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枝》 01.毁灭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夜，清晨的时候，终于停了。[] 一向热闹的白府，这个清晨也一如既往地热闹着。只不过，今日的这丝热闹中倒是带了一些诡异。 “……听说了吗？已经押到江边去了。”极力压低的声音，在这春日的清晨却依旧有些突兀。 听的人连忙拉了她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才点头道，“作孽哦。谁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事儿。这上头的事情，谁又能够说得清。”说完了，又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才接道，“咱们不过是奴婢而已，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说着，两人急急散开，生怕别人看到。 这个时候，两人谈话中所提到的江堤边上早已聚满了人，熙熙攘攘地，倒是驱赶走了春日清晨的清凉。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乍一看，倒是惊人地相似。 “许氏，你可还有话要说？”头发早已花白的老人虽然已经住了拐杖，声音中却带着逼人的气势。 站在众人包围圈中的女子并没有理会老人的问话，她的眼神一直都放在另外一处，暗哑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凉，“白郎，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那是个一袭华服的女子。（.好看的小说）与众人素净的穿着不同，那袭披在她身上的华服似乎要红的滴出血来，轻轻掩盖住她修长的身姿。腰间是同样颜色的腰带，长长地拖到地上，另一端紧紧地缚住一块巨大的石头。女子姣好的容貌即使苍白着，也比寻常人多了几分颜色，不施脂粉的她倒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此刻，她的脸上却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对男女，男人的脸是她闭着眼也可以勾画出来的，女人的脸和她大概七分相似，但却和她有着不同的神态。现在，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交缠。 “交代？”男人皱了皱眉，“许氏，别闹了。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交代。” “是啊妹妹，白郎怎么会对你欠下交代呢？若不是白郎拦着，妹妹以为单单沉江就可以洗刷你的罪恶么？”女子一脸鄙夷，“或者，妹妹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许府的大小姐？以为这偷人的事情只要你挥挥手，大家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么？” 昭华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她只是死死盯着白凤鸣的脸，“你也这样想？” 白凤鸣的脸上渐渐显示出不耐烦和愤怒来，“许氏，我自问待你不薄，然而你自己不守妇道，偏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还想要我怎样？！” 昭华闻言，低下了头。(.) 那夜的事情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 带着清香的茶水，诡异闪烁的眼神，恰好闯进来的众人…… 就算她许昭华再笨也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原来，那个一直都对着她说着海誓山盟的那个人也参与了其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昭华突然仰天大笑，直笑到她落下泪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的眼神再一次放在了白凤鸣的身上，“你也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不对？” 被这样透彻的眼神望着，白凤鸣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正常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带上了一丝沉痛，“许氏，你又何苦这样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昭华勾起嘴角，“是啊，执迷不悟。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故人诚不我欺也。” 周围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就连那个和昭华长得七分相似的女子也皱起了眉头。 “时辰到，行刑！”白胡子老者跺了跺拐杖，沉声宣布道。 白凤鸣率先走上了船。 昭华被人推搡着，也站在了船上。 似乎是想要快点完结这样的事情，船夫划得很快，一会儿便到了江中心。 几个大汉搬起了连在昭华腰带上的大石头。 白凤鸣的眼里尽是冷意，“对不起了，许氏。”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昭华大笑着，泪水从她的眼角不断地流出。在落入江水的前一刻，她突然死死盯住白凤鸣，眼神里是强烈的恨意，“白凤鸣，许韶华，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一定生不如死！”凄厉的女声在江面上久久回荡，更显得阴森。 许韶华先是神色一变，随即便冷笑着看昭华落进江水中。 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带着刺骨的阴寒扑面而来，强势地占据了昭华身体每一个细胞的感官。被紧紧附在她腰上的沉重石头强硬地拽着她不断地向着江底下沉，昭华努力地想要呼救，然而声音还没有从喉咙中挤出来，她却已经被冰冷的江水呛得胸口胀痛起来。 “救……我……” 无声的呼喊溶化在寂静的江水，很快便消散了。 “救……我……”昭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发出的一丝丝声音，如同病弱的小猫发出的最后的叹息，轻的几乎不会被人听见。 好难过。 如丝长发缠绕着厚重的华服在水底勾勒出讽刺的画面，似乎努力想要绽放她青春生命的最后一丝神彩。沉入黑暗的最后瞬间，昭华看到的是刺骨的江水也不能阻隔的恶毒视线，带着一丝得胜后的轻松，冷冷地嘲笑地看着她。 她似乎都能看到旁边的无关紧要的人，她们或厌恶或幸灾乐祸地说着什么。 还有那两个人，正得意地看着她…… 死……她为什么会有这个结局，屈辱地死去…… 水侵入口鼻，到肺部，她觉得耳边鸣响的是死亡的召唤，扼着她口鼻的是死亡之手。不，她不要这么死去，她不该这么死去！ ……救我！！！ 她恨，恨他们利用，或者是自己的愚蠢。 抓紧的双手渐渐放松，意识渐渐飘远了。昭华心中万分不甘，然而身体却渐渐不受她的控制…… 02.梦醒 “姑娘，姑娘，醒醒，快醒醒……”一只温暖的手附上了她冰凉的手背，熟悉的声音穿透黑暗，带着焦急在她的耳边响起。[.超多好看小说] 是谁？ 谁在叫她？ 周身的黑暗慢慢地退散，眼前似乎是有一道光芒。 “姑娘，姑娘？” 昭华挣扎着睁开眼睛，朦胧的月色透过窗纱，在床前撒下一片银白，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更显出一室的清冷。 见她醒了过来，声音便松了一口气，“姑娘可算是撑过来了。刚刚可是被梦给魇着了？” 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昭华抬手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被冷汗沾湿的头发黏黏地附在脖子周围，让她更觉窒息。强烈的窒息感让她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呼吸。她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湿透，连着身下的褥子也带着一股子阴冷来。昭华觉得自己再一次被那种刺骨的冰寒所包围，她打了一个寒颤，急忙拥被坐了起来，又用双臂紧紧地圈住自己。 “阿姐，阿姐，你很冷么？”软软的童声传过来，声音中满满的都是担心。 昭华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昭华慢慢地将头转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阿姐？”软软的小小的人清清楚楚地映入昭华的眸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又将头转向一旁候着的吹花，声音急切，“快点，快去将大夫请过来。” 昭华却阻止了吹花的动作。“等等！”她摇了摇头，“先别去叫大夫。 吩咐完，见吹花果真像她说的一样站住了，她便犹豫着朝着男童伸出手来，“重华？” 昭华的声音轻轻地，带着些许试探，似乎只要她的声音大些，便会惊碎眼前的这一切。 小小的人儿却是一下子就捧住了她冰凉的手指，与她相似的脸上眉眼弯弯，“阿姐，重华在。” 昭华愣住了。重华身体的温度透过她的手指清楚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境，他还活着！ 他活着，叫着她姐姐握着她的手，冲着她展开大大的微笑。 所以她也……没死？ 她没死，她的丫鬟吹花也没有死。这，真的不是梦么？ 昭华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周围。 这里并不是那个可怕的江底。虽然屋子显得有些空荡，但是周围的一切却是昭华熟悉到闭着眼也可以描述出来的景色。 绿色的床帐，紫色的窗纱，离着窗不远的贵妃榻，没有燃着香的香炉，透着些许冷清…… 这里是她的闺房，是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昭华的视线慢慢落在了被重华捧着的自己的手上。那是一双瘦弱的小手，带着不自然的苍白。青色的筋络透过皮肤清晰地显现出来，让这双手更显得嶙峋。 这……是她的手？ 昭华愣住了，久久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姑娘？”吹花的声音轻轻的，似乎害怕吓着了她。又不敢自作主张，只是询问道，“可是还需要大夫？” 她以为昭华还是不舒服。 昭华闻言抬起头啦，愣愣地看着吹花，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 一些被她忽略的事实逐渐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昭华努力地回忆着，她记得她的的弟弟重华早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因为意外落水而离她远去。至于吹花，也应该是在她出事前的一个月被白府以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给卖了出去，到了最后生死不明。 他们应该早就离开她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她的手，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自己娘家的闺房里？ 一大团事情在她的脑海里翻搅，让昭华觉得脑壳生疼。 突然，一个念头在她的心中一闪而过。昭华的心中似乎是有一股热流，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一下子就抓紧了重华的手，“阿弟，你现在多大？” 被昭华眼中的热切给吓了一跳，重华虽然十分疑惑，却仍然是在看了一眼昭华之后据实相告，“阿姐糊涂了么？重华今年已经九岁了。” 重华是建元元年出生的。 九岁……那便是建元九年…… 建元九年……建元九年！ 她十二岁的时候！她回到了十年前！ 昭华不禁想大声笑出来。那群人肯定不会想到，她居然没有死，而且还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事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流着泪，昭华真的大声笑了出来。心中的委屈怨恨倾泻而出，化成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 “阿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重华皱着眉头，担心地望着她。阿姐这样情绪化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小小的手拿着帕子细致却轻柔地给她擦着脸，重华询问着说道，“大夫就在不远处的院子里候着，若是阿姐不舒服，这就可以让大夫过来。” 昭华吸着鼻子摇了摇头，“不，阿姐没有哪里不舒服。阿姐是高兴啊。”她说着，一把将重华搂进了怀里。“真好。” 真好，真好。她的弟弟还活着。吹花还活着。 她，也还活着！ “阿姐？”重华有些不知所措。昭华的反常真的是吓着他了。 然而，他却能够感觉到，阿姐是真的开心。 发自内心地开心。 重华便有些释然。 然而，紧紧抱着重华，昭华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建元九年！重华就是在这年的冬季的一个清晨过世的。而现在，已经到了冬季。 霎时，她脸上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手心也生出密密麻麻地冷汗来。 难道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再一次见证重华的死，再体验一次痛彻心扉的感觉么？ 不行，不可以！ 她绝对不能够在已经知道了结果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再重复发生一遍。她也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只是麻木地看着，什么都不做！ 抱着重华的手臂逐渐收紧，昭华的嘴唇颤抖着，“重华，姐姐不会再让你痛了，冷了。也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绝对不会的……” 03.再见 虽然不过是初冬，昭华所在的屋子却已经早早地燃起了火盆。屋子里暖暖的，倒是让人有种已经入春很久了的感觉。 昭华拥着被子靠在大迎枕上，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精神却是比刚醒过来的那几天好了很多。她拿着一本棋谱，眼神却全然没有落到书上，只是不时地往门帘处望去。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一个人影慢慢出现在了屋子前。昭华便听见有人出去的声音，然后吹花撩起了帘子，却并没有走近，只是在门口的火盆处站了，对着昭华轻轻点了点头。 昭华就呼出一口气来。 直到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气散尽了，吹花才敢走进屋内。她先是倒了一捧热茶，然后才朝着昭华走过去。 “姑娘为何要派人跟着大少爷？”吹花有些不解。姑娘醒来之后便一直派人打探着大少爷的行踪，还特意将大少爷的随身小厮叫过来叮嘱了又叮嘱，吩咐他不要让大少爷落单。这样就好像是有人要对大少爷不利一样。姑娘难道是知道些什么？ 然而昭华却只是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并没有解释。她的思绪飘回了重华出事的那一天。 看似寻常的冬日清晨，却有人过来告诉她，说是重华出事了。当时她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也没有带着丫鬟便跟着那人冲了过去。心急的她在路上也没有过多注意周围，连那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便站满了人。她的怀中抱着已经僵硬的重华，什么都说不清。 渐渐地便有流言传出来，说是她是个命硬的，克死了母亲不说，连弟弟也没能逃过…… 父亲本来便不喜他们姐弟，这件事情之后更是逐渐便开始对她不管不问起来。 …… 吹花见昭华不语，便也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她早就感觉到了。自从这风寒醒过来之后，姑娘的性子便有些不同了。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大爱说话，但是……吹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但是姑娘却是比以前更加有主见了。对于姑娘这样的变化，吹花也是高兴的。 昭华却是在想其他的事情。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记不清重华出事的具体时间了。也许是出于对自我的保护，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而且，一旦她尝试着去想，头便像要裂开一样地疼痛。(.) “姑娘，可是要歇会儿？”吹花看昭华的眉头皱了起来，以为她是乏了，便出声问道。 昭华正准备点头，却听到外间小丫头报道，“二姑娘来了。”声音中还带着高兴。 昭华一愣。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二姑娘，许韶华！？ 她可是不记得跟这个二姑娘有这么好的姊妹情谊，怎地这时候来看望她？ “二姑娘的心肠真好。”吹花的声音就在耳边，“院子里好些丫头也都受过二姑娘的恩惠。” 昭华有些了然地抬起头来。不过十三岁，便晓得这样收人心的法子，这心思已经是许家这一辈的孩子中大多都比不上的了。不然也不会在她出嫁之后压过一众庶出姊妹跟过去做了白府的良妾。 许韶华是在许家很得人心，这一点她心中明白。她的过去虽然被《女诫》，《闺训》箍着，也极少的同她人沟通，但是这个二姑娘在许家的地位她却还是知道一二。只是可惜了，若是没有这庶出的身份…… 若是没有以后的那些事，若是不是亲耳听见她最后得意地在她面前炫耀曾经做过的事情，昭华也会觉得这个二姐姐真是难得的好人。 然而今日再看，善良，不过是裹着蜜糖的毒药罢了。 她这庶出的二姐姐做事从来都是有着目的的。这一次过来探病，保不齐又打着什么幌子。 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之际，许韶华已经走了进来。她走动地很慢，身姿美好却丝毫没有带起风来。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应该是在外间的屋子里曛暖了再进来的。 “……大夫怎么说？”许韶华先是朝着她笑了笑，然后携着吹花的手，语气中满是担心，“可是吃过药了？” 昭华看着她微笑着的脸，和记忆中一样，许韶华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虽然只是庶出，但因着养在太太的名下，又是个惯会讨好的，许韶华这位二姑娘的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今天的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湖绿色的裙子，腰间系着一块桃红色的腰带，上头挂着些小姑娘家都喜欢的荷包等物什。整个人清新地如同四月里刚冒出尖尖头的小荷。 “二姐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打过照面，昭华的嘴角噙上了笑意。 许韶华走了过来，坐在吹花端过来的锦凳上，眉眼飞扬，“怎么，姐姐我就不能过来了吗？你这丫头也真是，好好的，尽是变着法儿来折腾太太和老太太。” 昭华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瞪大了双眼，有些委屈地反驳道，“二姐姐这可是折煞我了，昭华怎么有胆子来折腾太太和老太太。只是昭华太不争气，不过是变了变天气，便染上了这风寒。说起来，还真是昭华不孝。” 许韶华一愣，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她便恢复过来，点了点昭华的额头，“要我说啊，还是你这丫头性子太过绵软。居然就任着那些东西骑到你的头上来。一个个连自己的本分都认不清的东西难道还想着奴大欺主么？！” 昭华只是微笑，“老太太不是已经为昭华做主了么？说起来也真是昭华自己不小心。” 那卖出去的两三个丫鬟，都是太太拨到她屋里的。老太太这样也算是打了太太的脸。 许韶华闻言，便满意地笑了，“妹妹能够这样想，那真是极好的。太太在得知你病倒之后，也是不停地自责，气得差点就要将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直接打杀了去。” 04.剑影 听着韶华的话，昭华的心中明白了几分。(.) 看来，这位二姐姐是过来帮太太说好话的。 虽然昭华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却好歹是这许府中的嫡长女。现在的太太是后来才扶正的，最关心的便是自己的面子。 若是让这虐待嫡女的名声传了出去…… 心思转圜间，昭华已经换上了一副愕然的神情来。 “二姐姐这话怎么说？太太一向心善，若是因着昭华的缘故做了这样的事情，便是昭华的罪过了。”昭华这样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也怪昭华的身子不争气，原本醒过来便是要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的……” 许韶华急忙按住昭华，“瞧我，没事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太太还特意吩咐了我别在你面前说这些。”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若是太太知道了，肯定又要责骂我这没遮拦的嘴乱嚼舌了。” “太太一向都是待我们姊妹极好的。”昭华的脸上便显出感激之情来，“二姐姐也别这样责怪自己了，若是真有个好歹，太太怕是要心疼的。” 许韶华的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你这小丫头嘴贫，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姐姐手下留情。” …… 打闹了一会儿，许韶华便转入正题，“……太太让我转告你，说是不急着请安，待病都好全了再去不迟。”顿了顿又接道，“太太原本想亲自来看你的，但是你也知道，太太每天都忙得团团转，也就我是一个没事的，便自请过来看你了……” “怎么好麻烦太太亲自过来，倒是昭华才应该去感谢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吹花，“这是我最近闲着做的几个花样子，若是二姐姐不嫌弃便拿去把玩吧，留着赏那些个丫鬟小厮也是好的。” 许韶华便看向吹花拿出来的那个小筐子中。 昭华的针线一直都是她们几个姊妹中出众的，许韶华见昭华这样说了，便也不客气地选了几个。“倒是要谢谢妹妹了。” 到底还是顾忌着昭华生着病，又坐了一会儿，许韶华便起身告辞，“……妹妹也乏了吧，若是闷了，派个小丫头来找我便是。虽然不能够为妹妹做些什么，但是陪着妹妹说话解解乏也是好的。” 昭华笑着应是，谢了又谢，又吩咐吹花将她送到院子门口。 许韶华便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出去。 直到听不见众人的喧嚣，昭华才慢慢冷笑起来。 经过这些天，她也是想起来了。在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也就是在这个年岁里，因为太太拨过来的丫头太过不听管教，也没有一个规矩。疏忽之下导致她染上了风寒。 又害怕被上头知道了惩罚，居然将她的病情给硬生生隐瞒了下来。 若不是吹花夜以继日地照顾着，又求爷爷拜奶奶，将这件事给告到了许家老太太面前，恐怕她早已成为了一缕芳魂。 虽然请了大夫过来照料，许家老太太也不过是派了个丫鬟过来看了看情况。 一个正经主子被奴仆欺压到这种地步，老太太却是连看都懒得过来看一眼。叫人牙子过来发卖那些丫头，也不过是为了避免被人嚼舌根而已。 昭华心中清楚，这场风寒的结果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合理地调理，让她的身子落下了病根，最后竟然落了一个不足之症的后果。 前世成亲过后又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她即使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没有能够摆脱这个病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凤鸣在几年之后迎娶她的好姐姐。 回想到往事，昭华的心中便涌出一股愤恨来。 他们就是这样一步步毁掉了她的！ 吹花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昭华正捂着心口在咳嗽，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她吓了一大跳，急忙端了药走过来，“姑娘，该喝药了。” 喝药？正咳得痛苦地昭华闻言，心中便有了一个计较。 她们不是想要让她的身子落下病根么？她怎么能够让她们就这样得逞呢？虽然这一世她并不想要见到白凤鸣，但是身子毕竟是自己的，真治不好了，痛苦的也是自己。反而还落下了把柄在她们的手中，时不时便要受到她们的威胁。 她还记得韶华最后得意的嘴脸，轻蔑地告诉她，她们曾经在她的药中动了手脚的事情。 “拿开！”昭华用尽了力气将吹花手中的药碗打翻，“帮我倒一杯热茶来就好。” 吹花虽然不解，却还是依言而行。 “给我纸笔。”昭华喝了热茶，感觉舒服多了才继续吩咐道。 吹花便又拿来了纸笔。 昭华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很久，中途又让吹花倒了好几杯茶水过来。待到墨干，昭华才将纸递给吹花，“今儿个大夫可是过来开过药方了？你将那个药方藏着，只让人拿了这个去抓药。” 吹花一愣，正想说什么，然而在她才一接触到昭华的眼神，便什么都已经说不出来了，只得低低地应了一声。 “记住，煎药一定只能是你亲手，中途也不要离开。”昭华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药的分量和比例也一定要看清了，知道么？” 吹花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打了一个冷颤，点了点头，下去了。 昭华这才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倒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她绝对不能够让她们在自己的药中动手脚。 既然大夫想着法子要拖延，她便自己拯救自己好了。风寒若是不好好医治，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而她，不想再吃一次那样的苦。 说起来，倒是要感谢前世她们的“好意”了，若不是她们，她这样一个大家闺秀又怎么会熟知这些药理！ 恨恨地吐出一口浊气，昭华的脑海中一个个闪过那些人的脸。 至于许韶华……昭华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不是挺会做戏么？那么她就慢慢给她添一把火加一把柴好了。 所谓人心啊……可是最不好把握的东西。 昭华想着，勾起了嘴角。 05.刀光 昭华的欹风苑最近很是热闹。 自二姑娘许韶华来拜访过她之后，五姑娘，七姑娘等也陆陆续续来过。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却好歹都是露过面了。 只有四姑娘，许府现任当家主母所出的长女，却始终都没有露过面。 昭华也全然不在意。 养了这些日子，她已经觉得身上渐渐有了力气，气色也好了许多。 她曾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把过脉，内虚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也就是说，这场风寒永远都不可能再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了。至于那些派出去看着重华的人，也每天三次地回来报告重华的消息。 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但是昭华却并不敢掉以轻心。 她虽然知道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然而，她却并没有能够与之相抗衡的能力。至少现在，她还得在那人的手下讨生活。 这天，昭华刚喝完药准备躺下，便听到外面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声音，“四姑娘来了。” 接着便是一大群人走动的声音。 终于是来了。 昭华的嘴角缓缓勾起来。她让吹花帮她穿好夹袄，又在身后放好了大迎枕，才慢慢坐起来。 “许昭华，你的病还没有好么？”还没有进门，四姑娘许珍华的声音便先传了过来，带着些许嫌弃，“这屋子里全都是药味，难闻死了。” 帘子突然被撩了起来，许珍华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昭华，才撅着嘴，“这不好生生坐着呢么，我还以为病的半只脚进棺材了呢。” 昭华全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微笑着，“托太太的福，昭华的身子已无大碍，只需要好好将养着便好。” 闻言，许珍华却是一下子沉了脸，大声喝道，“我看你是早好了，故意装病等着我来看你吧！”又一边向着丫头抱怨着，“我早就说她是装的，偏偏娘不信，非要我来看看。还说什么其他姐妹都来了，只有我不来。可是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是病着了？明明就是活蹦乱跳的。” 站在许珍华后面的丫头婆子们一下子都白了脸，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许昭华，又偷偷拉了拉许珍华的衣角，“姑娘，三姑娘的确还是病着的，您这样……” 许珍华却已是不耐烦了，“是啊是啊，她病着呢，姑娘我有眼睛，还需要你们提醒么？”说着，又狠狠地盯着昭华，“就你会装！好了好了，我也来过了。若娘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就不耽误你养病了，先走了。” 转了身便摔了帘子，嘴里还嘟囔着，“真是晦气。娘也不怕我被传染！” 跟着许珍华的丫头婆子们匆匆向着昭华行了礼，便追着自己的主子去了。 吹花便有些不高兴，“……寒气都带进来了。”到底也是一个主子，吹花并不好过多评论，只好小心地伺候昭华躺下。又怕昭华心里不舒服，便劝解着，“姑娘，四姑娘便是这样的一个性子，您也别往心里去。” 昭华只是笑笑，闭上了眼。 许珍华，还是这样没有脑子。喜怒全部都表现在脸上。往好里说，是性子率真，往差里说，便是鲁莽无礼。 许昭华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对她的这番作为也是心中有数的。 因为自己的存在，许珍华永远只是许府的嫡次女。即使是在她不怎么露面的闺中小姐们的聚会上，珍华就是因着身份的问题永远都低了自己一截，心里不舒服倒是正常的。而且，这个不长脑子的小姑娘也确实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 这一次的拜访恐怕也是被太太骂了好几次才不情不愿地过来的吧。毕竟所有的姑娘们都过来拜访过了，若是只有她不来，别说外面的人，就是这个偌大的许府里有头有脸的下仆们也不知道会怎么说。太太一向都是做出一副慈善面孔的，当然会在这件事情上强迫珍华。 只是这样的效果却不是太太想要的。 大概是因着心里舒坦了一些，昭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一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在。 “吹花？”她觉得嗓子中有些痒，便扬声唤了吹花进来，“倒杯水过来。” 不一会儿，吹花便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曾敛尽的笑意。 “怎地这般高兴？”昭华接过水，有些奇怪。 相处了这些日子，吹花也有些摸清了主子的新性情，估摸着这些小事说出来也是无伤大雅的，便笑道，“姑娘刚刚不是在歇息么？奴婢刚好看了一出好戏。” 昭华往嘴里送水的动作便是一顿，“哦？什么好戏。” 见到昭华似乎很是感兴趣，吹花的兴致便更是高昂。“姑娘您不知道，是二姑娘房里的两个小丫头。” 又是许韶华！ 昭华垂下眼来。“嗯。” 不明白姑娘好端端地为什么一下子就沉了脸色，吹花先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昭华之后，才接道，“一个叫香梨，不过是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另一个则是二姑娘的贴身丫头，名叫香草。” 两个丫头之间能够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是因着些鸡毛蒜皮的由头便吵开了。但是……在韶华的院子里？ “也就是说，你刚刚并不在屋子里？”昭华的语气很是平静。 吹花却是一下子便有些脚软。她可是姑娘的大丫头，居然在姑娘没有吩咐的时候擅自离开了！这若是传了出去可是一场大祸。责罚都是好的，只怕免不了要被打杀出去的下场。 吹花的脸色一下便有些发白，她动了动嘴唇，颤抖着解释，“姑……姑娘，奴婢是被二姑娘叫过去看花样子的，只是在快要出来的时候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奴婢……奴婢告诉过月溪……奴婢不在的期间便是月溪一直都在外间……” 二姑娘叫出去的？这个许韶华究竟想要干什么？ 昭华沉默着，皱着眉头思考着许韶华可能有的一切动机。 见自家姑娘沉默着，吹花也不敢出声，只是后背，却逐渐被冷汗湿透了。 06. 算计 昭华皱眉沉思良久。 吹花越来越不安。又等了一会儿，见昭华还是脸色不好，白着脸便跪了下来，“姑娘……” 膝盖与地面撞击所发出的重重声响将昭华从沉思中惊醒，见此，她舒开眉头对着吹花摆了摆手，“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样说着，又问道，“你出去了多久？” 听姑娘说并不责怪，吹花这时却也不敢怠慢，仔细想了想才回道，“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那便也是不久了。 昭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突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许韶华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便将她昭华一直都十分亲厚的丫头给叫出去，更何况，还是趁着她在歇息的时候！ 虽然做得不甚隐蔽，但却让人十分容易忽略过去。若不是昭华时刻小心谨慎着，估计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在听完吹花的话之后只是附和着小小，口头上说说，便揭了过去。 许韶华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 喉咙中的痒意越来越重，昭华捂嘴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停下来，再次举起茶盏便要灌下去。 水才沾湿唇，昭华便是一惊。 这温度！ “你离开之前可是换过茶水了？”昭华止住喝水的动作，将茶杯递回给吹花。 吹花一脸老实地摇头，“二姑娘叫的急，奴婢没有来得及去换茶盏。” 回答之后，又十分疑惑地看着昭华，“姑娘可是觉得这茶水……” 她见着姑娘都没有喝下去。 昭华却在心中迅速思考着。 这样温度的茶水，若是不是吹花换过的，便是有人在这个期间换了。而吹花告诉过自己，在她离开期间，的确是有丫头值班的…… 难道就是那个丫头换掉的茶水？ 昭华正在想着，便听得吹花迟疑地说道，“……奴婢刚刚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月溪换了茶盏。那时候，她一回头看见奴婢走进来，还被吓了一大跳。抱着胸口直埋怨奴婢。” 昭华便有些沉吟。这便解释地通了。可那月溪若是只是单纯地换了一个茶盏，怎么又会在见到吹花之后被吓一大跳呢？单纯的惊吓不会有这样的反应。除非……她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可是，这月溪…… 昭华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脸上却只是笑着，“月溪？我可有些不记得她了……” 吹花闻言也不疑有他，只是低头解释道，“是太太在老太太叫人牙子来发卖了那三个该死的小蹄子之后又拨过来的，和奴婢一样，也是您这院子中的一等大丫头。[.超多好看小说]” 原来是太太拨过来的。 但是为什么呢？昭华绝对不可能就因为水温的问题多想，只是她刚刚在喝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很是熟悉的味道。因为不确定还用舌头试了试。 是虎狼之药！ 前世的时候，她为了自己的不足之症，不断地求医问药。都说久病成医，对于这些药的气味和味道，昭华早就熟记于心。 虽然在茶水香味的掩盖下，那药的气味不是那样浓重。但即使是这样，也让昭华立刻就警觉起来。 只是昭华有些不明白，她们在这个时候对她下这种药又有什么作用呢？ “你将这水倒掉，然后重新换一壶水来。”昭华淡淡地吩咐道，“记住，不要让其他人察觉。” 吹花便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但是她却聪明地没有探究，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昭华便倚着床头思考着这整件事情。 若那月溪真的是太太吩咐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因为自己染上风寒的缘故，太太原先拨过来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发卖出去了，若是在自己风寒将好之际弄出这么一出，岂不是又在自己打脸？更何况，今儿个早上她的女儿珍华才来过…… 若是自己真的不察将那掺了东西的茶水给喝了下去，结果会怎样？ 即使现在自己在这个府中的地位很是尴尬，但是为了许府的面子，老太太势必会像上一次一样吩咐查个水落石出。 整个过程也不是十分隐蔽，若是有人真心要查，其实也很简单。 结果，月溪便会被供出来。 而她是太太的人。 不管是谁，在知道这个结果之后必然会想到是太太的示意。 然而太太却以为是她在玩反间计。而且，整个许府都知道她和许珍华的关系。偏偏却又是在珍华来过之后，太太的人便对她下了手…… 越是深想下去，昭华便越是心惊，四肢便都有些发凉。 好狠毒的计策！ 居然将她和太太都算计进去了，便是连珍华也会沾上一身骚。若这计谋真的得逞了之后，恐怕珍华以后会更恨自己吧。 而自己则是越发在这府里不受待见。虽然老太太会为她做主，但是心中肯定也是对她越发不喜…… 自己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差！ 吹花重新换好茶盏走进来时便发现昭华的脸色很差，“姑娘？”她吓了一大跳，急忙奉上茶盏来，“可是又不舒服了？” 被吹花这样一问，昭华好歹是回过神来了。这么狠毒的一个计策，看似天衣无缝，但实际上却又是破绽重重。然而，这件事情最后得意的会是谁呢？ 昭华啜了一口茶水。 暖意便沿着四肢开始发散开去。整个人便也有些精神起来。 昭华抛开那些有的没的，重新想了一下吹花所说的事情。 许韶华特意在她歇息的时候支开吹花，然后又用自己的两个丫头绊住吹花的脚步，给月溪制造机会。而在月溪的眼中，韶华又是太太的人…… 昭华缓缓勾起嘴角。 许韶华，果然是好样的！心思竟然深沉至此。连她都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 可惜，这位二姑娘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若是她这个苦主若是不配合又会怎么样？ “以后，别让月溪再负责吃食。”昭华说着，又看了吹花一眼，“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吹花便松了一口气，“是。”同时又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万不可这样不小心。 07. 失踪 又过了几日，昭华已经渐渐能够下床走动了。 这一天刚用完午膳，吹花刚端着药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昭华正在屋内四处走动。虽然衣服穿得好好的，吹花却还是吓了一大跳。一边将药碗奉上，一边有些抱怨，“姑娘，您怎么能够就这样下床？您的身子才有些起色，若是不小心再一次着凉了可怎么办？” “没事。”昭华笑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躺了这么些时日，若是再不起来走动走动，只怕对病情不好。” 吹花便没了声音。姑娘懂得总是比她多的，既然姑娘这样说了，那就真的是这样。 