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远方来》 第一章 朱雀门街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三月长安,城东灞河漾着涟漪,桥边垂柳已抽芽,年年伤别,灞桥风雪,依然在上演着,而城西沣水东注渭河,沣河东西两岸草长莺飞,依稀可以感受到周秦汉宫的古韵。城南子午谷道,占据险要,城北龙首山突兀而起,势如龙首,而城中朱雀门街,东西宽百步,随着承天门的鼓声响起和各街鼓响毕,明德门徐徐开启,此时来往赶路办事的行人已是络绎不绝了。 他走在朱雀门街上,疲惫不堪的他还在不时地思索着上面的问题。正在他往北边走边思索时,忽然听到眼前不远处,一个长官带着几个执戟的巡逻兵冲他大喊站住,他不假思索地转头便跑。 这队巡逻兵正是左候卫队,专门纠察夜禁时犯夜之人,前边的长官叫崔立,为左候卫长史。 夜禁时,他徘徊在朱雀门街东的崇义与开化坊之间,遇见的正是这群人,那时正值夜间,夜黑风高,看见他们拿着兵器追他,哪还有什么心思想着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只有借着微弱清冷的月光逃命要紧。 左候卫队清楚地知道各坊间情况,虽然他专往隐蔽黑暗的角落里躲逃,可还是逃不过左候卫队的围堵,他似乎也没力气再跑了。 他躲在一隐蔽的角落里,紧闭双眼,全身颤抖着,随着左候卫队一步步靠近,他的心跳更加急促,似乎在寂静紧张的周围,相互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左候卫队一步步紧逼,他的心似乎马上要跳到喉间了,这时崔立突然指示卫兵并下令:“快,往那边搜,那里有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他躲过了左候卫队的搜捕,他的心也像一块重重的石头缓缓地落下,他松了一口气后便瘫软了下去,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可能因为太累了的缘故,他的眼皮已经不听使唤了,很快便睡着了。 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夜禁也已解除,心想不再会有巡逻兵追捕他了,他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宽广的朱雀门街上,谁知左候卫队穷追不舍,显然之前的搜捕一无所获。 他顾不得街上来往的人群,转头向南狂奔,和他一起狂奔的还有一人,此人是在街上私贩书画的书生。 唐朝实行严格的坊市分离制度,商品贸易一律在长安的东西市,严禁在大街上买卖。朱雀门街上来往的行人中多有文人与商贾,最好翰墨丹青,以流动隐蔽的方式交易,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发现的,而一旦发现被逮到,按唐律将会受到严惩。 私贩书画的书生,看见有官兵追过来,也不分追的是谁,双手抱着书画也跟着往南跑了起来。 他和私贩书画的书生一起往南奔跑,左候卫兵在后面穷追不舍,一个不小心,私贩书画的书生被迎面而来的一长髯大汉撞倒,他也被书生绊倒了。 他看着那位私贩书画的书生,身穿浅色朴素的窄袖圆领袍,腰间系带,头戴黑色幞头,容颜俊秀,唇红齿白,气质清雅,他不由多看了一眼,而那位书生的睫毛微微一颤,只看了他一眼就捡起书画起身往南跑了。 私贩书画的书生起身刚跑了两步,好像想起来落下了什么,慌忙地回到刚才倒下的地方,捡起落下的玉佩后拔腿就跑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 这时他才回过神来,向后张望了一下,发现追兵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便随手拾起他落下的玉佩,起身继续向南跑去。 他跑了不过百十步,迎面而来的车队挡住了他的逃跑路线,正当他准备绕过去的时候,加之追捕他的左候卫兵的喊叫,车队前领队的一棕色骏马受了惊吓,前两腿一跃而起并长啸一声,骑马之人迅速勒紧缰绳,可还是将眼前之人踢倒在地,一时昏厥了过去。 这时,崔立带着左候卫兵也追了过来,当崔立看见骑马之人已经下马,正蹲下用手拖着他的头,呼唤道:“小兄弟,你醒醒,快醒醒……” 崔立看见骑马之人,向前行了个礼且恭敬道:“崔立见过封公子。” 这位身穿华丽锦服的就是已故密国公、尚书右仆射封德懿之子———封言道,年仅十岁的他便承袭父爵密国公。崔立以前为封德懿的门生,于他手下办事多年,也算封言道的长辈,而崔立之所以能升为左候卫长史,主要是因为他在玄武门之变时为平叛负隅顽抗的建成党羽立了功。 封言道见崔立上前行礼,便回他:“崔长史不必客气,请问这位少年犯了什么罪,劳烦崔长史亲自抓捕他。” 崔立恭敬地答道:“封公子,您有所不知,最近京城官宦之家盗案频发,长史担责,夜禁巡逻力度加强,而此人正是犯夜之人,嫌疑最大,定是要逮到严加审查的。” “这位少年的身体虚弱如此,又怎会是盗贼呢?此时夜禁早已解除,何况他被我的马踢伤,我岂能不管不顾,还望崔长史放过他。” “可是……” 封言道打断崔立的话,道:“今日是我与淮南长公主的订亲之日,耽误了时辰可不好。”这话说得已是客气。 今日是封言道与淮南长公主的订亲之日,而淮南长公主李澄霞是高祖李渊第十二女,是太宗李世民最亲最喜欢的妹妹了,贞观二年,即被封为长公主,而封言道为高祖与太宗都倚重的功臣封德懿之子,自幼才识出众,于朝堂上也是头角峥嵘,更是前朝楚国公杨素堂妹的爱子,可谓与皇室门当户对。 因此,当封言道还年幼时,即被高祖相中而选为东床驸马。现在是贞观十四年,自高祖驾崩已有五年,故婚事皆由长公主的皇兄李世民负责,前后都按朝廷规定的一品官礼仪程序操办,甚是隆重气派。 封言道正在等崔立回应,这时不远处踉踉跄跄地跑来一人。 “大人,大人……崔府……被……,您的书房……” 这人岁数约摸半百,穿着宽大的圆领袍,也是头戴幞头,看似是崔立府上的管家。 崔立见他气喘吁吁的便忙问:“怎么了,如此慌张。” “大人,夜里……崔府遭……遭贼,夫人差我……叫大人赶快回去呢。” “你刚才说,我的书房……我的书房怎么了?” “大人您书房里的字画被盗贼弄得到处都是。” 崔立听到这句话显然紧张了很多,便向封言道告退,急忙地往崔府奔去。 封言道见崔立已走,马上吩咐人将还处于昏迷状态的他送到封宅,并嘱托好生照看,然后立即跨上马继续向宫里驶去。 朱雀门街由北向南将长安城分为东西两部分,东边隶属万年县,西边隶属长安县,城内有十四条南北街,十一条东西街,垂直交叉把长安城切分为一百零八个互相连接但相对独立的里坊,东西两市则各占两坊。朱雀门街西有一兴化坊,坊南有清明渠穿过,在兴化坊西南隅有一座空观寺,而寺东便是封宅了。 此时的他躺在床上还是昏迷不醒,封老夫人也请了郎中,郎中只说是皮外之伤并无大碍,敷上药很快便好,只是身体虚弱,想必是休息不足所致,而他的确累坏了,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次日很早的时候,他就醒了,推开房门,一缕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颊上,跨过门槛,独自一人踱步在府中,湿润舒适的空气伴着花香鸟语,他浑身从未觉得如此轻松,正当他昂首伸展身体时,胸部还是略感疼痛,本能的用手捂住受伤的部位。 “还是有点疼?”封言道见他一人待在凉亭里,便走了过来。 “嗯,请问是您救了我吧?” “不是……很是抱歉,你是因我的马才受的伤……” “还是要谢谢你,要不然我就落在追兵手中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呢!” “没什么,我只是让他们没有为难你而已。” “敢问那些人为什么追我?” “你不知道他们是左候卫兵吗?他们说你犯了夜,故要抓捕你。” 封言道说完,便示意他坐下,自己也相对而坐。 “喔……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也不记得了是怎么在黑夜里迷的路。” “你是叫李音书吧,当你昏迷时,你的手中握有一块玉佩,玉佩后刻着‘李音书’三个字。” 他的双眉紧蹙,用手摸了摸后脑勺说:“我……我不记得了。” “名字不记得了,那你记不记得你是哪里人,家住哪?” 他摇了摇头,封言道接着说道:“既然小兄弟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也不记得回家的路,就暂且住在这,过段时日等记得了,我再差人送你回去,也好把伤养好。” 封言道刚说完,坐在对面的他,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响了,看样肯定是饿了。 封言道看见他用手捂住肚子,不禁对他笑了一下说:“想必是饿了,早饭应该准备好了,你先随我向母亲请安,然后我们再吃早饭。” 他看着封言道,心想:“这位大人肯定是个大人物,但又是如此随和,待人诚恳友善……” “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哦,没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我叫封言道,以后叫我封大哥就行了。” “好,封大哥。”他兴高采烈地站了起来。 封言道莞尔一笑,领着他便向封老夫人请安去了。 第二章 狭路相逢 封言道请完安后,便携着老夫人向大堂走去,他在后面跟着,封言道与老夫人只简单地吃了一下早饭,因他一天一夜都没进食了,封言道特地吩咐厨房为他备得较丰盛一些,整个早饭氛围融洽寻常,而唯一奇怪的是封老夫人不时地多看他几眼,这令他也是十分不解。 饭毕,老夫人今要去空观寺敬香,封言道特意吩咐了几个服侍周到的丫鬟陪着,而他也要向母亲请辞出门,因为昨日他与淮南长公主约好出游。 出门前,他也要跟着封言道出去,可能怕一人待在这偌大的宅邸里无所事事,又或好奇心使然,也想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这长安三月的胜景。 经过他多次磨着求着,封言道也只好无奈答应他了。封言道本不希望带着他的,并不是嫌弃他麻烦,而是因为一来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二来他与淮南长公主两人约好出游,却带着一个陌生人去,起码对淮南长公主来说他是陌生人,这多少有点对长公主不敬。 “好吧,我带你去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你身上既有伤,是不可以乱跑的,而且郊游之处你不熟,须听从我的安排,还有你身上这件衣服可不行,陪我一起换一下衣服吧。” “嗯嗯……” 他使劲地点头,然后随手抓起已破的衣襟,凑到鼻前闻了一下,虽说不是特别难闻,可他的两眉拧在了一起,还是用手掌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房间里,封言道头戴幞头,其后垂着两软脚,显得面庞极为俊秀,而身穿的圆领袍服色甚是朴素典雅,腰间系带,带上悬挂着别致的荷包,脚着黑色的靴子,更衬得他英姿飒爽。 封言道穿好后,而他还在自己穿着,显然还没有穿习惯,幞头都戴歪了,经过旁边侍女的一番帮忙,总算穿好了,整体装扮与封言道相差无几,只是腰带右侧系着他的玉佩,整个人却显得比以前硬朗帅气许多,就连封言道都定睛看了一下,更不用说一旁的侍女了。 时辰已经不早了,封言道与他一起走到大门外,马匹早被府里管家备好牵到了门外,还是那棕色的骏马,他见只有一匹马,便问:“封大哥,怎么只有一匹马,我们两个人呢。” “你会骑马吗?何况你的伤还未痊愈,我们骑一匹马便可,我带着你。”说完封言道示意他先上马,而后自己一跃马上坐在了他身后。 原来昨日,他与长公主约好,今日出游不必盛装与大费周章,故他轻骑出行,而长公主将会坐在马车上,于兴化坊通向朱雀门街的那条街口会面,然后一同前往有帝城胜景之美誉的曲江与芙蓉园。 封言道骑马来到约定的地方,不远处看见一辆极为简朴的的马车,封言道一眼就辨认出那是长公主的马车,因为御马之人是长公主的侍卫。 封言道下了马,并用手扶着他下了马,待长公主的马车来到跟前,封言道上前寒暄了几句,便和他一起骑上马并与马车绕街东而行。 