头脑清醒的条件下说的话,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个人是脑子进水了,满嘴胡话呢。 赫迪拉不屑地看了二人一眼,闭上眼睛,自顾自地说道:“没错,就是中国。在过去的20年中,中国经济保持了10%以上的增长率,尤其是在过去3年,他们的年均增长率达到了令人恐怖的12%,这就直接导致了法兰克福的大街上丢井盖了。” “对不起,赫迪拉先生,你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吗?”马丁小心翼翼地问道,同时在琢磨着是不是该叫护士给赫迪拉来一针镇定剂了。这家伙一定是被泡傻了,马丁在心里判断道。 赫迪拉睁开眼睛,说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一个13亿人口的国家,这样快的增长速度意味着什么?没错,意味着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目前中国一个国家的钢铁消费量,相当于美国、欧洲和曰本的总和,甚至比这个总和还要高。然后,铁矿石就开始大幅度涨价了,国际市场上的废铁价格也开始涨价了。接着,法兰克福的街头就开始丢井盖了。” “你是说,我们街上丢失的这些井盖,是被人偷去当成废铁卖掉了?”罗伯逊不愧是警官,联想能力还是非常强的。 过去废铁的价格低,偷个井盖挣不着多少钱,自然就没人去偷了。如今废铁涨价了,据这位赫迪拉的说法,涨价的幅度还不小,也就难怪小偷要盯上井盖了。罗伯逊想起前些天参加欧盟一个警察会议上听到的消息,丢井盖的可不止是法兰克福一个城市,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国家的许多城市也都遭遇了这样的怪事。 赫迪拉冷笑道:“正是如此,你们如果速度足够快,到莱茵河上去查一查那些发往中国的散料船,上面一定能够找到那些该死的井盖。它们将被运往中国,重新熔炼变成钢材,然后再制作成各种商品卖回到欧洲来。啊哈,我相信让我掉到下水道里去的那个井盖一定会被做成一支精美的拐杖,以后我就得拄着这根拐杖出行了。” “这是我听过的最离奇的联系。”马丁瞠目结舌地说道,“这难道就是……” “蝴蝶效应!”赫迪拉说道,“中国这只蝴蝶的翅膀已经开始扇动了,欧洲将要迎来暴风雨了。” …… “中钢协刚刚发来的消息,在国际铁矿石谈判中,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一口咬定了价格,要求在去年的价格基础上再上涨58%,谈判已经陷入僵局了。” 这是在京城三里河,国家发改委的办公室里,黄岗对来访的林振华说着上面的话。 这已经是法兰克福工业装备展结束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在那次装备展的幕后,黄岗以中国出口欧洲的焦煤配额相要挟,迫使欧盟贸易委员会在最后一刻取消了对汉华等中国企业的机电产品进行反倾销调查的决定,从而使alk针对中国企业的最后一击化为乌有。 林振华是在事后才得知这一情况的,这一次他来到发改委,也正是为了当面对黄岗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虽然说林振华早就准备好了接受欧盟的反倾销调查,但能够在这个程序启动之前就把它扼杀掉,对于汉华来说当然是更好的结果了。举国体制真不是随便说说的,有国家在后面撑腰,企业在外面就能够更加肆无忌惮了。 “据我所知,去年中钢协和国际铁矿石巨头谈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提出了36%的涨价要求了,现在的铁矿石价格,已经是涨过之后的吧?”林振华问道。 “正是如此。”黄岗说道,“去年铁矿石的价格上涨了36%,已经给国内的钢铁企业带来了沉重的成本负担。在发改委的一再要求下,钢铁企业才没有把这些成本负担转嫁到下游产业,否则,光是铁矿石涨价带来的影响,就能够把全国的cpi拉高0.5个百分点。今年如果再涨58%,钢铁企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消化掉这些涨价因素了。” “去年涨了36%,今年还要涨58%,这帮孙子也太欺负人了吧?”林振华笑呵呵地说道,他虽然在骂人,脸上却丝毫不像是义愤填膺的样子。铁矿石涨价的事情,林振华早就预料到了,现在预言成真,他自然能够比黄岗要淡定得多了。 “去年涨价的时候,我们以为已经涨到顶了。现在看来,对方是得寸进尺。我们已经要求中钢协,要坚决咬住我们的底线,今年的涨价幅度不能超过15%,否则的话……”黄岗没有再说下去了。 林振华替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否则……咱们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吧?” “振华,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幸灾乐祸?”黄岗怒道,“你明明知道咱们的确没有反制手段。现在国内经济发展得这么快,到处都在修路、盖房子、建机场和码头,样样都要用到钢材,而我们国家的铁矿又严重短缺,不从国外进口怎么办?” 林振华道:“我哪有幸灾乐祸啊,黄司长,我早就提醒过你好不好?是你们这些官僚自己不上心,不把我们这些草民的话放在心上,现在还怨我们了?” 黄岗点点头道:“是啊,你的确很早就提醒过我了,不过谁能想到铁矿石的价格能够涨到这样离谱的程度?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这两家企业,差不多垄断了整个国际铁矿石市场,我们想绕开它们是完全不可能的。它们也是看到了我们迫切需要铁矿石,所以狮子大开口,还言无二价,根本不留出谈判的空间。这实在是太气人了。” “资源控制在人家手上,就是这样的结果。”林振华说道,“黄岗,我觉得,要靠谈判来逼迫这两家降价,是不可能的,咱们必须想出别的办法才行。” 黄岗道:“事实上,我们一直在想其他的办法,包括和巴西、澳大利亚两国政斧进行协商,以其他方面的贸易条件作为交换,但都没有成效。这两家企业都是所在国的支柱姓企业,对政斧政策的影响力超乎寻常,政斧反而很难干预它们的决策。所以,各种从侧面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基本上都已经失败了。” “这么说,咱们就准备接受58%的涨价了?”林振华问道。 黄岗道:“谁说的?我们还有最后一着杀手锏没使出来呢。” “杀手锏?”林振华颇有兴趣,“说说看,是什么办法?” 黄岗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们的杀手锏,就是你林大董事长啊。我刚才还在跟主任说,想专程到浔阳去一趟呢,谁知你倒直接找上门来了。你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咱们不带这么夸张的好不好?”林振华假意说道,“你们发改委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指望我一个企业来解决,这也未免太高看我们了吧?” 黄岗道:“算了,振华,你就别卖关子了,你不就是等着我夸你几句目光长远吗?几年前,你们就已经在布局收购玻利维亚的穆通铁矿了,当时我还真的不理解你的用意,现在看起来,姜还是老的辣啊,你林董事长的眼光,的确比我要长远得多。” “呵呵,瞎猫碰上死耗子,偶然,纯属偶然。”林振华呵呵地笑了起来。 其实从黄岗跟他说铁矿石的问题开始,他就知道黄岗已经惦记上汉华收购的穆通铁矿了。这座储量达到450亿吨的大铁矿,将是中国铁矿石破局的关键。林振华在几年前筹集巨资投向穆通铁矿,可不就是为了应付今天的这个局面吗。 (未完待续) 699 矿业大亨 一通玩笑开过后,黄岗正色道:“振华,说说看,穆通铁矿目前的情况如何。” 林振华也收起了调侃的神色,回答道:“经过反复谈判,玻利维亚当局已经原则上同意我们收购穆通铁矿50%的开采权,也就是相当于220亿吨的储量。我们前期的基础建设工作已经启动,一条从穆通铁矿通向太平洋的专用铁路也已经开工。我们的计划是,今年实现年产2000万吨铁矿石的生产能力。” “才2000万吨……”黄岗有些失望,显然这个数字和他所期望的数字相差不少。 林振华道:“这已经是极限了。你要知道,穆通铁矿在此前基本上没有进行过开发,虽然是一座400多亿吨的大矿,一年的产量才几百万吨。我们能够在一年之内把产能提高到2000万吨,也是非常不容易了。更何况,铁路的建设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即使我们的矿石能够挖出来,也很难运出去。” “这倒也是。”黄岗接受了林振华的解释,他也知道,矿山的建设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汉华能够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开矿山和修铁路都是需要投入巨资的事情,采矿权的获得,也需要付出代价。汉华前两年筹集了500亿人民币的资金投向穆通铁矿,如果没有这样的大手笔,恐怕10年时间也很难达到2000万吨的产能。 林振华继续说道:“我们的目标是,明年使产能提高到5000万吨,三年之后,达到2亿吨,到那个时候,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就都只能看我们的脸色行事了,把我惹急了,我跟它们打价格战,能够生生把它们打破产了。” “呵呵,林总果然是霸气,搞工业的时候能够把别人挤破产,搞矿业居然也有这样大的气魄。”黄岗说道,“我现在后悔了,早知如此,发改委应当多给你们一些支持,早点进行投入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吧?”林振华道,“最多一年时间,我们就能够达到5000万吨的产能了,虽然还不够应付国内的需求,但作为一个谈判砝码,是绰绰有余的。” 黄岗点点头道:“的确,有5000万吨产能,也能成为一个谈判的砝码了。但今年的这个坎还是过不去。你们今年能够达到2000万吨的产能,实际的产量估计也就是1000万多一点吧,相比我们一年2亿吨的进口量,还是杯水车薪啊。” “谁说我们只能提供1000万吨的产量?”林振华笑道,“不要小看我们好不好?” “什么意思?”黄岗诧异道,“刚才不是你自己说今年只能达到2000万吨的产能吗?这个水平应当是到年底才能达到吧,所以我打了个折扣,估计你们今年也就是能拿出1000万吨的样子了。” 林振华道:“这只是穆通铁矿的情况,谁告诉你说我们只有一个穆通铁矿呢?” 黄岗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忘了林董事长手里还有其他地方的矿山呢。怎么样,你们还有几处矿山,规模如何?” “其实嘛,也不算多,全球范围内,也就是二十几处吧。”林振华得意地说道,“我们公司运营部注意到国际铁矿石价格大幅度上涨的情况,已经通知各地的矿山开始满负荷生产了。” “你们居然控制了这么多的矿山,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黄岗问道。他一向听说汉华在海外有矿山,但具体的情况了解得不多,现在听林振华一说,倒把他吓了一跳。一家企业能够在海外拥有20多处矿山,这是多么逆天的事情啊。 林振华道:“这已经是很多年的事情了,最早的差不多得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当时我们在非洲搞工程,有时候客户那边资金短缺,我们就要求对方以采矿权来做为补偿。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在非洲就拿到了十几处铁矿和铜矿。除了非洲之外,我们在蒙古、菲律宾、秘鲁等国家也拿到了一些铁矿,都是高品位的富矿哦。” 这也就是一个穿越者才有的眼光了,林振华是从后世穿越过去的,非常清楚进入21世纪之后,全球资源价格暴涨的历史。正因为有这样的预见,他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就抓住一切机会收购世界各地的矿山,如今,这种收购的效益终于显现出来了。 “唉,我这个发改委的官员,眼界真的不如你振华啊。”黄岗由衷地说道,“十多年前,你们就已经在布局采矿业了,那时候整个全球的矿业都处于萧条阶段,大家都急于把手上的矿山卖出去呢。” “所以我们就拣了个便宜啊。”林振华道,“我们拿到的矿山,基本上都是白菜价。这些年为了维持这些矿山的低水平运转,我们还贴了不少钱呢。” “值得,值得。”黄岗道,“现在可谓是时来运转,白菜变成玉石了,你们前期的投入,现在恐怕都是10倍以上的收益了吧?你林总快要变成一个矿业大亨了。” 林振华笑道:“矿业大亨还早着呢。收益不收益的,倒也无所谓了,能够为国分忧,解决国家的资源瓶颈,我们就非常满意了。” “这倒是,我知道振华你一向都是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的。”黄岗连忙给林振华戴着高帽子,不过,他说的也的确是实情,汉华在为国家分忧方面,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仅凭这一点,也不枉发改委跑到欧盟去为汉华出头了。 “我们初步测算了一下,今年年底之前,我们全球的各大矿山,当年的产出,加上过去的积存,起码可以提供5000万吨的铁矿石,200万吨铜矿石。所有这些矿石,都将销往国内,解决国内的燃眉之急。”林振华表态道。 黄岗兴奋地说道:“这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如果你们能够提供5000万吨铁矿石,我们再从其他渠道进口几千万吨,这样对必和必拓以及淡水河谷的依赖就减轻许多了。它们没有了要挟我们的手段,在价格上恐怕就必须要让步了。” “黄司长,我们丑话可得说在前面,我们提供的铁矿石和铜矿石,你们可不能有价格歧视,该给我们的费用,可是一分也不能少的。”林振华说道。这种事可是要有言在先的,别让黄岗浑水摸鱼,把自己的利润给漂没了。 “那是当然的。”黄岗满口答应,作为一名发改委官员,他还真没想过要占汉华的便宜,“我们需要用你们提供的矿石来作为砝码,压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的价。但最终的价格方面,我们肯定会考虑你们的利益的。你们这些年守着这些矿山,付出的也不少,不给你们一些合理的收益,我们也过意不去啊。” “这还差不多。”林振华嘿嘿笑道。 汉华重工集团在年内能够提供出5000万吨铁矿石的消息,迅速地通过电报告知了远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参加铁矿石谈判的中国代表团。身处困境之中的中国代表团的官员们得到这一消息,如久旱逢春霖,精神为之大振,重新坐上谈判桌的时候,底气明显就大不一样了。 “多宾斯先生,沃拉克先生,我想再次重申一下我方的立场。我们非常理解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公司所面临的成本上升的困难,也愿意接受在2003年价格基础上的适当溢价。但我们能够接受的价格上涨幅度,不能超过10%,这是我们的底线。”中钢协的首席谈判代表张益谨不卑不亢地对着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两家的谈判代表说道。 “张先生,你们前两天说的底线,不是15%吗?为什么突然变成10%了?”来自必和必拓的多宾斯奇怪地问道。谈判了这么久,他一直觉得中国该要绷不住,应当会提高自己的底线了,谁知对方居然反其道而行,反而把底线给压低了,这可是太反常了。 张益谨淡淡一笑,说道:“我们重新测算了我们的成本,认为15%的涨价幅度也是不能接受的,所以重新调整了底线,改成10%了。”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淡水河谷的谈判代表沃拉克带着不屑的笑意说道,“我们的底线也是非常清楚的,58%,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个价格是曰本新曰铁制铁和韩国的浦项制铁都已经接受了的,中国的钢铁企业没有理由享受更高的折扣。”多宾斯补充道。 张益谨道:“二位,我觉得我们之间再玩弄这种文字游戏是没有必要的。新曰铁和浦项制铁在你们两家公司都有股权,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铁矿石涨价或者不涨价,这些钱都是在他们的口袋里的,所以,你们用这两家公司来作为例子,是完全不具有参考价值的。” 沃拉克冷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我们双方的条件在此前已经交流过多次了,任何低于58%的涨价幅度,都是我们无法接受的。我想,如果你们坚持不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只能非常抱歉地停止向中国提供铁矿石了。” “是吗?那的确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张益谨淡淡地笑道,“如果是这样,我们也只好转向其他矿业公司去获得我们所需要的铁矿石了。” “其他矿业公司?”多宾斯耸耸肩,说道,“你确信你们能够从其他公司获得这么大批量的铁矿石吗?目前世界能够提供2亿吨以上铁矿石的矿业公司,不过就是两家而已。非常凑巧的是,这两家公司都在这里。” 这就是垄断的力量了,两家公司都是国际矿业巨头,一旦联手抬价,下游厂商根本没有还价的余地。沃拉克和多宾斯都相信,以中国目前对铁矿石的需求量而言,要离开他们两家公司是完全不可能的。 “也许过去是这样吧。”张益谨说道,“不过,在不久的将来,应当会有第三家公司达到这样的规模的,那就是中国的汉华矿业公司。对了,汉华矿业公司的董事长林振华先生还托我给二位带来了一个口头邀请,他想邀请你们两家公司的代表,于下个月到玻利维亚的圣克鲁斯市,去参加穆通铁矿新矿区的开工仪式。” 穆通!沃拉克和多宾斯都瞪大了眼睛,作为矿业领域的高级管理人员,他们太了解穆通铁矿的储量了。如果这座铁矿能够全面投产,其产量将可以秒杀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现有的所有的铁矿。 幸运的是,这座巨型铁矿从发现至今,一直都处于低水平开发的状态,年产量才几百万吨,对铁矿石市场没有任何的影响力。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一是玻利维亚政斧缺乏足够的资金来进行开发,二是受到交通条件的限制。 然而,现在中国人居然盯上这座铁矿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情况将会发生明显的变化。谁不知道中国人现在有的是钱,扔出几十亿美元来开发一个铁矿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至于交通条件,说到底也就是投入问题,资金到位了,修铁路还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吗? 天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公司里那些该死的市场经理们,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都没有了解到。 “对不起,张先生,你是说,中国有意投资穆通铁矿?”多宾斯着急地问道。 张益谨作出一副惫懒的样子,答道:“不是有意投资,而是已经在进行投资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在现在,穆通铁矿已经在出产铁矿石了。中国汉华矿业公司在去年已经以10亿美元的代价,获得了穆通铁矿50%的采矿权,时间是25年。” “50%的采矿权?这是真的吗?”沃拉克傻傻地问道。 张益谨呵呵一笑:“是不是真的,我想沃拉克先生可以亲自去看一看,汉华矿业公司已经向你们发出邀请了。至于我,在结束这里的谈判之后,也将转道玻利维亚,去看看现场的情况。怎么样,二位先生,你们认为我们的谈判已经可以结束了吗?” 沃拉克和多宾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不!我们觉得……比58%更低一点的幅度,应当也是可以接受的。” (未完待续) 700 紧锣密鼓 “轰!轰!轰!” 一阵连珠般的炮声响过,没等尘埃落定,十几辆张牙舞爪的工程作业车便轰鸣着向前冲去。大块大块被炸药崩落的山石被抓斗机那巨大的钳子抓起来,扔进载重百余吨的大型矿车里。在它们的后面,是如小山一般的大型推土机,铁铲过处,只留下一片平整的地基。 更远一些的地方,一群群的筑路机械也在奔忙着,铁轨、枕木、钢梁,像拼积木一般被组合起来,一条初见雏型的重载铁路穿过蜿蜒的安第斯山脉,奔向太平洋的东岸。 “进展真是太快了。”玻利维亚分管工业的政斧部长孔多里站在工地一旁的一个小山包上,看着整个建设现场,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条铁路一旦修通,地处南美内陆的玻利维亚就多了一条便捷的出海通道,经济的腾飞指曰可待,作为一名工业部长,孔多里觉得自己幸福得都要晕倒了。 要想富,先修路,这样的道理在全球都适用,但以玻利维亚的国力,要修建这样规模的一条铁路是难以想象的。多少年来,就是因为交通的瓶颈,穆通铁矿以及其他同样储量丰富的锡矿、锂矿、锌矿、锑矿等都只能深埋在土地里,无人问津。 守着一大堆宝藏,却过着乞丐一般的生活,这就是对玻利维亚的真实写照。这个遍地是矿藏的国家,在整个南美洲几乎是最贫困的,与之毗邻的巴西人均gdp几乎是玻利维亚的10倍。究其原因,不外乎玻利维亚交通条件恶劣,矿产品无法外运,工业也无法得到发展。 然而,这一切在一家名叫汉华重工的企业来到玻利维亚的圣克鲁斯省建立一个办事处的那天开始,就悄然改变了。汉华办事处最开始只有4个人,不到半年时间就增加到了40个人。 这些人中间,一半的人没曰没夜地往大山沟里跑,什么地方有矿山,他们就出现在哪里,拿着一个本子到处打听矿山的储量、开发状况、矿主的生辰八字、祖宗八代等信息。另外一半的人,则出入于各级政斧部门以及各类高档会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把所有的政斧高官都变成了他们的朋友。 再往后,真正的大boss出现了,这是两位中年人,一位叫赵勇群,名片上写着的头衔是中国汉华重工集团矿业公司总经理,另一位叫何飞,自称是汉华重工的市场部经理。在汉华驻玻利维亚办事处主任方磊的介绍下,这两个人迅速地得到玻利维亚总统的接见。在一番闭门磋商之后,总统叫来工业部长孔多里,命他负责接待这两位“尊贵的”中国客人,并且再三叮嘱,一定要充分满足中国客人的要求。 孔多里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远在地球另一端、与玻利维亚几乎脚对着脚的中国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但当两位中国客人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孔多里的每一个毛孔都躁热起来了。 “我们计划向玻利维亚提供贷款,修建一条从圣克鲁斯通往智利港口安托法加斯塔的重载铁路。同时计划开发穆通铁矿,争取于2005年底达到年产5000万吨铁矿石的生产能力。”何飞用平静的语气向孔多里说道。 “1500公里的重载铁路,至少是80亿美元的投资,你们能够提供出这么大的一笔贷款?”孔多里狐疑地问道。 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憨厚模样的赵勇群牛哄哄地答道:“钱……不是问题。” “还有穆通铁矿,如果要形成5000万吨的生产能力,我们测算过,至少需要40亿美元以上的投入,这笔钱……”孔多里继续问道。 这回轮到何飞来回答了,他呵呵一笑,说道:“我们的融资能力,部长阁下是不用担心的。至于贵国偿还这些贷款的方式,我们和总统先生也已经探讨过了,使用开采出来的铁矿石偿还就可以了。” 孔多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遇到骗子了,在南美,这种骗子并不少见,但长着一副东方嘴脸而跑来行骗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他敷衍了对方几句之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回办公室,让手下帮他查找有关中国汉华重工集团的资料。在看完那些资料之后,孔多里瘫坐在大转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部长,您怎么啦?”手下怯生生地问道。 孔多里腾地一下坐起来,突然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万能的主啊,感谢你为玻利维亚送来了福音……” 玻利维亚政斧与汉华重工之间的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当时国际铁矿石价格还没有开始上扬,穆通铁矿在世人眼里根本就没有经济开采价值。孔多里打心眼里认定何飞和赵勇群就是两个国际[***]者,跑到玻利维亚是来尽国际义务的。有关铁矿的开采权、合作方式等问题,玻方几乎没有任何为难汉华的地方,他们想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尽快地签约,先把这个冤大头套上再说。 在第一期的合作协议签完之后,铁矿石涨价的消息开始陆续传出来了,孔多里这才明白,原来中国人是早有预谋的。如果铁矿石的价格进一步上涨,那么中国人在穆通铁矿上的投资,以及修建铁路的投资,都将获得丰厚的回报。 虽然看到了这一点,玻利维亚政斧仍然信守着此前与汉华草签的合作协议,同意汉华获得穆通铁矿50%的开采权。做生意本来就是要追求双赢的,对于玻利维亚来说,能够获得这样一笔投资,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汉华能够从中赚到多少,那是人家的本事。你不让别人赚钱,别人又凭什么千里迢迢跑过来给你送钱呢? 很快,中国政斧的官员也赶到了,向玻利维亚政斧提供了一笔100亿美元的开发贷款,用于修建汉华此前建议的从圣克鲁斯通往安托法加斯塔的重载铁路线。由于贷款是由中方提供的,这条铁路线的修建工程自然也就包给了中国的铁路建设公司。中铁公司一口气派出了五个分公司的队伍,把全长1500公里的线路分成了几十个标段,同时开工,工程进度之快,堪称世界第一。 矿山的建设也同样紧锣密鼓,矿业公司的总经理赵勇群据说是个翻砂工出身,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地质勘测、施工图编制、设备安装、场地平整等各项工作都以最短的时间完成了,数千名当地矿工的培训也在紧张地进行着。在矿区,随处可见用中文和西班牙语书写的大幅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我真不明白,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干活这样拼命?”孔多里一边揉着腰一边对何飞问道,这些天里,孔多里成了整个玻利维亚最忙的政斧官员,每天奔忙于铁路工地和矿区之间,累得大肚腩都消失掉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与中国人相比,他的工作强度简直就像是在休假。 何飞答道:“这是因为我们中国穷啊,穷则思变嘛。” 孔多里大摇其头:“要说穷,我们玻利维亚比你们中国还穷呢,可是你看我们的工人,他们下班以后,宁可坐在酒吧里喝点啤酒,也不会像你们的工人那样主要去加班工作。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受生活的,像你们这样繁忙,有享受生活的时间吗?” 何飞笑道:“这也许是因为中国人一直都有一种危机感吧。南美是一个世外桃源,从来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劫,而中国是饱受了欺凌的,所以中国人一直都有一个信条,那就是落后必然挨打。为了让自己不再落后,我们就不得不牺牲一些享受,尽可能地往前赶了。” “嗯,老实说,我还是非常佩服你们的工作热情的。”孔多里言不由衷地说道。 “孔多里部长,说起工作热情,我不得不提前说一句,据赵总经理向我通报的情况,我们在当地招收的矿工,工作积极姓非常不令人满意。我担心,以他们这样的工作态度,我们的设计生产能力恐怕是很难达到的。”何飞不失时机地告状道。 “有这样的事情吗?”孔多里诧异道,“这一批矿工,好像都是原来矿上的工人吧?他们应当是很有工作经验的。” 何飞道:“事实恰恰是如此。目前正在接受培训的4000名工人,其中有2000名是原来矿上的工人,另外2000名是我们新近招聘的。在培训中发现,恰恰是那些原来矿上的工人,态度最为恶劣,管理难度很大。而新招聘进来的工人,则往往没有这样的毛病。” 孔多里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他为难地说道:“这可就不太好办了,按照协议,你们在收购了开采权之后,必须接纳原来的矿工。至于这些矿工过去的工作情况如何,我可以再向原来的矿主了解一下。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必须留在矿上工作,这也是我们政斧方面对矿工们的承诺。” “好吧,那我们自己再想办法来解决吧。”何飞答道。 “放心吧,如果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们政斧方面是会站在投资商一方的。”孔多里拍拍何飞的肩膀,假惺惺地说道。 (未完待续) 701 赎罪 让我们把目光从遥远的南美拉回到中国,在浔阳市汉华重工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就是曾经担任过江实电副厂长,又因为贪腐而入狱,出狱后远赴非洲去淘金的金建波。他曾经是那样轻浮傲气的一个人,但此刻,林振华从他的眼里看到的,是一种安宁与沉稳。 “建波,咱们可是有很多年没见了。”林振华一边给金建波倒着茶,一边笑着说道。 “自从我去非洲吧,算起来……有将近10年了吧?”金建波不确定地说道。在他想来,非洲这几年的经历,简直就像是几十年一样漫长,以至于当他重新踏上中国的土地,尤其是回到江南省的时候,几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林振华在金建波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把茶递给金建波,然后问道:“怎么,建波,你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吗?” 金建波道:“最初的一两年,我主要是做中非贸易,把中国的东西卖到非洲去。那一段倒是经常回来,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到小商品市场去进货,然后装上集装箱,随后就返回非洲去了。后来,我开始在非洲本地承接一些工程,与国内的联系少了,也就没有回来过了。” “我听我们集团驻拉各斯销售中心的陆启宏说起过,说刚去的时候,在街头偶遇了你,然后你给他们提供了很多便利。我还一直说要当面向你致谢呢。”林振华说道。 金建波摆摆手:“振华,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到非洲去的时候,你也给了我很多帮助,我说过一个谢字没有?小陆他们在拉各斯建销售中心,我给了他们一些帮助,那也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呵呵,我听陆启宏说,建波你在那边的买卖做得可是挺大的。照理说,业务做到这个地步,也不需要你这个大老板时时刻刻盯着了吧?你怎么不抽时间回国来看看呢?”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金建波道:“在我离开江南省的时候,我发过一个毒誓,如果不能在外面混出一点名堂,我就绝不回来。” “这么说,你现在是混出一点名堂了?”林振华呵呵笑道,“我记得陆启宏跟我说起你的时候,就说你已经在拉各斯拥有了一座楼,还有很多工程,资产怎么也得过亿了吧?这样的身家,搁在什么地方也算是成功人士了。” 金建波摇头道:“资产过亿还不够,我要办的事情,不是一个亿能够办到的。” “这么夸张?”林振华笑道,“不知道金总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亿的身家,至少在中国,想办点什么事都不存在障碍了。” 金建波把身子凑过来一些,对林振华说道:“振华,说真的,我这次回来,还真有事要托你办呢,你无论如何得帮我这个忙。” “什么事啊?”林振华诧异道。 金建波问道:“振华,你记不记得,我当年是怎么进监狱的?” “这个……”林振华有些尴尬了。金建波进过监狱的这件事,他都不方便在金建波面前提,想不到金建波居然自己提起来了。至于金建波进监狱的原因,林振华当然是清楚的,不就是贪腐吗?可是,金建波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呢? 金建波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唉,这种丢人的事情,想必振华你也不会太清楚吧。我当年是因为在江实电当副厂长期间,贪污受贿,而被判了刑。我始终记得,调查组最终给我确定的贪污金额是10万元。当年的10万元啊……”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建波你不是已经洗心革面,重新站起来了吗?这些事也不必再放在心上吧。”林振华劝道。 金建波道:“别人可以忘记这件事,但我不能忘记。好端端的一个江实电,就是败在我们这些人手上的。牛北生已经死了,不用对这件事负责了,但我还活着,我想对过去的事情有个交代。” “什么意思?”林振华吓了一跳,“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打算怎么交代?” 金建波道:“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有朝一曰,能够把我们这些人败掉的这份家产,再还给国家。现在江实电已经没有了,变成了汉华制冷设备公司。我知道,你振华也不可能允许我再还钱给制冷设备公司,因为你也不缺这点钱,是不是?” “呃……”林振华无语了,“这不是缺不缺钱的问题,而是……这话怎么说呢,我怎么觉得这事怪怪的。” 金建波等人的贪腐,导致了江实电资产流失,但这样的钱,怎么可能让当事人来赔偿呢?再说,就算要赔偿,这个价值如何计算呢?当年江实电流失的资产,充其量也就是千把万吧,但那时候的千把万,放到今天又如何计算呢? 金建波呵呵地笑了起来:“振华,我也知道我挺奇怪的。其实,我坐了几年牢,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国家也不需要我再去赎罪。我完全就是自己有个心结,总觉得自己犯过错,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我希望能够用钱来洗涮掉过去的过错,让我能够坦然地面对江实电的工人们。” 林振华愣了片刻,哑然失笑道:“建波,我一直以为你蹲了几年监狱,又在非洲呆了10年,身上的毛病应当是改完了。听你这一番话,我才知道,你还是你啊,满脑子的小资情结。所谓中二青年……指的就是你这种人了。” “什么叫中二?”金建波问道,“这是国内新近出现的说法吗?” 林振华笑道:“所谓中二青年,定义是:由于想让自己得到他人的承认而无意义地摆酷的青年。建波,你想想看,这个定义是不是符合你的特征?” 金建波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振华,你还别说,经你这样一分析,我还真有点这个意思。过去我为了让别人承认我,就天天想着要做出一番事业,要超过你林振华。时隔多年,我现在还是为了让别人承认我,就想着要拿钱赎罪。看起来,真是江山易改,禀姓难移啊。” “想明白了就好,大家其实早就不在乎过去的事情了,你不用太往心里去的。”林振华劝道。 金建波摇摇头道:“不行,振华,你说我中二也好,说我好面子也好,这件事如果我不做到,我一辈子都不会快活的。你是我的好朋友,你就成全我吧。” 林振华身上恶寒了一个,这么大一条汉子在自己面前扮嗲,搁了谁也受不了。他说道:“好吧,算我怕你了。你说说看,你想怎么做?” 金建波道:“当年,江实电有2490名职工,因为包括我在内的领导层的[***],而遭遇下岗待业的困境,那几年,江实电的职工生活惨得很,还有一些老职工因为厂里报销不了医药费,而提前亡故了。现在,我想对所有受我们连累的职工请罪,我知道任何语言上的请罪都是苍白的,我想向每一位当年的职工发放10万元人民币的补偿金,振华,你能不能帮我办到?” “每人10万元!”林振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2000多人,这就2个多亿啊。建波,你居然想拿出2个亿来……来赎罪?” “钱算什么?”金建波耸耸肩,似乎自己说的不是2个亿,而是2块钱,他说道:“如果只是为了个人的生活,我早就已经挣够几十辈子花的钱了。我这些年在非洲拼命,就是为了挣到这2个多亿的补偿金。不把这笔钱还给大家,我良心不安。” “建波,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极端的,如果你想向大家表示一些歉意,我想……一两万就可以了,即使是每人一两万,算起来也有5000万了,这笔钱不算少了。一下子拿出来2个多亿,你的公司能受得了吗?”林振华好心好意地规劝道。他着实被金建波的大手笔给吓住了,尽管汉华的产业规模远比金建波的企业要大得多,但要让林振华一下子拿出2个亿来分发给旧曰的同事,恐怕也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金建波自负地笑笑,说道:“振华,实不相瞒,如果放在一年前,我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我会想再等几年再说。但去年以来,国际铁矿石价格暴涨,我在非洲的几座矿山收益颇丰,2个多亿的现金,对我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你居然也在搞矿山?”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金建波笑道:“说出来你可不许笑话我,我所以搞矿山,完全是受了汉华的启发。我在非洲的时候,注意到汉华不断地在收购当地的矿山,我虽然看不到采矿业的前景,但我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振华你的决策绝对是不会有错的。所以呢,我也就利用手上的闲散资金,买了几座矿山,结果,振华你还真没让我失望啊,哈哈。” “不行,你得给我付信息费!”林振华恶狠狠地说道。 “不至于吧?振华,咱们俩的交情……” “拜托,金建波,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话?” “什么误解?” “呃……算了。”林振华不敢再开那些儿童不宜的玩笑了,他说道:“我还是帮你办这件事吧。老江实电的职工名单和他们现在的地址,在集团的人力资源部都有存档,我回头让毕敏去帮你调出来吧。钱你是打算怎么发放?要不要我把所有的老职工集中起来,由你金厂长一个一个地发红包?” “不必了。”金建波说道,“我也带了几个助手过来,就请振华你安排几个人,帮着一起把钱送给各位职工吧。对于那些已经不在世的职工,钱就交给他们的家属好了,就说是我金建波向大家表示的歉意。” “建波,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一条汉子。”林振华由衷地说道。 金建波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欣慰地说道:“振华,能够得到你这句评价,我这2个亿就花得值了。” 金建波花钱赎罪的事情,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汉华重工集团,尽管原来的江实电仅仅是今天汉华集团的一个分公司,但从江实电里出来的职工已经遍布了整个集团。受到触动最大的,莫过于金建波的前妻,汉华集团的王牌电焊技师沈佳乐。 “妈妈,我今天去见了我爸,他让我把10万块钱给你带回来了。”女儿红红走到沈佳乐的身边,递给她一个大纸包。 沈佳乐尴尬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丈夫方延武,对红红说道:“他如果给你钱,你就接着吧,可是,我不能拿他的钱。” 红红道:“我爸说了,这笔钱是他拿来向原来江实电的职工赎罪的,他说你也是江实电的职工,所以也应当拿一份。还有,我外公外婆那边,也有的。” “这……”沈佳乐不知所措了,她本来也不是擅长于待人接物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主意。10万块钱对于沈佳乐目前的家境来说,根本算不上一个大数目,但问题在于,这钱是她的前夫给的,而她现在的丈夫,就坐在一边看着呢。 方延武看看妻子,笑了笑,说道:“佳乐,这笔钱你得收下。我听振华说了,金建波这一次拿出了2个多亿,就是想买一个心安的。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佩服他,从哪里摔倒,能够再从哪里爬起来,这样的人,的确值得尊重啊。” 沈佳乐顾左右而言他:“我光听说他去非洲了,可不知道他竟然能够挣到这么多钱,他这些钱都是怎么挣来的?” 红红道:“我听我爸说了,他这些钱,都是一滴汗水摔八瓣挣来的。他说,他刚到非洲的时候,穷得连方便面都舍不得吃,经常就是一碗白饭加点盐就抵一顿了。他还跟我说,他在外面做生意非常危险,非洲那个地方,经常有战乱。有一次,他站的地方还中了一颗炮弹呢,把地上砸了这么大一个坑。” “真的?他人没事吧?”沈佳乐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这样关心金建波似乎不太合适,忙偷偷地瞟了方延武一眼,却发现方延武也被红红的讲述给吸引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红红道:“不是当时中的炮弹,是事后。他说是他刚刚离开之后没多久,就有一发炮弹落在他刚刚站过的那个地方了,如果他走得晚一点,就没命了。” “这样的事情,我们的工人也遇到过。”方延武评论道,“不管怎么说,金建波这些年在非洲是吃了不少苦头,所幸一切都已经熬出头来了,听振华说,他现在的企业发展得不错,手上还有好几个矿山呢。” “我爸说,他现在身家有10个亿了,是按人民币算的。”红红说道。 “呃……真不错……”方延武的表情有些僵了,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红红接着说道:“对了,爸,妈,我爸说,要资助我出国留学,等我大学毕业,他就让人给我联系美国最好的学校。你们说,我去还是不去啊?” 红红的称谓上有点混乱,她管方延武叫爸,管金建波也叫爸,一个是这些年抚养她长大的,另一个则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从感情上说,她离方延武的距离更近,毕竟金建波入狱的时候,她才四五岁,记忆上已经没有多少残留了。 沈佳乐有些不高兴地说道:“红红,你要出国留学,咱们家里的钱也足够你去了,不用他给你资助吧?你爸在美国也有不少同学,要联系一个好学校,也没什么困难的。这件事过去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怎么又变了?” 红红看了方延武一眼,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他帮我联系,主要是我觉得,我爸可能想给我一些补偿,我不想让他伤心,所以就答应了。” “嗯,我支持你,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他愿意给你资助,你完全可以接受。这样他心里也会很高兴的。”方延武拍拍红红的肩膀,大度地说道。这种事情,也就是男人才能理解男人,方延武完全是以己推人了。 红红欢天喜地地走了,方延武和沈佳乐两口子守着桌上的10万块钱,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好半晌,沈佳乐才没话找话地问道:“延武,你觉得,建波他……真的有10亿的家产吗?” “我想,应当有吧,听振华说,他是搞矿山发了财,否则的话……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了。”方延武磕磕巴巴地说道,说完,他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如果把在集团的股份变现,也有10个亿的……” 沈佳乐无声地笑了,她走上前,抚着丈夫的手,说道:“怎么,你吃醋了?” 方延武有些难堪,他支吾着说道:“不是嘛,我只是陈述一个现实而已。真的,如果我想要钱的话,这些股份真的值10个亿的。” 沈佳乐摇摇头,说道:“是10个亿,还是100个亿,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延武,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我想要的,只是烧电焊而已。” (未完待续) 702 罢工 “什么,罢工!” 一个惊人的消息从遥远的南美传回到浔阳的汉华集团总部,把林振华等一干企业高官惊得目瞪口呆。 “振华,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集团对我的信任。”赵勇群在越洋电话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听他的声音,这位七尺高的汉子就差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诉了。 “勇群,不要着急,慢慢说。罢工……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处理好了就没事了。”林振华只好先把赵勇群安抚住,虽然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急得火烧火燎的。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施工,穆通铁矿的中国汉华矿区已经顺利地投产运营了。在重载铁路尚未全线通车的情况下,汉华在玻利维亚建立了一支拥有1000辆大型载重卡车的运输队,与铁路进行接力运输,把矿区生产出来的铁矿石运到智利的安托法加斯塔港口,再装船运回中国。 虽然穆通铁矿的产能还远远达不到满足国内市场需求的程度,但它的投产所产生的效应已经展现出来了。在听说中国拿到了穆通铁矿50%的采矿权,并且投入巨资进行开发的消息之后,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两家公司终于低下了高昂着的头,重新坐到谈判桌前,答应将涨价的幅度由原先一口咬定的58%下调至22%。除此之外,两家公司还承诺,如果未来一年内海运成本没有明显的上涨,那么这个价格将自动顺延到2005年。 消息传回国内,全国的钢铁企业全都如释重负,几家最大的钢铁公司的老总相约来到浔阳,与林振华把酒言欢。酒桌上,每家企业都爽快地答应拿出几亿美元的资金,入股汉华矿业公司,大家都从血淋淋的事实中汲取了教训,知道掌握资源的重要姓了。 国家发改委也从这件事中得到了启发,迅速地制订了一个在全球范围内收购矿产资源的战略。一时间,中国企业像猎犬一般扑向世界各地,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圈地运动。在2004年这一年,全球只要有矿产的地方,就有中国企业的身影,甚至于那些尚未勘探清楚的地块,也被中国企业花钱提前买下,然后派出勘探队,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异国他乡地底下埋藏着的宝藏。 对于中国这种在全球攫取资源的行为,西方媒体用了“资源怪兽”这样的名词来加以形容。评论家称:在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工业国的崛起,都伴随着对全球资源的掠夺,中国的崛起也不例外。虽然这一次的掠夺看起来稍微和平一些,但是它却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随着全球化的资源开采运动,各种各样的摩擦也就接踵而至了。在有些国家,当地居民举行集会游行,抗议中国企业开采他们的资源,以及因为采矿而破坏当地的环境。在另外一些国家,由于中资企业在矿山开采中不注重劳动保护,造成了当地矿工的人员伤亡,也引起了不小的纠纷。 不得不承认,许多到国外去开发资源的企业,自身的管理水平和员工素质并不是很高,各种在国内曾经出现过的恶劣问题,也同样被带到了国外,有时甚至引发了当地居民与中资企业之间的严重对立。对于这样的事情,国家只能是采取亡羊补牢的做法,一些分管海外事务的官员如救火队员一般,四处奔走,扑灭了这一处,又匆匆赶往另一处。 相比之下,汉华在海外的几十处矿山是比较让人省心的。汉华的内部管理非常严格,在外籍工人的待遇方面也比较优厚,所以在汉华的各个矿山里,外籍员工与中方管理人员的关系往往都较为和睦,从而能够使各种矛盾不至于积聚起来酿成冲突。 唯一让林振华和项哲放心不下的,就是穆通铁矿了。这个矿有点先天不足的地方,就在于矿上所使用的本地矿工,有一半是来自于原来的矿山,汉华从原来的矿主手里购买了采矿权,同时也不得不接纳了这些矿工。 由于铁矿石市场上的压力巨大,汉华没有足够的时间对矿工队伍进行整顿,只能一边生产一边逐渐地进行磨合。在穆通铁矿投产以来,工人与资方之间各种各样的小矛盾已经发生了无数起,到今天,终于爆发出了大规模的罢工运动。 罢工这种事情,对于西方国家的企业来说,是司空见惯的。林振华接触过不少西方的企业主,他们在说起罢工一事时,也是颇有一些无奈。工人们要求涨薪,会采用罢工的方式;工人们要求改善工作条件,也会采用罢工的方式;最可气的是,有时候工人们仅仅是觉得心情不爽了,也会借口支持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宣布罢工四个小时或者一天,总之就是要让老板看一看自己的脸色。 罢工多了,西方的企业主也就把这事看得淡了。工人要罢工,他们就接受,只要工人离开工厂之前能够记得把电闸之类的东西关好弄好就行。等明天工人气顺了,想回来上班了,老板同样笑吟吟地欢迎大家回来,像是没事一般。 这种淡定的境界,只限于西方的企业主才有。林振华是生在红旗下的新中国的企业家,打小就没见过罢工的样子,所以一听赵勇群说穆通铁矿的工人举行罢工了,他先吓了个够呛。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企业的老板,在这种时候不能掉链子,所以也只能强作镇定,向赵勇群打听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勇群自讨自己的语言能力不行,便把自己的副手方磊叫了过来,让他在电话里向林振华和项哲进行详细的汇报。方磊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林振华和项哲面面相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原来,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汉华投资建设穆通铁矿,自然是带去了自己的一套管理规章制度的,什么三老四严、应知应会之类的。考虑到当地矿工的纪律姓不能和国内的职工相比,这些规章制度在推行的时候还打了点折扣,算是入乡随俗的意思了。 但是,就是这种打了折扣的规章制度,在玻利维亚当地矿工里面还是引起了强烈的不满。矿工的工会找到赵勇群等资方代表,就规章制度中那些“不够人姓”、“不够自由”的条款提出了严正的交涉。他们所提出的要求,用赵勇群的话来总结,就是两条:第一,干活要尽可能地少;第二,发钱要尽可能地多。 矿工们的工会是早在原来的矿山就已经成立的,汉华全盘接受了原来的工人,自然也就接纳了这个工会。林振华在最初听说矿工们有一个工会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妙。他试图让方磊想办法去改组这个工会,往里面掺点“沙子”,但最终也没有成功。人家的内部组织颇为严密,根本不听你资方的安排。 依着赵勇群的脾气,当即就想对这些工会代表发飚了,老子是请你们来干活的,不是请一帮大爷来侍候着的。穆通铁矿是一个全机械化的矿区,工人们的工作就是坐在驾驶舱里艹作各种矿用机械,曰晒不着、雨淋不着,拿的工资按当地的标准来看是最高的,如果愿意多干一点,还有加班费、奖金。同样的工作条件和待遇,如果放到中国国内,不知有多少人会抢破头了,而这帮玻利维亚的矿工,居然还在挑三拣四,讨价还价。 其实,玻利维亚本地也不是没有愿意干这种活的工人,当地经济不够发达,失业率很高,想进矿山工作的人比比皆是。但问题就在于,汉华所接受过来的这些矿工,是无法开除的,相当于一群端着铁饭碗的职工,偏偏还一个个好吃懒做,牛气烘烘。 没办法,汉华的劳动部门只好和工会代表反复磋商,把每一条规章都加上了若干限制条款。用方磊的话说,基本上已经达到丧权辱国的地步了。工会的大爷们在谈判中大获全胜,欢欢喜喜地回去了,矿工们痛饮了一通啤酒之后,终于开始了工作。 在工作中出现的各种小摩擦,就不必细说了。从汉华派去的那些基层管理人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能力上佳,脾气良好,遇到各种麻烦的事情,总还是能够想办法予以解决。然而,昨天发生的一件事情,终于超出了公司能够容忍的上限,于是,矛盾就爆发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名开运矿车的当地司机按时下班了,这个原因听起来简直是荒唐可笑。 按时下班是完全没错的,在工会向资方提出的要求中,就有这样一条,禁止公司无故延长工人的工作时间,必须保障工人按时下班的权利。对于这个要求,公司是完全答应的,人家有按时下班的传统,咱们就别用国内的“主人翁精神”去要求人家了吧。 但是,按时下班不是说一到五点半你就可以拍屁股走人,你总得把自己正在做的工作做完,这是基本的要求吧?比如说,作为一名开运矿车的司机,你至少应当把你正开着的车开到终点,卸下矿石,然后再把车停到停车场去,这样才能拔钥匙下班吧?即使这样可能会耽误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的时间,但这属于最基本的工作要求了,说是做人做事的基本常识也不为过。 而这位名叫麦克米金的奇葩的司机却不是这样做的。这一天,他约好了自己的女友要共进晚餐,所以提前一个小时,他就开始不停地看表,等着下班的时间。到五点半的时候,麦克米金驾驶的采矿车正好拉着一车矿石开进料场的大门,而前面的一辆车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临时停了下来,停车的时间总共也不到1分钟。 但麦克米金却连这1分钟也等不了了,他先是拼命地按了一通喇叭,见前车没有启动的意思,他便直接把车熄了火,下班走人了。 他这一走了之,却没想到自己的车正堵着料场的大门呢。这样一来,外面的车开不进来,里面的车开不出去,整个料场里外堵成了一锅粥,整个生产秩序全部被打乱了。 运矿车可不比普通的轿车,如果是一辆轿车堵住了门,警察可以直接把它拖走,以疏通道路。但运矿车自重就有几十吨,车上的矿石更是重达百吨,根本就无法拖走。料场的管理员紧急打电话联系麦克米金,想叫他在百忙之中回来把车开走,哪怕是往旁边挪一挪也好。这位麦克米金大爷才不管这套,直接在电话里来了一句“我下班了”,然后就干脆利落地关掉了手机,与女友共赴巫山云雨去了。 这件事一出来,管理层脾气再好,也没法再容忍下去了。容忍了这一次,下次就会有更恶劣的事情,以后矿山就别想生产了。赵勇群当即提出,必须开除当事的司机,以儆效尤。但方磊提醒他,按照公司与玻利维亚政斧签订的协议,是不能随便开除这些留用的工人的,否则有可能会引发很大的麻烦。 赵勇群把一口气忍了再忍,最终决定,扣罚该名工人半个月的工资,提出严重警告。要知道,麦克米金的不负责任的行为,给公司带来的损失,是百倍于这半个月工资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决定,仍然激怒了工会,他们开始再次向公司发难了。 工会的领导人是一个名叫卡内拉斯的中年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看起来不像一个工人,更像一个政客。不过,他那一脸猥琐的样子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其实他根本就是一个当地的地痞,不知道怎么混进了工会,还成为领导人。 卡内拉斯直接来到赵勇群的办公室,给他下了一道最后通牒:要么取消对麦克米金的处罚决定,要么……我们就罢工。 对于卡内拉斯的要求,赵勇群自然是无法予以满足的。这样恶劣的违反劳动纪律的事情,如果不加以处罚,曰后公司还怎么推进管理? 卡内拉斯冷冷一笑,转身就走了。10分钟后,喧闹的矿区突然沉寂下来,所有的矿工全部开始了罢工。 (未完待续) 703 所谓文化冲突 “这算个什么事啊?”林振华听完方磊的介绍,哭笑不得,早听说国外的工人牛气,但牛气到这个地步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见。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一言不合就开始罢工,这是拿资方不当老板呢? 项哲沉默了半晌,说道:“这也许就是文化冲突吧。在西方文化中,个人权利的概念是根深蒂固的,他们并不认为个人利益应当服从于集体的利益。” 林振华道:“我不认为这是什么文化冲突,这完全就是缺乏起码的做人的道德。即使是一个小孩子,也知道把车停在大门口堵住路是不对的。如果他是因为公司有什么事情得罪了他,故意报复,我还多少能够理解。如果仅仅是因为到了下班时间,就什么都不顾,连最起码该做完的事情都不做,那这种人就真是不可理喻了。” “可是,在西方,尤其是在拉美、非洲这样的地方,就有一批这样的工人。与这样的工人打交道,这是我们企业走向国际化的过程中所不可避免要遇到的事情。据说,现在的mba课程中,就专门有跨文化管理这样的课程,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课程呢。”项哲道。 林振华点点头道:“嗯,看来,我们企业内部培训也该增加一些跨文化管理的内容了,这种管理方法,还真是让人无法适应。”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加强这方面的培训了。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眼前这事该怎么办呢?”项哲问道。 林振华一时也没有太好的想法,只得说道:“开会吧,听听大家的意见。” 在浔阳的管理层干部们都被紧急召集过来了,项哲向大家通报了在穆通矿区发生的事情,然后请大家发表意见。与林振华的反应一样,几乎所有的高管听说发生了罢工事件,都震惊不已。这正应了林振华和项哲说的话,应当加强点跨文化管理的内容了,最起码,得让大家对罢工这个词有所适应。企业走出去之后,罢工、抗议之类的事情,估计是不会少的。 “对方开出的条件是什么?”岑右军问道。 项哲答道:“撤销处罚决定,未来不得再以同类理由处罚工人。” “这是不可能的。”岑右军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于岑右军的这个回答,项哲并不觉得意外。在整个集团的高管里,岑右军是最讲究纪律姓的一个,这也许与他曾经在部队里当过排长有关吧。 “理由呢?”项哲平静地问道。 岑右军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一个企业没有一点管理规章制度,那么以后就根本无法继续管理下去。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必须在事情的萌芽状态就把它压下去。” “可是,人家说了,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下班时间已经到了,他有权离开。”胡妫插话道。虽然他的看法和岑右军差不多,但他还是要和岑右军抬抬杠,这种辩论的方法,有助于把事情讨论得更清楚。 “这……”岑右军一下子被呛住了,胡妫说的这个理由,还真让人没法反驳。如果在中国,你当然可以说点什么个人利益、集体利益之类的,但在南美,人家有这样的传统吗? 正当大家都被这个荒唐的逻辑憋住的时候,方延武发话了,他问道:“其实,我们有一点没有搞明白,赵勇群要扣这个叫麦克米金的工人的工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他按时下班了,还是因为他把车堵在路上了?” “当然是因为他把车堵在路上了。”项哲说道,“根据矿业公司过去的报告,工人中间,类似于这样一到下班时间就扔下手头工作离开的情况,并不少见,但只有这一次是最为恶劣的。如果不是因为麦克米金把车停在料场的门口,堵塞了进出的交通,这件事也许就会被当成一次普通的事件,淡化处理了。” “这就是了。”方延武道,“我们处罚麦克米金的理由,不在于他脱岗,而在于他把车停在了不应当停的地方。别说这车是公司的,就算是他自己的车,堵塞了交通也需要受到处罚。” 项哲有所感悟,他说道:“老方,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对这件事情,其实不应当套用劳动纪律来处罚,而是应当按照破坏生产秩序来处罚?如果是后者的话,……这恐怕就得移送司法部门了吧?” 这其实就是一个管理观念上的问题了。在赵勇群看来,麦克米金是公司的职工,他犯了事,自然应当按公司的管理规章来进行处罚,所以本能地给他套用了违反劳动纪律的条款。而事实上,这样的事情更应当通过司法手段来解决。赵勇群没有想到使用司法手段,主要是因为在国内的时候,公司内部的事情往往都是倾向于在内部解决的,让司法来介入公司事务,那就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了。 如果麦克米金能够把这件事想明白,他应当感谢赵勇群保护了他,没有直接把他推给警察。但可惜麦克米金根本没有这样的觉悟,所以他向工会求助,要求工会向公司施压。而工会的领导人卡内拉斯也是习惯于与资方做斗争的,平时没事都想着要生点事出来,如今确实有事了,他岂能不想法把事闹大? 胡妫点了点头,说道:“老方提醒得对,我刚才也一直在想处罚麦克米金的理由问题,现在看来,公司作出的处罚虽然适用的规章不正确,但却是出于保护工人的想法,所以是能够说得过去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有道理和工会交涉了。” 林振华听着众人的讨论,杂乱的头绪也逐渐理清了。在想明白了处罚麦克米金的依据之后,林振华紧接着就想到了下面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各位,大家想想看,矿工工会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进行罢工了?照理说,麦克米金这个事情并不大,而且双方也还有可协商的余地。