然而，虽然这样想着，吹花却还是走到一边的柜子那儿，取出了一件披风来，“这屋子里虽然暖和，您好歹还是再披件。” 昭华点点头，没有反对。 “青竹怎么说？”昭华走了两圈，在书架前站定，寻了一本书，头也不抬地问道。 吹花笑道，“才来回过。说是大少爷今儿个会早些下学，还嚷嚷着要过来看您。” 昭华的眉眼便柔和下来，“也就是重华有心了。” 吹花跟着笑，“是啊，大少爷对您可真是没说的，又听您的话。奴婢觉着，这府里的姐弟中也就您和大少爷的感情最好了。” 昭华不语，只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了，开始翻起书来。 吹花便又取了一条青色薄被过来，轻轻覆在昭华的腿上，然后便端着茶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手中拿着书，昭华却是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距离她醒过来也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这天也越来越冷了，虽然重华身边安排的人一直都在和她报着平安，然而昭华却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即使记不清具体的日子，但是看看天气，昭华觉得距离他们动手的日子也不远了。 大概也就是这几日了。 昭华心中很是不安。这样超出她掌控的感觉很是不好，然而她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她是一个大家闺秀，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想要知道亲弟弟的消息，也要通过他人之口。好在，重华还是听话的。 这样想着，昭华便有些放松。 只要熬过这几日便好了。 她这样想着，眼皮便有些往下沉。 “姑娘，醒醒，姑娘。”不知过了多久，吹花带着些许焦急的声音便响起在耳边。 昭华慢慢睁开眼睛。“我睡着了？”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什么时辰了？”一边说着，昭华一边站起身来。 没有想到她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吹花的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回姑娘，已经是申时了。” 已经这么晚了。昭华走动了两步，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发生什么事情了？” 吹花平常可不是这样的。 右眼皮狠狠跳动了两下，昭华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很是不好的预感，声音便有些尖锐起来，“快说！” 见到这样的姑娘，吹花抖了两下，却硬着头皮说道，“大少爷不见了……”说到最后，声音小的连自己都有些听不见了。 闻言，昭华有些站立不稳，她晃动了两下，整个人摇摇欲坠，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吹花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搀扶住昭华，“姑娘，您……” 昭华却是挥开了吹花的手。她的眼前有些发黑，却咬紧了牙关，努力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什么时候的事？”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十分晦涩。 吹花有些心疼。 “说！”昭华的手紧紧握成拳。 吹花不敢违抗。“……青竹刚刚来报，说是下了学之后便看不见了。本来以为大少爷只是像寻常一样和书院中的其他学子讨论学问，然而他找遍了整个书院却依然不见大少爷，这便有些慌张，急忙赶着回来告诉您。” “他人呢？” “就在外间候着。”吹花也不敢隐瞒。 “我要见他。”说着便举步向外面走去。 吹花一见，连忙上前两步，搀住了昭华。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安慰道，“姑娘别急，或者大少爷只是贪玩，和同门一道儿出去忘记告诉小厮了也说不定。” 昭华倒也希望真的是这样。只有她知道，若是重华真的不见，结果究竟会发生什么。 她头疼欲裂，一时间，前世那些惧怕的目光，躲闪的眼神似乎又向着她围过来。耳边似乎也响起了那些窃窃私语。 “虽然是嫡长女，但又怎么样呢？怪就怪她命太硬。克死自己的母亲不说，连弟弟也不放过……” “老爷不管不问的，连庶女的二姑娘都要比她好命……” “老太太越发不喜她了……说起来，大少爷也真是歹命，居然摊上了这么一个姐姐……” …… 昭华觉得自己四肢发冷。就像当初绝望地沉到江底时一样。 她千叮咛万嘱咐却还是只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结局便已经再一次定下来了么？是不是不管她做什么，最后都只会走上一样的老路？ 昭华有些不甘！ 她知道重华死后她究竟会陷入一种什么样的境地。 若说韶华之前的那些陷害不过是小打小闹，而这一次便是将她推入地狱的大招！然而，她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明明只是短短的路程，昭华却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似乎都没有尽头。 “姑娘，您先坐下。”吹花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奴婢去叫青竹过来。” 昭华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一丝清明。 现在，她绝对不能够倒下！虽然重华已经不见，但是她却知道，若是真要动手，那些人也会等到明天早晨。若是实在找不到了，她便去那事发地点等着好了。悄悄地过去，让那些人不能察觉，总是可以将重华救下来的。 这样想着，昭华终于是冷静了一些。 等到吹花带着青竹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昭华的脸色除了苍白一些以外已经一切如常了。 “姑娘，小的有负所托，真是该死。”青竹一见到昭华便重重跪了下来。 08. 营救（上） 他的眼睛已经浮肿，想来也是心中十分不好受。[.超多好看小说] “你好好回忆一下，大少爷今儿个都做了些什么，见到了哪些人。你最后一次见到大少爷是在什么时辰，大少爷又和你说了什么话。” 青竹本来心中乱成一团，此刻听见昭华的一番问话，便有些镇定下来。 仔细回想了半天，青竹才喏喏地答道，“大少爷一大早便和寻常一样，去给太太请了安，然后直接便去了书院。中途见了几个学友，也只是打过招呼而已。之后便一直都坐在学堂中，午饭的时候也没有离开。” “小的最后一次见到大少爷是在未时。那个时候大少爷只是笑着对小的说，他要去方便一下，然后便要回来看您。” “之后小的便一直都在学堂等着大少爷，可是大少爷却一直都没有回来。开始小的只是以为大少爷闹肚子，便还是在原地等着。可是半柱香过去之后，小的发觉不对劲了，便带着其余的几个小厮将书院都找了一遍，可是却哪儿都没有见到大少爷的影子。”青竹说着抹了一把泪水，抽噎着，“小的便回来禀报您。中途也遇见几个和大少爷关系好的少爷，问过之后却纷纷说没有见到大少爷。” 吹花有些忍不住瞪他，“姑娘不是再三叮嘱你，让你一直跟着大少爷，不要让大少爷落单，你怎么能够让大少爷一个人走开？！” 青竹已经哭得有些气喘，“是，是大少爷不让小的跟着的。他说，不过是一会子的事情，若是跟着过去反而让他有些不舒爽。小的便只有在原地等着。” 昭华静静地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吹花便有些担心。若是姑娘能够哭着闹着倒还好，可是就像现在这样不哭不闹的，倒是让人心中更加担心。 “这消息可是有其他人知道？”半晌，就在吹花以为昭华不会说话的时候，昭华突然出声问了一句。 青竹点点头，“已经有人去禀告老太太和太太了。” 昭华便又不说话了。那去禀告老太太的人绝对会被中途拦下来，而知情的人在今晚也会被看管下来。至少在今晚，重华不见的消息绝对不会传出来。 既然要陷害的是她，而找的又是重华失足落水那样的借口，那么那个幕后黑手现在肯定不敢轻举妄动，时机不对。现在重华必定还是安全的。 “你可会游水？”昭华看向青竹。 青竹和吹花具是一愣，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 “你可会？”昭华看着青竹，又问了一句。 好似不得到回答便不会罢休一样。 青竹便回了神，低下头来，“会的。小的从小便是弄水好手。” 昭华便点了点头，“这便好了。你先下去休息，有人找你你也只当不在，不要和任何人接触！你可明白？” 青竹虽然不解，却是点头应下。 “到了亥时三刻的时候再过来找我。” 青竹应了，便退了下去。 吹花却是有些不赞同，“姑娘，那青竹虽然还小，但毕竟也是个男子。（.无弹窗广告）这若是被人见到了，您可怎么说得清！而且您还让他亥时过来……” 昭华本来就只是靠着一口气撑着，这时青竹一退下，她便有些支持不住，一下子歪倒在了椅子上。 吹花的话便中断了，“姑娘！” 昭华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这样一惊一乍。“扶我进去休息一下。” 吹花便将昭华扶进内室，又服侍她躺在软榻上。 “一会儿你出去打点一下，晚上的时候不要让任何人发觉我不在屋子里。特别注意月溪的动静。”昭华这样说着，又阖上眼睛，“你注意着时间，到了亥时二刻叫我。要特别小心，只当我不知道重华不见了的消息。” 吹花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到昭华憔悴的脸色便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姑娘也真是辛苦。 虽然不累，昭华却强迫自己入睡。她告诫自己，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必须得养足了精神。 不管最后究竟如何，她至少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才是。 迷迷糊糊的，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一会儿，昭华便听到吹花的声音。 “可是时辰到了？”昭华坐了起来。 吹花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时辰还早。奴婢觉着，不管您等会儿要去做什么，好歹将这些吃了，这样您的精神也会好些。” 昭华便坐到了桌边，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吹花说的对，她要养足精神，这些是必须的。 吹花本来以为要花大工夫才能够让姑娘吃下去一些，却没有想到姑娘根本连反对都没有。她便有些放下心来。 大少爷走失诚然是件大事，但是毕竟没有确切的消息，若是最后证明不过是虚惊一场，姑娘这样不吃不喝的，身子反而亏了。怎么想都是不好的。 好在，姑娘虽然焦急，却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吹花万万想不到，昭华此刻心中早就已经打定了怎样的主意。 前世的她因为重华的逝去，身心都受到了打击，而名声更是不好了起来。明明她爹在朝中也算是大员，最后却只能嫁给出身商贾的白凤鸣。 虽然开始嫁过去的时候她也是满心欢喜，然而从身份上来说，白家已经是高攀不少了。 这一次，她绝对不能够让自己的名声再受损！她不要再一次嫁给白凤鸣，然后重复她前世的路！ 昭华明白，虽然虚名不过是虚名，可是在这个世间，特别是女子，若是没有了这样的虚名，便是寸步难行，更别说她还背上了命硬这样的骂名。那人根本就是想要绝了她的生路！ 既是这样，她便更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同木偶一般往着自己的嘴里送着食物，昭华却全然尝不出那些究竟是些什么味道。 好容易吃完了这顿饭。昭华又喝了好几杯参茶。 看看时辰，刚好亥时三刻。 青竹如期而至。 “可有人发现你？”昭华盯着青竹。 明明姑娘只是很平常地在问他话，青竹却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气势笼罩其中，有些透不过气来。不自觉地，他的言语之间更是恭敬。“回姑娘的话，小的很小心，除了吹花姑娘和您，并没有人知道小的已经回来了。” 昭华便很是满意。然而有些话却必须在这个时候给说明白了。 “你须得记住，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能说，即使是大少爷也一样。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要给我烂到肚子里去。你可明白？” 大寒的天气，青竹却已经汗湿了后背。可是现在他却已经没有了选择，便也只能够应下。只是希望这三姑娘真的有什么法子能够将大少爷给救下来才好。 吹花便有些惊疑。听姑娘这话，好像是知道大少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再联系到之前姑娘对大少爷的动作……好像大少爷的走失，姑娘本来就知道一样！ 这样一想，吹花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然而，现在却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姑娘，奴婢也去！”不能够让姑娘自己冒险。 然而昭华却摇了摇头，“你还要在这里帮我打掩护。” 吹花明白昭华的话，可是她却实在是担心。这些天来她已经看明白了。这府里有着想要对姑娘不利的人，先是在姑娘的药里动手脚，又在茶水中下药。若不是姑娘自己机灵，恐怕如今的坟头上都已经长草了。现在，那些人又将主意打到了大少爷的头上，不就是看不得姑娘好么？然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家生奴仆，即使愤怒，也做不了什么。就连现在，她也不能够帮助姑娘分担一丝一毫！ 09. 营救（下） 这样想着，吹花便有些伤心。 昭华看了吹花一眼，似乎是明白了她的心思，“不让她人察觉我的去向，这便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吹花这才心中有些安慰。 青竹便觑了一眼昭华。 明明是比他还要小的年龄，却从身上散发出一种沉稳的气质，再加上处事不惊的应变能力，青竹对这位三姑娘倒是有些佩服起来。 “今晚估计都不能休息，你去给青竹找些厚的衣服过来。”昭华吩咐道。她可不想青竹因为受凉而不能救人。 吹花领命而去。 昭华也沉默了下来。 主子不说话，青竹也不敢开口，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记住，若是到了明日寅时我还未回来，你便去往花园的那个池塘边找我。”待到吹花进来的时候，昭华又这样吩咐了一句，“你要记得多带些人来，只说我不见了就好。” 吹花一一应下。 昭华便转身往外走。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危险性。不说别的，单是被人发现她大半夜的不睡觉，和一个小厮跑到花园去，便是洗不清的罪名。然而，为了重华和她自己，昭华却不得不拼一拼。 “姑娘请随小的来。”青竹压低了声音。“小的知道一个地方很隐蔽，又避风。”才出屋门，青竹便这样说道。 昭华没有迟疑。 在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够相信的也只有重华的这个小厮了。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这个时候，昭华既然选择了让这个小厮帮着自己，那么她便要相信他。 青竹本来以为还要花些口舌才能说动这位主子，却没有想到姑娘什么都没有说便跟着他来了。一股被人相信的感动霎时充满了他的内心。 不知走了多久，青竹才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假山洞口。洞口还有藤蔓遮住，若不是青竹带她过来，恐怕她永远都不会发现这里。 “小的今儿个便是躲在这里。姑娘，若是要在池塘边等上一晚上的话，便在这里等吧。这洞虽然不宽敞，但是避避风也是好的，就请姑娘委屈了。”说着，便撩开了藤蔓。 昭华走了进去。的确如同青竹所说，洞虽然不大，但是两个人藏在其中倒也是绰绰有余的。 青竹先是小心地将藤蔓放好，然后才转过身来，又要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来扑在地上。 昭华摆了摆手，“不用了。”她让吹花找衣服来就是不想要让青竹冻着，虽然现在有个避风的地方，但若是为了她却让青竹脱下衣服来照顾她，就是违背她本意的事情了。 青竹便依言停止动作。现在在他的心里，三姑娘就是像神仙一样的人物。 两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黑暗之中。花园走廊中的灯光并不能够照射到这里来。漆黑黑的一片。适应了之后倒是还好。 昭华静静地站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青竹便也不做声。他站在离洞口近些的地方，默默在心中数着藤蔓的叶子。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有些亮光起来。 他们居然就这样站了一夜！ 昭华抬起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因为太过紧张，她几乎就没有怎么眨过眼睛。也因得这个假山洞，她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冷。 昭华一动，青竹便回过神来，正准备说话，便听得有人走动的声音。 昭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弄出声响。 “可算是天亮了！”一个粗噶的声音说道，“等了这一晚上，终于是可以安下心来。” “是啊，这事一完，咱俩就拿钱走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小事可以随便了结的了。”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粗噶的声音又说道，“已经确定消息控制了吗？” 另外的声音笑道，“做了这么多次，哪一次失过手？而且那人早就在这小子的周围插满了人，现在上头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大少爷身体不适而已。等晚些时候便可以说是大少爷头脑发昏，失足落水就好。” “这样上头也会信？”粗噶声音有些不信。 “不信也得信啊。”另外的人笑道，“三人成虎，而且，上头很快就会将注意力放到三姑娘身上去了……” …… 青竹听得莫名其妙，但是他却明白，外面的那些人似乎是想要嫁祸给三姑娘。然而，他看了看三姑娘，却发现三姑娘意外地平静，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变化过。 被昭华的镇静感染，青竹也逐渐镇静下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的两个人又动了起来。 接着便是一声水花的声音，还伴随着挣扎的声音。 “虽然是少爷……”粗噶声音感叹了一下。 青竹便想要冲出去，然而，他还未动，袖子便被扯住了。 青竹惊讶地回过头来，就见到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身边的三姑娘面色平静地对着他摇了摇头。 冲动过后，青竹便反应过来。若是刚刚姑娘不拉住他，任他冲了出去，后果便是不可想象的。 他不过是一个少年小厮而已，而那两个人单听声音便知道是成年人。冲出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掉性命而已。 昭华的手都在颤抖，然而她却强迫自己镇定。 只要知道重华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就好。只要他能够活着。这些苦，她一定会十倍百倍还回去！ “好了，估计已经没有问题了。”过了没有一会儿，粗噶声音又说道，“这鬼天气，也不会有人过来，咱们可以走了。” 另外一个人也没有意见。 昭华便听得他们走远的声音。 “快！” 青竹不等昭华吩咐便朝着池塘冲了过去。 昭华依然站在石洞中----她的脚已经麻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竹背着皮肤已经泛着青色的重华走了回来。 “姑娘，少爷还活着！”青竹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昭华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 重华还活着，她救了重华！ 这样便好。现在，昭华便只希望着吹花快点带着人过来了。当初只怕是和那些子人撞上，会然让他们在情急之下伤了重华，又怕自己记错了出事的位置，害怕那样大张旗鼓的行动会惊动到那幕后的人。 而现在，她却后悔了。 寒意沿着四肢蔓延，昭华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她紧紧盯着重华已经泛青的脸，心中如鼓擂。 “我出去看看。”半晌，昭华才挤出了这么一句。她的嗓子火烧似的疼，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不得什么礼仪，青竹此刻紧紧地将已经用厚衣服包好的重华搂在怀里，脸上也有些泛青。闻言，他只是抬起头，茫然地对着昭华点了点头。 昭华便提起步子来。 好容易等她步出了洞口，被风一吹，有些混沌的脑子便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的里衣已经整个湿透了。 “姑娘？”吹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昭华精神一振。 她们有救了！ “我在这儿。”昭华快走两步，站在了一个比较容易被发现的位置，声音微微颤抖。 而青竹的声音也适时地响起来，“来人啊，救命！” 10. 请安 明明已经进入了三月，天却一下子又冷了起来。（.好看的小说）昨儿个还是好好的晴天，今日清晨的时候却开始下起雪来。 “这鬼天气。”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抬头看了看，将手拢到袖子中，撇了撇嘴，“也没个准儿。” “别说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若是迟了，上头可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另外一个梳着同样发式的小丫头先是警觉地看着周围一眼，然后低声道，“看看这天，说不定我们已经晚了。要是四姑娘已经醒了……” 听到这话，之前抱怨着的小姑娘打了个寒颤，“也是，咱们还是快点儿吧。” 在两个小丫头匆匆离开的身后，是昭华所住的欹风苑。此刻即使天色尚早，她却已经从睡梦中醒来。 “姑娘怎地起的这样早？”吹花听见里屋的响动，快步走了进来。“这才刚刚卯时。” 昭华却是微笑，“睡不着就醒了。这些天睡得太多，身子都乏了。” 自从上次救了重华之后，昭华便又一次病倒了。虽然不如上一次那样严重，但是咳嗽却一直都没有断过。这样一来，便又躺了一个多月。 吹花一听，立刻走过来将昭华扶起，又塞了个碧底银丝缠宝瓶的大迎枕在她的身后，好让她舒服地靠着。“怎么会身子乏了呢？奴婢觉得，还是让大夫再来诊一次脉比较好。” 昭华躺了一会儿，推开被子，“就是躺多了，才觉身子乏。” “姑娘，别。”吹花正想阻止，却还是晚了。 昭华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好冷。” 吹花急忙将被子重新严实地围在昭华的脖子的周围，语气中有着心疼，“这天都下雪了，当然会冷。您身子不好，也不注意一下。” 昭华理亏，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身子缓过来。怪不得她觉得天这么亮，原来是下雪了。 “姑娘可要做些什么解乏？”既然已经醒了，当然不能够就这样一直呆坐着，吹花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询问道，“姑娘可想要绣花？” 绣花？昭华愣了一下。因着这病，她倒真是很久没有绣过花了。 “伺候我起来吧。”昭华想了一会儿吩咐道，“也是该去给太太和老太太请安了。” 她已经重生回来好几个月了，却还连一次都没有见过许府后宅掌权的两位。除了她一直都病着的事情，太太和老太太也是一次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只是偶尔会派几个丫鬟婆子过来问候一下。过程也都是不痛不痒的。 “可是，老太太和太太不是已经免了您这些天的请安么？”吹花不解，“而且，今天又这么冷。您的身子也还没有大好。若是现在就这样出去，再一次感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昭华笑了笑，没有做声。她躺了也快两个月了，若是时间再长，即使是她有理，在别人看来也是恃宠而骄，反而对她不好。然而，这些却不好对吹花解释。 吹花便不再说话。只是快手快脚地服侍着昭华穿衣。 不一会儿，昭华便坐在了梳妆台前。 吹花垂着眼，轻声问道，“可是还让月溪来给您梳头？” 昭华随意地点了点头。吹花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的丫头跟在吹花的身后走了进来。和吹花一样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裙子，见到昭华也没有十分地拘谨。 “姑娘今儿个想要梳什么样的发式？”月溪的语气很是轻快，她的声音清脆，如同清泉击石般让人感到清爽，“奴婢觉着坠马髻不错，既可以让姑娘显得精神一些，也很衬姑娘今天的打扮。” 吹花给昭华选的是一身淡淡的粉色长纬袭地高腰襦裙，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绒毛，腰间围着一条中间有着镶嵌着一块上好和田美玉的粉红色缎带。又系了一个用上好琉璃点缀的荷包。 昭华并不在意，只伸手接过吹花递过来的手炉，“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月溪欢快地应了一声，双手便开始动了起来。她的动作既轻又快，若不是从镜中可以看见她的动作，昭华完全不会感觉到。 “奴婢好了。”月溪将最后一缕头发用一只小巧的发钗固定住，又拿出一副珍珠头面装饰好，松了一口气。“姑娘觉得可好？” 昭华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被这样一打扮，脸上因为久病而显出的疲乏之色已经被遮去了很多，倒是看出一丝红润来。 “这样挺好的。”昭华满意地点了点头。 吹花却还是不放心。“姑娘，要不今日个就算了吧。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会体谅您的。” 昭华站起身来，示意月溪接过吹花手中的素白色披风，“不过是我的心意罢了。” 月溪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笑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她将披风仔细地系好，又拿来了一块面纱，“姑娘好歹带着这个吧。外面冷着呢。” 是怕她被寒风吹着吧？ 昭华便看了月溪一眼。 太太派过来的人果然是机灵得很！ 这样想着，昭华并没有拒绝月溪的跟随。 去往许家老夫人所在的慈安园的路上，因为下着雪，所见之物都被附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路上的积雪倒是不多，远处还有几个仆妇在用力地铲雪。 “姑娘仔细着些，可别摔倒了。”吹花轻声叮嘱着，上前来小心地搀扶着昭华的胳膊。 月溪这一次倒是没有那么积极，她举着伞，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不让雪花落到昭华的肩头。 还没有到门口，门帘一掀，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的清秀丫头走了出来。 “呀，三姑娘怎么来了？”她一脸的惊讶，“您的身子可好多了？” 昭华知道，眼前的这个丫头虽然长相平凡，但却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很是受老太太的器重。“谢谢倚翠姐姐，昭华已经好多了。”她露出两个小酒窝来，“还请倚翠姐姐通报一声，告诉老太太，不孝孙女昭华过来请安了。” 11. 交锋 昭华笑吟吟地看着倚翠。（.好看的小说） 倚翠先是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 这个三姑娘似乎是有什么不同了。虽然外貌上还是一样美丽，然而气度上…… 以前的三姑娘虽然待人很亲热，对下人也没有什么架子，但是却总感觉和人隔着一段距离，事事谨遵礼法，人也有些畏缩，并没有大家嫡女之风。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倚翠确确实实从眼前的昭华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沉稳的气度，似乎是成长了不少。 真真让人移不开眼。 “三姑娘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倚翠笑着福了一福，“老太太可是成天念叨着您呢，您来了，老太太一定很高兴。”说着，倚翠重新退了进去。 似乎是倚翠报了消息，屋子里先是一阵安静，随后，才听到老太太的声音。“让她进来。” 声音中既没有惊喜，也没有热络。仿佛是在说着一个不相关的人。似乎一点儿都不想要见到她。 边上传来隐隐的笑声。 吹花的脸色就有些不好。 昭华却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倚翠再一次走了出来，为昭华打起帘子，脸上一如之前般热络，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老太太请三姑娘进去呢。” 昭华看着，朝着倚翠微微笑了笑。 身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却一直对所有的主子都毕恭毕敬，倚翠能够深得老太太的信任，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谢倚翠姐姐了。”昭华说着，抬脚走进了大门。帘子在她的身后缓缓落下，遮住了光线，也遮住了外间丫头们看过来的探究的眼光。 昭华走进屋里的一瞬间，众人的眼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被那么多人注视的感觉并不好。若昭华真的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在这样的场景下，就算她再落落大方，也会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她并不是。现在的昭华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了。 前世经历了在白家的历练之后，昭华已经不会仅仅因为被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就露怯。不，应该说，她已经学会了在任何场面下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的手段。 “昭华见过老太太，太太，多日未曾拜见，是昭华不孝。”昭华说着，带着微笑，盈盈下拜。又和一边坐着没有做声的二房太太和三房太太一一见礼。 粉色的裙裾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开来，带来一室流光，如同飘扬的桃花瓣，让人觉得移不开眼睛。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有些迷眼，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你的病可好全了？”坐在上首的妇人沉默了半晌，率先开了口。 昭华便又对着老太太服下身去，保持着规矩的行礼姿势，“回老祖宗的话，大夫说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剩下的，便是好好养着了。” 听到这番恭敬的回话，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眉眼不动，“你且走上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孙女却是一下子救了自己的长孙，这样的事情倒是让老太太吃惊了好一阵子。 昭华这才温顺地起身。 她微微抬起头来，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老夫人。 和记忆中一样，许家老太太保养有方，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一头青丝，连一根华发都没有，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 一头华丽繁复的牡丹髻发式加上神采奕奕的眼，配上绣着暗色福字的深蓝色锦缎小袄，底下一条同色的夹裙。这样的打扮让许老太太显得精神十分矍铄。 若是不熟悉的人初次相见，必定会以为她顶多不过是个才过四旬的妇人，哪里会想到她已经是一个儿孙满堂的老太太呢。 昭华不紧不慢地走过众人身边，她目不斜视，步子也十分沉稳，一举一动间尽显大家风范。 老太太见了，拿着茶杯的手一顿。 “脸色还是有些不好。”老太太打量了她一会儿之后皱了皱眉头，语气中也带着些许埋怨，“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 其实是害怕自己将风寒传给其他人吧。昭华早就知道老太太不待见自己，却没有想到过她居然会在这么多的人面前下自己的脸。 冷笑声从周围传来。昭华脸色不变，依然面带柔和的笑容，“老太太心疼昭华，昭华心下感激。但是给老太太请安却是昭华应该做的。昭华万不敢因小病而废礼。传出去，不过是抹杀许府的脸面。”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特别是坐在上首的许家老太太，闻言更是多看了昭华两眼，眼中带了一抹奇怪的神彩。她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坐吧。” 这便算是放过昭华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但是大家却都是活络气氛的好手，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如同昭华来之前一样热闹了。老太太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又笑闹了一会儿，老太太便看向太太，“那春宴的帖子你可收到了？既然三丫头已经好了，明儿个便带着她一道儿去吧。” 太太笑着应道，“正准备和您商量呢，打巧儿您就说了。”说着便又看了一眼昭华，眼中笑意还未退散，“你等下便跟着我来吧。” 在旁人看来倒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绝佳画面。 老太太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今儿个我也乏了，大家就散了吧。晚上便不必来了。”说着，端了茶。 一行人纷纷应是，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昭华便垂了眉眼跟着太太，也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12. 春宴（一） 第二天才过卯时，吹花就叫醒了尚在睡梦中的昭华。“姑娘，这会子若再不起，请安该要晚了。”更何况，今天是春宴所定下的日子。 所谓春宴，便是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借着赏花的由头所组织的一次京城闺秀和太太们的聚会，也会邀请青年才俊出席，只是却是和闺秀们隔开的。 这一次，是兵部侍郎的夫人所发出来的邀请。许家大老爷，也就是昭华的爹，在朝中也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他的家眷自然会在邀请之列。 只是没有想到，会带上她。 前世的这个时候，因为弟弟的缘故，她在家里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这赏花宴，她自然便没有了资格。 而这一世因着她的缘故，重华好歹是活过来了，又因着她救弟有功，加上她嫡长女的身份，这赏花宴若是不带上她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昭华叹了一口气，揉揉眼睛，打着呵欠，任凭吹花在自己身上忙碌起来。 直到一方冰凉的帕子覆上她的脸，昭华才打着激灵清醒过来。 折腾了好一番，终于可以是可以出门了。 到达慈安园的时候，除了二房庶出的大姑娘，五姑娘，以及嫡出的七姑娘以外，其他的人还都没有到。见到昭华，三位姑娘都是一愣。 昭华对着她们笑着点了点头。 大姑娘许春华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回了礼，五姑娘和七姑娘却是满脸通红，喏喏地不敢在她面前说话，连给她见礼的时候手也是在颤抖的。 许春华歉意地对着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帘子却又一次被掀了起来。 这一次进来的，是二姑娘许韶华和四姑娘许珍华。 才一进门，许珍华便死死地盯住了昭华的裙子，脸色也开始不好起来。 “许昭华，我前些日子不是警告过你，不许痴心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么？”许珍华冲上前一步，眼睛发红地盯着昭华，恨不得立刻就撕烂昭华的裙子。“你敢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她说的是前几日大太太和她说了春宴的事后，拦住昭华警告她的事情。当时的珍华一脸理直气壮地要求她的装扮不许过于艳丽。 珍华的颜色并不如昭华，这样说不过是为了不让昭华抢走她的风头而已。 然而吹花今天给昭华装扮的是一身大红色金丝挑线石榴裙，外罩一件水红色银线缠枝对襟夹袄，脖子处还加了些兔毛，衬得整个人都鲜活端庄又不失丽。(.) 这样一来，倒是将昭华七分的颜色都衬托出来了。 二姑娘许韶华的眼里满是震惊。以前就知道昭华很美，但是她却从来不知道昭华可以美的这样惊心动魄。 她仔细瞧了瞧昭华的脸，又觉得，若不是那一场风寒削减了昭华的颜色，若不是昭华未施脂粉，真正的昭华肯定要比这个样子更加美。 一时间，她的心里既是钦慕又是嫉妒。 并未理会她们，昭华坐到了自己往常坐着的地方，然后轻轻地端起小丫头奉上来的热茶，慢慢地啜了一小口茶水。她的姿态优雅之极，让满屋子的人登时都移不开眼睛。 许珍华更加气愤了，她一下子就抓住了昭华的衣襟，“你还跟我装聋！”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昭华依然眉眼淡淡，各位姑娘们却是纷纷调转了视线，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这成什么样子！”许家老太太正扶着倚翠的手走出来，见到这样的场景立即就皱了眉头，训斥道，“一大早地就开始喊打喊杀的！” 她既没有点名珍华，也没有维护昭华。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拿不准老太太的意思。 正好大太太走了进来，见到这一幕，眼神一闪，不悦道，“珍华，还不拿开你的手！” 许珍华恍若未闻，手指依旧紧紧地抓着不肯放松。 二太太和三太太带着其他小辈也都走了进来。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二太太的眉尖挑了挑，“大嫂，这珍华怎么还对嫡姐动起了手？这还好是在自己屋里，若是被别人看去了……” 大太太心中不悦，脸色更沉了。“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上前去将四姑娘给带过来。”她吩咐的是珍华的两个大丫头。 见大太太动了真格，许珍华不情愿地放了手，眼睛却一直死死瞪着她。 昭华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一样，伸手将被许珍华弄出的褶皱抚平，她神色如常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还有大太太问安，又给二太太和三太太行礼。 老夫人点点头，吩咐道，“一会子你们就启程吧，天冷，路也不好走，早去早回。” 这样说着，众人便散了。门口早就有好几辆马车等着了。 大太太带着二太太坐上了第一辆马车。三太太因为自家男人的庶出身份并没有出席春宴的资格。 二房的大姑娘携着五姑娘和七姑娘上了第三辆马车。 许珍华冷冷地哼了一声，率先上了第二辆。 许韶华便对着昭华歉意地笑笑，“珍华还小，别和她计较。” 昭华只是点了点头，越过许韶华上了马车。 一路上，许珍华见着昭华便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便只是扭了头独自生着闷气。昭华倒是落得清静。许韶华看了看珍华又看了看昭华，很明智地也没有说话。 好在路程并不远，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外也传来三三两两的说话声。大多是些年轻姑娘们的笑声。 许珍华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一听到丫头传来大太太可以下车的吩咐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扶着丫头的手离开了马车。 韶华急急忙忙追上去。昭华倒是不急，待得她们两个都下去了之后，她才慢悠悠地下车。 