封言道与长公主都是极为低调、不恃特权之人,他们要赶在夜禁前各自回到家,故他们这么早就出发了。 一路上封言道与长公主谈笑风生,而坐在前面的他,四处张望,略感无趣,心里多少有点后悔跟着出来,当他们谈到自己的时候,他才注意力集中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昨日你进宫稍稍晚了一些,但也不打紧,皇兄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他听到“皇兄”二字,记忆全失的他虽不懂皇兄代表什么,但还是面露一丝诧异。 一路上有说有笑,似乎他的存在仿佛空气一样,他只顾着欣赏沿途的风景,也就没有感觉到尴尬了,当然封言道与淮南长公主只顾着彼此的交流,也是没有感到他的存在是一种障碍。就这样不快不慢地来到了长安城东南胜地。 阳春三月,曲江的景色是最撩人的。曲江池边有花卉周环,甫一靠近花香扑鼻,地上宛如盖了一层厚厚的绿毯,尤其适合席地而坐,而曲水亦适合流觞,池中有几许长洲,岸边细柳与池中新蒲更是相得益彰,不远处有飞檐重楼,舞榭歌台,虽说上巳节刚刚过去,但游人如织的盛观一点不减上巳节,这便是烟水明媚的曲江之景了。 封言道与他下了马之后,将马系好,之后来到马车前,长公主探出头来,封言道用双手将长公主从车中抱到地上,站在封言道身后的他现在才第一次完全看到了长公主,而一路说笑时,长公主虽偶尔掀起马车一侧的帘子,但他还是始终未看得究竟。 长公主大不了他几岁,正是桃李年华,她虽不是盛装出行,但上身穿的是窄袖小襦,缠着巾帔,下身则着高腰罗裙,头梳盘桓髻,发髻上却无过多头饰,加之长公主略施粉黛,两腮白里透红,显得尤为高贵优雅。 下车后,长公主吩咐跟来的那位随身侍卫好生看好马车,然后长公主便与封言道沿着曲江池边游赏,而他有时跑在前面,有时落在后面,好像之前的悔意一扫而光,好不活泼快乐。 午后,游人游赏的兴致一点都没减退,按原初计划,封言道与长公主还要去芙蓉园游玩一番。 芙蓉园为皇家禁苑,李世民现已把它赏赐给了魏王李泰,园内有芙蓉池,而曲江池在芙蓉园北面,两池水体相通,但两池周围景色各领风骚,不分伯仲,大唐为了让官民能共享盛世之乐,遂将曲江池开放为公共园林。 当他们正在游玩时,看见前面聚集了一群人,他们也慢慢走进人群时,忽有一人面色如霁,暴跳如雷地大叫道:“你没长眼吗?看看洒了本公子一身酒渍。” “唉……可惜了我的好酒了。” 一位约摸半百的醉酒者长叹一声后继续饮他的酒,好像若无其事一样。 此人手持酒囊,上身穿交领大袖衫,下为裙式的裳,腰间系着衣带,却并着幞头,而是把头发挽在了头顶并以头巾裹髻,其余长发披肩,似有魏晋风度。 “我看你没醉呀,干吗装成一副醉态。”说此话的则是另一人,为那位发火公子的游伴。 那位发火的公子听到醉酒者的话,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道:“我看你是欠打,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是真醉还是假醉。”说完就要抡起拳头冲醉酒者打去。 在封言道后面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还未等封言道与长公主出手,自己就挤到醉酒者面前,一把将快要落下的拳头握住。 “两个年轻人欺负一位老人算什么英雄。”他颇为义愤填膺地说。 “你是谁,胆敢插手本公子的事。” “我是……”他想说又未能说出来,他的手已慢慢松开了发火公子的拳头,怔怔地待在原地。 那位发火公子并未停止想打人的想法,于是再次抡起拳头冲醉酒者和他挥去。当拳头快要打在他的脸上的时候,封言道一个箭步握住拳头并使袭击者单膝跪地,那位游伴一看是密国公准驸马封言道,又看到旁边站了一位贵气逼人的女子,那定是淮南长公主了,于是他赶紧上前去制止那位有可能做出反抗的同伴。 “封大人,崔志权是一时鲁莽,饶了他吧。” 崔志权,左候卫长史崔立的独子,向来以嚣张跋扈著称,与其父相差万里,崔立于官场上有其一套,公事公办,可谓忠于职守,手段老练圆滑,又使得其身无清名。那位为他求情的则是门下省给事中许敬宗之子许昂,有其父学识和善于迎合,但为人轻浮荒淫。 崔志权一听“封大人”三字,赶紧抬头一看,吓得另一条腿都在颤抖着。 “封……封大人,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你们丢尽了你们父亲的脸,天子脚下,欺压百姓,又身为大唐士子才俊,宽恕仁爱都抛之脑后了吗?” 封言道说这话时态度和语气都极为凛然,在场围观的群众无不为之欣然鼓掌。 “好一个耀卿之子!” 醉酒者说完又畅饮了一番,然后使劲摇晃酒囊,似乎酒水已尽。 “敢问老人家怎么知道言道名号的?” 长公主说这话时,崔志权已被封言道放开,见围观的群众都各自散去了,崔志权与许昂也趁乱逃去。 醉酒者饮尽最后一滴酒后说道:“眼看人皆醉,何忍独为醒。我醉故我知啊!” 封言道听了醉酒者的话后,双眉拧在一起,眸中尽无他物,怔怔地站在那儿冥想一番。 “老伯伯,原来你是真醉啊!”站在一旁的他又展颜而笑地说道。 “这位少年聪颖如此,可惜我的酒囊空空如也,不然定与你畅饮一番。” 醉酒者说完并没有将目光转移走,而是以封老夫人相同的眼神看着他。 “这位少年,我可以看看你腰间的佩玉吗?” “当然可以啦!”他边说边用手解开玉佩递给醉酒者说,“老伯伯,给您。” 醉酒者接过玉佩,在手中玩弄了一番,然后将玉佩又还给了他,说道:“这是你的玉佩吗?” “我不知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它就一直在我身上。” 醉酒者听后一脸疑惑不解,似乎听不太懂,然后封言道解释道:“这位老人家有所不知,他好像失去记忆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更不用说这玉佩的来历了。” “哦……来自远方之人啊,我亦是来自远方之人,日后若有机缘,在有诗有酒的地方,我与你一定再会相见的。” 醉酒者边说边捋了捋他那花白的胡须,说完随即转身就走了。 第三章 西市偶遇 待醉酒者慢慢走远,封言道与长公主本打算再去芙蓉园游玩的,虽然先前已和魏王打过招呼了,但谁都未曾料想到今天竟遇到此事,事虽不大,但多少未免扫了兴,加之所剩时间也不多了,故他们决定结束游玩而返程。 他玩了大半天,似乎也已疲惫,封言道看到他倦怠的脸色,打算让他一路坐马车回去,还未来得及开口,长公主便对封言道说: “看他定是玩累了,在马上睡着了于你骑马也不便,那就让他坐回车里吧。” “这样也好,我正想和长公主说呢,主要怕打扰你休息。” “不会的,看他就要快睡着的样子,坐在车里肯定会很快入睡的。” 他迷迷糊糊地坐到了马车里,正如长公主所言,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长公主看着他,心想:“这少年虽正处于舞象之年,也不过比我小二三岁,却一腔正气,勇气可嘉。” 然后长公主的双眸闪着粼粼波光,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了似的,原来长公主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腰间系着的玉佩。 他腰间的佩玉质地为上等的蓝田玉,以镂雕加阴线琢成,图案主体为凤鸟衔花,栩栩如生,晶莹剔透。此等玉佩,无论质地还是工艺,都不像来自民间,在曲江池时,当醉酒者谈论他的玉佩时,长公主并未在意,现在细看来,还是看出来了一些端倪。 长公主记得宫里也不过只有三块,他的皇兄即大唐天子佩有一块,乃为九龙玉佩,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各佩有一块,这三块玉佩是长孙皇后生前让能工巧匠雕制。 长公主的两个眼眸透出一丝幽深,心想:“他身份未明,身上怎么会有皇室玉饰?” 直到长公主回到寝宫还未理清心中的疑问,而他回到封宅却贪得一夜饱睡,睡得早自然醒得早,推开门时看见封言道正要去中书省当值。 “今天我要去中书省当值,你若无事,可到我的书房里翻看一些书籍。” “看书?让我看书吗?封大哥还是饶了我吧,我还是找事做吧。” “你原来的记忆全失,不谙世事与礼数,多看看书,对你是有益无害的。” “可是……” “可是什么,待日中开市后,你可以随我到西市逛一逛。” 他本来想说:“世事与礼数,书本里就可以学到吗?”可是这话还未出口,就被封言道堵住了,但当他一听到可以出去逛一逛,马上面露喜色地点头答允。 封言道走后,他似乎也没找到什么事情可做,只好走进书房,随便翻看了一些书籍。 封言道于十五岁即以门荫授左千牛备身,充任皇宫侍卫,掌执御刀,为高级禁卫武官,但其嗜书如命,博闻强识,所以他书房里的书籍可谓汗牛充栋。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他打开案几上的《礼记》,煞有介事地读了起来,半天功夫就把将近十万字的《礼记》看了个大概,然后走出房外伸了伸腰。 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凉亭内有一只鸟,心想竟有如此美丽的鸟,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只为了逮到它好好玩耍一下。 正当他扑上去伸手抓时,一位老人家出现在他的面前并制止了他,这位老人已是花甲之年,却无半点老态龙钟,一把将他伸去的手给硬生生地拉了回来,同时他扑上去的身体也被带了回去,由于力量稍大,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只鸟儿也惊飞了。 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密国公府封宅大管家———封泰。封泰打年轻时便追随封德懿,深受封德懿的信任,封宅里的人大都尊敬他,就连封言道也要敬他三分。 他哎呦了一声就破口大骂:“是谁那么大力气,把小爷的屁股都摔疼了。” 骂后,待他回头一看竟是一位老伯,这让他极为惊讶,心里暗想:“这位老伯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这时,封言道已回到了府里,当他走进书房里却不见他的半点人影,心里暗暗思忖:“他定是偷懒玩去了,肯定没听我的叮嘱去看书。” 封泰听了他的不敬之话,哪里还肯饶了他,正要出手教训他时被封言道及时挡住了。 “封伯,你为何出手打他,他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竟发那么大火?” “大人,您来了!事情是这样的,他正要逮我的花奴,碰巧被我撞见,然后我把他摔倒在地,他竟破口大骂,出言不逊。” “封伯,他可能不知道那是你养的鸟,至于他出言不逊,我会教训他的,但鉴于他之前的记忆全失,不谙礼数,还望你能原谅他,不与他计较。”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和此等乳臭小儿斤斤计较啦。” 封言道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向封伯道歉,他起初就是死活不肯,后来在封言道严厉的脸色下,还是道了歉。 “封伯,今天若有客人来访,你就告诉他,我去了西市,若有紧要事情,你也好代我处理一下。” “大人,封泰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封言道吩咐完以后,正是日中开市时,于是携着他去了西市。 长安西市,位于封宅所在的兴化坊西北方向,南北尽占两坊之地,离兴化坊不过有两三坊的距离,市内的店肆多面街而立,铺面的大小不尽相同,可谓“棋布栉比,街衢横直”。 封言道与他来到西市的街道上,便听见有人吆喝道:“夜儿个刚从西域来的货,快快来买喽。” 他第一次来到西市,既惊又喜,只见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有人刚从店里走出来,又有人走进店里,还有人拎着东西在街道上逛着,诚是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封言道在书肆里买了几本典籍,又来到笔行购置了一些纸墨笔砚,而他见店里新奇的商品,拿在手上看后又放到了原处,他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别致的紫毫湖笔,正当他要去拿的时候,一位穿着华丽衣服的公子已抢先拿到手里了。 “这位公子,这支笔是我先看到的,你怎么还明抢呢。” “是本公……子先看到,怎么是明抢呢?”那位公子挑了挑眉,嘴角上扬,略有神气地说。 “你不能不讲理啊,我先伸手拿的。” “讲理?本公子跟你讲讲理,笔在我手中,不就是证明是我先看到的吗?” 他似乎理亏的无话可说了,便用手指指着那位公子说:“你……你不讲理啊!” 这时封言道听到吵闹声走了过来,把紫毫湖笔从那位公子的手里夺了过来,并对那位公子说:“临川公主不要胡闹了,赶紧回宫。” “哎呦,怎么每次女扮男装都被你发现啊!” 他一听是公主,惊呆之余后心想:“我竟没看出她是女儿身,她年纪不过与我相仿,讲理还被她占了上风,真丢人。” 临川公主,母亲是韦贵妃,自幼聪慧,长大后能书善文,尤工大篆和隶书,文才斐然,素来受李世民钟爱。 临川公主一副诚恳的模样央求道:“姑父,我再玩一会儿,你不要和我姑姑说哦,万一她在父皇面前一不小心说了出来,那我就惨了。” “我现在还不是你姑父呢,你的嘴再甜也没用,马上回宫,一国公主在市井里乱逛成何体统。” 封言道的言辞略有严厉,但临川公主头也不回地转身就向店外跑去,边跑边说道:“姑父,那支笔我不要了,就留给那个笨蛋吧。” 不一会儿,临川公主便消失在街道上,封言道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距离笔行不远处有一家书画行,可现写现画现卖,当然也有不少存藏的珍贵墨宝,只为等赏识它的人到来。 坐在书画行的一位书生,一边透过打开的窗观察街上风俗,一边用笔墨在纸上呈现。 当书生透过窗再次观察时,封言道和他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立即扔下手中的笔,飞快地跑向封言道和他出现的街上,可等他跑到街道上时,却不见了踪影。 这位书生就是在朱雀门街上私贩书画的那位书生。 第四章 深宅暗室 封言道和他回到封宅时,天色已渐晚。封言道将买回来的东西于书房放置好后,对他说道:“既然你不喜欢读书,那我可以教你书法,你愿意学吗?” 他思忖许久道:“学,当然要学,那位叫什么临川公主的,书法是不是很厉害?等我学有所成后,定要杀杀她的威风。” “临川公主的书法确实不错,但习书法是为了修身养性,而不是拿来挑战报复谁的,还有她是公主,你理应敬她,你现在目中无人,早晚是要吃亏的。”封言道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他现在对封言道的耳提面命早已习以为常了,故他连连点头答道:“是,是,你说的都对,我都听你的。” “你可先习楷书,掌握‘永字八法’之后,再临大家之帖,而习书法之前要澄神静虑,端己正容。” 这时书房门前,一位仆人在敲门,封言道听见敲门声,放下手中的笔,打开房门后询问那位仆人道:“有什么事吗?” “大人,老夫人让您到内院正房一趟,淮南长公主来了。” 封言道心想:“长公主这么晚了来府上,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你先自行在房里练习,等我处理完事后再来教你。”封言道对正在玩弄笔墨的他说道。 “好,封大哥,你先处理正事要紧。”他很是得体的回了一句。 封言道来到内院正房,还未来得及向老夫人请安和长公主行礼,长公主即以十万火急的语气对封言道说: “言道,我就长话短说了,皇兄今日召见了几位大臣商议国子监纳新儒生问题,皇兄决定命你为首席考学官。” “皇上委我以重任,我定当竭尽全力办好这差事。” 封老夫人这时坐在塌上平静地说:“言道啊,长公主已先告诉我了,皇上看似是委你重任,实则是让你先站出来带头,向世家大族及朝中权贵们挥刀。” “老夫人所说无差,因为所纳儒生不论门第出身,都可以进入国子监,而这势必打压世家大族及朝中权贵。”长公主此时双眸已平静无波,然后又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你必须要去。” “这又为何?朝中权贵可谓盘根错节,而世家大族又与权贵们相互勾结,皇上对此也是无奈,已成开国以来的多年积弊。”封言道一脸疑惑的样子反问道。 “你想想,你若推辞,皇兄对你胆识和能力的印象,定是大大减分的,而那些世家权贵们并不一定领你的情,这件事终是要有人做的,如若你出任,也可便宜行事,权衡利弊,既可以办好这差事,又不至于惹祸上身。” “长公主说得是,想必皇上的用意就在于这吧。”封老夫人依然坐在塌上平静地说。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原来皇上是想借纳新儒生这个契机,彻底解决大唐多年积弊啊!” “正本清源恐怕还不能,但可以打压一下世家权贵的嚣张气焰,让政令通达、世风改善。” “是啊!如今皇上启用清贫寒士进朝为官,往往就有权贵们加以阻拦。” “好了,天色已晚,我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明天任命诏书就会下来,你一定不要犹豫。” 封言道、长公主和封老夫人在谈完正事后,又寒暄了几句,此时正在书房里涂鸦的他,一不小心把笔架打翻在地,而一支笔落在了旁边竖立的屏风后,正当他一头扎进屏风后捡的时候,忽然屏风后的一书架被他撞动了一下,起初他想转头站起身离开的,可他透过那幽深的缝隙,还是用手推了一下,随着用力的增加,一书架被推得向内侧打开,正好开口可容纳一人进入。 当他慢慢深入,发现竟是一暗室,室内可以微微看到有一案几,案几上有一锦盒,正当他想去打开时,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书房有一人说话。 “大人,您在吗?” 他止住前进的脚步,回到进来的地方,透过缝隙,看见一人正在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东西,当此人转过头时,待在暗室里的他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心想:“他为什么趁封大哥不在来书房,他在找什么呢?” 正在他陷入沉思时,只见那人停止了翻找,并细心地将翻乱的东西还原好,淡定地走到门外对一人说: “大人,正要找您呢,我看书房开着门,以为您在房间里呢。”然后封泰跟在封言道后面,走进了房间里。 “封伯,你找我,是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哦……对了,下午颜大人来府上找您,说有事要给您说。” “是不是皇上任我为国子监首席考学官一事?” “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的,就是这事。” “我猜的,颜先生怎么说?” “颜大人让您明日一早面见圣上,把这个差事给推掉。” “不用了,我决定明日待在府里,静候圣旨,如果没有其他事了,封伯你先退下去忙吧。” “好,大人。”封泰说完后转过身淡定地走出门外,这才舒了口气。 待封泰走远,封言道若有所思地坐在坐塌上,两眉紧锁,似乎没注意到他不在房里,当封言道回过神后,他突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着实让封言道吓了一跳。 封言道诘问道:“你为何躲在屏风后,不好好练习书法?” “我……封大哥,我……”他手中握着那支笔,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来继续教你书法。” 他本想告诉封言道屏风后有一暗室,还有封伯让人生疑的行为举止,但他以为封言道知道呢,所以他见封言道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明天你随我到国子监一趟吧。” “好,封大哥,是不是明天又可以出去玩了?” “那倒不是,明天一接过圣旨,就要马上到国子监赴任了。唉,这是个有名无实的差事。”封言道一脸无奈地说。 经过封言道的教授,他倒是学得挺快,写的字已有模有样了,但离书法大家还是差之千里。 封言道今晚睡得如常,而他也很早入睡了。 天色甫一亮,封言道就洗漱好来到花园内,手持一柄极为锋利的剑,在一棵桃花树下舞着,舞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正堂内,手持一本书,边踱步边诵读着。 他醒来即到正堂找封言道了,惺惺双眼后,看了一下封言道,这时仆人通报,传旨的官员已经来了。 封言道一见传旨的官员竟是颜师古颜先生,接过圣旨后,颜师古就对封言道说:“皇上见你一早并未到宫里请辞,所以皇上派我给你下了这道圣旨,无论你是如何想的,还希望你能好自为之。”颜师古说完转身就走了。 颜师古,封言道曾师从于他,而他又好亲附一些勋贵权势之人,故他与封德懿有些交情。他之所以劝封言道请辞掉这个差事,一来身为师长,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理应为后生指明,二来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封言道接到圣旨后,马上吩咐下人准备一下马车,自己则去了房间换了一套官服,封言道要与他驱车前去国子监了。 朱雀门街东有一务本坊,该坊西部分即为国子监所在地,约占半坊之地,一进大门最显著的位置有一独立院落,院落里就是重檐飞翘、式规大壮的孔庙。国子监为大唐最高学府,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皆隶属于此。 封言道与他驱车来到国子监时,监门外已站满了前来面试的儒生们,待封言道下了马车,前来迎接的国子监官员便领着他们走进监内。 今天负责面试的考官有弘文馆学士代国子司业赵弘智、国子司业王谈和国子监丞李南风,以及几位学识渊博的博士,而国子祭酒孔颖达与首席考学官封言道则在一旁行监督之权。 贞观十四年二月,李世民亲临国子学,观看释奠大礼后,便下诏广揽天下杰出学子,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朝议与筹备,此次纳新儒生却一反规制。 凡面试成功者需从四门学开始,终于国子学,三年期间不许提前结业为官,世袭为官者与其他儒生一视同仁,待合格结业后则为天子门生,进朝拜官,其他规定与在读儒生一样。 所以,天下无论寒士还是贵族子弟,都争相报名参加,期望在仕途上有一个更高的起点,而进入国子监的条件则极为严苛,凡通一经者且顺利通过考官的非难才被视为面试成功,正因为后一点就有很多面试者被淘汰下来了。 “不让进,就不进了,凭借我爹的官职,我照样能混得一个九品之官。”一位刚被淘汰的儒生走出门外,酸溜溜地抱怨着。 “你们看,王公子都面试成功了,郑家的少爷竟被淘汰了……”排队面试的儒生们在下面议论着,打发着排队时无聊又紧张的时间。 随着考官的一个个“下一位”,面试成功者不过几十人,当他看见崔志权和许昂时,便指给封言道说:“封大哥,你看,那两个人竟然面试成功了。” “不必大惊小怪,崔志权和许昂虽然品行稍劣,但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封大人所言极是啊,崔志权我不知道,就说这个许昂,他还是很有文才的。”在一旁似乎很悠闲自在的李南风对封言道说道。 “什么有文才,再有才,那也是大唐的祸害。”他听了李南风竟然夸奖许昂,便心急口快地说了这句话。 “这位是?他好像有些不服气啊。”坐在一旁的孔颖达只说了这一句话。 “孔先生,他叫李音书,至于他来自哪里就说来话长了……”封言道向诸位国子监官员们解释了一番。 “失去记忆了,那肯定胸无点墨了,就不要酸溜溜地说别人了,”赵弘智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该服气的时候就一定要服气。” 大家听了赵弘智和一少年在开玩笑后,都捧腹大笑着,就连一向严肃沉稳的国子祭酒孔颖达也失笑了。 赵弘智说这话时虽是无意,但听者有心。他的脸变得通红,终于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 望大家收藏、推荐,成说在这感谢大家的支持了!