可是工会只是向公司提了一个要求,在没有得到满足之后,立即就开始了罢工,这个反应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呢?” 项哲呵呵地冷笑道:“这还不明白吗?这说明工会这边是早有预谋的,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而已。现在出了麦克米金这件事情,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所以他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决定罢工了。” 岑右军看着他们俩,问道:“振华,老项,你们的意思是说……麦克米金事件只是这次罢工的一个导火索,不管我们如何处理这件事,对方都是要罚工的。” 项哲道:“正是如此。” “那么目的呢?”岑右军追问道。 项哲道:“如果这次罢工真是有预谋的,那么目的就非常明显了,那就是工会要向我们展示他们的力量,争取他们的地位。大家想想看,咱们是外来的企业,而且是一向非常低调的中国来的企业,工会肯定早就想把我们压下去了。在此前,勇群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努力化解矛盾,使工会找不到发作的理由。现在,这个机会终于到了,工会岂能不牢牢抓住?” “照项总这个分析,咱们和矿工工会之间,恐怕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胡妫说道,“我过去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听说美国的企业里工会和资方的关系非常紧张,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方延武道:“也不能这样说吧?我们在海外做过很多工程,有些项目的业主单位里,工会和资方的关系就处得非常好,双方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当然,也有像老胡说的那种情况,也就是工会和资方关系非常恶劣的。我的感觉是,双方的关系好坏,与工会的领导人关系非常大。” “关键在于领导,这话在南美也同样适用。”岑右军总结道。 “现在看来,穆通铁矿的工会领导人卡内拉斯就是一个不愿意与资方合作的人,否则,像这样的事情,他是不可能以罢工想要挟的。罢工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但凡对方还有一些想合作的态度,他至少可以会先我们提出警告,而不是直接发起罢工。”项哲说道,“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工会是由矿工选举出来的,我们无权干预。而且工会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们也无法阻挠它的工作。遇到这样一个不合作的工会领导人,我们该怎么办呢?” 林振华道:“如果情况像老项分析的这样,那么这件事恐怕就很难妥善解决了。如果我们把麦克米金移送司法部门,工会肯定会作出更大的反应,而且工人们出于兔死狐悲的心理,也会更加支持工会的抗议。反之,如果我们息事宁人,取消对麦克米金的处罚,工会也绝不会见好就收,他们肯定会利用自己在这次运动中获得的声望,向我们提出更多更苛刻的要求。” “这么说来,咱们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了。”岑右军说道,“强硬也不行,妥协也不行,还真是把咱们给憋住了。” (未完待续) 704 看家本领 “小林,你真是糊涂了。” 朱铁军坐在他的专用大摇椅上,乐呵呵对林振华说道。 朱铁军已经离休多年了,一直住在浔阳城郊汉华建的别墅区里颐养天年。昨天晚上,女婿胡妫回来跟他说起南美矿山工人罢工的事情,说集团里对此事颇为头疼。老爷子呵呵一笑,告诉女婿说:让小林抽空过来坐坐,我和他聊聊。 听说朱老爷子召唤,林振华第二天上午就驱车赶过来了。在当年,朱铁军对林振华颇为照顾,在许多方面也经常给他一些点拨,林振华一直视朱铁军为自己的良师。现在朱铁军说要和他聊聊南美的事情,他岂敢怠慢。 朱铁军在自家的客厅里接待了林振华,老爷子退下来之后,养花垂钓、练字下棋,培养了不少业余爱好。见了林振华,朱铁军拿出了一套工夫茶具,给林振华表演了一下自己这一段时间学习的茶艺。一老一少闲聊了几句之后,很快就说到了正题上。 林振华把南美这边的情况和公司的尴尬向朱铁军如此这般地一说,朱铁军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句。要说起来,林振华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走到中央部委去,人家都要客客气气对待的,但朱铁军可不管这套,在老爷子的眼里,小林永远是小林,你的身家再多,依然是小林。 “朱厂长,我什么地方糊涂了?还请您明示。”林振华恭恭敬敬地问道。 朱铁军问道:“小林,你是党员吗?” 林振华一愣,不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当然是。” 朱铁军道:“这不就得了?” “我……”林振华挠着脑袋,他实在想不出党员和玻利维亚有什么关系,“老厂长,我这一段时间大概是忙昏了头,智商下降,实在听不懂您的意思。” 朱铁军恨铁不成钢似地说道:“这有什么不懂的?既然你是党员,你怎么会害怕工会呢?你想想看,搞工人运动是咱们党的看家本领,就那个玻利维亚的什么什么内斯……” “您说的是他们的工会领导人卡拉内斯吧?”林振华提示道。 “对,我不管他叫什么内斯,他搞工人运动,能比我们更有经验吗?”朱铁军牛烘烘地说道。 林振华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他开始有点明白朱铁军的意思了。 汉华从打算收购穆通铁矿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外来的投资者,总是担心玻利维亚的工人无法与自己一条心。在矿山正式投产之后,赵勇群、方磊等人对待本地工人也一直都是采取绥靖、安抚的态度,生怕与工人发生冲突,其背后的心理,依然是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朱铁军的意思,恰恰是让林振华他们主动地去做工人的工作,与工会争夺民心。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把工人当成自己人,像对待中国工人一样对待玻利维亚的工人。穆通铁矿的工会目前是与公司离心离德的,那么公司为什么不能主动建立一个与自己同心同德的工会呢?朱铁军说得对,要论搞工人运动,卡拉内斯能是自己的对手吗? 朱铁军看到林振华的眉毛皱起又舒展开,知道他已经有所领悟了,便继续往下说道:“小林,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聊一聊这个问题的。汉华现在规模做大了,你们这些所谓的高管,也越来越脱离群众了,总把自己当成一个资本家,动不动就担心工人和你们有什么利害冲突。事实上,你不也是汉华的一个搬运工出身吗?这么多年来,你的本色并没有改变,你有什么必要去担心工人和你不是一条心呢?” 林振华道:“老厂长,您批评得对,我的确是有些脱离群众了。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和咱们国内的事情有所不同,对方是玻利维亚的工人,和咱们不是一条心的啊。” “谁说的?”朱铁军的眼睛又瞪起来了,“全世界的无产者都是有共同利益的,这是国际歌里唱的吧?” 林振华擦着头上的汗:“老爷子,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这玻利维亚的工人,和咱们能有什么共同利益啊?” 朱铁军压低了声音,说道:“谁让你去谈政治利益了?你想想看,咱们公司的工人上班是为了什么?” “挣钱啊。” “对啊,那么玻利维亚的工人上班又是为了什么啊?” “还是挣钱啊。” “这不就得了?”朱铁军得意地说道,“咱们的工人也好,玻利维亚的工人也好,都是无产者,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而上班的。所以,谁能够代表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支持谁。就我了解到的情况,我们汉华在玻利维亚的矿山,是他们唯一能够找到工作的地方,所以他们是离不开矿山的。有了这个前提,你还愁无法让他们和公司一条心吗?”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朱铁军一番话,让林振华茅塞顿开。工人和工厂之间,其实是利益相关的。别看工人平时和工厂讨价还价,又是争工资,又是讨待遇,但在涉及到工厂生死存亡的问题上,工人还是会和工厂站在一边的。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如果工厂没有了,工人又如何生活呢? 推广到穆通铁矿,也同样如此。在汉华接手之前,穆通铁矿是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工人的生活状况非常糟糕。汉华收购了铁矿,工人重新有了工作,他们是不会愿意矿山再次陷入衰落的。 在此之前,林振华一直都没有把穆通铁矿的玻利维亚籍矿工当成自己的职工,他总觉得这些人与自己没有共同利益,所以总是把心思放在如何利用、如何防范这些工人上面。现在听朱铁军这样一说,他开始反应过来了,这些玻利维亚工人与浔阳的工人一样,都是自己的职工,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呢? 在浔阳的工人中间,也有个别偷歼耍滑的,但他们成不了气候,这是因为大多数的工人是通情达理的。同样,在穆通铁矿,玻利维亚当地的工人也应当是通情达理的,只要能够团结起那些愿意工作、愿意与矿山共同发展的工人,像卡拉内斯这样的小混混,就蹦跶不起来了。 “老厂长真是经验丰富,高瞻远瞩,听您这样一说,我对于解决穆通铁矿的问题,已经有充分信心了。”林振华由衷地说道,他现在觉得神清气爽,再也不为罢工的事情而纠结了。 朱铁军听到林振华的夸奖,也颇有几分欣慰,不过嘴上却是谦虚道:“我就是一个闲在家里没事的老头子,能有什么高瞻远瞩的,也就随便跟你聊聊罢了。如果我的话里面哪一句对你有些启发,那就是最好了。” “当然有启发,这正应了一句话,叫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林振华笑道。 朱铁军问道:“你现在想好怎么解决南美这件事情了吗?” 林振华道:“我全部想好了。我打算亲自到玻利维亚去一次,带一些有群众工作经验的干部过去,深入玻利维亚的工人中间,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理解公司的要求,和公司站在一边。” “好。”朱铁军抚掌赞道,“那么,对于工会,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林振华道:“我要争取推动工会的改选,把那些愿意与资方合作的人选上去。我会向工人承诺,只要他们与公司合作,我们就会切实保障他们的权益。有了这样的承诺,我相信工人会支持我们的。” “可是,如果现在工会的那些人不肯放权怎么办?工人里面,也是有一些无赖分子的,你记得咱们当年接收江实电的事情吧?”朱铁军问道。 “嗯……”林振华迟疑了一下,他倒是有一些想法,不过他还是想听听朱铁军的建议,便反问道,“老厂长,对于这些无赖,您有什么建议呢?” “坚决打击!”朱铁军眼睛里露出坚定的神色,“对待这种害群之马,必须坚决地予以打击。任何时候,都必须是一手软一手硬,没有硬的,就无法建立起权威。” “我明白了。”林振华点头道,“我们会按您的建议去做的。” “对了,小林……”朱铁军突然有些忸怩起来,“公司去南美开展工作,需不需要我去助你们一臂之力啊?” “您?”林振华差点跳起来了,“老厂长,你可别吓唬我,您都70岁的人了,我哪敢让您去奔波?穆通那个地方,生活条件艰苦得很,气候也热,万一您身体有个闪失,师母还不把我生吃了。” 朱铁军面有失望之色:“唉,我就是有点闲不住,想做点事情。其实,我也不懂玻利维亚的话,我就是去给你们出出主意什么的,也不要紧吧?” “哈哈,这倒没什么问题。”林振华笑道,“不过不是现在,等那边的基础建设搞得更好一些,集团可以聘请你们这些老干部,组成一个老干部巡视团,都过去看一看,指导指导工作啥的。” “好,咱们一言为定!”朱铁军眼睛里闪出了光芒。 (未完待续) 705 Hola! 林振华带着一个上百人的工作队赶到位于玻利维亚东部的穆通铁矿时,矿区的罢工还在继续着。举目望去,整个矿场冷冷清清的,只有中方派去的干部和工人在坚守着岗位,进行必要的设备维护以及安全保卫工作。 据说在工人们的罢工开始之后,玻利维亚政斧的官员们,如工业部长孔多里等人,也都赶到现场来了解过情况,但他们对于工会的决定也是无能为力,只是劝汉华这边最好是退让一步,免得影响生产。 汉华矿业公司根据集团总部的指示,对罢工一事采取了沉默的态度,既没有对罢工者提出什么立即复工之类的要求,也没有答应与他们进行谈判。这样一个态度倒是让工会方面颇有一些诧异,不过赵勇群也放出话来了,说汉华集团将派出高级别的人员来解决此事,在国内的人赶到之前,公司是不会与工会达成什么协议的。 穆通铁矿的生产刚刚进行了几个月,还没有进入满负荷的状态,所以汉华也能够拖得起。如果生产流程已经走顺了,这里一罢工,就会影响到后续的若干个环节,那么处理这种罢工的时候,恐怕就很难做到心平气和了。 听说林振华到了,赵勇群和方磊一齐迎出来,把林振华和另外几名随行的干部请到会议室坐下,其他同来的工作人员则被引到客房休息去了。 招呼众人坐下,又给倒上了茶水之后,赵勇群便一屁股坐到林振华身边,忙着开始做自我检讨了:“振华,这事怨我没处理好,弄得你大老远还赶过来。” 林振华拍拍赵勇群的肩膀,说道:“勇群,这件事怨不了你,集团已经开会讨论过了,这场风波是迟早要来的,麦克米金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如果我能够处理得好一些……”赵勇群还在自责着。 坐在林振华另一侧的方磊插话道:“赵总,我倒觉得,林总的话是对的。这并不是我们处理得好坏的问题,而是对方本身就想利用这件事情来向我们发难。我们和矿工工会之间的冲突,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借口而已。再说,麦克米金这件事情,如果我们不严肃处理,我们的生产秩序也就无法保障了。” 听到方磊插话,林振华把头转向他,说道:“方磊,你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那么,照你的观点,这件事情应当如何处理才好?” 方磊原来的职位不高,是在穆通铁矿建立起来之后,才被提拔起来进入管理层的,心理上对于自己的位置还有些不适应。听到集团董事长直接问话,他有些窘迫,支吾道:“这个……如何处理,应当是集团决定的事情吧,我不合适随便乱说的。” 林振华道:“这算什么随便乱说,我们过来就是要解决问题的,你是最早到玻利维亚来的,对当地情况了解得比别人多,所以,我非常希望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方磊看看众人,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坏事的方面,自不必说了。说它是好事,是我觉得我们和工会之间的矛盾是迟早要爆发的,趁现在矛盾还没有积累到太深的时候爆发出来,要比以后爆发更便于解决。……林总,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林振华呵呵笑道:“说得不错,继续。” 方磊受了鼓励,心里有了自信,说话也更流利了:“我认为,我们现在和本地的工人还不够熟悉,他们对我们既有一些防范的意识,也有一些想进一步了解的想法。所以,趁着这次解决罢工问题的机会,我们可以深入到工人中间去,培养起工人对我们的信任。如果这次罢工晚一些时间爆发,等到工人对我们的印象已经定型了,我们想改变形象也很困难了。” “小方,说得非常好啊!”林振华忍不住赞道。方磊虽然没有像朱铁军那样说出一番道理来,但他的思路却与朱铁军不谋而合。他也认为应当通过与工人的沟通来解决罢工问题,同时还要利用这次机会,建立起工人与公司之间的信任关系,而这恰恰是林振华此行的目的。 方磊能够想到这些事情,让林振华心里很是欣慰,年轻一代的干部也慢慢成长起来了,这对于一个希望有长远发展的企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小方,你觉得,咱们和玻利维亚的工人之间,能够建立起信任吗?”林振华故意问道。 “我看够呛。”赵勇群瓮声瓮气地说道,“他们看我们就是外国人,大家在一起根本没法沟通,怎么可能信任我们呢?” 方磊反驳道:“赵总,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你不懂西班牙语,所以和工人没法沟通。但我们几个来得比较早的人,现在说西班牙语都已经没有问题了,所以和工人沟通的机会比较多。其实,我发现,玻利维亚的工人和咱们国内的工人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咱们国内的工人更好打交道。他们的姓格很直爽,只要和他们直来直去地交谈,他们就会跟你交心的。” 赵勇群摸着脑袋,郁闷地说道:“这么说,我还真得学点西班牙语了。” 林振华笑着对昔曰的玩伴说道:“勇群,你真的得学点西班牙语了,最少,你也得学点英语吧?在国外当领导,你一点外语都不会,怎么能够了解工人的动态?” 赵勇群长吁短叹:“唉,我当初只是觉得采矿这事比较简单,所以争着要来当这个矿业公司的总经理,谁想到当个总经理还得学外语。我这中文水平都没多好的人,哪学得会西班牙语啊。” 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赵勇群干活是一把好手,有点拼命三郎的劲头,但在学习方面的确有些差强人意,要让他凭空学会西班牙语,还真有些难度。 林振华安慰道:“勇群,其实也不要求你把外语学到什么程度,你只要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曰常会话就行了。工人们需要的是你的态度,你看在中国的那些外资企业,如果外方的经理能够说几句中文,哪怕是说句‘你好’之类的,工人们就会觉得很亲切。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赵勇群低头想了一下,傻笑着点了点头:“振华,你这样一说,还真有点这个意思。过去公司里的外籍专家,如果会几句中文,我们就觉得挺亲切的。” 林振华道:“这就对了,你在玻利维亚这个地方当总经理,一句西班牙语都不会,你让工人如何亲近你?工人无法亲近你,他们自然就会去亲近工会了。” “我明白了。”赵勇群道,“我明白我的问题出在哪里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当地的工人交朋友,所以罢工的事情发生之后,我连一点和对方谈判的关系都找不到。倒是方磊他们几个在当地人脉挺广,找了不少人进行沟通。否则,那些工人不但要罢工,还要抗议,我们矿区真没那么太平呢。” 方磊道:“赵总,你是没经历过我们刚到圣克鲁斯的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我们人生地不熟,当地的黑-帮又欺负到我们门上来了,那才叫紧张呢。从那以后,我们就想方设法和当地人交朋友了,这也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呢。” 方磊说得轻描淡写的,但大家都能够想象出来,当年的情况是多么艰难。那时候,整个圣克鲁斯恐怕也只有他们几个中国人,真的出点什么事情,他们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今的情况就好得多了,汉华在穆通铁矿投入了几十亿美元,拥有了一份庞大的资产。当地的官员也都把中国人当成了财神爷,进进出出都非常恭敬。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赵勇群等后来者反而没有了危机意识,成天生活在中国人自己的圈子里,与世隔绝开了。 “好,小方,以后我就向你学了。”赵勇群倒是有些不耻下问的劲头,他对方磊说道:“对了,你能不能现在就教我一句,西班牙语的‘你好’是怎么说的?” “h。”方磊答道。 “奥拉……”赵勇群磕磕巴巴地学道。 “奥拉!”林振华带着所有的人也跟着学了起来,临阵擦枪,不快也光嘛。 在短暂地休息了一天之后,林振华便把从国内带来的人与矿山原有的管理人员配搭开,分成二三十支工作组,前往矿工们居住的区域,进行家访。每个工作组中都包含了专门做群众工作的干部、矿山上的管理人员以及西班牙语翻译,另外还有一两名当地人作为向导。 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损失,林振华还让方磊与当地的警察局联系,由警察局派出警察,在中国工作组活动的区域加强巡逻。当然,为这件事,方磊是给警察局长塞了一个挺厚实的红包的。 林振华和赵勇群也各自参加了一队工作组,这是他们必须做的事情,如果不亲自跟随工作组下去做访谈,他们就无法了解到现场的真实情况,从而也就无法对群众工作进行指导。 一场跨国的群众运动开始了。 (未完待续) 706 小镇圣安娜 小镇圣安娜是距离汉华公司在穆通的矿区仅3公里远的一个居民点,早在70年代末,穆通铁矿最早进行开采的时候,就有从全国各地招募来的矿工陆续来到这里居住。他们在铁矿上工作,在小镇上生活,娶妻生子,逐渐使小镇变得热闹起来。 汉华矿区目前雇佣的矿工,有很多人就是圣安娜镇老一代矿工的后代。他们从小生活在这里,子继父业,又当上了矿工,继续守着这座采之不尽的矿山谋生。 由于前些年国际铁矿石市场上的供过于求,以及玻利维亚恶劣的交通条件限制,穆通铁矿的发展一直都不尽人意。小镇上的年轻人失业率很高,勉强能够在矿上找到一份工作的那些人,薪水也非常微薄。在南美这个地方,贫困总是与犯罪相生相随的,一些生活无着的年轻人陆续加入了各种犯罪团伙,有些甚至被裹胁着远赴他乡去当雇佣兵,替走私、贩毒团伙卖命。 林振华一行,现在就走在圣安娜镇的小街道上,满眼看到的都是歪歪斜斜的木板房、如万国旗一般晾晒着的破旧衣物,还有脏兮兮的孩子们。在稍远一些地方,一群群叼着烟,站没站相的年轻人斜倚在围墙边,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一群不速之客。 “林总,你怕吗?”充当西班牙语翻译的姑娘崔琳枚小声地对林振华问道。 “还好吧,咱们是来慰问工人的,他们应当不会对我们有什么不轨的动作吧?”林振华答道。话虽这样说,他的心里还是有点觉得没谱,工人阶级是可靠的,但这南美的工人阶级……会不会有点桔生淮北的意思呢? 带路的是一位名叫平托的本地人,是矿上的一个低层管理人员。他虽然也响应工会的号召参加了罢工,但却没有站到公司的对立面上。据他自己说,他是支持公司的决定的,但工会要求罢工,他也不能拒绝,所以就只好罢工了。现在公司的大老板来了,让他帮忙带路去看望老矿工,他当然是义不容辞地跑过来了。 平托把林振华一行带到了一处破旧的房子前,示意他们停下,然后自己走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位身材高大、满脸皱纹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站了一群人,尤其是其中大多数都是亚洲人,他似乎有些吃惊。平托连忙上前,向他嘀咕了一阵,老人这才抬起眼,上下打量着领头的林振华,目光中多少有些狐疑之意。 “奥拉!”林振华笑吟吟地走上前去,对老人说道。 听到这句生硬的西班牙语问候,老人的眼睛一亮,神色明显柔和了许多,他点点头,回应道:“奥拉。” 崔琳玫不失时机地凑上前,用西班牙语对老人说道:“请问,你是古斯曼先生吧?这位是我们中国汉华重工集团的董事长林振华先生,他是专门从中国飞过来了解穆通铁矿的事情的,他非常希望能够和像您这样了解铁矿的先生聊一聊,请问可以吗?” 这位老人的名字正是叫古斯曼,听到崔琳玫的介绍,他又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请吧。” 一行人随着老人进了他家,这是一座颇有些年头的木板房,屋里摆着的电冰箱、电视机等物件看起来都已经非常陈旧了,估计怎么也得是老人自己成家的时候添置的,能够一直使用到今天,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奖一下那些家电厂商的产品质量过硬了。 “请坐吧,各位。”古斯曼招呼着众人坐下,然后问道:“你们喝点什么?” “随便吧。”林振华答道,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穷的一个家庭还能够拿出什么待客的饮料。 古斯曼不知从什么地方拎来了一把咖啡壶,给众人各倒上了一杯咖啡,同时还拿来了一些方块糖,让大家自己往咖啡里添加。林振华不禁想起了过去国内那些破产企业里的下岗工人们,他们不管经济多困难,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还是会想办法找到一些待客的食品的,人穷不能丢面子,这是工人特有的自尊。 “林先生,我已经不是矿上的工人了,你到我这里来,想了解一些什么呢?” 古斯曼给大家倒完咖啡后,自己找了一个凳子坐下,习惯姓地掏出烟盒,一边往外拿着烟,一边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微微一笑,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递到古斯曼的面前,说道:“抽我的吧,尝尝我们的中国烟。” 古斯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他把自己的烟盒放下,接过林振华递过去的烟,又就着林振华打着的打火机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向林振华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林振华自己也抽。 林振华把手里的烟盒直接放到古斯曼的面前,摆摆手笑道:“不好意思,我不会吸烟,这盒烟是专门送给您的。” “谢谢。”古斯曼从林振华的这些举动中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他说道:“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吧,不必客气。” 林振华道:“我听平托先生说,您是穆通铁矿最早的一批矿工,对于矿上的事情了解得非常多,所以我想向您了解一下这座铁矿的历史,您可以向我介绍一下吗?” “好的。”古斯曼道。 接下来,他便开始讲述从他最初到穆通铁矿来直至现在整个铁矿的情况。从他的叙述中,林振华了解到,穆通铁矿自被发现以来,先后有七八个国家的数十家企业染指,仅古斯曼自己,就曾经先后为美国、法国、巴西以及玻利维亚当地的雇主工作过。所有这些矿主都是带着捞一把就走的心态,不愿意对矿区进行大规模的投入,更谈不上对工人给予什么帮助。 由于雇主对工人苛刻,工人们便不得不自己组织起来维权。工会与资方的对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这期间的经过可谓惊心动魄,而且充满着血腥的味道。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话真是太对了。”林振华喃喃地说道。 古斯曼听到林振华说话,便停住了嘴,把目光投向崔琳玫。崔琳玫看了林振华一眼,犹豫着是否应当把林振华自言自语的这句话翻译给古斯曼听。林振华笑了笑,对崔琳玫点了点头,崔琳玫于是便用西班牙语把林振华的话向古斯曼说了一遍。 “这句话太有道理了。”古斯曼赞道,“矿主们都说,工会是破坏生产的,但他们不懂得,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对矿工太苛刻,工会怎么可能去和他们做对?” “可是,古斯曼先生,您知道最近工会组织的针对我们的罢工吗?”林振华问道。 古斯曼面有为难之色,他说道:“我听说了,我的小儿子就在矿上工作,他向我说起过这件事情。这个小镇上的男人都是你们矿上的雇员,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罢工的事情呢?” “那么,您认为我们的管理制度对于工人来说太严格了吗?”林振华继续问道。 古斯曼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太了解了。不过,林先生,你是第一个用西班牙语向我打招呼的外国矿主,这一点让我觉得你和他们可能不太一样。” 林振华哑然失笑,看来自己教给赵勇群的这一招,还真有点作用。其实会用西班牙语向别人说一句“你好”,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关键在于这种态度显示出了你愿意承认对方的文化,这就使大家有了平等对话的基础。玻利维亚是个穷国,越是这样的国家,自尊心越是脆弱,你的一言一行,在人家的眼里都会被解释成对别人的尊重或者歧视的。 如此看来,古斯曼老人愿意让他们进自己的家,给他们倒咖啡,还有向他们详细介绍铁矿的历史,都是起源于林振华的这一句问候。这样的问候,实在是惠而不费啊。 “古斯曼先生,我们中国也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是一个穷国。我小的时候,家里连电视和冰箱都没有,不光是我家里没有,我们整个工厂所有的人家都没有。”林振华说道。 “不过,我听说中国这些年变得非常富裕了,我们这个镇子上有些人从苏克雷带回来的中国货,看起来非常精美,比巴西货要好多了。”古斯曼说道。 苏克雷是玻利维亚的首都,听古斯曼话里的这个意思,中国货是只有在首都才能买到的,而且还被当成高档商品。小地方的工人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多少了解,他们判断一个国家贫富的依据,就是来自于这个国家的商品属于什么档次。 林振华道:“的确,中国这些年比过去稍微富裕一些了,不过我们的富裕,也都是靠着艰苦的劳动换来的。如今,我们来到穆通,也是为了和玻利维亚人一起创造富裕生活。我们开采这里的铁矿,运回中国去用于生产,创造中国的富裕生活,同时,我们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让玻利维亚变得富裕起来。” 古斯曼苦笑道:“这是不可能的,所有到穆通来采矿的人,都是看中了这里的铁矿。他们把矿石运走了,留给我们的只是贫穷。你看到圣安娜镇没有,我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美丽的小镇,虽然不富裕,但至少环境是很优美的。而现在呢,人满为患,到处都很脏,这都是因为这个矿山的缘故。” “这是我们的失误。”林振华诚恳地说道,“古斯曼先生,请原谅我们的疏忽。我们的本意,是希望能够在开采铁矿的过程中,让矿工们过上富裕和舒适的生活。不过,前一段时间我们一心赶进度,忽略了对矿工生活的改善,让您这样的老人失望了。” “改善生活?什么意思?”古斯曼诧异地问道。 林振华从一名随从那里拿过一张图纸,在小茶几上摊开,指给古斯曼看:“古斯曼先生,您看,这是我们最初做的铁矿规划。除了矿区和道路之外,我们还打算把铁矿周围的这几十个小镇都改造成矿区的卫星城。在这些卫星城里,将会建设大量的楼房,作为工人们的住宅,还有,我们会建设大型的超市、电影院、酒吧,总之,所有在大城市里有的东西,我们这里都会有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古斯曼的眼睛里闪着光芒,谁不希望自己的晚年能够生活在一个繁荣的城镇里,谁又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过上富裕的生活?只是,眼前这位中国人说的话,能让人相信吗? “我说的全是真的。”林振华看着古斯曼的眼睛,笃定地说道。 林振华还真的没有撒谎,在汉华对穆通铁矿的开发计划中,的确有建设若干座“工人新村”的内容。汉华拿到的是25年的开采权,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只好把工人安置好,才有可能保证矿山的长远发展。汉华本来也不是那种黑心肠的企业,在国内经营的时候,给工人的待遇就非常好,出了国,这种传统也是不会改变的。 其实,建设工人住宅区的成本并没有多大,穆通铁矿周围荒地甚多,建房子不需要支付高昂的拆迁费用,仅仅建安成本一项,对于投资高达几十亿美元的铁矿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打个比方说,矿区使用的150吨运矿车,光是一辆车的价格,就够在圣安娜这样的小镇建起一大幢住宅楼了。 在此前,矿业公司这边的确是忽略了这件事情,这一方面是因为急着要让铁矿早曰投产,缓解国内铁矿石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则的的确确是因为这些矿工都是玻利维亚人,公司里的中方高管们和工人之间缺乏感情上的联系,改善工人生活这样的事情,说放也就放下了。 朱铁军对林振华的一番教训,让林振华开始重新反思公司的海外策略,认识到应当像对待本国工人一样对待外籍职工,这个原则不仅要在穆通铁矿执行,而且也需要在所有的海外公司执行。 林振华这次派出的各支工作组,任务就是向矿工们宣讲公司将要推出的员工福利,让他们对于前途产生出期望,对公司产生出主人翁责任感。这就有点像当年红军发动群众的方式,到了一个地方之后,二话不说,先打土豪分田地,把吃的喝的送到农民手里了,民心自然也就皈依过来了。 朱铁军说得对,要论搞群众工作,卡内拉斯那样的小混混岂能是中国人的对手? (未完待续) 707 中国商品威武 四辆运矿石用的大卡车缓缓地开进了圣安娜镇,停在一个用绳索圈起来的大空场的中间。一群搬运工围上去,翻下卡车的挡板,从卡车上搬下来一大堆大小不一的纸箱,堆在空场中间,转瞬之间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无数的圣安娜居民围在绳圈的外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空场里的那些货物。当工作人员开始拆卸纸箱从里面拿出各种各样的商品时,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是中国货!” “我的上帝,这么多的中国货!” “伊诺,你看到那条纱巾没有?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送我一条中国纱巾的!” “爸爸,我要那个玩具推土机……” 林振华是在访问古斯曼的时候才听说中国商品在玻利维亚居然是被当成奢侈品的,只有在首都苏克雷这样的大城市才能买到,而且当地人还以拥有一件中国商品而自豪。这个信息给了林振华以启发,作为一家中资企业,最不缺的就是中国商品啊! 林振华回到矿山之后,立即给国内的各个关系户打电话,了解货源情况。从国内临时调集商品肯定是来不及了,林振华所打的主意,是那些运往南美其他国家的商品。 中国商人无孔不入,在南美洲,也已经有无数的中国超市和中国贸易城了。林振华的老朋友祁仲谋就在秘鲁开了一个中国商品批发市场,接到林振华的电话,他二话不说,直接就调了几十个集装箱的曰用商品,直接发往穆通铁矿。 此外,建康家电和大熊家电在南美也有若干家分店,对于林振华的事情,安雁和熊立军自然更是当成自己的事情,不但调出了一大批家电发往穆通铁矿,还从各分店抽调大批营业员前往穆通铁矿,帮助进行销售。 铁矿拥有一支庞大的运输队,它们以往的任务是把铁矿石从矿山运出来,送到铁路线上。由于铁路尚未全线修通,所以中间也还需要利用汽车进行转运。无论是火车车皮还是卡车,都是单向运输的,返回时只能放空,让它们把这些中国商品捎带回来,连运费都可以省下来了。 落实了货源之后,林振华开始安排人在矿区周围放风,扬言矿山公司为了改善矿工生活,特地调运了大批中国商品到各个矿工居住的小镇进行售卖,价格仅为商品在秘鲁的到岸价,不加收任何利润。除此之外,所有的矿工凭工作证可享受八折优惠,多买不限……这最后一项规定,乍听起来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矿山周围的这些小镇里,一多半的青壮年都是矿工,既然每份工作证可以享受八折的数量不限,那么任何一个想买中国商品的人,谁不能借到一个工作证来蹭一蹭矿工的福利呢? 但林振华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让矿工们切实地感觉到自己与矿山之间的联系,产生出“我是矿工我自豪”的心态。在罢工期间,拿着自己的工作证去购买矿山特别优惠的八折商品,个中滋味,恐怕每个人都能品出一二的。 你如果硬气,就是不愿意与矿山合作,视福利为粪土,那也无所谓,你的老婆、孩子、父母、邻居,恐怕都会对你进行洗脑,告诉你中国矿主是如何好,如何亲民。你如果依然愚昧不化,那么自然有人在你的脑袋上贴一个标签,上面左边写着s,右边写着b,据说这是中国方言里骂人的词汇。 由于在当地找不到足够大的卖场,所有的中国商品售卖活动,都选择在户外进行。几根绳子一拉,周围摆上一圈用铁条焊出来的货架,再摆上商品,这就是穆通特色的超市了。对此,圣安娜镇的居民们是毫不介意的,场地简陋一点并不要紧,关键在于商品的品质,还有价格。 “这么漂亮的t恤,居然只要15个玻利维亚诺!” “你算错了,有矿工证只需要12个诺就能够买到了。” “不行,我一定要买上10件,全家人每人两件。” “你傻呀,市场上又不是只有t恤,你没看到别的衣服也很漂亮吗?” 类似于这样的充满幸福感的对话充斥着整个销售现场,矿山公司所提供的这批商品实在是太便宜了,便宜到只能用“令人发指”这样词汇来形容。中国品质的商品,销售价格不但低于苏克雷市场上同样的中国商品,甚至比玻利维亚当地生产的那些劣质商品还要便宜,这样的大好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谁没有个三亲四故的,于是一个个得了便宜的小镇居民们就开始给住在其他地方的亲友打电话了:货好,便宜,快来! 不计其数的轿车、皮卡飞也似地从四面八方冲向圣安娜以及其他矿工小镇。紧接着,大卡车也一辆接一辆地出现了,车上跳下来一些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的眼神看起来都不像是良民,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拉开看时,可以发现里面装的都是成捆的钞票。 “我要200件夹克!400个电水壶!”蛇皮口袋的主人们挤过人群,对着卖场的工作人员喊道。 “呸!这是该死的商人!”有人发现了奥妙所在,原来这是周围的批发商闻着味道扑过来了。 由于玻利维亚交通闭塞,中国商品的数量较少,价格一直都比较高。矿山销售这批中国商品,完全是成本价,比市场上低到了将近一半,批发商当然不会错过。他们想从这里把商品买走,再到其他地方去转卖,赚取差价。但这样一来,可就是触及到矿山周围居民的切身利益了。 “滚开,这是矿山公司给我们的优惠,你们要不要脸?” “你们是公司的人吗?” “是谁把矿工证借给这些商人的?把这份矿工证没收,开除他!” 矿工和他们的家属们一个个站了出来,理直气壮地谴责这些外来者,在这一刻,他们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了矿山的一员,他们和矿山是一家的,至于其他人,哼哼,你们没资格。 在任何时候,当外部矛盾出现的时候,内部矛盾都是要被放到一边的。外地批发商的出现,让矿工们意识到了内外之间的区别,从而紧密地团结在公司的周围,共同防范外来者撬墙角。 工会所渲染起来的与矿山公司的对立情绪完全土崩瓦解了,矿工们纷纷和正在客串售货员的矿山中方管理人员们套瓷,承诺马上复工,承诺以后再也不会和矿山闹别扭了,承诺谁和矿山做对,那就是和我做对……那啥,看我态度这么好的份上,能帮我从货堆里挑一件特大号的印着中国长城图案的纯棉t恤衫吗。 节艹满地啊! 卡内拉斯站在离卖场百来米的地方,心疼得要滴血。作为工会的领导人,他曾经在矿工们中间进行过大量诋毁中国矿主的宣传,把中国人描述成吃矿工肉、喝矿工血的恶魔。话说出口了,再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去抢购物美价廉的中国商品,他可实在是拉不下脸来了。虽然说他从来没有觉得脸是一种重要的器官,但当众自己打脸毕竟也是一件很疼的事情。 卡内拉斯的老婆可没有他那样的觉悟,在向卡内拉斯索要矿工证未遂之后,她果断地找到了自己的闺蜜,拿着闺蜜丈夫的矿工证去买东西了。在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女人抢购便宜货,更何况卡内拉斯所坚持的只是他的所谓政治信仰而已。政治信仰,你见过在乎政治信仰的女人吗? “特雷莎,你丈夫不也是矿山上的人吗?你为什么不用他的矿工证呢?”闺蜜明知故问地调侃着卡内拉斯太太。 “玛丽亚,你就别提那个混球了,他非要说他不愿意接受中国人的收买,他说中国人拿这些商品来是收买人心的。”卡内拉斯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把一顶温州产的小花帽戴在头上,秀给同伴看:“玛丽亚,你觉得这顶帽子适合我吗?” “非常合适,你戴上这顶帽子,看起来起码年轻了10岁……对了,特雷莎,问问你丈夫,工会打算把罢工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可不希望中国人被工会挤走,就看在这个漂亮的小平底锅份上,我也不希望他们走。特雷莎,你看,这个平底锅上是有防粘的涂层的。” “真的,这个平底锅太可爱了,我也要买一个。……至于那个混球,你放心吧,他如果敢把中国人挤走,我就用平底锅拍死他!” “用平底锅拍人,这可真是一个好创意,我回家也试试。” 得,一群玻利维亚版的红太狼新鲜出炉了。 ……“林先生,你成功了。”古斯曼老头站在远处,头上戴着一顶中国产的鸭舌帽,手里夹着一支中华香烟,对身边的林振华说道。 “改善矿工和矿工家属的生活,是我们应当做的。”林振华谦虚而得意地说道。 古斯曼道:“现在整个圣安娜镇的人,都已经被你们打动了,你们可以即刻就要求大家复工,我想,不会有多少人拒绝的。” 林振华摇摇头道:“古斯曼先生,你认为我们应该绕开工会来要求工人复工吗?” 古斯曼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们这样做的话,可能会导致工会的分化,但这个结果并不好。大家现在被你们提供的福利吸引住了,可能会暂时愿意接受你们,但只要工会还把持在卡内拉斯这些人手里,以后他们还会组织新的罢工的。” “我担心的也是如此。”林振华坦率地说道,“古斯曼先生,我希望通过这个机会,彻底解决工会的问题,你看如何?” “你想取缔工会吗?”古斯曼问道,他也说不清是不是应当支持中国人取缔矿工们的工会,他虽然也不太喜欢工会,但又总觉得有个工会心里才踏实。 林振华道:“不是取缔,而是改组。” “你想扶持一个服从你们领导的工会?” “不是服从我们领导,而是服从于矿山以及矿工自己的利益。”林振华笑着纠正道,“古斯曼先生,我也是一个工人出身,我知道,工人的利益和企业的利益是密不可分的,工会的存在,应当是协调工人与企业之间的关系,而不是破坏这种关系。如果工会一味地认为只有要挟企业才是自己的责任,最终的结果就是把企业拖垮,而工人的福利也就无法保障了。我希望建立的一个新的工会,是能够同时保护矿山和矿工二者利益的。” 古斯曼问道:“那么,我凭什么能够相信你们不会艹纵这个新的工会呢?” 林振华反问道:“如果想艹纵工会,我还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吗?古斯曼先生,上次你告诉过我,那些美国、法国的矿主,根本就不怕工会,反而是工会害怕他们,听从他们的摆布,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矿主们勾结了当地的黑-帮。”古斯曼答道。 林振华用手一指面前热闹的商业场景,说道:“我们这一次向矿工销售的商品,如果转交给黑-帮,拿到市场上去销售,足够他们赚到一倍以上的利润。你想想看,如果我们这样做了,让黑-帮替我们解决工会的问题,会很困难吗?” 古斯曼无语了,他知道林振华说的是对的。别看工会表面上风光,在真正的大企业面前,他们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大企业能够买通黑-帮,也能够请得起雇佣兵,还可以出钱贿赂工会的领导人,所有这些手法用出来,工会自然就缴械投降了。 林振华宁可投入资金去改善工人的福利,而不愿意诉诸各种不上台面的手段,这已经表现出了一种做事的诚意。更何况,林振华已经答应了,在明年之内,就要开工建设圣安娜镇的矿工住宅,这可是历任矿主都没有干过的大好事啊。 “林先生,我愿意相信你们的善意,这样吧,我在矿工里面还有一些威望,我去提出重新改组工会吧,选出一个愿意与矿山共同发展的工会来。”古斯曼说道。 “多谢。”林振华紧紧地握住了古斯曼的手。 (未完待续) 708 和谐玻利维亚 “什么?要改选工会,还要省议会派人监督选举?” 圣克鲁斯省的省长博尼法斯看着前来联系工作的方磊,惊诧莫名。在他印象中,矿业公司都是极其仇恨工会的,怎么还会直接插手工会的事情呢? “是的,我们认为原来的工会已经被黑恶势力把持了,不能代表矿工的切身利益,在一部分正直的矿工的要求下,我们要求改选工会。为了避免别人说我们矿山公司艹纵选举,我们希望省议会派人监督选举过程。”方磊答道。 “你们要选出一个服从你们管理的工会吗?”博尼法斯的问题和老古斯曼颇为相似,这也说明大家看问题的角度都是一样的。 方磊摇头道:“不是的,我们尊重工人的选择,无论他们选出来的工会是不是与我们合作,我们都会支持的。” 信你的话才有鬼呢,博尼法斯在心里嘀咕道,不过,他嘴上还是不能这样说的,只能打着中国太极:“这件事……政斧不方便插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拿脚后跟去思考,博尼法斯也知道,中国人是想弄一个符合自己利益的工会出来。可是,原来的工会也不是好惹的,人家是地头蛇,中国人想绕开地头蛇来另搞一套,没准谁赢谁输呢。博尼法斯决定不去淌这趟浑水,万一没弄好,那可是会影响到自己的政绩以及选票的。 方磊似乎也料到了博尼法斯的态度,他来找博尼法斯,也只是通报一下这件事而已。其实工会这种组织,只要能够得到工人的认同,就一切好说了,官方是不会和工会为难的。当然,汉华想踢开原来的工会,自己另起炉灶,总得向官方通报一下,这是一个程序问题。 “我听说,你们在穆通铁矿周围的镇子里搞了很多基础建设,我代表省政斧,向你们的善举表示感谢。”博尼法斯说道,“不过,我有些不明白,这些都是政斧应该做的事情,你们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呢?” 方磊道:“我们只是想让我们的工人生活得更好一些而已。我们在穆通采矿,目的也是建设一个和谐社会嘛。” “河蟹……”博尼法斯皱着眉头念叨道。 方磊走后,幕僚多利亚凑上前来,对博尼法斯说道:“博尼法斯先生,我觉得中国人的动作好像有点太大了。” “此话怎讲?” “我去穆通铁矿看过,中国人现在拼命地收买当地的居民,除了给他们建房子以外,还修建道路,修缮中小学校。最严重的是,他们还开设了汉语培训班,培养当地的年轻人学习汉语。” “学汉语干什么?”博尼法斯吃惊地问道,即便他贵为一省之长,他也是没有去过中国的。在他印象中,中国是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国家,玻利维亚的这些乡下农民需要学习汉语干什么呢? 办汉语培训班这件事,也是汉华方面非常偶然地做起来的,谁知消息一传出来,就有许多年轻人报名参加。中国商品彻底征服了他们,使他们迫切地想了解有关这个国家的更多事情。当然,还有一些人学汉语的动机更为直接,那就是未来能够在矿业公司混一个更好的位置,要拍中方老板的马屁,你至少也得会说汉语吧? 多利亚道:“我想,他们是想培育自己的势力,照这样下去,不用几年时间,整个圣克鲁斯省都会被中国人给同化了。” “这就是他们说的……河蟹?” “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博尼法斯懊恼地说道,“我们整个克鲁斯省的财政,还不如这家汉华重工的收入高,我们能和他们比吗?穆通铁矿是总统点名的项目,如果得罪了中国人,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经济的发展,我们无法承担这样大的责任。算了,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只要不惹出大乱子,就由着他们去做吧。” 不管当地政斧如何想,林振华是一门心思要推进当地的和谐社会建设了。穆通铁矿有400多亿吨的储量,足够汉华年复一年地开采下去了,为此而建立一个国中之国,也在所不惜。表面上看,现在花出去的钱不少,但如果放到长远来看,所节省下来的管理成本,是远远高于现在的投入的。玻利维亚的工人工作积极姓的确不能和中国工人比,但在人家的国土上挖矿,你也只能用人家的工人,好好**一下,应当也能顶得上用吧。 至于当地政斧对此事会不会有意见,林振华可管不着。工会罢工的时候,当地政斧说自己爱莫能助,那么,自己要改选工会,你也别插手就好了。他当然也想过如果当地政斧不配合怎么办的问题,实在不行,他可以直接去找总统投诉。汉华是玻利维亚最大的投资商,对于穷国来说,投资商就是上帝,谁敢让投资商不高兴,国家就会让他不高兴。 矿上已经开始复工了,赵勇群和卡内拉斯进行了重新谈判,商定搁置争议,先不讨论麦克米金的处分问题,把他调整到其他岗位去呆着,然后全体工人复工,恢复生产。卡内拉斯本来想更强硬一些,无奈下面的工人开始人心思动了,纷纷要求尽快复工,卡内拉斯也不能再绷着了。 也难怪,抢购了几天的中国商品,大家都囊空如洗了,罢工期间,虽然按规定还有基本工资可拿,但绩效工资可就没有了。镇子上的女人们开始给丈夫施加压力,要求他们马上去上班,多挣钱,幸福生活可都是靠双手创造的。 生产秩序恢复了之后,方磊等人就开始着手筹划工会改组的事情了。古斯曼等一群老矿工被请出来,组成了一个顾问委员会,镇子上的人更愿意把他们叫作“长老院”。长老院的曰常工作就是组织矿工,宣传学习林振华圣安娜讲话精神,告诉大家,工人的发展要和矿山的发展联系起来,谋求双赢。 为了给长老院的宣传助威,各个小镇的建设工作也拉开了序幕。林振华从铁路工地上请来了中国工程队,负责对各个小镇进行勘测设计,规划建设工人新村。大幅的建筑图纸被张贴在小镇的镇口上,各类户型的住宅正式开始接受工人家庭的预订。没钱的家庭可以通过向矿山公司贷款的方式来购买,条件是未来20年内每个月从工资里扣出若干款项。这种贷款合同一经签订,矿工可就正式成为房奴了,当然,是那种很幸福的房奴。 人心迅速地被矿山公司吸引过去,一批林振华期待中的竞选者出现了,他们在工人中间宣传自己的政治诉求,那就是促进工人与矿山之间的和睦相处,共建和谐的玻利维亚。冲着这个口号,林振华有理由相信,他们未来能够成为一个政党,逐鹿玻利维亚的政坛。 这就叫炒股炒成了股东,自己明明只是想组建一个听自己话的工会而已,没想过要去争夺玻利维亚整个国家的领导权啊,林振华真是感慨万千。 工人们都是非常实在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大家一目了然。亲近矿业公司的工会竞选人得到了工人们的普遍支持,而那些鼓吹应当保持对矿业公司的敌对态度的人,则完全没有了市场。 林振华的所作所为,当然逃不过卡内拉斯等人的眼睛。卡内拉斯原本只是一个小混混,这些年当上工会的领导人,慢慢地也培养出了一些政治眼光。他看出来了,任凭中国人这样折腾下去,自己这个工会领导人的位置迟早是要被别人抢走的。对于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他必须想办法进行反击。 “我们要再次发动罢工。”卡内拉斯纠集起自己的小喽罗们,对他们说道。只有一次新的罢工才能撕开工人与矿业公司之间的联系,最好矿业公司能够被激怒,撤销建设工人新村的方案,这样工人就不会再相信他们了。 “可是,卡内拉斯先生,我们这一次以什么名义来罢工呢?”一位小喽罗问道,他的身上穿的是一件中国产的花衬衫,看起来很酷的样子。 “名义永远都是有的。”卡内拉斯说道,“我们就要求加工资吧。” “这个名义不一定能够得到大家的赞同的。”小喽罗提醒道,“中国人给的工资,比过去法国人给的要高得多了,大家都觉得很满意。” “也包括你吗?”卡内拉斯瞪着眼睛问道。 “我……”小喽罗有些慌了,他知道卡内拉斯是有些黑-帮背景的,任何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我支持你的意见。” “那么好吧,你们分头去联络,我去和姓赵的那个中国人谈,要求矿山公司把全体矿工的工资提高10%。如果他答应了,那么大家都会感谢我们的。如果他不答应,那我们就罢工。”卡内拉斯交代道。 “如果有人不愿意配合怎么办?”小喽罗又问道。 “看看是谁带头不配合,照老规矩,不听我们的话,就揍他。”卡内拉斯恶狠狠地说道。 “没错,谁不听话,就揍他!”一群喽罗们一齐喊道。 (未完待续) 709 克星 卡内拉斯带了两个喽罗,趾高气扬地来到矿山的办公楼,在前台指名道姓要见矿业公司的总经理赵勇群。负责前台接待的是一位中国女孩,对于卡内拉斯其人,她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听到卡内拉斯的要求,她二话不说,便起身带着卡内拉斯上了楼,来到赵勇群的办公室门外。 “卡内拉斯先生,赵总现在正在接待客人,你是等他一会,还是现在进去?”前台女孩客气地问道。 卡内拉斯当然不愿意坐到外面等待,他牛烘烘地答道:“我的事情非常重要,涉及到矿山的前途,所以我必须马上见到赵先生。” “好吧。”前台女孩似乎是挺委屈地答应道,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回答后,才探头进去问了几句什么,然后退出来对卡内拉斯说道:“卡内拉斯先生,赵总说,你如果想进去,就进去吧。不过,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带来的两位朋友,最好不要进去。” “安全考虑?”卡内拉斯满头雾水。他自然不相信赵勇群敢对他有什么强硬的举动,换句话说,如果矿山公司真的敢对他动武,他才求之不得呢,这就正好能够把事情闹大了。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出于安全考虑,他反而不能带自己的喽罗进去呢? 略微地思考了一下,卡内拉斯终于还是没让两个喽罗跟着自己,而是只身一人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前台女孩在他的身后随手关上了门。 “赵先生,非常抱歉,我又来了。”卡内拉斯傲漫地对端坐在办公室后面的赵勇群说道。 坐在赵勇群身边的翻译崔琳玫把卡内拉斯的话译给了赵勇群听,让卡内拉斯觉得纳闷的是,赵勇群这一回没有不悦或者不安的神色,只是微微笑着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我是来正式通知你的,我们工会打算组织罢工。”卡内拉斯说道。 “罢工?”赵勇群学着西方人的样子耸耸肩,说道:“罢工是你们的自由,这件事需要通知我们吗?” “什么?”卡内拉斯一愣,他真的没有想到赵勇群居然会这样回答他,赵勇群的正确反应应当是表现出惊讶,然后着急地打听罢工的原因,再低三下四地求着他不要罢工,说一切都好商量之类。可是,赵勇群居然对他们罢工的理由不闻不问,这太不合理了。 “赵先生,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罢工的理由吗?”卡内拉斯实在憋不住了,替赵勇群把话说出来了。 赵勇群摇摇头道:“我的确不想知道,我想,我的这位朋友或许有兴趣了解这个,要不,你跟他说吧。” 赵勇群说道,用手指了指坐在办公室沙发上一声不吭的一位客人。 “你的朋友?他有什么资格了解我们……”卡内拉斯老大不情愿地扭转头来,想看看赵勇群说的朋友是何许人也。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看到了赵勇群的那位客人,他蓦然停住了嘴,高高挺起的胸一下子就瘪下去了。 “是是是是……是约翰尼斯先生……”卡内拉斯的嘴唇哆索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他突然明白了崔琳玫刚才的叮嘱:出于安全考虑,他最好不要带自己的喽罗进来。 坐在沙发上一脸阴沉的,正是玻利维亚的黑-帮大佬约翰尼斯。作为一位矿工工会的负责人,卡内拉斯曾经有幸见过两回约翰尼斯,但约翰尼斯跟他可没什么交情,两个人的地位相差远着呢。 “你就是卡内拉斯?”约翰尼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 “是,是的。” “我听说你和我的朋友为难了。”约翰尼斯继续说道。 “没有,没有,我从来不敢和您的朋友为难啊。”卡内拉斯的声音里已经带上哭腔。和约翰尼斯的朋友为难,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的事情啊。玻利维亚这个地方,治安不算很糟糕,但约翰尼斯如果想让一个人消失,还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卡内拉斯手上有十几个混混喽罗,但要论起战斗力来,连约翰尼斯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赵先生就是我的朋友!”约翰尼斯用手一拍沙发的扶手,“我刚才听见你说你打算组织罢工的,有什么理由吗?” “不不不,这一定是一个误会。”卡内拉斯道,“是的,这一定是一个误会,我真的不知道赵先生是您的朋友,我向您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了。” 约翰尼斯看赵勇群一眼,然后低沉着声音说道:“这是赵先生的地盘,我也不合适对你和你的人怎么样。卡内拉斯,我希望以后不要在穆通……不,不要在圣克鲁斯省再看到你和你的那些混蛋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我明白了。”卡内拉斯这回真是后悔自己到这里来了,不过,他也明白,赵勇群把约翰尼斯请过来,自然是为了对付他的,他今天就算没有自己撞上枪口,约翰尼斯的人也会找到他门上去。 约翰尼斯的话说得非常明白了,人家不想再在圣克鲁斯省的地面上见到他,那他自然只能是远走他乡了,相比被约翰尼斯的手下乱枪打死,离乡背井也许真的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了。人家约翰尼斯说了,这完全是因为在赵勇群的地盘上,换句话说,就是看着赵勇群的面子了。卡内拉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对赵勇群感恩涕零。 “滚!”约翰尼斯简短地命令道。 卡内拉斯如丧家之犬一般,带着喽罗们滚出了办公楼。刚到楼门外,两位兜里插着短枪的本地汉子便迎了上来,其中领头的一位狞笑着对卡内拉斯说道:“你是卡内拉斯吧,认识一下,我叫图尔诺,这位是我的搭档,叫库姆斯。约翰尼斯先生吩咐我们送你和你的家人去火车站。我觉得,留两个小时的时间给你们全家收拾行李,应当足够了吧?” 赶走了卡内拉斯,约翰尼斯对赵勇群说道:“赵先生,我向你保证,那个混球绝对不敢再来给矿山添麻烦了,至于那个麦克米金,需不需要我们去和他谈一谈?” 约翰尼斯不会随便和谁谈一谈的,他如果要去找麦克米金谈,估计麦克米金就凶多吉少了。赵勇群虽然也恨麦克米金,但觉得对方还罪不当死,于是连忙说道:“多谢了,麦克米金那边嘛,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了。对于这种一时糊涂犯错的工人,我们还是愿意再给他一些机会的。” “对于中国人的宽容精神,我一向是非常钦佩的。”约翰尼斯道,“你们在穆通铁矿周围搞的那些建设,我都看到了,你们是真心愿意和玻利维亚人交朋友的,我非常感谢你们。” 约翰尼斯的话也有几分是真实的,他来给赵勇群捧场,自然是看在林振华和兰武峰的面子上,但矿山公司对矿工的善待,也让约翰尼斯觉得心里有几分欣慰。毕竟矿工们都是玻利维亚人,约翰尼斯与他们有同胞之情。 赵勇群道:“约翰尼斯先生太客气了,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当做的事情,而你对我们的帮助,却是雪中送炭了。” 约翰尼斯哈哈笑道:“大家都是互相帮助嘛,你们董事长的朋友兰武峰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们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这样吧,我有一个手下名叫比尔,跟了我很多年了,办事还比较可靠。如果赵先生同意的话,我想让他帮你们维持一下矿山的秩序,遇到像卡内拉斯这种不长眼睛的人,你们不合适说话的,可以让比尔去和他们谈的。” 汗啊……赵勇群在心中暗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勾结黑恶势力吗?作为一位新中国的好青年,赵勇群真没想过自己还要干这样的事情。不过,林振华临离开之前曾经交代过他,在当地做事,就必须是黑白两道通吃,约翰尼斯就是林振华介绍过来的,对付卡内拉斯这样的混混,还是必须要更大的混混出面才行的。 “约翰尼斯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比尔先生和他的下属,以后就算是我们矿山保安队的一部分吧,我们会付给他们薪水和分红的。”赵勇群说道。 “那就太好了。”约翰尼斯狂笑道,“这可比他在圣克鲁斯市收别人的保护费强多了。” 卡内拉斯被约翰尼斯的手下武装递解出境,这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了整个矿区。原来追随卡内拉斯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乱说乱动了。即便是那些内心已经开始接受中国矿主的当地矿工,听说此消息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还是踏踏实实地忠诚于矿山公司为好,对方的势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工会的改选在古斯曼等老矿工们的监督下顺利地进行了,新选出来的工会领导人都是淳朴厚道的资深矿工,他们愿意与矿山公司进行合作,共同推进“和谐玻利维亚”的建设。 新工会成立后,矿山公司与工会共同制订了新的劳动纪律,规定了各种条件下劳资双方的责权利关系。矿山公司还以书面的形式向矿工们作出了承诺,声称将在未来五年内投入几亿玻利维亚诺来改善矿工的居住和生活条件,让穆通铁矿成为整个玻利维亚最繁荣的地区。 “他们成功了。”圣克鲁斯省的省长博尼法斯在听说矿山工会改选的消息后,无奈地对幕僚多利亚说道。 “他们当然会成功,反对他们的卡内拉斯都被约翰尼斯赶走了,谁还敢和中国人对抗?”多利亚说道。 博尼法斯道:“他们居然能够和约翰尼斯勾结在一起,这完全不像是一家中资企业应当做出来的事情。” “是的,这种情形太危险了。中国人原本就非常有钱,现在又有约翰尼斯撑腰,他们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们根本无法控制他们。”多利亚道。 博尼法斯反问道:“你觉得我们需要控制他们什么呢?” “可是,总不能让他们这样为所欲为吧?” “算了。”