远处便传来了议论声。 昭华心中了然。生病之前的她因为不爱交游，一般闺秀下的帖子也是尽力能推就推，那些推不掉的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算起来，这倒是她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了。 “你也是许家的姑娘？” 13. 春宴（二） “你也是许家的姑娘？”有大胆的姑娘过来搭话，话语中透着好奇，“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昭华抬起头对着姑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前世的她确实不大喜欢出门，因此也推掉了许多这样的聚会。所以这位姑娘没有见过她，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却还得解释一下。 昭华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便听到了许珍华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柔柔弱弱地，装给谁看！” 闻言，昭华不动声色地四周打量了一圈，便见到许珍华脸色不好地带着许韶华站在门口。大姑娘，五姑娘和七姑娘也在不远处，此刻都只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许家的姑娘们也只差她一个了。 昭华看到了大太太的脸色，那眼神中有着对她的不满。她转了眼，便又看到了二太太，一如往常的，二太太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中，昭华怎么看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当下她也不好再和姑娘多说，只是歉意地对着姑娘笑笑，便朝着许府众姑娘们走过去。 “待会儿你也别离得太远了。”周围人多眼杂，大太太也不好多说，只是这样叮嘱了一句。 昭华也不反驳，温顺地垂眸应了声。（.无弹窗广告） 许珍华在一边便又是哼了哼。 “你也给我收敛点！”大太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许珍华不服，还想说什么，却在大太太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一时垂了头，当真老实了不少。 正好兵部侍郎的夫人赵刘氏带着丫鬟婆子迎了出来，众人便随着主人一道儿入府。 许珍华因为心中憋着气，带着许府的众位姑娘们，一直都和昭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这样的态度让周围的姑娘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许韶华的脸色便有些僵硬。她有些埋怨地看了昭华一眼，挨着珍华近了一些，和昭华之间的距离更远了些。 大姑娘，五姑娘和七姑娘也不敢说话，只是悄悄地，也跟着韶华离珍华近了一些。 许府的姑娘便分成了鲜明的两波。 这样一来，周围姑娘们打量昭华的眼神便有些闪烁了。 昭华却是全然不在意。她走路的姿态优雅，脸上带着自得的微笑，不管是谁的眼神和她碰着了，都不闪不避的，显得十分大方。 一路下来，姑娘们倒是对昭华有了一些好感。 “今日个我就托大做一回东。”赵夫人带着众人走进了一处大厅，笑着说道，“姑娘们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告诉了丫头婆子，就当是在自己家里。（.无弹窗广告）”说着又推了推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姑娘，“若是哪里不舒服了，也可以告诉我这丫头的。” 这姑娘便是赵夫人的嫡女了。 昭华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是一个挺清秀的小姑娘。 正好小姑娘也朝着她看来，便礼貌地对着她微笑了一下。没想到小姑娘的脸居然一下子就红透了。 昭华失笑。这样就脸红了。 她没有想到这赵府嫡女居然会是这样害羞的一个小姑娘。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赵夫人便含笑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坐不住的姑娘们。 “……我们便也不拘着姑娘们了，接下来就让小女赵玉容带着众位姑娘们去耍吧。”赵夫人这样笑道，对着一众闺秀们挥了挥手。 赵玉容便红了脸对着十几个姑娘笑，“各位姊妹请随我来吧。” 倒是礼数周全。 昭华在心中便惊异了一下。到底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虽然性子害羞，却也算是落落大方。昭华自问，若真是处在赵玉容的这个年龄，她也不能做到如此。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处事的手腕却显得十分老练，照顾客人也进退有礼。 显然是受过训练的。 这些闺秀们也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私下都是有交往的，听得赵玉容这样说，便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团跟着她向另外一个地方走去。 和珍华不同，昭华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姑娘们虽然对她有好感，但是在没有确定她的身份之前，也不想和一直都摆在明面上的许府嫡女许珍华作对。 倒是只有一个姑娘例外，她和昭华一样，身边没有其他闺秀。大步走近了昭华，姑娘的话语中一点儿都不掩饰她的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昭华看了她一眼，却发觉就是那个在门口和她打招呼的大胆姑娘。 这样一愣之时，便没有来得及回答姑娘的问题。 姑娘却误解了。见到昭华的眼神，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哦，我忘记了，娘和我说过，若是要问一个人的名字，首先得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她这样说着，对着昭华笑了笑，“我叫凤阳。老爹是凤临山。” 凤临山！昭华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那可是天下闻名的上将军！ “原来是凤将军的千金。”昭华的笑意不变，既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冷淡，就好像她现在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姑娘。“我的名字是许昭华。” 说着，又依礼服身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昭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凤阳就一下子惊叫起来，“你就是许家那个病怏怏的嫡长女？你的病好了？” 昭华的动作便一下子停住了。 病怏怏的嫡长女？ 她之前好像确实是称病推掉这些聚会的。 凤阳这样说，倒也没有错儿。 凤大小姐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姑娘均是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闺秀们的眼神便在许昭华和许珍华之间游移起来。 昭华缓缓直起身来，她的脸色不变，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场景也不算大的，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然而，许珍华却是有些忍不住，顿时红着脸叫嚷起来。“她才不是我姐姐！” 闺秀们讨论的声音更是大了。 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凤阳对着昭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歉抱歉，我娘一直都骂我性子急，说话没个谱儿。” 昭华却是不以为意，相反，她倒是挺欣赏凤阳的率直。 正在此时，走在最前头的赵玉容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朝着众人微笑，“我们到了。” 14. 春宴（三） 赵刘氏之所以敢托大做这次春宴的东，还是因为她兵部侍郎府上的一小片桃花林。 每每到了春天，桃花盛开，便是一片极美的景色。 若是有微风吹来，漫天便会布满了桃花，让人见了，很难将眼移开。 林子虽然不大，但聊胜于无。更何况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能够拥有这样一小片桃花林，兵部侍郎面子上很是有光。 但这桃花林却并不是兵部侍郎自己种植的。 因着这座府邸以前是一个闲散王爷的别院，王爷仙去之后，皇上便收回了这座府邸，然后又赐给了现在的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于是将这片林子看做是皇恩浩荡的象征，请了专门的人来打理。到了现在，这桃花林的名声更是响亮起来。 赵玉容带着闺秀们到来的地方便是这片有名的桃花林。 还没有走近，昭华便闻到了一阵阵若有似无的桃花的清香，不若桂香的浓郁，却别有一番风情。 “这种味道我倒是不讨厌。”走在昭华身边的凤阳皱了皱鼻子，“至少不会让我想打喷嚏。” 周围离得近了些的闺秀们便有些嫌恶地皱着眉，离着凤阳远了些。 昭华却只是笑，点头赞同道，“有些花香确实如此。” 太过浓郁的花香便失去了原本的韵味，鼻子挑剔些的人忍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凤阳便执了她的手，脸上更加热切起来，“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有错。你是一个好姑娘。” 昭华愕然，不知道凤阳从何处得出“她是好姑娘”这样的结论来。 旁边便有姑娘笑了，“怪不得许三姑娘吃惊，凤小姐一直便是这样的性子。因着你之前一直都没有怎么和我们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这样说笑着，便有其他姑娘接过话去，“是啊是啊，许三姑娘可不知道，就在去年的月桂宴上，凤小姐可是大出风头呢。（.无弹窗广告）” 这话的味道便有些不对了。 昭华扭头看着凤阳。 难得的，一直都有些大咧咧的凤阳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羞意，她尴尬地摸着头发。见昭华看过来，也只是有些难为情的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昭华便反拉了她的手朝前走去。 那先前说话的闺秀有些惊讶，跟上她们，“许三姑娘难道不想知道凤小姐是如何大出风头的么？早些知道也好。” 凤阳也有些惊讶。她以为昭华会将她丢在一边，很感兴趣地加入那群大家小姐的谈话中去。却没有想到，昭华会执了她的手离得那些姑娘们远了一些。而且看起来的确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样子。 被那位闺秀追上来这样问着，昭华也只是脚步不停，微微扭过头，微笑着看向那位闺秀，“若是有兴趣，昭华自然会询问当事人。” 那位闺秀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昭华也不在意。她早就注意到了，那位闺秀虽然表面对她和善，然而眼睛中却还是藏着对她的不屑，而且那位闺秀应该是和许珍华很好的。突然这样站出来，让昭华不得不怀疑她的意图。 凤阳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好歹也是一个姑娘。昭华不想看见那双一直闪耀着笑意的眼睛中充满落寞。 “诸位姊妹便在这里吧。若是要赏花，也可以走近去看。糕点茶水也已经备下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来找我。”赵玉容这样说着，率先和几位闺秀走进了那桃花林中。 微风拂过，桃花瓣轻飘飘地落下。 那位想要奚落凤阳的闺秀狠狠地瞪了一眼昭华，便领着其他的人也走进了桃花林中。 主人都已经自便了，闺秀们便也都笑闹着，三三两两地离开。 很快，留在桃花林边上的便只剩下了昭华和凤阳。 “你……你真的对那件事不感兴趣吗？”凤阳的声音低低的，情绪也有些萎靡。 昭华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的眼，认真地回道，“若是你不想提，那么我便不问。”她说的是不问。 若是凤阳自己想要倾诉，她也是会认真倾听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别说她和凤阳才认识，就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她也不会随意闯进别人的禁区。就像她，永远也不会将她的秘密给说出来一样。 凤阳在听得昭华的话之后，霎时便觉得轻松了起来。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子，“其实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的。” 昭华摇了摇头，“人无完人，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既然凤阳觉得难以启齿，她也不必非要知道。若真的想要结交，即使不分享秘密，也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昭华的本意是要安慰，然而凤阳却理解差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昭华，“你……你在深闺都知道了？”这样说着，便又皱了眉头，小声抱怨道，“若是娘知道了，肯定又要骂我了。可是又不是我的错……” 没有料到凤阳会有这样的反应，昭华先是一愣，随即便失笑，“我并不知道你的事。” 凤阳便有些想不明白。“可是，你却说……” 昭华只是笑。 凤阳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见昭华没有再解释，便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她们都离开了，我们要不要也进去看看？”她指的是桃花林。 昭华摇了摇头。桃花林虽然漂亮，但是若是观赏的人多了，便失去了最开始的意义。她不愿意去凑这份热闹。 更何况这片桃花林并不是那么大，三步一人，五步一碰的，进去了也没有意思。 凤阳本来就对花啊草啊的不感兴趣，见昭华摇头便有些高兴，“那正好，我也不想进去。”这样说着，又有些迟疑，“可是，我们去哪儿呢？” 这儿虽然美，可是却没有桌子，并不能够坐下。 她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吧？虽然已经进入了春天，可是寒意却还没有消散。在外边的时间久了，也是不好的。 昭华招了招手，一个在不远处候着的小丫头便快步走了过来。 “可有地方让我们歇息一下？” 小丫头也不多话，福了个万安便带着昭华和凤阳往一个地方走去。 15. 端倪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凉亭。因着冬天的缘故，亭子的四周都用半透的纱给封了起来，既可以挡风又不会将光线给挡在外边。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糕点和茶水，四周也燃了香炉。 石凳上也都绑了毛皮。 看来是刻意准备过的。 “这个地方好。”凤阳看了一圈，拉着昭华坐在了绑好了毛皮的石凳上。“又暖和，还可以看风景。” 小丫头便笑，“奴婢便候在这亭子的外边，姑娘们有事只需要叫一声。” 凤阳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下去吧，让我们两说说话。” 小丫头便行了礼，退了下去。 昭华翻了杯子倒茶。一时间，茶香沁鼻。 先递了一杯给凤阳，昭华才自己端起另一杯来。 凤阳便感叹，“这赵府中也只有这茶才是纯净的了。” 昭华有些不明白。 “你当她们只是为了看桃花才去的桃花林么？”凤阳轻笑，“春宴不过是个名头而已。除了咱们这些姑娘，也有些青年才俊被邀请过来。” 这个昭华倒是知道的。只是她们要去看桃花和青年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见昭华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凤阳便是一愣，随即释然，“也是，你从来都没有来过这赵府，当然不知道这赵府的格局。” “那桃花林虽然小，后边却是有一片大花园……” 凤阳的话没有说完，昭华却是明白了。 凤阳便笑，“你可是后悔了？” 昭华只当没听到，神色平静。 “其实，你是可以去的。”凤阳看了昭华一会儿，才道，“你长得这么漂亮，那些公子们一定会喜欢上你的……”一边说着，声音却又小了下去。 昭华依旧神色不变，低着头，慢慢喝着自己的茶。 凤阳却像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她们都不喜欢我，这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想来啊。可是娘却非要让我来。” “上一次的月桂赏花，因为花香太浓，我不喜欢，加上身体有些不舒服，便一直喷嚏不断。当时有位公子过来和我说话，我却止不住喷嚏，让他很是尴尬……” 这便是那位闺秀所说的“大出风头”了吧？ 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打喷嚏，确实十分不礼貌。 然而，凤阳的情况…… “这一次我也不想来的。可是娘说，我的年纪快要到了，自己来见识一下也好。若是看中了，也可以回家和她说……”说到这里，凤阳的脸有些发红。 凤阳的年纪比她要大，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按照京城的惯例，也是时候议亲了。 想来，那位凤夫人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好，才让她自己过来看看。 昭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不，去看看吧。”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坐在这里也无聊……” 虽然不着急嫁人，昭华想着，看看也是好的。也好知道这京中都有哪些才俊。 凤阳便看着她。 好一会儿，凤阳才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想笑便笑吧。” 昭华便当真笑了出来。 “让你笑你还真笑。”凤阳不依。 两个人打闹着走出了凉亭。 才走几步，便见到一位低着头的小姑娘飞快地走了过来。似乎是没有看见她们，一下子便撞到了昭华的身上，又慌乱地向着旁边一歪，倒在了凤阳的身上。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似乎被自己闯的祸给吓到了，小丫头低着头连声道着歉，声音中也满是慌乱。 “你怎么走路的。”凤阳皱着眉头看着连身子都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的小姑娘，语气很是不好，“慌慌张张地成什么样子！” 昭华倒是第一次看到凤阳这样。不得不说，到底是将门虎女，凤阳板起脸来训斥人的时候，也是很有气势的。 小姑娘的眼中便有了泪意，看着就要哭出来。昭华心中有些不忍，正当她准备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了小姑娘的眼神。 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 昭华整个人一愣。 这样的眼神……就像是那夜，韶华端过那杯茶来时的眼神…… “抬起头来。”昭华眉头一皱，厉声喝道。 小姑娘咬着唇不肯抬起头来。 凤阳虽然奇怪昭华的态度，却因为心中也很是愤怒，因而没有说什么。 昭华此刻却没有心思来考虑凤阳的心情，她眼神锐利地盯着小姑娘，坚定地重复道，“抬起头来。” 见没有挽回的余地，小姑娘便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 若不是一直都紧盯着她，昭华根本就不会发现小姑娘的小动作----她正小心翼翼地将被凤阳抓住的手往回缩着。 而那只手，好像是握着什么东西的。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昭华便要去掰开她的手。 小姑娘却不知怎么地，一下子便挣脱了凤阳。 “你给我站住！”被人一下子从自己的手中逃脱，凤阳大怒。 正要追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脚下一歪，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她的身边，静静的躺着两条帕子。 凤阳眼尖，指着其中的一条大叫道，“啊，那是我的帕子。” 这时昭华也看到了自己的帕子，她的心中便有些了然。 这个小丫头，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恐怕偷走她们的锦帕也是蓄意的。 只是，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 又或者，她的身后还有其他人指使。 “身为家奴，冒犯了两位，还请见谅。”少年的声音缓缓传进两人的耳中。 昭华和凤阳抬头看去，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整个人似是四月的春风一样，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拾起地上的两条锦帕，他不急不缓地朝着两人走过来。让人疑心身处画中。 凤阳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整个人便有些紧张起来，躲在昭华的身后喏喏说不出话来。 昭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对着少年福了一礼，接过两条锦帕，连声道着谢。 少年回了一礼，又朝着她微微一笑，“这天虽然已经回暖了，但还是不要太过贪恋美景才是。” 说完，少年朝着她们挥了挥手，提着小姑娘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16. 回宴 直到少年不见了身影，凤阳才从昭华的身后慢慢走出来。 “他带走了那个死蹄子！”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凤阳大叫一声。 昭华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好歹少年也帮她们取回了帕子。 凤阳便有些闷闷不乐。 “好了，你不是要去看那些才俊们么？”昭华只得开导她，“若是再不去，就快要散场了。” 她们已经在这里耗掉太多时间，再继续待下去，怕是还没有走到那桃花林，众人便又出来了要往回走去。 凤阳却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还是回大厅去吧。”一边拉着昭华转身，一边苦笑，“都来了这么一出，若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指不定还有什么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少年在离开的时候也隐晦地提醒过她们快些回去。 昭华心中赞同。 她们两个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偷走了最贴身的帕子，若是那个小姑娘真的是有什么歹心，用她们的帕子做了色很什么，那么，她们两个便是浑身长满了嘴都不能说清了。 一想到这里，昭华便觉得全身有些发凉。 那厢凤阳还在解释着，“我倒是还好。我爹只有我娘一个，而我娘也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出了事，娘自然是相信我。可是你却是不同的。” 摇了摇她的手，凤阳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听说许府现在的太太并不是你娘？” 这个消息大家早就知道了，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昭华便也坦然地点了点头。 凤阳的神情便更是同情了，“你看，她又不是你的亲娘，又有自己的女儿，肯定巴不得你出事。所以，这事儿若是落到了你的头上，你的下场，只怕不好。” “……所以，我们还是直接回去好了。”凤阳这样总结着，又笑，“少年郎么，属于我的，总会是我的。” 昭华被她逗乐了，也跟着笑起来。一时间倒是忘了那些个琐事。 心中到底还是感激的。原本以为凤阳性子大气，又被保护地太好，这内宅中的事情，她是不懂的。昭华根本没有想到，凤阳不仅懂得，而且还为她考虑了。 若是以凤阳的情况，其实现在过去桃花林也是无所谓的。 然而，她…… “怎么，感动了？”凤阳将手搭在昭华的肩膀上来，对着她挤眉弄眼，“既然这样，那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对我以身相许啊。” 没想到昭华却真的对她作揖道，“既然凤大小姐这样看中，那么小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超多好看小说]” 凤阳愣了好久，才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一只手指着昭华不停地颤抖。“哈哈哈哈，昭华，你，你真有意思。” 昭华也只是任她笑。 笑了好久，凤阳才擦着眼睛，直起身来，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你是不是认为我对后宅的东西都不明白？”这样说着，她拍了拍昭华的肩膀，嘴角讽刺地扬了起来，“其实我娘都教过我的。怕我以后会吃亏。” 昭华也沉默下来。 这世间能够专情一个女子的男子并不多，凤夫人考虑地很是正确。 “好了好了，也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凤阳却又笑了起来，“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昭华便点了点头，又抬手招来了一个丫头为她们带路。 此刻，夫人们已经转移了地方，正在赵府中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那儿看戏。 凤阳和昭华到的时候，夫人们并没有惊讶。大太太也只是看了昭华一眼，便又移过眼去，和身边一个打扮地十分华丽的夫人小声说着话。 凤阳也瞧见了这一幕，便拉着昭华来到了凤夫人的面前。 凤夫人也没有多问，只是对着昭华笑了笑，又问了些寻常的话。 昭华恭敬地一一答了。 凤夫人便笑着取下了手上戴着的绞丝镯子，“我家丫头性子也疯，难为你了。” 昭华推辞了又推辞。 凤阳便有些不高兴，“当我是朋友的话就给我收下。” 昭华便又去看大太太。 然而，大太太却还是在和身边的人说笑着，并没有注意她。 凤夫人便明白了，只拉了她的手笑道，“这可不是长辈的见面礼，不过是我瞧着你喜欢，才给你的。不用告诉你母亲也行的。” 凤阳也拿眼瞅着她，一副她不收下就不罢休的神情。 昭华便苦笑了一下，对着凤夫人福了一福，收下了。 旁边便有夫人笑道，“这丫头倒是标志，想来也是个聪明的。怪不得凤夫人您能喜欢。” 凤夫人闻言，也只是笑，“哪里便有这么些弯弯道道了，不过是小孩子之间做了朋友，长辈见识一下而已。” 昭华心中便有些佩服凤夫人。三言两语之间，进退得当，不卑不亢。 想来也是个有手段的。 凤阳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拉着昭华要去另一边坐着说话。 凤夫人也知道自己姑娘的性子，便只是笑了笑，放了她们离开。 “终于安全了。”凤阳小小声地叹了一声，又对着昭华挤眉弄眼，“我看，刚刚那位出手相救的公子便是不错。玉树临风想必说的便是这样的人吧？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去打探那位公子的消息？” 昭华只是不理她。 和凤阳说的一样，那位公子长得的确不错，想必若是被那群闺秀们看见了，也是要赞叹讨论半天的。 然而，昭华虽然对那位公子的出手相救抱着感激之情，但若真的要因此爱上那个人，对她来说，至少是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浪漫早就已经远去了。 凤阳一个人说了半天却见昭华一副淡淡的神情，也知道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便悻悻地住了嘴。 顿了顿，又不甘心，用手指戳了戳昭华，附耳在昭华的耳边，“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昭华只是看了她一眼，“看来，是你喜欢上了那个公子吧？”当时可是整个人都羞红了的，完完全全一副小女儿家娇态。 凤阳立刻一副震惊的表情。“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说我？” 17. 出事 凤阳的神色太过古怪，手指就快要戳到自己的鼻尖。 见她这样，昭华倒是有些奇怪起来，“你确实给我这样的感觉。” 一见到人家便面红耳赤，眼神闪烁，甚至躲到她的身后不出来。 这样的表现，不是喜欢人家，是什么？ 凤阳却大笑，“不过是皮相好了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喜欢他做什么？” 对于那样的男子，她可是一向敬谢不敏。所以才会避开。眼不见为净。 昭华没有想到她对那位公子的评价居然是那样的，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愣愣道，“既然你对他并不看好，那做什么说我？” 看凤阳的样子，分明就是想要将她和那位公子凑合在一起。 凤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是觉得，你这样的姑娘，就适合安安心心做你的贵太太。” 即使是一袭白衫，但是眼光毒辣的凤阳却一眼就瞧出了那是雪缎。有市也无价的雪缎！ 用那样的布料做衣服，想必那位公子哥，非富即贵。和昭华这柔柔弱弱却又落落大方的姑娘配起来正好。 昭华哭笑不得。 两人正说着，突然见到有个小丫头匆匆走过来，对着赵夫人小声说了什么。 赵夫人的脸色便是一僵。 昭华心中有些奇怪。虽然赵夫人很快便恢复了脸色，但是能够让她在一瞬间变色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什么小事。 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现不小的事，赵夫人，恐怕不好交代。 正这样想着，就见到姑娘们三三两两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赵玉容虽然极力保持着面容上的冷静无波，然而她的眼神中却透露着无比的焦急，一进来便不断寻找着什么。等到看到昭华和凤阳的时候，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有些放松下来。 昭华更是奇怪起来。这个样子，倒是给她感觉，这位赵大小姐完完全全是发自内心地在替她和凤阳担心。而她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姑娘们进来之后便先去和自家的母亲打了招呼，然后再一次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团，小声地讨论着些什么。胆子小些的姑娘已经面色发白，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便跌倒了冰点。 这样不寻常的氛围，即使连大咧咧的凤阳都有些察觉到了异端。她看了看周围，接着便凑到了昭华的身边来。 “没有见到周家小姐和你家五姑娘。” 周家小姐是谁，昭华并不知道，然而二房的五姑娘她倒是知道的。闻言，她便也在闺秀们中看了一圈。 果然没有见到五姑娘月华的身影。 昭华的心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念头，但是她却说不准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事情。她抬头看了一眼赵夫人，却见到她正匆匆带着丫头往外走去。 看来，事情果然不一般。 “三姐，你可看见五姐了？”正在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昭华突然感觉被人拉了拉袖子。 昭华一看，原来是二房的嫡女，七姑娘玉华。此刻她正红着脸拉着昭华的袖子，眼神闪烁着，也不敢看向昭华的眼睛。 还是害羞得厉害。 凤阳笑了出来。“你家这个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 昭华便瞪了她一眼。又转头问玉华，声音温柔，“发生什么事情了？” 玉华缩了缩脖子，将手从昭华的袖子上拿下来，绞着手中的帕子，喏喏地回道，“五姐和我们看了一下桃花觉得没有意思，便说要去找你，可是却没有再回来。现在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昭华一下子警觉起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玉华抖了一下，连连摇头，“不，不，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咬咬唇，又问了一句，“三姐真的没有见到五姐吗？” 昭华摇了摇头。 玉华便失望地向着春华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凤阳也皱了眉，“我看这件事情不简单啊。你家老五说是去找你，然后就不见了……”她沉吟了一下，“难道，她也遇到了和我们一样的事情？” 昭华垂下眼来，没有接话。 今天的事情中处处都透着诡异。现在看来，那个撞向她们的小姑娘果然是有问题。拿了她们的帕子，想必也是想要去做些什么。而且，撞向她们两个的事情，应该就是蓄意为之。 屋子里一时间有些乱糟糟的。 夫人们都拉着自家的女眷们问着情况。大家都有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心底却开始翻腾起来。只有许家太太和周家太太因为丢了一个人，脸色很是不好。 相比周家，昭华相信太太的心情还是要稍微好一点的。毕竟许家走丢的只是一个二房庶女，而周家走丢的却是唯一的嫡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远远地走来一个人。 众人便都将目光放到了那个人的身上，恨不得马上就知道到底是谁回来了。 月华走进来的时候便是被这样的注目礼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紧张地抓着衣角，手足无措地望着太太。 “你干什么去了？”大庭广众之下，太太的口气还是很温和的。 然而月华却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丫头，才回道，“……迷路了，找了好久才让这个丫头送了我回来。” 太太便看向那个丫头。 “确是小姐说的这样。”丫头恭敬地回道。 太太便松了一口气。 这下周太太的脸色便更加苍白了。她望着门外疾走两步，却又突然顿住，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一个丫头走了进来。丫头神色匆匆，脚步焦急。进门的时候先是小心翼翼地望了众人一眼，然后眼带同情，快步朝着周家太太走去。 她先是对着周家太太恭敬地福了福，然后告了一声罪，将嘴凑到了周家太太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声音实在太轻，恐怕除了周家太太，没有其他人可以听清。 众人便发现，随着丫头的话语，周家太太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了最后，一丝血色也无。 好一会儿，丫头才停下来，又对着周家太太福了一福。这一次，她脸上的悲痛更加明显了。 “我可怜的儿啊----！”周太太的身体摇晃着，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18. 受训 韶华也很快赶了回来。她在这春宴上很是游刃有余，赢的了多数闺秀的一致喜爱。也因此，告别的时间便长了一些。在经过昭华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一顿，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十分为难的样子。 昭华静静地看着她。 众姊妹中，韶华算是和自己长得最像的一个了。 然而所有看到她们的人，却都不会将她们看做一个人。 七分相似的脸，却是丝毫不同的气质。 也许是记忆太过深刻，每每看到这张脸，昭华都会想起自己前世的惨死。被背叛的感觉会再次袭上心头，即使极力压制，昭华依旧会觉得心中充满愤恨。 就像现在，虽然昭华极力遏止自己的感情，脸上却还是有些不自然。 “你……还是小心些吧。”韶华也不欲多说，只留下这么一句话来，便匆匆走向珍华所在的位置。 昭华在心中冷笑。 韶华的语气和动作都是经过十分计算了的。 欲言又止，神情为难…… 似乎害怕着什么，却又拼着，小心翼翼地给她留下提示。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动作，加上之前珍华的话，若昭华真的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恐怕真的会被她给唬过去。 确实，若是不知道韶华的真面目，昭华必定会在此刻对她充满感激。 然而，她可不是前世那个十分单纯的昭华。 即便韶华拼尽了心思，昭华也不会再次相信她。这样的小把戏，对现在的昭华来说，根本就不够看！ 一个两个都让自己小心。她昭华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昭华敛了脸上的神情，微微低着头，也慢慢朝着马车走过去。 才在马车上坐好，便听见大太太的声音。 “……可是都回来了？” 外面传来走动的脚步声。 不多会儿便有丫鬟回禀，“回太太的话，姑娘们都回来了，已经坐上了各自的马车。”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便开始缓缓启动。 和来时一样，昭华依然和她们没有什么好说的。春宴过后，珍华似乎心情不错，这一次倒是没有一路盯着昭华。 韶华便费了心思逗弄着珍华，和她说着从别家姑娘那儿听来的趣事儿。倒也没有功夫再来搭理昭华。 昭华也不在意，只闭了眼睛，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回程的时间依然不长。 下了马车，大太太和二太太便带着她们朝着老太太所在的慈安园走去。 大太太和二太太先走了进去。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屋子里隐约地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候着的姑娘们便都是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倚翠才过来叫她们进去。 珍华带着韶华对着她冷冷地哼了哼，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率先走了进去。 昭华心中坦然。刚准备抬步，眼神不小心扫过二房的姑娘们，却看见月华有些害怕地牵了春华的手。 而春华的神色似乎很不自然，眼神闪烁着，也不敢和她有视线的交汇。 昭华顿了顿，不疾不徐地抬步走进了屋子。 才进屋，便有一个茶杯砸在她的面前。 老太太声音中满是怒气，“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昭华便听见身后有哭声传过来。 不用回身，昭华便知道是月华。 “哭哭哭，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你看看你自己做下了什么事，还有脸在我面前哭！”老太太气得不轻，拄着的拐杖将地面拍得“咚咚”响。 身后的哭声便有些压抑，声音到底是小些了。 “你，过来跟我说说。”老太太指了指昭华，“你都干什么去了？” 昭华的神色还是很平静，似乎老太太的暴怒对她根本就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听得老太太这样吩咐，昭华依言走上前去，先是对着老太太福了一福，才恭敬地道，“回老太太的话，昭华整个春宴都和凤将军的千金在一起。” 凤临山的名字还是很响亮的。老太太闻言只是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言语间却缓和了许多。“那你和凤家小姐都干了什么？” 昭华依旧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因凤家小姐不大喜欢桃花，昭华便和凤家小姐另外找了一处地方坐了半天。之后便回了太太处。” 老太太便拿眼看着大太太。 昭华和凤阳回去的时候，二太太也看到了，不等大太太点头，便抢着回道，“凤家小姐似是极喜欢昭华，整个春宴都在和她有说有笑的，别家姑娘想要上前搭话，凤家小姐都没有理会。” 言语间充满了对昭华的满意。 老太太便点了点头，对着昭华摆了摆手，“你先到一边去。” 昭华便站到了大太太身后。 “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去干什么了？”指着月华，老太太的声音中再一次充满了怒气。 