^w^ 第五章 入学考试 赵弘智向来为人平易,非常健谈,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却引起了他的强烈反应。 “不就是通一经嘛,非难我也是不怕你的。”他嘴角挑起,眉毛上扬,满怀信心地说。 “不可在诸位先生面前无礼,我曾叮嘱你多看看书,可是你却贪玩不看,现在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了吧。”封言道用略有严厉的语气对他说道。 赵弘智随和地说道:“没关系的,今天只要他能通一经且通过我的考问,我就可以准他进入国子监学习。” “此话当真?” “骗你为小儿。” “你说,要考问我哪部经书?” “《礼记》可否?” 他心想:“我昨日刚刚诵读过,现在还记得,这回赢定他了。”然后面露喜色,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随便哪一部。” “口气还挺大,那好,由南风考你《周易》吧,我还要选拔新儒生呢,承诺不变。”赵弘智一看还有儒生等候着,便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既后悔刚才的狂妄,又要装出一副很有能耐的样子,于是他挑了挑眉,气宇轩昂地说道:“悉听尊便。” 这时前来面试的有一儒生,年纪看着比他还略小,赵弘智一看竟是欧阳询之子欧阳通。 “欧阳通,你怎么来了?” “先生,不是天下所有学子都可以前来面试吗?我已向父亲请志,父亲叮嘱我要专注学问,好好磨练一番。” 欧阳通选择的是《尚书》,经过几轮的的考问,欧阳通对答如流,丝毫没有怯场的表现,坐在旁边的其他先生,看了欧阳通的表现也是纷纷称善。 李南风看完后才对他说道:“你准备好了吗?” “我……我可否有一个请求,就是……让我再重温一遍《周易》。” 说是重温,只不过是他要强不服输的表达,其实他从来就没看过《周易》,迄今为止也只翻过《论语》和《礼记》两本书。 封言道看见他已有怯意,便劝他不要赌气,选择放弃也没关系,权当诸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在开玩笑,可他又怎肯低头认输,依旧坚持要进行下去。 “哈哈……可以,就让你再重温一遍。” 李南风似乎知道他根本不知《周易》,但又为了让他心服口服,便让他的助教拿来了一卷《周易》,他接过书后,就从第一页开始翻了起来,而李南风趁着这时间,继续面试了下一位儒生。 这位儒生叫苏穆清,来自洛阳,其身穿对襟青衫,没有戴幞头,而是把头发束起,一副清秀的面庞更显得他潇洒英俊。他选择的是《诗经》,由王谈与李南风共同考问。 苏穆清不仅对《诗经》了如指掌,还对《毛诗传笺》甚是精通,其侃侃而谈的对答让在场的其他儒生都为之折服。 随着欧阳通和苏穆清的通过,李南风又考问了几位儒生,后面排队的儒生已所剩无几了。 “你看好了吗?” “嗯……算看好了。” “我开始考问你了,诵读一遍系辞和说卦,然后我再考问你。”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随着他铿锵有力的诵读,先生们都被他倒背如流的表现吸引住了,纷纷注视着,这让封言道也是始料未及的。 李南风听后拊手称善,但随后以较为冷冽的语气对他说道:“现在还不是志骄意满的时候,如若你能回答我三个问题,我才视你面试成功。” 这时,先前还狂妄自大的他已变得彬彬有礼,回答道:“李先生,请考问。” “第一个问题:阳爻居阳位,阴爻居阴位,若阴阳不当,于刑罚如何?” 这个问题显然借易经中的阴阳规律推及社会刑罚治理,只见他泰然处之,似乎心中已有答案。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故为官者不能越位缺位,唯有在其位谋其政,国家才能通达和谐。” 李南风和在场的其他先生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李南风继续问了第二个问题。 “《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何谓‘明罚敕法’?” “法律应明文规定,使天下百姓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法不在罚,在于敕,即德法相辅,量罪定刑要适中,执法要公正。” “好一个‘法不在罚,在于敕’。”王谈一直在一旁面试儒生,听到他的回答不禁夸赞了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难度将会加大了。听好了:洛阳居天地之中,而乾坤三画象征着天地人,其中上爻代表天,中爻代表人,下爻代表地,上在京城,中为洛阳,下则在哪?” 他听了问题,两眉拧在了一起思考着:“这个问题于书籍里好像找不到答案依据,下为地,而地上有那么多事物,代表下的事物在哪,则下就应该在哪吧。” 他思索了片刻后想回答,但又不确定,最后也不管对与错了,果断地答道:“国子监。” “什么?”李南风听了之后好像没听见似的,惊讶地反问道。 “下在国子监。” “这个问题我已思索多次,还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此答案作何解释?” “上为天子,中为居地理之中的洛阳,则下一定为天下智慧集中之地,而国子监为最高学府,人才云集,可谓智慧之源也,而建学制礼,能移风易俗,使民知礼节,识廉耻,由此则世间美好如初。故下在国子监。” 孔颖达和封言道同时拊手称善道:“好!好!” 他经过旁听和这几次的对答,学问造诣已今非昔比,这让李南风感觉到此人的记忆力超群,对学问融会贯通的程度也让诸位大儒们都为之惊叹。 李南风听后,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便对他说:“至于你能否进入国子监,就由祭酒和司业决定吧,我因有事先暂时离开一下了。” 第六章 阴差阳错 李南风离开考场后,赵弘智对他说:“言出必行,既然我已承诺,就要履行,尚且这也不违反规定,今上既然有意广纳天下才俊,对于你,自然不会拒之门外的,祭酒和我已经决定录你为新儒生了。” 他听后喜形于色,然后对封言道说:“封大哥,你不在时,我并没有贪玩,我有读书的。” 封言道略有惭愧地答道:“嗯,是我之前误会了你,还以为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既然你已经成功通过国子监的选拔,在记忆还未恢复之前,就先留在国子监生活学习吧,长短假休学时也可以回封宅里住。” “封大哥……我……我不想在这里读书,这里就像囚笼一样。” “国子监是大唐最高学府,你既然有能力进来,就应该好好珍惜,我也曾在这里修身研学过,在这里读书于你的学识定能增进不少。” 李南风离开考场来到了一间密室里,此密室就在国子监内的孔庙下面,极其隐蔽。 李南风走下楼梯后,只见面前有一人背向自己而站着,双手则背在后面,虽看不到正面,但其威武高大的身体足使人敬畏,于是李南风便躬身行礼。 那人回过头对李南风说:“南风,不必多礼。” 那人眉宇间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这时李南风道:“皇上,今日纳新儒生不过百十人,但不论学识还是勇气,都可以称为是大唐才俊,国之栋梁,其中有一人更是记忆力超乎常人,对《周易》的理解也有其独到的见解。” “好!就是要选拔出优秀者,这样才能找出《周易》的秘密,也不负当年怀信的牺牲了。” “是啊,一转眼怀信离世已有十四年之久了。” 李南风说完后,脸色极为悲哀,但眼前浮现一幕幕在国子监与怀信共事的情景,有荣辱与共,也有惊心动魄,不禁感慨万千。 “这十四年来,朕与爱卿们励精图治所开创的盛世,正是告慰当年那些为朕为社稷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魂们。”李世民说这话时更是慷慨激昂。 就在李南风与李世民密会时,国子监考场选拔依然在继续着,国子祭酒孔颖达代李南风考问儒生。 前来面试的儒生所剩不多了,于是王谈命助教们为新儒生造名册,新儒生们分队站好,当然他也不例外,只好跟着其他儒生排着队。 就在孔颖达考问一儒生时,那位私贩书画的书生,从国子监门外路过,看着儒生们在面试,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但又摇了摇头后慢慢走过,没走几步,突然又返回向院内瞅了瞅。 没错,是他,就是他! 那位私贩书画的书生,一看见正在排队登记名册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于是那位书生就向国子监里跑去,还没进院内就被拦了下来。 孔颖达对被拦下来的书生道:“这位儒生,你叫什么?你是来面试的吗?要进国子监需通一经且通过我们的考问,硬闯国子监,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我……我叫李玉泽,我不是……来面试的,我要进去找他。”那位私贩书画的书生慌张地向孔颖达指向队伍中的他。 孔颖达循着私贩书画书生的指向看了一下,然后说道:“今日是纳新儒生大考,要入国子监,你需通过考问方可进去。” 那位私贩书画书生的眼睛一直盯着队伍中的他,好像担心他逃跑似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去看国子祭酒孔颖达,也没有多考虑,便随口回答道:“请问考什么?” “由你选择一经,只要熟读精通即被通过。” “《礼记》。”此时私贩书画书生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队伍中他的身上,于是便随口答道。 “你先诵读一遍《学记篇》,我再考问你几个问题。”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谀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 孔颖达说完,私贩书画书生就马上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等待,等完全背诵下来后,才看了一眼孔颖达。 “很好!接下来要认真听清我的问题了:教之不刑、教之所兴和教之所废,三者有何关系?” “若教者,不等学者思考领悟,只顾进度而照本宣科地灌输,此致不刑;大学之法,需对学者适时教育,防止其邪念萌发,要循序渐进地施教而不是拔高,要让他们善于学习别人的优点,若做到这四点,由此教之所兴;发然后禁、时过然后学、杂施而不孙、独学而无友、燕朋逆其师和燕辟废其学,此六者致其废。若教与学不能很好的配合,则教之必废,反之教之定兴。” 那位私贩书画书生对答的时候,视线已完全落在了孔颖达身上,专心致志地答辩。 “善!以理说理,融会贯通,可谓通,你现在通过纳新儒生的考试了。”孔颖达说完之后,其旁边的助教即领着他进入了国子监。 当私贩书画的书生一进入国子监,立即到队伍里找他。 私贩书画的书生用力抓住他的衣襟,道:“终于找到你了,这是你的玉佩,快还我的玉佩来。” “什么你的我的?” “那天在朱雀门街上,我被撞倒了,而我拾起来的玉佩并不是我的,我的那块定是被你拿去了。” 他一听“朱雀门街”,眼前马上浮现被人追的一幕,慢慢地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哦,你就是那位抱着书画逃跑的书生。” “快还我玉佩来。” 他从腰间解下玉佩后说:“这是你的?你怎么确定这玉佩是属于你的?” “玉佩后刻有‘李音书’三字。” 他一听“李音书”这个名字,马上下意识地看了看玉佩,随后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那天慌乱中拿错了?这玉佩原本就是他的?” “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你的?” 私贩书画书生答道:“玉佩为凤鸟衔花图案。” 他心想,“李音书”这个名字既然能说出,那此玉佩是他的应该不会有假,反正他手中还有一块,互相还给对方,自己也不吃亏。