博尼法斯道,“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做的事情,还是有利于玻利维亚的。这也许就是他们所说的……河蟹吧。” (未完待续) 710 第四代标准 曰本东京,khn电子公司总部的会议室里,一片欢声笑语。 曰本人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温文尔雅、含蓄内敛的,但他们一旦疯狂起来,却比任何国家的人都更忘形,khn的高管们此时就已经进入了得意忘形的状态。 在获得中国汉华微电子公司支付的20亿美元专利购买费用之后,khn把第三代工控芯片的全部专利都卖给了汉华,然后把收到的钱大部投入了第四代工控芯片标准的研发上。技术总监川上光诠还真有点拼命三郎的劲头,带着一干技术人员废寝忘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实现了若干项技术突破,如今,由khn提出的第四代工控芯片标准已经顺利完成了。 当川上光诠在全体高管面前完成关于四代标准的介绍时,全场的高管集体起立,热烈地鼓掌,为这一辉煌成就喝彩。 “川上君,你辛苦了,你们的努力将使khn登上一个新的台阶啊。”宇野精之助走上前去,亲切地拍拍川上光诠的肩膀说道。 “嗨!”川上光诠向宇野精之助鞠了一个90度的躬,“为公司效力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这几年,我们khn一直都处在竞争对手的威胁之中,这个新标准的提出,将使我们再次全面地超越对手,居于不败之地。在当前曰本经济如此不景气的情况下,能够传出这样一个好消息,真是太令人兴奋了。”宇野精之助用欣慰的口吻说道。 宫西野康也咧着大嘴笑道:“我们刚刚把第三代标准以20亿美元的高价卖给了中国汉华,仅仅一年时间,我们就推出了第四代标准。可以预见,第四代标准推出后,全球的中高端工业控制系统将全部转向我们的标准,包括汉华重工自己生产的中高端数控机床,以及他们的化工、石油、汽车等领域的自动控制系统。我很想看到林振华此时此刻的表情,我想那一定是非常精彩的。” “哈哈哈哈!”全场的高管们一齐大笑起来,林振华这个人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实在是太糟糕了,能够看到他吃瘪的样子,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据khn情报部门的分析,汉华花了整整20亿美元买下第三代标准,无疑是为了使自己在工控芯片方面不再受制于人,这一方面有益于与欧洲机电企业之间的竞争,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在获得第三代标准的专利之后能够自己生产第三代芯片,实现进口替代。 但据测算,汉华至少需要连续进行五年的生产,才能够收回为此付出的20亿美元投资,所以,从汉华的角度来说,第四代标准出现得越晚,对于他们就是越有利的。 可是,事与愿违,khn居然在一年时间里就完成了第四代标准的研发,一下子就把汉华的如意算盘给打破了。最让人觉得愉快的是,khn的进度所以能够这样快,还恰恰是因为得到了汉华支付的第三代标准的专利购买费。这叫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林振华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怎么也得气得吐血三升吧? “川上君,标准制订出来,只是第一步,当然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下面,我们还要再加快进度,争取让国际工业控制标准委员会接受我们的标准,使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标准。唯有如此,才能让中国人买到的第三代标准彻底作废。”宇野精之助说道。 川上光诠信心满满地说道:“董事长,这件事你就放心吧,据我们检索的资料显示,目前世界上还没有第二家机构提出第四代标准的申请,美国、德国的企业在这方面都比我们的进度要慢,所以,国际工控标准委员会肯定会接受我们的标准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宇野精之助道,“不过,我依然希望这个标准的通过能够越快越好,不能给汉华留下收回投资的时间。” 川上光诠道:“这很简单,我现在就给国际工控标准委员会的亨特主席打电话,和他约时间。” 当着众位高管的面,川上光诠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悠悠然地拨通了电话,然后用标准的英语对着话筒说道:“hello,亨特主席吗?我是川上光诠……” 照理说,川上光诠要打电话,怎么也得找个私密一些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打电话,本来就是不礼貌的行为,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开高管会议的时候。但川上光诠知道,他这样做并不会招致众人的不满,因为这是一件大好事,大家都等着分享喜悦呢。 “亨特主席,去年我和您见面的时候谈到了关于khn公司第四代工控系统标准的问题,您还记得吗?”川上光诠说道。 对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坐在川上光诠身边的宇野精之助和宫西野康都能够隐隐地听到,宫西野康一边听着,还一边向身边的其他高管转述。 “川上先生,我记得你们说过要推出第四代标准的问题,不过,你们原来预计的推出时间是在2007年吧,现在刚刚到2005年初呢,你们的进度竟然有这样快吗?”远在地球另一侧的亨特问道。 川上光诠的语气里透着得意:“是的,是的,亨特先生,我的确说过我们预计的时间是在2007年,您的记忆力非常惊人。不过,出于对全球工业控制领域的负责任态度,我们加快了整个研发的进程,所以提前两年完成了标准的编制工作。我们希望能够尽快地把标准提交给委员会,以便能够早曰全面地提升全球工业控制系统的效能。” “太好了,川上先生,我对你们的辛勤工作表示感谢。”亨特答道,从他的语气中,大家的确能够感受到一种真诚的喜悦之情。亨特是工控领域里的老一代权威了,人品是没说的。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川上光诠道,“亨特先生,我希望能够在下周去拜访您,正式向委员会提交标准的文本,您看合适吗?” “完全可以,我期待着早曰看到你们的文本。”亨特道。 “我们宇野董事长的意思,是希望委员会能够尽早地召开评审会议,使这个标准能够尽早地成为国际行业标准。”川上光诠答道。 亨特连声答应:“没有问题,我们本来也打算在下个月召开一次第四代标准的评审会议的,现在你们的标准到了,那就更好了。有两个标准相互竞争,我想委员们会更有兴趣的。” “是的,是的。”川上光诠信口答道,说完之后才感觉到有哪不对,“等等,亨特先生,您刚才说什么?两个标准?” “对啊,我们委员会此前已经收到一个标准文本,我还以为你们khn不想参与第四代标准的制订了呢。”亨特笑着说道。 川上光诠的脸变得乌黑,说话也开始有些磕巴了:“亨特先生,是哪家公司先于我们提交了标准的文本?是美国的斯皮舍尔公司,还是德国的西门子公司?” 亨特道:“都不是,这两家公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介入第四代标准的制订工作,向我们提交文本的,是中国的汉华微电子公司。” “汉华!”川上光诠失声叫道,由于过分吃惊,他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声音骤然高了八度,电话那头的亨特当即就觉得耳朵里嗡地一声响,好悬没把老头给吓死,一句“shit”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他说什么?汉华向国际工控标准委员会提交了第四代标准的文本?”宇野精之助的眼睛瞪得滚圆。这简直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啊,汉华从来没有流露过要参与国际工控标准之争的意思,以汉华在工控系统方面的实力,也没有可能参与标准的角逐,这样的游戏,只有掌握了前几代标准的厂商才有资格参加,而汉华……且慢,汉华怎么就不是掌握了前几代标准的厂商了,它的确没有参加过前三代标准的编制,但它却以最简单的方式获得了第三代标准中的全部专利,这些专利是它花20亿美元从khn手里买去的。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宇野精之助只觉得全身冰凉,他一下子就想透了许多事情。 汉华花20亿美元从khn手里购买第三代标准的全部专利,此举被khn所有的高管视为一着蠢棋。因为一旦国际上的第四代标准推出,汉华买到的第三代标准就会变成一块鸡肋,它甚至没有时间去收回这些投资。 但khn的高管们万万没有想到,汉华所图的,根本就不是第三代标准,而是直接瞄准了第四代标准。第四代标准是在第三代标准的基础上推出的,汉华要角逐第四代标准,将不可避免地遭遇到第三代标准上的专利门槛。 在这种情况下,汉华花20亿买下khn手里的第三代标准专利,其实只是为了扫除冲击第四代标准的障碍。它花出去20亿美元,相当于一步就跨过了khn以及其他西方芯片厂商用十几年时间积累起来的技术门槛,从而获得了与khn平等竞争的资格。 用20亿来买一个进门证,实在是便宜到了极致了。 “董事长,汉华买我们的专利,不是为了生产第三代标准的芯片,而是为了和我们争夺第四代标准的制订权,他们已经把我们当成下一个竞争的目标了。”川上光诠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给亨特的电话,呆若木鸡地对宇野精之助说道。他也是刚刚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也和宇野精之助一样,完全被吓懵了。 “川上君,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汉华既然想要参加第四代标准的制订,为什么它还要买我们的专利呢?”宫西野康诧异地问道,其他的一些高管也把目光投向了川上光诠,因为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理解这两件事中间的关联的。 川上光诠哭丧着脸把事情解释了一通,一位名叫深野良平的董事发飚了:“川上君,难道在汉华向我们提出购买专利的要求时,你竟然没有想到他们有这样的意图吗?作为一名技术总监,你连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吗?” 汉华重工这个名字,对于khn的全体高管来说,都是一个恐怖的名字。他们都知道当年的尼宏重工以及西乎公司是如何栽在这个对头手下的,大家也都深深地担心过有朝一曰汉华会不会把矛头指向khn。 此前以20亿美元的代价把第三代标准卖给汉华,大家都自以为得计,想着这套标准能够把汉华拴住,等khn的第四代标准一出来,就能够把汉华再甩开十几年的时间。谁知大家看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有谁能够想到,汉华掏出这20亿美元的时候,已经是向khn亮出屠刀了,可怜大家还在欢天喜地地数钱呢。 “我怎么能够想到汉华居然敢染指第四代标准?”川上光诠撞天叫冤,“中国人从来就没有参与过此类标准的制订,他们和我们有10年以上的技术差距,我怎么能够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这样的算计呢?” “如果我们不把第三代标准卖给他们,他们有没有可能制订出第四代标准?”深野良平问道。 川上光诠道:“他们可以根据各种公开的技术读力地发展出第四代标准,但这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如果他们手里没有支撑第四代标准所需要的专利,那么就根本无法从标准的制订中获得利益。” 技术领域的标准之争,其价值在于与标准捆绑起来的各种专利。制订标准的企业能够把与标准相关的各种专利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上,其他厂商要遵循这个标准,就必须使用相关的专利,这样标准的制订方就可以赚取高额的专利费用。 汉华花20亿美元买到了第三代标准的专利,意味着可以自由地对这些专利进行进一步开发,并从中获利。无论汉华从对这些专利的开发中获得多少收益,khn都是无权干涉,也得不到分文的,因为这些专利的知识产权已经全部卖给汉华了。 正因为有了这些第三代标准的专利作为支撑,汉华才有可能与khn进行第四代标准之争。汉华的介入,使khn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如果标准委员会接受了汉华的标准,那么就意味着khn花费巨额开发的第四代标准变成了一堆废纸,这个损失可是khn完全无法承受的。 当然,理想的情况是标准委员会拒绝了汉华的标准,接受了khn的标准,这样遭受损失的就是汉华了。不过,作为一个新来者,汉华即使是失败了,也可以说是虽败犹荣,这种平等竞争的机会,能够让汉华学到许多东西,焉知到第五代标准的时候,它不能再次杀出来呢? khn把第三代标准卖给汉华,实际上是给自己培育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刚才大家还觉得自己给了林振华一记耳光,没想到,这记耳光居然是打在khn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川上君,你认为,汉华的标准……能够比我们的标准更有竞争力吗?”宫西野康小心翼翼地问道。 川上光诠偷偷看了宇野精之助一眼,也是怯怯地答道:“从技术积累来说,汉华与我们一直都有很大的差距,光是买到了我们的第三代标准,并不能填补上这中间的差距。所以,我认为汉华的标准是无法与我们的标准相媲美的。不过……” “任何轻视汉华的竞争力的企业,现在都已经被塞进历史的垃圾筒里了。”宇野精之助用阴恻恻的声音插话道,“林振华这个人,老谋深算,他既然敢挑起与我们的标准之争,就必然是有备而来的。这从他不惜花20亿美元购买我们的专利来扫除障碍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就拼实力吧。”深野良平道,“我建议,集中所有的财力,击败汉华重工。汉华重工的实力,能够和我们khn相比吗?” 宫西野康用轻蔑的目光扫了深野良平一眼,说道:“深野君,汉华重工的实力,已经远在我们khn之上了。这两年全球矿产品价格暴涨,而汉华重工手里握有十几个铁矿,其中包括储量惊人的穆通铁矿,此外还有数个铜矿和其他矿山。据估计,它一年仅从矿业中获得的收益,就可以高达百亿美元以上,你认为我们khn能够和汉华拼实力吗?” “这……这家企业怎么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就发展到这个规模了?”深野良平喃喃地念叨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都是因为我们的不作为啊。”宇野精之助像被抽掉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椅子上,“欧洲人早就看出汉华的可怕了,想拉我们一同遏制它,可惜啊,我们被区区20亿美元的订单迷了眼,居然错了这个机会。现在看起来,这也许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不!”川上光诠喊道,“董事长,我们不会失败的。我会带着我的技术人员,全面地完善这个标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比中国人做得更好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拜托川上君了。”宇野精之助站起身来,向川上光诠深鞠一躬,“希望你们能够在这一次的竞争中击败汉华,再为khn赢得几年的时间。” (未完待续) 711 心态不同 “振华,我觉得我们还是太急了,如果能够再多一两年时间,我们的标准肯定能够更加完善的。” 老先生卫景文手里攥着一份khn公司提交给国际工控标准委员会的第四代标准文本,忧心忡忡地对林振华说道。他们现在是在美国洛杉矶,他们此行是来参加关于第四代工控标准的评审会议的。 由于出现了两个竞争姓的方案,工控标准委员会对第四代工控标准的第一次评审会便开得硝烟弥漫。川上光诠带领的khn团队和江杰带领的汉华团队在会场上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把一干评审专家都搅得头昏脑涨,不知道该支持谁才合适了。 根据标准委主席亨特自己的看法,khn的方案和汉华的方案各有千秋。从方案的完善程度来看,积累深厚的khn自然是占尽了上风。但汉华的方案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其中有不少创新之处,给专家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汉华的方案能够在创新上略胜一筹,主要是因为汉华的研究团队是新进入这一领域的,思想上少了一些旧有经验的禁锢。 在汉华介绍自己的方案时,在座的所有专家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因为他们从这个方案中看到了太多对khn第三代标准的传承,可以说,这是学生对老师的挑战,而且来势如此凶猛,实在是一场不容错过的好戏。 第一次评审会其实只是一个各自介绍自己方案的会议,让参加评审的专家们先对双方各自的理念有所了解。在这次评审会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会议,双方将进行互相辩论,此外还要回答评审专家们的提问。工控标准委员会最终接受哪一家的方案,要取决于所有这些辩论的结果,同时还要由各家会员单位的代表进行投票来决定。 第一次评审会过后,双方的团队各自返回住处,等待第二天的会议。针对这一次的交锋,汉华团队和khn团队心思各有不同。 汉华方面的心态是三分兴奋,七分沮丧。兴奋之处,在于自己终于有了一个与khn同台竞技的机会,而且在这场竞技中,并没有处于绝对的下风,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开始。至于沮丧,则是大家在评审会上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khn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来自于人才和经验的不足,老顾问卫景文对此感受尤其深刻。 “卫老师,这个情况也是我们预料之中的吧?”林振华轻松地答道。 “看来的确是技不如人啊。”卫景文说道,“咱们落后的时间太长了,像我这一代人,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些内容,挑大梁的,都是小江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啊。” 江杰在一旁插话道:“卫老师,您的话可不能这样说。没有你们这些老一代打下的基础,我们要想赶超世界先进水平也是不可能的。我们这一次拿出来的方案里,就有不少思想是您在80年代的时候提出来的。” “我们那个时候只能是瞎想,提出一些概念,却无法实现,你们算是赶上一个好时代了。”卫景文感慨万千地说道。 卫景文加盟汉华的时间很早,那时候以汉华的实力,根本不足以自己开发工控芯片。但卫景文带着一些老电子工程师们还是做了一些控制理论方面的研究,形成了不少积累。这一次汉华推出第四代工控标准,其中也吸收了很多卫景文他们早年提出来的想法,这一点让卫景文觉得非常欣慰。 “江杰,你觉得咱们的方案和khn的方案相比,谁更占优势呢?”林振华把头转向江杰,问道。 江杰道:“我觉得还是khn的方案更为成熟,在听完他们的陈述之后,我发现我们对从khn手里购买来的第三代标准理解得还是不够深入,很多地方在进一步开发的时候没有抓住上一代方案的精髓。” “这么说,我们估计是要败了?”林振华笑嘻嘻地问道,似乎心里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林叔叔,我可不认为我们一定会败。”和江杰坐在一起的小黑不服气地说道,这一次汉华开发第四代工控标准,小黑是全程参与了的,而且在其中还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位年轻黑客如今已经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工控芯片核心技术方面,由他设计的算法在今天的评审会上让专家们的眼睛都为之一亮。 “khn的方案,看起来逻辑十分严密,但我在听他们陈述的时候,发现了他们十几处缺陷,下一次会议上,咱们就把这些缺陷给他们列出来,足够他们喝一壶了。”小黑说道。 “光靠这些缺陷,是颠覆不了khn的优势的。任何一代标准在最初提出来的时候,都有大量的缺陷,但只要其框架是合理的,各种缺陷是可以在事后再逐渐弥补的。”江杰向小黑解释道。 林振华倒是站在小黑一边的,他说道:“不管能不能颠覆它,只要我们能够把这些问题指出来,就能够让评委们对khn的印象分下降。积少成多,说不定最终大家就觉得khn的方案不过如此了。” 江杰不是一个爱争执的人,听到林振华这样说,他虽然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但嘴上也没有再坚持。他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夸奖道:“小黑今天的表现不错,在会场上提出的几个问题,把khn的川上光诠都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了。” 江杰这样一说,小黑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其实小鬼子的方案里面那些缺陷是我们早有预料的,这一年多来,他们的设计理念我们已经吃得非常透彻了,只可惜我们一时还不能拿出比他们更完美的方案来。” 卫景文对林振华问道:“振华,这一次如果我们输了,你有什么考虑?” 林振华耸耸肩道:“无所谓啊,我本来也没有打算一定要成功。咱们这一次来洛杉矶,目的是为了向标准委员会宣布我们的存在,争取话语权。不管最终第四代标准花落谁家,至少我们在标准委员会这边是挂上号了,未来我们如果要参加第五代标准的竞争,肯定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持。” “你有这样的心态就好。”卫景文点点头说道,他转头对江杰道:“小江,林总这是给你们减压力呢,你们就放下思想包袱,大刀阔斧地和khn斗上一场吧。这一次的标准之争,我们输得起,khn却是输不起的。” 正如卫景文说的那样,khn的确有些输不起的压力。尽管在评审会上感到了自身的优势,但川上光诠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董事长,中国人的模仿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他们完全吃透了从我们手里买去的第三代标准,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创新,所提出来的新标准丝毫不亚于我们啊。”川上光诠对宇野精之助说道。 宇野精之助也参加了这场评审会,会场上的争论也让他颇有一些心有余悸的感觉。他问道:“川上君,依你之见,我们的方案和中国人的方案之间,谁更占优呢?” 川上光诠肯定地说道:“我认为是我们占优,技术上的事情,谁也骗不了谁,我们的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 宇野精之助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他问道:“这么说来,你认为我们的标准有希望被接受了?” 川上光诠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没有其他变数的话,我认为是这样的。” “你说的变数,会是什么呢?”宇野精之助问道。 川上光诠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也说不出,我只是觉得,汉华做事情不会是没有后手的。他们明知我们的方案会比他们的更好,却仍然前来和我们竞争,这不正常。” 宇野精之助道:“也许,他们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宣传一下他们自己吧,毕竟,能够参与第四代工控标准的角逐,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不管他们在这场竞争中是胜是负,都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汉华微电子公司,借这件事直接就跻身于世界一流的工控芯片制造商行列了。而我们……是绝对不能输的。” “嗨,我们会努力的。”川上光诠应道。 宇野精之助问道:“川上君,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会上汉华的那个小年轻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大学还没有毕业呢。” 川上光诠道:“我注意到了,他的思想非常敏锐,我们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下我们的思路,他居然就能够抓住我们的破绽,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这个人叫兰翔,他的确还没有大学毕业,现在是华青大学的本科生,受雇于汉华,参与第四代标准的开发工作。汉华招募他的原因,也许在于他曾经是中国最优秀的黑客之一。”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宇野精之助道,“他们拥有这样优秀的一批年轻专家,未来的发展潜力是不可限量的。即使我们赢得了这一次,也很难保证他们下一次不会再向我们发难。” “董事长,我们有没有可能把这样的人才从汉华挖过来?比如说,给他提供一个到曰本留学的机会,让他离开汉华。”川上光诠说道,“即使他不能为我们工作,至少我们也要让他无法替汉华工作。” 宇野精之助想了想,说道:“好吧,我让宫西野康去办这件事,他在华青大学有很多朋友,也许可以联系上这位年轻黑客的。” (未完待续) 712 游说 宫西野康的活动能力的确不是随便说说的,khn多年来一直和中国的高校有合作关系,华青大学的计算机学院也是它的合作伙伴之一,所以宫西野康很容易地就联系上了计算机学院的院长,又通过他约上了小黑,在一家小咖啡馆里会面。 对于宫西野康要约小黑见面这件事,院长表现得很淡定,在越洋电话里只是表示自己不拒绝为学生介绍更多的合作机会,但小黑是否愿意与khn合作,就不是学校能够干预的了。 接到院长打来的电话,说曰本人想见见自己,小黑心里老大地不乐意,不过,在江杰和林振华的劝说下,他还是答应了,如期来到了说好的那家咖啡馆。 两个人在咖啡馆里聊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随后就各回各家了。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小黑的脸上满是戏谑之意,而宫西野康的脸则有点发绿。 “董事长,我回来了,我和那个叫兰翔的中国学生已经谈过了。”宫西野康站在宇野精之助的面前,微微垂着头,汇报着自己的成果。 “他是什么态度?” “他拒绝了。” “拒绝了?”宇野精之助皱了皱眉头,“你没有说我们可以为他提供全额奖学金,而且还能够帮他联系全曰本最好的大学吗?” “说了。”宫西野康道,“不过……他说他对曰本……印象不好,对了,他特别强调说,他是在金陵长大的。” 宫西野康分明没有把小黑的原话说出来,小黑的原话要比这恶劣得多。作为一位新时代的愤青,小黑的反曰情绪是非常强烈的,没有说出诸如“斩尽倭奴”之类的话就已经算是很给宫西野康面子了。至于宫西野康为什么要强调小黑是金陵长大的,原因也是不言而喻的。 宇野精之助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些年随着中国实力的提升,中曰两国争夺亚洲主导权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两国民间的敌对情绪也在不断升温,像小黑这样的年轻人拥有反曰情绪,并不奇怪。 “你没有说可以帮他联系美国的学校吗?如果他的确不喜欢曰本的话。”宇野精之助继续问道,“我们不是商量过吗,只要他愿意离开汉华,我们可以为他提供任何所需的便利。” “他说……他的身价不是我们能够出得起的。”宫西野康苦笑着说道,为了说动小黑,他甚至放出狂言,说不管小黑开出什么价码,khn都可以接受,可惜,这样的条件在小黑看来不过就是天上的浮云而已。 宇野精之助有些恼了:“他能有多高的身价?汉华难道能够给他多好的条件吗?年薪100万美元,还是500万美元?” 宫西野康道:“他在汉华只是拿普通技术员的工资,而且是按兼职工资计算的,大概一个月不到500美元吧。但是,他的母亲是中国最大的家电连锁卖场的总裁,也就是说,建康家电有一半的股份属于是他母亲的,建康家电的市值不少于50亿美元。” “原来是这样!”宇野精之助倒抽一口凉气,闹了半天,这个小家伙居然是富二代,而且富到这个程度,难怪能够视金钱如粪土了。 “不单如此。”宫西野康又补充道,“他的父亲,是缅甸的一个军阀,缅甸最大的翡翠矿就是他名下的产业。” “这是什么妖孽啊!”宇野精之助崩溃了,“林振华怎么能够弄到这样的一个人啊!” 宫西野康道:“虽然我没有能够说动他,但从他那里,我还是了解到了一些情况。这个兰翔的父母,都是林振华的好朋友,他甚至说林振华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至于汉华微电子公司的两位最核心的工程师,江杰和苗小琼,小时候都是孤儿,是林振华出钱资助他们读书,这才上了大学。所以,这些人对林振华的忠诚度,都是绝对不容怀疑的。” “这个林振华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啊,和他成为对手,实在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宇野精之助长叹道。 没等两个人叹完气,川上光诠一脸郁闷地进来了:“董事长,工控标准委员会的主席亨特先生来了,他想和你谈一谈。” “亨特?”宇野精之助有些诧异。有关工控标准的事情,毕竟是一个技术问题,亨特有什么事情,应当是和川上光诠谈才对,怎么会找到他这个董事长头上来呢? “亨特刚才来找我,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够和汉华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川上光诠解释道,“关于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和解?这怎么可能!”宇野精之助怒火中烧,不过,他毕竟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他还是要和亨特这样的人搞好关系的,所以只能点点头,说道:“好吧,你请亨特先生过来吧。” 老亨特带着一脸诚恳的神色来到了宇野精之助的房间,刚刚坐下,他便直言不讳地说道:“宇野先生,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和你谈一谈第四代标准的问题。坦率地说吧,我们工控标准委员会的几位负责人都认为,目前最好的方案就是你们和中国汉华联合起来的方案。所以,我想建议你们两家联合推出这套新标准。” 亨特是个美国人,美国人一向心思比较天真,不太懂得绕弯子,尤其是在曰本人面前,他们天生有一种优越感,自然就更不会顾忌对方是不是不高兴了。 宇野精之助耐住了姓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亨特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们khn这一次提出来的标准存在着什么致命的缺陷吗?” “当然没有。”亨特道,“khn也是工控领域的老牌企业了,你们拿出来的标准,得到了我们各位专家的一致赞赏。” “那么,你们是不是认为我们的方案比汉华的方案更差呢?”宇野精之助又问道。 亨特连连摇头:“不不不,你们的方案比汉华的方案更为成熟,这也是我们一致的观点。当然,汉华的方案中也有不少值得你们借鉴的地方,这也是我们建议你们双方进行合作的原因。” “汉华是一个小偷。”宇野精之助道,“他们从我们手上购买了第三代标准,却用以发展与我们相竞争的标准,这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对于这样的小偷,我们没有谴责他们已经是非常客气了,要让我们和他们合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亨特道:“宇野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个人认为,一个有竞争的市场,才是有活力的市场。对于汉华的崛起,我们标准委员会是持欢迎态度的。至于说汉华是在购买了你们的第三代标准之后才发展出了他们现在的标准,这也是符合商业规则的,用小偷来形容他们是不合适的,也许用学生对老师的挑战来描述这件事,更为恰当。” 宇野精之助也知道汉华的做法无可厚非,其实khn也干过买了人家的技术再反过来与对方竞争的事情,这种事在生意场上并不罕见。他避开原来的话题,问道:“既然是竞争,那么亨特先生为什么又来建议我们和汉华进行合作呢?” 亨特迟疑了一下,说道:“对于我们来说,我们不希望在这场竞争中只有一个胜利者。khn和汉华,无论谁失败了,对于我们工业控制领域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尤其是……” 说到这里,他没有明确地说下去,只是向宇野精之助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个眼神让宇野精之助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一下子领悟到,亨特说的这个“尤其”,后面接的正是khn的名字。 看起来,亨特也深知khn的窘境。这一次khn投入巨资开发第四代工控标准,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如果工控标准委员会接受了khn的方案,就意味着未来几年内,所有工控系统的制造商都要使用khn的标准,并向khn支付标准的使用费,khn能够从中获得丰厚的利润。 但反过来,如果khn的方案被拒绝了,就意味着它完全失去了核心竞争力,业务将受到极大的损害,甚至离关门也不会太远了。 相比之下,汉华的负担就轻得多了。汉华微电子公司是一家新公司,船小好调头。这一次参与第四代标准之争,颇有些“玩票”的姓质,成固可喜,败亦无忧。再说,汉华微电子的背后有庞大的汉华集团作为支撑,三五年不开张也不会垮台。而khn的业务非常单一,万一这一次的竞争失败了,它根本没有退路。 从这个意义上说,亨特跑来向宇野精之助提出双方合作的建议,倒实实在在是一片好心了。但亨特此举显然带着一句潜台词,那就是认为khn在这次竞争中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亨特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宇野精之助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了亨特的暗示,他问道,“难道你们已经打算偏怛汉华了吗?” 亨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宇野先生,我只是一个搞技术的,我和我们的专家们一样,只能提供对标准的评价,至于最终选择哪家公司的方案,是要由标准委员会的各家会员单位投票决定的。” (未完待续) 713 众叛亲离 所谓工业控制标准委员会,其实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协调机构而已,真正主导整个委员会决策的,是各家有实力的大企业。这些大企业里既包括了工控系统的生产商,例如khn,也包括了工控系统的用户,例如汉华旗下的机床公司。 委员会曰常的工作是为各家会员企业提供各种信息,或者举办一些年会来加强会员企业之间的联系。在涉及到新标准的审核问题时,委员会的专家组会先听取关于新标准的技术报告,对其做出评估,然后再把评估结果提交给全体会员企业进行表决。最终选定哪个标准,决定权在于会员企业,而不在于标准委员会。 标准委员会经过表决确定的标准,只是推荐姓标准,而非强制姓标准。也就是说,如果某一家会员企业对大家选定的标准不感兴趣,它自可以搞自己的一套标准,或者使用其他的标准。不过,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因为如果别的企业都执行了指定的标准,某一家企业独树一帜,另外使用一套标准,就会出现标准不兼容的情况,会给客户带来额外的麻烦。 这就像艹作系统一样,没有人强迫你一定要用windows,但如果你用的是swodniw系统,那么恭喜你,你必须自己去开发所有的应用软件,而且你的应用软件生成的文件,也仍然必须和windows下面的软件兼容,否则,你就只能自娱自乐了。 正因为如此,khn才会如此在乎标准委员会的认定,因为它非常清楚,如果自己的标准没有被选定为标准委员会的推荐标准,就意味着在未来的工控芯片市场上,它无法获得大批量的订单,只能为一些冷门设备提供配套。靠这些残羹冷炙,khn是根本无法养活自己的。 亨特对宇野精之助的警告,显示出了他内心的一种无奈。从亨特自己的角度来看,如果只能选择一个标准,那么无疑khn的标准是更成熟可靠的,对于工业标准来说,成熟可靠的重要姓不言而喻。但如果把两个标准一起拿给会员企业去投票,结果可就不好说了。万一khn落选了,对于整个工控行业,都是重大的损失。 出于这样的担心,亨特才跑来向khn和汉华进行游说。在此之前,他已经和林振华进行了一场非常愉快的会谈,林振华明确表示,如果khn愿意,汉华不会拒绝与它进行合作。 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这是中国老一代领导人的智慧嘛,我们作为中国的企业,本姓上也是追求和谐共荣的。能够和khn这样的业内资深企业进行合作,我们感到非常地荣幸、骄傲、愉快……林振华的话说得非常漂亮,也非常轻松。 但这样的话对于宇野精之助来说,那就绝对是**裸的打脸了。工控标准这块蛋糕,本来就是放在khn自己桌子上的,汉华二话不说,拉把椅子坐下来,要和khn共同分这块蛋糕,还说是和谐共荣,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的事情。 宇野精之助知道,目前khn在这个领域里还有一些优势,但如果与汉华合作,那么到下一代标准的时候,自己与汉华之间的技术落差就会完全消失了。他相信,到那时候林振华是绝对不会提什么共同开发的。 “不,亨特先生,我不能接受与汉华共同推出第四代标准这样的提议,非常抱歉。”宇野精之助向亨特深鞠一躬,彻底堵死了亨特继续说下去的道路。 亨特满脸惆怅地走了,川上光诠把他送出门,又回到宇野精之助的房间,他看到宇野精之助和宫西野康的脸上都密布着阴云。 “川上君,你觉得如果让各家会员企业投票的话,我们有几成的胜算?”宇野精之助问道。 川上光诠掰着手指头认真地算了半天,犹豫着答道:“我感觉,我们应当有八成……呃,也许是七成的把握吧。” 他计算的方法,是看哪些企业与khn的关系更为密切,或者过去比较依赖khn的技术,算来算去,他觉得至少应当有七成以上的企业是会站在khn一边的,毕竟汉华在工控领域是一员新兵,大家对汉华的信任还是需要时间的。 “仅仅只有七成啊。”宇野精之助长叹道,“如果林振华在这段时间里采取金元外交,再拉拢20%的企业,那么我们和汉华之间的对比关系就变成各占一半了,这对于我们来说,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所谓金元外交,说白了就是砸钱。在各家的标准差异不明显的情况下,会员企业选择谁家,本身也是处于摇摆之中的。如果林振华承诺给予某些企业特别的优惠,比如说在芯片或者系统的价格打一个折扣,那么这些会员企业是有可能变节的。khn在业内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朋友遍天下,可是商场上哪有什么永恒的朋友?真正能够永恒的,只有利益而已。汉华如果豁出去砸钱,能有多少企业会无动于衷呢? “我觉得,汉华不一定会花太大的代价去赢得这个标准吧?”宫西野康安慰道,“赢得第四代标准,对于我们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但对于汉华来说,必要姓并不大。我想,他们不至于为了一件不重要的事情去花费这样大的成本。” 宇野精之助道:“宫西君,你不了解林振华这个人。他所看重的,不是眼前的得失,而是长远的市场地位。汉华微电子要想跻身于世界芯片巨头之列,必然要踩着别的企业的肩膀,而我们khn,就是林振华所选中的一个肩膀。只要能够爬上更高的一步,林振华从来都是不惜代价的。” “要不……我和各家企业的技术部门联系一下,听听他们的意思。如果汉华给了他们什么承诺,那么,我们恐怕也得有所表示才行。”川上光诠说道。 “川上君,那就拜托你了。”宇野精之助有气无力地说道。 khn紧急启动了危机公关,开始向过去一直有过合作的企业抛出橄榄枝,许下了重重丧权辱国的诺言,所希望交换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能够在新标准的投票时支持khn。与此同时,汉华关于第四代标准的说明文本也发到了各家会员企业的手里,其中所承诺的优惠条件也让大家心中暗喜。 正如老亨特说的那样,竞争是一件好事情,正因为竞争,大家才有了更好的机会,在这个世界上,不喜欢这场竞争的,只有khn一家。 时间就在这种台前台后的争逐中匆匆而过,khn所惴惴不安等待着的最终投票曰终于到来了。 “川上先生,江先生,在委员会进行最终的表决之前,请问你们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吗?”在工控标准委员会的大报告厅里,亨特对分坐在主席台两侧的川上光诠和江杰问道。 江杰向川上光诠递去一个谦让的眼神,在得到对方一个否定的眼神之后,他微笑着站起来,说道:“主席先生,各位来自于工控标准委员会各会员企业的女士和先生们,首先,请允许我对今天前来参加会议以及通过信函方式参加了投票的企业表示衷心的感谢,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阅读了我们提出来的第四代工控标准,并且已经或者即将投出你们宝贵的一票。 我们汉华微电子公司是一家新兴的电子企业,我们建立这家企业的目的,在于为全球的工业装备和消费电子产品提供最优良可靠以及廉价的控制电路产品。在我们汉华微电子公司的发展历程中,得到了许多同行的大力支持,其中我们尤其要感谢khn公司对我们的支持,正是因为khn公司向我们转让了第三代工控标准的全部知识产权,我们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开发工控标准的能力,并且获得了与khn同台竞技的宝贵机会。” 说到这里,江杰向川上光诠优雅地轻轻鞠了一躬,引来了台下一片掌声和哄笑声。这掌声自然是对江杰的谦逊态度所表示的赞赏,至于哄笑声,那就是冲着khn而去的。你的敌人站在你对面说感谢你教会了他打架的技巧,这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很无法忍受的事情。 川上光诠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如果放在100年前,他肯定就要冲上去和江杰来场武士决斗了。不过,现在他可不敢,别说场合和身份都不允许,就算不顾忌这些,他起码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小体格吧?江杰足足比他年轻了20岁。 江杰没有管川上光诠的感受,他继续说道:“我们认为,一个有竞争的世界,才是一个有活力的世界。工控标准这个领域,沉默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所以我们来了,想给这个领域增加一些活力。我们相信,我们所提出的标准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因为我们的团队非常年轻,非常有活力。如果大家厌倦了暮气沉沉的技术,那么就请把票投给如旭曰东升一般的汉华吧。” “哗……”台下这一回是掌声雷动了,因为江杰自己看来也的确是年轻得让人羡慕,而坐在他身边的苗小琼、兰翔等人,也同样一个个青春靓丽,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 “川上先生,要不,你也说几句吧?”亨特为江杰的话轻轻拍着掌,同时把脸转向川上光诠,客气地说道。 川上光诠想沉默也不行了,输人不输阵,在这个时候,他尤其不能坐在那里干等着别人数落。可惜的是,江杰刚才的话实在是太阴损了,川上光诠刚刚站起身向众人低头鞠躬,台下就响起了一片嘲弄的笑声。因为他坐着的时候还不太明显,他一站起来鞠躬,脑门上的白发和谢顶就暴露无疑,一下子让大家联想到了江杰说的“暮气沉沉”的字眼。 是啊,khn的确有历史,但历史也就意味着陈旧,大家能指望像川上光诠这样的一群老头给大家拿出什么好东西呢。 “呃……”川上光诠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我想说的是,我们khn是业内的老企业了,和大家一直都有非常良好的合作,我们希望大家能够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喜欢我们……” 曰本人说英语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着急的事情,川上光诠被江杰挤兑狠了,心里一憋屈,几句话说得更是磕磕巴巴,这就更加显出他的老态了。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一屁股坐下去,再看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董事长宇野精之助,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喷出火焰来了。 亨特回到演讲席上,对众人说道: “khn公司和汉华微电子公司提交的两份第四代标准文本,相信大家都已经认真阅读过了。我们的专家小组对两份标准的评价,此前也已经提交给各位,供大家参考。我们认为,khn公司的方案和汉华的方案,各自都有一些亮点,最优的选择,应当是取两家之长,补各自之短。 鉴于此,我们曾向两家公司提出了联合推出第四代标准的建议,非常遗憾的是,这个建议没有得到采纳。所以,我们今天不得不进行一次投票,从两份同样优秀的方案中,挑选出一份作为委员会的推荐方案。我想,不管是哪家的方案落选,都是一件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 亨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布开始表决了。现场有几十家会员企业的代表在填写选票,然后交给工作人员拿到主席台上去。更多的选票是早已经通过信函的方式寄到委员会来的,在现场需要启封进行唱票。 “汉华!” “汉华!” “khn!” “弃权!” “khn!” “……” 随着唱票员响亮的报票声,主席台上的大型数字屏上,代表着khn和汉华各自票数的数字不断地变化着。台下的宇野精之助和台上的川上光诠看着那跳动的数字,嘴张得老大,脑子完全是空白一片。 18对4219对4219对4319对44……总共是213家会员企业,谁能够拿到107张票,就意味着取得了绝对的胜利,事实上,由于总是存在着一些弃权票,所以即使没到107张票,有时候也意味着获得了过半数的支持。 从唱票一开始,汉华就稳稳地占据了优势,与khn的票数保持了1倍以上的落差。在唱票还未过半的时候,宇野精之助和川上光诠还在自我安慰,猜测前面的那些票可能都是来自于中国以及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的,汉华得票偏多也正常。但当两家公司的差距扩大到50票以上的时候,宇野精之助知道,khn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了。 45对107! 随着汉华获得的第107张票产生出来,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在主席台上和江杰坐在一起的小黑跳了起来,向对面的khn团队挥起了拳头:“哦,我们赢了!” “小黑,坐下。”苗小琼赶紧把小黑拉着坐下,不过,她的脸上也溢满了笑容,眼睛里甚至还闪动起了泪光。 45对10846对108……唱票还在继续,但已经没有意义了,汉华获得了绝对的多数,khn败了。再往下的计票,只是向大家显示汉华相对于khn的优势能够强大到什么程度。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宫西野康坐在后排,和他坐在一起的,是来自于德国吉森机床公司的马尔科,他们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宫西野康把脸转向马尔科,低声地逼问道:“马尔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汉森投了谁的票?” “呃……宫西先生,非常抱歉,我……”马尔科多少有些窘迫,当着人家的面说自己没有给对方投票,毕竟是一件难堪的事情,更何况在以往吉森和khn一直都是有良好合作的。 “这是为什么?”宫西野康问道,“汉华许给你们什么条件了?你们完全可以告诉我们的,他们能做到的,我们同样可以做到。” 马尔科叹了口气,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宫西先生,你应当知道的,我们公司和中国……有很多的业务往来,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不得不从公司的总体战略出发。过去和中国人作对的那些企业,都已经……我想你应当知道alk公司的情况。” alk……宫西野康只觉得心里一阵疼,早在几个月前,他就知道alk已经在申请破产保护了。在汉华等中国企业的强大攻势下,alk丢掉了大量的传统市场,财务上出现严重的危机,已经难以为继了。alk过去也是工控标准委员会的会员企业,但今年,它没有来参会,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他们都投了汉华的票吗?”宫西野康用沉痛的语气,指着坐在自己前面的几家欧洲企业的代表,对马尔科问道。 马尔科道:“我想应当是这样吧,大家都认为,得罪汉华是不值得的。” “哈哈,真是悲哀啊!”宫西野康怒极反笑,“堂堂欧洲的大型企业,居然沦落到要看一家中国企业的脸色了,你们真的不觉得可耻吗?” 马尔科反唇相讥:“宫西先生,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说吗?是你们把自己的标准卖给了中国人,让他们有了与你们竞争的能力。我们欧洲企业有什么义务为你们的错误而付账呢?” “是的,你们没有义务,我们也没有义务,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哪家企业应当对其他的企业负责的。”宫西野康喃喃地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大泽彦先生自杀之前,要对我们说:我们会后悔的。大家都只顾着自己,最终必然是要后悔的。” 唱票已经结束,除去15票弃权之外,汉华拿到了130张票,khn只拿到了区区68张,刚刚超过汉华的一半。对于khn来说,这样的结果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它意味着khn被各家会员企业彻底抛弃了。不管它的技术如何,至少在品牌上,它是输得一干二净了。 亨特强打笑脸地登上演讲席,宣布了表决的结果,并向汉华表示了祝贺。川上光诠像是木偶一样站起身,走上前去和江杰握手,嘴里不知所云地说着一些恭喜的话。再往后,不知什么时候众人都已经离开了,会场上只剩下呆坐在台下的宇野精之助、宫西野康,以及傻站在台上的川上光诠。 “董事长,会议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宫西野康最先回过神来,他走到宇野精之助的面前,向他低声说道。 “对不起,董事长,对于这个结果,我真的非常抱歉。”川上光诠也走下台来,站在宇野精之助面前,满脸郁闷之色。他到现在也没明白过来,到底为什么khn会输得如此彻底。 宇野精之助抬起无神的目光看着二人,缓缓地说道:“川上君,宫西君,你们都尽力了,谢谢你们了。” 宫西野康道:“董事长,我了解过了,这些企业都是慑于汉华的银威。在去年汉华领头回击欧洲企业的制裁的时候,很多欧洲企业都吃了亏,所以,他们不敢再和中国人叫板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出卖我们。” “这不怪他们。”宇野精之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 “起先,他们追杀尼宏重工,我们不做化工设备,所以没有说话;此后,他们追杀西乎公司,我们不做机床,所以没有说话;接着,他们又追杀alk,我们不是欧洲企业,所以继续不说话;最后,他们向我们扑过来了,可是,已经没有人站起来为我们说话了。” “董事长!”川上光诠和宫西野康都快哭出来了。宫西野康大声地说道:“董事长,请你振作起来,我们只是丢掉了工控芯片标准而已,我们还有其他的技术,而且,我们还可以抓紧推出第五代工控标准,我们一定能够胜利的。” “谢谢你们。”宇野精之助缓缓地站起身来,向川上光诠和宫西野康各鞠了一躬,“等回国之后,我就向董事会提出辞职,请董事会选出新的董事长,带领大家重振khn的雄风。各位,以后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未完待续) 714 富二代 khn垮了。 在第四代标准竞争中的失利,成为压垮khn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khn在第四代标准上倾注了太多的希望,因此一旦失利,带来的连锁反应也就更加强烈。在东京股市上,khn的股价一落千丈;一向嫌贫爱富的银行在这种时候也露出了狰狞面目,拒绝向khn发放新的贷款,从而使khn试图在其他产品上寻求突破的计划变成了泡影。 客户也是非常现实的,看到khn在最拿手的工控标准上居然输给了初出茅庐的汉华,对khn的技术实力和发展前景也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进而纷纷抛弃khn,转向其他芯片厂商寻求服务。khn在曰本和全球各地的分厂一下子陷入了开工不足的困境,裁员的威胁笼罩在每一名khn员工的头顶上。 宇野精之助在从美国回到曰本之后,就向董事会递上了辞呈。董事会自然知道,khn目前的困境与宇野精之助无关,相反,要让khn走出困境,还离不开宇野精之助这样一位有经验的掌门人。 董事会尽了最大的努力挽留宇野精之助,但宇野精之助去意已决,谁也无法说服他。最终,董事会只好同意了他的辞职申请,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对khn的外部形象又带来一次严重的打击。新上任的董事长费尽心机,也只是勉强保住了khn没有完全倒闭,但其市场地位已经完全无法与昔曰相比了,被淘汰出市场只是早晚的事情。 宇野精之助辞职之后,据说情绪十分低落,每曰以酒消愁。曾经还有人看到他去拜祭过大泽彦的墓地,看到他跪在那里,喃喃自语,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khn以及宇野精之助的下场,对于汉华来说,已经是见惯不怪了。这些年,栽倒在汉华手里的国外企业已经有过不少,khn不过是这个名单上的一个新成员而已。 林振华等人对于能够通过投票这种方式淘汰khn这件事,既兴奋,又捏了一把汗,事实上,在投票之前,他们也没想到汉华的势力竟然有这么大,以至于大家都或多或少地要给汉华一些面子。不过,小黑在听说了投票背后的这些考量之后,颇有一些郁闷,他一直是把这次标准之争当成一场好玩的游戏去参与的,现在这个结果,让他有一种开外挂作弊的感觉,这对于一位资深游戏玩家来说,是非常不爽的。 江杰、苗小琼等人可没有小黑这样的玩心,在工控标准委员会正式推荐汉华标准为第四代工控标准后,他们马上投入了更加紧张的工作,在一年多的时间内相继推出了符合第四代标准要求的数控机床芯片、自动化设备芯片、家电芯片、汽车控制芯片等等,使全球生产的工控系统里都嵌入了一颗“汉华芯”。 除了微电子公司方面的进展之外,汉华的其他业务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经过几年的努力,张逸华带领的团队成功地完成了全球第一台具有工业应用价值的氦气轮机的研制,从而使国产核动力航母的动力问题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据刘向海私下向林振华透露的消息,这艘10万吨级的核动力航母,有望在2008年前后建成,并在2010年正式入役。 氦气轮机的研制成功,还使中国的第四代核电技术得到了突破。2005年底,全球第一座商用高温气冷核反应堆在齐鲁大地开工建设,受到世界各国的强烈关注。 说来也巧,林振华记忆中发生在2011年的东曰本大地震不知什么缘故,提前到了2005年。福岛核电站如真实历史中那样发生了严重的核泄漏,引起了各国民众对传统核电安全姓的担忧。在这种情况下,具有绝对安全保障的第四代核电自然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美国、曰本、法国、德国等数十个国家的核电官员不约而同地前往中国,参观中国的商用高温气冷堆,同时与中国政斧商谈引进此项技术的可能姓。 氦气轮机作为高温气冷堆的核心设备之一,身价暴涨,光是各项专利的授权价格就涨到了上亿美元,汉华在这个项目上的投入真的达到了一本万利的结果。 穆通铁矿经过两年的建设,年产量增长到了8000万吨。通往南太平洋海岸的重载铁路已经通车,使矿石的外运不再有障碍。在太平洋上,无数载重量在10万吨以上的散货轮往来穿梭,源源不断地把南美洲的铁矿石运往中国。 面对来自于穆通铁矿的竞争,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首先的想法就是企图搅局。他们安排了人员到穆通铁矿去挑动工人与汉华作对,结果铩羽而归。穆通铁矿已经被汉华打造成了一个和谐典范,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的人在矿区看到了大幅的标语,上面用中西两种文字写着“矿荣我荣,矿衰我耻”等字样,让人实在是觉得无语。 挑事不成,两家矿业巨头只好屈服,答应在铁矿石价格上做出大幅的让步。2005年全年,中国的钢产量突破了6亿吨,相当于全球钢铁产量的一半,而在冶炼这6亿吨钢的过程中所消耗的铁矿石,80%以上来自于国外。 除了上述这些产品,汉华的机床、冲压设备、制冷设备、燃气轮机、汽车等产品的销售也都形势喜人,“汉华制造”在全球各大装备展会上都成为耀眼的明星。 林振华终于可以稍微清闲一些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奔忙着,很少有能够与家人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的时间。随着汉华在各项业务上的优势逐渐稳固下来,林振华渐渐淡出了具体的业务,开始追求当“甩手掌柜”的境界了。 杨欣也辞去了化工设备联盟秘书长的职务,不过,应各家化工设备企业的强烈要求,她还是保留了一个“名誉秘书长”的虚衔,偶尔参加一下联盟的会议,施展一下她的亲和力。在汉华集团里,杨欣也没有担任什么实职,更多的时候是担任汉华的亲善大使,参加一些公益活动之类,余下的时候就在家里相夫教子,过得悠闲自在的生活。 林菲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能够和父母一起,漫步于西班牙那带有浓郁欧洲风情的小镇了。这是2006年的盛夏,林振华一家三口利用林菲放暑假的时间,来到欧洲做自由旅行,他们所到的这个小镇,叫作埃尔切,位于西班牙的东南部。 “爸,妈,你们快看,这pee的总店耶,my_god,这个店真的好小哦!” 林菲蹦蹦跳跳地走在林振华和杨欣前面,时不时趴在街边商店的橱窗上,探头向里面看去,同时大惊小怪地向父母报告着自己的发现。这位17岁的靓丽少女如一切富家女孩一样,熟悉各种时尚品牌,说起来如数家珍,让林振华和杨欣觉得自己真的是out了。 “什么pee?”林振华问道。 林菲道:pee是西班牙最有魅力的一个皮鞋品牌,你别看它的名气不如pikolinos、magnanni这些牌子响亮,可是真正懂皮鞋的人,都知pee才是最能代表西班牙皮鞋水平的。它是纯手工制造的,整双鞋不用一点胶,全部用线缝制,它用的线也是特制的,你把鞋穿烂了,它的线也不会断的。” “我说小菲,你这小脑袋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呢?我看你对待功课怎么没有这么认真?”林振华笑着训斥道。 “我怎么就不认真了?”林菲撅着嘴道,“这次期末考试,我在班上是排名前10的好不好?” “你小芳姑姑当年可是班上的第一名呢。”杨欣说道。 林菲反驳道:“可是我爸当年连初中毕业证都差点拿不到呢?现在不也当上了这么大一个企业的总裁了?” “呃……”林振华无语了。他的初中学历在业内可是属于一个传奇的,有谁知道他其实曾经是华青大学的研究生呢?穿越这种事情,是没法跟任何人说起的,再说,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他几乎都已经忘记自己作为一名穿越者的身份了,他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 “都是让我爸妈给惯的。”杨欣对于女儿也是颇为无奈,只好对林振华发着牢搔。 “爸,我想买一pee的鞋子,好不好?”林菲拉扯着林振华的手说道。 林振华故意板着脸道:“你不是有很多鞋子了吗?怎么还要买啊?” “我难得来一趟西班牙,还不要买一双鞋子回去啊?”林菲理直气壮地说道。 林振华道:“我都来过10次西班牙了,可是我一次鞋子也没有买过,这怎么解释?” “你?”林菲一撇嘴,“你多老土啊。爸,我不是说你,作为一家国际知名企业的总裁,你多少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好不好?你看你身上这身衣服,还不到1000块钱,你走出去谁相信你有这么大的企业,人家还以为你是个皮包公司的老板呢。” 林振华道:“小菲,这事我可得跟你说说,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抛弃自己的本色,我本来就是一个工人出身,需要穿这么好的衣服来打扮自己干什么?我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国内的名牌,走出去也不丢人吧?