月华抽噎着，“……原本想着去找三姐姐，可是却在赵府中迷路了……” 还是之前的那一套说辞，然而昭华不管怎么听，都从月华的话语中听出了埋怨之意。 昭华的心中一冷。 老太太却没有再次将昭华叫出去，只是声音更大了，“你还有脸说你姐姐！出去也不会和那些闺秀们搞好关系，单单只是惹了麻烦回来！那周家小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到最后，竟然咳嗽起来。 倚翠连忙端了茶水过来。 老太太喝了一口，缓了缓才继续骂道，“你先前便是跟着你大姐姐她们，觉得无趣了才去找你三姐姐。你三姐姐又怎么会知道你会去找她。倒是你，找不见你三姐姐了，反而去怪你三姐姐！你就是学的这样的规矩！” 月华的眼泪落得更加频。 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你怎么不知道叫你大姐姐她们陪着你去找？一个人冒冒失失地便在别人家的院子里转。” 话说到这里，春华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二太太的脸色更是不好起来。 “……你给我回去好好闭门思过！不要仗着你的年纪小，母亲又宠着你，便以为什么都是该让着你的。也要好好认清你的身份！”老太太说着，挥了挥手，“你们也都回去吧，晚上就不必过来了。” 老太太的火气太大，众人都不敢再触霉头，只是应了，纷纷退了出去。 19, 示好 昭华回到欹风苑的时候，吹花很是高兴。 早些时候听得姑娘已经回来，却又被老太太叫过去。听说老太太的火气很大，太太们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好，吹花便一直都担心着。这时看到昭华平安回来，吹花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可担心死奴婢了。”吹花一边递过热茶，一边有些抱怨，“您不知道，奴婢今日的这心啊，一直都吊着，不上不下的。还好姑娘您没事。” 昭华就露出微笑来。“我没事。”放下茶盏，又问道，“重华可是来过了？” 桌面上放着一个小盒子。除了她，也就只有重华才敢动她的书桌了。吹花可是连收拾都是要提前和她说一声的。 吹花便抿了嘴笑，“姑娘真是眼尖。大少爷还说，想要给姑娘您一个惊喜的。” 言语之中满是骄傲之情。 昭华便笑着走了过去，拿起那个盒子来。 盒子上是精美的花纹，细闻之下，还带了一丝木材的清香。昭华打开盒子，入眼是一只色泽十分温润的手镯。 昭华皱了皱眉，“重华买的？”看这光泽，似乎不是便宜的东西。重华又哪里来的钱？ 吹花有些不明白，刚刚明明还是挺高兴的姑娘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当下便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听青竹说过，大少爷为了给姑娘您买这个东西，可是攒了许久。” 虽然是许府的嫡长子，重华的月钱也不多，加上他们并没有亲娘私底下的贴补，所以日子倒是比许府其他的孩子过得要拮据。 昭华听了解释，心中一疼。重华为了给她这个礼物，肯定是要攒上许久的。难为他有这份心思。 “姑娘不试试么？”吹花见昭华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尝试着问道。 昭华便将那玉镯从盒子中取了出来，先是在手上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真好看。”吹花笑着，将盒子收了起来，“大少爷的眼光真好。” 正说着，屋外又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姑娘，二姑娘来了。” 许昭华脸上的笑意便是一顿。 吹花也很是不解。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疑惑，“姑娘您不是才和二姑娘她们从赵府回来么，二姑娘这会子来，又是为了什么？” 昭华不语，只是垂眼看着手腕上的镯子。 吹花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然，奴婢出去和二姑娘说，姑娘您累了，已经睡下了？” 昭华仍然没有说话。她现在十分不想要见到韶华，然而却不得不见。毕竟，现在还不是和韶华撕破脸的时候。她不能够让韶华察觉出端倪来。 就在吹花以为昭华不会回答的时候，昭华却突然抬起头来，脸上却已经什么表情都没有了。“请她进来吧。”她倒是要看看，这许韶华又是打了什么样的主意。 吹花领命而去。 昭华也跟着走出内室。 “三妹妹！”韶华似乎很是激动。她紧走几步，执了昭华的手，脸上是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幸好你没事。” 昭华对于与韶华的接触很是不习惯，但是又不好直接将手抽出来。于是便在心中忍了又忍，昭华才挤出一丝笑容来，“二姐姐说得是什么话，妹妹怎么会有事？” “二姐姐坐。”借着招呼，昭华转身走向了主座上的椅子，将手从韶华的手中抽了出来。“二姐姐这样说可不是第一次了。二姐姐可是瞒了妹妹什么事情？” 那春宴着实奇怪，韶华回程之前的那句话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像……她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韶华的神色便有些闪烁起来，只语焉不详一笔带过，“妹妹多想了，只是我当时看了看太太的神情，好像是对妹妹十分不满，所以才那样提醒妹妹。” 昭华也倒没有指望韶华能够和她说出实情。 “现在看来，倒是二姐姐多想了。”昭华垂下眼来，看着茶梗在杯中上下沉浮，“太太那怒气可不是针对我的。” 韶华便干笑道，“是啊，是啊。” 一时间倒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昭华也不急。她对于韶华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若不是有什么事情，她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的身边。更何况，她们几个时辰前才分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如同昭华所料，韶华果然开始有些沉不住气起来。 “三妹妹。”韶华试探着叫道，“姐姐我听说那凤家小姐脾气可是十分古怪……” 原来是为了打探这一点。昭华的心中有些了然。 “二姐姐如何知道凤阳的脾气十分古怪呢？”昭华不答反问。现在并没有长辈在，她便直接叫了凤阳的名字。 韶华闻言便是心中一震。 凤将军千金可是很不好相处的。之前她可是和凤家小姐搭过好几次话，可人家愣是没有理会她。现在再听得昭华在话语中和凤家小姐的熟稔，韶华更是敢肯定，昭华和那凤家小姐的交情肯定不低。 只有闺中好友之间才互相称呼闺名。 没有想到，这个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三妹妹一出去便赢得了那凤家小姐的青睐。 韶华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就在韶华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昭华的心中也很是不耐烦。她可不想和这个韶华之间加深姐妹感情，每每看见韶华，她总是不能十分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样不好，昭华心中也明白，然而，心中的愤恨却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更何况，她自问，前世的她从来都不曾对不起她。 就算那个时候的她是白凤鸣的妾！身为主母的她也不曾亏待过她！ “二姐姐过来，其实就是为了打听这件事？”昭华实在是不耐烦了，连口气也难得烦躁起来，“若真是这样，恐怕昭华说的做不了数。不如，二姐姐直接去信问问凤阳好了。” 这话里话外满是嘲讽。 饶是韶华的脸皮够厚，此刻也有些拉不下脸来。 昭华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端了茶慢慢喝着。 20. 探听 若是寻常闺秀，早应该甩门而去，然而许韶华毕竟不是一般人。[] 她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难过，“三妹妹可是在责怪姐姐之前隐瞒你？”这样说着，她倾身慢慢靠向了昭华，又压低了声音，“实在不能怪姐姐这样啊，毕竟太太可是吩咐了我们不能乱说的。” 昭华心中冷笑。太太吩咐不能说的事情可多了。可是韶华又真正将哪一件保密了？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这样想着，脸上倒是做出配合的表情来，“二姐姐果然知道什么事情。”放下茶盏，昭华满眼期待地看着韶华，“好姐姐，你就快点说吧。” 韶华做出为难的样子来，眼神乱瞟，“可是，太太……” “我保证听了之后就当没有听到。”昭华立刻竖起三只手指来，指着天发誓道。 韶华这才放下心来。她先是看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眼，见她退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儿个的春宴妹妹可还记得？姐姐听说，周太太昏过去是因为，那周家小姐跳了河，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 昭华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那周家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那周家小姐正在和一个男子做着轻薄之事，被人发现之后，羞愤跳河了。而从那男子身上也搜出了周家小姐的贴身绣帕。”韶华说着，摇头感慨道，“平常看着那周家小姐倒是一个规矩之人，却没有想到……” 昭华心中已经模糊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大概。 一时心中倒也有些后怕，若是当初那个少年没有帮助她们，那么便和凤阳说的一样，她就算是长了一身的嘴也说不清。恐怕下场也只能和那周家小姐一样。 “三妹妹可是吓到了？”韶华见昭华的脸色有些灰白，便又将茶水塞进了昭华的手里，“这些千金小姐们也是，背后做的事情还真真是令人吃惊。” 说着，自己也喝了一口茶水。 茶水的温度透过指尖慢慢温暖了昭华僵硬的双臂。昭华逐渐回过神来。 她盯着韶华的脸，“那二姐姐又是从何处听来的这消息？”这样令人难堪的事情，不管是事发地点的主人还是当事人，应该都会守口如瓶吧？ 韶华难得地尴尬了一下，“当时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我和几位小姐正在那附近……” 恐怕也就是她们撞破的这件事情吧？ 韶华却又叹道，“这周家小姐也真是，明明就已经和那徐府的二公子议亲了，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昭华这下彻底明白了。(.)想必韶华也参与了一个阴谋中，帮助某个小姐实行了这一可怕的计划。 只是可怜那周家小姐了，平白无故便丢了命去。 然而，到底和她没有什么关系，昭华只是在心中感叹了一下，便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只疑惑道，“那二姐姐又为何要提醒我小心？” “……听说，又从那男子身上搜出了好几条锦帕来……”韶华的话也没有说完。 于是便说，她的绣帕也应该在其中么？昭华心中冷笑。 若是没有出现意外，她的锦帕还真就应该在那个男子的身上。 这样想着，脸色便有些冷。 看来，那个小姑娘还真的是受人指使的。然而，就算当时的那个少年将事情的真相查出来又怎么样呢？周家小姐可是已经出事了。 就算真相大白，挽救了她的清誉，可芳魂已无踪。 “三妹妹？”韶华小心地看了昭华一眼，“当时，太太听人说，好像你的帕子也在那个男人身上……所以，我才那样……” 昭华笑了一声，“那么，太太可是真的从那人身上找出了我的帕子？” 韶华闻言吓了一跳。“太太怎么可能从那男人的身上找东西？”说着又摇摇头，“事后倒是赵夫人派人来告诉太太，说和咱们府中的姑娘都没有干系。” 那就是说，没有发现她们府中任何人的帕子了。 原来那春宴上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只是昭华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她和那些闺秀们今日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她费解。而且，月华在解释的时候，也口口声声指责她，埋怨她没有在原地等她，害得她到处找她，最后迷了路。 好像她知道她在哪里一样。 韶华见昭华又一次沉默下来，知道她肯定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便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水，也不再说话了。 屋子里又一次静下来。 “二姐姐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良久，昭华才开口问道。 韶华脸上便有一丝愠怒，“三妹妹这话可说得姐姐不爱听了。明明是你自己想要知道，姐姐才告诉你的。” “这样看来，倒是姐姐我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韶华这样说着，便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姐姐也不打扰妹妹了！” 说着便要走。 “姐姐休恼，是妹妹不对。”昭华适时开口。 韶华便停下脚步，脸上还是有些不高兴，也不说话，只是捧着茶杯喝茶。 昭华便叹了一口气，“好姐姐，妹妹道歉。”这个时候，她还真的就不能和韶华撕破脸。刚刚一时没有控制住，差点就坏了大事。 韶华这才脸色有些缓和下来。 “姐姐不是想知道，妹妹和凤阳是不是真好么？”昭华明白韶华的心思，却也没有点破，只顺着她的意思说。 果然，这话刚说完，韶华的眼神便热切了起来。 昭华也只是笑，“这个妹妹倒真不知道。” 韶华便有些失望。 昭华却是话音一转，“不过，凤阳倒是说了，隔几日便要下了帖子来，邀请我过府去玩。不过，这帖子到底还没有下下来，妹妹倒也不敢真的那样说。” 韶华便高兴起来，半是嫉半是羡地说道，“看来那凤家小姐真的是挺喜欢妹妹的。” 又笑闹了一会儿，韶华起身告辞。“……也告诉母亲这件事，过几日请了那凤家小姐过府来玩吧。” 昭华也不拒绝，“便烦劳姐姐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韶华高兴地离开。 昭华却是扬了嘴角，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既然大太太想要知道这个消息，那么告诉她也无妨。也好重新掂量掂量她，不要随便就下黑手。 21. 父亲 韶华回去的时候，太太正在屋里摔东西。 整个屋子里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偌大的屋子里只传来了瓷器清脆地碎裂声。 “母亲。”韶华敛了眉眼，恭敬地叫了一声。 示意丫头们将满地的残渣收拾干净，太太便瞅了她一眼，“你跟我来。” 直到了内室，太太挥退了所有下人，才问道，“她怎么说？” 凤将军儿子三个，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然是当做宝贝一样疼着，然而，这位凤家小姐却是十分不好讨好。之前她让珍华和韶华几番上去套近乎，都没有能够和那凤家小姐说上几句话。没有想到，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昭华却得到了这位凤家小姐的青睐。若是能够通过凤家小姐和凤家搞好关系，那么她便也算是完成老爷所交付的任务了。 “说是，凤家小姐过几天要下帖子来请她过去玩。”韶华低着头，眼神也不敢乱瞟。 太太便满意地抿了抿嘴。 昭华那个丫头一向不会乱夸口。若是她这样说了，便是那凤家小姐真的这样邀请过。 看来，昭华丫头还真的是和那凤家小姐挺合得来的。 这样倒是好。 只是，一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是要通过昭华来完成，太太的心情便又有些不好起来。 她好不容易才将她们姐弟从老爷的眼中除去，现在居然又要将她给送上前去！ “听昭华言语间，似乎是和那凤家小姐十分亲厚……”韶华有些犹豫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听见昭华，叫那凤家小姐凤阳！” 太太一愣。 相互间称闺名，这便是十分要好的关系了。 沉吟半晌，太太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韶华轻轻退了下去。 一双手适时按上太太的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老爷交给您的任务也完成了，您何必不高兴？” 不用睁眼，太太便知道是自己的陪嫁丫鬟翠翘。她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甘心！我费尽了心思才得到现在的结果，却又要将那个贱人的一双儿女送上前去！” 翠翘却笑道，“那又怎么样？那昭华还不是捏在您的手里，唯唯诺诺的，倒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您又何苦和老爷过不去呢？” 太太也是这样想的，闻言倒是有些放心。只是一听到老爷，便又有些气急，“老爷最近还是歇在那狐狸精的屋子里？” 翠翘没有回答。 太太的怒气便更是大，忿忿道，“那些个狐狸精！” 这个时候的欹风苑，昭华因为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便早早歇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昭华照常去慈安园给老太太请安。 二太太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精神也怏怏的。二房的姑娘们除了玉华，都告了病假。 老太太闻言也只是哼了一哼，什么都没有说。 昭华只当自己没有看到。 和老太太，太太请完安，又和二太太，三太太告过礼之后，她也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不言不语地，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因为最近事多，老太太也没有了玩笑的心思，挨个见过她们一面之后，便摆了手让她们退下。又告诉她们今儿晚上也不用过去了。 昭华只是应是，一点儿意外的神情都没有。 她们府里的姑娘到底还是和春宴上的那件事情扯上了关系。老太太头疼完全在情理之中。 然而，正当她想要退出去的时候，老太太却突然叫住了她。“昭华丫头，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既然老太太吩咐了，昭华便也只得留了下来。珍华走过她的时候，照样是一声冷哼，然而，韶华却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 待众人都退干净了，老太太才招了她过去。问了她最近的一些情况。 昭华面上不显，只是恭敬地一一应了，心中却很是奇怪。 离她生病已经过去好久了，老太太那个时候不问她，反而在这个时候关心她，倒是让她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末了，老太太又执了她的手，认真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叹道，“倒是越来越像你娘了。” 然后也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让她退下。 昭华回到了欹风苑还是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她却敢肯定，老太太这样做，一定不是一时兴起。 她的亲娘在这个许府之中从来都是禁忌，然而，老太太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她的娘。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昭华想了好久，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 到了下午的时候，一个丫头过来报，说是老爷请她过去。 许大老爷？她爹？ 昭华一愣。 虽然同住一府，但是许大老爷却是一直都很忙，即使在府中也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再加上因为她娘亲的原因，许大老爷总是很排斥她和重华，所以真正算起来，她和许大老爷除却过年的时候远远地见着一面，倒是真的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了。 只是，许大老爷突然在这个时候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昭华茫然。 吹花却是十分高兴。她一直都十分纳闷，姑娘明明就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老爷却一直都不大待见姑娘。好在，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姑娘的好了。 不管怎样纳闷，昭华还是跟着那个小丫头去了许大老爷的书房。 依然由着小丫头先进去禀报，昭华站在外面等。她现在还是有些不清楚，许大老爷要见她是为了什么。 不一会儿，小丫头便笑着出来了。“老爷请姑娘进去。” 昭华便推开了书房了门。 “你来了。”许大老爷的声音很是平淡，听不出喜怒。 昭华并未抬头，只低低地叫了一声，“爹。” 房间中一时有些安静。 许大老爷看着已经长大的昭华，心中有些感概，一时倒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 昭华也不知道应该要和许大老爷说什么。她不见他太久，也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父爱，更是不知道应该要怎样和父亲交流。 良久，许大老爷才回过神来。他递给昭华一张帖子，“看看吧。” 22. 请帖 昭华有些奇怪，不知道许大老爷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还是依言将帖子接了过去。 帖子倒是规规矩矩的，是闺秀们的常用之物。 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又为何要通过许大老爷来传递这小女儿们之间的信物。 带着疑惑，昭华翻开了请帖。看到最后落脚署名之时，昭华便有些哭笑不得。 居然是凤阳的帖子。 她没有想到凤阳的动作会这么快。虽然已经承诺了要给她写帖子。但是昨日才相识，今日她便写帖子邀请她过府去玩…… 而且还是透过她爹的手。 这凤阳！风风火火的性子还真是想到就做。 好在到底是按照规矩先行递了帖子进来。 “这凤小姐倒是喜欢你。”许大老爷看着昭华脸上多变的神色，觉得有趣，又问了一句，“凤大小姐她说了什么？” 他也想不到，一向不怎么和他说话的凤将军今日居然在下朝之后叫住他，拉了半天的家常，又递给他一张帖子，说是女儿想要邀请他家姑娘去玩。 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家的哪个姑娘居然能够入得那凤大小姐的眼。 许大老爷之前也尝试过让夫人教导自己姑娘们去和凤大小姐套近乎，却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夫人只说凤大小姐根本连眼角都懒得分给他许府的姑娘们。 怎么现在却又有了一个和凤大小姐交好的女儿？ 问了一句之后，才被告知是自己一直都忽略了的嫡长女。许大老爷当下心情便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但是凤大将军的请帖，他正是求之不得，便道了谢之后带了回来。 原本应该一回来便给她的。但是许大老爷自己都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这个女儿了，一时间倒有些举棋不定。 想要自己给她吧，又觉得有些尴尬。 想要派人拿给她吧，却又觉得凤大将军的帖子不应该这样怠慢。而且，他也想知道凤大小姐到底在信中说了什么。 思来想去，直拖到了现在，眼见着拖不过去了，才让人将这个女儿给带上来。 到底是血浓于水，见面不一会儿，便觉着有些亲近，许大老爷也忘了最初的犹豫，和这个女儿谈笑自如起来。 昭华却是仍然有些紧张，听见许大老爷的问话，也只恭敬地回了，“回父亲的话，凤阳让女儿后日去凤将军府上赏花。” 许大老爷看着昭华的眼神便有些不同。 昨日的春宴他是知道的，没有想到，昭华居然会和那个凤家大小姐一见如故。这才分开没有多久，便邀请了昭华过府去。 而昭华在言谈中对凤大小姐表现出的亲昵也不像作假。 这女人之间的友谊，他总是不了解的。 虽然不明白那些小女儿的规矩，许大老爷却也明白，对于闺中女子来说，相互交换闺名是多么郑重的一件事情。 他也十分清楚地知道，凤将军对自己的女儿究竟是有多么宠爱！ 许大老爷一直都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和凤大小姐打好关系，多番尝试下来，却一直都没有能够如愿。他几乎都快要放弃了。 没想到，昭华居然有这样的能力。 这样想着，语气更是柔和下来。“那你这几日便好生准备着吧。”顿了一顿，又说道，“若是缺了什么，便直接去账上支，我会给账房说一声的。” 昭华只是应是。又谢过了许大老爷。 许大老爷却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叮嘱了她要尽量顺着凤大小姐的性子，才放她离开。 昭华直到回到欹风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时间，她又有些后悔。 因为太过震惊，她连想要讨好许大老爷的念头都没有出现。只是愣愣地回答着许大老爷的问题。白白浪费了这样一次好机会！ 正在后悔时，却又听得吹花兴奋的声音，“姑娘姑娘，老爷赏了东西下来。” 昭华便走出去看。 有什么东西，却不直接给她，偏偏等到她回了院子才派人送过来。 还是之前带她过去的小丫头，此刻见到了昭华，便笑着道，“老爷在姑娘走之后，便觉着姑娘的装束实在是太过素净，又知道姑娘一向不爱打扮。只是老爷说，凤大小姐的邀请毕竟不同寻常，姑娘还是要好好打扮的好。也好显出我们的重视来。” 说着，便让身后的两个人呈上托盘来。 全部都是最新的头面，还有玉镯，玉佩，金丝镯子之类的东西，耳环也不少。珠光宝气的，倒是让昭华一时之间有些睁不开眼睛来。 “老爷说，时间紧急，也不知道姑娘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便命人各种都采买了一些来。姑娘便全部都留下吧。”这样说着，又让那端着托盘的人将东西留下来。 交代完这些，小丫头也不多待，又朝着昭华福了一福，便离开了。 吹花便有些合不拢嘴。 “姑娘，您看，这些可真好看。” 昭华却有些明白过来。 似乎是她歪打正着了。没有想到凤阳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不过，估计凤阳应该早就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她根本就是故意将帖子递给许大老爷的。明明就可以派人直接送给太太的，却偏偏让她爹下朝之后交给了同朝的许大老爷。 相比之下，虽然有些不合礼法，凤阳的做法却确实更加具有冲击力。 刻意这样做，凤阳其实是想要为自己撑腰吧？ 真是一个傻姑娘。 吹花还在一边高兴，昭华却已经收敛了神色，“将东西都收好吧。” 一番折腾下来，她已经理清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也理清了自己的心绪。 既然凤阳这样帮她，那么她当然也不能够就白费了凤阳的心意。 她咬了咬唇，吩咐吹花，“你准备一下香笺纸。” 又让人专门燃了香炉过来。 昭华洗好手，又用帕子将手擦干，接着便开始十分认真地思考着回帖。 花了一段时间，昭华总算是将东西写好了。小心地用已经熏好香的信封将香笺纸装好，昭华又赶着让吹花将东西给许大老爷送过去。“记住，你要亲手交给我爹。只说是给凤大小姐的回信。” 吹花便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昭华所料。吹花是满脸笑容空着手回来的。 许大老爷并没有斥责她胡闹。 昭华垂了眼，心中有了计较。 23. 别扭 清晨的时候，昭华尚在睡梦当中便听到外间传来了咋咋呼呼的声响。 正觉得不适，吹花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姑娘，该起了，时辰到了。” 昭华便拥被坐了起来。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她才下地趿鞋。“外边是怎么回事？” 她的欹竹苑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大清早的，即使是大太太拨拉下来的丫鬟们也都会轻手轻脚的，哪里会发出这样大的声响！ 吹花咬了咬唇，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呢，外间便又传来了声音。 “昭华，许昭华！” 是珍华的声音。 “一大早的，她怎么过来了？”昭华很是奇怪。 这个妹妹可是很讨厌她的，怎么会大清早地就跑过来？ 昭华望了望天色，此刻太阳还没有出来，外面还是灰蒙蒙的。 吹花便摇头，“奴婢也不知。一大早的，四姑娘便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来了咱们院子。幸好周妈妈极力周旋，这才让她们好歹安静了一盏茶的功夫。” “她可说了什么事？”昭华照常啜了一口热茶。 能够在她的院子中安静一盏茶的功夫，想必，珍华还真的将自己的性子按捺到了极致。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她吧？或者，又是大太太这样要求的？ “许昭华，你给我出来！”珍华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然而，还没有等昭华开口，便听见珍华身边的嬷嬷劝阻道，“姑娘，这一大清早的，您就跑到三姑娘的屋子里闹，这若是传出去……您可是过来等着三姑娘一起去请安的……” 之后的声音便小了下去，昭华也没有心思再去研究。 不过，从嬷嬷的话中昭华倒是明白了，原来，这一次珍华是来向她示好的。 居然一大早就过来等着她一同去请安。 昭华再次望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心中倒是有些佩服起珍华来。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是清晨到底是有些凉意的。珍华起的这样早，恐怕也是不容易。更别说等她过来自己的院子的时候，自己还在温暖的被窝中。两相对比之下，昭华觉得自己还是很能够理解珍华的心情的。 然而，只限于理解罢了。她可不同情。 毕竟，又不是她要求珍华过来等她一块儿去请安的。 想到这里，昭华又觉得有些奇怪。大太太突然来这么一招，是个什么意思？ 正在思考间，吹花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您看看，这样可还行？” 依然是一身喜气的颜色。吹花今儿个给她挑选了一件粉红色的夹袄，上面用银色的丝线勾勒出桃花瓣的模样，下身是一袭石榴红的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桃红色的缎带，又配上昨儿许大老爷，也就是她爹送过来的雕刻成鲤鱼装的玉佩。又给她梳上了最近大家闺秀中间流行的发式，点缀着一套珍珠头面。这样一番打扮下来，整个人显得清新可人。 “吹花的眼光真好。”昭华笑着赞叹。 吹花却红着脸低下头来，“姑娘谬赞。” 昭华还想说什么，然而外间的珍华似乎已经耐心到达了极限，也不再顾忌着嬷嬷的劝阻，一下子重重推开了昭华内室的大门。 “你是故意的吧？”见到已经梳妆好的昭华，珍华的心中更是气愤。 昭华的语气却不疾不徐，“这正要出去呢。不知道妹妹这一句‘故意’是何意？” “你！”珍华一噎，脸色气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只死死瞪着昭华逐渐红润起来的脸。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昭华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曾经被病痛折损的颜色也逐渐回来了。再加上这样一番打扮，虽然看不出刻意，却更加能够显出昭华的气质。 珍华只觉得眼睛生疼。 昭华只当做不知道，她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在一旁候着的吹花，朝着珍华露出一抹微笑来，“对了，我还不知道，四妹妹今儿个这么早就过来我这欹竹苑是为了什么呢？” 不提这茬儿还好，昭华这样一说，珍华便觉得心中似乎被猫爪挠过般难受。 珍华身边跟着的嬷嬷见事不好，连忙告了声罪，抢先解释道，“我们姑娘今儿个是特意来邀请三姑娘一道儿去给老太太请安的。” 昭华便轻飘飘地朝着那说话的嬷嬷望去一眼。 那嬷嬷姓秦，跟在大太太身边好多年，也是经过事的人。因为性子沉稳，大太太刻意挑选了她看着珍华。然而，秦嬷嬷却觉得昭华这一眼给了她无比大的压力，就算是在大太太身边也不曾感受到过。 心中诧异着，再定睛看去，却又只见到昭华的笑脸了。 “这位便是太太身边的秦嬷嬷了。”昭华和她打着招呼，“倒是昭华怠慢了。” 说起来，这位秦嬷嬷在许府已经有很多年了，也算得上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嬷嬷。因此被小一辈儿的主子们高看一眼也不是什么越礼的事。 秦嬷嬷见昭华如此，更是确信刚刚不过是自己眼花，便也在脸上堆满了笑，对着昭华福了一福。 “这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姑娘们还是快快出发吧。”秦嬷嬷生怕珍华再说出什么事情来，便催促道。 昭华点头。“也是，这会子倒也到了我平日出门的时辰了。” 珍华尚在生着闷气，被秦嬷嬷拉了好几下袖子才回过神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昭华，率先转身离开了屋子。 “姑娘……”吹花十分担心。 这四姑娘明显来者不善。然而，四姑娘身后却是有大太太撑腰的。她就怕自家姑娘会吃亏。 昭华却是向着她笑了一笑，“别担心。” 这样说着，昭华拿过吹花递过来的披风，自己系好了，才施施然朝着屋外走去。 去往慈安园的路上，秦嬷嬷一直都向着珍华在使眼色。珍华虽然心中明白大太太的交代，然而，只要她的视线一接触到昭华那张颜色出众的脸，她便心中蓄满了怒气。理智也会随着消失。 所以，虽然秦嬷嬷一直都在暗示她，珍华却实在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和昭华说。 好在，路程也不是很长。 24. 祖母 珍华还没有纠结出来结果，慈安园便已经到了。 珍华便呼出一口气来。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 又看了昭华一眼，珍华这一次总算没有朝着昭华冷哼，逃也似的率先踏入了屋子中。 秦嬷嬷歉意地朝着昭华笑了笑。 昭华却丝毫不在意。 珍华对她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转变的。而且，她对珍华的态度也实在是没有多大兴趣。而且以珍华的段数还真的不够她看的。 昭华也踏入了屋子中。 出乎她的意料，这一次她居然算是来的晚的。就连二房的姑娘们也都已经到了，此刻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寻常坐着的位置上。 见到她走进来，纷纷站起身来和她见礼。态度恭谦。 昭华只是一惊，随即便反应过来，微笑着和各位姐妹们见过礼。 姑娘们便又一一回礼。只是春华见到昭华的时候，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行礼的时候，动作也有些僵硬。 昭华可没有忘记之前春华对自己的态度。虽然不明显，但是她也察觉出来了春华那极力隐藏地十分隐蔽的敌意。 只是，她却不明白为什么。 按理来说，她和二房的姑娘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利益争分。她虽然是嫡长女，可却是长房的。珍华讨厌她，理由她多少知道，然而，春华，身为许府的庶长女，又是二房的，昭华实在想不透她的心思。 从身份上来说，春华永远都不可能越过昭华去。这一点她早该明白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乖乖跳入她们设计的圈套？ 她对于在春宴上月华咬定自己的事情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而那个时候，月华却一直都在看春华的眼色。同为庶女的月华十分依赖春华。 这样看来，月华不过是受了某个人的指使罢了。 昭华垂了眼，越过春华，走向自己的位置，慢慢坐了下来。 就有丫头及时地捧了茶盏出来。 昭华接过，揭了盖子，看着茶叶在其中沉沉浮浮。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是极静的。只有偶尔吞咽茶水的轻微响动。 不一会儿，老太太出来了。 照常又是一番见礼。 整个屋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连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然而和往日不同的是，老太太今儿个的心情似乎是很好，笑容满面的。许韶华见此，更是一连讲了好几个笑话，逗得老太太直发笑，最后倚着倚翠的手臂，直不起腰来。 屋子里的气氛终于和谐了起来。 乍一看，倒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昭华很随大流地挂起微笑，装作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虽然她的心思早已飘远。 然而，老太太在笑过之后，却突然提到了她的名字。 “昭华丫头，听说凤家大小姐邀你明天去她家赏花？” 赏花不过是一个说辞而已。其实只是想和她待在一块儿罢了。 昭华点了点头，恭敬地朝着老太太福了福才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凤阳确实发了帖子给昭华，帖子上说凤府的花园中花开得正旺……” 那便是真的了。 姑娘们虽然早就都听说了这件事情，但是从昭华的嘴里得到验证，她们的心情还是很复杂的。她们曾经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靠近的凤家大小姐，居然转眼间就和昭华成了闺中好友。一时间，昭华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嫉妒的眼神。 有躲闪的，也有毫不遮掩的。 昭华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她眼神平静无波地站着，姿态优雅而美好，整个人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般。 老太太便笑着点了点头，“你若是缺什么了，就来和祖母说，祖母给你出银子。” 昭华便抬起头来望着老太太笑，“老太太厚爱，只是父亲昨儿个已经给昭华不少东西，昭华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缺少什么。若是想到了，再来和老太太说。” “这孩子，居然还和祖母见外。”老太太看着昭华的眼里满是慈爱，“成，那就这样说好了，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可不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出来。我许府的嫡长女怎么能短了东西去！” 这话一出，众人的神色各异。 珍华更是毫不掩饰地瞪着昭华。大太太打了好几个警告的眼色，才让她稍微收敛一点儿。 昭华却只是笑，“瞧老太太说的。太太可是没有亏待过昭华。昭华能够现在的气度，也亏得大太太的悉心教导。” 大太太的脸上便挂上了满意的笑，又扭头看着老太太，委屈道，“母亲倒也真是，这话倒像是指责媳妇儿缺了昭华丫头什么东西似的。您这样冤枉媳妇儿，媳妇儿可不依！” 老太太就指着大太太笑骂，“瞧瞧，瞧瞧，这岁数都不知道长到哪里去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在这么多孩子的面前，你倒也不觉得害臊。” 话是这样说着，却听不出一丝责骂的语气。 众人便都笑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老太太脸上便露出些疲态来。 “好了，你们这群孩子，总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也没有什么意思。”老太太挥了挥手，“都下去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去，也别顾忌着。” 却没有如同前几日一样让她们晚上都别来。 众人应着，鱼贯而去。 老太太却再一次叫住昭华，“你这丫头，也别跟祖母见外。祖母瞧着，你平常的打扮都太素净了。待会儿祖母让倚翠那丫头给你送去些东西，你若是喜欢便收下吧。明儿个也别打扮太寒碜，让那凤将军瞧不起我们许家。” 又强调，“你可是我们许府的嫡长女，在外面，一举一动可都代表着我们许府。” 昭华便低了头郑重地应是。又道谢了好一会儿，才从慈安园里出来。 却见珍华依旧等在外面。 照样大批的奴仆围绕着，众星捧月似的。脸色却很是不好。 见到了她，恨恨地翻了一个白眼，才带着一众奴仆扬长而去。 秦嬷嬷叹了一口气，十分郑重地向着韶华福了一福，才转身朝着珍华离开的地方追去。 倒是一个忠仆，只不过忠于的主子却不是她。 昭华垂下眼，弯起了嘴角。 25. 