于是他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了他,换回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玉佩。 他拿过来自己的玉佩后,看了看玉佩后面也刻着字,只刻着“韩珵”两个字,图案则为麒麟踏云。这时,他似乎搞清楚了,原来自己的名字不叫李音书,而是韩珵。 ———————————————————— 望友友们能收藏一下,投一张推荐票,多多分享给好友,成说在这感激不尽! 第七章 微服视学 那位私贩书画的书生,接过属于自己的玉佩后,马上向国子监大门外走去。国子司业王谈看到他要走时,便伸手拦住他说:“这位儒生,为何要走?能通过考问进入国子监的机会是多么难得,既来之则安之,好好珍惜在国子监三年的学习时间吧。” “可是……先生……我……” “无需多言,快去排队登记名册吧。” 王谈说完便拂袖而去,他看见国子监大门外有人严格把守着,恐怕要想出去是不可能了,只好默默地跟随着其他儒生排队登记。 封言道走到长队旁向他询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位儒生为何与你交换玉佩?” “封大哥,这才是我的玉佩,原来我的名字叫韩珵,那天在朱雀门街上,我们互相拿错了。” 封言道刚要说话时就被一位助教通知,国子祭酒孔颖达在房间里让他过去一趟。于是封言道对他说:“你好好在这里排队登记名册,我办完公事再来找你。” “封大哥,公事要紧,你先去忙吧。” 封言道点了点头便随助教走了。 国子监此次纳新儒生也基本结束了,成功进入者正在登记名册,而未能进入国子监的其他儒生也各自散去了。 登记名册时,他报的名字自然是韩珵,而那位私贩书画的书生则报的是李玉泽。 封言道来到祭酒房里,只见国子监里重要官员与博士都在,其中还有两人,封言道一瞧竟是皇上和长孙大人,急忙躬身行礼道:“臣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来国子监,臣罪该万死。” “言道,不必多礼,朕今日来,只是看看这次纳新儒生的情况。朕已经听了孔先生的汇报,也大致了解了情况。” 这时有一博士站出来对皇上行礼道:“皇上,臣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 “嘉运,朕今日微服视学,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不必拘束于君臣之礼。” 这位博士就是马嘉运,听了李世民的许可后,欠身道:“国子监接纳儒生有其规制,今日纳新儒生却有所违制,这又何故?” “大唐自开国以来,先皇为了团结门阀权贵,纷纷施恩授官,这些年来已是盘根错节,国子监尽是贵族子弟,若不纳新儒生和为庶人打开国子监的大门,其学风将日益浮薄,大唐也将回到过去。”李世民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封言道听了李世民的话后,心想:“看来皇上让我出任首席考学官,正应了之前的揣测,可皇上并未给我实权,难道皇上真要彻底打击那些门阀权贵了吗?” “朕想嘉运的问题,诸位爱卿都有吧!此次纳新儒生已结束,就无须再议了,为大唐培养人才仍是当务之急,朕还有事要忙,就先与无忌回宫了,诸位爱卿不要送了。”李世民说完后即起身回宫了,封言道与在场的国子监官员们纷纷躬身行礼相送。 三月末四月初的国子监,院内参天槐树的叶子已是繁茂青翠,学堂檐牙高啄,筒瓦覆椽。 李玉泽登记完名字后,垂头丧气地走到甬道旁一槐树下,心想:“要不是他,我今天也不会误入国子监,幸好玉佩找到了。”他虽然恼怒悔恨,但是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后,还是慰藉了许多。 韩珵登记完名字后,也是闷闷不乐,因为困在这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索然无味的日子了,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失去记忆,无家可归,封大哥虽然对自己很好,但在封宅里住也是暂时的,而且封大哥每天还要忙于政务,更无暇顾及自己,若自己待在封宅里,岂不是比待在这里还要无聊。他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待在国子监吧。 韩珵抬起头后,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人,心想:“那不是私贩书画的书生吗?一人待在树下发什么呆?”于是,他向槐树的方向走去。 就在私贩书画的书生苦闷发呆时,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手轻拍他的肩膀,身体不由地转过身并向后退了一步。 “你要干吗?” “私贩书画的书生,我想问……” “我不是私贩书画的书生,我有名字,我叫李玉泽。”李玉泽以一种极为厌恶他的语气说,“我不想和你说话,因为你,字画被毁了,最终不能及时完成,书画行老板不再让我在那画了,还是因为你,我误打误撞进了国子监,让我怎么去和我娘解释。” 韩珵听了李玉泽的话,一脸疑惑,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能进入国子监是完全凭借你的真学问,关我什么事,如果因为我,你不想来国子监修学,大可以退学离开这里。” “要不是我的玉佩被你拿去,这几天我又何必到处找你,至于退学离开国子监,我会解释和申请的。” 李玉泽说完后转身就走了,当他刚走了不过几步,在其身后的韩珵突然说了一句: “你是不是个女的?” 李玉泽听到韩珵的这一句,脚步突然停止,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对韩珵说:“真想不通你是怎么进入国子监的,是靠门第出身?还是靠作弊?女人怎么可能进入国子监。” 他说完转身走时,还不忘用手指指着脑袋嘲讽韩珵。韩珵心想,难道自己这次看走了眼?没有理由啊,他可以通过女扮男装,就像临川公主一样,虽然临川公主起初能让自己不能觉察她是女儿身,但是后来一想,不论身段还是说话,都像极了女人,而李玉泽女扮男装的技术比临川公主还要差,当初在朱雀门街上看到他时,就已经怀疑他是个女的了,即使他现在故意改变言行举止,仍然改变不了他是女人的事实!韩珵越来越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国子监新入学儒生需要向先生行拜师礼,于是所有新纳儒生们在登记完名册后,纷纷回家准备明日的束脩之礼了。 韩珵在等封言道时,心想:“他明日是不会再来了吧!” 就当他在院里徘徊时,李南风叫住并告诉他说,因为府里有急事,封言道已经先行走了,让他自己回封宅。 ————————————————————— 求收藏,求分享,求推荐票,成说在这感激不尽! 第八章 矛盾初显 韩珵听了封大哥已经先行离开了,在和李南风行礼后,便径直走出了国子监。 国子监外的大街上,居民和儒生们混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韩珵走出门外,他的心情明显舒畅了许多。 “你说你又扮男装从宫里偷偷跑出来玩,这次还把金山公主给带出来了。” “我出宫来国子监,反正不是来看你的。” “那你看谁?” “我是来看长倩的。” 岑长倩在一旁无辜躺枪,便对临川公主说:“殿下想来看道务就直说,何必把我扯进去呢。” 走在临川公主旁边的金山公主听了岑长倩的话后,莞尔一笑,而临川公主睁大了眼睛狠狠瞪着岑长倩,瞪着他不敢直视。 周道务是左屯卫大将军、谯国敬公周绍范之子,自幼被当作功臣之子抚养在宫里,父亲去世时才离宫还家。他与临川公主也算是青梅竹马,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他是准驸马之事。 周道务看了临川公主的表情后,不禁笑了一下。 周道务、临川公主、金山公主和岑长倩并排走着,而韩珵刚好从一旁走过,临川公主看见熟悉的身影后,转头叫了一声:“笨蛋。” 韩珵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便没有多想,于是停止步伐,转身答应了一声。临川公主听见他竟然答应了,不禁哈哈大笑。 “哈哈……笨蛋。” 韩珵转身一瞧,心想:“那不是临川公主吗?” 临川公主转身来到韩珵身边,其他人也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站在原地,她用手拍拍他的肩膀道:“笨蛋,我们又见面了,叫你一声笨蛋,你还真答应了,怎么不见我姑父呢?” “你才是笨蛋,”韩珵想了想后说,“我不是笨蛋,以后不许再叫了,你姑父没跟我在一起,他有事先行回府了。” 周道务看见他们在那说话甚是亲近,心里感到十分不爽,便走了过去,岑长倩和金山公主也跟着走了过去。 “你是国子监新儒生吗?见了先辈不会行礼吗?”周到务竖起双眉,语气略有冷冽。 “我不认识你,干吗要对你行礼。” “他说他不认识你,道务这该怎么办呢?”岑长倩在旁边煽风点火地说道。 “不认识我好办,进了国子监,你就认识我了,今后我们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韩珵并没有理睬他,向临川公主施礼后便转身走了。临川公主看到周道务的表现,便极为生气地对周道务说道:“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朋友呢?” 周道务看见韩珵没有理睬自己,本来就已经很生气了,加之临川公主还替他说话指责自己,变得更加恼怒了,于是对岑长倩说道:“长倩,我们走。”临川公主几乎同时对金山公主说了相似的话:“金山,我们走。” 于是,周道务和岑长倩向国子监的方向走去,而临川公主和金山公主则向回宫的方向走去。 这边李玉泽回到家里后,一看见母亲搬着酒坛从屋里出来,他马上前去帮忙,并对母亲说:“娘,您的身体不好,还搬这么重的酒坛干嘛。” “这几天我的腰酸背痛减轻了许多,趁现在要多做一点活。” 李玉泽的母亲看到他的一身男儿装扮,便放下手中的酒坛,对他说:“你是不是又去东市的书肆了?” “娘,我……看!这是女儿今天抄写书册赚的三十文钱。”李玉泽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子向母亲炫耀道。 李玉泽平时爱穿男装,于东西市卖书画和抄书来减轻家里的负担。 “我就知道你去了东市,你不用太辛苦的,娘可以多酿一点酒拿到东市的寄附铺去卖。” 李玉泽扶着母亲回到屋里,便开始换穿女装,换好后的她身穿窄袖襦裙,盘着简单的发髻,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澄澈的眸子,气质清新淡雅。她看见母亲正瞧着自己,脸颊不觉晕红,随后便问母亲:“娘,我爹是不是还活着,他为什么不找我们呢?” “你今天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我之前听您说,我爹曾在国子监授业,这是真的吗?” 母亲听而不答,忙着手中的活,然后李玉泽说道:“女儿三岁时,只记得爹爹教我诵读《礼记》,而对于爹爹长什么样子,现在已经模糊了,女儿很想念爹爹。” 李玉泽说完便投入到母亲的怀抱里,母亲似乎被他勾起了往事,眼睛开始湿润着,说道:“你爹爹给你取名为玉泽,就是希望你能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万万不可辜负你爹爹对你的期望啊!还有你的玉佩要保存好,千万不能丢失。” “娘,您看,玉佩女儿一直佩戴着呢,我会保管好的,不会丢失的,您就放心吧。”李玉泽从她母亲的怀抱里出来,拿起系在裙腰间的玉佩给母亲看,但她还是惊吓了一下,暗暗地庆幸玉佩还好被找回来了,然后接着说道,“娘给女儿取名为音书,不就是希望我能替娘找回爹爹吗?女儿知道,娘这些年来对爹爹的思念不少于我。” 李玉泽看了看母亲憔悴的面容,深知这些年来,母亲一人抚养自己长大是多么辛苦,除了卖字画抄书赚钱,而自己是否还应该为母亲多做点事情呢。 最终她鼓起勇气对母亲道:“娘,女儿今日通过选拔进入了国子监,从明天开始要在那里居住修学。”