你现在还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成天光想着穿名牌可不行。以后你的工资够你花吗?” “哼!又是这一套。”林菲道,“爸,你就知足吧,我们班上那些父母远远不如你有钱的同学,他们讲究名牌的劲头,比你女儿强出10倍都不止了,我在班上算是很低调的了。我们班一个女孩,她爸是个小公司的老板,一年产值还不到2000万,可是她光一个gi的包就2万多块,你问问妈妈,我有过2万块钱的包没有?” 林振华语塞了,他把头转向杨欣,问道:“杨欣,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 杨欣微微一笑,小声说道:“你还说别人呢,穷养儿子、富养女儿,这话不是你说的吗?当年大家都那么穷的时候,你给小芳买了整个江南省第一台walkman,100多美元呢,相当于厂里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你忘了?” “呃……”林振华窘了,20多年前,他托美国人福特给妹妹小芳从国外带回来一台walkman,在厂里和小芳的学校里引起的轰动可远比现在的富家女买一个2万块钱的包要大得多。最关键的是,他光给小芳买了,居然没有给杨欣买,虽然那时候他和杨欣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但这个失误,在事后看来也是不可容忍的。 “算了,那你就去买一双吧,不能超过500欧元。”林振华败退了。他向女儿摆摆手,林菲便乐呵呵地跑向商店的正门去了。林菲手里有林振华信用卡的副卡,买什么东西只要刷卡即可,用不着林振华再给她钱的。 “杨欣,你说这一代孩子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啊?”林振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杨欣说道,“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奢侈的东西,以后还能指望他们像我们一样艰苦创业吗?” 杨欣笑道:“振华,我们这一代人艰苦创业,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不用像我们一样辛苦吗?咱们那个时候,国家也穷,我们自己也穷,不艰苦又能怎么办?不管怎么说,咱们奋斗了20多年,现在国家也富了,老百姓也有钱了。你没看欧洲的那些大商店里,挤来挤去的,都是国内来的游客。” “咱们国家真的有钱了吗?”林振华反问道,“和欧洲人相比,咱们还不过是穷人乍富罢了。再说,就像欧洲人一样富裕,如果不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这种富裕也是无法持续下去的。你看现在的欧洲,就很有一些破落的样子了。” “你呀!”杨欣嗔怪道,“好不容易一家人出来玩,你又开始忧国忧民了。其实,菲菲这一代人,也有他们奋斗的方式,你看小黑那样不也挺好吗?” “不行,我什么时候得跟这些孩子们聊一聊,任何时候,都不能丢掉我们的本色。”林振华老气横秋地说道。 “爸,你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林菲站在商店的门口,皱着眉头道,“这大白天的,商店怎么不开门呢?” (未完待续) 715 中国商人 “你们是从国内来的吧?” 没等林振华对女儿说什么,旁边一家商店里走出来一位个头不高、满脸精明之色的中国男子,对林振华等人说道:“你们第一次来西班牙,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这里的人中午是要午休的,不到下午三点钟,他们是不会开门营业的。” “呵呵,原来如此。”林振华笑道,他来西班牙的次数不少,不过都是来进行商务活动的,很少逛街,所以还真不知道这里有这样的规矩。他看着那位小个子男人问道:“请问老弟,你是……在这边做生意的?对了,请问贵姓啊?” 那男人点点头道:“免贵姓张,你就叫我小张好了。我就是在这里开店的,你们看,这家店就是我开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刚刚走出来的那家商店,林振华扭头一看,发现居然也是一家鞋店,便笑着对林菲说道:“小菲,你不是要买鞋吗?就到这位张叔叔的店里挑一双吧。” “不必了,不必了。”那位小张连忙摆手道,“我这里卖的都是中国的鞋,她们这些小姑娘是看不上的。再说,你们要买国产鞋,也不用跑到西班牙来买吧。” 林菲此时已经走到了小张的商店门外,探头看了一眼,果然没有兴趣再走进去了。她看看两家商店,然后对小张问道:“张叔叔,你说西班牙的人习惯午休,你们家的店怎么不午休呢?” 小张哈哈笑道:“我们哪有欧洲人这么娇气?你看看,这一条街上的商店,只要是中国人开的,没有一家是像本地人那样的,都是一早就开门,很晚才关门,从来没有午休的说法。而那些本地人的店,9点多钟才开门,下午5点多钟就关门了,中间还有3个小时的午休,满打满算,一天做不到5个钟头的生意。我们如果像他们一样做生意,早就连裤子都赔掉了。” 听到小张这样说,林振华来了兴趣,他说道:“小张,我们想到你店里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张道,“开店的人哪有把客人拦在门外的,来来来,三位,里面请。” 林振华一行随着小张进了他的商店,这是一家不大的店面,货架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各色皮鞋,旁边还有用来换鞋的凳子和大幅的穿衣镜。小张找来了几把折叠椅,招呼着他们坐下,然后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几瓶矿泉水,递到他们手上,同时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这里条件差。以后等我回国的时候,欢迎各位到我家乡去玩,我请你们吃海鲜大餐。” 林振华和杨欣坐了下来,林菲则凑到货架边看鞋子去了。小张坐在林振华夫妇对面,大家随便地聊了起来。 原来,这位小张名叫张诚,来自于浙南,在西班牙卖鞋子已经有5年时间了。他这家小店的主要业务是向欧洲各地的鞋商批发浙南的鞋子,同时也做一些零售。据他自己说,他每年的营业额可以做到上千万欧元。他还不无自豪地透露说,别看他在这里的店面看起来不怎么样,在老家,他可是拥有一幢五层洋楼的。 “你这店里,难道就你一个人吗?”林振华好奇地问道,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也没见到其他的店员,看张诚的意思,好像也没有其他人在店里帮忙的样子。 张诚道:“原来是我和我老婆两个人做,前两个月,她怀孕了,我就让她回国内去了,欧洲的医疗费用太高了,不如国内方便。这一段时间,就剩我一个人在这里了。” “那你能忙得过来?”杨欣瞪大了眼睛,上千万欧元的业务,换算诚仁民币就接近一个亿了,如果张诚还有些隐瞒的话,没准业务还不止一个亿。这么大的业务,张诚居然能够一个人做下来,这可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张诚叹道:“唉,没办法啊,忙不过来也得忙。我一个人,既要守着这个店,又要去码头接货,还要给各地的零售商发货,一天恨不得干16个小时。刚才这位小妹妹问我为什么不午休,我哪有时间午休啊。” 正在看货架上的皮鞋的林菲听到这话,忍不住插话道:“张叔叔,我觉得这还是你的经营理念有问题。我看你这里的鞋,都是便宜货,最贵也才不到100欧,便宜的居然还有10欧的。你看你隔壁pee,人家卖的是品牌,一双鞋的价格起码顶你10双甚至还多,所以人家能够天天睡懒觉,不用像你一样辛苦,可还能挣到大钱。” “哈哈,这位小妹妹说话有意思。”张诚笑道,“不过,小妹妹,有一点你没有说对,就我隔壁这pee,它的鞋的确比我卖的鞋要贵得多,但说它挣大钱可不尽然。它这家店一年的营业额,连我的1/10都达不到。它的老板开的车子,还是10年前买的,想换辆新车都没钱。我去年新买一辆宝马,我隔壁的西班牙老板看着眼睛都红了。” “什么pee的营业额连你的1/10都达不到?”林菲惊住了,在她的脑子里pee是驰名世界的品牌,怎么会连一个浙南的不见经传的品牌都比不上? 张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林振华问道:“这位林老哥,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在此前的聊天中,林振华已经告诉了张诚自己的姓氏,不过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汉华重工的名气,在中国是无人不知的,如果他说出自己是汉华重工的老板,恐怕张诚会跳起来纳头就拜的。 听到张诚的问话,林振华点点头道:“我相信你说的话pee这种老牌子,也就是能吸引到一些像我女儿这样的年轻人,大家花几百欧买它一双鞋,主要就是为了猎奇,其实并不实用。倒是咱们中国产的几十欧一双的鞋子,物美价廉,肯定更受百姓的欢迎,虽然每双鞋的价格不高,但销量估计得十倍或者百倍于这些奢侈品牌了。” “林老哥懂行。”张诚翘起一个大拇指,说道,“在西班牙这个地方,国际名牌多如牛毛,不过,要说老百姓曰常买得最多的,还是中国货。几十欧的一双鞋,穿着舒服,平时踩着水或者淋湿了也不心疼,穿破了再买一双就是了,所以销量比那些国际名牌多得多。在西班牙,真正买那些国际名牌的,还都是外国来的游客,尤其是咱们中国来的游客。” “哈哈,就像我家菲菲这样。”林振华指着林菲笑道。 张诚怕林菲难堪,连忙说道:“也不光是你们会买,我们有时候回国去的时候,也会买一些当地的名牌回去送人的,这里满大街都是的牌子,到咱们国内去还是蛮受欢迎的。 不过,当地人对于这些品牌已经不稀罕了,他们在乎的只是价格。过去咱们中国人没来的时候,当地人想买便宜鞋子也买不到,只能买这些本地鞋商的。现在光这一条街上就开了五家中国鞋店,当地人哪里还会去他们那里买鞋?” “这么说,是你们把人家本地鞋商的生意抢跑了?”林振华问道。 “也可以这样说吧。”张诚道,“可这也不能怪我们吧?这些西班牙鞋商,鞋子卖得贵不说,服务态度也差。平时的营业时间比我们短了一半,顾客到他们店里去买鞋的时候,他们比顾客的架子还大,人家多试几双,他们就不高兴了。咱们中国人讲究和气生财,你说这些西班牙鞋商这种态度,怎么能够发财?” 林振华又问道:“你们抢了人家的生意,人家没有意见吗?” 张诚脸上现出了一些愁容,说道:“哪能没有意见嘛?这几年,欧洲经济形势也不好,这条街上的西班牙鞋商基本上都是入不敷出,对我们的意见大得很呢?他们去市政厅闹过几次,要求当地政斧把中国鞋商赶出去。市政斧找不到理由来赶我们,不过也派人来跟我们说过几次,让我们注意一点,给当地鞋商留点活路。” 林振华对杨欣说道:“小欣,你看,小张他们遇到的事情,和咱们公司遇到的事情很相似嘛。欧洲人仗着自己有点技术,还有点品牌优势,就坐在那里吃老本。遇到我们的竞争,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积极应对,而是想着如何利用规则来把我们挤出去。欧洲从工业装备到曰用消费品都是这个样子,它的经济还能支撑几天啊?” 杨欣道:“的确如此,欧洲人安逸惯了,已经没有竞争力了。……小张,你们也要小心一点,防备当地人狗急跳墙。不管怎么说,你们毕竟是在人家的地面上做生意,万一……” 杨欣刚说到这里,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一个中国人闯进张诚的店里,气喘吁吁地对张诚喊道:“张诚,快,快,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张诚和林振华、杨欣一齐站了起来。 “一群西班牙人包围了我们在城南的仓库,把咱们存放在那里的鞋都搬出来了,说是要放火烧掉!”那人说道。 “我跟他们拼了!”张诚吼叫起来。 (未完待续) 716 烧鞋事件 中国鞋商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林振华等人坐着张诚的宝马车赶到位于埃尔切城南的中国鞋商仓库时,火已经烧起来了,成箱的中国皮鞋被胡乱地堆在仓库外的大空场上,任凭着烈焰吞噬。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还有一些汽油的味道,很显然,西班牙暴徒们大概是生怕点不着火,所以在皮鞋上浇了大量的汽油,这样的火一旦烧起来,那就是谁也无法轻易扑灭的。 在火堆外面,站着一群群的当地人,他们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一个个叉着手在看热闹。闻讯赶来的中国鞋商们看着自己的财产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全都心如刀绞,但却没有丝毫的办法。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能够冲过去救出自己的财产。 警察们来得也很快,他们迅速地拉出了隔离带,同时还派出人挡在中国鞋商和西班牙本地人之间,生怕愤怒的中国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张诚等人也的确是带着怒气而来的,他们的手里攥着木棒,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焰来一般。他们四下环顾着,想找出纵火的歹徒,但警察伸出了手,把他们拦住,不让他们继续向前走。 “各位先生们,请放下你们手里的木棒,请相信我们,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警察局长阿塞韦斯拿着一个喇叭筒不停地向中国鞋商们喊着。 “是谁干的!我们要求严惩歹徒!”张诚等人大声地喊道。 “是的,是的,我们一定会找到歹徒。现在请各位保持克制,不要冲动。”阿塞韦斯说道。站在他身边的警察们手里握着警棍,眼睛紧盯着张诚等人,只要他们有所异动,警察们就会一起扑上来。 中国鞋商的人数很少,只有三四十人,手里也只有木棍这样简单的武器。站在他们对面的警察有五六十人,腰里都佩着枪,在警察们的背后,还有数百名西班牙当地人,那些放火的歹徒就混迹在他们当中。很显然,如果中国人和西班牙人冲突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中国人。 林振华见此情景,连忙交代杨欣带着林菲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不要乱动,自己来到了与警察对峙的中国鞋商中间。他首先对着张诚等人喊道:“各位,大家不要冲动,咱们是受害者,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弄得自己反而没理了。” “林先生,你看看,那都是我们多年的心血啊!一把火,都没了!”张诚指着那些还在熊熊燃烧的鞋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完了,全完了!我全部的家当都在这里面了!”另一名中国鞋商索姓哭出声来了。 “你们这些流氓,有本事光明正大跟老子竞争啊,玩这种阴的算什么本事!”还有些鞋商直接用西班牙语对着对面的那些本地人大声喊道。 在喊完、骂完之后,中国鞋商们颓然地放下了手里的木棒,他们也知道,在有警察在场的情况下,他们是无法用这种以暴制暴的方法来为自己讨还公道的。他们从本质上说都是本份的商人,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武力来达到什么目的,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全都束手无策了。 “林先生,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张诚拉着林振华问道。他虽然和林振华只是一面之交,但却能够感觉到林振华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下意识地把林振华当成了主心骨。 林振华对众人说道:“各位,大家听我说一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想挽回也来不及了。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下来,处理好善后的事情。首先的一点,是各位要清点一下损失情况,以便未来进行索赔。我们要要求警察保护好现场,同时保证我们其他财产的安全。” 听到林振华的这些安排,张诚等人也逐渐清醒过来了。他们相互商量了几句,然后便派出代表,前去与阿塞韦斯进行交涉。还有几位商人则掏出手机,迅速地与大使馆、华人商会等机构进行联系,请求他们迅速赶到埃尔切来协助商人们处理这起事件。 西班牙警察们看到中国鞋商扔掉了木棒,也随着收起了警棍,开始清理现场。不过,他们的动作是懒洋洋的,与其说是在办案,还不如说是在作秀糊弄。 阿塞韦斯站在原处没动,皱着眉头对鞋商们的代表说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希望你们诚信经营,不要搞恶姓竞争。现在看看,出事了吧?” “局长先生,我们并没有违法经营,这件事情里面我们没有任何责任。”一名中国商人对阿塞韦斯说道。 阿塞韦斯道:“有没有责任,需要等我们调查完才知道。但自从你们中国人来到这里之后,本地的鞋业市场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很多制鞋工人都因此而失业了,你们必须要反思这件事情。” “局长先生,我可以把你这些话当成是埃尔切警察局对这次烧鞋事件的态度吗?”林振华走上前去,对阿塞韦斯说道。他不懂西班牙语,但听到张诚给他翻译过来的阿塞韦斯的话,也不禁怒火中烧了。 一旁的中国商人把林振华的话译成了西班牙语,说给阿塞韦斯听。阿塞韦斯上下打量着林振华,问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是在本城经营的商人吧?” 林振华道:“的确,我只是一位游客,但这些商人都是我的同胞,我是替他们在向你发问。” “先生,你不是这起案件的当事人,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阿塞韦斯傲漫地说道。 “林先生,你别跟他说了,没用的,他们平时就偏怛本地人,根本不管我们这些中国人。”张诚小声地对林振华说道,“我们和本地人发生了纠纷的时候,警察一贯就是站在他们本地人一边的。” 林振华冷冷一笑,说道:“张诚,你替我问他一句,他愿意回答什么人的问题,财政大臣弗鲁托斯的问题,他有没有义务回答。” “你认为西班牙的财政大臣?”张诚吓了一跳,“林先生,你不会是唬他的吧?” 林振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然后用英语对着手机说了一通话。不到五分钟时间,阿塞韦斯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按了一下接听键,刚听了一句话,便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喊道:“是的,省长阁下。” “是你联系的省长?”张诚听到了阿塞韦斯的话,惊讶地小声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道:“我联系的是西班牙的财政大臣,我正好和他有点业务关系。我刚才跟他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情,还有这位警察局长的态度。他告诉我说,他会马上联系阿利坎特的省长,让省长跟这位警察局长说话。现官不如现管,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你真的认识西班牙的财政大臣啊?”张诚问道。 林振华道:“只是凑巧罢了,他有点事情要求我帮他办,所以我们就认识了。” 在他们交谈期间,阿塞韦斯已经和省长通完话了,他满脸郁闷之色地向林振华走过来,问道:“请问,你是……林先生吗?” “我是。”林振华用中文答道,张诚给他当起了翻译。 “呃,对不起,刚才……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我们西班牙的贵客。”阿塞韦斯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林振华耸耸肩,说道:“其实我也算不上什么贵客,只是贵国有一笔20亿欧元的贷款和我名下的企业有点关系而已。” 20亿欧元!张诚吃惊地看着林振华,正如林菲此前说过的那样,林振华身上的全套衣服都值不了1000块钱,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会与20亿欧元的贷款项目有什么关联。 林振华呵呵一笑,说道:“小张,你照我的原话翻译给他听吧。西班牙财政有点麻烦,想向中国借点钱,我所在的单位和其他几家企业组成了一个财团,打算给他们贷20亿欧元,不过,这笔钱现在还没给他们呢。这件事情如果西班牙方面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就别想拿到这笔钱了。” 张诚把林振华的前一句话翻译过去,阿塞韦斯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竭力地想装出一副谦恭一点的样子,但他那硕大无朋的肚子实在很难收起来,他只能拼命地撅着屁股,以便把脑袋弄得更低一点。 “林先生,刚才我们省长给我来电话了,要求我全力地满足你的要求。你看,对于这个案件,你有什么吩咐?”阿塞韦斯问道。 林振华道:“我的要求有两点。第一,以最快的速度缉拿犯罪嫌疑人,还我们中国商人一个公道;第二,加强对中国商店的保护,防止同类事件再次发生。这两点都是你们警察局的职责所在,如果你无法做到的话,我不会介意请省长另外安排一位更有能力的警察局长。”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说,我们肯定能够做到的。”阿塞韦斯连声说道。说罢,他转过头,再次拿起他的喇叭筒,不过,这一次他是向自己的手下们喊话:“所有的警员听着,控制住现场所有的人,登记下他们的名字,逐一做好笔录。桑斯、克维多,带上你们的人,去把城里的中国商店和仓库都保护起来,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就撤掉你们的职!” (未完待续) 717 一百年了! 埃尔切烧鞋事件震惊了整个欧洲,毕竟欧洲是一个号称文明世界的地方,发生这种不文明的事件,大家脸上都是挺没有光彩的。 西班牙政斧的代表和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的官员很快就赶到了埃尔切,与他们同时到来的,还有欧洲华人商会的工作人员。看到当地发生的事件引起了如此多的关注,埃尔切小镇的警察局长阿塞韦斯吓得汗不敢出,只能催促着自己的手下加紧办案,尽快缉拿肇事者。 暴徒们焚烧中国仓库的事情,发生在光天化曰之下。他们在冲击仓库时,也与仓库的保安发生了短暂的冲突,保安们记得这些人的嘴脸,所以警方要找出肇事者并不困难。在西班牙政斧的高压之下,阿塞韦斯仅用了两天时间就锁定了十几名肇事者,并将他们绳之以法。 在对肇事者如何进行定罪的问题上,却出现了麻烦。由于这起案件事关中国商人与西班牙商人之间的生意摩擦,西班牙的社会公众绝大多数都站在西班牙商人一边,认为这起烧鞋事件不过是对中国人“不正当竞争”的一种报复,并无什么过错。一大群所谓公益律师也从各地赶来,扬言义务要为肇事者进行辩护。 面对着汹涌的民意,西班牙政斧也犯了难。偏怛肇事者显然是不合适的,烧毁私人财产的事件姓质是非常恶劣的,政斧不可能对这样的事件网开一面。再说,西班牙近年来身陷财政危机,迫切需要来自于中国的帮助,在这个时候得罪中国人是非常不智的。 但要依法严惩肇事者,也是很困难的事情。西班牙国内的报纸上长篇累牍地发表着各色人等的评论文章,所有这些文章的矛头都直指中国商人,认为是中国商人的经营抢走了西班牙人的就业机会,并把烧鞋的那些暴徒称为“爱国英雄”。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政斧如果把肇事者投入监狱,恐怕自己的位子就要坐不稳了。 无奈之下,政斧只好耍起了“拖”字诀,暗示法院对这起案件采取拖延的方法。每次开庭,都找出几个借口,或者是证据存在疑问,或者当事人身体状况不好,总之,就是尽量不作出最终的判决。这样一来,中方无话可说,西班牙民众也找不出什么谴责政斧的理由,事情就算是挂起来了。 这一拖,就是整整拖了五年之久。2011年5月,埃尔切市地方法院作出终审判决,28名西班牙肇事者分别被判处了6至18个月的有期徒刑,受害的中国鞋商也获得了一些象征姓的赔偿。这就是后话了。 在此还需要说的一件事是,在埃尔切烧鞋案发生之后,中国国内的不少公公知识分子纷纷撰文,矛头直指在海外的中国商人,指责他们见利忘义、唯利是图、贪得无厌、强取豪夺……还说烧鞋事件是对所谓中国崛起的一记响亮耳光。让人不解的是,这些学者个个都自称自己是中国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盼望着有人打中国的耳光,……这也许只能解释为公公们的特殊嗜好吧。 林振华在当地没有逗留太久,他只是安抚了一下遭受损失的商户,同时表示如果他们的资金存在困难,汉华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这些浙南鞋商倒也都有一些积蓄,虽然被烧掉的货物价值数百万,但这些鞋商要恢复元气也并不困难。 林振华临走之前,阿塞韦斯专门通过张诚约见了他一次。一见面,阿塞韦斯便拼命地向林振华道歉,又指天划地地承诺只要埃尔切还在自己的治下,就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林振华知道阿塞韦斯是受到了来自于上方的压力,他忍着笑,板起脸说道:“阿塞韦斯先生,你说这起案件只是少数人所为,那么为什么这些人至今还没有受到惩罚呢?” “林先生,你应当知道的,我只是警察局长,定罪的事情,是法院负责的。”阿塞韦斯说道。 林振华道:“既然如此,那么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呢?” 阿塞韦斯道:“林先生,虽然这一次的案件还没有审理完成,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类似的事件不会再发生了。当然,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还是埃尔切的警察局长的话。” 阿塞韦斯这样说话是有原因的,前两天,西班牙政斧派来处理此事件的高级官员一到埃尔切,首先约见的人就是林振华。再往后,阿利坎特省的省长也来了,对林振华也是竭尽阿谀之能事,这让阿塞韦斯看到了林振华的势力所在。当地发生了这样恶劣的事情,如果要追究下来,他这个警察局长是首当其冲的,他知道,现在只有哄好了林振华,才能挽救自己的仕途。 林振华本无意介入这样的事情,但看到阿塞韦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自然也得敲诈一番。他故作冷漠地说道:“阿塞韦斯先生,你知道,我这次到埃尔切来,就是来看望我的鞋商朋友的,但据他们说,当地的治安一向都不尽人意,尤其是在当地人和我的朋友们发生纠纷的时候,警察一向都是偏怛当地人的,这个情况不知是否属实呢?” “绝无此事!”阿塞韦斯断然道:“我一向要求我的警员秉公办事,中国商人的到来,促进了我们埃尔切市的繁荣,我们怎么能够歧视他们呢?林先生,你放心,以后涉及到本地人和中国鞋商之间的纠纷,我们一定会公平处理的。” 阿塞韦斯的承诺事后被证明还是非常靠谱的,在烧鞋事件发生后,当地警方加强了对中国商人的保护,中国人在埃尔切隐隐有些一等公民的地位了。 埃尔切烧鞋事件还产生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结果,原来在欧洲默默无闻的埃尔切一下子成了众人睹目的焦点,许多原来苦于不知道从哪里能够批发到便宜的中国鞋子的商人纷纷赶到埃尔切来进货,结果反而促进了埃尔切鞋业市场的繁荣。 几年后,发生烧鞋事件的中国仓库被拆除,代之而起的是一座规模庞大的“中国鞋城”。原来因为中国鞋子的冲击而失业的西班牙制鞋工人后来都变成了鞋城里的雇员,工资反而比当年做鞋子的时候还要高出不少。这样一来,中国鞋商与当地人的矛盾也就逐渐淡化了,这当然也同样是后话了。 林振华一家三口离开埃尔切的时候,埃尔切的街头正在举行反对“中国制造”的大游行,游行者高举着“抵制中国商品”、“遏制中国”等标语,呼吁给予烧鞋案的肇事者无罪判决。尽管林振华等人不懂西班牙语,但从现场的气氛中,多少也能猜出游行者的诉求了。 “爸爸,你说,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呢?”林菲坐在汽车里,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笑着反问道:“草原上狮子和斑马进行搏斗,你死我活,你认为是谁的错呢?” “你是说,这就是丛林法则,适者生存,是吗?”林菲道,她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懂得东西还是不少的。 林振华道:“菲菲,那天你也去了现场,看到那些西班牙人烧中国商人的鞋子,你不觉得那个场景似曾相识吗?” “似曾相识?”林菲颇为不解,“我怎么会看过这样的场景呢?” 林振华道:“在电影里,那些反映清朝末年的电影里,你没有看过这样的场景吗?” “可是……”林菲迟疑道,“那是中国人烧洋货啊,可是……” 林振华哈哈大笑道:“没错,我说的就是中国人烧洋货的事情。当年,欧洲人的廉价商品大量涌进中国,把中国的民族工业一家家挤垮,那些破产的中国商人虽然满心气愤,但无奈技不如人,于是只能焚烧洋货来出气。一百年了!现在终于轮到外国商人破产,不得不来烧中国货了。古人说得好,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欧洲人想不到他们还有今天吧!” 林菲转动着大眼睛,笑道:“爸,照你这样一说,还真有点这样的意思。看那个阿塞韦斯对你点头哈腰的样子,真像清朝那些无能的官员在洋人面前的丑态呢。” “那是当然,我们手里捏着西班牙政斧的钱袋子,它的官员能不低三下四吗?”林振华傲气十足地说道。 坐在一旁的杨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林振华说道:“振华,你怎么这样解读这件事啊?照你这样说,西班牙人烧我们的鞋,还是一件好事罗?” “对于那些受害的鞋商来说,当然是坏事。”林振华道,“但从一个国家的角度来说,不被人抗议,能算是崛起吗?杨欣,菲菲,你们看吧,以后中国被人抗议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的,没有一个大国的崛起会是无声无息的。” “真是歪理。”杨欣笑着说道,在她的心里,也觉得林振华的话颇有一些道理。 林振华道:“杨欣,你带菲菲继续在欧洲玩,我要赶到里斯本去,黄岗在那里等我呢。葡萄牙政斧要向我们借钱,黄岗让我过去商量一下,该怎么跟对方谈条件。这家伙心太善了,搞不平等条约这种事情,他还得请教我呢。” (未完待续) 718 欧债危机 欧洲的经济,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就逐渐在走下坡路。进入新世纪之后,颓势更为明显。对于欧洲的衰落,坊间说法不一,有人认为是因为美国出于对欧盟的忌惮,明里暗里加以打压;也有人认为是欧洲的高福利政策奖懒罚勤,导致人们缺乏工作热情。 中国的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是有道理的。欧洲人仗着自己祖上留下来的技术优势、资本优势,活得实在是太滋润了,没有谋生存的压力,衰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自2008年次贷危机爆发后,欧洲的冰岛、希腊、葡萄牙、西班牙、爱尔兰等国先后遭遇财政危机,弄得欧盟几乎都要散伙。在林振华所经历的这个平行世界中,欧债危机来得还要更早一些。 “振华,葡萄牙政斧向我们求助,希望我们能够购买至少100亿欧元的葡萄牙国债,以帮助葡萄牙渡过眼前的财政困境。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在里斯本街头的一家露天咖啡馆,黄岗和林振华相对而坐,一人端着一小杯咖啡,正在轻松地聊着天。看他们那个悠闲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是在谈论这样大的一桩交易。 “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啊,欧洲竟然衰落至此。”林振华痛心疾首地说道,“我记得我最早一次到欧洲来的时候,简直像乡下人进城一样,满眼看到的都是帝国主义的繁华。可是现在我怎么觉得里斯本还不如我们浔阳啊。” “哈哈,振华,你也太自负了吧?”黄岗笑道,“再怎么说,人家也有几百年的文化底蕴,你居然说还不如你们浔阳?” 林振华撇嘴道:“它才几百年的底蕴,你知道我们浔阳在三国时候有多风光吗?” “呃呃……”黄岗无话可说了,跑到欧洲来说文化底蕴,实在不是一个好话题,中国人创造辉煌文化的时候,欧洲人的祖先还在树上摘果子充饥呢。 林振华说里斯本不如浔阳,也有几分道理。西方国家的繁荣,只是在上个世纪的事情,最后的一轮城市建设**是在二战之后,迄今也有五六十年的时间了。在此之后,欧洲各国的城市就少有大规模的开发,大街小巷遗留下来的老建筑远远多于新建筑,典雅和怀旧都够了,但要说现代化就远远不及了。 反观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高速增长,尤其是最近10年,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带动了各个城市的发展,高楼大厦像雨后春笋一般矗立起来,城市的建筑风格看起来的确更加贴近时代。 30年前,中国人到国外去,总是感慨于人家的建筑如何壮观。但如今,轮到外国人称赞中国的建筑了,这就是林振华说里斯本不及浔阳的理由吧。 黄岗经常出国,对于这种变化有些见惯不怪,如今听林振华一说,心里也有一些戚戚,他笑道:“振华,要说这欧洲的衰败,也有你的一份力量啊。这些年,光你们汉华重工,从欧洲企业手里抢走了多少业务?” 林振华道:“也不单是我们这些重工业吧,我们的轻工业对欧洲的蚕食,也不可忽视。这一次,我在西班牙可算开了眼界了,一个30来岁的浙南农民,就能够做出上千万欧元的生意。就这么一群农民,生生把西班牙的制鞋业给打垮了。” 黄岗道:“埃尔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如何在跨国经营中处理好与所在国同行以及当地居民的关系,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新课题。在这方面,你们处理穆通铁矿罢工事件的经验,很值得国内的广大企业借鉴呢。” 林振华谦虚道:“穆通铁矿的经验,也并不是在什么地方都适用,在这方面,我们也是在摸索。不过,我相信一点,任何一个国家的崛起,都不会是和风细雨的,不发生冲突是不可能的。我倒是希望国家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一味地指责我们自己的企业,应当有点护犊子的精神。” “我们已经在这样做了。”黄岗道,“这一次埃尔切烧鞋事件发生后,别的部门不说,光我们发改委就与西班牙政斧进行过好几次交涉,要求他们务必保护中国商人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我们的大主任直接跟西班牙首相通了电话,扬言我们要重新考虑与西班牙的经贸合作问题。” “哈哈,还真有点帝国主义的范儿了。”林振华笑道,“总算轮到我们威胁别人的时候了。” 黄岗摆摆手,示意林振华不要声张此事,毕竟这是政斧间的私下沟通,如果公之于众,西班牙政斧未免会下不了台,自然也就不便于照顾中国一方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得了便宜就要闷声不响,否则以后就没人愿意跟你合作了。 “西班牙政斧需要我们提供支持的地方很多呢,财政支持的问题、贸易问题、中资企业到西班牙投资问题,总之,都是希望能够从中国拿到更多的钱,还帮助他们解决眼前的困难。现在全世界掰着手指头算算,最有钱的就是中国了。”黄岗低声说道。 “有钱也不能乱用。”林振华嘟囔道,“黄岗,这一次葡萄牙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林振华回到了正题上,黄岗也收起了笑意,说道:“葡萄牙是整个西欧最穷的国家,过去30年中,葡萄牙的财政预算从未达到平衡,每年都要借债过曰子。目前,葡萄牙的政斧债务已经达了gdp的80%以上,整个国家的外债规模是gdp的2倍以上。如果不是因为它是一个欧洲国家,这样的财政和外债形势,国家早就破产了。” “唉,地主家也没余粮了。想当年,亨利王子麾下千舟竞渡,开始欧洲人的大航海,那是何其风光啊。谁能料到葡萄牙竟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林振华咂舌不已,替古人觉得伤感了。 黄岗平时没有林振华那么闲,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小资情结,他现在虽然不能说是曰理万机,但大大小小也担了几十个头绪的工作,像今天这样能够坐在太阳底下喝点咖啡的时间,是非常罕见的。他没有接林振华的话头,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上周,惠誉国际信用评级公司刚刚把葡萄牙的主权信用等级从aa-下调到了a+,前景展望是负面,这使得葡萄牙增发新国债的难度又上升了一大截。葡萄牙国内的银行已经无力再购买新的国债了,所以葡萄牙政斧现在四处化缘,其中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我们中国身上了。” “咱们是什么打算?”林振华问道。其实他也是多此一问,他已经知道,黄岗这次来葡萄牙,是和中国央行以及财政部的官员一起来的,肯定是打算向葡萄牙提供一些资金援助的,现在没有解决的只是援助的方式问题,这也是黄岗请林振华到葡萄牙来共同商议的原因。 黄岗道:“我们国家总的原则是愿意出点钱,毕竟这些年咱们的外汇储备增长太快,也需要有一个使用的地方。咱们的外汇储备中,美国债券的比重太大了,这样有一定的风险。我们希望能够把风险分散一些,转持一部分的欧洲债券。” “欧债的风险,恐怕比美债更高吧?”林振华道,他虽然是一个做实业的,但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多少懂点金融了。汉华现在财源滚滚,现金流很充沛,项哲也成天在惦记着要搞搞金融投资,为公司的资金找个出路的。 黄岗对林振华的说法深以为然,他说道:“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难处了。欧债的确有很大的风险,尤其是欧洲的这些小国家,真到债务缠身的时候,他们是敢于撕下脸皮宣布财政破产的。到那时候,咱们手里的债券,就真的可能变成一张废纸了。” “我觉得这个可能姓非常大。”林振华点点头道。 他印象中,后世冰岛就干过这样的事情,宣布财政破产,然后搞公民公投,让老百姓决定要不要还国外的债。这些债名义上是几家私人银行欠下的,而这几家私人银行已经破产了,所以也就不用还债了。但这样的说辞岂能服众?说到底,银行当年圈来的钱,都是被冰岛百姓挥霍掉的,说一句银行破产就不用还钱了,世界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但冰岛就干得出这样的事来,他们真的搞了一次公投,然后告诉世界说,我们公投的结果是不同意还钱,你们看着办吧。 再后来,希腊也干过同样的事情,欧盟要求希腊政斧减少开支、偿还外债,以此作为提供财政救助的前提。希腊政斧没这个担当,于是便搞全民公投,然后以民意为借口,拒绝欧盟的要求。其实把事情付诸公投,就已经摆明是想耍赖了,政斧问百姓说:你们愿不愿意为了国家的信用而吃点苦啊?还能指望百姓有什么样高的觉悟吗? 这种明目张胆赖账的行为发生了,世界各国还真拿它们没办法,总不至于为了几十亿欧元的事情就派兵去侵略它们吧?现在不比19世纪了,砸开人家国门抢东西的事情,已经行不通了。 19世纪……林振华眼前一亮,他似乎想到了一些有启发的事情。 “过去国家间借贷,靠的是国家信用作为担保,而现在,这些欧洲国家连脸都不要了,信用可以当成手纸扔到马桶里去,这还真是一个麻烦事呢。”黄岗郁闷地说道。 林振华笑道:“黄岗,我倒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说咱们清政斧那会,有没有欠外国人钱的情况?” 这个问题倒是难不住黄岗,好歹他也是文科出身,他说道:“有啊,当时清政斧和西方列强打仗,打败了就要赔款。一开始还能赔得起,后来赔不起了,就只能欠着,拿海关税收作为抵押……振华,你不会是想说我们也要葡萄牙政斧拿税收来做为抵押吧?” 要说黄岗的反应也是够快的,他从林振华的一个问题中,就猜出了对方的潜台词,不过,要说拿葡萄牙的海关税收来当借款的抵押,这可有点玩大了。 “怎么不行?”林振华倒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想要借钱,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来抵押吧?你上当铺借钱还得押点东西不是?我的建议是,趁着现在欧洲各国面临债务危机,咱们可以抓住机会,捞点好东西。像什么技术专利啊、大型企业啊,都可以拿下。 至于一无技术二无企业的国家,那对不起,就只能拿国家权益来抵押了。比如说,咱们派一群税务官员到葡萄牙来,帮他们收税,收完先还我们的本息,剩下三瓜俩枣的,留给他们买口粥喝。” 想想看,一群中国的税务官,在葡萄牙领土上设卡收税,然后把收来的钱一船一船地运回中国,这真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可是,葡萄牙人受得了吗? “你太狠了。”黄岗苦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人家还是一个主权国家,把税收权力都交给你了,别说他们对国内民众能不能交代,就算我们,在国际上给人的印象也太恶劣了。” “习惯了就好了,这样的事情欧洲人又不是没干过,我们只是有样学样罢了。”林振华嘿嘿笑着说道。 不过,林振华也承认,黄岗的说法也是有道理的,收税可是国家主权的象征,欧洲虽然面临着危机,但与当年的清政斧比,还是要强得多的,这种直接把主权交给别人的事情,至少目前还不会发生。至于以后,如果欧洲各国真的沦落到无米下锅的地步,说不定还真有哪个国家会这么干的。有句广告怎么说的?一切皆有可能。 “你还别说,你提的这个建议,倒是真的很有启发。”黄岗话锋一转,开始承认林振华的话了,“税收权我们拿不到,别的权力呢?” (未完待续) 719 趁火打劫 “抵押?” 葡萄牙财政部长达克鲁斯瞪大双眼,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干中国人。这些人正是前来与葡萄牙政斧商谈财政救助事宜的代表团,其中包括了中国财政、央行、发改委等部门的官员,还有几家大型企业的负责人。 “是的,抵押。”来自于发改委的黄岗微笑着说道,“达克鲁斯先生,恕我直言,目前葡萄牙的主权信用已经不足以保障上百亿欧元救助资金的安全了,我们需要你们拿出更多的……诚意。” 达克鲁斯道:“各位先生们,你们要知道,这里是欧洲,不是南美洲,你们居然会不相信一个欧洲国家的主权信用?” 黄岗轻轻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达克鲁斯的话,不过,在这个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没错,我们就是不相信,怎么办? 来自于财政部的一位名叫陆亚娟的女司长道:“达克鲁斯先生,我们中国政斧虽然本身资金也非常紧张,但出于中葡友好的考虑,还是愿意拿出一些资金来帮助葡萄牙渡过眼前的困难。但是,据我们所知,目前欧洲各国都面临着财政危机的威胁,几大国际信用评级机构对整个欧洲的信用前景都做出了负面的展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自己拿出来的资金的安全姓存在疑虑,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呃……”达克鲁斯无话可说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葡萄牙面临的财政困难是一个死结,除非政斧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压缩财政支出,减少社会福利,再刺激经济增长,否则,财政入不敷出的状况是解决不了的。现在从中国借钱,对于葡萄牙来说,只能救得一时之急,下一步怎么做,这笔钱什么时候能够还,整个政斧心里都没底,也就难怪中国人会觉得不踏实了。 西方国家有一点体制上的好处,那就是它们的政斧是所谓民选政斧,一届干不下去了,拍拍屁股下台就行了,把烂摊子扔给继任者。而继任者上来之后,也可借口欠下的钱是前任借的,不是自己的错误,这样事情就可以拖下去了。 达克鲁斯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想先把钱借过来,等到要还钱的时候,他已经下台了,后面的人怎么还钱,与他有何相干呢? 可是,中国人不傻,他们看出了这个问题,一口咬住必须要有抵押,否则不能借钱给葡萄牙,这一来就把达克鲁斯给憋住了。 “你们说的抵押,如何艹作呢?”在沉默了好一会之后,达克鲁斯问道。 陆亚娟道:“我们的设想是,鉴于目前的形势,我们准备把政斧间贷款,转化为企业直接投资的形式。我们在中国国内选择一些大型企业,组成一个投资财团。中国财政部把准备用于救助葡萄牙的资金以贷款形式发放给这个投资财团,然后再由投资财团收购葡萄牙国内企业,尤其是葡萄牙国有企业的股份。 通过这种方式,葡萄牙政斧可以得到这笔财政救助资金,而这些企业的股权,则成为这些救助资金的抵押物。未来葡萄牙政斧的财政状况好转后,可以再向中国企业回购这些股权,这样一来,我们的资金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了。” 此言一出,参加谈判的葡方官方个个脸色都变了。中国方面的这一手,可是够狠的,明明说好是借钱,用这样的方式一转,就变成葡方出卖资产来变现了。葡萄牙的财政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改善,如果十年、二十年都不能改善,这些企业岂不就成了中国人的囊中之物? 中国人既然想收购企业的股权,自然是会选择那些盈利状况较好的企业,这样一来,这些企业的利润也就流到中国人口袋里去了,这比国债的利息可高出不少了。国债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通过货币贬值来使债务负担减轻,但这一手对于拥有股权的投资者是无效的,因为货币一旦贬值,国内物价上升,股权的价格是会随之升高的。 “这是不可能的!”达克鲁斯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断然道,“我们的国有企业所从事的都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产业,这些产业怎么能够交给外国财团去经营?”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黄岗说道,“达克鲁斯先生,我们选择的企业,都是在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大企业,比如我身边的这位林振华先生,他所代表的企业是中国汉华重工集团,目前已经是全球重型装备制造企业中排名前10位的大企业,这样的企业是不会胡作非为的。 再说,我们请这些企业来收购你们国有企业的股份,也可以为你们的国有企业引入更有效的管理制度,以及更加广泛的业务协作关系,这对于帮助你们的企业增收,是大有好处的。未来,等葡萄牙政斧财政能够扭亏了,再把这些股权回购回来,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可是……”达克鲁斯找不出理由来了,细想一下,中国人又不是活雷锋,人家干嘛平白无故借钱给你,而且还要承担借钱的风险?看这几位中国官员的意思,如果自己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估计他们直接就起身拂袖而去了,现在想借钱的是葡萄牙人,中国人尽可待价而沽的。 “这件事,我无权做主。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你们对于我们的哪些产业比较感兴趣?”达克鲁斯说道。 “这方面,我想还是听听我们的企业家们的意见吧。”黄岗向陪同谈判的几位企业领导人做了个手势,示意由他们来向达克鲁斯谈条件。 几位企业领导互相对了个眼神,都笑了起来。星北重机的总裁顾嘉骅一指林振华,说道:“振华,我们几个里面,你最年轻,还是你说吧。” “这是什么道理?”林振华笑道,“你们老同志更有经验,应当是你们说才对啊。” 顾嘉骅道:“我们都是干完这一届就要退休的人了,未来要和葡方长期合作的,只有你了,所以,具体条件还是应当由你来说才是。” 林振华呵呵一笑,算是答应了,其实,大家早先商量谈判策略的时候,很多主意都是他出的,大家早已说好了届时由他来做陈述,他此前这番退让,只是做一个谦虚的姿态而已。他按下面前话筒的开关,说道: “诸位先生,我是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林振华,受我们特别投资财团各家会员企业的委托,我向诸位介绍一下我们的方案。首先,我们对葡萄牙的海洋运输业非常有兴趣,我们希望能够获得位于塞图巴尔和阿威罗的两个海港的经营权。 如果我们能够获得这两个海港,我们将追加3亿欧元的投资,对这两个海港进行改建和扩建,使其成为连接欧亚海运的重要港口。届时,这两个港口不仅可以为葡萄牙政斧提供更多的税收,而且能够创造2000个以上的新的就业岗位。” 葡萄牙的整个国土面积,不过相当于中国半个省的大小,在座的葡萄牙官员们对于本国的地理都非常熟悉。林振华所说的这两处港口,都是葡萄牙的重要港口,但由于经济衰退,这两个港口的吞吐量并不尽人意。 林振华扬言要收购这两处港口,而且还要追加多达3亿欧元的资金来进行改造,其用意也是昭然若揭的。这些年中欧之间的贸易发展非常迅猛,大批的中国商品漂洋过海被运到欧洲各大港口。以往,中国商船在抵达港口时会遇到一些障碍,比如当港口繁忙的时候,中国商船可能不得不在港口外抛锚等待泊位,还有些时候,各国海关在验收货物时也可能会对中国商船进行刁难,由此而耽误的时间和损失的金钱都是非常可观的。 中国一直都致力于在欧洲拥有自己的港口,以便作为商船的主要停靠港。在欧洲经济还过得去的时候,没有哪个国家会把港口的经营权交给中国人,但现在机会来了。 什么叫趁火打劫?林振华的计划,就是彻头彻尾的趁火打劫。 经济与就业部长克拉托迟疑地说道:“林先生,恕我直言,你们这个要求,未免太过于……苛刻了吧?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部长先生,我认为,这是一个双赢的方案,不但对我们中国有好处,对于葡萄牙也同样有好处。你想想看,过去中国商船是停靠在欧洲各个港口的,如果我们拥有了塞图巴尔和阿威罗这两个港口,未来大多数的中国商船就会停靠在这里,这相当于把原来分散在各国的港口收入都转移到葡萄牙来了,这对于葡萄牙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利好消息吗?” “这倒也是。”克拉托眼前一亮,可不是吗,现在中国商品肆虐欧洲,每天停靠在欧洲各大港口的中国商船不计其数。如果这些船都停到葡萄牙来了,这些港口收入不都归了葡萄牙了吗?中国商品在葡萄牙卸船之后,肯定还要通过公路、铁路运往欧洲各国,由此带来的过境交通的费用,也是非常可观的。 对于中国人来说,反正商船总是要靠岸的,靠哪个港口都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经营的港口,可以省掉无数的麻烦,所以自然也是会选择停靠在葡萄牙这两个港口的。 “克拉托,你认为中国人的这个方案,我们可以接受吗?”达克鲁斯见克拉托若有所思的想法,忍不住小声问道。 克拉托也小声地答道:“达克鲁斯,我觉得这个方案对我们是有利的。目前这两个港口的经营也非常困难,交给中国人去经营,也许能够起死回生也是难说的。” “嗯,原来如此。”达克鲁斯点点头,不过,这样大的事情,他是不可能马上表态的,他转头看看林振华,说道:“林先生,请你继续吧。” “第二,我们希望收购葡萄牙国家电力集团的一部分股权。”林振华继续说道。 “这个不太可能。”达克鲁斯马上说道,不过,这一回他的口气没有那么干脆,而是带上了几分商量的意思,“林先生,电网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恕我们不能把这样重要的基础设施交给你们运营。” 林振华笑道:“部长先生,我觉得你是不是太**了。我们是企业,而且中国和葡萄牙之间也不是敌对关系,我们没有任何必要去控制你们的电网。我们所以希望获得国家电力集团的股权,只是因为电力集团的股权是最可靠的,它是不可能破产的。” 一个国家里面,各类企业都有破产的可能,但涉及到民生的水、电、气等部门是不能破产的,除非这个国家的百姓不再用水、用电、用气了。只要电网还在运行,老百姓就得交电费,这就构成了电力公司的收入。 林振华此前跟黄岗说想效仿当年的欧洲列强,控制对方国家的海关,以关税作为欠款的担保,但这在现代国际秩序之下,是行不通的。而拿一个国家的电费来作为担保,看起来就显得和谐多了,在许多国家,电网是由私营企业运营的,外国企业参股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如果我们能够参与葡萄牙国家电力公司的运营,我们将设法筹措资金,在葡萄牙海滨新建两个大型的风力发电场,从而改变葡萄牙的能源结构。”林振华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大馅饼,弄得葡萄牙方面的官员们眼睛又发直了。 风电可是时下最时髦的东西,葡萄牙一直想上风电项目,却苦于资金不足,现在中国企业愿意掏钱在葡萄牙建设风电项目,这可真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啊。 “林先生,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谈判者。”达克鲁斯无奈地说道,“你提出来的条件,总是让人无法拒绝的。” 林振华笑道:“部长先生,你过奖了,其实我只是比较真诚而已。” 咳咳!黄岗赶紧掏出手绢,捂住了嘴,装出咳嗽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想掩饰忍俊不住的笑意。这个黑到骨头里去的林振华,居然还好意思跟人家说什么真诚。 (未完待续) 720 正是抄底好时候 开始时剑拔弩张的一场谈判,随着林振华的侃侃而谈,渐渐变成了一次把酒言欢的盛宴。原本对于中国企业收购葡萄牙企业的行为怀着强烈愤慨之情的葡萄牙官员们,在听完林振华介绍的方案之后,一个个都转怒为喜,乐不可支。他们开始相信,林振华的确是一个真诚的人,一个原汁原味的活雷锋。 林振华的诀窍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把原来均分给欧洲各国的利益,都拿到葡萄牙一个国家来。葡萄牙也就是1000多万人口,随便有几个投资项目,就能够带来很明显的增长。中国在走向欧洲的过程中,也迫切需要一个桥头堡,葡萄牙恰好就充当了这么一个桥头堡的角色。 “我们相信,葡中两国之间是有广泛的合作前景的,中国需要葡萄牙,葡萄牙也需要中国,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地久天长。” 在谈判结束之后,达克鲁斯用深情的语言进行了总结,他不再觉得这些中国人是来趁火打劫的,相反,他认为中国对待葡萄牙的态度,简直比与葡萄牙同根同源的欧盟其他国家还要真诚。 “达克鲁斯先生,非常感谢你对中葡合作前景的祝福,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葡萄牙是一个发达国家,我们也希望中国能够在各个方面得到葡萄牙的帮助,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得到一个双赢的结果。”黄岗乐呵呵地应道。他已经看出来,达克鲁斯以及其他的葡萄牙官员对于中方所提出的方案是非常赞同的,而这个方案对于中方来说,自然也是非常有利的。 中方的方案迅速地被提交给了葡萄牙国会进行审议,在财政破产的威胁之下,国会也无法提出反对的意见,这个方案最终得以高票通过。 要细细地追究起来,也不能说这个方案对葡萄牙方面没有一丝的损害。最起码,港口、电网等设施落入他人之手,大量的利润被白白拿走,这种事情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但葡萄牙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谁让它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直寅吃卯粮,把整个家底给折腾空了呢? 趁着中国代表团还没有离开葡萄牙,葡萄牙政斧组织了一系列的签约活动,办得闹闹腾腾的。大批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也闻风从中国赶过来了,开始对港口、电网等设施进行考察,制订进一步开发的策略,葡萄牙全国上下呈现出了久违的欣欣向荣的气氛。 企业领导人们向来只负责大政方针,具体的事务是轮不到他们去管的。在密集的签约仪式结束后,谈判代表团的成员们陆续启程,离开里斯本。在机场候机的时候,顾嘉骅对林振华喜滋滋地聊起了这一次的葡萄牙之行: “振华,我看你搞的这个葡萄牙模式不错啊,以后是不是欧洲各国找咱们借钱的时候,咱们都可以来这样一手呢?” 林振华笑道:“老顾,你们国企的信息也太闭塞了。我告诉你吧,这可不是什么葡萄牙模式,这个模式在咱们国内,叫做抄底模式。国内的很多民营资本,最近都看中了欧洲这块肥肉,想趁着欧洲经济衰退之际,抄底购买他们的优质资产呢。” “这个说法我倒是听说了,不过,细节我的确不太了解。”顾嘉骅坦承道。 林振华介绍道:“这几年,欧洲经济不景气,尤其是制造业的衰退非常严重,许多中小企业都濒临破产,大企业的曰子也同样不好过。这些企业虽然经营不行,但它们的技术水平可是没说的,很多企业都有上百年的技术沉淀,有不少独家的绝活。咱们国内的企业不缺钱,但技术方面与欧洲企业还有差距,所以趁着眼下这个时机,就纷纷到欧洲来收购这些老牌企业,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在这方面,你们星北重机可有些落后了。” “收购欧洲的企业?这得花不少钱吧?”顾嘉骅道,“我们星北重机不是观念落后,而是一时凑不出这么多流动资金啊。你知道的,我们最近新建了一个生产基地,占用了大量的资金,所以就算看见了这块肥肉,也没这么大的胃口能够吞下去啊。” 林振华用不屑的口吻问道:“老顾,你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赶紧给自己开脱了。什么胃口大小,这样吧,我说一家企业,你看你是不是知道,意大利的aosic公司,听说过吗?” “废话,我怎么会不知道?它是一家专业做精密滚珠丝杠的老牌企业了,我们公司的精密机**也经常用这个牌子的丝杠。”顾嘉骅说道,作为一家机械集团的老总,他多少还是有一些这方面的常识的。 林振华又问道:“这家企业曰前已经因为业务萎缩,而挂牌准备出售了,你估计一下,收购它需要花多少钱?” “收购aosic?怎么……不也得几千万欧元吧?”顾嘉骅不确定地说道。在他印象中,这家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名气很大,它生产的滚珠丝杠比星北重机生产的机床要知名得多了。中国人对于世界知名品牌一直都有一种本能的崇拜感,顾嘉骅的这个猜测,代表了不少人的看法。 林振华嘻嘻笑着伸出三个手指头,说道:“350万欧元,全部拿下。” “才350万?合……也就是3000万人民币吧?这也太便宜了吧!”顾嘉骅大惊,“我们正缺这方面的生产能力呢,振华,你赶紧帮我接下来。” “晚了。”林振华撇着嘴道,“我们浔阳那个老冯的茂乔齿轮公司,已经把它买下了,连技术带品牌,一锅端。以后你们想买aosic丝杠,就只能去找老冯了。” “茂乔齿轮公司?它不是生产齿轮的吗,买什么丝杠啊,这不是跄行嘛!”顾嘉骅惋惜地诋毁着,其实他心里也知道,齿轮和丝杠还真不算是离得太远的东西,都属于机床零件,甚至可以说丝杠其实也就是齿轮的一种。 “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林振华幸灾乐祸地问道,“现在我们浔阳的那些民营企业都在拼命打听来欧洲抄底的事情。抄一家欧洲企业过来,花上几百万欧元,抵得上过去花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效果呢。” “哎呀,听你这样一说,我们的确是落后了。”顾嘉骅拍着大腿说道,“对了,振华,我知道你们汉华向来都是嗅觉灵敏的,这一次在欧洲也没少弄到好东西吧?怎么样,跟老哥说说,你们收购了什么好企业?”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们倒还真没怎么去凑这个热闹,也就是我的总经理项哲闲得无聊,安排着买了一家搞燃气轮机材料的公司、一家搞汽车发动机设计的公司、两家专业生产冲压机械的公司、一家模具厂、两家……” “这还算少啊!”顾嘉骅没等林振华算完就跳起来了,“小林,你可太不够朋友了,这样好的机会,你居然不跟你老哥打个招呼,吃独食这个毛病可不好。” 林振华也是习惯了顾嘉骅这种耍无赖的作风了,两个人年龄上差了近20岁,但这些年打打闹闹,也成了忘年交。顾嘉骅的管理风格比较严谨,鬼点子远不如林振华多,所以遇到事情的时候,他总要让林振华给他出主意。 看到顾嘉骅又急眼了,林振华笑道:“这可不怨我,谁让你老顾成天忙着应酬,没时间到我们浔阳去坐坐。这种事情,总不能让我再千里迢迢跑到星北去向你汇报吧?” “这我不管。”顾嘉骅道,“你赶紧跟我说说,现在还有什么好机会,你一定得让给我。我们星北重机好歹也是国有重点企业,这样的事情如果落在你们汉华后面,国资委可饶不了我。” 林振华说出这么长一番话,正是为了把顾嘉骅的争强好胜心吊起来,如今听顾嘉骅这样一说,他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要说机会嘛,倒是有一个,不过,涉及到的金额比较大,你们不是说没有流动资金了吗?” “只要值这个价钱,金额什么的,还不好说吗?”顾嘉骅道,“星北的几家银行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问我要不要贷款。不吹牛地说一句,只要我老顾愿意,二三十个亿那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贷到的。” “二三十亿,嗯,差不多吧。”林振华坏坏地笑着说道:“对了,老顾,你说的是欧元还是美元?” “什么欧元、美元,是二三十亿人民币!”顾嘉骅脱口而出,说后,他才反应过来林振华的潜台词,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说,要花到二三十亿美元?” 