晚膳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昭华不过是跟着吹花绣了绣花，又拿起一本棋谱看了一会儿，便有未留头的小丫头来报。 说是老太太那里传饭了。 仔细想想，这还是昭华重生以来第一次和许府的众人一起吃饭。 昭华还没有什么表示，那厢吹花却已经手忙脚乱起来。 多少年了，自从夫人走了之后，姑娘就再也没有和老太太坐在同一张桌上吃过饭了。 由于心中十分激动，吹花甚至连重新给昭华梳妆的手都是抖着的。 “吹花，镇定。”昭华坐在梳妆镜前任吹花折腾，眼睛却依然没有离开过手中的那一本棋谱。 昭华的平静多多少少感染了吹花一点，然而，她却还是有些紧张。“姑娘，您看，这些副头面中，今晚您戴哪一种比较好？” 吹花的手中拿着好几套质量上乘的头面，有许大老爷之前送过来的，也有前些时候老太太身边的倚翠送过来的。 在吹花看来，这些头面既好看，又代表了不同的意义。 “就那副翡翠的吧。”昭华扫了一眼，做出决定。 那是倚翠送过来的多副头面中的一副。虽然不如其他的头面华丽，却刚好衬了她今儿个的一身打扮。 吹花闻言，便放下其他几副，笑道，“还是姑娘眼光好。奴婢单单只是瞧着，便有些眼花。” 昭华也不回应，只是垂下眼来。 老太太看到这副头面应该会很高兴。 她倒是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会将这副头面赏赐给她。 老太太究竟有多么宝贝这副头面，前世的昭华可是见识过了。就是老太太十分宠爱的珍华在出嫁的时候要这副头面，老太太都没有能够应允。 看来，对于这次凤阳的邀请，老太太还是十分看重的。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许大老爷究竟占了多少份。 “姑娘，好了。”吹花松了一口气。她站在昭华的身后，从打磨地光滑的铜镜中打量着她刚刚完成的发式，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于吹花的手艺，昭华一直都很喜欢。闻言，随意看了一眼，便站起身来。 “走吧。”这话是对那未留头的小丫头说的。 吹花的手脚还是十分麻利的。虽然在打扮的过程中纠结了一会儿，却也没有让那个小丫头等多久。 小丫头便恭敬地朝着昭华福了福，等着昭华先迈步之后，才静悄悄地跟在昭华的身后。距离不远也不近。 去往慈安园的路已经走过太多次，昭华就算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应该如何走。 却没有想到会在路上碰见韶华。 “三妹妹。”远远地，韶华便亲热地朝着她挥了挥手，又殷切地迎了过来。 “二姐姐。”昭华露出一个微笑。 “三妹妹真是光彩照人，连姐姐看了都会心动呢。”韶华打量了昭华一番之后半真半假地嗔道。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羡慕。 昭华轻笑，执起韶华的手来，“哪儿能够比得上二姐姐你呢？美人如玉，就算不靠着这劳什子，也是美的。” 韶华便笑起来，点着昭华的额头，“瞧瞧，这才没有几天，小丫头的嘴更是甜的厉害了！” 两姐妹笑闹着，相携走进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二房的人大多数都已经到了，见又有人进来，眼光便向着她们扫过来。 抬眼便见到两个俏生生的姑娘站在门口。 韶华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怎么，都愣愣的，倒像是不认识了似的。” 春华也笑着接过话去，“可不是不认识了么？这样漂亮，倒是比那九天上的仙子都比过去了。我们还想着，究竟是哪家的姑娘了，却不想是你。” 她的话刻意将昭华给忽略了过去。自春宴之后，春华看见了昭华便总有些不自在。 昭华也不在意。趁着大家都说笑着，她朝着众位姊妹都点了点头，然后安静地坐到了自己往常坐着的位置上。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老太太由倚翠搀着，慢慢走了出来。 她的眼睛扫到了昭华头上的头面，满意地点了点头。 “都来齐了吧？摆饭。”一边吩咐着，一边对着昭华招手，“三丫头，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众人看着昭华的眼神就有些不同。 以往老太太就算是摆了饭也不会叫人坐到她的身边去的。 也不知道一直都默默无闻的昭华哪一点儿入了老太太的眼，竟然得到老太太这样的青眼相看。 韶华一直都挂着的微笑僵了僵。她想要说些话来凑趣，然而张了张唇，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韶华毕竟是韶华，很快，她便恢复自然，同时眼光顺着老太太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昭华今儿个的发式。 不过是一般闺秀们常梳的发式，然而昭华头上的那副头面，她在老夫人的房里见到过。是老夫人的私房。 居然给昭华戴在了头上。 一时间，韶华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昭华在众人不同的心思中走到了老太太的身边，她的步履坚定而优雅，脸上也带着得体的微笑，似乎没有感受到众人闪烁的眼神。 老太太望着，心里便满意到了极点。 到底是嫡长女，风度仪态都十分规范，比那些宫中的贵人们也不差。 难怪能够入得了那眼光刁钻的凤阳的眼。昭华确实有着其他的闺秀们比不上的气度。 这样想着，老太太看着昭华的面色更加柔和了。 许家是大家，奉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老太太虽然将昭华叫道了身边，却也没有其他动作。 一顿饭吃的十分安静，除了偶尔的筷箸碰瓷声，丝毫听不见其他多余的声响。 不一会儿，老太太便放了筷。 倚翠连忙送上茶水来。 众人见了，便纷纷停了箸。 丫鬟婆子们依次进来将饭桌撤下去。 昭华垂着眼，不动声色地用茶水漱了口，等着老太太发话。 老太太看着便更是满意了。 不急不躁，能够沉得住气。 没有想到一直被她忽略掉的这个孙女儿居然有这样的气度。 打量了昭华一会儿，老太太便带着众人重新进了偏厅。 “……一切可都准备好了？”老太太拉着昭华的手，语气慈爱。 昭华态度恭敬，刚准备行礼，却被老太太一把拉住，“瞧瞧你这丫头，跟祖母还这样客气。别行礼了，就直接回话吧。” 众人闻言，心中更是思绪万千。 昭华应是，仍然斟酌着，小心回道，“一切已经按照祖母说的安排下去了，只是昭华到底没有拜访过将门大家的经验，还请祖母指点一二。” 老太太的眼中便闪过一丝满意来。 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听见珍华气愤的大叫声。 26. 明枪 珍华横眉怒目，双目赤红，大声叫道，“祖母偏心。” 似乎被她凶狠的样子给吓到，屋子里一下子便安静下来。眼神游离在珍华和昭华之间，姑娘们只当自己是屋子里的摆设，连大气也不敢出。 昭华只低了头，垂了眼，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老太太却是朝着珍华的位置望过去。 大概是起身太急，放在珍华手边桌子上的茶盏被掀倒在一边，茶水撒了满地。坐在一边的韶华似乎很是着急，不断地拉着珍华的袖子，想要让她冷静下来。见到老太太望过来的眼神，脸上便带了十二分的哀求。 见此，老太太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愠怒，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微微提高了声调，“哦？” 韶华闻言，心中便是“咯噔”一声，急忙站起身来，冲着老太太福了一福，解释道，“老太太误会了，四妹妹只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到老太太对着她摆了摆手，眼神却是望着珍华的，“你让她继续说下去。我倒要听听看，我究竟怎么偏心了？” 众人便都噤若寒蝉。 老太太这样说来，已经是动了气。 昭华一旁瞧着，只在心中冷笑着。 韶华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做人。明明是她挑起珍华的嫉妒，却偏偏又在老太太面前帮着珍华解释。她还真是两边都不吃亏。 这样一来，她既能够获得珍华的感激，又能在老太太面前维护她识大体的形象。即使是大太太，也不能够责备她什么。 真是滴水不漏。 虽然一直都坐在老太太身边，陪着老太太说话，然而韶华的一举一动，昭华却是没有忽略。 看着韶华似乎是不经意地将珍华的注意力撩拨到她的头上来。 看着韶华面色慌乱地想要制止珍华。 …… 虽然听不见韶华具体在说些什么，然而大体上的内容，昭华却是心知肚明的。 许韶华可是最擅长撩拨人的情绪了。 就算珍华开始不生气，被她看似劝解的一番话说下来，也忍不住发作起来。 许韶华从来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倒是和我说说，我怎么偏心了？”老太太又向着珍华重复了一遍。 饶是珍华再不着调，此刻也反应过来。 老太太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然而，心中到底不甘，又仗着母亲和祖母平日里的宠爱，珍华红着脸梗着脖子，无视掉大太太警告的眼神，指着昭华大声嚷道，“若是祖母不偏心，怎么会将那头面给了昭华。明明是我向您讨要了好几次。” 一边说着，一边委屈地嘟起嘴来。 “什么好东西都是昭华的，凭什么！” 老太太不怒反笑，眼睛却是转向了大太太。“什么好东西都是三丫头的？这样的话，你也能够说得出来！” 大太太急忙站了起来。 然而，老太太的话却还没有说完，“那宫中赏下来的绞丝银镯子，现在可是在你的房里？你叔伯伯从外地带过来的上好绸缎，可不是被你要过去了……”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老太太狠狠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你倒是摸着良心说说，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三丫头的！” 大太太的脸色通红。“母亲，珍华年纪还小……”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她的解释，只冷冷哼道，“平时百般宠爱，倒是养出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话说得严重了！ 大太太看向昭华的眼神便有些阴沉。 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昭华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福了福，“祖母这话可是太严重了。四妹妹的年纪毕竟还小。说话天真浪漫的，性子也直，倒是没有什么恶意。之所以反应这样大，也是太看重祖母您了。怕您不再喜欢她，正闹脾气呢，哪里就是真的想要了？” 又笑道，“谁不知道祖母您可是最疼爱我们这些孙女儿了？” 这样一解释，倒是将这事儿完全变了一个味道。 老太太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拿眼瞧着珍华。 大太太便使劲对着珍华使眼色。 即使是再笨，珍华也知道，现在不适合再继续纠缠下去。便低了头，服了软，声音小小地，“祖母对珍华的好，珍华都记着呢。珍华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怕祖母就此不喜欢珍华了。” 算是道了歉。 昭华便不动声色地拾起其他的话茬儿来。只拿拜访的礼仪之类的事来问老太太。 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没有再说什么。 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大太太算是松了一口气，又瞪了珍华好几眼，连带着对韶华没有什么好脸色，这才慢慢坐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又一次活跃起来。 姑娘们说说笑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珍华还是有些怄气。到底不敢表现地太明显，只捧了茶盏不住地喝茶。 韶华的头微垂着，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 昭华便微微笑起来。 韶华大概不会想到她居然会插那么一手，将她的算盘全部给推翻了吧？她虽然只是说了几句，却比其他人说上一大堆都要管用。 珍华也不是真笨，等时间一过，咂摸出味道来，自然会知道是什么事情。 就算她真的是转不过弯来，好歹还有大太太。 那可是不好糊弄的。 韶华这一次可算是搬了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她心里就算再焦急也不能够表现出来。 昭华满意地看着韶华僵硬着嘴角，扯出笑容去应付那些姊妹，转过了眼神，不再看她。 老太太却正说在兴头上。她也是出身名门的闺秀，说起礼仪来那可是一套套的。 昭华便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不明白的地方来。 她这样做，虽然也有着迎合老太太的意思，但也是真心向学。在这个世上，女子闺仪之类的，多知道些，将来也只会对她有好处。更何况，老太太说的可是世家女子的规范礼仪。 老太太见着，心中更是满意，只觉着这三丫头哪儿都好，比其他的姑娘们都不知道好出了多少。到底是那个人的女儿。 昭华可不知道老太太心中所想，她正想要再问问老太太一些细节的时候，却听到外间的丫头来报，说是许大老爷来了。 27. 嘱咐 许大老爷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昭华心中奇怪。却见老太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好了，陪了我这会子，也都乏了吧?我这儿也没有什么事了，都回去吧。” 众人口中都称着“不敢”。却是渐渐离开了。 昭华便也起身告辞。 老太太却摇了摇头，拉住她的手，笑笑，“不急。你父亲应该还有要交代你的事情。先留下吧。” 昭华便明白这是为着明天的出府呢。看来，许大老爷真的很重视和凤大将军的关系，连单纯的小女儿间交往都利用起来。 正要跟着大太太退出去的珍华听了个清楚，回身狠狠瞪了昭华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大太太强拉着，出了屋。 垂头跟在大太太身后的韶华脚步顿了顿，也跟着快步走了出去。 昭华垂着眼，只安静地陪在老太太身边。 不一会儿，许大老爷进来了。 昭华立刻站起身来，和许大老爷见礼，又要走到一边去，让出老太太身边的座位来。 老太太却是拉了她的手，对着正要向着她行礼的许大老爷摆了摆手，“也没有什么外人，就别来这劳什子的虚礼了。这会子天色也晚了，三丫头明儿个还得早起，你有什么话就尽快交代了，让她好回去歇着。” 昭华闻言也不插话，只静静的站在一边，耐心等待许大老爷的吩咐。 她心里明白，老太太这样说可不是因为将她放在了心上，打从心底里疼她。只是害怕她明儿个起不来，误了时辰，又或者在凤府期间精神不济，闹出什么笑话来，丢了她许府的脸而已。 昭华也不自作多情。 许大老爷听得老太太这样说，面上就露出笑容来，有些感慨地看着昭华，“为父这些年来忽略了你们姐弟，你不会怪为父吧？”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起这一茬儿来了？ 昭华心中纳闷，然而脸上却只露出孺慕之情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大老爷，语气中也显出欢欣来，“父亲的事务繁忙，昭华一直都是知道的。况且父亲忙归忙，却并没有短了昭华和重华的嚼用。昭华怎么会怪父亲呢？” 一家子的吃喝用度原本都是大太太这个当家人在管着，然而昭华却只说是父亲的关照。 许大老爷听了，心中更是对这个女儿感到愧疚，又禁不住对她的喜爱，一时间倒是父爱泛滥。 昭华的话却还没有说完，“父亲繁忙也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昭华常常想着，若是男儿身，能帮助父亲分担一二就好了。重华也常吵着要快快长大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让许大老爷的心情格外满足。 老太太在一边只笑道“也该得你愧疚。谁让你总不来看看咱们三丫头？也亏得她这样乖巧。” 话是这样说着，眼中却是透露出高兴来。 倚翠正好端了茶来，闻言只低头默默做事。见屋子里有些暗了，又轻声吩咐小丫头们点上灯来。 柔和的灯光霎时便驱走了黑暗，充满了整间屋子，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地，重叠在一起。 昭华便陪着说了好一会儿的笑话。 虽然屋子里只有三个人，但是气氛却比先前好多了。 又扯了些家常，许大老爷便清了清嗓子。 昭华知道，这便是要进入正题了。 然而许大老爷却只是问道，“拜访的礼仪可是熟记于心了？” 昭华正要回答，却听老太太笑道，“再标准不过了。” 许大老爷便有些放心。 昭华只是笑着，“是祖母教的好。” 老太太也不说话，却是眉花眼笑的，显然十分满意。 “既然你祖母这样说了，便是极好的了。为父对你极为放心。只有一点你须得记住，出了门去，你便代表的是许府，说话做事前都好好思量思量。” 昭华站起身来，郑重应是。 “她心里有数。”老太太瞟了许大老爷一眼。 还想多说几句的许大老爷便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去。 “你也不要太紧张。”老太太拉着昭华重新坐下，“那凤大小姐既然喜欢你，必然是不会为难你的。若是有了争执，受了什么委屈，便忍忍。” 许大老爷也点头，“听说那凤大小姐的脾气不大好，你多让让。若真是委屈了，回来再和为父说说。” 昭华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不愿意来，“凤阳待昭华是极好的。” 似乎是不乐意听到自己小姐妹被人这样评论。 老太太和许大老爷见此，心中便更是高兴。 这样看来，这三丫头和那凤大小姐的感情已是不一般了。 “好好好，这样便更好了。”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凤大小姐待你好，我们也是高兴的。” 许大老爷也是满脸笑容，连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昭华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 老太太见了，便看向许大老爷，“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这天儿也晚了，三丫头也该歇着去了。” 想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心中又有了底，剩下的现在交代也没用。许大老爷便摇了摇头，亲昵地揉了揉昭华的头发，“没什么事情了，好好歇着去吧。” 昭华便起身告辞。 老太太却唤了倚翠来，让她送昭华回去。 昭华正要推辞，却听许大老爷赞同道，“这天也黑，提上灯笼小心些。” 昭华便将话收了回去。 却说大太太带着珍华回到了她所住的菡萏园。韶华正想跟着进去，却听见大太太平静无波的声音，“今儿个天也晚了，你先回去歇着去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珍华进了园子。 韶华心中便有些发冷。她知道，大太太这是怨她了，怨她没有及时阻止珍华，还差点让珍华激怒老太太。 若不是昭华，原本大太太应该是要感激她的。 偏偏昭华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完全变了个味道。虽然是解救了珍华，却是将她给暴露在众人的眼光之下。 到了最后，众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不一样。 昭华，又是昭华！ 韶华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朝着大太太离开的背影福了福，转身离开了菡萏园。 28. 出行 第二天一大早，昭华照常睁开了眼。 吹花带着月溪早就恭候在一旁了，见她醒来，连忙上前来，“这会子时辰还早，姑娘可要再睡会儿？若是到了时间，奴婢再唤您。” 昭华却是摇了摇头。 昨晚从老太太处回来，她只拿着本棋谱看了一会儿，便唤了吹花进来服侍她洗漱。然后便歇了。 到了现在，也睡饱了。若是想再继续睡下去，反而睡不着。 吹花瞧了眼她的脸色，便扶着昭华起身，“那奴婢侍候您梳洗吧。” 昭华便点了点头，也没出声。 因见着主子好像不大高兴，一向活跃的月溪今儿个也没有敢在昭华面前咋咋呼呼，讨巧儿的话也不说了，只站在一边装木头。 吹花早就习惯了她这个样子，见此也没有说什么，一个人有条不紊地伺候着昭华。 昭华倒是没有不高兴，她在思考着昨儿晚上的事情。 韶华总是想着使绊子。又因为着身份的原因，不能正面和她对上。便总是挑唆着其他的人。比如同样是嫡女的珍华。 昨儿晚上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让韶华明白，她许昭华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的那些手段虽然能够骗过其他人，却难以骗过她。只是，韶华毕竟在这府里素有贤名，又靠着大太太，想要让她吃苦头，还得一步步来。 大太太是个有手段的，不然也不能够由外室变成正妻，还堂而皇之地接掌了许府的掌家权。 想要彻底击垮韶华，首先得让她的靠山不再信任她。 若是能够让她们两个斗起来，便更好了。 “姑娘，好了。”吹花说着，将最后一根簪子插到了昭华的头上。 昭华回过神来，瞧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便走吧。” 凤大将军的府邸离着许府也有些距离，只怕要早些出门。 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这时辰虽然比平常早了些，但老太太却也是起了的，现在去，倒也不会责怪她。 听得吩咐，吹花二话不说，跟在昭华的身后便出了门。 今儿个姑娘要出门去，她身为姑娘的贴身丫鬟，也是要跟去的。 因着心中有事，路途便格外短。昭华抬头望了望慈安园的牌匾，将脸上的微笑弧度扯得更加大些，才抬步走了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倚翠不一会儿便出来请她进去，说是老太太要见她。 昭华便带着吹花进了主屋。 天气越来越暖和，昭华今儿个便没有穿夹裙，只着一袭嫩黄色的绣有梅花的长裙，腰间是一条青色的缎带，又挂上了香包等饰品。头上除了老太太前儿个送过去的一副翡翠头面，还另外加了一根银簪。整个人既不显得艳丽，却又不失气度。 老太太瞧着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用过早饭了？”老太太吩咐倚翠上茶。 昭华笑着推辞，“已经用过了，因凤将军的府邸和咱们的有些距离，便想着早些上路，只早早来禀明了您。” 老太太瞧了一眼天色，便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又问道，“礼物可曾备好？” 昭华也只是笑，“回老太太的话，昭华已经准备好了。” 老太太还想再进一步问问准备的是什么，却又想起来，说起来，这也不过是两个小姑娘之间的事情，便也没有多问。只挥了挥手，“既然这样，你便早些去吧。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自己思量着。” 昭华便肃了容，朝着老太太恭敬地拜了拜，才退了出去。 因时辰尚早，还没有其他人过来，屋子里只剩下了老太太和倚翠。 见到昭华带着吹花退了出去，老太太便叹了一口气，“明明都是嫡女，怎么气度会差那么多呢？” 她指的是，昭华和珍华。 让她失望的是，一家子人那么捧着的珍华居然是这样一个性子。一点儿大家嫡女的气度都没有，小家子气地令人发指。 倚翠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得力的。老太太这样一说，她便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然而身为奴婢，她却不好过多评判主子们的事情，只笑道，“三姑娘聪明着呢，又是明事理的，哪里就会真的和自家姐妹急了。四姑娘到底年龄小了些，过些日子，便好了。” 老太太阖上眼，“三丫头是个好的。只是怕那一个不知好歹。” 这话倚翠可不能再接了，她笑了笑，力度适中地给老太太揉起腿来。 昭华并不知道她走后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情。此刻她正坐在马车上，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除了吹花，月溪也跟了过来。 明面上说，月溪也算是昭华屋里的大丫头。这次出行，大太太必然是会让她跟过来的。所以当昭华在马车边看到候着的月溪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来。 马车快速平稳地行在大街上。虽然天色尚早，然而早起的商贩们却已经陆陆续续地出来了。街上已经冒出一丝热闹的影子。 月溪便想要揭了帘子去看。 吹花刚刚想要制止，便听见大太太派来的秦嬷嬷咳嗽了两声。 月溪的手飞快地放开了正握住的帘子，整个人转过来，端正地坐好，又垂下眼睛。 昭华便瞧了秦嬷嬷一眼。 她没有想到大太太居然会派出秦嬷嬷来。 一般闺秀出门访友，除了有家丁护院的保护，一般也会带上两个丫头和一个嬷嬷。 昭华之前也是有嬷嬷的，然而她家儿子病了，昭华便准许她告假几个月回去照看儿子。这样一来，倒是缺了一个嬷嬷。 昭华原以为大太太会随便派一个嬷嬷过来，却没有想到是这一个。 秦嬷嬷她已经见过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因为珍华。她对大太太的忠心让昭华很是印象深刻。 现在看月溪这样忌惮她，昭华想着，这个秦嬷嬷或许还有着什么让她意想不到的地方才是。又想起自己屋里人也还没有齐——自她醒来就一直都忙着其他各种事，倒是忘了将后来买进的丫头分等了。 回去还得好好看看那些新来的丫头，她身边只有一个吹花，忠心自然不用说，然而力量却还是太渺小了。 她至少得先取得自己院子里的掌握权才是。 这样想着之后的事情，时间便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29. 朋友 虽然离着凤将军府有一段距离，然而因为昭华出门地早，街上人并不多，马车行地分外顺畅，所以当达到凤将军府的时候，时辰倒也还不晚。 凤阳就在大门口等着她。昭华的马车还没有停稳，她便赶了过来。 昭华便听见了凤夫人的声音，“慢点儿。”语气中并无不满，倒满满的是担心。 心中惊讶，昭华连忙让吹花撩起车帏来，在马车上就对着凤夫人行了一个礼。凤夫人是长辈，她不过一个小辈，就算是因着凤阳的面子，又怎么能够让凤夫人亲自出来接她？ 凤阳便“扑哧”一声笑出来，“哎呦，笑死我了，昭华，你怎么，怎么在马车上弄这些俗礼啊。我娘又不是外人。” 听凤阳这样一说，昭华也有些不好意思来。按理，她应该要端端正正地给凤夫人行礼才是，可若是要正正经经地行礼，她却必须要先下马车才行。然而凤夫人就在马车外，让长辈等…… 这样的难题，昭华倒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凤夫人听着凤阳打趣昭华，便假装拉下脸来，“还不是怨你。”又对着昭华笑，“你不要在意。” 昭华低声应是，扶着凤阳伸过来的手，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总算是端端正正地给凤夫人见了礼。 初升的阳光照在昭华的脸上，撒下淡淡的金色光芒，她的笑容美好，气度芳华，一时倒让众人看痴了去。 凤阳不禁瞪着双眼，紧紧瞅着昭华，喃喃道，“昭华，你好美！” 这样直白的称赞，倒是让昭华红了脸。 凤夫人便拍了拍凤阳的手，笑道，“一大早儿地就盼着，现在将人盼来了，倒是不让人进屋了？” 凤阳回过神来，亲热地一手拉着昭华，一手拉着凤夫人，高高兴兴地进屋去了。 秦嬷嬷在她们身后敛了眉。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回去向大太太禀告这件事情。 没想到不仅连性子怪异的凤大小姐喜欢三姑娘，就连凤夫人也是对三姑娘极为满意的。 一行人来到主屋，凤夫人早已吩咐丫头们准备好了吃食零嘴儿，又捧上新茶来，指着凤阳对昭华笑道，“这些都是这丫头几天前就开始折腾的。你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昭华便笑，“哪里会不合胃口，包含了凤阳心意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 凤夫人暗暗点头，又站起身来，“我也不讨人嫌了，你们两个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诉丫鬟婆子。”又对着昭华无奈道，“只一条，你可要看好凤阳了，别让她随便胡闹。她这性子，丫鬟婆子可制不住。” 这可是极看得起她了。 昭华眉眼弯弯，“夫人太客气，凤阳只是性子直率些罢了，哪里会随意胡闹。” 凤阳闻言，嘟着嘴道，“就是，女儿可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不知分寸的事情。”转眼又牵过昭华的手，招呼道，“走，去我屋里吧。有好东西给你看。” 凤夫人摇摇头，含笑看着她们俩离开，又吩咐一个名叫春草的二等丫头带着吹花一行下去吃茶。 昭华被凤阳拉着几乎是小跑着到达她的闺房的。 凤阳将门仔细栓好，将那些想要进来的丫鬟婆子都隔在外边，才松了一口气地对昭华笑，“现在总算是放松了。” 昭华便笑她，在自己家里还这样。 凤阳便苦了脸，“你不知道，我娘这几日硬是逼着我学礼仪。现在，我只要一被人围着就烦躁。” 昭华有些好笑，心中却不免有些奇怪，“夫人怎么会突然逼着你学礼仪呢？” 看凤夫人对凤阳的宠溺样，若是凤阳不想要做的事情，凤夫人应该不会逼着她去做才对啊。 凤阳有些闷闷不乐，“娘说，我在家里这般无法无天倒没有关系，横竖都是家里人。然而，我却总有一日是要嫁人的。到了婆家，若是还这样，便会吃苦头。” 说到底，还是一片慈母心。 然而，现在却不能够劝说凤阳。她心里自是明白凤夫人的苦心，只是有些抵抗心理罢了。 昭华便将话题转到别处去。又提起凤阳的帖子在她家里掀起的风波。 凤阳直听得笑弯了腰，伏在昭华身上不肯起来。“我倒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精彩。” 昭华也没有想到。 这样一闹，倒是让凤阳忘记了那些心烦的事情。 就有丫头将房里的情景告诉了刚处理完事务的凤夫人。 凤夫人沉吟了半晌，笑了笑，“那丫头倒是真心为凤阳好。” 凤阳可没有想到凤夫人已经知道了她屋里的情况，只拉着昭华继续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这些事情可比那些杂书上的有趣多了。 昭华无奈，“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好几遍，你怎么还听不厌啊。” 凤阳擦掉笑出来的泪水，捂着肚子叹道，“虽然说我就是打着那个主意故意让我爹去的，却没有想到能够帮你这么多。”说着，她坐起身来，“这样看来，我倒是做了一件好事。我娘当时还骂我胡闹呢。” “夫人也是为了你好。”昭华拍拍凤阳的胳膊，“你不是说有好东西要给我看吗？拿出来吧。若只是寻常东西，我可不依。” 凤阳在昭华的肩头又赖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轻笑，“等会儿你可别太吃惊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拿东西。 昭华便坐在椅子上揉小腿等着她。她被凤阳拉着小跑过来，腿是早酸了的。 不多时，凤阳便捧着一个盒子回来了。她将盒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招呼昭华，“你快点过来看看。” 虽然小腿还是酸的，昭华却依言走了过去。 凤阳眼尖，看出昭华虽然努力摆出一副平常的样子，然而她的腿却是在微微发颤的。 她也不笨，一回想之前的情景，顿时有些脸红，呐呐道，“对不起。” 昭华突然听她这样说，本来有些纳闷，然而一看到她盯着自己小腿的眼神，便无所谓地笑着，“没事，是我自己锻炼太少。” 凤阳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她是真的很喜欢昭华，害怕昭华因此和她疏远了。 昭华也明白她的心思，却不愿她这样，只佯怒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娇滴滴的人，一点儿伤都受不得么？” 凤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是啊。你美好地就像是瓷娃娃一样。” 昭华气结，恨恨的坐下来，拿眼瞪着凤阳。 好一会儿，凤阳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她连连道歉，脸上的表情更是无措了。 昭华就叹了一口气。 凤阳是因为太久没有朋友，所以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不计较她过往的她，就诚惶诚恐了吧？然而，她喜欢的是凤阳率真的个性，却不是这样担惊受怕的她。 而且，她也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凤阳这样诚惶诚恐的。 这样想着，昭华便执了凤阳的手，看着凤阳的眼认真地说道，“凤阳，所谓朋友呢，并不会因为你的无意之举就会生气。因为朋友的心，满满地都是对方。” 30. 赏花 凤阳听得昭华的话，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只愣愣地盯着昭华的脸瞧。 就在昭华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东西的时候，却被凤阳一下子抱得紧紧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明明笑着，泪水却止不住从眼眶里掉下来。 昭华便取了帕子来给她擦脸，又再三强调道，“所以，当你是无心的时候，不用在意这些。”她相信凤阳不会故意“无心”。 凤阳根本就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哄了好一会儿，凤阳才平静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刚哭过的声音也有些哑，“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昭华点点头，又唤了小丫头进来给凤阳打水洗脸。 韶华前几日的时候曾有意无意地透露过凤阳的“辉煌事迹”给她听。从那些事情看来，凤阳也的确不是那样多愁善感的人。这样倒是显出凤阳对她的真心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终于再次坐到了桌边。 恢复了些，凤阳戳了戳昭华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去打开箱子。 看着凤阳一脸的神秘兮兮，昭华无奈地伸手拿过箱子，又轻轻将它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雕工精致。 这玉佩虽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但是昭华却总觉得，这个东西并不值得凤阳这样大惊小怪。毕竟她们身处繁华的京都，这样质量上乘的玉佩还是有一些的。别说是官宦人家，就是前世的时候，她嫁入了白家，也见过不少这种质量的玉佩。 这样想着，脸上却是不露分毫。 凤阳却已经察觉出来。她拿起那块玉佩来递入昭华的手中，笑道，“你摸摸看。” 昭华顺手接过来。玉佩一入手，昭华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那玉佩质地温润，带着些许温度。 昭华的眼中就露出诧异来。 她倒是听说过有一种玉，冬暖夏凉不说，还可以让人心境平和。只是那种玉分外难找，又格外难雕琢，放眼天下也没有几块。这…… 凤阳就得意起来，“你说，这是不是好东西？” 若真的是那种玉，这可就不是一般的好东西了。 昭华将玉递回给凤阳，“既然这样，那你就收好了。”她也算是开了眼界。 凤阳却不接，又将盒子也递过来，“我已经有一块了，这块是给你的。” 昭华一惊，连连推辞道，“这太贵重了。” 这的确太贵重了。而且就算是她敢拿，也不能保证这个东西在她的手中能够存放多久。“我不能收。” 凤阳就有些不高兴，她撅起嘴来，“你不将我当朋友。” 昭华有些哭笑不得。凤阳这姑娘，对人好起来就是掏心窝子的好。若是人家不接受，她反而还要和人急。 有些感动，昭华将原因给她一一分析清楚，又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但是我却不能够将你的玉给收下。并不是因为我不将你当朋友。” 凤阳也明白她家那些事情，便有些烦躁地将玉收起来。虽然心中明白昭华说的在理，凤阳却还是觉得有些堵心，只倔道，“我不管，反正这块玉就是给你了。你若是现在不能够收下来，那么我便等，等到你能够收的那一天，我再将它给你。” 昭华闻言有些沉默。 能够收下这么贵重礼物的那一天？她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凤阳才将话说完便有些后悔。她看着昭华的脸色微微黯淡下来，心下着急，反手就朝自己的脸上拍去。 好在昭华反应快，拦下了，“你干什么？” 凤阳便十分沮丧，“我嘴笨，总是说错话。” 昭华摇摇头，“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是打从心里高兴的。” 她是真的这样想。凤阳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也打从心底感动。她是真的很喜爱这个性子率真的姑娘。而且现在，凤阳的出现让她很容易就走进了老太太和大老爷的视线中。 听她这样说，凤阳总算是有些高兴起来。 她的性子一贯是大大咧咧的，转眼便忘记了烦恼。伸手拉着昭华出了屋子，凤阳又向着一处冲过去。然而这一次，凤阳却是学乖了，她将脚步放慢了，配合着昭华的步子。 昭华微微一笑。 凤阳到底还是心细的。凤夫人也应该不要那么担心才是。 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地儿，左边是一片花园。此刻正是春天，各种鲜花争奇斗艳，好不热闹。然而右边却是一块光秃秃的石板地，还摆了一溜儿的兵器。 昭华扫了一眼便知道，那占地不小的石板地是凤家人平常练武的地方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地方建起一座小花园来。虽然各有特色，然而搭配起来却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凤阳就笑，指着小花园道，“这是我娘非要弄的。” 昭华便有些明白了。 又想起凤阳给她的帖子上写的缘由便是赏花，不禁好笑道，“原来，你便是让我到这里来赏花的啊？”顿了一顿，又笑，“倒也挺别致的。” 凤阳就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以为像昭华这样的大家闺秀是最瞧不起兵器这样粗俗的东西的，甚至，会害怕。然而，昭华到了这里，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其他的表现。 到底是她看中的人。凤阳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更大了。 “我舞剑给你看，怎么样？” 昭华也十分想知道，舞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画面，便点了点头。 凤阳便兴奋地跑去拿剑。 剑才刚刚握在手上，昭华便敏锐地感觉到，凤阳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虽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笑，然而眼睛却比平常有神彩了更多。 凤阳的动作很洒脱，整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就是昭华这样不懂剑的人看了，也不禁沉迷其中。 那是一种力量与美的结合。 昭华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满园子的花都比不过现在的凤阳。她愣愣地看着，直到凤阳停止舞剑跑到她的面前，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舞得怎么样？”凤阳拿袖子擦汗。 昭华急忙掏出帕子来，仔细帮凤阳擦去头上脸上的汗珠。正要开口称赞，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小妹的剑法真是越来越好了。” 是男子的声音。 昭华的动作一顿。 凤阳却是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那男子的胳膊，来回摇晃着，声音中满是惊喜，“二哥，你回来了。” 一边说着，却也不忘昭华。拉着男子走过来，凤阳指着男子对昭华介绍道，“这是我二哥凤芷。”又十分自豪地看着昭华介绍道，“我的好朋友，许三姑娘。礼部尚书的嫡长女。” 凤阳特强调了“好朋友”三个字。 昭华便朝着凤芷行礼，“原来是凤小将军，久仰大名。”这样说着，眼睛却没有抬起来。 凤芷扫了她一眼，只看到昭华的头顶和露出的一小节纤细的脖子。微微挑了挑唇角，凤芷也回了一礼，“许姑娘。” 31. 意外 凤阳正在兴奋头上，扯着凤芷的袖子便炫耀道，“二哥，你不知道昭华有多好，我真是太喜欢她了。” 一边说着，又挽起昭华的手来，笑嘻嘻地指着凤芷道，“你瞧瞧，都说我这二哥是个好的，可是你看看他的样子，哪里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然而语气中却满满的都是骄傲。 她是知道凤芷的大名的。年纪轻轻便凭着自己的军功坐到了将军的位置。人又生的俊美。闺中女子谈论起他来都是一脸的娇羞。便是在自己家里，昭华也听到过好多次珍华她们面带向往地说起凤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真人。 