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进国子监修学的都是男人吗?女扮男装进入国子监,如果被发现了,那将会是死罪啊!”母亲双眉紧锁,语气极为严厉,但李玉泽能听出母亲的话中透出的对自己的担忧。 “爹爹和娘教女儿学写字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憧憬,可后来发现,外面的世界只属于男人时,女儿是多么失望,是您让女儿从书籍里获得了新希望,虽然每次出去只能女扮男装,但女儿却是快乐的。”李玉泽说这一番话时极为动情,长长的睫毛下的双眸已变得湿润起来。 ———————————————————— 求收藏,求推荐,成说感激不尽! 第九章 束脩之礼 母亲听了李玉泽的一番话,仿佛看到了当年她爹的模样,说道:“不知教你知识和道理是福是祸,但为娘只想让你懂得,你是属于你自己的。” “娘,女儿既然决定入国子监修学,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您一定不要担忧,我不在的时候,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每次放假的时候我都会回家的。” “从小凡是你的决定,我都无力改变过,既然你心意已决,到了国子监,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女儿身,要尊师守礼、自尊自爱。” 李玉泽听了母亲的叮嘱后,使劲地点头道:“嗯,嗯……”此时的她,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 韩珵回到封宅,看到老夫人躺在床上,封言道亲自坐在床边喂药,才知道封言道先走的原因,经过郎中的诊断,幸好老夫人的病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好好调养数日便可。 国子监举行拜师礼极为隆重,形形色色的人好像都在忙碌着,这一天风和日丽,新纳的儒生们各自拿着自己的行李按流程入学。 首先登记学籍册,然后由志愿服务的太学生领着新儒生去宿舍,并将行李放好,最后由学官带领着去参观国子监的每一部分,包括博士堂、孔庙、讲学堂、时习堂、食堂、藏书楼、储藏库、射圃、球场等。 “这位师兄,我是四门学新儒生李玉泽,请问我的宿舍在哪里?”李玉泽跟在一位太学生后面,好奇地问道。 “你们的宿舍在西斋,你是一百零八号,应该住在西斋第二十五间,对,没错!” “你们的?不是一人一间吗?” “一人一间?这位仁兄恐怕想多了,你们这批新纳的儒生只能住四人一间的西斋了,东斋的两人一间现在也已被太学生和国子学生住满了,至于一人一间,也只有少数权贵家公子才有资格住,你就不要多想了。” 李玉泽跟在师兄后面,一路请教有关国子监的事,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西斋。来到西斋,李玉泽向领着她的师兄行了个感谢礼后,就拿着行李去了宿舍。进入时,竟发现空无一人,顿时心里放松了许多,可当她放置好行李后,刚要出门时就马上涌进来了三个人——欧阳通、苏穆清和韩珵。 “什么?怎么会是你?”李玉泽看到韩珵后,一脸惊讶,脸色十分难看。 韩珵看到李玉泽愿意来国子监修学,也是一脸惊讶,但是他故作淡然道:“你的申请定是被驳回了吧,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你会来,更没想到你会与我住同一宿舍。” “首先我和你不是冤家,其次这宿舍还有其他儒生呢。” 李玉泽说完之后便拂袖走出了宿舍。 李玉泽走后,宿舍里只剩下韩珵、苏穆清和欧阳通三人,他们各自放置好自己的物品后,并没有互相说一句话,只有欧阳通问了苏穆清一句:“请问这位仁兄,这睡席铺在地上应该哪一面朝上呢?” 苏穆清只顾着铺置自己的被褥,并没有理睬他,而韩珵随便铺了一下便离开宿舍了,欧阳通只好暂时放下手中的睡席和被褥,也起身离开了宿舍。 按照入学程序,学官带领着新儒生们开始参观国子监了。随着学官的一路讲解,新儒生们充满了好奇心和学习的热情,尤其李玉泽更是一路精神抖擞地倾耳听着学官的讲解,当然也有对此不屑一顾的,比如韩珵和苏穆清。 新儒生在行拜师礼前,由国子祭酒、司业、博士、助教和国子学太学生代表先行释奠礼,参加者皆身穿礼服,因为皇上或皇太子不出席,此次释奠礼规模较小,但隆重不减。 行完释奠礼后,四门学博士助教们开始接受新儒生的束脩之礼了。 “苏博士,束脩之礼就要快开始了,你怎么不去了呢?” “拜师就要好好拜师,送礼算什么束脩。” “你说得没错,但束脩之礼是礼仪规定,这也是教授新儒生们的第一堂课,学会尊敬师长,当然那也是儒生们的一点心意嘛。” 原来行完释奠礼以后,四门学苏德融博士因不愿接受儒生们的礼物,在未开始前,自己回到了博士堂躲了起来,于是祭酒孔颖达让四门学朱长才博士去劝说,然而苏德融素来坚守自己的原则,朱长才看他没被自己说动,于是使出了杀手锏。 “你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尊重儒生们,还不愿意去是吧,那我只好让祭酒劝你喽。” 朱长才说完之后就转身要走,但他并没有迈开脚步,因为他知道苏德融一定会被自己劝服的。 “你是算准了我是吧?” “去不去,就是算准了你。” “好,好,我认输了。” “哈哈……这样才对嘛,儒生们行束脩之礼时并不是对我们分别行礼,你定是要接受这份心意的,但可以不要礼物嘛。” 苏德融一向不怕任何人和事情的,就连礼仪规定他都敢公然违反,但他唯独怕孔颖达,因为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孔颖达的说教,显然朱长才抓住他的弱点了。 新儒生们行的束脩之礼并不都一样,其中贵族子弟献给师长的大都是绢匹,也有少数贵重物品,一般儒生送的都是绢匹和一些具有象征性的枣、莲子和肉干等,博士和助教们在接纳礼物后,纷纷给予勉励。 韩珵送的是毛笔,其中就有在西市与临川公主争夺的那支紫毫胡笔,欧阳通则送的是肉干,而苏穆清什么也没送,在行束脩之礼的过程中为避免尴尬,直接跳到了李玉泽。 李玉泽准备的是母亲亲自酿的酒,当她奉送给师长们时,苏德融一看是酒,马上被吸引住了,于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这位儒生所送之礼是他母亲付出劳动创造的,不贵不贱,不卑不亢,正符合中庸之道,很好。” 在场的博士和助教,听到苏德融如此说,都不约而同地笑了,他们肯定都猜到苏德融的酒瘾定是犯了。 参加束脩之礼的只有四门学博士和助教们,当然还有国子祭酒孔颖达和司业王谈,其余人皆未列席,国子监丞李南风则在房间里整理新儒生们的学籍,并用小楷誊写了一遍,当还差最后一页时,他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望了望外面后,自言自语道:“此时束脩礼应该结束了吧!”于是,他拿起学籍册和誊写的本子,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 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成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章 再次遇见 李南风来到博士堂,看见四门学众位博士和助教们各自忙着自己的案头工作,便静悄悄地走了进去,来到苏德融旁边,只见他闻着李玉泽送的那壶自酿的酒。 “苏博士,你是酒瘾犯了吗?” “哦,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小心别把我的酒给砸了。”苏德融转头看到李南风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着实吓了一跳。 “这酒……” “这酒怎么了?我还没打开呢,难道监丞就闻到了这酒香?要不是现在还没散学,我早就打开了。”说完,苏德融又把鼻子凑近嗅了一把。 “没什么。苏博士若今日有空,还请你帮我誊写完这学籍册啊,我就先走了。”李南风很随意地将带着的两个本子放到了苏德融的案头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门外。 “哎,哎,李南风你给我站住,我答应你了吗?这小子!” 李南风虽然是国子监丞,但其年龄比苏德融小,故苏德融才敢这样说话,而李南风平日里对待国子监里的博士助教们都是一样尊敬,所以他也不会在意苏德融说这话的。 苏德融说这话时似乎晚了点,因为等他反应过来时,李南风即将跨过门槛溜出门外了。 “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周道务一脸得意的样子对迎面而来的韩珵说道,然后韩珵还是没有理睬他,便从他身边走过。 周道务转过身对默然走过的韩珵说:“你要把你嚣张的气焰给我收起来,遇见先辈不行礼,这不该是你犯的错。”周道务原本还很得意平静,此时似乎被韩珵的无视给激怒了,气势凌人的样子马上显现出来,而韩珵依旧头也不回地走着,站在周道务身旁的岑长倩则看着韩珵的背影浅笑着说道:“有点意思!” 岑长倩略有狡黠的浅笑,似乎被周道务看破,于是便对岑长倩说道:“是越来越有点意思了,我看他能撑多久,在国子监里,还没有哪个儒生胆敢如此放肆。” 其实,周道务和岑长倩也只不过早他们半年入学,周道务自然凭得是其父生前立下的赫赫勋功,而岑长倩早年父母双亡,由其叔父岑文本抚养,岑文本为中书舍人,深受李世民重用。 “崔兄,你看,前面那位不就是准驸马周兄吗?” “好像是,旁边的那位应该就是岑长倩啦。” “走,我们快过去打个招呼吧。” 崔志权和许昂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两人,于是便脚步如飞,精神奕奕地凑近过去。 “周兄,我是许昂,我们曾经见过面的。” “周兄,我是崔志权,我爹是左候卫长史。” 周道务看见许昂和崔志权拱手行礼,不觉疑惑道:“你们是?” “周兄,我们都是新纳的儒生,未进国子监之前,就听说周兄的大名了。”许昂上前抢着解释着,而周道务之前的怒气似乎也烟消云散了,现在只剩下了飘飘然。 “是吗?你们新儒生不都是像他这样吗?见到先辈们不行礼。”周道务用手指指向还未走远的韩珵说道。 “周兄,你是说前面那个说不出自己名字的小子?前几天,我与许兄在曲江池游玩,碰见的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 “对,那天我和崔兄在教训一个醉汉,要不是封大人出手,崔兄早就连他一起给教训了。” “你是说他有封大人撑腰?”周道务见许昂点头后又接着说道,“怪不得,他如此这般目中无人,原来有封大人给他撑腰,但那又怎样,他现在是在国子监。” 周道务依旧气势凌人,或许韩珵有时目中无人,封言道之前也曾说过,但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他身处国子监,于他来说只想安稳地过完这几年生活,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韩珵也越来越渴望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不惹麻烦就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了。 “道务,快走吧,说好的陪我到藏书楼查阅一些书籍的,再不去可就要关了。” 周道务听到岑长倩的抱怨,回应道:“好好好,我们走。”说完他与岑长倩就向藏书楼的方向走去,崔志权和许昂倒也没事,便跟随他们俩去了藏书楼,一路上向周道务汇报着新儒生们的情况。 李南风离开博士堂后,便进了宫城,由皇上贴身侍卫引导,来到了太极宫里的两仪殿内。 “臣参见皇上。” 李世民见李南风躬身行礼后,便停止了奏章批阅,放好手中的笔后,说道:“南风来了,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就不必多礼了。”然后李世民便命侍从搬来一坐塌,让李南风坐下。