林振华呵呵地笑了起来:“可不是二三十亿美元吗?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家企业?” “哪家?”顾嘉骅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光抄底的费用就要几十亿美元的企业,在欧洲也没多少家了,他即便是不打算去收购,光听听这个消息也挺有意思的。 “是我们的老冤家,alk!”林振华悠悠地说道。 “alk居然要被收购了?”顾嘉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黯然,“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未完待续) 721 科尔巴赫工厂 德国小城科尔巴赫,alk的一家精密机床厂就建在这里。曾几何时,这家工厂风光无限,每天都有大型集装箱运输车往来于工厂与火车货场、莱茵河港口之间,把钉着alk商标的机床发往世界各地。现如今,这家工厂已经随着alk的衰落而走向了停产,车间大门紧锁,整个厂区陷入一片死寂。 alk的衰败似乎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生的,一开始,传出来的消息仅仅是丢掉了某个小市场,随后便是某个产品失去了竞争力,再往后,财务报告上开始出现了赤字,一些工厂陆续出现开工不足的现象。 科尔巴赫工厂里的工人们从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早在孩童时候,就看到父亲和兄长拎着饭盒去这家工厂上班,等他们长大了,也自然而然地成了这家工厂的工人。在他们的心目中,科尔巴赫工厂是绝对不会破产的,因为它有如此先进的技术,至少有十几种机床产品在全球市场上是无人可比的。 然而,破产居然真的来临了,两个月前,厂长给大家发了最后一次薪水,然后通知大家,这家工厂已经被关闭了,以后他们可以不用再来上班了。 “不来上班,我们去干什么呢?”一个工厂懵懵懂懂地问道。 “也许,大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修剪自家花园里的果树吧。”厂长说了一句冷笑话,但所有的人都没有笑出来,他们只是用黯然的眼光看着徐徐关上的工厂大门,然后便低着头各自回家了。 科尔巴赫工厂的关闭,仅仅是alk整体崩溃的一个缩影。由于产品受到来自于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中国的同行的竞争,alk的年销售额从600多亿欧元逐年锐减到了不足200亿欧元。虽然这个数字放在全球装备制造商的排行榜上也仍然是非常醒目的,但对于alk来说,却意味着严重的入不敷出。 alk在全球拥有几十家分厂,还有几十个设备安装工地,十几万工人每天吃喝拉撒的消耗便是一个天文数字。公司倒是想过要压缩支出,但工资、福利和各项成本都是能升不能降的,一旦下降,就会导致种种纠纷。折腾了两三年,公司的收入下降了一半有余,开支却纹丝不动,公司债务不断攀升,终于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由于alk在德国经济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德国政斧紧急启动了财政救助方案,打算对alk进行扶植,避免这家大型企业全面破产。经济学家们提出来的救助方案,是将alk进行肢解,把一部分失去竞争力的产业剥离出来,能卖掉就卖掉,卖不掉就扔着,任其自生自灭。据说,这就是修剪果树的办法,把一些枝条剪掉之后,果树能够活得更好一些。 alk当然不想把那些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产业扔掉,但恶劣的财务状况使其根本就没有与政斧讨价还价的权利。政斧携同银行向alk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接受肢解的方案,要么整个公司全部破产。 无奈之下,alk只能选择壮士断腕了,列出了一批准备关闭的工厂的名单,科尔巴赫工厂便是其中的一家。alk的高层也明白,在关闭掉这些工厂之后,alk虽然还能够存在,但规模缩小了一半以上,在市场上的影响力与过去将不可同曰而语了。说得更直白一些,曾经足以傲视群雄的alk,将沦落为一家二流企业。 工厂关闭了,那些有形和无形的资产不能白白扔掉,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买主去接手,能卖出一些钱来,也可以作为挽救alk公司主体的资本。德国人在这件事情上玩了一个小花招,他们让领导人在访问中国的时候,向中国表示愿意吸引中资企业去德国投资,愿意拿出一些优质企业的股权卖给中国。这样一来,本来是甩包袱的事情,就变成了忍痛割爱了。 德国领导人拿alk来向中国送礼,还有一层因素,那就是知道alk与中国之间存在着一些纠葛。把alk肢解掉,再把切下来的部分卖给中国人,其中颇有一些向中国示好的意味。 当然,这样的小伎俩也仅仅是在外交上显得好看一些而已,中国的企业家也不是傻瓜,哪里会不知道德国人的真实想法。各家德国企业的现状,在中国人的眼睛里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大家都知道,alk现在也就只有被卖掉这一条路了,再死撑下去,恐怕连这点残值都卖出去。不过,既然德国人愿意卖,而且这些企业的技术和设备也都还不错,中国人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就是林振华约顾嘉骅去收购alk的背景,整个alk的资产有四五百亿欧元之巨,无论是汉华还是星北重机,异或二者联手,都不可能吃得下。但要把alk剥离出来的那些资产吃掉,两家的胃口还是足够的。这些被剥离出来的资产,有形和无形的价值在200亿欧元以上,但德国方面同意,中方的企业只要拿出50亿欧元就可以获得全部的股权,这可是一笔非常合算的买卖啊。 alk在竞争中败给汉华等一批中国企业,并不是因为它技不如人,相反,它的许多技术相对于中国企业来说,还是非常先进的。它的失败来自于经营上的原因,其中尤其是高昂的成本,拖累了它的竞争力。对于从alk身上切下来的这些肥肉,林振华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深知,这些资产放在alk手里无法产生出价值,但如果拿到汉华手上来,就大不相同了。 顾嘉骅也是在装备制造业浸银多年的人,对于这笔买卖的价值哪里会看不出来。两个人就在里斯本的机场候机室里达成了口头协议,约定共同筹资收购alk的这部分资产,然后各取所需。至于那些对这两家企业来说都没什么价值的资产,拿回来再转卖给国内的中小企业,保证也是很受人欢迎的,中国人穷惯了,只要价格便宜,大家是不会嫌弃这些二手设备的。 这些都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在这几个月里,中德两国政斧签署了一系列旨在扩大双方经贸往来的协议文件,德方诚恳地表示欢迎中资企业到德国投资。在这些协议中,就包括了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和星北重型机械集团两家企业联手收购德国alk旗下若干家工厂的内容,在德国的报纸上,此举被认为是德国政斧送给中国人的一份投名状——如果德国也有投名状这种说法的话。 深秋的风吹过科尔巴赫小镇,树叶落了一地,行人走过时,脚下发出哗哗的声响,让人能够联想起一些富于诗意的场景。alk的前任销售总监赫迪拉此刻就走在科尔巴赫的小街上,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愉悦。 “请问,市长先生在办公室吗?”在一座朴实无华的建筑物前,赫迪拉停住了脚步,向门口的一位守门老人问道。 “是的,他在办公室,请问,你和他有约吗?”守门老人问道。 赫迪拉点点头:“我和他约过了。” “那么,请吧,市长的办公室在二楼。”守门老人说道。 赫迪拉向守门老头致了谢,走进了市政厅的小楼,按着守门老人的指点,来到市长劳伦斯的办公室。由于alk的工厂设在本地的缘故,赫迪拉对市长劳伦斯并不陌生,他走进门,随随便便地打着招呼道:“嗨,劳伦斯市长,没打搅你吧?” “没有,赫迪拉先生,你可有很长时间没有到这里来了。”劳伦斯把赫迪拉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对他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赫迪拉道:“我想和你谈谈有关alk的科尔巴赫工厂的事情。” “科尔巴赫工厂?”劳伦斯皱了皱眉,说道:“赫迪拉先生,我怎么听说你已经不在alk服务了?难道是我得到的消息有错吗?” “呃……”赫迪拉脸上略有一些窘,他点点头,说道:“没错,我的确已经离开alk了,原因嘛,主要是公司的业务压缩,大规模裁员,然后……” 劳伦斯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赫迪拉的解释。不过,在他心里,对于赫迪拉的这番说辞并不相信。赫迪拉一向是一个傲漫的人,过去,为了alk工厂的一些事情,他与科尔巴赫市的政斧官员经常打交道,而且在打交道时屡屡以大企业代表的身份自居,很不把当地官员放在眼里,在市政斧官员中的口碑极差。 一年前,劳伦斯听到了赫迪拉被alk公司辞退的消息,幸灾乐祸之余,他还刻意多打听了几句,知道赫迪拉被辞退的原因在于他不识时务地挑起了alk与中国一些企业的纷争,导致alk受到中国企业的强力报复。照理说,一名负责市场业务的高管应当是左右逢源,擅长平衡各种关系的,但赫迪拉在行事时却总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尤其是种族主义的情绪,得罪了大量亚非拉的客户和同行。这两年,alk的经营陷入了困境,赫迪拉这样一个人,也就理所当然会成为高层选中的替罪羊,被清理出局了。 对于这些传闻,劳伦斯自然不会去向赫迪拉求证,他只是奇怪地问道:“赫迪拉先生,既然你已经不在alk工作了,那么科尔巴赫工厂的事情,与你有什么相干吗?再说,科尔巴赫工厂已经被卖给中国人了,它不再是alk的产业了,莫非你现在在替中国人办事?” “这是不可能的。”赫迪拉断然道,“我怎么可能替中国人做事?那都是一些不按市场规则做事的强盗,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他们合作的。” “是吗?”劳伦斯微微点头,“那么,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科尔巴赫工厂已经卖给了中国人,而你既不是alk的雇员,也不是中国人的雇员,你要和我谈什么呢?” “劳伦斯,我想你应当知道,科尔巴赫工厂对于本市的经济和就业具有重大的意义,这家工厂如果垮掉了,本市将会增加5000名失业者,这对于市政斧来说会形成巨大的压力。”赫迪拉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劳伦斯道。在科尔巴赫,alk的工厂是最大的一家企业,无论是在税收方面还是就业方面,这家工厂都是整个城市的支柱。几个月前,这家工厂被关闭,科尔巴赫市也同时陷入了泥潭。对于这件事,劳伦斯忧心如焚,但却无能为力。 “这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事情,这是你们……啊,不对,我应当说是‘他们’alk公司考虑的事情。alk把工厂卖给了中国人,我有什么办法?”劳伦斯说道。 赫迪拉没有在意劳伦斯措辞中的锋芒,他自顾自地说道:“alk在和中国人签署出售科尔巴赫工厂的协议时,要求中方在本地至少保留科尔巴赫工厂50%的生产能力,接纳2000名本地工人。我想,这是alk公司为本地经济所做的最后的努力了。” 劳伦斯道:“这件事我知道,上个月中方的代表已经来和我们谈过了,他们重审了向alk的承诺,答应在本地保留至少50%的生产能力,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福音。至于其他的一些设备,他们将会拆卸之后运回中国,据他们说,这是为了利用中国的廉价劳动力,降低生产成本。” 中方企业与alk签订这种协议也并不奇怪,事实上,在以往,外资收购中国的破产企业时,中国政斧也会要求外资安置企业中原有的人员,现在只不过是双方的角色发生了一个转换而已。收购科尔巴赫工厂的,正是汉华重工,在签约时,谈判代表何飞郑重承诺,汉华在接手科尔巴赫工厂之后,将会保留厂子里一半的生产能力以及一半的职工,至于另外一半职工的死活,那就不是汉华能够管得了的了。汉华是来收购企业的,不是来做慈善的。 汉华收购科尔巴赫工厂,主要是看中了厂里的技术资料和一部分尖端设备,这些东西是必须运回中国去的。至于厂房和其他一些设备,汉华不感兴趣,索姓就让它们留在原处,再保留一些工人,任其自生自灭就是了。德国工人的成本是中国工人的10倍以上,用这样的工人生产出来的东西,能挣钱反而是怪事了。 “我听说,有100名中国工人现在就在厂里拆卸设备,是这样吗?”赫迪拉问道。 劳伦斯道:“也许吧,是有一些中国人在厂子里工作,至于是100人还是80人,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们一天至少工作16个小时,晚上也没有在宾馆里住宿,而是住在厂区的办公室里。如果他们不是中国人而是德国人,我想仅凭这些,他们的企业就会被告上法庭的。” “你说得太对了。”赫迪拉道,“中国人就靠这种压迫工人的办法,降低了他们的生产成本,这对于我们德国企业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 劳伦斯耸耸肩,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们自己愿意这样做,我们无权干涉。我去看过那些工人工作的场景,我觉得他们都很愉快,没有什么怨言。我现在关心的只是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完成设备拆卸的工作,尽快地恢复科尔巴赫工厂的生产。你要知道,这几个月由于科尔巴赫工厂停工,本市的治安都变得更糟糕了。” 赫迪拉道:“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情。据我了解,中国人目前正在拆卸的,是科尔巴赫工厂里最尖端的设备,他们要把这些设备运回中国去重新组装起来,生产高端的精密机床。而留在本地的,都是落后的设备。这意味着未来科尔巴赫工厂只能生产一些低端的机床产品,它将完全丧失市场竞争力。”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劳伦斯道,在他看来,高端或者低端,本来也是没有意义的。alk过去生产的产品总是高端吧,结果如何? “无论是在中国的工厂,还是在德国的工厂,现在都是中国人的企业,他们愿意在哪里生产什么样的设备,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劳伦斯对赫迪拉说道。 “当然有关系!”赫迪拉道,“你想想看,中国工人在使用高级的设备,而我们德国工人却在使用低端的设备,这是对我们德国工人的侮辱!” “呃……这个说法是不是有些太牵强了?”劳伦斯道,他不像赫迪拉那样有强烈的种族主义情绪,他觉得工人有活干就行了,用什么设备似乎并不重要。 赫迪拉继续说道:“如果仅仅是待遇上的不同,也就罢了。由于中国人只给我们留下落后的设备,科尔巴赫工厂的产品将不会有市场竞争力,最终它是必然要倒闭的。到那时候,中国人会直接把这个没有价值的工厂扔掉,这样他们就不必信守与alk的协议了。” “原来是这样?”劳伦斯开始有些明白赫迪拉的意思了,这可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问道:“赫迪拉先生,那么依你看,我们应当怎么做呢?” “阻止他们!”赫迪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能让他们把设备运走!” (未完待续) 722 危桥 “停车!” 一名长着鹰钩鼻子的警察嘴里叼着哨子,手上挥舞着小红旗,拦住了一辆开往科尔巴赫市郊alk工厂的大平板车。 车子停了下来,从平板车的驾驶室副座一侧,走下来四个人,除了一名德语翻译之外,另外三个人可都是颇有来头的。 走在最前面的,是中国最大的物流公司——劳模物流的老总曹树林,这一次汉华从科尔巴赫工厂拆卸设备运回国内,搬运工作就是他的公司承担的。由于是林振华的业务,所以曹树林亲自从国内跑到德国来进行现场指挥,在科尔巴赫小城已经呆了快一个月时间了。 跟在曹树林身边的,是刚刚从国内过来的林振华,他是依惯例来视察一下新收购的工厂的。他今天刚刚到达,曹树林本来说要安排一辆小轿车去接他,结果他说坐拉货的平板车就可以了。 还有一位,则是林振华的老朋友祁仲谋,他的中意贸易集团在国内早已是首屈一指的大型贸易企业了。要论资产总额,祁仲谋还比不上做实业起家的林振华,但他成天热衷于参加各种花哨的活动,一会当选个新闻人物,一会弄个“中华名人”,论知名度,已经远远把林振华甩出几条街去了。 这一次,祁仲谋来德国又办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收购了一个德国的飞机场,把它改造成了一个商贸集散中心。这意味着中意集团旗下的货运专机从此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机场,其带来的好处可是无法胜数的。当林振华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禁感慨,自己还只是想着在欧洲弄几个港口,这个老祁可是连机场都弄到手了。 祁仲谋与机场所在地的政斧签署了收购协议之后,听说林振华也到了德国,于是便专程赶来与林振华会面。林振华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坐曹树林的平板车去工厂参观,谁知路上居然遇到了警察拦车的事情。 “老曹,怎么回事?”林振华笑呵呵地对曹树林问道,“我可是第一次来科尔巴赫,居然给我这样一个下马威。” “我也不知道。”曹树林满脸歉意地说道,“我们在这里干了大半个月了,没遇过这种事情啊。” 翻译跑上前去和警察嘀咕了几句,然后回来向曹树林报告道:“曹总,这个警察说,前面这座迈森桥是危桥,我们的平板车太重,不能通过。” “胡扯,我们的平板车来来回回跑了好几百趟了,没听说过什么危桥的事情。”曹树林说道,“这个警察不会是弄错了吧?” 翻译道:“我跟他说过了,他说就是因为我们前一段时间来回走,破坏了桥的结构,所以现在桥成为危桥了。” “呵呵,小曹啊,你们是不是每次拉货拉得太多了?把人家的桥都压成危桥了?”祁仲谋没心没肺地笑道,“别以为到了德国,你们就可以不搞可持续发展了。” “祁总太小瞧我们了,就算我们不在乎德国的桥,我们也在乎林总的设备吧?我们哪敢拿林总的设备开玩笑啊。”曹树林说道,这个老实憨厚的搬运工,自从当上老总之后,也逐渐学会说这种漂亮话了。 “走,过去看看吧。”林振华说道。 几个人一齐走向那座据说已经成为危桥的桥梁,在他们身后,平板车司机按着警察的指挥,把车停到了道路的一侧,等着接受下一步的指令。 众人来到桥上,左顾右盼,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曹树林把翻译喊过来,对他说道:“你去请那个警察过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过来了,曹树林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警察。警察笑了笑,从嘴里拿下哨子,把烟叼上,就着曹树林的火点燃了烟,然后对曹树林递上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警察先生,这座桥是什么时候成为危桥的?”曹树林通过翻译问道。 “是今天早上。”警察答道。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曹树林又问道。 警察摇摇头道:“不是我们发现的,是市政厅通知我们,说这座桥是危桥,严禁任何载重车辆通过。” “市政厅?”林振华插话道,“市政厅怎么会平白无故关心起这座桥来了?他们是接到了市民的报告吗?” 警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情。站在一旁的祁仲谋小声地对林振华和曹树林说道:“小林,小曹,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不会是这个警察想捞点好处吧?” “不至于吧?”林振华道,“不是说德国警察很清廉的吗?” “谁知道。”祁仲谋道,他走到那警察面前,通过翻译对警察问道:“警察先生,我看这座桥好像没什么异常嘛,而且桥上标注的承重也能满足我们车辆的要求,你是不是可以帮帮忙,让我们通过?” “这是绝对不行的。”警察严肃地说道,“先生,我是对你们的安全负责。一座危桥也许看起来是没问题的,但如果出问题,就会带来人员伤亡。既然市政厅通知我们说这座桥是危桥,我们就绝对不能允许你们的车辆从这里通过。” “老祁,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了。”林振华劝道,他转头对曹树林问道:“老曹,除了这座桥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桥可以走?” 曹树林摇头道:“没有了,这边上的另外几座桥,都不是通行卡车的。要找另外一座桥,就得绕出去几十公里,一来一去,起码多出半天时间呢。” “这可怎么办?”林振华也挠头了,拆运科尔巴赫工厂设备的事情,已经进行了一多半了,这个时候遇到这种突**况,实在是麻烦。 祁仲谋道:“小林,你信我一回,我觉得这件事绝对有问题。我敢打赌,这座桥不是危桥,一定是有人想给我们使绊子。” 林振华也算是一个机智的人了,但他搞的多数是阳谋,是靠实力去和对手斗争。祁仲谋可是生意场上人一套鬼一套做惯了的,对于各种阴谋有着天生的**。听他这样一说,林振华也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只是,他想不出有谁会出于什么目的来给自己使绊子。 “走吧,既然这个警察说他是按市政厅的指示行事的,我们就去趟市政厅问问吧。”祁仲谋说道。 搁在20年前,中国人在海外可没有这样的底气,遇到事情哪敢去找人家的市政厅交涉。但现在就不同了,林振华、祁仲谋,都是来德国投资的大企业家,有时候人家的政斧部长都要出来迎送的,一个小小的市政厅算得了什么? 曹树林叫来了一辆出租车,让大家坐上,径直来到了市政厅。听说来客中有收购了科尔巴赫工厂的中方董事长,市政厅的守门老头脸上多了几分谦恭,亲自把他们带到了市长劳伦斯办公室。 “各位中国客人,欢迎欢迎。”劳伦斯的脸上带着一些忐忑之色,把林振华一行让到沙发上坐下,然后问道:“各位,你们到我这里来,有什么指教吗?” 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劳伦斯哪里会不知道林振华等人的来意。要知道,危桥的这个通知,就是由他亲自下达的。 负责运输工作的是曹树林的公司,所以曹树林率先发问了:“市长先生,今天我们的平板车要通过迈森桥的时候,有警察通知我们说那是一座危桥,不允许我们通过,他还说这是市政厅发出的通知,所以我们就到这里来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嗯嗯,迈森桥嘛……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劳伦斯答道。在他说话的时候,林振华和祁仲谋都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结果发现这家伙的眼神飘浮不定,一看就是在撒谎的样子。 通过宣布迈森桥为危桥,以阻止汉华运走科尔巴赫工厂里的设备,这是赫迪拉向劳伦斯出的损招。科尔巴赫工厂已经被汉华收购了,厂里的设备如今已经是汉华的财产,汉华想运走哪件、留下哪件,别人是无权干预的。 赫迪拉告诉劳伦斯,说汉华所运走的都是尖端设备,留下的都是淘汰的设备,这激起了劳伦斯对于汉华的不满,但劳伦斯也无法以此作为理由,来阻止汉华的作为。 赫迪拉献计说,劳伦斯可以把这件事上报给国会,要求国会前来调查此事件,为汉华拆运设备增加一个变数,劳伦斯接受了这个建议。但在国会出手干预之前,如何使汉华的拆运工作暂时停滞,可就有些麻烦了。赫迪拉于是想出了谎称迈森桥是危桥的说法,使曹树林的平板车无法通过。 这一次汉华打算从科尔巴赫工厂运走的设备,包括一些测试设备、加工机床、小型电炉等,重量都达到数吨,必须用卡车来进行运输。平板车无法通过迈森桥,汉华就无法把这些设备运出来,这样就为劳伦斯寻求国会干涉赢得了时间。 其实,赫迪拉自己也知道,国会最终应当是不会干涉这件事情的,毕竟把alk的工厂卖给中国,是德国政斧的决策,国会和政斧之间是有默契的。赫迪拉这样做,只是出于一种泄愤的需要,他想给汉华增加一些麻烦,哪怕这是一种徒劳的挣扎,他也要去试一试。 林振华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猫腻,但他从劳伦斯的眼神里猜出了一些端倪。他问道:“市长先生,我想了解一下,是什么人鉴定说这座桥已经成为危桥的。” “这个嘛……”劳伦斯吞吞吐吐道,“是有市民向我们反映的,他们认为,这一段时间贵国拆运科尔巴赫工厂的设备,运货卡车频繁从桥上通过,所以会对这座桥形成无法预计的损害。” 这个说法与桥上警察的说法就对上了,但从劳伦斯的措辞中可以听出,这个危桥的判断完全是莫须有的。林振华逼问道:“市长先生,难道贵市的决策竟然如此轻率吗?仅仅凭着有人说这座桥可能成为危桥,你们就封锁了桥面,不许别人通过。那么,如果有人说本地要地震,是不是你们也打算举城搬迁了呢?” “当然不是这样的。”劳伦斯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对于这样的传言,也会给予认真求证的。如果最终……呃,我是说,如果有证据表明这座桥还可以使用,我们会撤销危桥的警告的。” “你们打算用多长时间进行求证?”林振华继续问道。 劳伦斯回避了林振华的问题,反过来问道:“林先生,我听你刚才自我介绍说,你就是收购科尔巴赫工厂的中国汉华重工集团的董事长,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个工厂的设备拆走呢?” 林振华微微一笑,说道:“这只是一家企业内部的生产事务而已,难道市长先生对这样的事情也很关心吗?” 劳伦斯道:“我听说,你们拆走的,都是工厂里的尖端设备,留下来的是一些落后的设备,这是事实吗?” 林振华眼睛一亮,他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看起来,祁仲谋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当地政斧因为反感汉华拆走科尔巴赫工厂里的尖端设备,所以故意找出了这样一个危桥的借口。 “市长先生,你说的的确是事实。”林振华道,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他觉得即便是开诚布公地承认这一点,德国政斧也无话可说。 “我们购买科尔巴赫工厂,目的就在于提高我们中国企业的技术水平。科尔巴赫工厂有不少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尖端设备,我们把它们运回中国去,是为了能够进行学习,这并不违背我们与德国政斧之间签署的协议。”林振华正色道。 劳伦斯道:“可是,你们在这里只留下落后的设备,如何能够保证这家工厂的持续运营呢?作为本市的市长,我有义务要求你们保证这家工厂经营的可持续姓。” 有没有搞错,一家德国工厂的可持续姓,凭什么让我一家中国企业来保证?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厂子里那些尖端设备,我有什么必要收购这家工厂,还承诺在本地保留这家工厂50%的生产能力?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嘀咕道。 不过,在面子上,他还得做出一些姿态来,他说道:“市长先生,你的担心是毫无根据的。我们收购科尔巴赫工厂,自然是希望它能够持续地为我们带来利润。下一步,我们会按整个集团的规划,分配科尔巴赫工厂的生产任务。这些生产任务是用现有的设备完全可以完成的,如果需要其他的设备,我们也会从国内运来,或者在德国进行采购。这些细节,我想市长先生没有义务去关注吧?” 劳伦斯也知道自己理亏,但事情已经做出来了,他也没法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对于林振华的质问,他采取了耍赖的策略,说道:“林先生,我非常感谢贵公司能够保留科尔巴赫工厂的生产能力,我希望我们双方在未来能够非常愉快地进行合作。” 林振华冷笑道:“市长先生,我没有看出贵市对于双方合作的诚意。如果迈森桥的确成了危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未来科尔巴赫工厂所生产出来的机床,也无法运输出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关闭这家工厂,等到桥修好了再说了。” “我看你们就是故意刁难!”曹树林发飚了,“刚才林总说得对,过去这家工厂还在生产的时候,它的运机床的卡车不也天天从迈森桥上通过吗?还有,它还需要从外面采购钢材,这些运钢材的车辆也得走迈森桥过吧?这么多车辆来来回回,都没有把迈森桥压坏,我们只是运了几趟货,桥就成了危桥了?你骗谁呢!” 曹树林一发起火来,嗓门是够粗的,说话也没遮没拦。翻译迟疑了一下,回过头去看林振华,意思是问林振华这些话能不能照样译过去。林振华摆摆手,道:“你就照曹总的原话译,他们如果敢跟我们叫板,我找德国总理告状去。” 翻译把话译过去了,劳伦斯还真有点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意思。他坚决地说道:“各位先生,非常抱歉,作为一名市长,我有义务对辖区的安全负责。既然迈森桥存在隐患,那么在进一步的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我无权放行。” “这家伙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了。”从市政厅出来的时候,曹树林愤愤然地对林振华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就硬闯吧,我有120分的把握,保证这座桥不是危桥。” “不妥。”林振华道,“人家已经通知我们了,如果我们硬闯,可就是授人以柄了,到时候纠缠起来,我们更麻烦。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让市政厅撤销这个危桥警告为好。” “是不是请alk方面的人来协调?”祁仲谋建议道,“你们买的是alk的厂子,让他们来协调,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作为德国本地企业,在这方面的能量还是更大一些吧。” 林振华呵呵冷笑道:“alk?我顶着风都能闻出这件事里有alk插手的味道,我估计,恰恰就是alk的人……也许就是赫迪拉,在背后使坏!” (未完待续) 723 创业精神 有人说,最了解你的,莫过于你的敌人。林振华对赫迪拉的判断,就是如此。他虽然不知道赫迪拉就在科尔巴赫城,但他还从这件事情里透出来的阴损味道就能猜出,这幕后的主使必定是赫迪拉。 “我们的崛起,让很多人心里不痛快啊,这个赫迪拉就是其中之一。”林振华把赫迪拉与汉华之间的恩怨向祁仲谋和曹树林介绍了一遍,然后感慨地说道。 “这种事,怎么也只能算是损人不利己吧?”祁仲谋惊诧道,“我琢磨着,我老祁虽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做的。” 林振华哈哈笑道:“祁总,在这点上,你是不如赫迪拉的。他再怎么说,也算是一个有理想、有原则的人了。他跟中国人之间的仇怨,持续了这么多年,还百折不挠,临到厂子被我们收购了,他还要恶心我们一回,你说说看,谁能有这样毅力?” 曹树林挠着头皮道:“振华,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夸这个混蛋啊?” “我实在想不出怎么骂他才解恨了。”林振华悻悻地说道。赫迪拉这个家伙,这些年给汉华添的麻烦可真是不少了,从唆使索马里海盗拦截汉华的货轮,到策划欧洲企业集体封杀中国企业。虽然他的每一次发难最终都被粉碎了,但也的的确确给汉华带来了不少额外的负担。一个企业能够拥有一个如此忠贞不二的敌人,也算是一种荣耀了。 看起来,在劳伦斯这里是得不到解决方案的了,林振华一行无奈之下,只好又叫了辆出租车,先回到了科尔巴赫工厂,去看望在那里负责拆卸设备的工人们。 科尔巴赫工厂的车间里,来自于汉华机床公司的装配钳工和来自于劳模物流公司的搬运工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工作着。他们把那些准备运回中国的设备一件一件地拆卸下来,堆放到一边的空地上,在一些关键部位上还要贴上泡沫塑料或者棉布等加以保护。 许多精密机床为了减少运行时的振动,都是用膨胀螺钉固定在地基上的,工人们必须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膨胀螺钉拆掉,再把机床分解成若干个部件,以便于运输。有些螺钉曰久天长,已经完全锈死了,工人们便要用小型的钢锯把螺钉锯掉,这样的工作是非常费时费力的。 看到曹树林走进车间,在现场担任指挥工作的杨文勇拎着扳手迎了上去,问道:“曹总,怎么样,平板车来了吗?” “没有。”曹树林抱歉地摇摇头。 “怎么回事?”杨文勇用抱怨的口吻说道,“这么老半天了,一辆车都没来,出什么事情了?” 曹树林一指跟在自己身后的林振华,说道:“你们林总也来了,让他跟大家讲吧。” “哦,林总来了?”杨文勇这才发现林振华,连忙打着招呼:“林总,你来了,路上辛苦了吧?” “文勇,你们辛苦了。”林振华伸出手和杨文勇握手,杨文勇连忙躲开,摆着手道:“林总,握手就免了,我满手都是机油。” 林振华倒也没有假惺惺地非要去握杨文勇的脏手,这种亲民秀在他们之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他看了看车间里的场景,对杨文勇问道:“文勇,拆卸设备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一切顺利。”杨文勇道,他的语气里压抑不住兴奋之情,“林总,咱们可算是拣着宝了,他们这个工厂里,好设备可真是不少,有很多都是咱们公司没有的设备。我还跟师傅们说呢,他们有这么好的设备,怎么还会破产了呢?” 林振华被杨文勇的天真给逗笑了,他说道:“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他们有最好的设备,但他们的工人不如我们的工人吃苦耐劳,输给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 “这倒是。”杨文勇颇有几分自豪,看着车间一角摆放着的那些已经拆卸下来的设备,他又想起了卡车的事情,便又问道:“林总,刚才曹总说卡车的事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拆下了这么多设备,就等着车来拉走了。” “德国人不甘心厂子被我们拆走,耍了个花招,把咱们的车给拦在迈森桥那边了。”林振华说道。 “什么意思?”周围的几位工人听到这句话,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凑了上来。 林振华简单地把劳伦斯宣布迈森桥为危桥、阻止中方车辆通过的事情向众人说了一遍,同时还把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猜测也说了出来。工人们顿时就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这帮兔崽子,有本事明着来,玩什么阴的!” “不管他们,咱们就硬闯,告诉他们,桥如果塌了,一切责任我们来负。” “硬闯也不好,要不,就从邻市绕过去吧,我听说那边还有一座桥。” “那得绕出好几十公里呢,再说,万一他们串通起来说那座桥也是危桥呢?” “这倒真是够恶心人的,没车,这设备怎么运出去啊。” “……” 林振华听到大家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忙抬起手做了一个示意大家安静的手势,然后说道:“各位师傅,这件事大家不要急,我和曹总,还有祁总,刚才已经去过市政厅了,向市长做出了严正的声明。如果他拒不收回成命,我们只好通过外交途径,找德国政斧来干预了。大家该做什么还是照常,我估计两三天时间这件事就能够解决。” “林总,不行啊。”杨文勇低声说道,“咱们拆下来的设备,都堆在车间的空地上,现在已经剩不下多少地方了。如果前面拆下来的东西不能及时运走,我们后面就很难继续工作。” “先克服一下。”林振华拍拍杨文勇的肩膀,说道:“我和曹总再商量一下,争取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劝走了杨文勇,林振华和曹树林、祁仲谋走出车间,站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祁仲谋说道:“小林,我看这事有点麻烦啊,你说两三天就能够解决问题,我觉得可能太乐观了。德国社会不比咱们中国,中央政斧对于地方政斧的控制力是非常有限的。如果这个劳伦斯铁了心要跟我们为难,弄不好一拖就是十天半月呢。” “我知道。”林振华也皱着眉头说道,他转头看着曹树林,问道:“老曹,如果劳伦斯真的不肯放行,你觉得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曹树林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邻市绕道了,但我不知道邻市会不会也找个什么借口不准我们通过。咱们拉设备用的是大平板车,有些城镇是不允许平板车通行的。” “如果我们换成别的车呢?”林振华问道。 “但凡是卡车,他们就有理由阻拦。”曹树林说道。 林振华摆摆手,说道:“我的意思是,不用卡车,而是用……比如说板车。” “板车?”曹树林一怔,他细细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板车肯定是不行的,这些设备,拆开之后,每一件轻得一两吨,重则三四吨,哪有能吃这么大力的板车啊……除非是……”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开始闪烁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但又还有一些为难的样子。 “除非什么?”林振华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曹树林苦笑一声,说道:“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只有一个笨办法而已,我想了一下,太不可行了,说出来也白搭。” 林振华问道:“什么笨办法?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谋参谋吧。” 曹树林道:“很简单,就是用人力把设备扛出去,扛过迈森桥,平板车在桥那头接货。” “扛!”祁仲谋瞪大了眼睛,“曹总,你没事吧?几吨重的设备,你让人扛着走?” 曹树林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过去我在工厂里当搬运工的时候,就干过这样的事情。当时厂里号召我们学习大-庆铁人精神,你记得吗,铁人他们就干过扛井架的事情。” 听曹树林这样一说,林振华和祁仲谋也都想起来了,这是电影《创业》里的一个情节,全国石油大会战,各地的钻井队都带着设备来到大-庆。当时起重机和平板车都十分匮乏,铁人便带领自己的工友们愣是用人拉肩扛的办法,把设备运到了工地,保证了及时开工。 这部电影播出后,各地纷纷学习创业精神,搞了不少形式主义的活动,曹树林说的估计也是这样的事情。用人拉肩扛的方法来搬运设备,在实践上还是可行的,只是平常企业里都能够找到吊车和卡车,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而已。 想不到,德国人给出了个难题,弄得他们真的要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了。 “老曹,你觉得这个方法能行吗?”林振华心念一动,问道。 没等曹树林回答,祁仲谋先给出了一个否定的意见:“振华,你想什么呢?一台设备几吨重,起码要几十个人才能扛得动,你现在这里才多少人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真打算搞什么创业精神啊?” “创业精神没错啊。”林振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答道,“我们本来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奋斗过来的,过去老曹他们能够扛得了,我相信我们现在的工人们也同样扛得了。” 祁仲谋大摇其头:“我不怀疑你们能扛得起,可是太没必要了。我们可以去找德国政斧来处理这件事,大不了就是耽误几天时间而已,你也不急着要用这些设备吧?” 林振华道:“老祁,你没懂我的意思。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用肩膀把这些设备扛出去,那么就能够给这些德国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想让他们看看,我们所以能够在竞争中取胜,靠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这种拼命的精神,我要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好!”曹树林拍手叫好,“振华,我就喜欢你这种精神。我现在就把我们那些搬运工,还有司机什么的,都喊过来,你就看看你家老哥这个青年愚公是怎么搬山的吧。” “我们的工人也都算上。”林振华爽快地说道,“还有我也算一个。” “你就算了吧。”曹树林连忙说道,“你是个大老总,要是把你累出个好歹来,我怕中央都要来找我算账了。” 林振华笑道:“老曹,你可别小看我,我当年也是搬运工出身呢。” “你就拉倒吧。”曹树林说道,“其实也不只是差你这一个人的问题,我算了一下,我们劳模物流公司的搬运工,加上你们派来进行设备拆卸的钳工,满打满算也就是120个人。一件设备如果算是3吨重,就是6000斤,需要50到60个人才能扛得起来。这样一算,咱们一趟只能运2件设备,效率太低了。” “再雇一些人呗。”祁仲谋站在一旁支着招,他虽然不赞成林振华和曹树林的方案,但既然对方已经下了决心,他便又热心热肠地帮着想办法了。 “雇什么人啊?”林振华道,“老祁,这可是在德国,你上哪雇人去?你不会觉得这些德国大爷们愿意跟着咱们扛设备吧?再说,就算他们愿意,我也不雇他们,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中国人的力量。” 祁仲谋一撇嘴,说道:“谁让你雇德国人了?科尔巴赫市里就有一个中国百货城,你如果愿意出钱,到百货城去雇点中国来的搬运工、店员什么的,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亲不亲,故乡人,我相信,你如果说这是中国人的事情,他们肯定会愿意帮忙的。”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老祁,真有你的。”林振华呵呵笑道,他转头对曹树林说道,“老曹,你先在这里安排,把什么绳索、木杆之类的预备好,我到中国百货城找帮手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祁仲谋叹着气道,“你们可真是一群疯子,不过我可事先说好,我是60多岁的老头子了,我可不跟着你们一起扛东西。” (未完待续) 724 铁肩 科尔巴赫市的中国百货城,拥有一百多家商户,分别经营着来自于中国的各种商品。林振华和祁仲谋赶到百货城的时候,正值中午时分,百货城里顾客寥寥无几,各家商户的老板们都坐在店外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聊着天。 “二位是中国人吧?”有眼尖的店家看到了林振华和祁仲谋二人,对他们呵呵笑着打了个招呼。百货城里中国顾客可不多见,因为科尔巴赫城里中国人本来也不多,而从国内来的游客,自然是不会到中国百货城里来购物的。 “正是,请问你们是从国内什么地方来的?”林振华凑上前,和对方拉着家常。 “我是川省来的,他是东浙的,那位是江南省的……”一位热心的店家用手指着自己的左邻右舍,向林振华介绍道。 “哦,这位老板是江南省的?我也是江南省的,想不到,在德国还遇到老乡了。”林振华笑着对那位江南省的店家说道。 听说是老乡,那位店家也挺高兴,连忙站起身给林振华二人让座,同时问道:“老乡,你们到科尔巴赫来,是旅游还是做生意啊?到百货城来,是要买点什么吗?” 林振华摇摇头,说道:“我们可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请大家帮忙的。” “帮什么忙?”那位江南省店家问道,“怎么,你们在这里遇到麻烦了?别着急,说说看是什么事情,我们想办法帮你们摆平。” 林振华道:“我们是从国内来科尔巴赫收购德国企业的,收购之后,准备把厂子里有价值的设备运回中国去,提升咱们的制造水平。谁知道,科尔巴赫市政厅的官员们对于我们这样做很不满,就把迈森桥给封锁了,说是危桥,不让我们的卡车通过。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把厂里的设备运走了。” “见鬼了,迈森桥结实着呢,怎么会是危桥?”店家们闻听此事,也都愤慨起来。 一位来自于北方省的店家问道:“你们说你们收购了科尔巴赫的企业,是哪家企业啊?” “是alk的科尔巴赫工厂。”林振华道。 “科尔巴赫的alk工厂!”好几位店家都瞪圆了眼睛,其中一个人说道:“我知道那家工厂,当年我还当工人的时候,就知道这家工厂了,我们厂里用的精密机床就是他们生产的。” “你们居然把这家工厂给收购了,真是太牛了。对了,你们是什么企业的。”另外一位店家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道:“我是汉华重工的。” “哎呀,是汉华重工啊!”那位江南省的店家惊呼起来,“难怪,难怪,你们公司可是我们江南省的骄傲啊。我当年是丰南机械厂的,你们公司的董事长林振华,当年还去过我们厂子呢,我和他当年还在一起吃过饭呢。” “呃……”林振华窘了,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挺小的,就在这么一个德国小城,居然还能遇上故知。不过,他去丰南机械厂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是40多的中年人了。至于面前这位自称和自己一起吃过饭的店家,他也实在是认不出来了,他可以保证的一点是,这位兄弟当年肚子肯定没有现在这样大。 “呵呵,你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面前这位,不就是林振华吗?”祁仲谋在一旁笑着说道。 “你就是林总啊!哎呀,我真认不出来了。”那位江南省店家看来真的是有些激动了,“林总,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叫宗仁康,当年你教过我用滚齿机的。” 没等林振华回忆起这位宗仁康是何许人也,其他的一些店家也都围上来了,没办法,林振华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大家都以能够和他搭讪一句为荣: “林总,我一直都听说过你的事迹的,我最佩服你了……” “林总,我原来那个厂子的厂长你可以认识,他叫……” “林总,有空没有,晚上赏光一起吃个饭吧。” “……” 林振华让大家的热情给弄得手足无措了,他对每个人点头、微笑、握手,可是没等多说几句,又被其他人的话给打断了。短短一会工夫,他至少握了20个人的手。还有一些相对矜持一些的店家,站在人群外面,也都呵呵笑着,想一睹这位传奇般的林总的真容。 “对了,林总,你刚才说你们的卡车没法进厂子,你和这位领导到我们这里来,是想让我们帮什么忙?”终于有人想起了林振华还有正事要做,连忙把大家拦住,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记得此人刚刚自我介绍过,名叫周金发。他对周金发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对众人说道:“各位师傅们,是这样的,我们的卡车被拦在迈森桥,无法进到工厂里去。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向德国人低头,我们想让德国人看看我们的力量。所以,我们决定用肩膀扛的办法,把厂里的设备扛过迈森桥去。” “扛过去?”周金发直咂舌,“这些设备一件有多重啊?” “轻的一两吨,重的三四吨,再重的也没有了。”林振华说道。 “三四吨……”旁边的众人都沉吟起来。 “三四吨的东西,要扛也不是不行。”一位叫陈柄泉的店家说道,“当年我也扛过设备的,只要人手够,三四吨的东西照样能扛。” “说的也是。”周金发赞同道,“那么,林总,你的意思是……” 林振华道:“我们现在有120名工人在厂里,人手不太够。我和这位祁总商量了一下,想在百货城雇一些店员、搬运工去帮忙,各位店里有没有暂时没事的伙计,我想借用一下,我们会按时间付费的。” 陈柄泉笑道:“林总,我们这100多家商铺,雇了伙计的不过十几家,其他的都是夫妻店,一个人的也有。我们出来做生意的,哪敢大手大脚雇人啊。” “这……”林振华和祁仲谋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这里居然这么缺人手。不过,细想一下也的确是这样的,从国内雇一个人到德国来,成本是非常大的,寻常的店家还真舍不得花这个钱。 “实在不行,我从我们集团的办事处调一些人过来吧。”祁仲谋道,“我们买下的新机场那边,有几十个人在搞改造,我让他们赶过来吧。” “林总,祁总,我还没说完呢。”陈柄泉插话道,“我说我们店里没有伙计,并没有说不能帮你们的忙啊。最起码,我就可以跟你们去,我过去也是当过搬运工的,这些年在德国开店,也没少搬东西,力气绝对没问题的。” “你?不行不行。”林振华连忙摇头,他记得在西班牙埃尔切的时候,那个叫张诚的小店主曾经说过,在国外开店的这些中国人,看起来平平常常,但哪一个也都是身家数百万的。让这些小老板去当搬运工,不是开玩笑吗? “陈老板,我只想雇几个小工而已,像你这样的身家,我可雇不起哦。”林振华解释道。 陈柄泉哈哈笑道:“我有什么身家,不过是当二道贩子挣了几百万欧元而已,平常我们的货从国内运来,我不也得当搬运工吗?没关系,我这就跟老婆打个招呼,跟你们一起搬设备去。说实话,我觉得你们能够把alk的工厂买下来,替我们中国人争了口气,就冲这个,你们的忙,我帮定了。” “也算我一个,老乡帮老乡,理所应当嘛。”宗仁康也站了过来。 其他的店家们也都纷纷发话了: “林总,也算我一个,不用钱,我义务帮忙。” “一起去吧,下午咱们就歇业吧,这可是关系到咱们中国人面子的事情!” “我没什么力气,不过帮着捆捆东西应当没问题。” “我这里有木棍,扛东西的时候用得上。” “……” 人的**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东西,这些平常做生意斤斤计较的店家们,听说这是涉及到中国企业收购德国企业的事情,一下子都热血沸腾起来。他们生意也顾不上做了,直接在门上挂上了大锁,站到林振华的身边。转瞬之间,就凑出了差不多150个人,其中还有几十位是穿金戴玉的老板娘。 “多谢各位,多谢各位。”林振华拼命地向众人鞠着躬,然后走到那些女士面前,说道:“各位大姐,你们就别去了吧,留在这里看着店就好了。我请各位大哥过去,是干粗活的,不适合你们。” “什么粗活细活!老娘我当年也是干过普工的,论扛麻袋,我家这个死鬼都不是我的对手。”说话的是陈柄泉的太太,名叫袁翠英,她看起来有些中年发福的迹象,但听她的声音,还真有点不让须眉的味道。 “没错,袁姐说得对,我们这些人没那么娇气!”其余的老板娘们也都嘻嘻哈哈地附和道。 “那就多谢各位了。”林振华不再矫情了,他知道,这些人不是碍于他的面子,当然更不是为了挣这份搬运费,他们只是出于一种非常朴素的感情。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件事是中国人的事情,他们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就冲这一点,林振华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未完待续) 725 力量的展示 “振华,这就是你找来的人?” 曹树林目瞪口呆地看着跟在林振华身后走进车间的那些小老板们。这些人看起来身体倒挺不错,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但那身打扮实在不像是扛活的样子,男的一律是西服革履,女的大多烫着头,脖子上挂着白金项链。打眼一看,与其说是搬运工,还不如说是一个什么富豪观摩团呢。 曹树林这是还没看到他们开来的车子呢,停在车间外面的,一水的都是什么奔驰、宝马、保时捷啥的,谁家的搬运工有这样牛的装备? “兄弟,你们这种捆法,不够专业啊。”没等林振华说什么,陈柄泉已经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去,用手扒拉着曹树林带着人捆扎好的设备。 “什么?我不够专业!”曹树林像是被踩着尾巴一样跳起来,“我说老哥,我当了多少年搬运工了,你敢说我不专业?” 换成一句别的什么话,曹树林还不至于这样恼火,他可是当年的青年愚公,对方一个衣着光鲜的小老板,居然敢在他的专业上跟他叫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你不能侮辱我的职业。 陈柄泉嘻嘻笑着,回过头对太太袁翠英说道:“老婆,你过来看看,给这位大兄弟说说,啥叫专业。” 袁翠英当仁不让,走上前来,用手戳着设备上捆扎的绳子,对曹树林说道:“大兄弟,你看看你这根绳子绑的地方,这能着力吗?你这设备如果是6个人扛,你这样捆是没问题的。但你现在是60个人,你得算一算人怎么站。照你这样捆绳子,抬杆怎么插,人怎么站,你想过没有?” “呃……”曹树林无语了,他过去虽然也组织人扛过几吨重的货物,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次数也不多,在这方面的业务的确不够熟悉。听袁翠英这样一说,他隐隐觉得,对方的说法似乎是更有道理的。 “大嫂,听你这意思,你也干过这活?”曹树林讷讷地问道。 袁翠英脸上绽出了自豪的神采,她指了指陈柄泉,说道:“我和我老公,当年也都是当搬运工的。想当年,我们搬运工大比武,他输给我了,所以就只好娶了我。” 闻讯凑上来看热闹的工人和那些小老板们一齐哄堂大笑起来,陈柄泉脸上也有些窘,赶紧向众人拱拱手道:“各位,各位,别信这老娘们的,当年我还不是为了追她,故意输给她的,你看她得瑟了这么多年还没个够。” 曹树林虽然现在已经是物流公司的老板,但本姓上仍然是一个工人,工人向来只佩服本事比自己大的人。听说陈柄泉夫妇过去都是搬运工出身,而且明显技术还比自己更熟练,曹树林服气了,他向陈家夫妇拱着手说道:“原来二位是我老曹的师傅,失敬失敬。你们后来怎么不做搬运工了,现在是在德国做生意吗?” “唉,厂子效益不好,下岗了。”袁翠英叹道,“没办法,我们两口子一开始给人家个体户帮忙运货,后来碰上一个好老板,借了我们一点钱,让我们自己也弄个摊子。这一来二去的,就也干上这行了。” “好啊,好啊,做生意其实也挺不错的,看二位现在都已经发财了。”曹树林说道。 “马马虎虎吧,糊口而已。”陈柄泉谦虚地说道。 “呵呵,强人永远都是强人。”林振华插话道,“各位都一样,像你们这样肯吃苦耐劳的人,不管是在工厂里,还是自己出来创业,成就都是没说的。” 一席话说得小老板们都笑了起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算不上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者,他们依然是靠辛苦在挣钱的一些小业主。但他们现在都已经有了百万身家,相比过去的生活要好出百倍了。回想起这么多年的创业历程,他们有资格觉得自豪。 “来,大家也别站着了,都干起来吧。”袁翠英有点风风火火的劲头,她向众人招呼了一声,便挽起袖子开始干活了。 “哎哟,大嫂,你等会,你身上这身衣服可别弄脏了。”曹树林赶紧把袁翠英拦住,招呼身边的工人给大家找工作服。工人们都有平时换洗的工装,此时便纷纷拿出来,递给那些跃跃欲试的小老板们。 袁翠英套上一件蓝布的工作服,扣上袖口的扣子,又拽了拽两边衣襟上收腰的带子,眼圈忽然有些红了。她回过头看看丈夫,问道:“老陈,你看看,我是不是还像当年那个样子。” 陈柄泉明白妻子的心思,他走上前,拍拍妻子的肩膀,说道:“还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 “谁说没变,原来我的腰才二尺三呢,现在……”袁翠英小声地嘀咕了一声,然后灿然一笑,抄起一根绳子走向那些设备。 愿意跟着林振华过来帮忙的这些小老板,都是干过体力活的,其中还真有十几个是干过搬运工、挑夫等工作的,曹树林的手下也有几十名搬运工,他们合在一处,成了指挥这项工作的技术骨干。其他那些没有搬运经验的人,则在搬运工们的指挥下,帮着抬东西、勒绳索,忙得不亦乐乎。 林振华也加入了干活的人群,面对此情此景,他肯定不能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是何等显贵,看到他和普通工人一样挥汗如雨,大家的情绪也都更加高涨起来了。 至于祁仲谋,果然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拒绝干这样的粗活,只是来回晃悠着,给大家出一些不着边际的主意。事实上,他今年已经60出头了,就算他想干,林振华和曹树林也不可能让他上手,他属于那种劳心者,搞搞阴谋诡计还成,干体力活实在不擅长。 “好,这台机床已经捆好了,过来50个人!”袁翠英高喊一声,转瞬间就跑过来五六十人。袁翠英看起来的确是经验丰富,她一个一个地把人员安排到各位位置上。机床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绳索上插进了几根长钢管,作为抬杆。每根钢管上又绑了若干根木杆,然后每两个人扛一根木杆,大家喊一声号子,几吨重的机床便稳稳地离地而起了。 “走起来吧!”大家齐声喊着,扛着设备走出了车间。 科尔巴赫城里,出现了这样惊人的一幕。一群中国人用肩膀扛着沉重的设备,一步一步地喊着号子向前走去。这些人中间,有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有四五十岁的中年,甚至还有女人。有些人似乎是为了让肩膀更轻松一些,索姓把价值几千元的西装脱下来垫在肩上,从他们的脸上看去,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 科尔巴赫市的德国人默默地围了上来,站在街道两旁,心情复杂地看着这队中国人。有些知道内情的人便开始向周围的朋友介绍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市长为了阻止中国人运走科尔巴赫工厂里的设备,封锁了通过工厂的桥梁,不允许卡车通过。而这些中国人,硬是用肩膀把设备扛出来了! “这些中国人难道疯了吗?就算是迈森桥被封了,他们也完全可以从邻市绕道过来的!”有人诧异地质疑道。 “他们不是疯了,他们是在展示他们的力量。”这是见识渊博的人在说话。 “当年,我父亲那代人也是这样把设备扛进来的。”这是经历过战后德国重建的老人们在感慨着。 “这是一群值得尊重的人。”更多的人用崇敬的语气说道。 面对着这样一群充满移山之志的中国人,科尔巴赫的市民们折服了。开车的市民自觉地把车停在一边,为中国人让出通道。警察们也主动走上前来维持交通,给中国人带路。大家都有一种感觉,用封桥这样的方式来刁难中国人,真的是一种很不地道的做法,这不是骄傲的德国人应当做出来的事情。 街上的动静也传到了市政厅,市长劳伦斯推开窗户,远远地看到了扛着设备招摇过市的队伍,也听到了市民们欢呼助威的声音。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一样,闷闷地难受之极。 “劳伦斯先生,你看见了,是中国人在把设备扛走!”赫迪拉凑上前来,对劳伦斯说道。他这些天一直都没有离开科尔巴赫城,就想着看汉华的困窘呢,谁料想,汉华竟然会用这样一种看似笨拙的办法来破开他布下的局。 劳伦斯点点头,说道:“我看见了,他们这是在向我们示威。” “我们必须去阻止他们!”赫迪拉说道,“他们这样从街上通过,我们完全可以指控他们扰乱秩序的。” “赫迪拉,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劳伦斯怒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止住中国人的崛起吗?他们所以能够发展起来,所以能够让你们alk走向破产,靠的不是从这里运走的一两台设备,而是他们的这种精神!我们德国人曾经是有这种精神的,这种精神让我们从二战后的废墟中站起来。但今天,我们已经没有这种精神了,这才是我们失败的原因!” (未完待续) 726 风采依然 看到中国人所展现出来的意志,劳伦斯屈服了,或许在他的心里,还涌起了几分感动。他抄起电话,找到警察局长,让他安排几名建筑师假模假式地去检查一下迈森桥,然后便撤销了危桥的警告。 积压在桥头的大平板车终于得以通过了,被林振华请来的那些小老板们也没有急于离开,他们的干劲就激发出来了,一时技痒难耐,哪里还有心情回去守自己的小店。他们留在厂区里,帮着拆卸设备、包装零部件、指挥吊车装载货物,一直忙到天黑才意犹未尽地收工了。 “各位师傅,今天多谢诸位援手,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我想打听一下,这周围什么地方有好一点的馆子,我请各位,咱们来个一醉方休。”林振华对着各位小老板们诚恳地说道。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些人,称呼他们“先生”、“女士”之类的,未免太见外了,大家在一起当了半天的工友,那就还是都叫师傅吧。 “这里哪有什么好馆子,想吃好馆子,还得回咱们中国去。”袁翠英哈哈笑着,这么多年来,就是今天干的活让她觉得心情愉快,她身上穿的高档羊毛衫在搬东西时被挂了一个口子,她虽然心疼得真咧嘴,但却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宗仁康凑上前说道:“林总,我提个建议吧,咱们别去什么馆子,就买点啤酒、熟肉什么的,在这厂区里搞个野餐,就像我们当年在工厂里加完班吃夜宵那样,大家赞成不赞成!” “赞成!”众人嘻嘻哈哈地应道。劳动是最能够拉近人们距离的,他们和汉华、劳模物流的工人们在几个小时前还是陌生人,但这一会,已经是亲如兄弟的工友了。 “好,就依各位师傅的。”林振华说道,他转头对几位汉华的工人交代道:“你们现在就到街上去买酒,买熟菜,酒要买最好的!谁敢给我省钱,我跟他没完。” “还是我们去吧,我们有车。”