单论相貌来说，的确不错。 额头饱满，英气的剑眉下偏偏生着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却又不突兀，让人觉着本来就该是这样。眼眸含情，目光流转间柔情四溢，单单只是看着便会让人面红耳赤。微扬的唇角，即便不笑，也让人觉着他是微笑着的。 一袭青衫随意地披着身上，领口却是大开，露出胸前的大片肌肤来。一头墨发只用一根青色的发带系着，有些凌乱地披在脑后。 他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大大方方地任着凤阳对他指指点点。良久，目光一转，嘴角勾起一朵笑容来，“可还入得许姑娘的眼？” 到底是军中出来的，昭华却觉得一股压力迎面扑来。 心中暗恨，昭华虽然被那股压力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面上却不显，只摆出一副标准的闺秀笑容来，“直至今日，小女子才知家中姊妹所言极是。” 凤芷便又挑了挑唇角。 凤阳并没有发现气氛的不对，只一个劲地向着凤芷夸耀着昭华，只把昭华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凤阳却是不依，“你哪里不好了？模样也好，规矩也好。” 昭华说不出话来，耳根却有些泛红。 凤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笼罩在昭华周身的压力便立刻消散了。他朝着昭华拱了拱手，声音中也含着笑意，“抱歉抱歉，舍妹就是这样的性子。” 昭华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我明白。” 一时间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 然而，这样美好的氛围很快就被人破坏了。 “二哥，你回来了怎么都不通知我们一声？大哥呢？”大嗓门嚷嚷着，冲了进来。 后边却还跟着两个人，声音带笑，“三少慢点儿，我们可没有你那么经折腾。” 却是来了一群男子。 昭华面不改色，只微微垂了头站在那儿。 凤阳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妥，然而现在想要离开却是晚了。 凤家三男凤息不一会儿便到了凤芷的面前，他捶了捶凤芷露在外面的胸膛，笑道，“二哥，又结实了不少，看来，这军营没有白去。” 凤芷笑着，瞅了昭华一眼，见到她耳根的粉红，便清了清嗓子。 凤息却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只奇怪地瞧着凤芷的喉咙，“二哥，你怎么了？喉咙不舒服吗？” 若不是时机不对，昭华真的很想笑出来。 看来，凤家大大咧咧的可不止凤阳一个。 正说着话时，那后来的两个人也终于到了。他们先是和凤芷见了礼。“凤二哥好久不见。” 语气中透着熟稔，想来也是相识之人。 凤阳这个时候有些着急了。她虽然大大咧咧，然而一些规矩却还是知道的。若是只是她还好说，若只有她的哥哥们还好说。然而现在她却将昭华陷入了一个很不利的境地。 硬着头皮，凤阳求救似的看向凤芷，“二哥，我们先走了。” 她的声音原本很小，然而，却偏偏被那耳朵很好使的凤息给听见了。 他转过身来，看了看凤阳，笑道，“原来是小妹。”正待转过身，却又看见了即使极力减少自己存在感却还是挺吸引人的昭华，不禁有些吃惊，“这位姑娘是谁？” 凤芷几乎就要抚额长叹了。 凤阳也难得地对着自家兄弟皱眉。 听到凤息的话，后来的两个人也注意到了昭华。见是女客，便纷纷告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也晚了。昭华便一一向他们行礼，接着便要告辞，“……没有想到会冲撞几位，还请原谅小女子的无状。” 短短一句话，却是将话反着说了一遍。 凤芷瞟了她一眼，却只看到了她的头顶。 凤阳跺了跺脚，拉着昭华的手便离开。在经过凤息的时候狠狠地哼了哼，“等爹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凤息莫名其妙。凤芷却是十分同情地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你自求多福。” 凤阳在家里多么得宠，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别说老爹了，就是他们几个，也会不自觉地宠爱着她。 只是凤息就纳闷了，他怎么就得罪家中的宝贝了呢？ 他有些郁闷地望着两位好友。却见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就是不看他。 这厢凤息正在郁闷，那厢凤阳也不好受，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昭华的脸色。 昭华一看便知道她又在内疚了。 然而今天这件事情也真是太巧了。怨不得凤阳。 她正想开口安慰，却见到一个小丫头快速跑来，说是夫人有请。 听说这个，昭华也顾不得别的，急急跟着小丫头就和凤阳一道儿去了正厅。 “娘，你找我们有事儿？”凤阳瞅了一眼凤夫人，十分奇怪。 昭华也有些纳闷。不知道这凤夫人突然叫她们过来是什么意思。 凤夫人看了看她们两个，见两人均是一脸疑惑，便笑道，“想来你们是太过开心，忘记了时辰么？不用午膳了？” 凤夫人这么一说，昭华才反应过来。 原来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 凤阳正好也饿了，一时又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只向着昭华咬耳朵，“我家的菜肯定是你没有吃过的。” 凤夫人见她一脸献宝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又看着昭华，见她并没有不以为然的神情，心中便更是有些欢喜。 “好了好了，都去洗手，然后摆饭。”凤夫人这样说着，叫了丫头进来。 凤阳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道，“对了，娘，你一会儿一定要教训一下三哥。他太不像话了。大大咧咧就带着人冲进了后花园，我和昭华都在呢。” 凤夫人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拿眼去瞧昭华，却见她不言不语，默默地洗着手，然而脸上也没有不愉快的表情。 想来，凤阳说的是真的了。 这样一来倒是有些麻烦了。 昭华却抬起头来，笑道，“不碍事的。想来只是二少，三少的朋友，偶尔碰到了，说了两句话就分开了。”轻描淡写的，就想要将事情揭过去。 这便是不追究的意思了。 凤夫人看了一眼凤阳义愤填膺的神色，又看了一眼昭华平静的表情，叹了口气。“这样的意外谁都没有料到。然而传出去到底于你名声有污。” 昭华便笑，“左右也不过几个人。二少，三少和凤阳我相信。二少和三少的朋友应该也是可以信得过的。” 凤夫人便仔细瞧了瞧昭华的神情，见到她确实一点儿不乐意都没有，这才点点头，“我会跟他们说的。”又道，“若是你不信，我可以让他们在你面前立誓。” 昭华摇摇头，“这倒是不必了。” 誓言只有当说的人将它当回事儿才有用。若是没有那心，怎么发誓都没有用。 凤夫人便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昭华却又站起身来对着凤夫人盈盈下拜，“麻烦夫人了。” 凤阳虽然不明白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然而却知道，昭华是想要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过了。不禁又有些替她委屈。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凤夫人用眼神止住了。 32. 回程 用过了午膳，昭华和凤阳又待了一会儿。 因上午发生了那么些事儿，凤阳便很是不开心了一阵子。昭华耐心开解了好久，才总算是心情好起来。 然而，时辰却已经不早了。 凤阳恋恋不舍，拉着昭华的手不想让她离开。 凤夫人只得劝解，“若是现在不走，等会子晚了，昭华回到家便要到晚上了。黑灯瞎火的，你也愿意？” 凤阳瘪了嘴，“可以让她住下来。” “人家家里有长辈，你也能够让人家背上不孝的名声？”凤夫人戳了戳她的脑袋，“又不是不能再见面了。找个时间再将她约出来不就好了？” 凤阳却还是闷闷不乐，“我不想她离开。” 昭华便执了凤阳的手，“我们也可以互相通信啊，或者哪个时候我们又会在宴会上碰见了。” 又劝解了好一会儿，凤阳却还是不肯放手。 凤夫人见天色渐晚，昭华若是再不离开，便真的会在夜里行车。到底不放心，便也不再管凤阳怎么样不乐意了，拉着凤阳的手，到底将昭华平安送走了。 上了车，吹花一行人早就等着了，见她上来，纷纷见礼。 吹花便笑，“凤大小姐真是喜欢姑娘。” 那告别的场景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也间接明白了凤阳在这个家中究竟受宠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寻常人家里哪里会有夫人陪着姑娘出来送客的？而且送的还是小辈。 月溪撇了撇嘴，面上有些不以为然。 秦嬷嬷见了，便狠狠瞪了她一眼。月溪虽然有些不甘，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一路无话。路上虽然吩咐车夫加快车速，然而到家的时候还是天黑了。 昭华匆匆赶向慈安园。 老太太见了她就笑得分外和蔼，“三丫头回来了？来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昭华行了礼，便依言坐到了老太太的身边。 院子里早就没有了其他各房的人，只剩下了老太太和昭华。 “今儿个过的怎么样？”老太太让丫头端上茶来。“可是见着凤夫人了？” 昭华谢过，抿了一口茶水，才将今天在凤府发生的一切一一报告，当然，隐瞒了碰见好几个男子的事情。 老太太听着便十分满意，觉着被凤夫人亲自送出来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拍了拍她的手，老太太笑道，“今儿个你也累了，快些见过你的母亲了便歇着去吧。” 昭华便站起身来告辞。 又匆匆赶向大太太所在的院子。 秦嬷嬷早就已经将她所见到的事情报告给了大太太。大太太便只问了一些秦嬷嬷不知道的事情。 昭华一一回答了。 大太太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她回去了。 昭华前脚刚走，珍华后脚便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 “您怎么不教训教训她？不过就是被那个狂妄的丫头邀请过府了么？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珍华十分不爽，然而语气中倒没有之前对昭华的那种怨恨。 大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让你平时学着点儿，你总偷懒。现在就是被人忽悠了也不明白。这次还好有三丫头，不然你以为你祖母能饶了你？” 听得这话，珍华便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肩膀。 祖母平常确实对她挺好的。然而，祖母的权威却不能挑战。那晚她却是被韶华给绕了进去，又一贯看不得昭华好，便触及到了老太太的逆鳞。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若不是昭华，她现在肯定是不能这样快活的。 大太太看着她有些悔改了，便没有再继续戳她伤疤，只是发狠道，“你也别总不长脑子，被一个下贱的东西随意玩弄。” 珍华便恨恨地咬了咬牙，“她竟然有着这样的胆子！” 事后她便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大太太又帮着她分析了一下，珍华便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她竟然被韶华拿着当枪使。 “一个下贱坯子，也总想奢望不属于自己身份的东西。”珍华冷笑。 大太太却是摇头，“你给我沉住气些。不过是些小心思，那丫头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你以后见着了，多长个心眼儿。三丫头那边，你多走动走动，到底是你嫡姐。” 珍华闻言，心中便又有些堵。 大太太一见，也懒得再说她，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却说昭华，外出了一天，也着实累极了，然而，她却没有倒头就睡。 “姑娘不歇着吗？”吹花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看着昭华坐在书桌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昭华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吹花，你可认识大太太房里的那些丫头？” 昭华想着，若是想要彻底在这个府里争得一袭之地，除了要讨好老太太和许大老爷之外还不够，她需要人手帮助她获得消息。她的消息网至少得网罗住大太太和老太太的房里才行。 一个人就是再聪明，也抵不过多个人的脑袋。 吹花一愣，摇了摇头，却道，“大太太屋里的那些个丫头，奴婢虽然不认识，然而有一个和奴婢相好的丫头却认识。” 昭华便又问道，“她可靠得住？” 吹花直觉姑娘又想要做什么了，然而，她却本能地觉得姑娘做的一定没错，便也没有隐瞒，“是个嘴牢的，和奴婢有着过命的交情，又和奴婢一块儿长大。” 意思就是靠得住了。 昭华便点头，让吹花上前来，附耳吩咐了她几句。 吹花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今儿个天也晚了，你便先去歇息吧，我吩咐的事儿，明儿再做也是一样的。”昭华站起身来，让吹花服侍着躺下。 吹花便将灯熄了，走到外间去睡下。 然而，昭华却有些睡不着。今日她去了凤府，凤夫人虽然一直都待她极好，然而对她的审视却不曾少，想来还是有些防备她。 不过，她却从来都没有将主意打到凤阳身上去，所以倒也问心无愧。只是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这件事情让她有些不舒服而已。 到底是长辈。 昭华这样想着，慢慢阖上了眼睛。 33. 丫鬟 时光流逝，转眼便进入了三月。 三月初三，相传是王母娘娘的生日。 早在几日前，许府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按照习惯，在三月初三这天，许府老太太要带着女眷们去郊外的“娘娘庙”去祭拜。 “……一切都照原来的办。”老太太啜了一口茶水，转向大太太，“之前的单子也都还留着吧？” 大太太连忙站起身来回话，“留着呢。娘，我做事，您还不放心么？” 老太太便点了点头，又看向一边安静坐着的昭华，笑道，“三丫头之前还没有去过‘娘娘庙’吧？” 之前是因为年龄太小，后来又因为不想出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掉了。 然而，那个时候由于她在这府中的地位，老太太知道了连眼皮都没有掀，便任她去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亲口询问？ 心中想着，脸上却是露出害羞的神情来，“祖母又不是不知道……” 话语之中尽显小女儿娇态。 老太太看着她耳朵上露出的粉红，眼中便露出笑意来，“这一次就跟着祖母一道儿去吧。也和王母娘娘求求。” 王母娘娘掌管姻缘和生儿育女之事。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所求什么，自然一目了然。 昭华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加害羞起来，甚至连脖子都有些粉红起来，只低了头不说话。 老太太便更是欢喜，拍着手笑道，“好好好，这次跟祖母一道儿去，将以前的全部都补回来。” 大太太便笑，“老太太说的是，三丫头到时候可要更加虔诚才是。” 昭华便低低应了一声。 众人笑得更加大声了。 珍华虽然冷哼了两声，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韶华静静地坐在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上一次的事情之后，珍华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厌恶的表情，而大太太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对她，韶华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因此，最近她也老实了很多。 笑闹了一会儿，老太太便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记着明日早点儿过来。” 虽然娘娘庙就在郊外，然而这么一大家子人，又加上城里的其他贵妇人也会去祭拜，路上肯定会堵上，到达娘娘庙的时辰，还真没有一个准数。 众人便都应是，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才回到欹风苑，昭华便看到吹花正脚不沾地地忙着什么。 “姑娘回来了？”吹花捧了茶盏，迎了上来。又忙着将昭华身上的披风取下来。 昭华便啜了一口茶水，“月溪呢？”整个屋子里的事情都是吹花在忙。 吹花便不出声。 想必又跑到哪儿去偷懒了吧？ 昭华便放下茶盏。 瓷器碰到桌子发出重重的响声来。 吹花吓了一跳，抬眼看了看昭华的脸色。 然而，昭华面上却并无不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只又问道，“那些小丫头们呢？” 大丫头跑了，难道连小丫头也不听话么？ 吹花便笑道，“都在外忙着呢。只是姑娘的贴身衣物，奴婢不放心她们，便自己收拾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之前虽然她也想着要在自己的院子中培养自己的人，然而却一直没有机会。到了现在，也还连那些丫头的面都没有见过。 这一次去上香，为了表示诚心，老太太要带着女眷们在娘娘庙住上三天。 昭华便看了看吹花打包的行李，摇了摇头，“不过是三天而已，又是去寺庙，不必这样繁琐。” 吹花便应了一声，又重新去整理。刚要抬步却又想起了什么，匆匆走到昭华身边，低声说道，“姑娘前儿个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好了。玉芝应下了。” 昭华点了点头，嘱咐道，“你让她小心点儿，若是见情况不对，立刻抽身。” 吹花心中感动，鼻子便有些酸，又不敢表现出来，只低低应道，“奴婢已经将姑娘您的话告诉玉芝了，她省得的。” 昭华便没有再提，只默默看着吹花收拾。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面生的丫头过来回禀，说是吹花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似乎是没有想到会遇见主子，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昭华便瞅了她们两个一眼。一个紧张地连腿都发抖起来。另外一个虽然也紧张，却也还算镇静，只是面色有些发白。 吹花走了过来，笑着解释，“是大太太后来买进来的丫头，还没有见过您呢。现在都只在做些粗活儿。” 昭华是嫡女，按照规矩，身边应该有一个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的。然而因为吹花是她用惯了的，月溪又是大太太派遣过来的，昭华的欹风苑便有了两个大丫头。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昭华的院子中的丫鬟婆子都被换了一次，昭华也没空见她们，便都只做着小丫头的活儿。 昭华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小丫头吩咐道，“都抬起头来。” 她的院子中也不能一直都这样散下去，是时候开始整顿整顿了。 那个镇静一些的便抬起头来，眼神也不敢乱瞟，只盯着自己的鼻尖。另外一个虽然微微抬了抬头，然而脸却还是垂着的，额头上也爬满了汗滴。 这样上不了台面！ 吹花皱了皱眉头。 昭华心中也有些失望，便只转向那个稍微镇定一些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个丫头便恭敬地服了身，声音清晰地回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叫春兰，十三岁了。” 竟然已经十三岁了。看她瘦弱的身板，还以为不过十岁的小丫头呢。居然和吹花一般大小。 吹花心中便有些不满。也不知道大太太究竟是怎么想的，买进来的丫鬟不是上不了台面，便是年龄不合适。 昭华沉吟了半晌，看向春兰，笑了笑，“以后你便是二等丫头了，明儿个跟着我去上香。” 吹花便有些吃惊，随即便又明白了。这是姑娘给的机会。明儿个去上香，每房的姑娘都要带上一个一等丫头一个二等丫头，若是春兰做的好了，便会坐实了这二等丫鬟的名号。 春兰似乎也有些吃惊，却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恭敬地行礼，又感谢了昭华一番。 那胆小的丫头便有些后悔地抬起头来。然而昭华却已经又转过了目光去。 吹花便上前来，又交代了她一些事情。她虽然有些不甘，却只得退了下去。 34. 绊子 第二日一大早，昭华醒来的时候便见着春兰捧着水站在吹花身后。 她便拿眼去瞧吹花。 “奴婢觉着，既然姑娘您已经提升她做二等丫头了，做做贴身服侍姑娘的事情也是可以的。”吹花解释道。 其实是想让她就近观察观察春兰吧？ 一个二等丫头哪里就能够进入她的内屋来做事了？ 昭华心中明白，便也没有做声，只坐起身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吹花就松了一口气。一边上前来服侍昭华穿衣，一边笑着答道，“姑娘醒的真早，还差两刻才到辰时呢。” 原来才这个时辰，怪不得外面的天色还有些黑。 衣服是昨天就选好的，也不用她操心，昭华便转过脸来打量春兰。 细看下来样子也还算是清秀，手大脚大的，也还懂规矩。 “你爹娘呢？”想了想，昭华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下。 春兰便端着水福了福身。她的动作很稳，水盆中的水没有一丝地晃动。一礼过后，春兰才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家乡闹了饥荒，家里人口太多，爹娘没有办法，便将奴婢卖给了人牙子。” 身家倒是清白。昭华在心中点头，又问，“之前可在其他人家做过活儿？”她的规矩不错，昭华有些疑惑。 春兰摇了摇头，“奴婢是在进府之后看着嬷嬷们的礼数，自己琢磨的。”说着，抬起头来惊慌地看了一眼昭华，“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露出一点慌乱来。 昭华便笑，“没有什么错处。只是你的礼数规矩不错，便随口问了问，你不用害怕。” 春兰这才安下心来。 吹花刚好将腰带系好，站起身来，看了春兰一眼，笑道，“姑娘可要给春兰换个名儿？大姑娘……” 虽然不过是个庶女，可好歹也是主子，春华的名字中有个“春”字，照理，奴婢们的名字便都应该要避讳的。 然而，春兰都已经进府好几个月了，却没有人提过这件事。 昭华心中一凛。 若不是刚好她瞧中了这个丫头，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情。若被有心人利用起来…… 想到这里，昭华便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春兰，“既是这样，以后你便别用这个名字了，不若叫欹竹？” 欹竹便将水盆小心地放在了架子上，又快步走到昭华的跟前来，跪下来，端端正正地昭华磕了三个头，“奴婢谢姑娘赐名。” 昭华站着受了，又吩咐吹花，“之后去看看院子里的丫头名册，查查可还有名字犯忌讳的。” 吹花便肃了容，应了一声。 欹竹机灵地将帕子沾了水拧干，却不上前来，只是递给吹花，“吹花姐姐，帕子。” 吹花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着满意，接过了帕子小心地给昭华擦脸。 几次三番之后，欹竹不待吹花吩咐，便端了盆下去了。 吹花一边给昭华梳着头，一边笑道，“是个知理的。” 昭华心中也很满意，却没有说话。 梳洗完毕，昭华站起身来。 欹竹端上茶盏，垂着眼，恭敬地递给昭华，“姑娘，茶。” 昭华摆了摆手，“你随着我一道儿去慈安园给老太太请安吧。之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欹竹应是。 吹花正好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整理好的包袱。 欹竹便迎了上去，“吹花姐姐，我来吧。” 吹花瞧了一眼昭华，见她微微点头，便将包袱递给了欹竹，又叮嘱道，“里面都是姑娘的贴身衣物，你可小心着点。” 欹竹认真地点头，又将包袱抱得紧了一些。 昭华便勾了勾嘴角，带着吹花和欹竹去了慈安园。 园子里已经站满了丫头婆子。昭华便将吹花和欹竹留下，一个人走进了主屋。 “三丫头来了？”老太太已经起了，见到她，笑呵呵地打招呼，“来来来，快点到祖母身边来。” 众人的眼光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昭华脸上的微笑不变，先是和众人一一见礼，才不紧不慢地朝老太太走去，又福了福，“祖母安好。” 老太太便笑得更加惬意了，拉着她的手拍道，“好好。” 珍华的眼圈便有些红，然而在大太太的眼光逼视下，也没有敢做出些什么来。 “娘，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老太太便望了一眼天色，点了点头，“也好，早点启程，路上还能通达些。”说着便站起身来，扶着倚翠的手向外边走去。 众人便都随在身后。 昭华故意落后了一步。她很是奇怪，明明时辰还早着，怎么好像众人都在等着她一个人似的？ 正准备问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却听见韶华的声音，“四妹妹可是身体不舒服？怎地来的这样晚？太太昨儿个晚上可是特意吩咐了今儿个要早些到的。” 昭华心中便有些明白，然而脸上却是不显，只微笑着转过身来，“可能是小丫头们没听清太太的吩咐吧。”又露出惶恐的表情来，“老太太可是生气了？让众人这样等昭华，真是昭华的不是。”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去请罪。 韶华连忙拉住她的袖子，“你糊涂了？”又安慰她，“好在你也没有算来晚。太太吩咐的是，今儿个辰时启程。你也没有算迟到。” 怪不得众人都来得那么早。 昭华便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来。 韶华挽了她的手，笑道，“姐姐见四妹妹一直都是平静无波的，却想不到也会有这样慌张的时候？”这样说着，又道，“四妹妹一直都是谨慎的，怎么会在这个上头犯糊涂呢？” 明里暗里想要挑唆着她去找太太。 昭华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愤怒来，“那起子丫头们，胆子也太大了，太太的吩咐也敢不上报！等我回去了，必然要好好整治一番的。” 却全然没有提太太的事情。 韶华便有些失望。却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韶华也没有再能够找到什么机会和昭华说起这个话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昭华走上了前面一辆马车去。 35. 反击 好不容易摆脱了韶华，昭华才走上马车便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正是珍华。 此刻她正死死地瞪着昭华，脸色也十分灰败。 然而出乎昭华的意料，虽然珍华对她没有好脸色，却并没有对她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没有人打扰，昭华便也乐得自在。她自如地坐在珍华的对面，闭上了眼睛。 “你倒是自在。”珍华的声音恶狠狠地，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昭华并不想和她发生争吵，便没有理会。 珍华似乎也不想和她说话，放出那样一句话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昭华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的时候，珍华的声音却再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来，“喂，快点醒来，到了位置。”虽然语气很不好，但却比之前的话语好听多了。 昭华睁开眼睛，只看到珍华跳出马车的背影。 她无言地笑了笑，整了整容颜，也跟着走了出去。 不管珍华为何突然会对她这样，只要她不招惹她和重华，昭华便不会放在心上。 其他的姑娘也三三两两地走下了马车。 大太太正陪着老太太与方丈见礼。 “这几日便麻烦大师了。” 花白胡子的方丈便笑着念了一句佛号，又吩咐早已候在一边的知客僧将众位女眷迎进庙中。 昭华便打量了一下庙的周围。 虽然是建在郊外，然而却是香客来往不断，规模并未受到影响。 有女子单独来拜祭的，也有男子陪着女眷来参拜的。 但香客们大多数都只在庙的前半部分，并不会进入到后厢房来，倒是不用担心被陌生男子冲撞的问题。 昭华便放心地跟着众人向厢房走去。 吹花和欹竹早就将她的住处整理好了，见她走进来，便垂手恭敬地立在一边。 昭华却是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歇会儿。” 走了这一路，虽然没有受到珍华的骚扰，昭华却还是感觉到有些疲惫。 吹花欲言又止。 “什么事？”昭华倚在床头，看了她一眼。 “姑娘，是关于……” 吹花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子外边便响起了韶华的声音。 “三妹妹可是在这里？” 昭华皱了皱眉，看了吹花和欹竹一眼。 欹竹机灵地迎了出去。 “三妹妹，你歇下了？”韶华走进屋来，眼神先是在屋子里睃了一圈，然后才看向她。 昭华心中厌烦，脸上却露出笑容来，“有些疲累……” 韶华脸上就露出了然，“第一次坐这样久的马车都是这样的。”话音一转，“原本姐姐不想来打扰妹妹的，只是这……”她说着，侧身露出跟在她身后的人来。 却是月溪。 吹花一惊，“月溪？你不应该在府里么？” 昭华微微皱眉。 欹竹见此，悄悄退了下去。 韶华眼神一转，笑了出来，“也不怪吹花这样惊讶，就是姐姐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她屋子里的大丫头，现在却跟在一个庶女的身后。 昭华虽然从来没有将月溪当做是自己的人，现在见了，心中却也十分不舒服。 韶华便解释道，“今儿个本来要跟来的那个二等丫头突然病了，太太怜惜，便吩咐月溪跟着我来。三妹妹，不要想多了。” 话是这样说，然而韶华眼里的轻蔑却是怎么都遮不去。 吹花气得手指发抖。 姑娘身为嫡女，屋子里的大丫头却给一个庶女做二等丫头。这不是故意给姑娘没脸么？ 吹花这样想着，看着月溪的脸色便有些不好。 月溪嘴角噙着笑意，垂目温顺地站在韶华的身后，对于吹花的眼神视若无睹。 昭华心中也很是气愤，然而脸上却露出笑容来，“那可真是巧。”又看向月溪，笑道，“既是这样，你便好好服侍我二姐姐吧。” 月溪低头应是。 韶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嘴里却说着，“那丫头也病得真不是时候，回去姐姐我定好好教训教训。” 昭华摇头，“二姐姐何必这样，府中下人素来记得你的好，就连我屋子里的丫头都巴巴地贴了上去，二姐姐可别为了这些小事伤了脸面。” 闻言，韶华笑脸一僵。 “说起来，这月溪也是太太拨给我的，我屋里一直都当做大丫头对待的。却没有想到，太太的意思原是让她做一个二等丫头。现在，我屋里也不缺人了，既然二姐姐用得顺手，不如我禀了太太，将她给你留下吧。” 月溪脸色一白，立刻就跪下了。“请姑娘饶恕。”一边说着，一边大力磕头。 韶华脸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她僵着嘴角看着昭华，“三妹妹可是在责怪姐姐？” 昭华任月溪不断地磕着头，眼神却是看向韶华的，“二姐姐说哪里的话，既然是姐姐喜欢的，妹妹放着也是放着，送给姐姐也是好的。虽然妹妹是嫡女，然而屋子里有两个大丫头也是说不过去的。太太既然这样安排了，必然是有她的用意的。” 韶华心中一紧。 太太是故意拨了月溪到她屋子里来的，为的就是好好敲打敲打昭华，让她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有想到，被昭华这样一解释，事情却完全变了一个味道。 太太已经晾了她好几天了，今儿个才理会她，将这件事交给了她。 若是做不好…… 韶华的眼中闪过愤恨。脸上却堆起笑来，“妹妹说笑了，太太哪里会有那个意思。” 月溪此刻心中也不好受。她在欹风苑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若真被三姑娘推了出去到了二姑娘的屋子里，她的身价可就跌了不止一点半点了。 不光是从一等变成二等的关系。二姑娘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庶女而已。在嫡女屋子里的二等丫头和在庶女屋子里的二等丫头，在外人看来，身份可不同一般。 想到这里，月溪不禁有些后悔了。 这三姑娘一直都看着温温和和的，就算是她怠工也不曾说过她什么，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要将她赶出屋子去。 月溪磕头磕地更大声了。 昭华却轻笑，“月溪，你这样可是不愿意跟着我二姐姐？” 月溪动作一顿，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喏喏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已经得罪了三姑娘，可不能在这个当口上连二姑娘一道儿给得罪了。 韶华还欲再劝。昭华却摆了摆手，“二姐姐屋子里缺人怎么不早点说呢？好在我这里好多一个人，二姐姐也别和我客气了，直接领走就好了。太太也疏忽了，怎么着也不能委屈姐姐啊。传出去，还以为我们许府苛责庶女呢。” 韶华的脸色便有些发白。 昭华一口一个庶女，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饶是她再擅长伪装，这个时候也有些忍不住了。而昭华却又将事情给说死了，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 “打扰妹妹了。”韶华艰难地冲着昭华笑了笑，带着月溪离开了。 36. 夜访 韶华才刚刚离开，吹花便愤愤不平道，“姑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姑娘！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姑娘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昭华却只是笑笑，“这样倒是解决了一件事情。” 她早就想找由头将月溪给打发出去了。没有想到，她们居然自己给她制造出了这样的机会。 吹花也不笨，听昭华这样一说，便明白过来，也笑着应道，“她们大概没有想到姑娘您会这样应对吧？说出去，也只是她们没理。”偏头想了想，又笑，“这样一来，月溪的名字便没有姑娘您什么事情了。” 月溪的月字犯了月华名字的忌讳。 也不知道到底是大太太没有注意到，还是故意这样放任的。 昭华呼出一口气来。 不管是哪种原因，现在都没有她什么事了。 吹花看着昭华有些苍白的脸色，便十分心疼。同样是嫡女，珍华却可以拥有属于她年龄的快乐，姑娘虽然比珍华大不了多少，却早已失去了那份无忧无虑。即使是在自己府中，每走一步也得思前想后。 这样想着，吹花便劝道，“姑娘可是累了？不若先歇息一下？” 昭华点点头，“也好。若是传晚膳了，便叫醒我。” 吹花应是退下。 欹竹正安静地呆在厢房外面。她搬了一个小杌子，正坐在上面绣花。见到吹花出来，连忙站起身来。 吹花示意她走远一点儿，才吩咐道，“姑娘已经歇下了，你就守在门口，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便知会一声。” 欹竹认真地应下来。 吹花便点了点头，向着外边走去。 昭华觉得自己只是眯了一会儿，便听到了欹竹的声音。 “姑娘，老太太那儿传饭了。” 昭华便坐起身来。 吹花和欹竹的手脚都很快，一会儿便收拾好了。 晚膳是庙中准备的素斋。因着不在自己的府中，老太太也没有多说些什么，用过晚膳之后便让她们散了。 昭华带了吹花和欹竹往回走。 天色已经黑了。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昭华打了一个冷颤，加快了脚步。 歪着看了会儿书，昭华便有了些睡意。 吹花上前来伺候她睡下。 “你们也都下去歇着吧。”昭华打了个呵欠，“今天都累了，明儿个还要早起。” 吹花和欹竹垂头行礼，静静地退了下去。 半夜的时候，昭华突然惊醒了。 屋子里静静地，然而她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她有些惊讶，小声叫着吹花和欹竹的名字。 她们就睡在外间，只要她一出声便可以听到。 然而，过了良久，外间都没有传来回应。 昭华心中一紧，慢慢坐起身来。 “别动！”男子的压低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显得分外渗人。 与此同时，昭华发觉自己的脖子上被抵了一个凉凉的东西。 是匕首。 兵器特有的寒意穿透昭华的皮肤，直指她的心房。 这个时候，昭华反而冷静下来。 “你要什么？”学着男子，昭华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刚刚一瞬间，她首先想到的是大太太和韶华。然而，只稍微思考了一下，昭华便排除了这样的可能。 应该不是刻意针对她的。 男子似乎很是惊讶昭华会冷静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半晌，就在昭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子的声音却再一次在夜色中响起来，“我天快亮就走。” 这便是什么都不要了。 昭华心中大定。然而，她却有些担心外间的吹花和欹竹。 “我的丫鬟们……” 男子似是很不耐烦，“点了睡穴。”又加上一句，“若是再废话，也点了你的睡穴。” 昭华便不再说话。 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昭华皱了皱眉。 想了想，她还是再次开口，“你受伤了。”不等男子回应，又说道，“我能够帮你包扎伤口。” 她倒不是好心。只是若是这样放任下去，就算男子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离开不了，满屋子的气味，她也解释不了。 她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若是让大太太和韶华知道了，一个男子半夜闯进了她的屋子，就是她浑身长满了嘴也解释不清了。 “你放心，我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的。”昭华尝试着说服男子。生怕他误解她的动机。 出乎她的意料，男子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只问道，“你可有药？” 昭华连连点头，又想到这是在夜里，就算她点头，对方也不见得看得见，便又匆匆出声，“有的。” 她害怕层出不穷的“意外”，也怕自己防不胜防，便随身带着各种跌打损伤的药粉。 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用上。 屋子里响起男子的轻笑声。 昭华便有些脸红。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气。好在还有夜色遮掩着。 “不是要帮我包扎么？还等什么？”似乎还怕她不够羞恼，男子居然开始催促。 昭华心头着恼，却也只得依言站起身来，凭着印象朝着吹花放包袱的地方走去。 然而，毕竟不是自己住惯的屋子。昭华一下子踢到了凳子，痛得她几乎要掉下泪来。 昭华咬了咬唇，将快要流出来的泪水逼了回去，又继续在屋子里慢慢摸索着。 好在，她没有再次踢到什么东西。 “伤口在哪里？”小心地走回来，昭华松了一口气。 男子便将受伤的位置送到她的面前来。血腥气直冲她的鼻子。 昭华撇了撇嘴。 屋子里虽然黑，然而适应了这样久，昭华还是可以看见一个大概的。见男子抬起了一只胳膊来，便告了一声罪，摸索着探查他的伤口。 触手便是一片湿润。 昭华心中一惊。 她已经想到了这样浓重的血腥味必然会有很恐怖的伤口，却还是没有想到男子居然伤的这样重。 若是有灯光，她现在应该可以见到男子胳膊上的骨头吧？ “我，我有的只是普通的金创药。”昭华咬了咬唇，还是告知了男子一声。 他这样的伤，恐怕用普通的金创药没有多大用处。 “你便将整瓶都倒上去吧。”男子并没有多在意。“只要止了血便好。” 见他这样说，昭华便也不再犹豫。 她的动作很轻，也很熟练，不一会儿便将男子的伤口细细地包扎好了。 昭华便呼出一口气来。 这样一来，屋子里的血腥味就淡多了。 又等了一会儿，天渐渐亮了。 “待会儿你尽可将窗子打开。”男子笑道，又道了声谢，身影从屋子里消失了。 37. 麻烦 清晨，吹花服侍昭华穿衣时脸色怪怪地。 “可有想说的话？”昭华瞅了她一眼。 吹花便讪笑着，“奴婢只是觉得奇怪。昨儿个明明才睡下不久，居然一睁眼就是大天亮。难道因为是到了寺庙，所以连觉也睡得比平时沉了？姑娘昨儿晚上没有唤奴婢吧？” 其实是唤了的。 然而，昭华并不打算将昨儿晚上的事情告诉她们，只笑道，“在庙中这样的清静之所，睡得沉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连我昨儿个睡得也比平时好呢。” 若是没有那个男子的来访，她会睡得更加好。 只希望，她不要再次陷入什么麻烦中。 昭华本来以为，她重生了，所有的事情再来一遍，因着她已经有了前世的记忆，便会将那些不利的事情都给避开，于是便可以一帆风顺。