李南风见皇上赐座,便拱手行礼道:“臣谢皇上。” “南风,今日束脩礼,你列席了吗?” “臣没有列席,臣在忙着誊写新儒生们的学籍,要不然臣就可以为皇上描述一下我大唐才俊的风采了。” “是啊,朕也想见见我大唐才俊的风采,等你物色好寻找《周易》秘密的儒生后,朕一定要见见他们。” “臣倒是物色了一些人,其中有一人,就是臣之前跟皇上提到的那位记忆超群的儒生,他叫韩珵。” “韩珵?”李世民听到“韩珵”二字,脸色不觉掠过一抹惊讶,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李南风察觉到皇上的脸色微妙变化后,说道:“皇上认识儒生韩珵?” “不认识,朕还没见过那位儒生,怎么可能会认识呢!”李世民思忖片刻后又说道,“物色寻找《周易》秘密之人,新旧儒生皆可,只要效忠大唐,无论寒士还是权贵,都可以入选,还有可分两组竞争寻找,如此才能尽快找到真相。” “还是皇上思虑周全。” “南风,来看看朕前几日写的飞白书。” 李南风看见皇上的摆手示意,随即起身来到李世民身旁。 李世民见李南风站在自己身旁一侧,待他看了片刻后,便说道:“朕的飞白书比起欧阳询的严谨险劲如何?” “皇上的飞白书,险峻中又透露出一股英雄气概,可谓有铤而走险的意韵,但美中不足的是落笔之处略带踌躇。” 李世民看了看李南风后,先是微笑,旋即眉宇间掠过一抹忧虑,说道:“知我者南风啊!朕派侯君集出兵征讨高昌,一直有三大顾虑啊。” “想必皇上现在心中已无顾虑了。” 李世民听到这句话后便哈哈大笑,立在一旁的李南风,其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 感谢剑舞烟枪、爱你今生、神州小勇士、蓝幽若谷、梦羽飘琳、执笔写忧伤333、幽幽的下雨天、第七阵地、孤音、爱蚁人士、爱我的风留过痕……等等书友们的推荐票,感谢飞将在歌、一枝新萝、范永清……书友的打赏,成说在这一并谢过,还望继续支持! 第十一章 女中君子 李南风返回到国子监时,天色已晚,儒生们也都散了学,而新儒生们则各怀着不同的心情在国子监度过了他们第一个晚上。 “三位同窗,我叫欧阳通。睡觉前,我都会先看一会书,若有打扰,还望大家多多见谅。” 欧阳通说完之后,随手搬来一个低矮案几,席地而坐后,便看了起来,其余人都各自忙着铺被褥,彼此一言不发。李玉泽的睡位起初在韩珵旁边,处于屋里内侧,后来便和欧阳通换了铺位。从内到外,睡位依次变成了韩珵、欧阳通、苏穆清和李玉泽。 熄灯后,除了李玉泽,其他人都很快入睡了,而李玉泽和衣而睡,只摘下头上的幞头,侧身裹着被子发呆着。她想象着明日的课,计划着今后在国子监的日子,想着想着她的睡意渐浓,眼睛不听使唤似的一闭一合,随着欧阳通的一声呼噜响,她又清醒了一下,而后便渐渐地入睡了。 “泽儿,爹爹昨日教你的《礼记》,是否还记得?” “孩儿记得。” “那你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叫玉泽吗?” “孩儿知道啊!孔子说过,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所以爹爹便给孩儿取名为玉泽,是吗?” “嗯,你要记得……”李玉泽的父亲,话还没说完,便从她的面前慢慢消失了。 “爹爹,爹爹,您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和娘。” 睡梦中的李玉泽嘴里念着这一句话时,双手抓着被褥,额头渗出些许汗,忽然从梦境中惊醒,坐起身来,才发现是一个梦,她的眼睛却湿润着,梦境中的景象是那么真实可感,可父亲的样貌对于她来说依旧看不清。环顾四周,她发现室友都已经不在屋里了,马上起身,拾掇一下被褥后,便往学堂奔去。 李玉泽来到学堂时,虽然没有迟到,但大多数儒生都已经到了,他们盘腿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纷纷捧书诵读着。李玉泽拿着一本书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朗读着,可心里却在抱怨着:“哎,真是!为什么我没有听到起床鼓擂响?难道睡得太死了?明知道今天有早课,他们为什么不叫我呢?” “这位儒生,你为什么没有换学士服?” 正当李玉泽诵读时,她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抬头一看,四门学助教李子云正在打量着她。 李玉泽环顾了其他儒生的穿着后,答道:“喔,先生,对不起,我来得匆忙,忘了换了。” “不用对我说对不起,而应该对自己的过失说。下了早课,要换回来,知道了吗?”李子云说这话时,语气真是柔中带刚,还没等李玉泽回答,便拂袖而去了。 下了早课,本应该去食堂就餐,而李玉泽却偷偷一人来到宿舍里,将门关好,一人在屋里换穿学士服。在食堂里,韩珵一看周围少了一人,便猜到定是李玉泽到宿舍偷偷换穿衣服去了。 李玉泽戴好儒巾,里穿白纱内单,外着圆领襕衫,然后将刚才从腰带上卸下的玉佩放好,便拿着今日所学的书本往学堂奔去了。 新纳的儒生们被分为三个班,每班三十人左右,而对于李玉泽不幸的是,她被分到和韩珵同一个班里,同时苏穆清和欧阳通也被分到了这个班。第一堂课,大家来得都非常早,儒生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其前面各摆放一个低矮书案。李玉泽坐在苏穆清的前面,她左边坐着的是欧阳通,而韩珵则坐在苏穆清的右边。由于主讲博士还没有到,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地聊着天。 随着主讲博士进入讲堂,大家皆停止了讲话,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时准备着恭听主讲博士的训导。 “众位儒生们,今日我遇到了两个两难问题,”朱长才见儒生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又接着说道,“前年春天我于院内栽种的三棵花树,这几日开了花,夫子我喜不自胜啊,可是中间一树被夫人给拔掉折断了,她在腾出的地方种了菜,我就抱怨她拔掉就拔掉便是,何故将它折断呢!对此夫子极为恼怒,真想也毁了她的菜田。我毁还是不毁呢?” 端坐在各自位置上的儒生们,现在已经安定不下来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唯独韩珵与苏穆清静默不语,而李玉泽一直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讲,她倒也想与后面的儒生讨论,但苏穆清的高冷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便与坐在她左侧的欧阳通讨论,欧阳通倒是配合,从头到尾让李玉泽根本插不上一句话。 “还有一个两难问题呢。”朱长才提高了嗓音说道。 儒生们听见博士又要开始讲了,便重新安静了下来,顿时鸦雀无声。 “可是,我听了夫人的一句话后犹豫了。” 儒生们纷纷提高了脑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朱长才,显然被博士吊起了胃口,李玉泽更是瞪着她那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准备聆听博士下面的讲述。 朱长才停了片刻后,接着说道:“夫人说,拔掉中间一树,可保其他两树,现在它还是矮小,若是长大了,拔了更可惜,若不拔,其枝叶必定影响其他两树的生长,三树皆长不好,拔掉后腾出的地方种些低矮的菜,可以让花与菜共生共存,岂不是两全其美。夫子我到底该不该听她的呢?最后声明一点,我可不怕夫人哦。” 儒生们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而朱长才也捋了捋他那稀疏的胡子微笑着。 还没有等儒生们讨论呢,朱长才说道:“有见解的儒生,可以大胆说出来嘛。”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您的夫人把花树折断,是谓过了度,若您把菜田给毁了,不也是如此吗?所以儒生欧阳通认为您不能毁菜田。” 欧阳通说完之后,朱长才对其含笑点头,随后又有一儒生说道:“夫子的第二个两难问题,没什么好犹豫的,因为妇人之见不值得考虑。” 说话者如此直接,让博士和其他儒生们皆目瞪口呆,而后朱长才想要发话时,李玉泽站了起来。 “妇人之见怎么了?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既然夫可以行君子之道,妇又何尝不可?所谓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所以男女之见不应区别对待。” ————————————————————— 求收藏,求推荐,成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二章 剑拔弩张 朱长才听完李玉泽的回答后,同样是含笑点头。李玉泽看到博士对自己满意地点头后,便坐了下来,而那位语气略微粗俗的儒生,对她侧目而视,韩珵往后一瞧,此人正是许昂,坐在他后面的还有崔志权,韩珵心想:“这就是封大哥和监丞李先生都夸奖的许昂,听其谈吐,怎么也不像有文才的大唐才俊。” “好了,众位儒生,不用猜,我定是听了夫人的话了,要不然今日便来不了喽!”朱长才看见大家都在哈哈大笑着,接着说道,“今日,我只想告诉众位儒生们,万物只有以和为贵,才能两全其美。” 儒生们听到博士的这一句言简意赅的总结后,都在若有所思地品味着,而韩珵则偷偷瞧了一眼李玉泽。 韩珵偷偷瞧李玉泽时,同时心里也在想着,她能进入国子监,还是有真本事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但是她的讲解不正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吗?她定是女的,但为什么先生和同窗们不这样认为呢?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根本不曾想到会有女人进入国子监。 李玉泽对于博士的这一句总结,自然比其他儒生要理解的快而透,因为孩提时曾受父亲的教授,虽然她对父亲的样貌已经记不清了,但对父亲教授给自己的《礼记》依然记忆犹新,还有当父亲突然离开她时,后来的读书识字就由她的母亲教授了,所以受母亲的耳濡目染,她在学业上并没有比贵族子弟落下多少。 对于第一堂课,李玉泽始终充满着好奇心,她不曾想到,在国子监修学竟如此有趣,在这一点上,韩珵也有相同的感受。可是李玉泽在课堂上的反驳,使得自诩才华横溢的许昂多少失了些脸面。 课毕,等博士离开讲堂后,儒生们也都纷纷走出了讲堂,有二三结群的儒生在边走边聊着天的,也有拿着书本独自一人走着,比如韩珵和苏穆清,而欧阳通则跟着李玉泽后面,追着李玉泽定要把博士刚才的两难问题再深究一番。 “不要走那么快嘛,对于夫子的问题,我还是有疑问。” “夫子都已经讲清了。” 李玉泽听见跟在自己后面的欧阳通说话,便停住脚步并转身回了一句,欧阳通因为跟得比较急,所以当李玉泽忽然停住脚步时,欧阳通差点撞到了她,等欧阳通稳住身体后,说道:“可是……” 还没等欧阳通说完,李玉泽便转身要走,还未迈开一步时就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我说儒生李玉泽,替女人说话,难道你是个女的?” 挡路者便是刚才被李玉泽反驳的儒生许昂,起初李玉泽并未理睬他,而是绕开他从一侧走过去,但又被崔志权给挡住了,并且她的一个肩膀被崔志权一只手重重地抓住。 “说话如此娘娘腔,莫非你是以女儿身混进国子监的?” 李玉泽被崔志权的这句话说得脸面微红,然后从崔志权的一只手下面撤开,而后加粗了语气说道:“这位仁兄,你没脑子吗?你是说国子监的考学官们都头昏眼瞎了,是吗?” “你说什么?”崔志权显然被李玉泽的伶牙俐齿激怒了,说完之后就要重新伸手抓李玉泽,但当他就要伸手去抓时,忽然有两只手几乎同时抓住了那只即将伸向李玉泽的手。 欧阳通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情势,慌慌张张地说道:“你们……你们不要打架呀,被监丞看见了是要受处罚的,还有你们都忘了夫子刚才说的以和为贵吗?” 