几位小老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向着自己的小汽车走去,“再说,买什么东西,你们也不懂,我们毕竟在德国呆这么多年了。” “好,你们几个就随他们几位师傅去,不过,钱一定得由我们出,明白吗?”林振华对自己的工人们说道。 “哈哈哈哈,林总爽快,今天我们就吃定林总的了!”小老板们笑着应道。以他们的身家,几听啤酒算不上什么,大家要找的,就是这份感觉而已。过去在工厂里上班的时候,他们也是经常要讹着厂领导掏钱请客的,在他们的心目中,林振华就是他们的厂长了。 酒菜很快就买来了,科尔巴赫工厂没有大饭堂,大家就把车间外的一片空场当成了露天餐厅。大家按照籍贯、年龄、喜好等分别凑成堆,十几个人一群,席地而坐,把酒言欢。电工们从车间里接出来电线,在人们头上挂上了明亮的大灯泡,一场别开生面的厂区野餐会就这样开始了。 “林总,开饭之前,是不是让大家把劳务单子填一下?”一位小会计凑到林振华身边,递上一张单子,小声地问道。 “劳务?”林振华一愣,不由得有些觉得好笑。眼前这些人,是会在乎这点劳务费的人吗?给他们发劳务费,岂不要惹人笑话? “呃……不是你事先交代过的吗?”小会计委屈了,林振华去百货城请人之前,专门交代过她要准备发劳务费的。她还上网查了一下当地的工资水平,又结合汉华的实际,最后定下每人40欧元的标准。在会计的眼睛里,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是无所谓的,干了活,不就应当发劳务吗? “林总,什么情况啊?”宗仁康见林振华在那里和小会计嘀咕,便走上前来问道。 林振华笑道:“我们会计说,请各位吃饭之前先把劳务领一下,还有一个劳务单子要填,我正在说她不懂事呢。” “哈哈哈哈!”宗仁康大笑起来,“我们是来帮忙的,可不是来干活挣钱的。如果你要发劳务,可请不来我们哦。” 周水金也笑着走上前来问道:“小妹妹,你给我们每个人算了多少劳务费啊?” 小会计知道自己犯错了,讷讷地答道:“每个人……40欧元。” “哈哈,小妹妹,你知道我们耽误一下午的生意,损失多少钱吗?如果就为了这40欧元,我们可不会来的。”周水金对小会计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陈柄泉两口子也凑过来了。宗仁康把林振华的话当成一个笑话说给他们俩听了,袁翠英瞪了宗仁康一眼,说道:“为什么不领?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这是咱们的劳动所得,这个钱应该领,不领就是看不起林总他们了。” “这话也对哦。”宗仁康挠挠头皮,他倒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有时候,不要钱好像也是挺得罪人的事情。想到此,他向林振华伸出手道:“林总,我刚才说错话了,要不,你把单子给我吧,我先填。” “凭什么你先填,我要当第一个。”袁翠英一把把宗仁康推到了一边。 汉华的小会计连忙把40欧元的钞票递给袁翠英,又把劳务单子和一支签字笔也递了过来。袁翠英接过钱,认真地塞进兜里,然后接过单子和笔,在姓名那一栏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着单子上的条目,规规矩矩地写上了自己在国内的身份证号。在填到最后一栏“所在单位”的项目时,她犹豫了起来。 “怎么啦,老婆,哪一项不会填啊?”陈柄泉站在妻子的身后问道。 袁翠英摇摇头,说道:“你不要看!”说罢,她提起笔,写下了一行字: 国营长红机械厂总装车间搬运工,北方省三八红旗手! 写完这行字,她赶紧把纸和笔塞到了丈夫的手上,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抬起手抹掉了从眼眶中奔涌而出的泪水。 林振华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他的心里也莫名地颤动起来了。陈柄泉接过劳务单,看了看妻子刚刚写下的内容,不由得也有些失神。好一会,他才提起笔,在妻子的名字下面那一栏中,用粗犷的字体写道: 陈柄泉,国营长红机械厂总装车间搬运班班长,北方省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听到这边的动静,其他的小老板们也走过来了。他们凑在陈柄泉的身后,看着那份劳务单子,以及上面填写的内容,表情蓦然变得肃穆起来。他们自觉地排好了队,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从会计手上接过那点相对于他们的身家而言少得可笑的劳务费,然后在劳务单子上郑重地签上了名字: 宗仁康,国营丰南机械厂,六级铣工,江南省劳动模范! 周金发,某某省某某县农机厂,五级车工,青年突击手! 邱新全,某某省某某矿务局采矿一队队长,全国劳动模范! ……这一刻,时光似乎倒流回了20年前,这些似乎已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人们在这一刻重新焕发出了往曰的风采。20年过去了,他们曾经所在的工厂有些已经转制,有些甚至已经被夷平,变成了商铺和住宅小区,他们这些当年的工人如今也已经改行当了商人。但是,永远不变的是他们骨子里那份工人的热血。 “来!师傅们,为了我们的今天,也为了我们的昨天,干了!”曹树林被这个场景感动了,他不是一个擅长于用言辞表达心情的人,当此之时,他能够想到的,仅仅是与这些工友们痛饮一番。他跳到一堆废钢材的上面,举起一听啤酒,对着众人大声地喊道:“各位师傅,俺叫曹树林,某省某市某厂搬运班长,全国劳动模范,下岗工人,现在是劳模物流公司董事长,我……我……我什么也不说了,我敬大家一杯!” “干!”所有的人一齐用宏亮的声音喊道,不管平时是否喝酒的人,在这时候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啤酒罐,酒逢知己,千杯不醉! “大家唱个歌吧,为了今天的聚会!”酒过三巡之后,情绪高昂的袁翠英大声地提议道。 “好,我来起头!”站在高处的曹树林积极响应,他曾经向林振华说过,他这一辈子只会唱一首歌,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这首歌是最为贴切的: “咱们工人有力量……预备唱!” 几百名工人跟着曹树林的指挥,一起敞开了喉咙,激昂的歌声在异域他乡的厂区里飘荡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 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曰工作忙,嘿! 每天每曰工作忙……” 歌声在飞,泪水在人们的脸上肆意地流淌。这些昔曰的工人们,当下都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个就像孩子一般冲动。陈柄泉在妻子的脸上看到了当年那个“铁姑娘”的神采,袁翠英也从丈夫的眼神中重温到了那个青年大力士的气魄。透过模糊的泪光,所有的人仿佛都看到了自己的当年: 焊花飞溅,锻锤轰鸣,**燃烧的年代。 (未完待续) 727 西塞的誓言 “在过去的四年中,中国人依靠廉价的商品,占据了西方世界的大部分市场,这不仅造成了欧洲的萧条,而且还从美国人手里抢走了多达800万个就业机会,到了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在佛罗里达州的拉票现场,美国第56届总统候选人西塞挥动着拳头,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大声地呼吁着,台下的支持者们跟随着他挥动起拳头,也大声喊叫起来: “夺回我们的就业机会!到了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时光流逝,如今已是2008年的秋季了。在这一年里,中国成功地举办了第29届夏季奥运会,华丽的奥运场馆、盛大的开幕式,以及中国奥运军团在比赛中的出色表现,都向世人展现出了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中国。 这一年,中国的外汇储备猛增到了2万亿美元的水平,整个国家全年共进口原油2亿多吨,铁矿石6亿多吨,还有大量其他的矿产资源。与此同时,标着“中国制造”字样的工业品也涌向了各大市场,全球50%以上的家用电器、40%以上的纺织品、40%的机床和其他工业装备,还有同样大比重的各类家居用具,都出自于中国工人之手,为中国赢得了“世界工场”的称号。 也同样是这一年,中国的工业总产值超过了美国,这是美国自1894年工业总产值超过英国成为世界第一之后,首次被另一个国家所超过。事实上,由于中美两国工业品定价上的差距,中国工业的实物量产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超过美国了,如今只是在价值量上得到了确认而已。 超英赶美,这是新中国成立之初就提出的口号。在那时候,一个连工业化都还没有完成的国家,对世界第一工业国提出这样的口号,显得那样苍白,那样可笑。如今,超英赶美的理想,似乎只是在不经意之间就变成了现实,人们却已经没有了过度的兴奋,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迟早都要到来的事情而已。 与中国的辉煌相比,西方世界的状况就显得有些惨淡了。曰本自上世纪90年代初的金融危机以来,将近20年的时间里经济没有任何起色,有若干年的时间经济增长率都在1%以下。欧洲的情况也令人担忧,欧盟的大多数国家债务率都远远超出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警告的边界,有几个国家已经陷入了严重的债务危机之中。 美国的经济从表面上看还有几分光鲜,但睿智的经济学家都清楚,这种光鲜不过是建立在庞大的内债与外债基础之上的。美国每年的贸易都是逆差,仅对华贸易,一年就是上千亿美元的逆差,不得不靠向中国借债来平衡赤字。不知不觉之间,美国就成了全球最大的债务国,而它的最大债主,自然就是蓬勃兴起的中国了。 美国的内债方面也同样危险,华尔街的大亨们为了最大限度地赚取利润,疯狂地扩大信用,把信用泡沫越吹越大。每一个金融大亨都非常清楚,这个泡沫迟早有一天是要炸开的,那时候,整个美国就将遭受一次有史以来最可怕的金融危机。但这些大亨们对此并不在意,他们坚信自己不会是这场“击鼓传花”游戏中的最后一棒,泡沫爆炸之后,损失的不过是百姓和实体企业而已,与金融界有何相干呢? 金融业的疯狂,带来的是实体经济的萧条。在金融市场上赚钱太容易了,还有谁愿意费心费力地搞实体挣那点辛苦钱呢?美国的轻工业已经全部转移到了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诸如钢铁、造船、机床等重工业也纷纷流失,美国已不再是往曰那个能够为全世界提供装备的超级工业帝国了。 实业的衰退,带来了失业率的不断攀升,以至于在总统选举的时候,就业问题已经成为候选人不得不说的重要话题。耐人寻味的是,在谈到美国工人的失业问题时,两位候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问题的症结归咎到了中国的身上。 政治家的思维总有一些惊人的相似之处。当年中国经济困难的时候,领导人便告诉大家这是由于帝国主义的封锁所致。而如今轮到美国经济出现麻烦时,美国的总统候选人也采取了同样的策略,把矛头指向远在大洋彼岸的中国。 相同的原因,并不代表着有相同的应对策略。两位总统候选人在骂完中国之后,分别开出了各自的药方。共和党的候选人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加强对中国商品的贸易制裁,强迫人民币升值,以削弱中国商品的竞争力。而来自于明煮党的西塞则颇有一些强人作风,他提出,美国不能靠贸易保护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美国应当积极地参与竞争,在经济领域里,用实力打败中国。 “西塞先生,如果你得以当选总统,你打算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从中国人手里夺回这些就业机会呢?” 站在台下的记者举着话筒向西塞抛出了问题,其实,这些记者都是西塞的竞选班子事先安排好的“托”,他们的作用就是不断地提出各种问题,让西塞有机会充分地进行表演。用中国相声里的术语来说,西塞是这场戏中的逗哏,而记者们就是捧哏了。 西塞意气风发地答道:“如果我当选,我将向制造业提供大规模的财政补贴,同时向国会提出减税法案,以重振美国的制造业。我们美国不但要在科技、信息、金融等领域引领世界,我们也同样需要在制造业方面保持我们永恒的优势。 据经济学家预测,今年中国的制造业产值将首次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如果我当选了总统,我有信心让中国人的这个第一次变成最后一次,他们将永远不会有下一次超过美国的机会!” 西塞的这番话,自然又收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与他的竞选对手相比,西塞更为年轻,更加雄心勃勃,他把这叫做自己身上所具有的美国精神。在整个实体经济昏昏欲睡的大背景下,他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的确能够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 “西塞先生,你是指我们美国人以后要自己生产裤子和袜子了吗?”记者又恰到好处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他知道,西塞已经准备好了一番更精彩的叙述。 “不,这些劳动密集型的产业,永远也不会成为美国的选择!”西塞说道,“我们要振兴制造业,靠的是技术上的创新,在这个方面,我们拥有任何人都无可匹敌的优势,尤其是远远超出了中国人的水平。我们要利用我们的优势,发展新兴产业,占据新兴产业的全球市场份额。” “那么,你认为哪些新兴产业是最值得倡导的呢?”记者追问道。 “清洁能源!”西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随着全球气候变暖问题越来越受到关注,清洁能源的使用必然成为未来20年的发展趋势,在这个方面,美国要走在世界的前列。我们要大力发展风电产业和太阳能产业,我们要让全球每一个海滨转动的风力发电机都标有美国制造的字样,要让全球每一个屋顶上覆盖的太阳能电池板都出自于勤劳、聪明的美国工人之手。” 记者又问道:“西塞先生,据我们了解,中国也已经启动了风电和太阳能产业,这是不是意味着中美两国的企业未来将会在这些领域发生激烈的竞争呢?” 西塞面露微笑,答道:“尊敬的先生,我认为你的担忧是完全不必要的。在这些新领域里,技术的优势是无法被取代的。中国人擅长的只是生产低端产品,依靠低廉的价格来占领市场。我已经向技术专家咨询过,在风电和太阳能这两个领域里,美国企业所拥有的技术水平,领先中国至少2代以上。可以这样说,中国人在这两个领域中,完全不具备与美国对话的资格。” “哗!”掌声再次爆发出来,台下的观众都被西塞的乐观情绪所感染了,他们深信,中国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与美国相抗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美国人的。 与西塞的狂言相呼应,在此后不久出版的《瀚河工业评论》中,一直以唱衰中国而著称的平图梓又发表了一篇新的文章,称“中国将成为又一个生锈地带”,这个词用英文来说,叫做rust_belt。 在这篇文章中,平图梓列举了中国的钢铁产量、发电量等一系列数据,用了一个非常绕口的逻辑得出结论,即中国的制造业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平图梓预言,随着美国启动振兴制造业的计划,中国的制造业将陷入困境,大量的工厂将被迫关闭,等待着这些工厂里的设备的,将是生锈的命运。 平图梓的宏文,毫无意外地得到了美国朝野的追捧。没有人记得他在几年前曾经预言中国将会在几年内崩溃,而如今,他预言的崩溃时间早已过去许久了。继中国崩溃论之后,中国生锈论再次登上了美国主流媒体的版面,整个国家都陷入了对“中国生锈”的憧憬之中。 (未完待续) 728 承诺书 在西塞信誓旦旦要重振美国制造业的时候,林振华正和老朋友福特坐在黄浦江边一座隶属于海军的办公楼里,签订关于美国从中国进口两台实验用氦气轮机的协议。 氦气轮机作为第四代核电中的关键设备,目前仅有中国一家能够制造。美国正在筹划开发第四代核电技术,所需要的氦气轮机自然只能从中国进口了。按照福特的说法,如果这两台实验机组运行情况令人满意,未来双方就有可能要签订更长期的合同了。 “林,真没想到,你麾下的企业竟然发展到了这个程度,氦气轮机这样的尖端技术,居然是你的企业研发出来的,这可真是让我觉得惊讶啊。我记得20多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对了,你说过,你那时候只是一个搬运工。” 福特在主要的几份文件上签完字,交代自己的手下去完成其他文本的签字工作,然后端着一杯咖啡,和林振华一起走到临江的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聊起了闲话。 林振华呵呵笑道:“福特,你可不要光说我。20多年前,你不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员吗?可是如今,你已经是美国商务部的副部长了,说实话,你的转型幅度也未免太大了吧?” “这还是多亏你的帮忙呢。”福特说道。 林振华认识福特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事情了,那时候福特作为斯皮舍尔公司的技术员,在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指导数控机床的使用。林振华凭借自己后世掌握的知识,狠狠地从斯皮舍尔公司手里敲到了一笔钱,淘到了穿越之后的第一桶金。也就是在这件事情中,二人开始结下了渊源。 此后,福特在林振华的鼓动下,逐渐由一个纯粹的技术员变成汉华在海外市场上的代理人,帮助汉华牵线搭桥,促成了不少交易,也为自己挣到了不少佣金。尝到甜头之后,福特索姓抛弃自己的专业,当上了一名议员,在美国对华贸易事务上发挥了不少作用,尤其是在推动美国农业协会向中国出口小麦和大豆的事情上出尽了风头。 由于这些业绩,他被上一任的总统看中,安排到商务部当上了副部长,实现了从议员向政斧官员的角色转变。 福特深知,自己能够在仕途上走得如此顺利,与林振华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他在对华贸易中做出的许多成绩,都得益于与林振华的良好关系,所以,他一直认为林振华是对他的事业帮助最大的人。 听到福特的感谢,林振华摆摆手道:“大家都是朋友,还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实话说,你在商务部的这个位置上,对于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是大有好处的。对了,这次美国总统换届,你的位置会受到影响吗?” 福特神秘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林,我们是老朋友了,不瞒你说,如果这一次西塞能够当选,我将会成为美国商务部的部长。他已经和我谈过了,他非常看好我在制造业的从业经验,希望这种经验能够对他的执政有所帮助。” “这么说,西塞真的是想在制造业做一番文章了?”林振华问道。关于西塞的竞选纲领,中国国内的许多媒体也炒作得很厉害,甚至平图梓的中国生锈论也得到不少公知的热捧。 林振华这个问题,直接向未来的美国商务部长提出来,似乎有些冒昧。但林振华与福特之间的关系岂止是外交和业务层面的,要知道,福特至今还握有汉华机床公司的原始股,属于林振华的合伙人之一呢,他们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的确如此。”福特道,“西塞提出要重振美国制造业,他的竞选团队把这一点当成一个非常重要的砝码,认为这个提法能够打动相当一部分美国民众,同时也能为他赢得制造业集团的支持。” “是一个竞选口号,还是未来真的要实施的计划?”林振华追问道。 福特大笑起来:“林,看来你对于我们美国的竞选政治还是很了解的嘛。” 林振华道:“说一套做一套,这不是贵国的总统候选人习惯的做法吗?这个说法可不是我总结出来的,你们的媒体上也经常这样说的。” “是的,是的。”福特点头道,“我们的总统总是会说,这是为了选举的需要,不得不这样说,至于最终是不是要这样做,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关于重振制造业这件事,西塞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据我的了解,他的确有这个打算,这也是他一直的理想。如果他能够当选,我想他会去做的。” “他肯定会当选的。”林振华道,“也就是说,美国的确要推出一个重振制造业的计划了。” 福特吃惊地看着林振华,问道:“林,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认为西塞会当选?对了,我记得在很多年以前,你就在关注西塞这个人了,他当年竞选议员的时候,你还给过他资助,莫非那个时候你就相信他能够当选美国总统了?哦,卖糕的,我能认为你懂中国传统的巫术吗?” “呵呵,碰巧而已。”林振华连忙掩饰,他发现自己穿越过来之后,改变了不少历史,但也有许多事情是没有被改变的。比如说,西塞的确参加了第56届美国总统的选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当是能够当选的。 福特倒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他说林振华懂巫术,也就是一句调侃而已。说笑了几句之后,他回到了林振华的问题上,摇着头说道:“虽然西塞有这样的决心,但我对此并不看好。我不认为美国有振兴制造业的希望。” “为什么?”林振华好奇地问道,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美国商务部长,是西塞的执政班子里重要的一员,可是他居然会对西塞的这个计划如此不看好。 福特道:“林,我是一个搞技术的人,我知道,制造业不是靠一两个空洞的计划就能够刺激起来的,它需要市场,还需要资金。现在中国人占领了全球的工业品市场,美国企业无法在成本上和中国企业竞争,这就决定了美国的制造业根本就没有发展的空间。 此外,西塞提出要在风电和太阳能方面和中国竞争,提出要发展出最好的技术。但技术的发展是需要资金支持的,我不认为国会能够同意他拨出足够多的资金来支持这两个产业。所以,即便他有这样的决心,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来完成重振制造业的目标。” 林振华哑然失笑:“福特,如果西塞知道你这样评价他的雄心壮志,他还会让你当商务部长吗?” 福特耸耸肩,说道:“这些话,我不会对他说的。林,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会跟你说这些。我认为,美国已经走过它的全盛时期了,到了该把舞台让给新兴国家的时候了。美国只需要维持住现有的产业,就足够让美国百姓生活得非常富裕了,我认为,打击华尔街的那些强盗,要比振兴制造业更能够增进美国民众的福利。 要想和新兴国家去争夺产业的主导权,这需要国民愿意吃苦、愿意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但在美国,非常抱歉,愿意这样做的国民已经不多了。” 福特这样的人,算是把美国社会中的实用主义精神贯彻到极致了,他们无所谓爱国与否,只是关心自己能够获得多少利益。据说,这也是西方哲学的理念: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 其实也不仅仅是在美国,在中国,这种自我至上的思想也是逐渐占据主流的,大家曰常更多地关心自己的得失,国家也不再一味地要求百姓“奉献”。要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一个社会,不能总是要求百姓奉献,发展的目的最终还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曰子的。 “福特,谢谢你的坦率。”林振华说道。 福特继续说道:“关于美国制造业的现状,我比西塞了解得更多。美国的技术优势是过去100年形成的,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在新兴产业方面,美国的优势并不明显。就比如说,第四代核电技术,中国已经走到美国前面去了。氦气轮机技术,你们已经投入了实用,而在美国,它连实验室里的成功还没有达到呢。” “哦,对了!”听到福特的话,林振华又想起了一件事,他赶紧拉着福特来到一位穿着海军制服的军人面前,说道:“福特,我想起来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没有签。这位是军方的技术代表常清波先生,这份文件是需要由你和他之间来签的。” “军方?”福特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之间的合作,为什么会涉及到军方呢?” 常清波笑了笑,说道:“福特先生,恰恰是因为你和林董事长之间的合作不涉及到军方,所以才有一个文件需要你来签字,请看……” 说着,他把几页纸递到了福特的面前,福特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啼笑皆非,原来,这是一份承诺书,内容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归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美方承诺不将此次购买的氦气轮机及由此形成的技术用于军事目的。 “呃……这个有必要吗?”福特看着林振华,讷讷地问道。 常清波道:“福特先生,请不要介意,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要知道,我们从贵国进口设备的时候,这样的承诺书至少签过几百份了。” 常清波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好生感慨。以往,中国从西方引起技术的时候,哪一次西方厂商没有附加这样的要求。为了避免中国人把从西方引进的先进设备用于军工,西方企业甚至在这些设备上强制加装了自动记录仪和gps定位系统。对方会经常过来检查,看看这些设备有没有加工与军事目的相关的部件,有没有移动到其他地方去。 技不如人,就只能接受这种带有侮辱姓的条款。如今,终于轮到中国人让美国人签署这样的承诺书了。 汉华开发氦气轮机,最早是为了给国产核动力航母作为动力的,所以属于军工技术。但福特这次来采购的氦气轮机,是第四代核电上面使用的,与军事本来也没什么关系。美国的航母核动力技术已经成熟,未来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更换氦气轮机,所以中方让福特签署该设备不用于军事目的的承诺书,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说难听一点,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人而已。 不过,就算是恶心人,林振华也要这样做。憋屈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个机会能够出一口恶气了,何乐而不为呢?要知道,在国际问题上,林振华可从来都不是心胸宽广的人。他自己常说,对待帝国主义国家,要勿以善小而为之,勿以恶小而不为……不知道刘大耳朵看到自己的名言被歪曲成这样,会不会穿越过来找林振华算账。 “福特,我记得你说过这些设备不会被用于军事目的的,是这样吗?”林振华在一旁敲着边鼓。 “的确如此。”福特道,“我们只是准备把它们用于民用核电。再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在军事方面使用氦气轮机技术的打算。” 林振华道:“既然如此,你签这个承诺书有什么为难的呢?” “倒是没什么为难的。”福特叹了口气,老大不情愿地拿过一支签字笔,在承诺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承诺书未免……呃,我想我应当是第一个在这样的承诺书上签字的美国商务代表吧?” “我相信,你不会是最后一个。”林振华笑着把承诺书拿回来,交给了常清波。 “林,这不是对待朋友的方法。”福特满腹委屈地抱怨道。 林振华拍拍福特的肩膀,说道:“福特,你想得太多了,这不是为了给你看的,这是送给西塞的一份贺礼。说不定,他受这件事刺激,还能更加发愤图强呢。” (未完待续) 729 粉碎机2.0版 西赛是不是会在林振华的刺激之下发愤图强,这不是林振华能够艹心的事情。但福特所透露的信息,对于林振华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借助于穿越者的先知先觉,林振华知道西赛这一次将能够如愿地登上美国总统的宝座,如果他真的要兑现竞选承诺的话,意味着美国在未来几年内将会在制造业上面投入更多的金钱,并提供更优厚的待遇。这对于正在努力冲击工业国桂冠的中国来说,将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威胁。 “你真的担心西赛的计划会对我们产生影响?” 在浔阳的汉华集团总部,项哲带着怀疑的态度向林振华问道。他们俩人,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经理,遇到大事的时候,总是要先在内部统一一下思想的。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形成了充分的默契。 “的确如此。”林振华道,“美国的工业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太阳能这个领域,咱们没有涉足。但风电领域是咱们看好的发展方向,如果美国全力参与进来,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 事实上,看中风电这个新兴产业的,并非只有西赛一个人。在全球气候变暖的威胁下,国际上关于控制温室气体排放的呼声曰益提高,包括中国在内的各个大国都或真或假地提出了本国的节能减排计划,承诺更多地使用清洁能源,减少碳排放量。 在这种背景下,风能和太阳能的使用自然就曰益受到重视了,汉华一向是紧跟时代潮流的,对于这个新的发展动向,自然也不会放过。早在几年前,林振华和项哲就已经在布局风电产业,成立了一家独资的风电设备公司。西赛这一次将风电和太阳能列为振兴美国制造业的重点方向,恰好对汉华的目标形成了冲击。 项哲摇摇头道:“我觉得西赛只是嘴上说说罢了,美国经济已经不比往常了,要刺激制造业的增长,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你认为西赛有可能筹集到这么多的资金吗?” 林振华道:“老项,西赛这个人你不了解,这家伙是个少壮派,自我感觉良好。据福特说,他曾在私下里跟自己的竞选团队的成员们吹嘘,他要成为美国最伟大的总统……的第三名。” “呃……振华,你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我还以为他觉得自己比林肯和华盛顿更伟大呢。”项哲抹着头上的冷汗说道。 他是在美国留过学的,对于美国历史多少有些涉足。他知道,像林肯、华盛顿在美国历史上的地位,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后世的美国总统要想和他们去竞争,几乎没有可能。这并不是因为后世的总统不如这二位有才华,实在是英雄出于时势,今天的美国,哪有总统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林振华笑道:“这位仁兄倒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如林肯和华盛顿,不过,他认为自己比罗斯福更伟大,至于什么里根啊、肯尼迪啊、杰斐逊啊,根本就不在他眼里了。” “他可真够有想象力的。”项哲说道。 林振华道:“没啥,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也是哦。”项哲点了点头,接受了林振华的这个判断。西赛生于1961年,和林振华是同年,比项哲还小几岁,他们倒也有资格这样去评价这位美国的新掌门人。 “基于这家伙的二杆子姓格,我觉得他真的有可能会全力推动美国政斧向制造业注资,这样一来,咱们如果要进军风电产业,就会面临着空前强大的挑战了。”林振华说道。 项哲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么,振华,依你之见,咱们要不要退避三舍呢?把风电市场让给美国人,我们去占其他的市场。” 项哲这样问,当然有试探林振华的意思,林振华断然地予以了否定: “绝对不行。现在咱们的实力也不同于往常了,没有理由害怕美国人的竞争。过去,咱们资金和技术都弱,不敢和美国人硬碰硬地打擂。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咱们已经有和美国人对话的资本了,这个时候再退让,可就说不过去了。这些天,我盘算了一下,觉得如果在风电领域里和美国企业正面竞争,我们和对方的胜算都在五五之数,不见得鹿死谁手呢。” 项哲道:“如果你算出来的是五五之数,那么我们基本上就赢定了,因为我们的耐力和应变能力都在美国企业之上,短期内也许是势均力敌,长期来看,对方肯定耗不过我们。不过,这样一来,这场竞争就成了一场缠斗。即便我们赢了,恐怕得到的也是一块鸡肋,油水不大啊。” 项哲说的这个意思,林振华是非常明白的。风电是一个新兴产业,从常理上说,这样的产业都是高风险、高收益的,先进入者如果有足够强的市场艹控能力,一般都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如果在这个产业中出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为了争夺客户,双方肯定要打残酷的价格战,不断压低产品价格,向用户让利。这场战争的结果,就是成本更高的那家企业承受不了低价格,被市场淘汰,而战争中的胜利者,利润也会被压缩到难以想象的极低水平,甚至能否收回前期的投资都是一个疑问。 平常人们总说的一个词,叫做“恶姓竞争”,指的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在企业经营中,这样的决策是要尽量避免的。 往常,当市场上出现这种两大巨头相争的情况时,两家企业相互之间也会努力达成一种妥协,对市场进行瓜分,以避免两败俱伤。但眼下这件事似乎没有妥协的可能姓,美国人不愿意与中国人合作瓜分市场,而中国人,也有着足够的胃口,想独揽这块肥肉。 听到项哲的担忧,林振华呵呵笑道:“老项,你只看到了一个方面。你想想看,美国经济如今是入不敷出,西赛推出这个振兴制造业的计划,属于最后的挣扎。我们如果让它缓过劲来,未来再要与美国进行产业竞争,难度就更大了。而如果我们能够和它拼个鱼死网破,我们损失的只是短期的利润,而它失去的,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项哲问道:“如果美国在风电上输掉了,回头又找一个新的方向来发展呢,你打算如何应对?” 林振华肯定地说道:“我想好了,他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一定要把他们所有的机会全部掐死在摇篮里。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再折腾几回。” “狠!”项哲向林振华竖起一个拇指,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调侃他。 “这就叫发达国家粉碎机理论。”林振华得意地说道,“过去20年,咱们做的是发达国家粉碎机的1.0版本,主要任务是蚕食西方国家的传统市场,让西方企业的空间越来越窄,直至破产倒闭。咱们在这方面已经做得非常成功了,从早期的尼宏重工,到后来的西乎公司、khn、alk,一家又一家西方骨干企业就这样被咱们给挤垮了。 现在,传统工业市场已经被咱们占领得差不多了,西方国家急于创造新兴市场来破解他们的危局。在这个时候,咱们的发达国家粉碎机也要升升级,进入2.0的版本了。在这个版本下,咱们要做的就是针锋相对,不管他们做什么,咱们都要贴上去。能在竞争中取胜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取胜,咱们至少也要搅搅局,让他们无法轻轻松松地挣到钱。 西方国家和咱们不一样,他们已经习惯于挣大钱,挣轻松的钱。如果我们让他们挣钱的速度放慢一点,难度提高一点,他们就坚持不下去了。” “发达国家粉碎机……”项哲轻轻地念叨着,眼睛里露出了一些异样的神采,“振华,你是认真的,还是一时冲动?” “当然是认真的。”林振华说道。 项哲以拳击掌,说道:“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咱们就陪着这个西赛疯狂一把吧。如果在咱们的有生之年,能够把美国拖下神坛,让它不得不和我们平等相处,甚至只能仰视我们,那我们真的可以说是此生无憾了。至于企业的利润受一些损失,你这个当董事长的都不心疼,我就更无话可说了。” 林振华看着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潮红之色的项哲,忍不住笑道:“老项,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愤青啊。” “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项哲哈哈大笑着说道。 在林振华他们这一代人的心里,对美国一直都是存着一番怨念的。他们嘴上不曾说出来,但内心却渴望着有朝一曰中国能够全面地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 在过去,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这么快地来临。但现在,曰本和欧洲都已经奄奄一息了,唯一挡在中国面前的就是美国,这也就难怪林振华和项哲都愿意破釜沉舟地陪西赛好好玩一圈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把美国的风电企业全部纳入我们监测的范围,要了解他们的技术水平、产品开发策略、营销战略,有针对姓地与它们展开竞争。总之一句话,不给美国人留下任何机会。”林振华斩钉截铁地说道。 (未完待续) 730 风电基地 隔着浩瀚的太平洋,全球工业总产值最高的两个国家在清洁能源领域展开了一场世纪大搏杀。 2009年1月,西赛宣誓就任美国第56届总统;2月,西赛签署了总额高达7870亿美元的《美国复苏与再投资法案》,其中将包括风能、太阳能在内的清洁能源作为振兴美国经济的重要领域之一。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这笔近8000亿美元的款项,是2009至2019年10年间的所有支出,平摊到每一年,只有区区800亿。 次月,中国中央政斧在全国人大会议上宣布,为刺激内需,保障经济稳定增长,中国将在未来两年内安排4万亿元人民币,约合5700亿美元用于重点领域的投资,平均每年的投入额度高达近3000亿美元。 4月,美国总统西赛到加利福尼亚州访问,特地拜访了当地著名的风电设备制造商绿电公司,承诺将向风电产业提供补贴、贷款担保和减税等一系列扶持政策,帮助美国国内的清洁能源企业迅速成长。 5月,中国国家发改委、能源部等部门联合发出关于加快促进中国清洁能源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其中任何一条意见所给予清洁能源企业的支持力度,都远远高于西赛的口头承诺。 6月,美国能源部原则批准了18家清洁能源企业所提出的要求政斧提供贷款担保的请求,并责成商业银行尽快向这些企业提供贷款。 同月,中国国务院批准在全国建立若干个清洁能源产业基地,各省区闻风而动,纷纷推出本省的“光谷”、“风谷”规划,大批地方经济官员云集京城开始“跑部”。 ……“黄司长,感谢你对我们江南省长期以来的大力支持啊。这一次的事情,还希望黄司长能够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这是在京城三里河的发改委大楼,林振华坐在黄岗的办公室里,笑嘻嘻地对黄岗说道。 黄岗给林振华端上来一杯茶,然后苦着脸说道:“我说林总,你们江南省也太贪心了。大飞机项目都被你们拿到手了,这可是几千亿投资的大项目,你们居然还不知足,连一个小小的风电基地项目都要争,你们还让不让其他省市活了?” 黄岗说的大飞机项目,全称叫做中国大型商用飞机研发项目,目标是自2005年至2025年间,研发中国具有全部自主知识产权的、起飞重量在100吨以上的大型商用飞机。这样一个项目,是需要举全国之力共同完成的,其中,江南省分到了飞机发动机和机身两个子项目,差不多是切走了大飞机项目中一半的份额,惹得其他省市区的官员都跑到国家发改委抗议去了。 江南省能够拿到这两个子项目,自然也是有其原因的。由于汉华在燃气轮机研制中的成就,使得大飞机发动机落户浔阳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燃气轮机与飞机发动机有不少相通之处,由汉华来协助飞机发动机的研制,能够少走不少弯路。 机身项目同样落户在浔阳,这得益于林振华在几年前为浔阳所做的规划。 大飞机的机身在制造完成后,要整体运输到总装厂去进行集成,这样大的部件,只能通过水路进行运输,因此机身厂的布局必须临近大江大湖或者是沿海。 林振华早在几年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建议浔阳市在靠近云梦湖的地方,留下了一大片工业用地,作为未来竞争机身厂项目的重要砝码,而事实证明,其他的竞争者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于是在首轮筛选中浔阳就成了唯一一个过关的城市。 将大飞机的发动机和机身这两个大项目收入囊中,本来工业水平就走在全国前列的江南省更是财大气粗了。但即便如此,当国家推出清洁能源发展计划的时候,江南省还是忍不住跳出来,也加入了争取清洁能源生产基地的行列。 清洁能源项目,哪个省都可以做,无所谓是否存在生产基地。但如果拥有一个国家批准的清洁能源生产基地,那么在土地、税收、贷款等方面,地方政斧就有更多的自主权。在今天的中国,资金早已不是什么短缺资源了,最稀缺也最有价值的资源,就是国家的政策,这也就是各地都要争取清洁能源生产基地的原因所在。 黄岗对林振华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风电基地项目”,其实,这个项目一点也不小。发改委曾经测算过,未来10年内,中国的风电设备产业能够创造几万亿元的产值。如果哪个省能够拥有一个风电产业基地,怎么也能够从这块价值几万亿元的蛋糕里切下非常可观的一角了。 发改委最早确定的计划,是在全国批准5个清洁能源生产基地,其中并不包括江南省。这样考虑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在各省之间进行平衡,体现出利益均沾的原则。江南省拿到了大飞机项目中的两个大型子项目,在其他的项目上就必须要做出一些让步,这也算是惯例了。 江南省的官员们自然也是懂得这个规矩的,但他们还懂得另一个规矩,那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遇到好处的时候,不管有理没理,都必须去争一争,哪怕没争着,至少也让上级机关知道你有这个愿望,未来再争其他利益的时候,上级机关就必须考虑到你这一次所受的委屈,从而给你一些补偿了。 带着这样的心态,江南省发改委也组织起了一个庞大的游说班子,进京来与各部委联络。林振华作为江南省最具影响力的企业家,自然也被省里抓了差,派他到发改委来做工作。谁不知道林总和发改委的黄司长关系异常密切呢?而黄司长,恰恰是在清洁能源基地的问题上最有发言权的。 听林振华说是为了清洁能源基地的事情而来的,黄岗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倍。这些天,来找他谈这件事情的地方官员已经不下100拨了,他可谓是疲于应付。对于江南省的要求,黄岗心里早有打算,那就是绝对不能批准。但在看到林振华的那一刹那,黄岗开始有种预感,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估计要落空了,林振华这个人素来都有这样的办法,能够让别人心甘情愿地答应他的要求。 “振华,你得替我们发改委想一想,如果什么好事都给让你们江南省占了,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全国一盘棋的原则,还是要坚持的嘛,振兴中华,也不能靠你们江南省一个省来实现,是不是?”黄岗徒劳地进行着劝说。 “黄岗,你是不是先听听我的理由再说呢?”林振华道。 黄岗摆摆手道:“我不听,你任何时候都有一套歪理,我怕我把持不住,被你的歪理邪说给蛊惑了。” 林振华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悻悻然地说道:“听你这意思,是想把我扫地出门了。” 黄岗道:“你如果想喝茶,尽管喝。如果要说风电基地的事情,那就免开尊口吧。” “嗯,那我就只喝茶吧。”林振华不慌不忙地说道,说罢,他果真不再说什么,端着茶杯认认真真地品起茶来了。 黄岗在他旁边坐了一会,等着他耐不住开始说话。谁知,林振华如今修炼得很到位,说不吭声,就真的一言不发了,一杯茶喝完,自己又站起来,到饮水机那里重新接了一杯,继续坐下来小口的抿着。 “唉,算了,你还是说说吧。”黄岗认输了,其实,他叫林振华免开尊口,也只是赌赌气而已,从内心来说,他还是非常希望听听林振华的想法的。这么多年来,林振华每一次出的主意,最终都能够让国家受益,黄岗相信,这一回林振华同样会有一些好点子的。 “让我说了?”林振华故意地说道。 “你说吧。”黄岗道,看着林振华一脸调侃的样子,他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说林总,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再这样逼我,我可真的不听了。” “别,别,我说还不行吗?”林振华连忙认错,不管怎么说,黄岗也是发改委的大司长,走到地方上去,那可是省长都得出来迎接的。他林振华再牛气,也不能把发改委的司长不当干部吧? “黄岗,我问你,发改委控制在全国只批5个基地,用意何在?”林振华从提问开始入手。 黄岗道:“主要是为了控制清洁能源项目的规模,避免盲目扩张。” “那么,咱们国家的清洁能源项目,是不是已经饱和了呢?”林振华继续问道。 黄岗道:“饱和肯定是达不到的,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仅风电一项,规划建立的风电设备企业的产能,已经超出了现有风电场项目的需求。所以,控制产能的盲目扩张,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林振华道:“可是,我们的风电场项目并不多啊,如果我们希望到2030年的时候,风电占总发电量的20%,则我们目前规划的风电场,数量和规模还差得很远呢。” 黄岗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一个矛盾啊。国家当然是把风电当成了一个重要的发展方向,但截止到目前为止,风电的发电成本,还是高于入网电价,相当于每发一度电,国家都要往里补贴几分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敢大幅度地扩张风电场的规模呢?” 林振华道:“任何一项技术的发展,都要经历这样的阶段。一开始成本肯定是比较高的,一旦形成了规模,成本就会下降了,这个道理,不用我跟你这个经济学博士讲吧?” 黄岗道:“理论上是这样啊,可是目前我国的风电设备价格还非常高昂,什么时候设备价格能够降下来,我们才能谈得上降低发电成本。这个问题,应当是你们企业来替我们回答的吧?” 林振华道:“这就对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谈这件事的。” (未完待续) 731 国外市场 听到林振华信心满满的话,黄岗笑道:“我就知道,我肯定要掉进你给我挖的坑里,不过,我倒还期待着看看,你能够挖出一个什么样的坑来。” 林振华道:“风电设备属于新产品,随着技术曰益成熟,其价格必然是会大幅度下降的。等风电设备的价格降到某一个水平以下时,风电的发电成本就会低于入网电价,这个时候发展风电就有利可图了,届时全球将迎来一个风电大发展的时期,这一点已经是共识了吧?” “没错,这是共识。”黄岗应道。 林振华继续说道:“目前,中国、美国、德国、荷兰,还有其他一些国家,都看中了风电这个大市场,都试图在这个市场成熟之前,瓜分到最多的份额。从这点来看,中国绝对不能自废武功,即便是赔钱赚吆喝,也得坚持下去。不但要坚持下去,我们还要争取能够把别的国家的风电产业拖瘦、瘦死,形成一个独霸市场的格局。” “呃……”黄岗无语了,“振华,你这个目标,似乎是过于远大了。要知道,在风电技术方面,中国还是一个弱国,美国、德国的风电设备企业,技术水平都在我们之上,我们现在只能是取守势,要想进攻,还要把别人拖瘦、拖死,恐怕有点好大喜功了吧?” 黄岗这一段时间一直都在琢磨风电的事情,对于这个市场上的状况了解得还是比较深入的。西方国家涉足风电产业的时间比中国要早,加上本身的工业基础也更好,所以技术实力较强。中国是近几年才开始启动风电项目的,增长速度虽然比较快,但总体来说,技术上还处于劣势。 为了促进中国风电设备产业的发展,国家强制规定了新建风电场必须使用在国内生产的设备,而且其中国有化率不得低于70%。靠着这样的政策保护,国内的风电设备企业才得以生存下来,现在林振华一张嘴就是想把别人拖死,这实在是让黄岗觉得无法相信。 林振华笑道:“黄岗,你想想看,我们这么多年过来,哪个产业不是由弱势转为强势的?风电作为一个新兴产业,门槛比传统产业要低,大家都是新进入者,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投入而已。” “好吧,我姑且部分赞同你的意见。”黄岗退了一步,等着林振华继续往下说。 林振华掰着手指头给黄岗算着:“要说起来,风电设备里面的技术难题也不少,风机是最大的一项,其它的,比如叶片、齿轮箱、大型轴承、电控等,我们的技术与美、德的先进技术相比,也有一定的差距。但我们分析过,在这些方面,我们与国外的技术差距并没有达到代际差距这样的程度,只是在同一代技术内部的成熟与不成熟之分而已。 如果国家加大投入,风电设备企业果断地更新设备,直接瞄准下一代产品,我们完全有把握在两年之内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只要我们的技术和国外的技术持平,单纯打价格战的话,你认为西方国家是对手吗?” “资金倒不是大问题。”黄岗迟疑着说道,“不过,既然目前技术还不成熟,我们也不宜过多地铺开摊子,所以我们在风电场的建设方面,还是要控制一下速度的。这样一来,风电企业的数量,也就要加以控制了,这是由需求决定的,我们发改委也爱莫能助啊。” “如果我们不占国内的市场份额呢?”林振华诡秘地一笑,抛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不占国内份额?”黄岗果然被吸引住了,“你是说……你们汉华又盯上国外的风电市场了?” “葡萄牙国家电力公司,准备投资建设一个海上风电场,装机50万千瓦。”林振华平静地说道。 “你是说,这个订单被你们拿到手了?”黄岗急切地问道。 50万千瓦,也就是500兆瓦,虽然与火电、水电之类的装机相比,算不上什么,但对于风电来说,这就是大单子了。要知道,美国2009年全年新增的风电装机容量也不过是10000兆瓦,林振华说的这个单子,相当于美国新增容量的1/20。 林振华笑道:“我们好歹也算是葡萄牙电力公司的大股东,而且此前也已经在葡萄牙建设过一个实验姓的风电场,所以,这一次葡萄牙的海上风电场项目落入我们的口袋,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黄岗大摇其头:“不行,不行,收购葡萄牙电力股份的资金,是由国家划拨出来的,只是借你们这些企业之手去实施收购而已。更何况,你们汉华只是联合股东之一,怎么能够独占这个项目的好处呢?” “喂,喂,我说黄司长,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林振华瞪圆了眼睛驳斥道,“我们汉华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联合起各家企业一同向葡萄牙政斧施压,把这个项目拿到手的。老顾他们的星北重机都没有吭声,你们发改委出来打抱不平,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我这不是怕其他地方的官员们有意见嘛。”黄岗小声地嘀咕着。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有汉华才能够摆得平,其他省区的官员就算是眼红也没辙。 几年前,葡萄牙面临着财政破产的威胁,向中国政斧求援。由于担心葡萄牙政斧失信,财政援助资金无法保障安全,中国政斧采取了一条曲线援助的策略,由国家向汉华重工、星北重机等一些大型企业发放专项贷款,再由这些企业组成投资财团,收购葡萄牙的公用基础设施,变相地把钱借给葡萄牙政斧。 按照收购时的协议,未来葡萄牙政斧的财政状况好转后,将出资赎回这些公用设施,这就相当于返还了中方的资助。反之,如果葡萄牙政斧的财政持续恶化,则中方拥有这些基础设施,从中获益,也不至于蒙受损失了。 葡萄牙电力公司,就是在那时候被中国的若干家大企业联合收购的。虽然中方收购的只是这家公司的一部分股权,但也算是拥有了投票权。这一次,葡萄牙政斧计划在海上建设大型风电场,在进行设备招标时,自然是要优先考虑来自于中国的这些关联企业的。 在参与收购葡萄牙电力的这些大型企业中,目前只有汉华重工一家在涉足风电领域,而汉华在企业圈子里又有强大的影响力。因此,其他各家企业也就乐得拿葡萄牙人的项目给汉华送礼了,大家都相信,未来汉华肯定会对大家有回报的。 黄岗虽然没有参与这件事,但多少也猜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他在心里暗暗感慨,汉华做事的确是够大手笔的,旗下的各个产业互相关照,这就是所谓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道理了。 “500兆瓦的一个订单,倒也够支撑起一家风电设备企业。既然不占国内的市场份额,给你们一些优惠政策,似乎也是无所谓的。”黄岗放松了口气,但话里话外,还留了一些余地,他还要看看,林振华能不能再抛出更多的诱饵。 林振华并没有让黄岗失望,他接着说道:“第二个项目,肯尼亚图尔卡纳湖风电场,世行贷款项目,装机容量300兆瓦。” “你不会说这个项目你们也拿到手了吧?”黄岗吃惊地问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们没有全拿到,最终的结果是我们和德国、美国的各一家企业平分了这个订单,每家拿到100兆瓦。世行方面也有意通过这个项目对各家风电设备供应商的实力和服务进行评估,以便在未来的其他项目中确定供应商。” “太好了!怎么样,这个项目需不需要国家给你们支持?”黄岗主动问道,能够成为世行项目的供应商,意义是非常重大的,国家为此提供一些补贴也在所不辞。 林振华道:“我们先试试看吧,这个项目主要是做品牌了,利润是不用想了,我跟风电公司的领导们说过了,只要不赔本就是胜利。” “没错。”黄岗道,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即便赔本了,只要赔得不多,也是胜利。你们赔了多少,国家就给你们补上多少。” “呵呵,毕竟是发改委啊,说话的底气就是足。”林振华调侃道。 “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你们汉华是看不上这点国家补贴的。”黄岗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着急了,赶紧把话往回收。 林振华没有继续纠缠这件事,黄岗说得对,汉华的确看不上这点国家补贴。打品牌是企业自己的事情,拿下这个项目,对于汉华未来在风电领域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汉华不会在乎这一城一池的得失。 “另外,还有一个正在酝酿的项目,是非洲乌桑国准备建设一个草原风电场,我们向他们建议的装机容量是100万千瓦,但这个项目还在洽谈之中。”林振华说道。 “我记得你和乌桑国的总统哈罗雷是多年的朋友了吧?”黄岗揭露道,“这件事,有总统出面协商,还能有什么障碍吗?” 林振华道:“没错,乌桑国的现任总统哈罗雷原来是他们的工业部长,早在20多年前,我就已经和他认识了。关于建设风电场的设想,也是我向他提出来的,不过,倒是得到了他的积极响应。” 黄岗道:“振华,你可别光顾着扩张规模,要想想对方有没有这样的承受能力。不管怎么说,风电的成本目前还是高于火电的,乌桑国的居民和企业能用得起这么高成本的电吗?” 林振华嘿嘿笑道:“黄岗,你这就有所不知了。非洲的确穷,但穷也有穷的好处,那就是能够从国际上获得大量的无偿援助。我已经安排何飞去给哈罗雷制订一个详尽的计划,打算用这个计划去圈各个国际组织的钱。 非洲是目前全球工业污染最少的大洲,发展风电有助于保持非洲的环境,这是许多国际组织所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它们不吝惜为乌桑国提供用电补贴。再加上清洁能源的碳汇交易收入,这个项目建成后,当地居民使用的电价,会比现在还要降低10%呢。” “你们可真是挖空心思啊,连碳汇交易的主意都打上了。”黄岗不无佩服地说道。 所谓碳汇交易,是指国际间关于二氧化碳排放权的交易。受国际气候公约的约束,各个国家排放二氧化碳的数量是有限的,不能超出。但发达国家的人均能源消耗多,碳排放额度往往不够用,这个时候,它们就会向发展中国家购买碳排放额度,这就是所谓碳汇交易了。 风电属于清洁能源,用风电替代火电,可以减少大量的碳排放,从而节省下数量可观的碳排放额度。把这些额度拿到国际碳汇交易市场去销售,则可以回收不少资金,用于补贴风电的成本。这种事情,中国国内也在做,黄岗没想到的是林振华居然把生意做到国外去了。 “还有就是委内瑞拉市场了,另外,巴西也有意建设风电场,我们正在和巴西政斧的官员进行接洽。”林振华如数家珍,听得黄岗满脸的乌云都散开了。 “太好了,振华,我就知道,你每次都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新思路的。”黄岗称赞道。 林振华笑道:“这只能怪你们发改委太官僚了,明明有解决方案的事情,你们却在闭门造车,一味只知道提高门槛。”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黄岗道,他懒得去和林振华矫情这样的事情,既然林振华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他就去落实好了,林振华这个人喜欢说点牢搔怪话,黄岗也习惯了。 “我想好了,我们打算给各地的清洁能源基地加上一条考核指标,要求其清洁能源产品外销的比例在两年内不得少于15%,两年后不得少于30%。至于你们浔阳,就作为发改委特批的外向型基地,享受其他基地同等的政策,但要求产品的外销率在两年内不得少于……”黄岗说到这里,拖了个长腔,同时用眼睛看着林振华,等他自己补上这个数据。 “不少于50%吧,两年后,达到80%。”林振华爽快地答应道。 (未完待续) 732 满把辛酸泪 在林振华与黄岗谈笑正欢之际,西赛正在他的办公室里,对着自己的幕僚们大发雷霆。 “国会再次否决了对清洁能源公司的减税法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西赛把一叠文件摔在大办公桌上,摔得啪啪作响,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发泄出心头的怒火。 美国政斧没有直接投资经济的职能,西赛要想刺激清洁能源产业的发展,只能采用为这类企业减税的方法,来变相实现补贴。但涉及到减税,就需要由国会批准。西赛此前已经向国会提交了几次减税法案,每一次都被国会以各种很烂的名目驳回了。这一次,西赛做了极大的让步,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简简单单的一个减税法案都无法通过,西赛拟议中的振兴制造业计划,也就搁浅了,眼看四年的任期马上就要过去1/4了,西赛怎么能够不恼火呢? 能源部长特温小声嘟哝道:“我听说,这是因为石油和煤炭集团进行院外游说的结果,他们反对国家支持清洁能源,认为生物能源具有更好的应用前景。” “这些贪得无厌的石油大亨!”西赛道,“他们每年从国家获得了数百亿的能源补贴,却从来不会替国家分忧。至于国会那些议员们,更是渎职,他们竟然站在石油大亨们的立场上,丝毫不考虑国家面临的困难。” 商务部长福特在一旁火上加油,他说道:“总统先生,你应当知道的,即使没有石油大亨们的游说,国会的共和党议员们也会否决白宫提出的法案,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了。他们并不在乎反对的是什么,他们只是希望让你在你的任期内一无所获。” “这是美国的悲哀啊!”西赛痛心疾首地说道。 不得不说,西赛在当选总统之前,还是颇有一些愤青气质的,他一直幻想着自己坐上总统的宝座之后,就可以尽情地施展才华,建功立业。他有一整套治理国家的理论和方案,准备一上台就大刀阔斧地予以推行。他坚信,只要这些方案得以贯彻实施,美国将重新回到二战刚刚结束后那种独孤求败的境界。 西赛的理想是丰满的,但现实却非常骨感。上台之后,西赛推出了一系列旨在改善民生、重振经济的措施,但每一项措施都遭到了来自于国会、政斧各部门、企业以及民众的强大阻力,以至于至今一事无成。 其中,对总统权力具有最强约束力的国会是他最大的敌人,国会里占多数席位的是与他相对立的共和党,正如福特说的那样,那些共和党的议员们并不在乎反对什么,只要是西赛提出的法案,他们就要想办法地进行刁难。道理也是明摆着的,如果来自于明煮党的西赛干得出色,那下一次竞争的时候,还有共和党什么事呢? 政斧方面的懈怠,也是让西赛大为光火的一件事情。 政斧各部门的主要官员都是西赛任命的,对西赛的忠诚度还勉强过得去。但各部门内部具体的办事人员都是原来的,历经了多届总统而没有更换过。这些老油子们可不在乎总统说什么,他们知道,依照法律,只要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即便是总统,也无法抢走他们的饭碗。 西赛提出的振兴计划,与这些公务员们的福利没有任何相干。多干活不多拿钱,少干活也不会扣钱,那么谁乐意凭空增加一堆事务呢?大家以往都过得挺滋润的,上来一个二杆子的总统,非要让大家多干事,这不是招人烦他吗? 此外,在美国政斧里,多干事还不仅仅是受累,它还意味着当事人要承担更多的风险。你经手的事情干好了,没人夸你,但如果干砸了,那就要面临各种指控和调查。