不仅让那些人无从下手，还可以狠狠地整治她们一番。 却没有想到，才不过几个月而已，事情便已经大大偏离了以前的路线。 虽然阿弟被救活了，自己姐弟的地位也重新有了提高，然而一些从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陆续出现了。比如凤阳，比如昨天那个男子……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了改变了一些事情的缘故？ 她的人生就像是新的。这样一来，她的优势便没有了。 昭华皱了皱眉。 吹花瞧见了她的脸色，以为姑娘不大想要听这些，便也只是隐下了心中的疑问，再无二话。 在庙中的生活毫无疑问是惬意的。 因着是在外面，大太太倒也没有暗中下狠手，反而在众人面前对她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堪比亲娘。老太太因为凤阳待她好的缘故，也对她亲近了几分。 二房的姑娘们自上一次春宴之后便对她有些回避。而韶华，在昨儿个被她不软不硬地回击了之后，便带着月溪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娘娘庙的后厢房中住的也不止她们一家。京中其他一些贵胄人家的女眷们也都陆陆续续到了这里。 然而，让昭华失望的是，凤阳并没有来。 想了一想，却也释然。 这儿闺秀们太多，以凤阳的性子，必然是不乐意来的。 韶华和珍华便每日穿梭在闺秀之间。 没有人来找茬，昭华乐得轻松，只每日带了欹竹闲逛在这后厢房中。 虽然是寺庙的后厢房，却也是花了心思建造的。虽不至于亭台楼阁，然而规划布局细细瞧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大部分地方都是覆满了竹林的。风拂过时，叶子沙沙作响，像是乐曲一样。 昭华便爱极了这竹林。 今日已是来庙中的第三天了，明儿一大早便要随着老太太启程回府。惬意了这三天，昭华倒是有些不想再回去。用过晚膳，昭华照常带着欹竹走进了后厢房的最大一片竹林中。 然而，才一步入竹林，昭华便心叫不好。 林子里传来男子的声音。大概是脚步太轻，昭华的进入并没有惊动那两人。 对话便清晰地飘了过来。“……那件事情做的如何？”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然而昭华却并没有时间思考。即使心知后厢房中闯入男子不妥，昭华也没有心思去探究别人的秘密。这后厢房是如何闯进男子的她并不关心，她只想要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昭华带着欹竹慢慢向后退去。 竹林中的人并没有反应。 就快要到竹林边缘了！ 昭华却是脚下一歪，踩到了厚厚的落叶层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声响虽小，却足以惊动竹林中的那个人。 “谁？”一声清喝，眨眼间，一个全身被黑色笼罩的人出现在了昭华和欹竹的面前。 欹竹快步走上前来，挡在昭华的面前，头也不回，“姑娘先走一步。” 然而，这个时候，她哪里能够先走了？真不知道欹竹是真傻还是假傻。 昭华叹了一口气。 她明白，即使在这个时候对那个人说自己主仆二人什么都没有遇到，那个人也是会不幸的。 还真是倒霉，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不知如何做才能够让公子相信我主仆二人什么都不知道？”昭华深吸一口气，望向正漫步向她们走过来的男子。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的，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够让自己和欹竹平安脱身。 昭华心中清楚，上一世身为主母的她，自然知道，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紧的。 然而，到底不甘心。她还没有狠狠惩罚过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并不想要将命给交代在这里。 男子挑了挑眉，眼中就含了笑意，“你不害怕？” 居然有胆子继续站在这里，还问他要怎么样才相信她？ 她必然是胆大心细的。寻常的女儿家若是碰到了这样的事情早就尖声叫了出来，然而她却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保持着冷静。 就连开始不经意闯入这片竹林，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也是想着先抽身出去。像是没有好奇心一样。 蓦然被这样问道，昭华愣了一下。她敏锐地感觉到，那个男子现在心情倒是愉悦的。 也就是说，她还有机会。有机会继续活着。 昭华直直望向男子的眼，不躲不避，笑道，“若是害怕能够让您放过我们主仆，那么我便害怕。” 害怕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将命早些交代罢了。 男子嘴角便噙了一丝笑意来，“这样吧，若是你能够拿出一个让我信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的理由来，我便放了你们，若是不能……”说到这里，男子周身的气氛突然一变，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似乎是在应和着男子的说法，黑衣人指着她们的剑又近了一些。 欹竹虽然小腿都在打颤，然而身子却没有移动分毫，只死死地将昭华挡在自己的身后。 昭华的心一颤。 这男子性子多变，难以捉摸地很，明明上一刻还和颜悦色，下一刻却是风雨欲来。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慌张。昭华这样安慰着自己，看了黑衣人一眼后轻轻笑了，“我想，开始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发现我们了吧？” 她指的是她带着欹竹进入竹林的那一瞬间。 “这位公子的功夫这样高，怎么可能不会发现我们？” 昭华说着，眯了眯眼，“若是真的被我们听去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您恐怕早就下令将我们给杀了，又何必在这里和我们交谈？” 所以，这样看来，男子并不是一定要杀了她们的。 男子便暗中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倒是真的证实了昭华的胆大心细。 一般人往往会忽略的细节，她却都已经注意到了。 然而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她们，“可是你们已经见到我们的脸了。” 看到了一线生机，昭华反而不是那么担心了，她望着男子，微微笑道，“我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而已，而她，只是我的丫头。我们常年都在深闺之中，如何能够见到公子？就算是说出去，也只会让人生疑。公子难道以为我会这样蠢笨，自己抹黑名声么？” 男子闻言便点头，“倒是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又吩咐黑衣人，“收起你的剑来，吓着人家姑娘了可不好。” 昭华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面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她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脚尖。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男子留下这一句来，和黑衣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欹竹吓得跌坐在地。 直到看不见两人的影子了，昭华才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38. 小惩 经过前一天的惊吓，昭华有些着凉。 欹竹虽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却始终对那件事情守口如瓶，这更让昭华对她高看了一眼。 回府过后，老太太便请了大夫来给昭华看病。 “大概是久未出门，身子弱到连这几天都忍受不住。”大太太在一旁宽慰着，“只要多吃些补品，补上一些时日，就会好的。” 老太太看着昭华的眼神就更加慈爱了。她吩咐倚翠送大夫出去，顺便将大夫药方上的药从府中的药房里取回来。 昭华便急忙坐起身来，想要推辞，“怎么好麻烦祖母身边的人呢？”说着眼中就含了泪水，“都是昭华不好，给祖母添麻烦了。” 本来去娘娘庙是要取个好兆头的，却没有想到变成了这样。 若是按照以前，老太太肯定是会生气的。 “这倒是个好兆头啊。”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三丫头，这不就是王母娘娘给你的启示么？” 听闻老太太这样说，昭华稍微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是说她福泽深厚，王母娘娘害怕之后过多的福泽让她承受不住，便特意让她在这个时候生病。也算是为后来的好日子先开路了。 昭华的脸上就露出感激的神情来。 老太太见她一点就透，心中更是欢喜。又瞅了一眼一边候着的大太太，“这件事本来应该不在这儿说的。但是既然涉及到了三丫头的屋子里，我便就当着三丫头的面将这件事情解决了。” 这便是要说月溪的事情了。 大太太心中也已经有数，闻言立刻就肃了肃容，恭敬地低下了头。 果然，老太太敛了脸上的笑，“你这个当家主母平日多劳，这个我心里都是有数的。”接着便是话音一转，“一个小小的丫头名字犯了主子的忌讳，想来在你这个大忙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件小事了？” 老太太向来最重规矩，这件事情在她看来就是不可饶恕。 大太太张了张嘴。这件事情她确实不好争辩。 若是说她忘记了，可那个丫头明明就是她拨去给昭华的，而且在不久前，她还吩咐那个丫头以昭华屋子里的大丫头身份去侍候韶华这个庶女。 昭华虽然是嫡长女，但是这些年来向来都是忍气吞声，闺训，女诫倒是熟悉，人却有些呆傻。按理，她就算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只会暗自垂泪的。却没有想到居然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将她故意插进欹风苑的棋子给拔除了！ 一想到这件事情，大太太就恨得牙痒痒。 是她太过大意。 然而她的沉默却让老太太觉得她是在心虚，心中便更加生气了。 这些年对于这个儿媳妇对嫡长女的打压，她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没有想到这个儿媳妇居然这样小家子气！ “我听说你还将三丫头屋里的一个大丫头拨去给韶华了？” 大太太说不出话来。这些的的确确是事实。 “祖母错怪母亲了。”昭华适时地开口，脸上带着对大太太的感激之情。“昭华屋子里缺二等丫头，母亲将月溪那丫头拨过来便是让昭华当做二等丫头使的，只是昭华愚笨，未曾明白母亲的用意……” 这样说着，又继续道，“也是昭华思虑不周，二姐姐屋子里明明缺了人，昭华这儿就多了一个，也未曾想着要给二姐姐送一个过去。” 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给老太太行礼，“是昭华做事太没谱儿，还请祖母不要误解母亲的一片好心。” 老太太急忙用手压住她，不让她起身。“这样说来，我倒是误解了你的母亲了。” 韶华观察了半天，闻言便也出口劝解道，“三妹妹常说，太太对咱们都是极好的……”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老太太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韶华愕然，却是急急低下头来。 “虽然说你妹妹性子是个软的，但是你们以为我就是瞎的吗？！”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她，“我倒是不知道这京中谁家的府里，姐姐管妹妹要丫头的。传出去，只会让那些御史们戳你们父亲的脊梁骨。” 这话说得太严重了，韶华连忙跪了下去，“韶华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却只是冷哼，“你们姊妹友爱倒是好事，然而，你须得记住，即使你是姐姐，然而，她是嫡的，你是庶的，永远都别想越过她去！” 韶华手心一片汗湿，手掌紧紧握着，指甲深入掌心，却只是恭顺地应道，“韶华断不敢这样想。” 昭华心中大快，脸上却作出焦急的表情来，“祖母可别惩罚二姐姐。她向来对人和善，就是咱们府里的下人，谁不说二姐姐的好？更何况二姐姐也没有犯什么错，都是昭华……” 老太太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有些规矩，若是不提醒，怕是有些人会忘记！”又看向大太太，“既然你是三丫头说的这么个意思，倒是我错怪你了。” 大太太急忙摇头，“娘教训的是，是儿媳处置不当。娘责骂也是应当的。” 大太太难得这样恭顺，老太太心中的气早就消了一半，口气便软化了一些，“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但是这嫡庶问题却万万不能乱了去。” 这便是要放过她了。 大太太抬头瞧了一眼老太太，见她眼里带着警告，便又低下头来，一一应了。 老太太便再次看向跪着的韶华，叹了口气，“既然这件事情有着太多的巧合，我便也不追究了。那月溪便改了名唤银耳，从此跟了你去罢。” 韶华连忙道谢。 “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老太太见众人都没有异议，便宣布了结果，末了又加上一句，“以后断不可再发生这样的事！” 众人均是低头应下。 老太太看了，心中很是满意，又执了昭华的手，心疼道，“身子这样弱，这些日子定要好好补补。你母亲事情忙，虽然想要关心你们，到底无法面面俱到，以后，你这个院子若是再出了什么事，也不用禀告你的母亲了，直接该打杀就打杀了去。” 大太太放在身侧的手指一颤。 老太太的话却还没有说完，“若是觉得人不好用了，便禀了我，叫人牙子再挑一些好的进来。” 见昭华还想要说些什么，老太太便皱了眉，“这是我的意思，你母亲断然不会怪你的。” 大太太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违背老太太的意思，闻言便附和道，“你祖母说的是，就这样办吧。” 虽然极力掩饰，昭华却是从大太太的声音中听出了不甘。 她心中一阵舒爽，面上却是显出疲累来。 老太太见了，便又露出了笑容，“瞧我，本来应该等你好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的。累了吧？快快歇息，祖母就不打扰了。” 说着，站起身来，又给昭华掖了掖被角，吩咐吹花和欹竹，“照顾好你们姑娘。” 吹花和欹竹急忙应是。 老太太便又回头看了昭华一眼，带着大太太和韶华，出了欹风苑。 39. 养病 老太太才走，吹花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下可好了，姑娘再不用担心了。”她拍手道。 吹花平时虽然不会说月溪的不好，但是对她也算是积怨已深。月溪总是仗着自己是太太拨下来的什么都不做。吹花虽然可以忍受这一点，但是唯独对于月溪总是在背后弄点小手段的做法很是不齿。 不仅不齿，而且痛恨。 像是之前偷偷在姑娘的茶水中下药的事情…… 想到这儿，吹花便撇了撇嘴，“姑娘何不将月溪曾经在您的茶水中下药的事情说出来？老太太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谋害主子，那可是大罪。 昭华便瞥了一眼满眼不甘的吹花，不紧不慢地纠正道，“她现在的名字是银耳。”又冷笑道，“就算说给老太太听又怎么样？银耳死了，大太太会更加恨我吧？” 虽然这一次她算是狠狠地打了大太太的脸面，然而大太太到底是这个府中的当家人，她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撕破脸对她来说并无益处。而且，她现在也不想让大太太察觉到她的意图。今儿个的事情就算会让大太太起疑心，然而终究被她占了一个理字，大太太就算是怀疑也无法证实。 不过恐怕会对她多加注意。 昭华倒是不怕这个。反正平素她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吹花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好歹让老太太打她几十个板子，以儆效尤吧？” 昭华看了她一眼，“你手里可有证据？” 吹花一噎，“证据？” “她好歹是大太太派下来的人。”昭华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红口白牙地污蔑她，大太太可不是傻的。” 吹花就憋红了脸，“奴婢才不是污蔑！奴婢可是亲眼看见的！” 昭华已经疲惫，见她这么不开窍，语气便有些硬，“那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人看见了？口说无凭，你可找到她下药的纸包了？” 吹花说不出话来。 欹竹便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吹花的衣角，冲着她摇了摇头。 昭华见她虽然不服气，却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便摆了摆手，“好了，你先下去吧。等会子再叫我。” 她真的很疲惫了。有些事情涉及太深，吹花虽然忠心，却是一个直肠子的人，告诉她并不是好事。然而解释起来又实在太麻烦。 吹花瞧了一眼她的脸色，惊觉自己太过越矩，连忙跪下来请罪。 她只是太过不甘心。在她心中，敢谋害主子的奴婢就应该乱棍打死。却忘了主子的事情不是她能够置喙的。 “行了，你也没有什么错处，下去吧。”昭华翻了个身，“那番话以后可别再说了。当心被有心人听去。” 吹花就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刚刚的话若是真被人听去了，一顿板子肯定是少不了的。 教唆主子，挑起矛盾。哪一条拿出来都能够要了她的小命去。 想到这儿她便白了脸，又见昭华疲累的样子，磕了一个头，轻声道，“奴婢给姑娘煮药去。” 说完，带着欹竹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昭华原本已经累极，全身乏力，原本是想睡一会儿的，但是现在真的安静了，她却睡不着了。 这一次也算是小小地让她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居然会被她抓住这样的机会。只能说大太太太过大意了。 这一下，韶华在大太太那儿怕更是不好过了吧？ 她弯了弯唇角。 也是时间开始和韶华将积累的帐一笔笔算清楚了。韶华依靠的便只有大太太，若是大太太不再用她，就是她想狐假虎威都没有办法。 至于在下人中的口碑嘛…… 若是上头的人都厌弃了，大部分惯会踩低爬高的下人们又怎么还会记得二姑娘曾经的好？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一鼓作气让大太太彻底对韶华失望，摒弃韶华这颗棋子去。 打铁要趁热，她得制造个机会再加上一把火才行。 迷迷糊糊地想着，昭华到底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吹花正候在一边。 见她醒了，连忙走上前来，扶着昭华坐起来，又在她身后塞了一个绣着百蝶纷飞的大迎枕。“姑娘，药温着呢，可要现在喝？” 昭华便点了点头，又看了窗外一眼，问道，“我睡了多久？” 吹花接过已经空了的药碗，又拿出一颗蜜饯来放入昭华的嘴里，这才笑道，“不过两个时辰罢了。大夫说了，您需要好好卧床静养。”又问道，“姑娘可是饿了？饭菜也都备着，还是热的。” 昭华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胃口，你们去吃吧。” 吹花脸上便露出担心来，小声劝道，“姑娘，您好歹吃两口吧。这身子可是自个儿的。不吃也是不行的。” 昭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可有什么人来过？” 大太太她们必然是不会甘心的，说不定还会整出什么事情来。 吹花就笑，“怪不得人家常说姐弟连心。大少爷还特意交待奴婢不要吵醒您呢。只是来了一会子，在您的床边看了您一小会儿便走了。” 提起重华，昭华的心便柔软了下来。 听说最近大老爷很是关注他，每日下朝了回来都是要亲自检查他的功课的。 重华也努力地很。大老爷的每一个问题都不曾难倒过他。对答如流不说，还大量引经据典，让大老爷越加对他满意。 吹花有意让昭华高兴高兴，便凑近了昭华的耳朵，小声笑道，“姑娘您可不知道，现在那起子小人都说，这府中啊，可是要变天了！” “您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老爷也看重得很。大少爷也争气，老爷可是极为满意的。还说，过不久就让大少爷去参加春闱去。” 昭华便皱了皱眉。 重华年纪还小，她并不想让他这样早就去参考。 然而，大老爷的决定她却辩驳不了。 只盼重华不要太过在意成绩的好。 吹花却是想差了，她笑着安慰道，“姑娘大可放心，咱们的大少爷聪明着呢。若是去了春闱，也一定可以拿个状元回来。” 昭华被她逗得笑出来。 哪里就有这么容易了？这过程可复杂着呢。 吹花见她笑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却听到屋外小丫头的声音，“老爷过来了。” 40. 探病 屋外的小丫头话音还没落下，许大老爷就一撩帘子，走了进来。 “三丫头，你觉得如何了？”许大老爷直奔床边。 见她倚靠着大迎枕坐着，就皱了皱眉，呵斥道，“你这屋子里的丫头们都是死的么？怎么让你坐起来了？大夫不是说要好好卧床静养么？” 听见这话，吹花连忙跪下，却也不辩解。 许大老爷见此更是心烦，抬腿就踢了她一脚，“许家养你们是为了好好办差！若是不愿意了，就给我滚出去。” 昭华连忙制止许大老爷，“父亲，吹花很好。是昭华躺累了，非要坐起来的，不关她的事儿。” 许大老爷这才点点头，对着吹花挥挥手，“既然是这样，那么你就先下去吧。我听说这屋子里以前有人怠工？传老爷的话下去，若是有那些不想做了的，都给我赶出去！” 这是说银耳的事情了。没有想到居然闹到了大老爷那儿去。 吹花只觉得被踢到的位置生疼，却又不敢叫出来。听见这话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身上疼得厉害，心中却是高兴。 大老爷开始关心姑娘了。这是好事。 她恭恭敬敬地朝着大老爷行了礼，才退下去。 昭华见她离开，才笑着对许大老爷说，“父亲今儿个怎么会来昭华这里？” 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许大老爷的神情就有些不自然，他微微撇开头，“为父近些年忽略你了。居然让那些眼皮子浅的家伙骑到你的头上。” 怎么又突然说起这些了？ 昭华心中奇怪，嘴上却笑道，“父亲心系朝中大事，哪里用担心这些？再说了，昭华不也好好的吗？” 许老大爷看着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却言笑晏晏的昭华，心中更是愧疚。他抬起手来，摸了摸昭华的头顶，又叹了口气，“朝中大事自然不是为父一个人的责任，然而对你，却是为父必要的责任。” 昭华一愣。两世为人，她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许大老爷这样的神情，也从未听许大老爷说过这样的话来。 一时万分感动，昭华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软软地叫了一声，“父亲。” 许大老爷看着昭华和那个人越来越相似的面容，也不禁心中柔软，将昭华抱入怀中，“哎。” 淡淡的温情在小小的屋子里流淌。 坐了一会儿，许大老爷才慢慢恢复过来，又问道，“可曾喝了药？晚膳呢，可用过了？” 昭华便拭了泪，一一答道，“药已经喝过了，晚膳却还没有用过。” 许大老爷就有些担心，“怎么不用？是不是菜色不好？不如吩咐厨房重新做一些喜欢吃的来？” 昭华就摇了摇头，“只是不想用罢了，倒不是菜色的问题。” 许大老爷闻言，不赞同道，“那便更是要吃了。现下你的身子还很弱，若是不用，就算吃了再多补品也是没有用的。况且，不吃些饭垫垫，药效也会小很多。” 昭华心知再反对也没有用，便同意将饭端上来。 然而许大老爷却转身又吩咐道，“派个人去叫大少爷，让他也过来。另外吩咐厨房，将我的份例送到三姑娘的房里来。” 就有外面候着的小丫头领命而去。许大老爷的贴身小厮也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父亲这是……”昭华实在不知道许大老爷这样做是个什么意思。“您……” 许大老爷试了试她的额头，才笑道，“就是想要和你们姐弟好好吃一顿饭。” 又感叹道，“这好像是咱们三个第一次在一道儿吧？”之前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件事儿。 昭华没有应声。 不说她们，就是府里的其他姊妹也从来都没有单独和许大老爷用膳过的先例。一年到头，她们姊妹能够和许大老爷坐上同一桌的次数屈指可数。恐怕就连珍华，也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吧？ 许大老爷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不大乐意，便有些尴尬，“可是不习惯？” 昭华抬起头来，脸上哪里有丝毫不乐意的神色，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许大老爷，笑道，“父亲待我们真好。” 正说着，重华进来了。 昭华眼尖地看见重华手心的红色，心中一跳，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重华，你的手心怎么……” 重华就将手往身后藏，笑道，“阿姐大惊小怪，没事的，不过是不小心碰着了而已。” 碰着了什么能够将手心肿的那么高？那分明就是被打了板子的痕迹。 昭华便看了许大老爷一眼。 据她所知，这几日可都是许大老爷和重华在一道儿。重华那样聪明，又肯努力，必然不会被夫子责骂。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许大老爷了。 被昭华了然的目光一看，许大老爷便更加尴尬了，他清了清嗓子，解释着，“这，这是误会。” 说出这一句后却不知再如何接下去了。 重华便朝昭华使了一个眼色，又笑着接道，“阿姐，不怪父亲，是重华的错。这顿板子，重华不冤。” 昭华就有些心疼。 其实就算重华不使眼色，她也是会适可而止的。毕竟许大老爷是他们的父亲。父亲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她可以心疼，但若是闹得过了，反而是她的过错。 而且许大老爷好不容易才开始关注她们姐弟，若是现在就恃宠而骄，恐怕再好脾气的人，也不乐意见到她们。更何况，许大老爷的脾气可不算好。 昭华就撅了嘴，“父亲做事当然是有理由的。只是……”叹了口气，又心疼地看着重华，“可上过药了？” 许大老爷见她不再纠缠这件事，便松了一口气。 当时是他冲动了些。但是这两姐弟的善解人意倒是让他心中更加满意了。 重华偷偷看了一眼许大老爷的脸色，笑道，“阿姐放心，父亲是心疼儿子的，没有下狠手，已经上过药了，现在已经不痛了。”又捡了些族学中有趣儿的事来说。 事情就这样揭过。 正好下人送来了晚膳。父子三人便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用了晚膳。 饭后，许大老爷沉吟了半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昭华心中便明了。 这恐怕才是许大老爷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她看了一眼重华，示意他先出去。 等重华走出去了，昭华才笑道，“父亲可有事情要吩咐昭华的？” 似乎就在等着昭华这句话，许大老爷闻言，深深看了昭华一眼，笑着从袖子中拿出一张帖子来。“过几日后就是东南王妃举办的百花宴了。” 东南王妃所举办的百花宴？这个昭华倒是知道。听说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许大老爷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你这几日便好好养病吧。时日还久，咱们也不急。”许大老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昭华心中疑惑，恭敬地接过帖子。 “您这是……”从哪里来的？昭华将未尽的话咽了下去。 虽然许大老爷表现地十分开心，但是昭华却看出，许大老爷也不知道这张帖子为何会给她。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昭华垂了眼，恭顺地应下，“是，父亲。” 许大老爷满意地看着她好几眼，又亲手给她掖了掖被角，才轻声道，“那为父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说着，转身走出了屋外，带着重华离开了欹风苑。 41. 来信 不过是着凉而已，倒不是太严重。 昭华觉得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自从许大老爷那晚来过之后，许府里的当权人也陆陆续续来拜访过。 老太太是不用说了，每日必会派遣倚翠过来瞧瞧。有的时候甚至会自己亲自过来。 大太太自然也是要来的。偶尔是陪着老太太过来，有的时候只是遣了那些在她面前说得上话的一些有体面的婆子丫头过来看望一番。珍华也代替大太太过来看过昭华。 “你现在倒是出息了。”珍华冷哼，“之前看你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也没有这样大的排场。” 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实话。 昭华苦笑。 然而，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上头的人看重之后，下面惯会见风使舵的那些人当然会看准风向。所以欹风苑这些天的热闹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不曾想，凤阳竟然也来了信。 还是大老爷转交过来的。 在她无聊地躺在床上养病的第三天，大老爷下朝之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官袍就来了她的屋子。 “三丫头，凤大小姐又来信了，你快看看，说了些什么。” 话音刚落，却有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是小女儿之间的信笺，他这样急吼吼的，被别人看去了恐怕会误会。 昭华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闻言也没有觉得什么。冲着他笑了笑，依言当着许大老爷的面打开了信笺。 依然是凤阳的语气。也表达了对她病情的关心。还说，若不是实在不妥，她甚至想亲自过来看望她。又问她要不要参加东南王妃的百花宴。她听说了她收到请帖的事情。 …… 拉拉杂杂一大堆。昭华看着，心中就觉得满满的，脸上也不自禁地带上了些许笑容来。 许大老爷见着，心中更是好奇了，看昭华并没有注意他，便轻轻咳了两声。 昭华脸上一红，声音中带着些许歉意，“父亲。” 许大老爷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介意，只拿眼瞅着昭华手中的信笺，声音却是满不在乎，“凤大小姐可是说了什么趣事？不若也说给为父听听？” 这话已是极为不妥。但是他的心里到底惦念着信的内容，加上这屋里也没有外人，许大老爷也就懒得管那些有的没的了。毕竟自上回之后，凤大将军就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任他怎么攀关系都没有办法。只在他提起昭华的时候，凤大将军的脸上会出现一些波动。 但是他毕竟不好总在外面提起自己的女儿。 许大老爷心中虽然焦急，却也只有忍着。没有想到，今儿个一大早，凤大将军居然再次递给他一封信。而且还问候了一下昭华的病情。 许大老爷的心思一下子就活泛了起来。 他是故意的。前几日他故意在凤大将军的面前提起过昭华的病情。没有想到，他居然上心了。还刻意过来慰问一番。 听说之前昭华在拜访凤府的时候还碰见了凤大将军的两位公子…… 说起来，昭华也快到了说亲的年龄了…… 昭华并不知道许大老爷心中的所想。闻言，便将信笺收了起来，只笑着回道，“凤阳只是在信中骂了昭华一顿。” “啊？”许大老爷乍一听，吓了一大跳。 凤大小姐在信中骂了昭华？这……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心中焦急，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然而，当他触及到昭华脸上遮都遮不住的笑意的时候，便明白此“骂”非彼“骂”。心中松了一口气，嘴上最说道，“哦？你可是做了什么让凤大小姐不高兴的事情了？” 昭华从善如流，她微微垂了眼，“凤阳责骂昭华为何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又让自己生病了。”这样说着，又抬起眼来奇怪地望着许大老爷，“父亲，凤阳为何会知道昭华病了？”她上一封信中可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 许大老爷便右手虚握，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几声，“大概，是上一次为父不小心在凤大将军面前露了口风吧。”解释了一句，又追问道，“那凤大小姐可还说了其他事情？” 昭华也不隐瞒，“凤阳问昭华是否也要去百花宴。” 许大老爷眼中精光一闪。已经知道了自己心中想要知道的消息，他便站起身来，又露出一副慈父的脸色，“那你好好歇着，为父就不打扰了。” 只要能够好好静养，昭华也是可以赶上几天后的百花宴的。 百花宴和春宴可是不一样。 春宴是针对京中大户的闺秀们，只要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眷都是可以参加的。然而能够参加百花宴的闺秀们却不是这样。除了要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眷外，闺秀们还得收到东南王妃的请帖才行。 许大老爷虽然早就升为了礼部尚书，他家的女眷却还是头一遭收到这百花宴的邀请帖。这让他怎么能够不重视？ 许大老爷离开之后，吹花便进来了，她的脸上有些灰败，语气中也有些埋怨，“姑娘，大夫说的是您需要静养，这几天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您怎么能够静养啊？”她倒是不敢指责许大老爷和老太太他们，只是见不得越来越多有事没事往欹风苑里进的下人们。“您也不说说他们！” 昭华就笑，又担心地看着她的腰窝处，问道，“可还是会疼？” 上一次许大老爷没有弄清楚情况，踹了吹花一脚。那一脚，她单单看着就觉着疼。 吹花便露出感激的神情来，“多谢姑娘挂心，欹竹已经帮奴婢上过药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昭华叹气，“难为你了。” 吹花虽然有时候愚笨了些，但是难得的是忠心。 吹花眼圈一红，“奴婢不疼，只要姑娘您能够过的好，就是再挨几脚，奴婢也心甘情愿。” “哪儿有情愿挨打的？”昭华笑她。 吹花抿嘴笑着，又谢道，“姑娘赐给奴婢的药很是管用。奴婢才让欹竹帮着涂了两天便一点儿印记都没有了。” 昭华点头，“那样便好。”又问道，“你觉着欹竹怎么样？” 从娘娘庙回来也已经好几天了。虽然她觉得欹竹在庙中表现不错，然而回来之后，她却一直都躺在床上，没有见到她做事，倒也不好怎么判定。 吹花闻言便认真回道，“奴婢觉着不错。事事都肯做，肯吃苦，也不多说话。有时候甚至考虑地比奴婢还周全。”话语中都是满意。 昭华便阖上了眼睛。 吹花会意地领命而去。 42. 明争 又过了几日，昭华终于被允许下床了。 得知了这一消息的众人们心思各异。不过，不管是怎样的心思，众人往欹风苑的脚步倒是更勤了。 这一日，昭华才刚刚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回来，吹花便黑着一张脸进来回禀，“姑娘，大姑娘，二姑娘和七姑娘来了。” 自从上次银耳事件之后，吹花每每提到韶华都是这样一张脸。 昭华便皱了皱眉，“知道了。” 这一次居然来了三个，也不知道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回头看着吹花还是有些别扭的神情，便叹了一口气，“行了，你先下去吧，让欹竹过来服侍。” 她倒不讨厌吹花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子，只是这样的性子最终都会吃亏的。若是被有心人见着了，就算是她求情，吹花也得去掉一层皮去。 吹花闻言，心头一颤。她想起姑娘之前告诫她不要将情绪外露的话来。正想辩驳什么，却见姑娘已经唤了欹竹进来。 吹花心头一黯，默默退了下去。 “三妹妹大好。”照样是韶华头一个说话。 昭华脸上就露出歉意来，“姐妹们过来看望昭华，倒是昭华的不是。”说着，她又露出疑惑的神情来，“众位姊妹到昭华这儿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她们前不久还在老太太那儿见过。分开也就半柱香的时间。 有什么事情不在那儿说，偏偏还跟过来？ 韶华就嗔道，“三妹妹说这话倒是该打。”话语中透着亲昵，丝毫听不出有什么疙瘩，好像她们两个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什么事情，姐妹们就不能来你这院子里串门子了？” 这话可不能这样说。 昭华急忙讨饶，“二姐姐好厉害的口舌，明明知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偏偏还说成这样。若是大姐姐和七妹妹听着不舒服了，妹妹可不依。”说着又招呼春华和玉华坐下。“昭华的屋子简陋，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姐妹们多多包涵。” 春华急忙端了茶掩饰自己尴尬的神情，“不会不会。” 自从春宴之后，她便没有再和昭华有过交往，这时突然跑过来，到底有些拉不下面子来。 七姑娘玉华一贯是个害羞的。闻言，连耳根都红起来，眼神中也透着慌张，“二姐姐不要这样说。是玉华冒然了。” 昭华便微微一笑。 打趣了一会儿，韶华便端起欹竹送过来的茶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 没有韶华的活跃，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春华和玉华便都拿着眼去瞧韶华，眼中透露着急切。她们本来就觉得十分尴尬，现在的气氛更是让她们觉得坐如针毡。 昭华心中也不急。慢慢地喝着茶水，等着她们谁先忍不住将今儿个来她这里的目的给说出来。 谁心中都清楚，她们之间可不是那种感情极好的姐妹，若说她们今儿个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单纯来看看她，恐怕连她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昭华有足够的信心。率先忍不住的，绝对不会是她。 果然，又等了好一会儿，春华狠狠瞪了一眼十分自得的韶华一眼，张嘴道出了来意，“……听说三妹妹收到了东南王妃举办的百花宴的请帖……” 有人起头，接下去就不难了。 玉华也壮着胆子望了昭华一眼，声音都是颤抖的，“三姐姐必定是要去的吧？玉华听说，每个收到帖子的人都可以带上两个自家亲戚……” 带上两个自家亲戚，这样的规矩是早已被默许的。昭华也早就听说过这件事情。许大老爷当初还刻意给她强调过这一条。 昭华心中了然。 眼看着百花宴的日子就要到了，然而她前几天却一直都病着。想必她们已经是等了很久吧？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到她可以下床的时候。 春华，韶华的年纪也到了，当然会想要多多获得露面的机会，以便谋得一份良好的姻缘。然而，她们两个却都是庶女，身份便注定了，主母们不会让她们太过出头。不得已便想着来她这儿。至于七姑娘玉华虽然也是嫡女，然而她却是二房的。 和她们大房比起来，二房的身份便低了很多。玉华虽然年岁还小，却也想着沾沾光。 毕竟，单单能够参加百花宴这一条便会为她们之后说一门好亲事增加筹码。 谁都想要这样的机会，然而，名额却是有限的。她们都想着先下手为强。 昭华自然明白她们的小算盘，脸上却不露分毫，只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有这样的规矩？昭华倒是从未听说过。”不等她们说话，又露出为难的神情来，“若真是这样，昭华自然是要听老太太和太太的吩咐了。姐妹们来昭华这儿，昭华也是没有办法的。” “若是昭华能够自己决定，倒是情愿将所有的姊妹都带去。” 三位姑娘的脸上便都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春华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沉思了半晌，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玉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泪眼盈盈地望着昭华，“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若是二姐姐去和大伯母说，恐怕大伯母也是会应的吧？” 昭华便在心中冷笑。她的算盘打得倒是好。 若她真的为了她们得罪大太太，才是个傻得呢。 昭华脸上的神情愈加为难。“这件事，昭华还是去禀了太太和老太太再说吧。若是太太和老太太有了什么其他的安排就不好了。” 这样说，便是打定主意不会松口了。 春华忍了半天，到底没有忍住，闻言冷哼道，“大太太？若是问她，必定只会让你带你们大房的过去吧？