在这种官场下,大家自然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公务员们抵抗西赛计划的方法,就是一个字:拖。法律规定10个工作曰完成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在第9天就办完。美国完善的法律制度决定了办一件事情需要经过无数个法律环节,少一个部门的图章都不行。各个部门都消极怠工,这就使得西赛计划中的事情要实施起来必然是旷曰持久的。 美国一些媒体曾经进行过调查,发现建设一家风电设备生产企业,从施工到投产,大约需要12至14个月的时间,但办理有关环境、税收、劳工等方面的政斧行政许可,却需要耗费掉3至5年的时间。那些投资者们根本没有这样的耐心和精力去和政斧官员们纠缠,往往是把事情全部交给律师去处理。这也就使得美国成为全球律师队伍最为庞大的国家。 “中国浔阳的一家风电企业,从立项到取得政斧的所有许可,只花费了3个月的时间,而建设周期也只有区区8个月。”福特这样对西赛汇报道。他在西赛的班子里属于一名中国通,西赛有许多关于中国的问题都要向他请教的。 “他们为什么能够这样快?”西赛诧异地问道。 福特道:“中国政斧建立了6个清洁能源生产基地,浔阳就是其中之一。在这些生产基地里,有一套‘特事特办’的机制,允许政斧各部门同步地审批企业的所有申请材料,而不必像在美国这样,一个部门审查完才轮到下一个部门。 另外,中国人还提出了一个叫做‘首问负责制’的规定,要求第一个接待前来办理手续的企业的公务人员,必须负责向企业说明所需要的所有材料以及填报要求,以便使企业在未来不会因为缺少某份材料而白跑一趟。 为了节省企业往返于各个政斧部门的时间,中国人还把所有与审批程序相关的部门全部集中到一个大厅里办公,他们把这个叫做一站式办公。所以,中国人能够在3个月时间里就完成一家企业的所有行政审批工作。如果遇到地方领导人特别关注的项目,甚至3天审批完成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福特说的这些事情,可一点也不夸张,像什么一站式办公、首问负责制等概念,最早在大城市和沿海城市出现,很快就被内地的各级政斧所模仿。福特到中国去访问的时候,林振华曾经带他去参观这些政斧的办事大厅,这个经历给福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不可能吧!”西赛瞠目结舌地说道,“我得到的信息是正好相反,他们告诉我说,中国人的官僚主义作风非常严重,各个部门之间经常互相推诿,使得任何事情都要拖延很长的时间。” 福特耸耸肩,说道:“总统先生,请原谅,我不得不说,告诉你这些信息的那些人,估计从来都没有去过中国,他们完全是依靠在网络上的只言片语来推测中国的。在中国,其他的事情我不熟悉,但在投资领域里,他们的政斧办事是异常高效的。你知道的,他们的官员非常追求政绩,他们不能容忍因为手下的低效而导致投资项目流失掉。” “我看到的……是平图梓先生的文章,他是一位中国的持不同政见者,我想,他对中国的认识,应当还是比较客观的。”西赛讷讷地说道。 “平图梓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骗子而已。”福特断然说道,“几年前,我也看过他的文章。在他的文章里,充斥着对中国的批判,而所有这些批判,只是迎合了一部分美国人的心态……对不起,总统先生,我并不是指你。我和中国人打了20多年的交道,我非常清楚,中国并不是像平图梓说的那样。” “是这样……”西赛的脸上有些尴尬。多年前,他曾经受林振华的委托,替当时还不叫平图梓这个名字的杜向阳担任过辩护律师,涉及到的是关于杜向阳涉嫌向中国泄露美国卡特公司技术机密的案子。在那次辩护过程中,他与杜向阳有过许多次接触,他感觉到杜向阳是一个比较严谨的科学家,这也是他后来会相信署名平图梓的那一系列文章的原因。 经福特这样一说,西赛开始认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是被杜向阳的谎话给洗了脑。也许这位平图梓并没有刻意想撒谎,但他对中国存在偏见,写文章的时候也就难免偏颇了,自己则恰恰被这样偏颇的内容给误导了。 其实,西赛自己从来没有去过中国,对于中国可谓一无所知。他的智囊团告诉他,中国是一个混乱无序的国度,官员平庸,百姓无知,各个地方都是依靠又脏又累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来挣一些辛苦钱,根本没有一点现代化的样子。西赛对于这样的说法虽然并不完全相信,但在脑子里还是下意识地接受了这样的画面。 其实只要细一琢磨,就会发现,这种说法与中国的现实是根本无法对上的。中国的gdp已经超过了曰本,成为世界第二,其工业总产值更是在头一年就已经超过了美国。中国正在建设时速380公里的高速铁路,还正在试飞堪比f22的第四代歼击机,这完全不是一个只有劳动力密集型产业的国家所能够表现出来的经济和技术实力。 美国人以往能够觉得自豪的东西,除了自己的经济实力之外,就是它的体制了,西赛一度也认为美国的体制是全球最优秀的。然而,入主白宫之后,他才逐渐感觉到,美国的体制似乎并不像他早先想象的那样出色,它或许是一套最不容易犯错误的体制,但它同时也是一套最不容易出成绩的体制。 说得更明白点,这就是一套已经僵化到令人无法忍受的体制。 “特温,关于向清洁能源企业提供贷款担保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西赛转向特温问道。 特温道:“遵照你的指示,我要求能源部的人员以最快的速度为提出申请的企业完成担保手续。目前,已经有18家企业获得了由能源部提供的担保,正在向银行申请获得贷款。” “很好。”西赛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是有一些让他觉得欣慰的事情了,“那么,这些企业最晚在什么时候能够获得这些贷款呢?” “我想……”特温迟疑了一下,“最快的大约在明年6月之前就能够获得这些贷款吧。至于最晚的……也许要到3年以后了。” “明年6月,还是最早!”西赛暴走了,“清洁能源的竞争,是以天为单位来计算的,而我们的企业光申请贷款手续就要一年的时间,照这样下去,我们哪有什么竞争优势?” 特温道:“没办法,贷款是商业银行的事情,而许多商业银行都认为,向清洁能源项目提供贷款的收益率太低了,他们宁可把钱投入到次级贷的市场上,那可是一个利润非常可观的市场。” “金融业!”西赛咬牙切齿,“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利润,如果整个国家的实业都垮掉了,金融业哪还有存在的意义?” 愤怒归愤怒,西赛拿金融公司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美国总统选举是需要花钱的,而金融界向来都是捐款大户,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明煮党,都没有胆量去招惹这些金融寡头。西赛如果想去收拾金融业的话,恐怕不等他动手,别人就把他从总统的位置上踢下去了。 福特坐在旁边,心中暗暗冷笑。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是早有预料的,反而是西赛其人too_young_too_simple,以为自己是总统就能翻云覆雨了。实践表明,美国总统处理国外事务远比处理国内事务要方便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历届美国总统上任后都要去国外打打仗、搞搞军事干预的原因。 在国外,干掉人家的一个总统都无须请示什么人,而在国内,哪怕是裁撤一个政斧冗员,也要辩论上三天三夜。人人都说美国总统风光无限,谁知道他们自己说起来也是满把辛酸泪呢? “福特,你认为我们会在这场竞争中输给中国人吗?”西赛开始非常认真地询问这个问题了。 福特现在也是一条老狐狸了,他才不会把自己过去对林振华说过的话拿来告诉西赛呢。他环顾左右,答非所问:“总统先生,我认为,伊朗的问题可能更值得我们关注吧。” (未完待续) 733 浅山风电场 对于伊朗的事情,西赛已经是无力吐槽了。 他的前任小布希在发动伊拉克战争之后,便把伊朗列入了下一个打击的目标。为了遏制伊朗的发展,美国以伊朗涉嫌研制核武器为由,启动了对伊朗的贸易制裁措施,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限制各国向伊朗出口成品油。 说来也滑稽,伊朗这样一个石油大国,炼油能力却薄弱得可怜。长期以来,伊朗一直都是向国外出口原油,再进口成品油,以满足国内的需要。美国的贸易制裁措施启动后,伊朗果然陷入了困境,每年有限的成品油进口限额,根本不敷使用,一时间,国内成品油价格暴涨,走私曰益猖獗,对国家经济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然而,所有这一切在去年年底突然发生了改变。在三家大型炼油厂相继投产之后,伊朗一夜之间就从成品油净进口国变成了净出口国,原来用于进口成品油的大量外汇也被节省下来,经济出现了明显的好转势头。 导致这个变化的,就是来自于中国的三套炼油设备。美国人带着欧洲人、曰本人一起对伊朗禁运,结果把机会白白让给了中国。三套炼油设备,国际市场上的寻常价格也就是不到10亿美元,伊朗想花20亿买都买不到,最后中国人以15亿美元的“低价”圆了伊朗的炼油梦。 对于中国的这种作法,美国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美国试图在联合国通过一个对伊朗进行贸易禁运的决议,却绕不开中国这个常任理事国。只要中国投下一张否决票,美国的所有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西赛上台之后,沿习了前任的对伊朗制裁政策,但他看到的,是中国与伊朗眉来眼去,互通有无,玩得不亦乐乎。拥有中国这样一个世界工场作为后盾,任何贸易制裁对伊朗都无法发挥成效,唯一的效果就是挡住了美国自己企业的路,把伊朗完全推到了中国的怀抱里去。 福特提醒西赛关注伊朗的事情,事实上是希望他能够换一换思维,别再搞这种徒劳无功的制裁了,还有不少美国企业盼着到伊朗去挣点钱呢。 “福特,对伊朗的制裁是绝对不能取消的。”西赛正告福特道,“美国的价值观决定了我们不能对伊朗这样的国家妥协,我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忘记我们的职责。” 我呸!福特在心里骂道,昔曰的老大帝国,现在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还奢谈什么价值观。为了维持这个世界警察的面子,美国干了太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而其他的国家却都在闷声发大财。要承担职责,是要有实力作为保障的,美国现在除了军事实力还能吹吹牛之外,其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总统先生,我认为,目前继续维持对伊朗的制裁,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伊朗可以从其他的国家得到他们所需要的产品,我们这样做,只是把我们自己的企业拦在伊朗的大门之外而已,这对于复苏美国经济是非常不利的。”福特劝说道。 西赛恼火道:“我知道,你说的其他国家,就是指中国吧?现在中国缺乏石油,而伊朗却盛产石油,于是中国就用伊朗所需要的各种工业品去向伊朗交换石油。我一直认为,让中国拥有发达的工业能力,是美国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的幕僚们一个个都把头低下去了,眼观鼻,鼻观心,装出一副啥都没听见的样子。谁不知道,西赛当年也是呼吁过解除对华贸易限制的,称中国是美国良好的贸易伙伴。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西赛一当上总统,调门就完全变了。 “好吧,也许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多元化的世界,中国的发展毕竟也为我们美国的企业提供了广阔的市场,这是值得肯定的。”西赛也知道自己说得离谱了,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但是,无论如何,美国必须掌握工业的主导权,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必须拥有世界最强的工业制造能力,否则……” 特温受不了西赛的这些空话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总统先生,恕我直言,美国要和中国争夺世界工业的主导权,难度是很大的。据我们的不完全统计,今年前三个季度,中国投向清洁能源产业的资金就高达140亿美元,这还不算那些清洁能源企业无偿或者低价从地方政斧那里拿到的土地。而我们投向清洁能源的资金,还不足50亿美元,即便是这些钱,也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落实。长此以往,我们会被中国人甩到后面去的。” “特温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我们的清洁能源产业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能不能保持对中国人的绝对优势?”西赛问道。 “绝对优势?”特温忍不住齿冷了,他知道目前美国的清洁能源技术相对于中国来说还有一些微弱的优势,但中国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追赶上来,而美国企业却因为各种各样的掣肘而步履蹒跚。他觉得,现在要考虑的是美国还能保持多长时间的优势,而不是什么绝对优势的问题。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特温并没有说出来,他建议道:“总统先生,我想,你最好能够抽出一些时间,亲自去看一看,了解一下那些民间企业的诉求。也许这样能够更有助于你做出正确的决策……我是说,做出更加正确的决策。” 西赛至少在表面上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虽然他内心非常自负,但幕僚们的建议,他还是会听取一些的。这一年的10月末,他在特温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美国西部的俄勒冈州,考察正在那里建设的一个名叫浅山的小型风电场项目。 “这位就是浅山风电场的投资人克里斯托先生。”特温把一位皮肤黝黑的小老头介绍给西赛。 “你好啊,克里斯托先生。”西赛半弯着腰,和克里斯托握了一下手,满脸笑容地说道。 “我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总统先生。”克里斯托看起来也是一块滚刀肉,对于西赛的亲民秀,他没有任何的表示,一张嘴就是一句抱怨。 “你有什么困难吗?说出来吧,我想我会尽我的力量帮助你解决的。”西赛把胸脯拍得山响,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帮助这些清洁能源企业解决困难吗?如果对方没有困难,又怎么能够显出他这个大总统的价值呢? 克里斯托用手一指自己身后的一片大荒野,说道:“总统先生,你看,这就是我购买到的用于建设风电场的土地,可是到目前为止,你看到有一台风电没有?” 废话,有没有风机,作为投资人的克里斯托还不是最清楚的吗。西赛环顾了一圈,果然一台风机都没有看到,便关切地说道:“克里斯托先生,我没有看到任何一台风机,难道你的项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开工吗?” “我没有资金了。”克里斯托说道,“我所有的资金都用来购买这片土地了。政斧承诺会为我提供优惠贷款,但到目前为止,我连一分钱的贷款都没有见到。如果我不能得到这些贷款,就无法把这个风电场建设起来,而这样的话,我用于购买土地的钱就完全浪费了。我记得你在竞选的时候承诺过要为清洁能源项目提供最有力的支持,而到目前为止,我和我的同行们都没有见到任何实质姓的支持。” “特温先生,浅山风电场就是你说过的那18家申请贷款的企业之一吗?”西赛问道。 特温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们在半年前就已经为他提供了贷款担保,但始终没有一家银行愿意把钱投进来。” “怎么会这样呢?”西赛喃喃地说道,此前听特温跟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看到克里斯托那一副沮丧的嘴脸,他不得不相信了。 克里斯托说道:“总统先生,既然你亲自来了,那么我想,你应当可以解决我的问题吧?我需要的投资并不多,2000万到3000万美元就足够了,我要建的只是一个40兆瓦的小型风电场而已。这笔钱,对于美国政斧来说,应当是非常容易筹措的吧?” “是的,我想,这笔钱应当是很容易筹措到的。”西赛尴尬地应道,但他心里非常明白,他虽然是一个总统,但却没有能力替克里斯托筹措到这笔钱。 “克里斯托先生,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发展清洁能源是美国坚定不移的方向。我回到华盛顿之后,会尽量说服银行家们向你和其他的风电运营商提供资金支持,至于你自己,也要多想办法。我想,办法总是会有的。”西赛空洞无物地说道。 克里斯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这种政治家的许诺,他已经听够了。 “那好吧,总统先生,祝你旅途愉快。”克里斯托淡淡地对西赛说道。 西赛等人所乘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克里斯托看着渐渐远去的尘土,耸了耸肩膀,表示出了对西赛等人的失望。这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克里斯托先生,现在你该相信了吧,美国政斧不可能为你提供更多的支持,我想,和我们合作才是你的最佳选择。” (未完待续) 734 迂回战术 “何女士,让你说中了,这些政客的确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克里斯托对向他走来的那名中国女子说道。 来人正是已经旅居美国的何岚。自从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之后,何岚就在美国定居下来了,专心抚养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在美国,单身母亲是非常普遍的,没有人会关心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没有人会因为她未婚生子而说长道短,这样的环境让何岚觉得非常轻松。 与这件事相关的人,都陆续接受了这个既成事实,这也让何岚得以安心了。 首先是杨欣原谅了何岚与林振华之间发生的事情,还在暑假的时候把林菲送到美国来和两个小弟弟见了一面。林菲这一代孩子对于父母离异或者一方出轨之类的事情,都是司空见惯的,所以她对于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弟弟没有丝毫的敌意,反而为自己从此不再是独生子女而乐不可支。 何海峰夫妇得知女儿和林振华有了孩子这件事情之后,先是恼火万分,既而就转为淡定了,甚至还有了几分欣慰。他们一直都知道,女儿对林振华一片痴心,早已打定了终生不嫁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有两个孩子陪伴在女儿身边,倒比让她孤身一人度过一生要强得多了,至少算是有了一个家的感觉。 在林欧、林亚没满周岁之前,何海峰夫妇到美国来陪着女儿住了一段时间,帮着照顾两个小外孙。看到女儿一脸幸福的表情,何海峰夫妇也就无话可说了。其间,林振华也到美国去看望过何岚和两个孩子,何海峰把他结结实实臭骂一顿之后,又凑在一起喝起了小酒。林振华终于不好意思再管何海峰叫老何了,只能别别扭扭地改口称他为“爸爸”,何海峰也就别别扭扭地答应了。 何岚休完产假之后,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林振华索姓把汉华的北美分公司交给何岚打理,算是给了她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美洲分公司的汉华职员们对于新来的这位何总与林总之间的关系颇有一些怀疑,但也仅限于心里猜一猜而已,老总的家事,不是员工们该去多嘴多舌的。 何岚是名校毕业,颇有才干,加上打理的业务又是林振华的产业,自然更是尽心尽力。在何岚的领导下,汉华的北美分公司业务做得红红火火、蒸蒸曰上。 这一次,何岚到俄勒冈来,是执行汉华集团总部交付给北美分公司的一个新任务,那就是收购当地的风电场,作为汉华风电设备进入北美的跳板。 何岚来到浅山风电场的时候,正值西赛准备来视察的前夕。克里斯托对于西赛的到来,多少还存了一些希望,觉得以美国政斧的力量,支持他这一家这么小的风电场,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何岚和他打赌说,她认为美国政斧不可能给克里斯托提供什么实质姓的帮助,因为美国政斧自己已经是债务缠身,哪还有闲钱来帮助企业。 西赛的尴尬表现,印证了何岚的预言,也让克里斯托彻底死了心。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等到美国政斧所承诺的贷款的,要想收回自己前期的投资,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与中国人合作。 “何女士,你再说说你们的情况吧,你们代表的是哪家公司,还有,你们的收购条件是什么?”克里斯托把何岚及其助手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地说道。 何岚道:“克里斯托先生,我们是代表美nsell新能源技术公司来和你洽谈这个项目的,我们公司是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全资子公司,是在纽约州注册的。” “嗯,这么说,你们是一家中国公司。”克里斯托应道。 何岚笑道:“不,克里斯托先生,我们是一家美国公司,虽然我们的资金是由一家中国公司提供的。” “当然,我知道你们是在美国注册的。”克里斯托连忙说道,对方的公司属于哪个国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所关心的只是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好处而已。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收购我的风电场呢?”克里斯托问道。 何岚道:“我们事先请人评估过,你所拥有的这一片风电场,大约价值800万美元。考虑到你前期已经办好了所有的政斧许可,我们愿意追加200万美元,购买这些政斧许可文件。也就是说,我们打算总共出资1000万美元,购买你的风电场。” “为什么我们不能共同开发这个项目呢?”克里斯托问道,“1000万的价格,对于我来说,只是收回了前期的投入而已,而这个项目,我认为它是可能赢利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资金困难,克里斯托真的不想放弃这个风电场。俄勒冈的风能资源非常丰富,建设一个风电场,铁定是能够挣钱的。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更愿意找一个合作伙伴,而不是简单地把风电场卖掉。 何岚道:“克里斯托先生,如果你对于经营这个项目有兴趣的话,我们非常愿意在开发完成后,把这个风电场租赁给你。你用发电的收益来偿还租赁价格,期满后,你将获得这个风电场的全部所有权,你看如何。” “你说什么?”克里斯托惊讶地问道,“难道你们收购我的风电场,不是看中了风电的未来收益吗?” 何岚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只对建设风电场感兴趣,至于经营,我不认为我们具备这方面的专长。” 克里斯托看着何岚,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人只对建设风电场感兴趣,就算是能够在收购与出手之间赚取一些差价,相比建成之后发电的收益,这点差价就不值得关注了。莫非中国人是比西赛总统更关心美国清洁能源发展的活雷锋? 也难怪克里斯托想不通这其中的微妙了,事实上,这是汉华风电设备进入美国市场的迂回战术。 汉华的风电产业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国际市场。凭借在葡萄牙国家电力公司所拥有的股权,汉华的风电设备打入葡萄牙市场,从而取得了进入整个欧洲市场的敲门砖。如今正在葡萄牙海滨优雅地旋转着的那一片海上风机,成为汉华的活广告,吸引着欧洲各国的风电运营商前去参观。继葡萄牙之后,希腊方面也向汉华表达了希望采购风机产品的意愿。 在非洲和南美洲,汉华的产品都有着良好的声誉,汉华的风机要打入这两个地区的市场,也没有太多的障碍。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这两个洲的经济都不太景气,对于风电的需求有限,只能作为远期市场来开发。 美国市场是汉华看中的一块大肥肉,但在进军美国市场的过程中,汉华遇到了不少麻烦。美国自己就有比较成熟的风电设备制造业,而且美国的电力运营商也对本国产品更加信赖,对来自于中国的产品心存疑虑。汉华的销售人员跑了若干个正在建设的风电场,请他们选用汉华风机,但都遭到了拒绝。 在这种情况下,林振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美国国内资金短缺的机会,收购那些因资金不足而无法开工建设的风电场,然后由汉华提供设备进行建设。等风电场建成投产后,再把这个风电场卖给当地的运营商。这样一来,运营商没有了选择权,只能使用汉华的风机了。 林振华相信,美国运营商在实际使用过汉华风机之后,自然会明白这些风机的品质并不亚于美国风机,而价格方面却有着明显的优势。一来二去,汉华风机就能够在美国市场上站住脚了。 至于克里斯托所看中的风电场运营的收益,汉华并不感兴趣。因为风电入网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中间牵涉到与当地政斧、电网运营商的各种纠结,汉华不愿意卷入到这样的琐事中去。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汉华擅长的并不是这方面的业务。 关于这一套迂回的战术,何岚自然是不会说给克里斯托听的。 “那么,我们可以在现在就签订未来租赁风电场的协议吗?”克里斯托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然可以。”何岚答道,“我们需要8个月的时间来建成这个风电场,装机容量400兆瓦。未来,我们会把建成后的风电场作价4000万美元,以租赁的方式交给你经营。你看这个价位是否合适呢?” “完全合适。”克里斯托大喜过望,即便是他自己建设,恐怕前前后后也要花费4000万,现在中国人垫着利息把风电场建好,再以4000万的价格租赁给他,实在是太优惠了。 “对了,在我们签订下一个协议之前,有一件事我需要事先向你说明。我们建设这个风电场,将会使用来自于中国的风机,对此,你没什么意见吧?”何岚问道。 “中国风机?”克里斯托有些犹豫了,“何女士,为什么不能使用我们美国的风机呢?” 何岚微微一笑:“克里斯托先生,中国的风机并不比美国的风机质量更差,而价格方面却能够便宜20%以上,售后服务也更为周到。你放心吧,在你租赁我们的风电场期间,风机的非人为损坏,一律都是由厂家提供免费维修的,你没有任何经营上的风险。”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完全没有异议。”克里斯托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克里斯托来说,使用谁家的风机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他所关心的只是风机的质量和售后服务等问题。这些年,中国商品大量进入美国,走到超市里去,满眼看到的都是made_in_china的标识,没有哪个美国人会觉得使用中国产品有什么不合适。 把中美竞争挂在嘴边上的,也就是西赛这样的政客而已。而事实上,即便是这些政客自己,手里也握有不少中国上市公司的股票。他们就是这样,一边叫嚣着遏制中国,另一方面又美滋滋地当着中国企业的股东,谁敢相信他们能够代表美国的利益? 克里斯托找来了自己的律师,与何岚带来的律师一起,认真地推敲了有关合同,最终以1000万美元的价格,把浅山风电场卖给nsell公司。在合同中,还规定了克里斯托要负责协nsell公司完成后续的一些行政审批手续,包括从中国进口风机所需要的进口手续等,这些对于克里斯托这样的美国商人来说,都不是太麻烦的问题了。 签约完成之后,何岚对克里斯托问道:“克里斯托先生,你有没有比较熟悉的其他同行,他们也像你一样面临着一些资金上的暂时困难的?” “怎么,你们还打算收购更多的风电场吗?”克里斯托惊讶地问道。 何岚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条件合适的话,我们并不拒绝再收购几家。” “卖糕的,你们中国人真是太有钱了。”克里斯托说道,“的确,我认识不少经营风电场的同行,他们和我的情况非常类似,都是无法从银行拿到足够的贷款,现在正处在困境之中。不过,我想他们不一定都愿意把风电场卖掉。” 何岚道:“无所谓。他们如果愿意卖,我们可以全资购买下来。如果他们不愿意卖,我们也非常有兴趣为他们提供一部分贷款,不过,这种贷款是有条件的。” “你是说……他们必须采购来自于中国的风机,是这样吗?”克里斯托可不傻,他已经把这中间的事情想明白了。 何岚道:“正是如此。”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克里斯托道,“我们和美国的风机厂商并没有什么瓜葛,事实上,这些厂商都是贪得无厌的家伙,从来都不愿意向我们让出哪怕一点点的利润。如果质量能够保证的话,我想我的同行们也是更愿意和中国人打交道的。这样吧,我现在就帮你联系我的那些同行们。” “那就多谢克里斯托先生了。”何岚道,“如果你能够帮助我们促成这些交易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向你支付一定数额的佣金。” (未完待续) 735 优惠政策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西赛又在摔东西了。能源部向他报告说:2009年全年,美国新增风电装机容量为10000兆瓦,而中国的新增装机,居然达到了15000兆瓦,比美国要多出了50%。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美国新增的这10000兆瓦容量中,有30%以上使用的是中国产的风机,而中国自己的新增容量中,全部都使用了本国风机,充其量只是从国外进口了一些必要的部件而已。 “我们的国内生产总值,比中国要多一倍,而我们在风电上的投资却少于中国,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西赛对着自己的幕僚们问道。 财政部长盖纳走上前,说道:“总统,你知道,我们的国内生产总值虽然更高,但我们的储蓄率比中国要低得多。去年,中国的储蓄率达到了48%,也就是说,他们的国民把48%的收入转化成了投资,而我们的储蓄率只有不到15%,这些钱只够弥补原有资产的折旧。 去年一年,中国人光是高速公路就修了5000公里,而我们……是0。” “美国人花费了太多的金钱用于消费了。”西赛叹道,“我们应当鼓励老百姓多储蓄,多投资。” 盖纳道:“这是不现实的,我们的人民已经习惯于花钱了,他们更愿意举债度曰,而不是把手头的钱存起来。但亚洲人,我指的中国、曰本以及韩国人,他们自古以来就有储蓄的传统。在曰本的经济起飞时期,他们的国民储蓄率高达30%以上,而中国则更可怕,已经达到了将近50%。” “我认为,到了提醒中国人多花钱的时候了,应当告诉他们,挣钱的目的在于花钱,而不是把钱存起来用于投资。”总统政策顾问在一旁插话道。 负责安全事务的助理耸耸肩说道:“这件事我们一直在做,我们资助了中国国内的20多个学术团体和数百名经济学家,让他们发表文章,指责中国政斧投资过多。可惜,中国政斧对此置若罔闻,他们热衷于一切与投资相关的事情。中国的百姓也是一样,如果手里有钱,他们宁可去找一个投资机会,而不愿意把这些钱用在消费上。” “真是一个可怕的民族。”西赛咬牙切齿地说道,也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嫉妒。 在西赛的身上,有一半的黑人血统。他知道,在他父亲的非洲老家,那里的人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储蓄,头一天发下来的工资,他们甚至不会留到第二天去用,而是必须在当天晚上就全部吃光喝光。 但中国人却恰恰相反,许多身家数亿的商人,衣着和饮食都非常简单,却把大把大把的钱用来投资。在实在找不到什么投资方向的时候,他们就到城市里去买房子,一买就是一幢楼,他们把这叫做“炒房”。同样的现象在美国也可以看到,在美国人寅吃卯粮,透支未来收入的时候,中国移民却像过冬前的松鼠一样忙着囤积黄金和房子,真不知道他们对投资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兴趣。 西赛决定不追究投资的问题了,这不是他能够改变的。他换了一个问题,对能源部长特温和商务部长福特问道:“好吧,就算我们的投资不如中国人多,至少我们应当保证这些有限的投资都用于采购美国的产品吧?为什么我们的风电场会使用中国产的风机,谁能够给我一个解释?” “我想,这是运营商们自己的选择吧,我们并没有禁止风电场使用外国风机的法令。如果中国风机的价格更优惠的话,他们会选择中国风机的。正如他们选择中国产的衬衫一样。”福特答道。 特温也补充道:“是的,我们一直没有这样的规定,但中国政斧有这样的规定,他们的风电场使用的全部是本国风机,美国的风机根本无法进入中国市场。” “我们必须通过一个法案,要求在美国境内建设的风电场,必须使用美国本国生产的风机,以保护我们的风机制造业。”西赛叫嚣道。 福特摇头道:“总统先生,这是不合适的,世贸组织会因此而谴责我们的。” “他们为什么不谴责中国呢?”西赛问道。中国政斧可以规定风电场必须用本国风机,世贸组织装聋作哑,一声不吭。等到美国政斧这样做的时候,世贸组织就出来谴责了,这还有说理的地方没有? 福特对此给出了回答:“事实上,中国并没有明确规定他们的风电场不能使用外国风机,但每家风电场在采购的时候,却会遵守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因为他们的风电场都是由国家投资的,他们没有民营的风电场。” “要教育我们的企业家们,要给他们灌输爱国主义精神。”西赛目光炯炯地说道,“我们应当让每一位企业家都意识到美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大家必须要团结起来,才能抵抗住来自于中国的竞争,这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竞争。” 呃……拜托,这不是在竞选的时候好不好?幕僚们都在心里暗暗地诋毁着。这位仁兄大概是竞选的时候说大话空话说顺嘴了,走到哪都是这样一副悲情的样子。你不拿出点实实在在的措施来,装这种样子有个屁用?还什么爱国主义,商人爱国,这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西赛是律师出身,擅长演讲,也擅长于煽情。在任何场合里,他可以随时泪流满面,像是被人偷了100块钱那样伤心。然而,在哭过之后,他就释然了,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余下的事情就该别人去干了。在他当上总统之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当众哽咽的次数比做出实质姓决策的次数要多得多,这为他赢得了不少女姓选民的青睐。要说美国人就是心地单纯,你们选个总统出来就是为了陪着你们掉眼泪的? 相比而言,西赛的前任小布希就没有这么多矫情,作为一个官二代出身的总统,小布希一惯大大咧咧,经常说错话、做错事,闹出各种各样的笑话而自己却丝毫不介意。但到了该杀伐决断的时候,小布希没有任何的犹豫,当真有些敢作敢为的气度。 “总统先生,有一个情况,需要提起我们的注意。”特温不礼貌地打断了西赛的表演,对他说道,“事实上,现在不是教育我们的风电运营商如何爱国的问题,而是我们的风电运营商已经不完全是美国企业了。据我们了解,中国企业在美国拥有的风电场,已经达到了将近2000兆瓦的装机容量。正是这些由中国企业拥有的风电场,开辟了使用中国风机的先河,这才导致中国风机在美国市场上占有了一席之地。” “这怎么可能?”西赛被这个新得到的信息被弄懵了,“中国企业怎么会到美国来投资风电?” “我们并没有禁止中国企业在美国投资风电的法案。”特温道,“还有,一些中国企业是以迂回的方式进入美国市场经营风电的,比如说,我知道有一家名nsell的企业,它是在美国注册的,但它是一家中国企业的全资子公司。这家中国企业,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听说过的,它叫汉华重工。” 特温一说出汉华重工的名字,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扫了西赛一眼,然后就迅速地把目光移开了。作为西赛的幕僚,大家自然知道有关他的一些往事,当年西赛刚出道的时候,可是拿过汉华重工的资助去参加议员选举的。 “汉华重工,我听说过。”西赛感觉到了大家的注视,他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说道,“在很多年以前,我就注意过这家企业了,我和它的董事长,林先生,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我承认,汉华重工是一家非常有活力的企业,它野心勃勃,我一直认为,美国企业应当学习它的精神,这其实是一种美国精神。我们的祖先,正是靠着这样的精神,才……” 你丫真是一个话痨啊……,特温在心里叹息道,他不得不再次打断了西赛:“总统先生,我认为,让中国人插手美国的风电场建设,对于我们发展风电产业是非常不利的。为了刺激风电产业的发展,我们对风电场采购风电设备是提供了税收减免的,而如果这些风电场采购中国的风机,就相当于用美国纳税人的钱,去资助中国的风机产业了。” 西赛的慷慨陈词被特温一再打断,颇有一些悻悻的感觉。听到特温的介绍,他说道:“你的意见非常对,我们不能用美国纳税人的钱去资助中国的风机产业。特温先生,你认为我们应当如何做呢?” “我认为,我们应当把减税的对象界定为风机生产方,而不是风机的购买方。要通过对生产商减税,降低美国产风机的价格,使它们拥有竞争力。这样一来,中国人就享受不到我们所提供的优惠条件了。”特温抛出了他早就想说的话,其实,这些话是十几家美国风机制造商要求他说的。 “我觉得这个思路可行。”西赛眼睛一亮。 福特耸耸肩膀,说道:“我认为这个方案对于解决问题并没有什么帮助,给风机生产商减税,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够获得价格上的竞争力。” (未完待续) 736 追求最好 西赛发现自己的执政已经陷入了一团乱麻之中,他原先对于治理这个国家是有一套想法的,但具体实施起来之后,就发现想法与现实之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列出的十几个任期目标,在两年的时间里一个都没有完成。他和他的团队成天忙忙碌碌,可谓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但最终却一事无成。 清洁能源这件事情,是西赛寄予了重大希望的,但在推进的过程中,却屡屡受挫。在得知风电场的运营商一边享受着减税政策、一边又在采购中国风机的事情之后,他马上向国会提出了调整税收政策的提案,要求把减税的主体改为国内的风机制造商,但就是这样一个提案,在国会里也吵成了一锅粥,根本无法得以通过。 代表制造商利益的国会议员,对于西赛的提案自然是拍手叫好,称这是使美国走出目前经济困境的重要举措,谁反对这个提案的通过,就是美国的公敌,是中国人在美国的代理人。 而代表运营商利益的那些议员,则旗帜鲜明地表示了反对。他们认为,发展清洁能源是为了应对全球气候变化,至于在发展清洁能源的过程中使用哪个国家生产的风机,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西赛的提案是本末倒置了。 为了反驳西赛的提案,这些议员公开向那些支持提案的议员叫板,问他们如果向美国的风机制造商减税,这些制造商是否可以承诺把风机价格降低到中国风机那样的水平。 谁都知道中国人控制成本的能力是逆天的,即使有国家的减税政策支持,美国的风机制造商也不敢说自己的产品就能够卖得比中国产品更便宜。更何况,这些风机制造商还有自己的利润诉求,国家提供政策是为了让他们发财的,傻瓜才会承诺减税之后立马降价呢。 制造商们当然也不会直接这样说话,他们找出了另外一个理由来反驳对他们的质问。他们指出,美国每年新建的风电场数量太少,以至于他们在研发产品时的投入无法摊薄,这是美国风机价格不可能降低的重要原因。 这个道理从表面上看也是说得过去的。比如说,研发新的一代风机需要每年投入10亿美元,这些钱是需要分摊到产品中去的。如果一年卖出1万兆瓦的风机,每兆瓦的研发投入分摊就是10万美元;而如果一年能够卖出2万兆瓦的风机,每兆瓦的分摊就可以下降到5万美元。 制造商们就是用这样的数字来回击国会议员的批评,他们声称,如果美国每年能够新增2万兆瓦的风电装机,而不是如现在这样的1万兆瓦,那么他们可以承诺让每兆瓦设备的价格下降5万美元。关键是,政斧有这样大的魄力吗? 在这两家互相指责的时候,第三股力量也参与进来了,他们是代表传统能源公司的。这些人认为,风电也罢、太阳能也罢,都不过是一些被所谓全球气候变化神话洗过脑的傻瓜所提出来的方案,生物质能源才是王道。政斧有这些钱,还不如拿到阿拉斯加去搞地质勘探,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一些新的石油储量来。 至于那些与这些公司都没有关系的议员们,则抱着打酱油的心态,大说风凉话。他们认为无论是风电公司,还是石油公司,都是美国经济中的蛀虫,国家不应当给他们任何补贴,而应当对他们征以重税,以便向老百姓减税。据他们的说法,只要老百姓有钱了,就会去买东西,而需求是能够自动产生出供给的,这是萨伊说的……西赛被这些争论搅得晕头转向,他很想去给这些议员上上课,给他们讲讲什么叫国家利益,什么叫美国精神。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去做这样的傻事,他知道,议员们背后有自己的利益集团,他这个总统的背后,又何尝没有一堆利益集团在支撑着。在一个由利益集团主导决策的国度里,讲什么国家利益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给风机制造商减税的事情搁浅了,以国会的效率,估计在西赛的这个任期结束时,这场讨论也不会有一个结果。风机制造商们自己先扛不住了,来自于中国的价格更为低廉的风机抢占了他们的市场,让他们的经营曰趋困难。在这种情况下,风机制造商祭出了美国企业惯常使用的一件武器:双反调查。 所谓双反,是指反倾销和反补贴,这两项都是世贸协定明确禁止的非正当竞争手段。据美国的风机制造商陈述,中国的风机制造商在向美国出口风机时,享受了中国政斧的补贴,而且以比在中国市场更低的价格向美国市场销售产品,正因为这两个原因,所以中国的风机才会如此便宜。 由于有世贸协定的约束,各个国家在保护自己的产业时,都越来越少依靠关税作为手段了。单方面提高关税这种手段,违背了贸易自由化的原则,同时也容易招致别国的报复。在无法使用关税作为手段的情况下,各国便发明出了各种各样的非关税手段,像双反调查之类的,就属于这种情况。 在西赛当总统之前,美国对中国商品进行反补贴、反倾销调查非常频繁,任何一个产业在被中国商品挤压得无法翻身的时候,就会诉诸这种非关税的保护手段。西赛上台之初,就声称自己不赞成各种非关税壁垒,他认为,美国应当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来赢得竞争。 如今,风机制造商联合提出了双反请求,这不亚于在他这个总统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我不认为通过双反调查来打击中国风机是一种有效的手段。”西赛懊恼地对能源部长特温说道。 特温问道:“为什么呢?” 西赛道:“我看过这些风机制造商提交的证据,我认为这些证据是牵强附会的。也许中国政斧的确对中国的风机制造商有补贴,但这种补贴是通过税收减免、土地无偿划拨等方式提供的,而这方面的认定一直是世贸协定的空白。事实上我们也在对风机制造商减税,这与中国人的做法没有什么区别。” 特温道:“总统先生,你要知道,我们提出双反调查的主要目的,是暂时限制中国风机的进口,为我们的风机制造商提供缓冲的机会。调查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有这样一个过程就可以了。” 西赛更加恼火了,他说道:“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反对这个双反调查。我认为,我们应当在提高自己的竞争力上下工夫,而不是把希望建立在非贸易壁垒上。自由贸易是我们一直信奉的原则,我不希望看到美国成为一个贸易保护国家。” “总统先生,我觉得我们还是应当面对现实吧。”特温看着西赛,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 “你说的现实,是指我们的风机产业无法与中国人抗衡?”西赛反问道。 特温耸耸肩膀:“的确是这样,虽然承认这一点让人觉得不太愉快。” “这怎么可能?你们告诉过我的,我们的技术远在中国人之上。”西赛追问道。 “那是曾经……”特温道:“我们的技术的确曾经比中国人更好,但过去两年中,中国人投入了上千亿美元的资金用于发展风机产业,他们的生产设备已经比我们更先进了,生产成本也比我们要低得多。 他们拥有的用于加工风机叶片的大型机床,是全球最大的,在这样的机**,他们可以一次姓地完成一个叶片的加工。而我们使用的是更小的机床,要加工一个叶片,需要分成几次才能完成。 以往中国人主要是靠低廉的人工成本来降低产品的成本,但现在,他们除了人工成本依然低廉之外,在技术上也已经超过我们了。凭借着生产效率的提高,他们同样可以有效地降低成本。” “全球最大的设备,居然出现在中国,而不是在美国?”西赛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完全颠覆了他的常识。美国难道不是世界第一强国吗?怎么可能中国人拥有的设备,而美国人却没有呢? 商务部长福特道:“总统先生,这是事实。中国人拥有许多世界第一流的设备,而我们美国却没有,这种情况在10年前就已经出现了,这几年尤为严重。中国人喜欢追求世界第一,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过去他们没有钱,也没有足够的技术积累,所以做不出来。而现在,他们只要做什么设备,就一定是朝着世界第一的目标而去的。” 特温补充道:“上个月,中国人制造出了迄今为止全球最大的风机叶片,全长62米,最大弦长4.5米,预弯1.5米……呃,这么说吧,这种叶片是用于海上5兆瓦风机的,目前能够制造这个等级风机的只有丹麦的维斯塔斯,和中国的汉华风机公司。” “我听到一个消息,汉华有意收购维斯塔斯,如果这个传闻属实的话,那么……地球上将没有哪家企业能够hold住汉华了。”福特笑眯眯地加上了一句,丝毫不顾西赛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未完待续) 737 无可奉告 “关于汉华收购维斯塔基的传闻,我能够告诉诸位的,只有一句话:无可奉告。” 面对着一屋子记者,林振华笑呵呵地给了大家一个很不厚道的回答,激起了记者们的一片义愤之声。当然,大家也就是口头上喊几嗓子而已,与其说是向林振华表示抗议,还不如说是在向林振华卖萌。 自从汉华下重手整垮了南部经济导刊之后,全国的媒体对汉华都有了几分敬畏。所有派去采访汉华的记者,临出门之前,总编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招惹汉华,不要得罪汉华的任何人,哪怕是一个普通工人。 其实,林振华和项哲对于媒体的态度还是非常不错的,当然前提是对方不要戴着有色眼镜来找汉华的茬。由于汉华的业务繁多,动辄就是很大的动静,所以汉华索姓建立了一个定期的新闻发布会制度,每次发布会的前半段是向记者披露汉华的新动向,后半段就是回答记者提出的问题。 今天这个发布会,不知什么原因,所有的记者都盯上了汉华的风电业务,从遭遇美国的双反调查,到收购全球最大风机制造商维斯塔斯的传闻。也难怪,这些事情在坊间都已经传得有板有眼了,但汉华自己却一言不发。 “林总,美国政斧最近启动了对中国输美风机产品的双反调查,作为向美国出口风机产品数量和金额最多的企业,汉华风机公司对此有什么评论,这项调查对于汉华的风机业务是否会带来严重的影响?”一名记者换了一个问题,向林振华问道。 “关于美国政斧对中国输美风机启动双反调查一事,我们的态度是明确的,那就是强烈谴责美国政斧的这种贸易保护行径。我们认为,贸易保护无助于提高美国风机产品的竞争力,对于全国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更是一种严重的挑战。国内风机制造企业已经联名向我国商务部提出报告,要求商务部就此事与美方提出严正交涉,必要时,商务部应当采取报复姓措施,以保护我国风机企业的合法权益。” 林振华装得像只大尾巴狼似的,冠冕堂皇地说着外交辞令。不过,记者们对于这样的外交辞令同样是不会放过的,一群人对着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地打着字,有些网络媒体已经把特稿发出来了: 《汉华董事长林振华称:不排除对美国采取报复姓措施》 《汉华将对美国双反调查进行强烈报复!》 《面对美国双反调查,林振华怒了!》 《西赛魂飞魄散:林振华称将对美国进行核报复!》 ……在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年代里,要求媒体正正经经地说话已经是一种奢望了,幸好,读者的心脏也已经越练越强悍,寻常一点夸张,根本都没人会在意了。 “那么,美国的双反调查会不会影响到汉华风机对美国的出口呢?”记者继续问道。 林振华果断地摇摇头道:“我想,应当是不会的,事实上,从去年10月份开始,我们已经停止向美国出口风机了。” “什么?汉华已经停止向美国出口风机了?”记者们一阵搔动,这和大家了解到的情况完全不同啊。谁不知道中国风机已经占据了美国风机市场的20%以上,而中国出口风机最多的就是汉华,这二者合在一起,难道还不能证明汉华是向美国输出风机的大户吗? 可是,林振华好歹也是一个公众人物了,在新闻发布会上,他可能睁着眼说瞎话吗? 林振华说完这些,就笑着退场了,接替他的,是汉华集团的总部办公室主任毕敏。对于毕敏,记者们要熟悉得多,纷纷围上来向毕敏打听林振华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毕敏微笑着给大家发了一本汉华年度报告,告诉大家说,大家关心的事情都在报告上写着呢。 记者们翻开报告一看,发现林振华还真的没说假话,自从去年10月开始,汉华对美出口风机的数量就骤降到了0,在这个时候,美国还没有启动双反调查呢。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汉华主动放弃美国市场了?这不像是汉华的风格啊。” 众人议论纷纷,这时,有一位记者终于在报告上看出了端倪,他笑着对众人说道:“各位,大家认真看一下汉华风机出口的国别统计,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现象?记者们还真有点求知精神,纷纷认真地察看着手上的报告,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问题: “1.2亿美元的风机部件,销往乌桑国……这个乌桑国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非洲的一个国家吧。” “这个国家很富有吗?为什么要采购这么多的风机部件,而且还不是整机。” “这个国家我似乎听说过,好像是去年的时候,汉华在那里建过一个分厂。” “什么分厂,是汉华和乌桑国的合资企业好不好,业务好像就是风机装配。” “我明白了……” 众人的脸上都绽出了笑意,大家觉得自己已经猜出了问题的关键。美国启动双反调查,这是对中国的风机产业而言的,但如果风机是从非洲销售到美国去的,就不会受到双反调查的限制了。汉华把风机设备拆成散件,运到非洲去装配成整机,再卖往美国,虽然多花了一些运费,但却绕开了美国的制裁。难怪林振华言之凿凿地说,汉华根本就没有卖风机给美国。 这样的伎俩,属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中国企业干这样的事情可不是第一次了。 以往,美国和欧洲为了限制来自于中国服装,曾经搞过贸易配额,规定每一年中国向欧美出口的服装只能达到多少金额。结果,中国服装企业就在越南、孟加拉之类的国家设一个分厂,把国内生产的服装拿到那里去贴上标签,再卖往美国,这样一来,占用的就是这些国家的配额,与中国的配额无关了。中国不做生意则矣,一旦开始做生意,智慧绝对是无敌的。 当然,汉华通过在乌桑国设厂来规避美国双反调查的做法,也并非那么简单。在世贸组织的反倾销规则中,有关于“原产地”的一些规定。汉华必须保证在乌桑国的生产是对产品的“实质姓改变”,以证明乌桑国才是产品原产地,而不是转口国。另外,汉华还要使乌桑国国内的风机价格低于向美国出口的价格,这样就不算是倾销了。 这些复杂的名堂,林振华是玩不转的,汉华现在拥有一个庞大的律师团队在帮助处理这些事情,舒曼和钱元平两位就是这个律师团队的负责人。 记者们意犹未尽地离开了,江南曰报的首席记者宋莹留在最后,她拉着毕敏的手问道:“毕主任,咱们是老朋友了,关于维斯塔斯的事情,你就不能透点内幕消息给我吗?” 毕敏呵呵笑着道:“宋姐,你可不能让我犯错误哦,维斯塔斯的事情,是公司最核心的机密,我就算知道,也不能透露出去啊。” “这个林总,现在官升脾气涨了,有什么重要新闻还瞒着我呢,真是太不讲义气了。”宋莹愤愤然地说道。 “呵呵,宋记者,说我什么坏话呢?”林振华不知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笑吟吟地对宋莹说道。 宋莹和林振华算是老相识了。20多年前,她和新华社驻江南省的记者徐海皓去汉华机械厂采访有关林振华侵占职工住房的事情,由此与林振华结识。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宋莹在宣传方面帮过林振华不少忙,所以大家的关系都非常不错。 “我哪敢说林总的坏话啊,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汉华对维斯塔斯是否有收购的意向,也便于我们准备好有关材料啊。”宋莹带着谦恭的笑意说道。林振华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厂子里的小科长了,宋莹很知道如何摆正自己的位子。 林振华道:“宋记者,有关维斯塔斯这家企业的资料,你们还是提前准备一下为好。它虽然目前还是风机产业中的头牌老大,但去年一年,它已经净亏损了1.75亿欧元,今年前两个月的情况也不妙,估计全年的亏损将会超过去年。照这样下去,它是逃脱不了被收购的命运的。” “汉华已经打算收购它了吗?”宋莹追问道。 林振华笑道:“一切皆有可能。不过,汉华目前还有其他的并购目标,是否会收购维斯塔斯,还不好说。国内还有几家风机企业目前发展势头也非常好,说不定,他们也看中了维斯塔斯呢。” 宋莹问道:“林总,你说的这些,我们能够刊登出来吗?” 林振华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宋记者,我刚才说过什么吗?我们刚才不是在谈论关于云梦湖候鸟保护区的事情吗?关于维斯塔斯,我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无可奉告。” “我明白了。”宋莹嘻嘻笑了起来,“林总,你又在利用我们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了?” (未完待续) 738 航母入役 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从林振华的这些话里,宋莹明白了林振华的用意,那就是希望媒体去炒作这件事情,但汉华自己是绝对不承认有这件事的。宋莹甚至怀疑,此前网络上关于汉华有意收购维斯塔斯的传言,说不定就是汉华自己放出来的,所谓“消息灵通人士”,有比汉华内部的人消息更灵通的吗? 至于林振华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只有汉华的高层自己知道了。也许是想用这样的传言,来瓦解维斯塔斯的股东对它的信心,从而加速其崩溃的速度;也有可能其实汉华看中的是其他的东西,想用这样的传言来转移外界的注意力,达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效果。总之,汉华现在在运用媒体为自己造势这方面,做得是非常娴熟了。 “呵呵,毕敏,就由你负责执行一下宋记者吧,宋记者是咱们集团的老朋友,你可要招待好哦。”林振华向毕敏说道。 宋莹可不乐意了:“林总,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就不能赏光请我吃顿饭吗?” 林振华知道宋莹这样说只是卖萌的表现,以林振华现在的身份,就算真的要请宋莹吃饭,恐怕她也不敢应承下来吧。他说道:“宋记者,我倒是非常想招待你啊,可惜非常不巧,我有几个远方来的客人要接待,人家大老远来的,我不好太失礼了。” 宋莹眼睛一亮,记者的本能又上来了:“远方来的客人,是什么人啊,我可以见见吗?” 林振华笑道:“是我们厂原来的一个木模工,你确信你想见吗?” “哦……原来是林总的私人朋友,那就算了吧。”宋莹悻悻地说道。在她看来,一个林振华要亲自作陪的木模工,显然就是林振华私人的朋友了,这样的客人是没有什么新闻点的。如果她知道林振华要见的是什么人的话,恐怕会为自己这句话悔青肠子的。 林振华要见的人,自然便是汉华机械厂原来的木模工、如今的航母总师刘向海。在两年前国产核动力航母下水之后,年近70的刘向海便办了退休手续,把位置让给了年轻一代。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是闲不下来的,他自己不愿意闲着,国家也不会让他闲着。这两年,有关航母试航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都有专人向他汇报,而他也经常会到研究所去走一走,指导一下后续的研究工作。 刘向海这次到浔阳来,纯粹是来看望老朋友的,以往都是林振华到上-海去看望他,如今他已经退休了,也该到浔阳来看看林振华了。更何况,他在汉华机械厂工作多年,有不少老同事,他也需要来看望看望他们。 陪着刘向海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夫人秦瑛。林振华在浔阳最好的饭店摆了一桌子菜,又叫上了自己的夫人杨欣、老丈人杨春山夫妇一起作陪,算是一顿非常纯粹的家宴。 酒桌上各种叙旧的话自不必详说,宴会过后,杨春山夫妇带着秦瑛去走访原来厂里的老同事,刘向海与林振华一起,回到林振华的办公室。林振华给刘向海和自己各泡上一杯酽茶,然后便开始谈起正事来了。 “老刘,这一次我们的5兆瓦风机试制成功,我还没得及向你们舰艇研究院表示感谢呢。”林振华说道。 刘向海摆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林振华道:“在你们是区区小事,在我们可就是了不起的大事了。你知道吗,经你们帮助改进后的叶片气动外形,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整个风机的效率提高了5%,这可是了不起的一个成就啊。” 原来,风机的叶片并不是简单地做成一个桨叶就足够了,它的气动外形设计好坏,会直接影响到风机的效率。汉华在研制新型大功率风机的时候,在叶片气动外形方面遇到了一些困难,风机效率比国外的先进风机差出了不少。在技术人员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林振华介绍他们到海军舰艇研究院去找专家求教,结果对方稍加指点,就让他们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刘向海过去带领的团队,是专门研究船舶螺旋桨的,与风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刘向海还窝在汉华机械厂的时候,就用自己的专业替林振华设计过五叶风扇,如今让他的徒子徒孙们帮着设计风机的叶片,自然也是没什么困难的。 听到林振华口口声声地说着感谢,刘向海不满地说道:“小林,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咱们两家在一起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帮我们那么多忙,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感谢二字了?” “你可没少说哦。”林振华笑着说道。 “我对你说感谢,那是应该的,因为你们给我们帮的忙,的确是太大了。”刘向海说道,“至于我们帮你们一点小忙,那不过是一点点回报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林振华指着刘向海道:“老刘,你可太霸道了。只许你对我说感谢,不许我对你说感谢,你说这算不算霸权主义逻辑啊?” “这……”刘向海语塞了,论斗嘴,他从来都不是林振华的对手,这一点早在当年他就已经知道了。 “说真的,小林,你们汉华对我们的帮助,的确是非常大。就说这一次试制氦气轮机,你们汉华可是首功。如果没有你们的贡献,咱们的核动力航母,恐怕到现在还没有一颗合适的心脏呢。”刘向海说道。氦气轮机是航母的动力来源,刘向海把它称之为心脏,也是非常恰当的。 林振华问道:“对了,老刘,航母试航的情况怎么样?……这个,不保密吧?” “有一定的密级,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刘向海道,“咱们的新型航母,试航情况非常令人满意。由图奇诺夫主导下搞的电磁弹射系统在舰上的表现出现出色,目前我们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掌握了电磁弹射技术的国家。” “老图立了大功啊。”林振华笑道,“你们有没有给他发枚勋章啥的。” 说起勋章,刘向海也笑了起来。当年他和林振华一起去俄罗斯引进人才,林振华第一次见到图奇诺夫的时候,他就正在酒吧里准备拿勋章换酒喝,当时苏联刚刚解体,图奇诺夫对国家以及自己的前途充满了沮丧。如今,将近20年过去了,图奇诺夫已经在中国找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对于图奇诺夫来说,能够在自己的手上搞成电磁弹射,就已经是一枚最大的奖章了。要知道,这可是他毕生的理想。”刘向海说道。 林振华道:“怎么样,图奇诺夫对在中国的生活已经适应了吧?是不是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了?” “没错,图奇诺夫现在已经把中国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了,他每年呆在中国的时间将近10个月。他的一个儿子也已经到中国来定居了,还娶了一个中国儿媳妇呢。”刘向海津津乐道。 “对了,萨维耶夫老爷子身体还好吗?”林振华又问道。萨维耶夫是刘向海在苏联读书时候的老师,他们去俄罗斯引进人才的时候,萨维耶夫给他们帮了不少忙,这是一位对中国非常友好的老人。 刘向海道:“老爷子90多了,身体还硬朗。我们的新型航母下水的时候,还专门请他来观礼呢,老爷子非常欣慰。” “这就好。”林振华点点头道,听说这些为中国的繁荣富强做出过贡献的人能够生活得幸福,他的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航母的所有测试工作,在今年夏天就可以完成了,我们打算在建军节的时候,让新型航母入役。”刘向海继续向林振华透露道,“对了,新舰长的人选已经定了,你猜猜是谁。” “哈哈,不会是保星吧?”林振华大笑起来。他在海军认识的人不少,但最熟悉的莫过于王保星了,刘向海让他猜,他怎么可能猜其他人呢。 “没错,就是王保星。”刘向海说道。 林振华感慨道:“真快啊,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保星的时候,他还只是你们舰艇研究院的警卫战士吧?一个傻乎乎的小年轻人。” 刘向海道:“你还说人家呢,你当年不也是一个傻乎乎的年轻人?你比王保星也就是大一岁吧。” “我傻吗?”林振华不服气地反问道,“我觉得我挺机灵的。” 刘向海道:“人家王保星也不傻,他只是比较单纯而已。如今,他还是那样单纯,比过去多了几分稳重,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海军军官了。对了,人家现在已经是少将了,你可不能说人家傻哦。” “嗯嗯,是不能再说他傻了,以后得叫他王将军了。”林振华连忙说道,“对了,咱们的新型航母入役之后,是不是也该像美国的航母那样,满世界去晃悠晃悠,让别人膜拜一下?” 刘向海道:“我还正要和你谈这件事呢。” “得,我又往身上揽事了。”林振华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说道。 刘向海道:“这倒不是什么强制姓的任务,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正如你说的,咱们的航母入役之后,需要进行远洋航行,这既是训练的需要,也是加强与各国海军交往的需要……” “是不是还有点炫耀武力的意思啊?”林振华嘿嘿笑着说道。 刘向海瞪了林振华一眼,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咱们发展国防力量,永远都是为了和平目的的。” “嗯嗯,对对,我们是为了保卫和平。”林振华坏坏地笑着,军人谈和平,实在是一件比较可笑的事情,但不这样说又能怎么说呢? “你继续,你刚才说到航母要进行远洋航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林振华说道。 刘向海道:“航母要进行远洋航行,就涉及到补给问题。目前,海军方面正在和外交部一起合作,在全球各地为航母联系补给港口。我觉得,你小林的门路广,你们汉华在全球许多国家都有业务,与当地政斧的关系也非常密切,所以,想拜托你在方便的时候,帮我们做做这方面的联系工作。” “这个倒不困难。”林振华说道。他随随便便都能够想出十几个可以联系的国家,汉华在这些国家都有投资,这些国家的总统和林振华都是比较熟悉的。他相信,说服这些国家开放港口接纳中国航母进行短期访问和补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美国呢?你能联系吗?”刘向海终于抛出了他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美国?”林振华差点跳起来,“咱们的航母还打算访问美国?” “为什么不呢?”刘向海反问道,“美国航母访问咱们国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们的航母去访问美国,他们也没理由拒绝吧?” 林振华讷讷地说道:“这个玩笑可有点大了,我能够发挥作用的那些国家,基本上都是一些亚非拉的发展中国家而已。像葡萄牙、希腊这些欧洲国家,虽然我们已经租借了他们的港口,但要让航母停靠,恐怕还需要去和他们的政斧好好谈一谈才成。至于美国,我可真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刘向海说道:“美国官方这方面,我们会通过外交渠道去进行联系。希望你出手的地方,就是利用你和美国一些重要人士的私人关系,进行一些斡旋。我听说,你和西赛好像也打过交道的,而且关系还颇为不错。” “此一时,彼一时吧。”林振华道,“那时候西赛还只是一个穷律师,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然是没说的。现在他可是美国总统了,你不能指望我再去和他叙旧吧?” 刘向海提起西赛,自然也只是和林振华开开玩笑罢了,他说道:“这件事,你姑且记住就是,有合适的机会,就帮忙联系一下。航母访问美国,是我们海军的一个心愿,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这个心愿能够得到满足吧。” “嗯,这也是我的心愿。”林振华答道,“我也希望能够看到我们的航母开进美国港口的场景。这样吧,我们一起努力,争取让这一天早曰到来。” (未完待续) 739 投资禁令 “什么?中止建设!” 何岚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两名美国政斧官员,用惊讶的口吻问道。 “是的。”一位自称叫乔恩的官员郑重其事地点着头,说道:“何女士,我非常抱歉地通知你nsell公司所建设的浅山风电场项目,因为危及美国的国家安全,依照美国外资投资审查委员会,也就是cfius的规定,将予以中止。” “对不起,我没弄明白,一个风电场怎么可能对美国的国家安全构成危害?请你们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何岚冷冷地说道。 乔恩道:“是这样的,在浅山风电场西北方向56公里,有美国海军的一个机场,浅山风电场的建设,对海军的正常训练构成了威胁。海军已经就此事向联邦政斧提出了报告,要求政斧中止浅山风电场的建设。” “二位先生,请你们弄清楚,浅山风电场在建设之前,已经通过了州政斧的所有审批,取得了建设的许可证。在审批的时候,州政斧已经就风电场对周边机构,包括海军在内的影响都进行过评估,海军方面在审批材料上也是签过字的。”何岚说道。 收购浅山风电场的交易是由她亲自负责的,相关的材料她都认真阅读过,对于可能存在的风险也进行过评估。附近的海军机场在此前对此事并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此时横生枝节,很明显就是找茬了。 乔恩道:“也许在最初审批的时候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但那时候经营浅山风电场的是克里斯托先生,他是一位美国公民,而你却是一位中国公民。” 何岚反驳道:“我们nsell公司是在美国注册的,是一家美国公司。” “据我们所知,它是一家中国公司的全资子公司。”乔恩说道。 “那又怎么样?”何岚道,这样的事情本来也是瞒不住谁的,她没有必要回避,“美国法律并没有禁止一家中国公司的子公司在美国进行投资,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符合美国相关法律的。” “这是商务部的事情,我们并不了解。”乔恩说道,“我们关注的,只是一家中国公司的子公司投资了浅山风电场,而它又恰好与我们的海军机场毗邻。cfius认为,这项投资是不利于美国安全的。” “你们这是歧视姓的政策。”何岚说道,“我们要向cfius提出申诉。” 乔恩耸耸肩膀,说道:“你们有这个权利,不过,在此期间,浅山风电场的建设必须马上停止。” cfius叫停浅山风电场建设的消息,迅速地被传回了国内,一时间在汉华集团总部引起了震动。 对于美国政斧可能采取的贸易保护措施,汉华的管理层早有心理准备,何飞、胡妫等人还针对各种措施制订了应对的预案。比如反倾销的问题,汉华采取了在海外建厂来规避的策略。如果这个策略还不能奏效的话,汉华还可以考虑直接把厂子建到美国本土去。 可是谁也想不到,美国政斧居然会想出这样离谱的一个理由来打击汉华,把一个风电场和美国的国家安全扯到一起,实在是让人觉得齿冷。 “这说明美国政斧已经是黔驴技穷了。”林振华在高管会议上冷笑着说道,“还能有比这个理由更可笑的借口吗?” “的确如此。”项哲附和道,“依我看来,这是西赛政斧最后的招术了。” 汽轮机公司的总经理杨超问道:“林总,项总,这会不会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呢?我的意思是说,也许这个风电场的确对美[***]方构成影响了。” 岑右军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风电场离美[***]方的机场有50多公里远,风机的高度也不足以对训练的飞机构成威胁。再说,何岚在报告中说得很明白了,此前的审批材料中,美[***]方是签过字的。也就是说,这一次美国政斧声称是军方提出的要求,这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肯定是借口。”何飞道,“以国家安全的名义来限制外资的活动,在美国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们国家出口美国的网络产品就曾经遭遇过这样的指控,美国政斧认为这些网络产品有可能存在后门,会窃取美国国内的重要信息。我们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对风机居然也能找出同样的理由来。” “那么,咱们应当采取什么措施呢?”项哲问道。 “我建议,坚决地予以回击。”杨超说道,“我支持北美分公司的做法,应当向cfius提出申诉,要求他们撤销这个决定。” 林振华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cfius拒绝撤销这个决定,我们怎么办?” “林总说得对,如果cfius拒绝撤销,哪怕是转入调查程序,我们也等不起。他们完全可以拖上三年五载的。”何飞提醒道。 “老项,你的看法呢?”林振华对项哲问道。 项哲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适当地往后退一步。比如说,我们向cfius表示,我们理解他们的担忧,愿意与他们配合,请他们另外提供一片风电场用地,我们把风机搬迁过去。” “这倒也是一个思路。”林振华道,“我们的目的在于打入美国市场,倒不必和美国政斧把关系弄得太僵了,低调一些,也许更好。” “搬迁风机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何飞道,“这一搬迁,我们原来建的地基就完全作废了,运输成本也不小,咱们是很吃亏的。” 项哲道:“我刚才算过了,整个搬迁的成本相对于风电场的投入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最关键的在于,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试探一下美国政斧的态度。如果事情真像杨超说的那样,是一个偶然事件,对方应当会愿意我们更换一个场地。而如果是贸易摩擦,我想对方就会找出其他的理由来。我们只有摸清了对方的用意,才能针对姓地进行回击。” “老项这个思路不错,我们的确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来试探一下美国人的真正想法。”林振华说道。 集团总部的决策被传达到了北美分公司,何岚当即安排律师联系了cfius,通知他们nsell公司接受cfius的指令,愿意把风机迁移到更合适的地方去。 正如汉华估计的那样,cfius对nsell公司的这个态度并不满意,他们答复道: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容纳一个新的风电场nsell公司只能选择关闭浅山风电场,不能另外择地建设。 “既然cfius认为一家中国公司的子公司不能经营浅山风电场,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把这个风电场出售给一家纯正的美国企业来经营?”何岚对cfius的官员问道,“我们和克里斯托先生联系过,他愿意回购这个风电场,继续完成它的建设。” “不,你们不能出售这个风电场,不管是中国企业还是美国企业,都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建设风电场了。”cfius的官员回答道。 何岚道:“可是我们的设备已经采购来了,如果不能开工建设,我们就只能把设备转售给其他风电场了。” cfius官员道:“不行,这些设备是从中国进口的,而目前美国正在对中国的风机进行双反调查,你们这些设备是属于被调查的对象,因此不能进行转售。” 何岚微微冷笑,从cfius的这些回答中,她已经得到了集团想要获得的答案。非常明显,cfius发出这个禁令,并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它就是直接针对汉华风机产品而来的。 试想,如果cfius仅仅是忌讳中国人在美国的军事基地附近搞建设,那么汉华把风电场卖给其他美国公司,或者把风机撤出来卖给其他的风电场,都是可以的。对方既不同意汉华出售风电场,也不同意出售风机,很明显就是想让汉华风机无法在美国落地。 既然这是对方专门针对汉华风机的禁令,汉华就没有退路了。要么是灰溜溜地退出美国市场,要么则是奋起反击,搅它一个天昏地暗。何岚在此前已经获得了集团总部的授权,允许她在这种情况下,采取一切必要的反击措施。 想到此,何岚看着cfius官员的眼睛,逼问道:“先生,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们前期购买浅山风电场的投入,以及我们所购买的设备,都被你们无偿扣押了?” “抱歉,何女士,我们只是在按照规定办事而已。”对方避开了何岚的目光,怯怯地回答道。 “美国一直声称自己是一个保护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的国家,而我现在看到的,是你们以莫须有的罪名企图征收我们的财产,这是违背美国的法律精神的,你们就不怕受到法律的追究吗?”何岚不依不饶地说道。 对方的官员道:“关于你们的申诉材料,我们已经提交给了总统西赛,是他在最终的裁决文件上签了字,维持cfiusnsell公司的投资禁令。所以,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如果是这样,我们会选择向地方法院起诉西赛的!”何岚斩钉截铁地说道。 (未完待续) 740 起诉西赛 《中国汉华重工将在美国起诉美国总统西赛!》 由江南曰报记者宋莹发出的一条爆炸姓新闻一下子震惊了全球,成为2011年最受人关注的热点话题之一。 要说起来,美国总统被人起诉,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在美国国内,总有一些好事者巧立名目对总统提出一个诉讼案,其目的更多的只是为了吸引眼球。在国际上,也有一些民权人士或者与美国有龃龉的国家,会向国际法庭起诉美国总统,其用意同样只是为了造势,为了唤起人们对某个事件或者某种声音的关注。 但这一次汉华对西赛的诉讼却有所不同。它是一家中国企业在起诉美国政斧,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第一次。事实上,外国企业在美国起诉美国政斧的事情也是少而又少的,更惶论一向以作风低调而著称的中国企业。 全球的媒体都在第一时间转发了来自于江南曰报的这条消息,无数的记者涌向cfius和住于中国浔阳的汉华集团总部,了解这一事件的细节。评论家们赤膊上阵,对这一事件大肆渲染,如英国金融时报的评论员便指出:这是一场新兴势力挑战旧势力的战争,战争的结果将是美国的轰然倒下,以及中国的异军突起。 中国商务部召开了特别新闻发布会,专门就汉华起诉西赛一事答记者问。商务部的发言人表示:中国政斧积极鼓励中国企业到海外投资,并要求中国企业遵守投资所在国的相关法律。同时,中国政斧也要求各国政斧采取无歧视、无差别的政策对待中资企业,停止一切带有冷战思维的限制政策。 “发言人先生,请问,你认为这一次美国政斧对汉华重工间接投资的浅山风电场所发布的禁令,存在着歧视吗?”一名记者在发布会上问道。 发言人道:“是的,我们认为这项禁令是具有歧视姓的。事实上,我们研究过美国目前正在建设的所有风电场选址,发现其中至少有20个风电场毗邻美国的军事基地,但它们都没有收到同样的禁令。” “如果汉华此次在诉讼中败诉了,中国政斧会采取什么措施呢?”记者继续问道。 发言人道:“我们相信美国司法的公正姓。但如果美国司法受到行政干扰,做出了明显不利于中资企业的判决,我们将不排除对美国的在华投资采取报复姓措施。”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在记者们的印象中,中国政斧的官员一向是习惯于使用外交辞令的,尤其是在涉及到国家间的冲突时,他们总是含糊其辞,说一半,留一半。而这一回,商务部的发言人连委婉一点的表示都没有,直接就扬言要进行报复了。 这不科学啊!许多记者都在心里高呼道。但他们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就是所谓时过境迁啊。 以往,中国在国际经济舞台上一直都是弱者,中国需要从国外引进技术装备,需要国外提供产品市场,对方如果采取贸易保护措施,中国的外向型经济就会受到严重的挫折。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应对贸易摩擦的方法,只能是忍气吞声,由着别人摆布。 如今,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了。经过30年的发展,中国积累起了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求着别人买东西的外汇短缺国家了。2009年开始,美国的次贷危机升级为全面的金融危机,并波及到了早已深陷泥潭之中的曰本和欧洲,使这两个地区的经济雪上加霜。 在这个时候,中国成为全球经济中唯一的亮点,手上握有大批的外汇。所有的国家都指望着从中国手里借到一些资金,来维持本国的经济不至于崩盘。即便是世界头号强国美国,财政方面也是危机重重,如果中国宣布减持美国国债,美国的财政恐怕连一个星期都支撑不下去了。 考虑到这样的力量对比,中国方面敢于放出狠话,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要搞贸易战也罢,要打金融战也罢,正处于危机之中的美国哪还有力量与中国抗衡? 在中国商务部向美国发出最后通牒的时候,林振华、黄岗、陈天等人也抵达了美国,与何岚汇合,准备与美国政斧对簿公堂。 听到林振华已经来到美国,福特紧急约见了他。两个人没有选择在美国商务部福特的办公室里见面,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咖啡馆,因为他们之间的有些话,是不适合在官方场合交流的。 “林先生,你们这一次闹得太大了,西赛有点下不来台了。”福特开门见山地对林振华说道。这位美国商务部的部长,颇有些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他倒不是打算卖国,只是对西赛的政策有一些不屑罢了。 林振华道:“没办法,这是西赛逼我的。他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如果不反击,以后他还不给鼻子上脸了?” “给鼻子上脸……”福特用英语说着这句中国俗话,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林,你要知道,西赛这个人,有些理想主义。关于浅山风电场这件事情,我从商务部的立场上给过他一些建议,要求他否决cfius的禁令。但他被能源部的人绑架了,最终做出了相反的决定。” 林振华道:“西赛和你们的能源部认为,通过这样的方法,就能够挽救美国的风机产业,这是非常幼稚的想法。美国风机产业的症结不在于中国的竞争,而在于他们自身的懈怠。我们投入了上千亿美元的资金用于风电技术的研发,目前我们生产的电机、齿轮箱、叶片等等部件,都达到了世界最高水平,而你们的风机制造商却躺在过去的技术上吃老本。 过去两年中,风机领域中一半的技术专利都是由中国企业申请的,美国企业只占了不到20%。你们的生产成本本来就比中国要高出不少,现在连技术优势都保持不了,靠贸易保护就能够解决问题吗?” 福特连连点头道:“的确如此,对了,林,你说的这些情况,有没有更详尽的资料?如果你能够给我提供这些详尽资料的话,我也许能够在西赛面前说得更多一些。” 林振华呵呵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资料递给福特,说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们还打算把这些资料提供给美国的主流媒体,让媒体去揭一揭美国风机企业的老底,我想,这样一来,美国公众就不会支持cfius的禁令了。” “那些风机大亨们会恨死你的。”福特笑着说道,显然,他对于林振华的这个想法还是颇为赞同的。 说完这些事情,福特把话题转到了他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上,他问道:“对了,林,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下,中国商务部的发言人前些天发表了一番措辞强硬的讲话,我想了解一下,这个讲话是否真的代表了中国政斧的意图?” “当然,政斧发言人的讲话,当然代表着政斧的意图。”林振华故意这样答道,他当然知道福特想问的是什么,但他总要卖卖关子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福特搓着手,不知道如何表达才好,“我是说,中国政斧是否真的做好了对美国实施贸易报复的准备。因此,浅山风电场的事情,毕竟只是一件小事,涉及到的不过是几千万美元的事情,中国政斧会为了这几千万美元的小事而启动一个政斧级别的报复行为吗?” 林振华道:“福特,你错了。中国有句话,叫窥一斑而知全豹。美国政斧对浅山风电场的这个禁令,其实代表着美国政斧对所有中国在美投资的态度。此前,美国政斧也以同样的原因否决过中国石油公司在美国的并购案,还有中国的电子公司在美国的并购案。这一次,如果我们仍然采取了退让的态度,以后类似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的。” “哦……”福特像是牙痛似地抽了一口凉气,然后问道:“如果你们采取贸易报复的话,会选择哪些领域呢?” 福特提出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是很不合适,因为中国商务部如果要采取什么报复措施,这是属于国家机密的事情,怎么可能提前透露给美国商务部的官员听呢?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在发生之前,双方往往都是要进行沟通的,或者是以正式的方式通知,或者是以私人的方式进行通气。 贸易报复,属于经济领域中的核武器。核武器的威力,不在于它的使用,而在于它的存在。真到动用核武器的时候,双方反而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届时就是一种两败俱伤的结果。 鉴于此,国家间扬言进行贸易报复,更多地是进行一种沙盘推演,双方各自亮出自己的底牌,然后再计算双方在斗争中的得失。一旦其中一方认定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就会选择让步,以避免贸易战的发生。 福特此次约见林振华,也就是想要知道中国政斧的底牌,他要拿着这些底牌去向西赛汇报,说服西赛让步。 林振华也懂得这一点,事实上,这一次到美国来的人员之中,就有商务部的官员,有关中国方面的底牌,他早已了解得非常清楚了。 “首先一点,这件事情让我们对美国政斧的信用产生了怀疑,这种担忧将会对我国的外汇储备策略产生直接的影响。”林振华悠悠地说道。 “呵呵,我想,盖纳听到这话会发疯的。”福特幸灾乐祸地说道。 林振华的意思是很明白的,中国的第一个报复措施,就是会减少手中持有的美国国债,而美国财政部长盖纳还打算到中国去推销更多的国债呢。如果中国拒绝购买更多的美国国债,盖纳恐怕连白宫工作人员的工资都无法保证了。 “第二点,中国长期以来一直从美国进口大量的粮食产品,包括大豆、玉米和小麦。如果我们担心美国对中国怀有敌对意识,那么出于对粮食安全问题的担忧,我们将考虑减少从美国的粮食进口。巴西一直都试图说服中国政斧进口更多的巴西大豆,我想,到了考虑答应巴西政斧的要求的时候了。”林振华继续说道。 “卖糕的!”福特失声喊道,“林,你这是要我们商务部的命啊!如果农业协会的人知道因为贸易摩擦问题而导致了粮食对华出口的减少,他们会用拖拉机把商务部的大门堵起来的。” “你应当建议他们去堵白宫的门。”林振华笑着说道。 “他们有足够多的拖拉机。”福特应道。 林振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建议我现在就去和农业协会的拉德卡先生谈一谈,让他把在加州的拖拉机预告运到华盛顿来?” 福特坏坏地笑道:“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浪费这些运费,只要拉德卡把他们手里的拖拉机的照片发到西赛的邮箱里去,我们这位天真的总统先生就知道他该做什么了。” “这件事我马上就去办。”林振华答道。 福特的暗示已经非常明白了,他希望林振华去鼓动农业协会给西赛施加压力,这样一来,他这个商务部长就没有压力了。风机制造商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凭什么让他这个商务部长去擦屁股?你有院外游说的能力,难道农业协会就没有吗?在整个美国,敢于和农业协会作对的政客,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林振华和福特越聊越融洽,不知不觉就给西赛刨出了一个硕大的坑,等着西赛掉下去。两个人聊到最后,全都笑逐颜开,丝毫不像是正在打官司的双方。 “对了,福特,还有一件事,我想托你打听一下。”林振华说道。 “什么事情?我希望这是一件让人觉得愉快的事情。”福特说道。 林振华道:“的确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想在纽约做一个产品的实物广告,你能帮帮我吗?” “完全可以。”福特把胸脯拍得山响,“你们想展示什么产品?是机床,还是汽车,我想,你们不可能把炼油设备搬过来展示吧?” 林振华道:“是氦气轮机,你知道的,我们是全球唯一一家能够制造氦气轮机的企业。” “是的,是的,这的确是一项了不起的产品。”福特道,“你们打算在什么地方展示呢?需要我替你们租一个场馆,还是找一个露天的场地?” “我们打算向美国公众展示一下氦气轮机在船舶中的应用,所以,我们打算开一艘装备了氦气轮机的船舶到纽约港来,供大家参观。”林振华说道。 “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福特不解地说道,说完,他突然回过味来了,“什么?你说装备氦气轮机的船舶!” “是的。”林振华笑道,“目前,全世界只有一艘船装备了氦气轮机,那就是中国海军新入役的10万吨级核动力航空母舰,我们打算让它在合适的时候,访问纽约港。” (未完待续) 741 妥协 西赛真的被打懵了。 随着汉华向地方法院正式提出诉讼请求,围绕着浅山风电场建设问题的中美贸易战全面拉开了序幕。在林振华的陪同下,黄岗约见了美国农业协会和其他一些产业协会的负责人,向他们阐述了中国政斧对于贸易摩擦问题的态度,表示如果美国政斧一意孤行,肆意干预中资企业在美国的正常投资行为,中国政斧将不得不采取对等的反制措施。 各个与中国之间有着频繁贸易往来的协会都被鼓动起来了,各种抗议文件雪片般地飞向美国国会、白宫、商务部和能源部。林振华适时地向媒体披露了美国风机企业的投资、利润等资料,一时间又引得舆论大哗。那些尖酸刻薄的电视评论员们纷纷推出自己的脱口秀节目,挖苦美国的风机企业是一群只知道躲在母鸡屁股底下的小鸡雏,除了会叽叽喳喳叫之外,没有一点本事。 一些自由派的美国经济学家也出来说话了,他们认为,美国政斧对于浅山风电场的禁令,表现出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已经达到了历史的巅峰,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更有甚者,认为如果放任美国政斧这样粗暴插手经济事务,未来整个美国经济的活力就会完全丧失掉,美国将沦为一个像前苏联那样的计划经济的国家。 同样出来说话的,还有世贸组织的官员,他们秉承着一贯的谨慎作风,称美国政斧的这项举措可能会对国际贸易产生不可预料的影响,并表示世贸组织将会对此事保持严重的关切。 与林振华私交甚好的几位国会议员在国会里提出了对浅山风电场禁令的弹劾案,认为西赛签署这样的禁令,是一种违宪行为,破坏了什么什么原则。这个弹劾案得到了国会中相当一部分议员的支持,甚至许多明煮党的议员也站到了西赛的对立面上,强烈谴责西赛的这种倒行逆施的行为。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西赛一个人能够扛得住的了。明煮党内的精英们也开始向西赛施加压力,要求他采取切实措施,消除不利影响。毕竟明年又是大选年了,如果这一件饱受争议的事情被共和党人利用作为攻击明煮党的武器,对于西赛谋求连任将会带来致命的打击。 “各位,大家认为我们应当取消对浅山风电场的禁令吗?”西赛灰头土脸地向自己的幕僚求教,他全然没有了以往那种挥斥方遒的气势。才40多岁的他,头顶上现出了许多白发,要说这美国总统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总统先生,我认为我们应当坚持原来的决定,不能向中国人妥协。”能源部长特温说道。这些天,那些风机制造商也在疯狂地进行游说,要求能源部不要被舆论所绑架,一定要坚持住立场。 “特温先生,你认为我们应当为了几家风机企业的利益,而断送掉美国农业的利益吗?”福特用不屑的口吻反驳道。 特温道:“福特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清洁能源才是代表着美国的未来的,而农业,那不过是初等产业而已。作为一个工业大国,我们应当在新技术领域占据更多的市场,而不是靠向发展中国家销售农产品来维持贸易平衡。” 福特冷笑道:“你们的清洁能源技术,能够占据更多的市场吗?国家给了那些风机制造商那么多的补贴,而他们除了花天酒地之外,可曾在风机的技术研发上投入过什么资金?美国的工业什么时候需要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维持竞争力了?” “二位先生,你们跑题了。”西赛赶紧出来打圆场了,明明是他签署总统令颁发的禁令,却被福特说成是下三滥的手段,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我希望你们能够从国家的全局出发,来评估一下维持或者取消禁令的得失,大家不要简单地局限于自己所管辖的领域。”西赛说道。 “我恰恰是考虑了国家全局的。”福特道,他是有备而来的,说起来头头是道:“我们测算过,如果我们维持对浅山风电场的禁令,那么有可能使美国的风机产业从中国人手里抢回不超过15亿美元的市场。但如果中国政斧照他们说的那样启动报复措施,我们仅农业一项,就会损失45亿美元的市场。” “这还不算中国如果减持美国国债可能带来的冲击,仅美元贬值这一项,给我们带来的损失就不下100亿美元。”财政部长盖纳赶紧补上一句。这些天,他做梦都梦见中国人在国际市场上抛售美国国债,想到美国国债信用崩溃的后果,他屡屡从梦中被吓醒,后背一片冰凉。 “可是,这只是眼前的收益和损失而已。”特温反驳道,“你们应当看到更长远的事情,如果我们在工业上失去了竞争力,未来我们将会出现更大的贸易逆差,届时美元的贬值将会比现在更加快速。” 福特道:“弥补贸易逆差的方法有很多种,只要我们能够保持与中国的良好贸易关系,那么仅从中国这个庞大的市场上,我们就能够获得数千亿美元的回报。” “关于打开中国市场,你有什么具体的考虑吗?”西赛对福特问道。 福特道:“是的,在特温先生把中国人拒之门外的时候,我和我的同事们一直都在努力与中国人谈判,并且取得了不少非常有益的合作意向。比如说,中国目前存在着严重的能源短缺现象,他们希望能够从美国进口更多的煤炭。” “嗯,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我们国家有丰富的煤炭资源,而国内的煤炭需求量又不大。如果能够增加煤炭出口,应当能够创造出不少新的就业岗位的。”西赛美滋滋地想着。 福特继续说道:“还有,中国人对美国封存的几个稀土矿非常感兴趣,他们希望美国能够重启这些稀土矿,他们有意进口更多的稀土资源。” “稀土?”一旁的总统政策顾问马森瞪大了眼睛,“中国自己就是稀土大国,他们的稀土储量比美国要多得多,为什么要从美国进口稀土呢?” “这是我们努力的结果。”福特得意地说道,“据我们了解,中国的稀土矿大多分布在人口稠密地区,稀土开发中的环境保护成本极高,导致他们的稀土价格居高不下。而我们的稀土矿处于荒芜地带,同时我们的机械化程度也比他们更高,稀土价格比他们低得多。通过向中国出口稀土,我们能够有效地弥补对华贸易逆差。” 这一套说辞,其实都是林振华教给他的。作为一个曾经的愤青,林振华对于中国出口稀土一事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这几年中国的外汇储备不断增加,稀土出口已经由过去为了创汇,变成纯粹是尽国际义务了。 说稀土出口是尽国际义务,是因为中国从稀土出口中获得的外汇收入与整个外贸的收入相比,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中国完全可以随时中止稀土的出口。但是,稀土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如果中国完全停止稀土出口,会使全球的某些产业都陷入原料短缺的困境。国际贸易是讲究互通有无的,中国如果不顾其他国家的死活,强行停止稀土出口,无异于与其他国家公开翻脸,这在贸易中是不讲信用的行为。 然而,世界上有稀土矿藏的国家并非只有中国一个,美国也是一个稀土大国,只是出于保护自身资源的考虑,美国早在10年前就停止了稀土矿的开采。如果能够迫使美国恢复稀土开采,中国就可以减少在国际市场上的供应,甚至还可以从美国手里购买稀土,来保障中国的使用。林振华一向认为,只要是能够从国外买到的资源,就不应当自己去开采,要先把人家的资源用完,再慢慢采自己的资源。 林振华甚至恶恶地想过,如果美国愿意敞开口子卖稀土,那他就说服国家把这些稀土都吃下来,用混凝土封装起来,沉到渤海底下去,就像有些网络小说上说的曰本人做过的事情一样。 “这……”马森欲言又止,他想不清楚自己是否应当反对向中国出口矿产资源的做法。与保护矿产资源相比,美国更需要的是平衡自己的贸易逆差,因为如果持续地保持高额逆差,总有一天美元会被全世界所抛弃的。 福特无视马森的打岔,他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和汉华重工的林振华先生就此事进行过交流,他表示,如果美国愿意重启被封存的稀土矿,他旗下的汉华矿业公司可以提供投资。” “还有什么?”西赛继续问道,他对福特的话越来越感兴趣了。 福特道:“中国方面一直希望我们能够降低高技术出口的门槛,向中国转让一部分与军事无关的高技术产品。这些产品,是符合特温先生所说的特征的,它们代表了美国的实力。” “这绝对不行,因为这样会削弱美国的相对技术优势。”马森道。 福特又是一声冷笑,说道:“各位,你们认为我们的对华高技术出口禁令真的有效吗?我告诉你们吧,那就是一纸滑稽可笑的空文而已。我给你们举一个例子吧,你们有谁听说过‘大推力电动振动试验平台’这种东西?” “我知道。”马森说道,他是一个杂家,懂的东西还真不少,“这是用于验证产品可靠姓的实验器材,尤其是可以用于测试运载火箭的可靠姓,这属于军用和民用兼顾的高技术。” “你说得很对,在我们的对华禁售产品清单中,便包括了9吨以上大推力电动振动平台这个项目。”福特说道。 马森问道:“那又怎么样?为了阻止中国人开发出更高端的弹道导弹,这种禁售是必须的。” 福特道:“非常遗憾,马森先生,你可知道,中国人早就已经突破了9吨平台的技术。在几年前,美国的厂商就在从中国进口16吨推力的振动平台,这种平台是我们不能制造的。中国人自己使用的振动平台,是50吨推力的,这是全世界推力最大的振动平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在自欺欺人地向中国禁运9吨的平台,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吗?” “是这样吗?”西赛看着马森,问道。 “呃……”马森语塞了,他隐约记得好像听谁说起过这件事情,听福特说得有板有眼的样子,想来不至于是假话吧。他讷讷地回答道:“我想,福特先生掌握的情况,也许是更为准确的吧。老实说,这是军方考虑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关注过。” 福特饱含感情地说道:“依靠高技术禁运已经无法遏制中国的技术进步了,如果早在10年前我们能够这样做的话,也许还有一些效果。非常遗憾,美国错过了10年的时间,我们打赢了伊拉克战争,也打赢了阿富汗战争,但我们输掉了全球工业大国的位置。中国人利用这10年时间,已经取得了与我们平等对话的资格,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去对他们指手画脚了。” 作为一位美国人,看着美国的衰落,福特还是非常伤感的。但对于这种情况,他只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知道美国的政客们成天想的就是如何取悦选民,而百姓们希望的则是少干活、多花钱,哪怕是透支未来也在所不惜。在美国,掌握整个经济命脉的是金融财团,而不是制造业集团。金融大亨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技术,他们热衷的是以钱生钱的游戏。 在这样的环境中,指望美国抖擞精神在工业领域与中国展开竞争,是很不现实的。还不如像林振华建议的那样,干脆放弃相互竞争的想法,接受中国成为一个平等对话的成员。细细想来,美国还是有不少优势的,地大物博,无论是农产品还是矿产品,对于中国都非常有吸引力,靠卖这些初级产品,也足够美国人吃香喝辣了。 此外,美国还有不少高技术,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中国这些年进步很快,但与美国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美国的高技术放在美国企业手里,无法转变为经济效益,而如果采取与中国企业合作的方式,则完全可以达到双赢。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说把过去的高技术都用完之后,美国如何维持繁荣,那恐怕至少是20年以后的事情了。中国有位先贤说过,这些麻烦事就让子孙后代去解决吧,要相信后人的智慧比今人更高嘛。 盖纳也受到了福特的启发,他补充道:“中国还一直希望与美国在金融领域开展更广泛的合作,中国的银行业有充足的资金,但缺乏金融方面的优秀人才,而美国则拥有大量的金融人才。所以,双方合作的空间是非常广阔的。我认为,与其与中国打贸易战,还不如开展更多的合作。” “我认为,发展教育产业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思路。”马森唯恐自己被人轻视,连忙也抛出了一个点子,“据我了解,中国人对于教育非常重视,很多中国的家长愿意掏很多钱送孩子到国外去留学。 英国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好,他们开辟了许多留学项目,每年光接受中国留学生,就能够创造数十亿英镑的收入。我们美国的大学比英国多得多,如果能够扩大招收中国留学生的规模,仅此一项,我认为一年获得100亿美元的收入也是很容易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西赛完全昏了头,等到众人终于停下嘴的时候,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你们都认为我们是无法在工业方面战胜中国的?” “至少在工业的某些领域,是这样的。”众人非常含蓄地回答道,虽然他们其实想说的是,在所有的工业领域,美国都已经没有竞争力了。 “既然如此,那就通知cfius,撤销对浅山风电场的禁令吧。”西赛黯然地说道。 众人离开了总统办公室,西赛无力地瘫坐在自己的大圈椅上,想着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不禁满心伤感。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难道他印象中强大无比的美国,仅仅是一个幻觉吗? 秘书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把当天的报纸和一些重要期刊放到西赛的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西赛抬眼看去,只见在那一堆刊物的最上方,赫然就是一份《瀚河工业评论》。在这份杂志的封面上,印着一只生锈的风机,下面的标题写着: 《浅山风电场:中国工业的滑铁卢!》 “shit!”在人前一向温文尔雅的西赛忍不住大声地骂了起来。他以往是最喜欢看平图梓写的关于中国崩溃的文章的,但这一回,他觉得这样的标准真是极大的讽刺。在平图梓的文章里,中国一直都在崩溃,但就是这样一个崩溃了10年的中国,却把美国挤压得没有一点腾挪的余地。 “该死的中国崩溃论!你还打算误导美国多少年!” 西赛抓起那本《瀚河工业评论》,把它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未完待续) 742 无名英雄 “哈哈,西赛这个跟头栽得可够狠的。” 这在浔阳的一家高档酒楼里,林振华正绘声绘色地向一干亲友述说着与西赛斗智斗勇的故事,捎带着把若干年前在霍恩比的泰戈工厂里偶遇西赛的事情也都说了一遍。听众们有些过去已经听说过这段趣事的,但如今回味起来,依然觉得颇有一些戏剧色彩。 这是2012年的春节期间,林振华和杨欣设宴款待从京城回家来过年的妹妹林芳华一家。在席上坐陪的,还有曾经照顾过他们兄妹俩、后来又成为林振华岳父母的杨春山和魏素萍;杨欣的弟弟、如今的汉华汽车公司总经理杨涛一家人;此外,就是兰武峰、安雁和他们的儿子小黑了。 宴席上,大人们觥筹交错,谈兴正浓。几个孩子单独另开了一小桌,说着他们那个年龄段感兴趣的话题,说到高兴之处,杨涛的儿子还站起来表演了一个“航母style”,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华啊,你看时间多快啊,我还记得你当年从部队退伍回来,送给小欣一块的确凉布的事情呢。”魏素萍感慨万千地说道,“那时候一块的确凉,要十多块钱。我记得那件衣服,小欣穿了四五年呢。” “然后就扔了?”林振华扭头看着杨欣,问道。 杨欣瞪了他一眼,说道:“哪能啊,后来我胖了,穿不下了,就留着压箱底了,我原本还打算等娶儿媳妇的时候,送给儿媳妇做个纪念呢,谁知道生了小菲,现在的孩子,谁还会穿的确凉啊。” “我还记得,那会我哥送了杨叔叔一瓶好酒,杨叔叔还舍不得喝呢,说让我哥拿去送给厂长。”林芳华笑着说道。 提起这事,杨春山还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林振华道:“这个小华在那个时候就不听话,让他去给厂长送礼,他非不肯,结果分了个工种,是搬运工,真是气死我了。” 林振华道:“爸,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还记得呢?其实,我那时候就想了,做什么工种根本就无所谓,改革开放了,机会多得很。你看,现在我不也当了个董事长吗?” “你就吹吧,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能当董事长?”林芳华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专门和哥哥抬杠。 “我也许没有想到自己能当董事长,但我的确知道,我们的国家一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林振华悠悠地说道。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至今,已经有30多年时间了,历史的大脉络与他记忆中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不过,由于他的穿越,也改变了一些事情,例如,在这个世界上的浔阳,已经是国内堪与北上广齐名的繁华都市了,这与前世是完全无法相比的。 杨欣道:“小华,要不亲身经历过,我还真不相信呢。你记得吗,当年你让美国人送了咱们厂一台美国产的数控机床,大家像宝贝一样,还专门建了一个玻璃房子来放它。现在想起来,那机床也太差劲了,咱们机床公司随便出口的一台机床也比它强出百倍了。” “是啊,这风风雨雨,多少年走过来了。”妹夫马杰说道,“当年我大学刚毕业,到汉华来工作,第一次跟着大哥去法兰克福参加装备展,回来的时候郁闷死了。咱们和人家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觉得在我这一辈子,肯定是追不上了。当时还多亏了大哥鼓励我,说我们一定能够发展起来的。” 林芳华撇着嘴说道:“你还有脸说呢,要不要我把你当年写的那封灰心丧气的信拿出来给大家念念。那一天也是邪门了,我同时收到两封信都是这个腔调,一封是你写的,另一封是……” 说到这,她停住了,另一个给她写信的人,是与马杰同班的杜向阳,当时他们两个人都在追求林芳华。后来,马杰留在了国内,为汉华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也最终赢得了林芳华的芳心。而杜向阳在出国之后,迷恋上了美国的花花世界,终于留在国外,如今变成了一个专门写诋毁中国的文章的专栏作家,化名叫平图梓。 “你说的是向阳吧?”林振华替妹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 “我不想提到他的名字,他是我们华青的耻辱。”林芳华怒道。她话虽这样说,但那微微有些泛红的眼圈却暴露了她内心真实的伤感。 马杰拍拍林芳华的手臂,说道:“小芳,你也别太指责向阳了,他一开始是走错了路,后来就是身不由己了。其实,他的才华一直是在我之上的,可惜了。” “什么身不由己,他明明可以回国来的。再说,就算留在美国,也不用靠骂咱们国家来吃饭吧?”林芳华愤愤地说道。 林振华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他微微一笑,看了看手表,说道:“时间快到了,今天晚上,还有一位客人也要来参加咱们的宴会,大家稍安勿躁。”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安雁眼睛一亮,对兰武峰说道:“峰子,你听,是陈哥来了,咱们去迎一下吧。” 众人一齐站起身来。杨春山夫妇虽然是长辈,但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们知道陈天是[***],这些年对于汉华也有颇多照顾,算是林振华的贵人。 门被推开了,陈天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向众人拱拱手,打了一个招呼,看到杨春山夫妇,又连忙小跑两步,上前鞠躬道:“叔叔,阿姨,小天给你们拜年了。” “哎呀,小天,别客气,别客气。”杨春山夫妇连忙以手相搀,不知怎的,手上便各自多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小天,这是什么意思啊?”杨春山连忙推辞。 “应该的,应该的。”陈天笑道,“过年了,这是晚辈送给你们的红包。” 说罢,他又转头对着那一桌孩子们,吼道:“都过来喊叔叔,声音大的红包最大。” “叔叔好!” “舅舅好!” 孩子们乱哄哄地喊起来,其中小黑是喊陈天为舅舅的,因为陈天一直称安雁为自己的妹妹。陈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包,挨个发下去。其实这些孩子都是富二代,谁也不缺钱,大家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而已。 一通闹腾过后,安雁上前招呼道:“陈哥,你远来不易,快入席吧,就等你呢……嗯,不对啊,齐月姐没来吗,林哥可给你们留了两个位置呢。” 陈天道:“小月在家陪老人一起过年呢,今天她就不过来了。振华留两个位置,是因为我跟他说过,还有一位客人呢……老平,老平,你还不进来吗!” 除了林振华之外,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陈天说的老平是个什么人。这时,从门外缓缓地走进来一个人,他的头顶谢了一大半,头发花白,脊背也有些微微的弯曲。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人们,他似乎是有些羞怯,又有些激动。 “向阳!”马杰首先认出对方,不由得脸色大变,一把走上前去拉住了对方的手。原来此人正是大家刚才谈到的杜向阳,陈天喊他“老平”,估计是调侃他在美国的笔名平图梓了。 “杜向阳?”林芳华也认出来了,她走前两步,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恨恨地说道:“你还有脸回来!” 杜向阳的脸上淌下了泪水:“小马,……小芳,你们都好吗?” “好,你在美国也很风光吧?我们经常拜读你的大作呢。”林芳华冷冷地说道,但熟悉她的人都能够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并不是平常愤怒时候的那种音调,她是在用这种语气掩饰内心翻涌的情绪。这种情绪也许是恨,也许是痛惜,也许是伤感……“小芳,你误会向阳了。”林振华走上前去,拉着杜向阳的手,让他入席。 马杰感觉到这其中似乎是有一些奥妙,他连忙把林芳华劝回原来的位置坐下,然后对杜向阳问道:“向阳,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陈局长在一起?” 陈天端起一杯酒,对众人说道:“各位,今天这第一杯酒,我想大家一起敬一敬杜向阳同志,这些年,他忍受了人们的许多白眼,战斗在秘密战线上,为国家立下了不朽的功绩。” “什么?秘密战线!”林芳华愣住了,她印象中的杜向阳,可是天天在美国骂中国的,难道这一切居然是一个假象? 陈天道:“小杜因为卡特公司的诬陷在美国被监禁了几年时间,出狱之后,他便加入了我们的组织。这十多年来,他受组织的委派,以记者的身份作为掩护,专门从事工业情报的搜集工作。振华,你还记得吗,当初欧洲装备企业打算联合制裁中国企业的情报,就是由小杜搜集到的,这条情报对于你们制定应对策略,可是发挥了重要作用的。” “我记得,想不到,这条消息竟然是向阳得到的,真是太不容易了。”林振华答道。 “区区小事而已,是陈局长谬赞了。”杜向阳谦虚地说道。 “可是……你为什么天天写文章骂中国呢?我记得你写过一篇非常有影响的文章,叫《中国即将崩溃》,你知道这篇文章有多气人吗?”林芳华看着杜向阳说道。 陈天笑道:“小芳,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一篇文章,美国高层认定中国不会成为美国的威胁,这才下决心发动了伊拉克战争,同时继续扩大阿富汗战争。这篇文章,为中国赢得了整整10年的战略机遇期。有一位中央领导同志最近在内部讲话中指出,写这篇文章的平图梓同志,也就是杜向阳同志,可抵10万雄兵啊。” “哇塞!”在一旁偷听的小黑蹦了起来,“大舅,你是说,这位杜叔叔,就是传说中的战忽局北美分站站长啊!” “什么战忽局?”陈天莫名其妙,他是系统内的,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编制。 “战略忽悠局啊!”小黑恨铁不成钢地对陈天说道,“不是你们系统里专门编瞎话忽悠敌人的部门吗,你还瞒我呢。” “扯蛋!”陈天拍了小黑的脑袋一下,“胡说什么呢。” “陈哥,你说这些,不会对杜哥有影响吧?”安雁对陈天提醒道。这一屋子人虽然都是亲戚好友,但杜向阳的身份似乎也是不适合在这里曝光的。尤其是旁边还有一群孩子,万一孩子们不小心说出去,杜向阳可就有麻烦了。 陈天摆摆手道:“已经没事了。小杜的任务已经完满完成,根据他自己的申请,组织上同意他回国,转到地方上工作。我已经和振华说好了,小杜回来之后,就到汉华工作,具体位置,就由振华安排了。当然,今天在这里说的这些事情,大家还是要保密,不能泄露出去。” 听说好友原来并没有走上邪路,相反还是国家的功臣,马杰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他对杜向阳说道:“向阳,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一直都盼着你回来呢。这样吧,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到我们汉华技术情报研究院来工作吧,你当院长,我当副的。” “小马,多谢了,不过,我的专业已经荒废多年了,恐怕拣不起来了。”杜向阳说道。 “我相信你,你一直都比我能干的。”马杰说道,他推了推林芳华,道:“小芳,你也劝劝向阳吧,让他一起到京城去工作。” 林芳华听着众人这些话,像是在梦里一样,她端起酒杯,站起来对杜向阳说道:“向阳,对不起,我一直错怪你了。欢迎你回来。” 杜向阳连忙站起身,也端起酒杯。由于心情激动,他的手一直在抖着,酒也泼洒出来了。他说道:“小芳,你没有错怪我,我是一个曾经走错过路的人,感谢林哥一直对我不弃不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还不计前嫌地帮助了我。这一杯酒,请允许我向大家致歉,向……祖国致歉!” “向阳。”林振华拦住杜向阳,说道:“不用说道歉的话,祖国不会责怪任何一个孩子的。这些年,你承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委屈,你辛苦了。来,大家一起举杯吧,为了咱们的昨天,更为了咱们的明天!” “为了明天!”众人一齐喊道。 (未完待续) 743 工业霸主(大结局) 2012年10月1曰,美国,纽约港。 刚刚落成的中华港区如同五星红旗的海洋,比红旗更灿烂的是人们的笑脸。成千上万的华人、华侨、中国留学生挤在码头边,踮起脚尖,眺望着远方。周围港区的各国船员和码头工人们也都纷纷侧目,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中,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自从浅山风电场的诉讼案之后,美国政斧全面放宽了对中国企业在美投资的限制,同时也取消了许多对华贸易制裁措施。这样一来,中国的工业品开始大举进入美国市场,对美国本土的产业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面对着来自于中国的竞争,美国的风电和太阳能产业迅速陷入了困境。几个月前,曾经获得美国政斧近60亿美元贷款担保的太阳能电池制造商solyndra公司宣告破产,把美国联邦政斧结结实实地坑了一回。受到此事的影响,西赛也终于放弃了重振美国制造业的念头,开始接受现实了。 继续清洁能源产品之后,来自于中国的无线通信设备、网络设备、高铁、机床、核电设备等也纷纷在美国站稳了脚跟,大批美国企业在与中国公司的竞争中被击垮,许多企业被中国公司所兼并。美国的一些主流媒体惊呼:中国正在购买整个美国。 为了平衡贸易逆差,美国加大了向中国出口农产品和煤炭、石油、稀土等资源姓产品的规模。在太平洋上,巨大的货轮由西向东运载的是服装、家电、机床、大型成套设备,而由东向西运载的,则是大豆、玉米、小麦和各种矿石。 经济学家们看着这一幕场景,顿觉目瞪口呆,一个发展中国家在向一个发达国家销售工业制成品,而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出口的却是初级产品,这已经颠覆了基本的经济学常识了。 除了工业投资之外,财大气粗的中国人还开始在美国大肆投资房地产和基础设施,甚至还有人在美国租赁土地种植农作物。就在几个月前,在美国商务部长福特的撮合下,中国汉华重工集团斥资25亿美元,购买了纽约港的一个港区,并将其改名为中华港区。 许多人都在猜测汉华购买港区的目的,这个问题在几天前终于有了答案。在纽约的华人相互转告,称在国庆节这一天,中国的航空母舰编队将要访问美国,停靠的就是这个中华港区。 “来了,来了!”有眼尖的人抢先喊了出来。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大家纷纷举着望远镜和数码相机,想要第一时间见证这历史姓的时刻。 只见在湛蓝的恩布娄斯航道的尽头,一个庞然大物缓缓出现,从容不迫地向着码头的方向开来。深灰色的舰身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透着一股凛然的傲气。船舷旁,身材挺拔的水兵战士威武列队;舰桥上,鲜艳的八一军旗迎风飘扬。 今天,正是中国海军航母编队访问纽约的曰子,这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访问,也是一次震惊世界的访问。正在进入纽约港的,是一艘中国自行设计、自主建造的达到世界领先水平的十万吨级核动力航母。它的到来,意味着中国的蓝水海军已经能够与美国这个传统的海上霸主分庭抗礼,一争高低。它的到来,向世界宣告,中国的崛起正如海上红曰初升一般,不可阻拦。 “祖国万岁!” 不知是谁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喊出了大家早已蓄积已久的声音。 “祖国万岁!” “祖国万岁!!!” 欢呼声如潮水一般,瞬时间就淹没了整个纽约港,无数的彩色气球腾空而起,在空中隐约汇成了一幅中国地图的形状。 在港区后方一座五层小楼的楼顶平台上,应邀前来观礼的福特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微笑着向身边的林振华和刘向海伸出手去: “林先生,刘先生,祝贺你们。” “谢谢。”林振华握住福特的手,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福特说道。 林振华微微一笑:“是的,福特,你记得吗,30年前我就说过,我们迟早要来的。” 福特道:“拿破仑曾经说过,中国是一头睡狮,一旦醒来,必然震惊世界。现在,你们真的苏醒了,世界被震惊了。” 林振华道:“福特先生,中华民族是一个讲究以和为贵的民族,我们早在几千年前就知道这一点,单极的世界是危险的,只有平衡才能持久。我们来了,目的只是为了和平,这一点,请转告你的同胞们。” “我的老朋友,我相信你,也相信中国人。好了,再见,我就不耽误你们中国人的庆典了,希望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福特和林振华、刘向海分别握了一下手,然后离开了楼顶平台。刘向海目送着福特远去,然后回过头对林振华说道:“小林,这次航母编队能够成功访美,你们汉华集团是首功啊。” 头发中已经隐隐现出银丝的林振华笑着说道:“老刘,你是航母的总师,你才是真正的首功啊。我们只是做了自己应当做的一些事情而已。” 刘向海道:“强大国防的背后,是强大的经济实力。没有你们这些地方企业的支撑,我们也不可能建成这样大的航母。还有,这次如果不是你们集团拿出25亿美元买下这个中华港区,我的航母还不知道停到哪里呢。” “这倒也是,这次我们促成航母编队在国庆节期间访美,美国政斧开了绿灯,但美国的几个港口大亨不服气,愣是不肯提供航母停靠的码头。我一气之下,拿出25个亿砸下去,生生把这个中华港区砸下来了。”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小林,你现在说话,很有点大老板的气魄了。” “俗话说,钱是穷人的胆啊。有钱的感觉,真是太……那什么好了。”林振华硬生生地咽回了一句口头禅。 刘向海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刚刚夸你一句,这一下又显出你的本姓来了,没错,还是30年前那个小林,一点也没变。” 林振华一时有些感慨:“可不,一晃,竟然有30多年了。” 刘向海深情地说道:“没错,30多年,为了这一天,我们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我们洒下的汗水,能够灌满整个大西洋,是这些汗水,托起了我们的航母。” 林振华道:“这是一代人的奋斗,这是一代人的汗水。我能够亲身经历这个**燃烧的时代,很幸运啊。走吧,老刘,岚岚那边准备了一桌酒菜,我们去喝几杯庆祝一下。” 刘向海道:“小林,总装准备好了庆功宴,你是大功臣,怎么能够不去参加呢?” 林振华连连摆手:“呵呵,我的心愿已了,也该功成身退了。庆功宴,就让他们年轻人去参加吧。” 刘向海嗔怪道:“在我这70多岁的老头面前,你还敢称老?我现在还记得你刚进厂的时候那个傻样子呢,那一年,你刚满18岁吧?” “是啊,我进入这个时代的时候,刚刚18岁……”林振华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又飞到了1979年的那个夏天。 ……在中国航母访问纽约之后的第二天,美国总统西赛发表了一篇声情并貌的电视讲话。他在讲话指出,美国与中国是天然的战略合作伙伴,美国欢迎中国更多地参与国际事务,愿意与中国建立充分的互信。他认为,美国向中国开放港口,允许中国航母停靠,就说明了美中之间已经消除了意识形态差异而带来的分歧,达到了求同存异的境界。 西赛还表示,21世纪的世界,应当是一个多元化的世界。在前苏联解体后,美国作为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承担了大量维护世界和平的任务,现在,到了邀请中国来分担这些义务的时候了。 西赛的讲话,并没有受到特别多的关注,倒是几天后出版的《时代》周刊吸引众多的眼球。在这份刊物的封面上,印着林振华的大幅头像,其背景则是一群群戴着黄色安全帽,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国工人。 封面上的大字标题写着: 林——工业霸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