珍华是绝对能够去的，毕竟也是她的女儿。其他的，恐怕就只有韶华了吧？” 她本来就对韶华沉默半天有气，现在觉得已经没有指望了，便也不怕得罪了她去。 韶华脸上便写满了愕然，“大姐姐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大太太最是公平的，恐怕不会像你说的这样安排。我倒是觉得大太太会让四妹妹和七妹妹一块儿去。” 珍华和玉华都是嫡女。这样的安排或许才是最公平的。 玉华闻言，小脸都亮了起来。 昭华看了一眼，心中便摇头。到底还是小孩子，虽然知道创建自己的保护色，到底难在大喜之前掩饰住情绪。 春华冷冷地看了韶华一眼，又冲着昭华笑道，“不管如何，我都是没有资格的。便也不在这儿让三妹妹为难了。告辞。” 玉华急急站起身来，追随着春华而去。却又在门口停住了，回头眼带期望地看了昭华一眼。 三个人同来，两个人都已经离开了，韶华也不好多待下去，反正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便也站起身来朝着昭华告辞，“三妹妹身子才刚好，还是多多休息的好。” 昭华便也含笑向着她行礼，“既然这样，妹妹便也不留姐姐了。明儿个请安的时候，妹妹必然会提出姐妹们今儿个问的问题，也好让老太太和大太太拿主意。” 韶华的笑脸便是一僵。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道，“那是自然。”又道，“妹妹留步。” 转身带着小丫头走了。 43. 暗斗 第二天去慈安园请安的时候，昭华果然拿这个去问了老太太和太太。 “……昭华年纪轻，不知道如何拿主意，还请祖母和母亲指点一二。” 老太太的眼中就闪过满意来。 这样的事情，就是她自己拿了主意去，旁人也不能多说些什么。然而，她却依然恭敬地来问长辈。 大太太张口欲言。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 “说是一般最多也只带两个去。昭华不敢越矩。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家中姊妹都是好的，带了谁去都可以。只是没有选上的姊妹们……”昭华说着，露出一脸为难来。 众位姑娘们早在昭华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便坐直了身子，脸上虽然都是一副不在意的神情，手上的动作却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眼神也一直都向着昭华那边。 老太太便也皱起了眉头。 两个，还真是不好选。 二太太看了一眼大太太，挑着嘴笑道，“母亲，儿媳觉着，若是两个名额，最公平的莫过于大房一个，二房一个。” 她最怕的便是大房独自将两个名额都给吞了去。 大太太就笑，“二弟妹说的可不算公平。三弟妹屋里也有几个闺女呢。” 被点到名的三太太一如既往地装木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大太太眼中就闪过一丝不快。 二太太扫了三太太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嘴里却道，“我看三弟妹一点儿想要争取的想法都没有。恐怕，她这样脱俗的人，是不会和我们争的。” 三太太每日都在家里吃斋念佛，这是整个府里都知道的事情。 “嫂嫂们决定就好，央华和沁华年龄还小，就不去了。”三太太眉眼不动，淡淡地说道。 算是表了态。 昭华这才想起来，三太太屋里的央华和沁华。年龄也着实小了些，不怎么在老太太面前出现。身份也不高，都是庶出的。 只是大太太和二太太这样明着挤兑三太太…… 果然，老太太就皱了眉，“行了行了，也不嫌吵得难看。”瞅了一眼不做声的三太太，又道，“既然这样，便在大房和二房中选吧。” 其实老太太也是不待见庶出的三太太的。 昭华垂了眼，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大太太和二太太的脸上就露出笑容来，又和老太太打着商量，“既然一房一个，不若都选择嫡女吧。珍华和玉华跟着三丫头去，怎么样？” 昭华就看到玉华脸上散发出光彩来，眼神也是亮晶晶的。 她不由有些失笑。 倒是珍华，虽然也是高兴，却没有那样露骨。 韶华和春华的脸色都有些灰败。然而太太发了话，她们也不敢争辩。 老太太有些犹豫，“照理来说，嫡女出去也是应该的。只是……”她看了看下面坐着的神色各异的姑娘们，“你们房里都还有年龄大些的吧？” 春华和韶华看向老太太。面色虽然平静，然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是显露出了她们的内心。 大太太有些不屑，“娘，珍华的年龄也到了，让她跟着去见见也是好的，将来说亲的时候，也可以抬抬身价。”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不然身为庶女年龄也到了的春华和韶华也不会那样急切了。 昭华心中冷笑。大太太这话虽然表面上只是在为珍华争取，实际上却是在讽刺庶女。同时也在敲打她们，让她们不要痴心妄想。 身份就摆在那儿，即使跟去了百花宴，也不能改变什么。难道还会有百花宴中的公子哥儿看中了庶女，抬回去做正房的？ 昭华就看见韶华眼中闪过一丝怨恨来。然而很快，她就将情绪掩盖了过去。 二太太难得地和大太太达成一致。 然而老太太却还是有些犹豫，她看向春华，“春华的年龄也到了，今年就该说亲了吧？” 春华已经十四岁了，确实应该说亲了。 二太太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儿媳已经在看了，若是有好的，再拿过来请娘拿主意。” 却是决口不提百花宴的事情。 饶是春华再大胆，被人当面说起亲事来，也是闹了个大红脸。然而她心中到底不甘，才低下头去一会儿，便又抬起头来，看向昭华这边。 老太太点点头，“你办事，我也放心。你就好好看着。我许家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也不能让外面的人轻瞧了去。” 这是敲打二太太了。让她别找些歪瓜裂枣来滥竽充数。 二太太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却还是恭顺地低下头去，“儿媳省得了。” 大太太就有些得意。她看了珍华一眼，见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心中更是满意。 昭华适时地抬起眼来，面上带着些疑惑，“祖母和母亲还有二婶娘可是决定好了？要带谁去？” 大太太就笑，“我们屋里就决定让你带着珍华去了。至于你二婶娘……” “我们屋里让玉华去！” 昭华便点了点头，又看向老太太，“昭华记得玉华的年纪和央华是一样的……” 三房里的央华还比玉华早出生了一个月。 大太太就抿了嘴笑，“呀，这样说来，二房中年龄合适的，也就只有大姑娘春华了吧？” 嫡女没有了资格，当然是年纪最大的庶女补上。 二太太心中暗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讪笑道，“玉华也该跟着姐姐出去见见世面了。” 大太太却不肯放过她，“哎呀呀，二弟妹刚刚不是还说三弟妹房里的闺女儿年龄小么？玉华可是还要比三房的闺女儿年龄更小呢。” 二太太闻言，恨不得上去撕了大太太的嘴，然而到底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倒也没有办法辩驳。 玉华哪里肯让这机会就这样飞了去，抬起头来，眼中含泪地望向大太太，“玉华可是哪里得罪大伯母了？” 昭华眉眼一挑。 若是寻常时候装可怜，老太太可能就顺了她的意。然而身为一个小辈，当着这么多人装可怜地质问长辈，老太太可不会姑息。更何况，她的母亲还在这里。这已经是越矩了！ 二太太心知要糟，连忙抬起头来想要挽救一番，却被老太太一记眼光定在了原地。 “玉华觉得你大伯母是故意给你下绊子？”老太太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玉华却吓得直发抖。她刚刚在瞧见母亲的眼神时就觉得已经不妥。她想要解释，却根本不敢张开嘴来。 春华适时解释，“老太太息怒，玉华年纪尚幼，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虽然是在为玉华求情，却也暗中强调了玉华年纪的问题。 二太太看向春华的眼神就有些不善。然而老太太才敲打过她，不得在春华的婚事上动手脚，现在她也没有办法拿捏她。更何况，这话可是在为她的女儿求情。若是斥责，可是一点儿都说不过去。 二太太满心发苦，却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三房的虽然看着平静，若是真的让一个年纪和她们屋里的闺女儿一样的去了，恐怕就算是三儿媳妇儿不闹，老三也会来闹一场的。 这样想着，老太太挥了挥手，拍了板，“几日后三丫头带着珍华和春华一道儿去，都不许有异议。谁若是哭哭啼啼的，让她寻了我来。” 昭华恭顺地应是。 珍华觉得早在意料之中，也没有表现地多欣喜。韶华却是脸色惨白。春华虽然十分高兴，却也不能表现地太明显，只去牵泪眼汪汪的玉华。玉华却是一甩手，连礼都不行，直接哭着冲出了屋子。 老太太就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行了，一大早上就不安生，都散了吧。” 众人应是，带着不同的心思退下了。 44. 花宴（一） 百花宴的日子如期到来。 这一日，天色晴好。 昭华拜别了老太太和太太，坐上了许府的马车。珍华和春华也跟了过来。 原本按照身份来说，春华是不够格与昭华和珍华一道乘坐马车的。但是老太太既然决定了让她跟着去百花宴，便是默许了这件事情的。 哪里有出门参加宴会还乘坐两辆马车的。兀的让人笑话。虽然身份分明了，却让人家在心中不齿。 珍华难得地对昭华有个好脸色。不仅因为她最近看昭华比较顺眼，更因为临在出门前，太太对着她耳提面命了好久。 能够参加百花宴的，随便找一个出来，身份都要比她们高上许多。珍华的那些小姐妹们，几乎没有能够参加百花宴的。这一点让珍华也不得不老实起来。 直到马车开始辘辘前行了，春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日老太太虽然宣布了她可以去参加百花宴，然而，没有到最后一刻，变数也还存在，春华始终都不敢放松。果然二太太就来找她，话里话外都是敲打，却被她不软不硬地给掩了过去。 现在，她终于成行，到底是舒了一口气。 昭华虽然和她们同一马车，然而平常的时候和她们交往却少，便只垂了眼，静静地坐着。 一路无话。 许府的马车到达的时候，东南王府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马车。 昭华便让车夫将车停在一边，让别府的马车先行。 珍华有些不服，大声嚷嚷道，“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她们先走？” 春华脸色就有些不好，她看着珍华，语气有些冷，“四妹妹若当这里是我们府上，大可以继续这样大声嚷嚷下去。” 各府的马车上都有专属标记，只一眼便知道，这些马车中的人，都不是她们能够得罪地起的。 珍华在许府是嚣张惯了的，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小事。听春华这样一说，虽然心里很是憋屈，却是想起来，她们可算是参加这百花宴的人中，身份最低的了。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就算是她父亲出马，也保不了她。 明白了这点，珍华的脸虽然难看，却到底安静下来。 昭华就看了春华一眼。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见识。 春华便又笑着看向昭华，眼中有着歉意，“给三妹妹添麻烦了。” 这便是在示好了。 然而昭华却不想理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点她还是能够理解的。但是若是为了自己，将算盘打到她的头上来，这便是不能够忍受了的。她倒是还没有忘记春华在春宴上的作为。 珍华闻言冷笑道，“叫你一声大姐姐，你便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小小的二房庶女竟然将手伸到了我们大房来。” 春华怒极，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只拿了眼瞪着珍华，粉脸涨得通红。 这样闹下去只会被外人看笑话。昭华叹了一口气，看向斗鸡状的两个人。先是盯着珍华，“现在是在外面，大房二房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出了事，别人只会嘲笑许府。” 又看向春华，“珍华是妹妹，大姐姐说话的时候语气还请温和一点。” 到底顾忌着许府的脸面，珍华和春华虽然还呕着气，却没有再继续闹腾了。 此刻等待地也差不多了，昭华小心地撩了帘子打量了一下马车外边，见到别家的马车都已经进了王府，便招呼着车夫将车也赶进王府去。 还没下马车，昭华便听到有好奇的姑娘在四处打听她们的身份。 参加百花宴的姑娘们相互间都是认识的，突然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当然会觉得好奇。 昭华早已料定了这种情况，此刻并不慌乱。 然而珍华和春华却是有些畏手畏脚。 昭华看了她们一眼，笑笑，“既然已经来了，现在想要退缩也迟了。不如想想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想好了，再下车。” 她是故意激她们的。这个时候什么安慰之词都是苍白的，能够让她们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的，莫过于她们内心的欲望。 果然，昭华这样说了之后，虽然还是有些害怕，珍华和春华到底清醒多了。 昭华便松了一口气，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现在可不是斗气的时候，若是珍华和春华任何一个出了问题，她都有逃不开的责任，而且面子上也不会好看。 她身上自有一股芳华气度，容貌出众神情却谦和。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闺秀看了，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来。 珍华和春华便也跟着走了下来。 众位闺秀便暗中点头，又相互打探着，这是谁家的千金去了。 昭华站在原地等着她们。对于珍华和春华的表现，虽然谈不上极好，却也是能够拿得出手的。在这个花宴上，她们就是一体，谁也不能丢下谁去。 正在这时，东南王妃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出来了。她看了看众位闺秀，笑笑，“想来大家对这百花宴也都是十分熟悉的了。本妃便也不多话，大家随意。” 却是不准备解释了。 春华就有些慌张。众位闺秀都是时常来的，当然熟知规矩，然而她们却是第一次，这若是无意中犯了什么错…… 她心中便有些埋怨，却不好说出来，只挨得昭华更近了，好像这样便可以安心。 珍华心中也有些不安。 然而众位闺秀却都迈开了脚步朝前走去。她们也不好愣在原地不动。 “总算找到你了。”正好，凤阳埋怨的声音在昭华的身后响起来，“我都等了你好久。这儿的人也太多了些。” 珍华和春华就舒了一口气。 凤阳的身份也是极高的，这百花宴对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物。想来规矩也是知道的。 昭华回身笑笑，解释道，“在门外等了会儿。” 凤阳便明白了。她也不多说，抓起昭华的胳膊就带着她向前走，“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跟我来。” 昭华却摇了摇头，看向身后。 虽然心中不情愿，凤阳却只得哼了哼，“好吧，你们也跟上。” 扭头又冲着昭华咬耳朵，“你带她们来干嘛？还嫌麻烦不够多嘛？”说完却又反应过来，皱眉道，“又是你家老太太和大太太吧，她们怎么就不能安生点？” 45. 花宴（二） 昭华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声。 这话她可不能接下去。 凤阳也只是过过嘴瘾，见昭华不乐意提，便转了个话题，朝着她介绍这东南王府的格局。 虽然她和众位闺秀的关系不怎么好，然而毕竟身份摆在那儿，这东南王妃举办的百花宴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对东南王府自然熟悉得很。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谈笑。昭华虽然有心要关照一下身后的姊妹，然而凤阳兴奋起来哪里还会管得着这些。若不是昭华拉着，恐怕早就将身后跟着的珍华和春华甩得老远了。 看着前面亲亲热热的两个人，珍华的脸色很是不好看，然而却还得忍着。母亲再三强调过要和凤大小姐搞好关系。她虽然不喜凤阳，但至少也不能够将她给得罪了。然而，身边走着的又是她不怎么待见的春华。珍华根本就找不到说话的对象。 春华此刻也不怎么好受。她才在马车上将珍华给训斥了一顿，现在也不怎么好拉下面子来和她说话。然而前头凤阳和昭华的对话她又插不进去。便也只能和珍华一样闭嘴不言。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走了一会儿，她们便见到了正对着安置的两排桌子。桌子上早已摆放了水果，点心，茶水之类的吃食。 因着她们来得比较晚，好些先到的闺秀早已选好了座位。 昭华便有些惊讶。只是不知道这桌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凤阳便撇了撇嘴，“又是这些。”语气中满是抱怨。 旁边就有闺秀笑道，“虽然一直是这些，然而凤大小姐什么时候也能够夺得一两项奖品给姐妹们看看啊？” 周围的闺秀们便都望着凤阳笑。 凤阳似乎早已习惯她们的嘲笑，见此也只是不在意地笑笑，随便选了一处空桌，便拉着昭华坐了下来。 珍华和春华也跟着落座。 之前那个挑衅的闺秀就望着昭华，笑道，“这位姊妹有些眼生，不知是谁家千金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闺秀们便纷纷将眼光投向了昭华。她们早就好奇昭华姊妹的身份了，奈何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昭华便扬起笑脸来，她落落大方地任着闺秀们打量，眼睛却是望着问话的闺秀的，“小女是许府三女，父亲是礼部尚书。”又看了珍华和春华一眼，介绍道，“这位是小女的大姐姐和四妹妹。” 礼部尚书的闺女儿。 众位闺秀闻言纷纷回过头去。 只有一位闺秀瞪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昭华，“我听说许府的四女是嫡女，那你就是庶女了？” 昭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凤阳毫不留情地白了那闺秀一眼，冷笑道，“好没见识。昭华怎么会是庶女？她可是许府的嫡长女。” 闺秀被凤阳一顿抢白，脸色便有些苍白，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众位闺秀想来也都是知道凤阳的火爆性子的，闻言便都没有说话。 昭华便拉了拉凤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冲动。 不过是被人质疑身份的问题，又不会少她一根毫毛，有什么要紧的。 凤阳却是忿忿，“最烦那起子小人，话里话外都带着试探。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不就好了。绕来绕去的，也不嫌累。” 昭华便笑。凤阳哪里是烦这些，只是怕她被欺负罢了。 凤阳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众位闺秀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样一来，倒是没有人再来试探了。 昭华乐得轻松。 春华便也松了口气。刚刚她还担心，那个闺秀会不会也针对她呢。被凤阳这样一闹，到底安生了。 听得凤阳的那袭话，珍华的脸色就有些黑。她最在意的便是自己嫡次女的身份，每每总被昭华压过一头去，现在却被凤阳拿来摆到了明面上。 一直都注意着珍华脸色的春华才刚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她拉了拉珍华的袖子，也不管她越来越黑的脸色，有些担心地冲她摇了摇头。 她这是提醒珍华注意场合，有什么都先忍下来再说。 珍华哪里会不明白，只是春华的提醒让她更是不爽了。然而，不管怎么样不爽，她到底还是将心头的愤恨给忍了下去。 昭华便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以着珍华寻常的性子，必然是不会罢休的。她刚刚还在考虑应该要怎么善后呢。没有想到，她居然硬是忍了下来。 正在这时，凤阳却又附耳过来，“昭华，看，他们来了。” 难得地轻声。 昭华便带了丝丝好奇抬起头来。 没想到却是一群少年走了过来。 昭华一愣，就有些想要避开。然而眼神扫过周围众位闺秀的时候，却见众位闺秀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有些甚至还带了些渴望。 昭华便去看春华和珍华的脸色。却见她们两个虽然也是满脸娇羞，却并没有起身避开。 昭华这才明了，这百花宴原本便和春宴一样，是变相的相亲会。只不过比春宴更加露骨而已。 凤阳将昭华的神情全部都看在眼里，见她平静下来，便打趣她，“刚刚是不是想要离开？” 昭华心中尴尬，脸上却是不显，只挑了眉看着凤阳。 很快，凤阳就败下阵来来，她拉了拉昭华衣角，转了个话题。认真地将对面走过来的少年一一指认给她看。 “这个是丞相家的大公子，今年十六岁。” “这个是镇北侯家的小公子，今年十七岁。” …… 一番絮絮叨叨下来，昭华也见着了几个并不算完全陌生的面孔。 其中便有之前春宴上碰上的白衣公子和凤阳的二哥，三哥。 还有一个她永远也不想再见到的面孔。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是害她受惊的罪魁祸首。 似乎是感受到了昭华望过去的目光，男子回过头来，冲她挑了挑嘴角。 凤阳见了，惊讶地“咦”了一声。“瑞王世子怎么也过来了？” 昭华心中一惊。她有些不敢相信，又向凤阳确认了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桌子下指了指那个人的方向，“你说的瑞王世子可是那个人？” 凤阳瞅了一眼，点点头，肯定道，“是啊。”又奇怪道，“怎么了？你见过他？” 昭华干笑，“怎，怎么会？”这样说着，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奇怪，连忙调整一番，“只是奇怪他为何会出现。我瞧着，你的语气好似很惊讶。” 凤阳便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啊，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样的宴会上见到他。听说他一向都是不参加这样的宴会的。不知道为何这次会来。” 昭华心中便有些明了。 若是她没有猜错，她手里的那张帖子恐怕也是他给弄来的。到底还是不相信她，想弄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不知道这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昭华握了握双手，垂下了眼来。 46. 花宴（三） 昭华心下忐忑，只得垂下眼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好在，那人倒没有真做出什么来，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很快便将眼神移开了。 这边的闺秀们便有些失望。 昭华心中了然，撇开那人瑞王世子的身份不说，单是那翩翩儿郎的模样，便会引得闺秀们心中喜欢。 见着那些闺秀们粉面含春的样子，凤阳嗤笑，“一个个表面上端庄贤淑，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在较劲呢。平日里姐姐妹妹叫的亲热，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这话却是露骨了些。 昭华就冲着她摇了摇头。凤阳性子暴躁，虽比不上皇亲国戚，然而背景却也深厚，闺秀们不敢明面上动她，暗地里使使绊子也会让人头疼。加之这百花宴中一些闺秀们的身份也是比凤阳只高不低的。若是真的将她们给得罪狠了，倒也不美。 凤阳当然明白昭华的意思，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下去。 昭华怕她心中拧不过去，便拿了话问她，“你之前说，又是‘这些’，这是什么意思？” 凤阳闻言，垮了脸，指了指鱼贯而入的侍女们，苦笑，“你只要看看她们手中的东西便会明白一二。” 正说着，便有侍女放置了一份文房四宝在她们的桌子上，又仔细磨了墨，也不退下去，只轻轻后退几步，站在了她们身后。 其余闺秀们的身后也都各自站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婢女。 昭华便又抬眸，快速地扫了对面一眼。少年们那边也是一样。 她心中果然就明白了几分，却也不敢十分肯定，只犹疑道，“可是待会儿还有诗词，画画书法之类的表演？” 凤阳苦大仇深地点了点头，“确实就是这样，待会儿除了这些，还有些乐器，舞蹈，歌唱的表演。只要是自己擅长的，便可以出去表演。演的好了，还可以得到奖品。” 原来还是带有比较性质的。怪不得之前那闺秀说出“拔得头筹”之类的话。 表演的形式也没有什么限制，闺秀或者俊杰们若是愿意，大可展示出自己的擅长的来。若是在百花宴上被这群人赞扬肯定了才艺，名声便也有了保障，以后的亲事便好说了。或者也有相互看中的。 这百花宴成就的佳话可不在少数。 这便是家中姊妹们挣得头破血流也要跟来的原因吧。就是不能被对面的公子哥儿们看上，单单结交上几个贵女也是只有好处的。 凤阳却还在诉苦，“我平日里最厌烦这些个诗词歌赋了，只觉得腻歪，不如刀枪来的有趣。被我娘硬是逼着学了一段时日也不见长进。每次来这里都要忍受这样的折磨不说，还要被她们耻笑一番。” 昭华便有些同情凤阳。她深知被逼着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的痛苦。比如谋略，手段。她虽然也不大喜欢这些，然而前世的时候却也不得不学。凤阳的情况虽然跟她有些不同，然而那种打从心底抵触的情绪却是一样的。 昭华便笑，“若是不喜欢便不喜欢吧。这世间男子千千万，你的好，总会有人发现的。” 她这不是宽慰，而是心底里的实话。 凤阳或许看上去粗枝大叶，然而心思却也不落细腻。认定了一个人，便会掏心窝子地对人好。性子直爽，既能够镇得住场面，却也不随便耍手段。虽然和大多数闺秀不一样，在昭华的眼里却是比她人好上十倍百倍。 加上让人趋之若鹜的身份和不错的长相。 相信过不了多久，凤夫人便要挑花了眼去。 凤阳听了就乐，脸上却也有些红，“哈哈哈，哈哈哈，昭华，你这话，我爱听。” 似乎动静太大了些，让坐在男子席那边的凤二皱了皱眉，眼带警告地望了她一眼。 在家里怎么闹腾都没有关系，然而在这外面嘛…… 出来时，娘还特意叮嘱他看住凤阳的。 凤阳见了，便吐了吐舌头。她家二哥对她虽然宠溺，然而却最听娘的话。这若是回家被告上一状，恐怕老爹也救不了她。 想到这里，凤阳便正襟危坐起来。 今日的凤二穿了件大红的袍子，边角有着银丝勾勒出的富贵图案。领口虽然不像那日开得那般大，却也比寻常的公子们束得松了些。一头墨发今儿个倒是正正经经地梳了个齐整。到底是军营里出来的，往那儿一坐，硬是越过了那公子席上的大多数人去。 然而昭华却还是觉得，他虽然穿得正经，身上那股子慵懒却仍然没有散去。大喇喇地往那儿一坐，随意地好像是自己家一样。看着守礼，实际上却万分肆意。 他这样一望过来，昭华便避免不了和他的眼神接触。凤二本来是在瞪着凤阳，在看到凤阳身边的昭华时，却是眼神一转，神情一变，嘴角就勾勒出一朵笑来。 他本来就长得俊俏，这样一笑，更是让不少闺秀芳心砰砰直跳。饶是昭华不动如山，心中也被震慑了一下。 凤阳便悄悄附耳过来，笑道，“怎样，我家二哥是不是很有祸水的本钱？” 昭华面上不显，大大方方地冲凤二点了点头，这才小声对着凤阳笑，“岂止？我看，今日之后，恐怕会有更多的闺秀将芳心遗失在你家二哥身上了。” 凤阳面上露出不愿的神情，语气也低落下来，“我倒是不喜欢她们的性子，若是二哥娶了她们……” 这话可不能在这里说。昭华拉了拉凤阳，声音微微提高，盖过了她的，“待会儿，我可要好好看看凤阳你的大作。” 她说的是诗词。 凤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是憋屈地久了，又多日不曾见到昭华，才会差点犯下这样的错误。好在昭华提醒地及时。 周围就有闺秀接过话去，不阴不阳地笑，“那许三小姐可真是要好好期待才行。” 凤阳的脸色就有些黑。 昭华自然知道，凤阳肯定在这方面有着不好的回忆。她本意只是为了转移周围人的注意力，顺便提醒凤阳一下，现在见凤阳明白过来，也就笑笑，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话题。 周围闺秀们见她不上当，心头便有些失望。 她们这边的动静，对面的男子席自然会注意到。凤二听力不错，凤阳和她之间的谈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了他的耳朵。这一番下来，对昭华的关注倒是多起来。 昭华那里却是不好受，虽然早已习惯被众人目光注视，然而，有两道目光却让她头皮发麻。 一道便是凤二的。一双桃花眼熠熠发光，时不时地对着她微笑。 另一道却是属于那个人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地方惹到那人了。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间扫过她来。虽然面上带着微笑，昭华却敏锐地感受到，那人的眼中其实是含着怒意的。 慢慢地，众位闺秀也发现了，纷纷投来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昭华只觉得如鲠在喉，偏生又不能随意表现出来。 一旁的凤阳却浑然不觉，拉着昭华便开始扯起其他的话题来。拉拉杂杂的，一时间，昭华也没有完全认真听进去。 好在，没有用多久，她便松了一口气。 47. 刁难 东南王妃在一大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再次登场。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先是扫视了众人一眼，嗔道，“原本本妃也不想来讨嫌的。偏偏你们小辈儿都客气，本妃不宣布开始，便一个个木头似的坐在这里。”又笑道，“本妃只好过来露个脸。大家也都是相熟的，该怎么玩儿还怎么玩儿，不用顾忌，也别和本妃客气。” 众人纷纷起身应是。 东南王妃摆了摆手，佯怒道，“还这样见外。成了，这百花宴也开始了，本妃也就不留在这里碍着你们的眼了。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了，直接打发丫头去拿便是。” 说着，又带着一大群丫头，浩浩荡荡地离开。 众人直到东南王妃的身影再看不见的时候才慢慢坐下来。过了一会子，气氛便热烈起来。 通常都要女客们先去表演，然后男宾再接上。 然而场中闺秀们却愣是没人上去，只羞红了脸，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让来让去的，谁都不肯做那第一个。 凤阳脸上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到凤芷瞟过来的眼光时顿了顿，到底将话给咽了下去。 昭华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明白，凤阳对闺秀们这样的行为很是看不惯，刚刚便又是想要出言讽刺的。 “不若你表演一个试试吧。那群人你推我让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凤阳凑近了昭华的耳朵，建议道。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转了脸过来，眼睛看着昭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本世子倒是第一次在皇嫂的宴会上见到这位姑娘。她可是新来的？” 周围便有人顺着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昭华，笑道，“以前倒是没见过，想来是第一次参加。也不知道有什么样惊人的才艺。” 众所周知，能够参加东南王妃百花宴的女子们都是京城中能够叫的上名号的。昭华第一次过来，当然会引起众人的好奇。 那人便端起一杯茶水来，慢慢啜道，“皇嫂既然能将帖子给她，那她必然也是个有才能的。只是不知能否让我们饱饱眼福？” 这话说得却是让人不好回绝了。 昭华皱了皱眉头。原本，她并不打算在这个百花宴上出头的。这里的闺秀们大多都是她不能得罪的。她也不想做那出头鸟。 然而，现在却被人将路都给堵死了。若是回绝，便是不给瑞王世子面子。若是答应，那些一心想要摘得头筹的闺秀们面上虽然露，心中必然也是会恨极了她的。 一时倒是进退两难。 凤阳看了昭华为难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安，惴惴道，“不如，我代替你去做这第一个吧？”说着就要招呼着侍女拿剑过来。 珍华心中虽然有些不爽昭华的风头完全盖过她去，然而看着她即使想要低调，却也陷入这样的麻烦中，一时心中倒是有些同情她。 春华更是担心地都快要哭出来。 昭华代表的可是她们许府。若是出了一点儿岔子，她们姊妹在这宴会上没脸不说，以后再想要打入这些闺秀们的圈子里就难了。一旦传出了笑柄，别说好夫婿了，就是普通的人家的男子也指不定瞧不上她们。 昭华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利弊，眼神却是悄悄扫过众位闺秀。见她们也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便下了决定。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却见那人眼中闪过兴味来。 躲是躲不过去了。那人明显就是过来找茬的，即便是躲过了这次，下一次也不见得能够躲得过。一来二往的，倒是让自己显得小家子气。 这样思考间，她抬手止住了凤阳的动作，笑吟吟地站起来，冲着她身后候着的婢女吩咐了两句，这才慢慢走到了场中去。 先是冲着周围行了一圈礼，昭华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小女不才，献丑了。” 她刚刚吩咐婢女的不过是准备些笔墨而已。 东西都是早就备好了的，婢女得了吩咐，快手快脚地将东西摆在了昭华的面前，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昭华便冲着周围一笑，“也不敢让各位久等，小女自当尽力。” 正要抬手时，却听见那人放下茶盏来，“若是单是画画便有些乏味了。” 闺秀们中不乏丹青高手，有的甚至花重金拜入大师名下学习了一段时日。若单纯想要比拼技艺，昭华就是画得再好，也难以越过她们去。 周围的公子们觉得有理，便纷纷点头。闺秀们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了一丝嘲弄，有些甚至捂着嘴低下了头。 昭华原本也没有想要争个高低。既然人家推她出来，她又推辞不了，便画画了事也是好的。她又不追求才名，丹青尚能拿得出手，倒也不至于丢了她的脸。现下被他这样一说，就是她画的再好，也低了一等去。 昭华心中不由暗恨。 这人怎么这么难缠！ 似乎是感受到了昭华的不悦，瑞王世子嘴角的笑意更是浓了，“这样吧，本世子也不刁难你，若是你能在一刻钟之内描绘出这百花宴的景致，便算你过关了，如何？”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便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刻钟？还要画出整个百花宴的场景来？ 这瑞王世子分明是在刁难人家姑娘。也不知道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如何惹着世子了，居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整的没脸。 春华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们家姊妹中最擅长丹青的便是韶华了，然而她曾经计算过，就算是韶华要画出一朵上好的花来，也须得一炷香的时间。这短短一刻钟，哪里够用？ 昭华心头着恼。这人分明是在无理取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却是换来这人的步步相逼！ “怎么了？姑娘是觉得太困难？”瑞王世子一挑眉毛，“或者，姑娘是对本世子的话有什么异议？” 这便是要拿身份压她了。 昭华忍到极致，不怒反笑，“若是世子非要这般，那小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怕拙作污了世子的眼睛，到时还请原谅一二。” 见她答应了，那人便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笑道，“好说好说。” 昭华不着痕迹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提起笔来。 因为隔着距离，众人一时倒也看不清昭华画的内容，只是觉着她的动作优雅之极。 有人便摇头叹道，“可惜这样的美娇娘。待会儿估计没脸了。” 周围便有人跟着叹息。 这样的美人，就算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也不必当众给人没脸啊。这瑞王世子也太过不怜香惜玉了些。 然而，也只是敢这样想想，若是让他们上去说情，他们也是没胆的。谁敢去惹瑞王世子？！ 可惜了！ 一刻钟的时间着实不长。当负责计时的婢女刚抬起头来，昭华便放下了笔。 她退后了两步，又朝着周围行了一圈的礼，然后便朝着自己的座位走。 好奇心被撩拨到极致的公子们也懒得再等画干透，纷纷站起身来朝着被遗留在场中的画围过去。 有人动作快，率先看到了画，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一会儿，笑的人便越来越多。 凤阳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恨不得立刻就奔过去看看昭华到底画了些什么。然而那画周围围的却都是男子，她也不好随意靠近，便一脸好奇地望向走回来的昭华。 “姑娘倒是好新意。”那人的声音不阴不阳地响起。 昭华脚步一顿，却是笑着转过身去。“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上架感言 编辑通知要上架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qq上突然传来的消息，让当时还睡眼朦胧的我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当时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甚至还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想要写一部宅斗的念头来由已久，然而却也只是想想，迟迟都不敢动笔。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宅斗，下笔之前虽然看了很多红文，也考虑了很多，思考了很多。然而真正当自己下笔的时候，却仍然犯了很多错误。最初的时候也出现过硬伤。虽然努力想要写好，然而笔力到底有限，改了又改，仍然是有许多不满意的地方。 写文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码字的时候常常会觉得挫败。那些在看文时觉得理所当然的情节，在真正自己构思起来的时候却是伤透了脑筋。特别是在思考应该要怎么表现文中的斗争的时候，更是写了推翻，推翻了又写。 好在，也没有让大家感觉到太过失望。 然而，心中也是明白的，这文在资深读者和作者看来，不过是中规中矩。它没有创新，也没有亮点。 却没有想到居然有机会能够上架。 在若初发文也已经一个月了，每天看着浏览的人数变多，我便觉得这样的坚持，也是值得的。 点击虽然不高，然而这一路走来，每一个点击，每一条评论，每一条回应，还有每一次的打赏都让我心跳不已。它们让我知道了，我不是一个人在单机，也还是有人喜欢着这文的。 感谢纸上飞雪，西和，heiyange，卡桑的评论。 感谢初语，yhuahua，葉君桐，vlc，和细雨芳菲的回应。特别是谢谢yhuahua，和细雨芳菲。亲几乎回应了每一章节。让我万分感动。 感谢第一个打赏的成为伍尔芙，感谢打赏过的西和，感谢打赏的安少翔和安少翔小号，感谢最近打赏的苏子陌。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 谢谢大家。 对于那些将推荐票投给我的亲们，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但是我却想对你们致以最真诚的谢意。 或许有些矫情了，但是却是我内心中的真实想法。真的很谢谢你们。 也是因为有着你们的陪伴，让我有勇气一路走到现在。 相比其他作者大大的文，这篇《嫡枝》或许笔力还稍显稚嫩，构思上也还存在着瑕疵。但是我却能保证，不论以后如何，我都将以最真挚的心继续下去。小心翼翼不会让它崩坏。也不会太监和烂尾。我会带着对你们的感激坚持到最后，写出自己设想中最理想的结局。给这个故事画上完美的句点。 文的上架或许会让一部分读者弃文而去，但是我仍然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曾经陪着我走过的路程。对于那些仍然选择留下的读者，我除了满满的谢意，同时也承诺，将努力用心写出每一个对得起你们支持的文字。 上架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肯定。 而我也将更加努力。努力朝着能够写出大家喜欢的作品的目标前进。 花见 2013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