欧阳通是他们几位儒生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平时说话素来和气,待人友善,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并没有听进去欧阳通的好言相劝。 这时崔志权开口说道:“那日在曲江池边,由于封大人在场,算你侥幸逃过挨我一拳,这次可没当时的幸运了。” 韩珵抓着崔志权的手依然不放,丝毫没有胆怯,而崔志权说出此番话,竟然忘了还有一人正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而此人正是苏穆清。 正当崔志权挥另一只手时,许昂上前拉住了他,并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次算了吧,他就是苏穆清,武功高强,我俩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崔志权思忖片刻后,一点不情愿地对许昂说道:“我们走,今日就饶了他们。” 韩珵和苏穆清听到崔志权要走的话后,也没过分追究,纷纷都松开了手,崔志权和许昂也只好知趣地走开了。 崔志权又一次因遇到对手而离去,此时的他心情肯定是极为不爽的,因为以前的他从没吃过这样的亏,自从遇见了韩珵,他就连续两次败给了他,这对于向来不肯低声下气的他来说,绝对是不可忍受的,他的心里此时想必在暗暗谋划着如何好好教训韩珵他们。 “今日谢谢苏兄了。”李玉泽面露微笑着向苏穆清表达了感谢,然而他并未回应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了。 李玉泽并未向韩珵道一声谢谢,而是冲着欧阳通说道:“欧阳通,你不是说有问题要与我讨论吗?我们走吧。” 欧阳通一听她愿意与自己讨论问题了,便兴高采烈地问道:“嗯,那我们去哪呀?” “藏书楼前面的那棵槐树下。” 李玉泽边走边说着上面的这句话时,故意提高了嗓音,好像是在故意气他人似的,而欧阳通依然在后面跟着,似乎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与李玉泽讨论了,只留下韩珵一人傻站着,其实他的心里正埋怨着:“真是我多管闲事了!”而李玉泽面对韩珵的出手解围并不是毫无感觉的,但这也不能完全改变她对韩珵的最初看法。 其实,距离他们争执的地方不远处,一直有一人看着,那就是国子监丞李南风。 于时,李南风看见韩珵也离去了,而当他想要转身离开时,忽然看见还未走远的崔志权和许昂遇到了周道务和岑长倩二人,因为离得比较远,只能看见崔志权和许昂好像是在向周道务汇报什么,他大约站了一小会儿便离开了。 ————————————————————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求收藏,求推荐,成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三章 马踏桃花 “你是说韩珵和苏穆清是一伙的?” 许昂听到周道务的反诘,答道:“正是,不止他们俩,还有李玉泽和欧阳通他们两人。” 许昂说完之后,崔志权便抢着说道:“周兄,尤其是那个李玉泽,狂妄至极,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嘛!” 岑长倩向崔志权和许昂反诘道:“是这样吗?还是你们俩心存嫉恨,我和欧阳通在小学启蒙时就认识了,最了解他啦,他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不管他们有没有,在国子监里至今还没有儒生见到我而绕开的,韩珵那家伙却如此嚣张,想必他的朋友也和他一样。”周道务接着说道,“这月中旬就是每年一次的国子监儒生蹴鞠赛了,到时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周道务脸上露出一抹邪笑,而崔志权和许昂也跟着在心里谋划着自己的小打算,唯独岑长倩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这事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李南风离开后便去了房间,一路上都在想着好友怀信死去时说的“周易”二字,还有皇上交代的择人寻秘之事。来到房间里,他席地而坐,看着案几上那本苏德融送过来的新儒生学籍册,在掀开之前,他又沉思了片刻,而后一页一页地掀开,掀到最后一页时,除了看见一页上有两种字迹之外,还有一儒生的名字顿时引起了他的注目,那便是“李玉泽”这个名字。 李南风迅速扫了一眼学籍册上面她的信息,然后起身大步向房外走去,离开时连房门都没有关,而案几上的学籍册还是翻开着的,一直停留在有“李玉泽”这个名字的那一页。 “欧阳通,走,我们走。” “我们又要去哪里?问题还没讨论完呢。” “问题不是都讨论完了吗?你没看见那个人来了吗?我们快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原来正当李玉泽和欧阳通坐在槐树下讨论时,她看见韩珵朝自己走过来,因为不想看见他,于是便拉着欧阳通站起来要离开。 韩珵与李玉泽相对而行,而他们擦肩而过时,韩珵说道:“为什么要躲着我?就因为我让你失去了一个赚钱的机会吗?” 李玉泽听到韩珵在和自己说话,脚步略略顿了一下,时间之短暂,几乎看不出来,却被韩珵察觉到了,于是韩珵继续说道:“钱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的才识难道仅仅值一幅画的钱?” 李玉泽立即停住了前行的脚步,走在她一旁的欧阳通始终跟着她的节奏,察觉到她停住了,自己也就跟着停住了脚步。 “对,你说得没错,我的才识就值一幅画的钱,可这钱也是凭我的劳动所得,还有钱对我确实很重要,你永远不会懂得看见自己的母亲很早就起来做工赚钱的感受。” “我……我确实不懂得……” 韩珵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而李玉泽也没有停留过多时间,便转身就走了。李玉泽走的时候,脚步略微缓慢,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在想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不是伤到了他,因为她对韩珵的身世情况略微了解一些,他之前的记忆全失,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何况自己的双亲了。 等韩珵抬起起头时,李玉泽和欧阳通已经走远了,原本他来是想给她道一声歉的,如今只好作罢,于是独自一人走进了藏书楼。 李南风迅速记下李玉泽的住址后,骑一匹马向常乐坊飞奔去。 常乐坊在长安城内最东面,西邻东市,而李玉泽的家便住在常乐坊西南隅。李南风从务本坊出发,因为骑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常乐坊里。 李南风手牵着马,按照住址来到了常乐坊西南隅一居住区,这一片居住区相比不远处的轩宇楼阁显得十分寒酸破旧。他牵着马走到一个小院门前,门前栽种着一排桃花树,马蹄踩下,都会在落下的层层花瓣上留下些许马蹄印,而院落里有两三间低矮的房屋,虽然院落狭小破旧,却给人的感觉是干净整洁,想必房屋主人平时持家定是勤劳以恒的。 李南风停留在小院门口,这时他看见一妇从屋里搬着一个笨重的酒坛子出来,只看见她搬一会后放下,直起身来歇一会后又继续搬弄着,当李南风看清了她的容貌时,他的眼睛开始湿润了,看见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尤其她那憔悴的面庞,他多想上去帮她一把,可是他不能,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查明好友死因的使命,现在若去,可能会连累到她们母女俩。 已经十四年了,十四年之久,她的容颜似乎经不起岁月的流逝,但她的身姿还是如初,而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换了人间。 当李南风一直注视着她时,忽然她直起身来向院外看去,李南风慌忙调头就走,而她感觉院外的那人既陌生又熟悉时,于是她一手扶着腰,急忙地向院外慢跑去,可当她来到院外时,地上只留下凌乱的花瓣和马蹄印,远处模糊地可以看到有一人骑马奔去。 她一直注视着那人骑马奔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是他,还是他的朋友,亦或是他的上司,她不敢再往下多想了,因为她害怕自己的不当揣测,于是她又缓慢地走到屋里,继续手中的活儿。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反正那是一个绝佳的去处,去了保证不让你后悔。” 欧阳通有点跟不上李玉泽的步伐了,他一路慢跑跟着李玉泽。 “到了,就这。”李玉泽用手指给欧阳通看。 “这是什么,”欧阳通明显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似的,抱怨道,“这不就是一堵围墙嘛,走了这么久的路,你就让我看墙啊?” 李玉泽看到欧阳通一脸失望的样子后,微微一笑,然后走到围墙旁边,拨开周围的草丛和垂在墙面上的花藤后,对欧阳通说道:“你看,这是什么,从这个洞口出去,就出了国子监,无论是去平康坊,还是去东市,都没有问题,反正午后我们没课,不如……” “这里怎么会有个洞呢?到底是谁干的?”欧阳通小声嘀咕着,并没有留意听李玉泽后面所说的话。 ———————————————————— 求收藏,求推荐,成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四章 监丞传唤 李玉泽看见他在那边犯嘀咕,又回了过来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们不如从这逃出去,正好午后没课,我们也可出去逛一逛,然后夜禁之前再从这回来。” “不可以的,万一被逮到了,我们会被勒令退学的。走,我们去告诉监丞这堵墙破了个洞,他会叫人给补上的。” 欧阳通说完,还没等李玉泽说话,就转身离开了,李玉泽看见欧阳通走了,于是将墙上的洞口重新掩藏好后,此时慢跑的开始换成李玉泽了。 “哎,哎,我说欧阳通,你能不能变通一下嘛,与你讨论问题的时候就是这个样,现在还是。”李玉泽看见欧阳通没有回头理睬自己,于是又接着说道,“好,好,我们不偷偷逃出去了,不要把这个地方告诉监丞啦。” “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不止监丞,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想一下,若被监丞知道了,他肯定会怀疑是我们凿的洞,虽说不是我们凿的,可到时百口莫辩,只能惩戒我们了,若被其他人知道了,就会有人从这偷偷逃出国子监的。” 欧阳通听到李玉泽的分析后,停住了脚步,说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啦,就这样吧,这个地方只有你知我知,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的,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哦!” “喔……好吧。” 其实,李玉泽也知道在国子监休学期间,除非放假或请假,其他时间一概不准私自外出,抓到就会受到严惩,可她想趁着有时间,往东市走一趟,看看书肆或印刷行有没有可以赚钱的活儿,现如今只好作罢了,以后有机会再偷偷一人溜出去。 经过李玉泽的利害分析,欧阳通终于答应她不与监丞汇报此事了。当他们俩有说有笑地返回宿舍时,途中正好遇到从常乐坊归来的李南风。 “监丞好!” 李玉泽听见欧阳通向李南风打了个招呼,于是也跟着颔首问好,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国子监监丞,如果不是听见欧阳通的问候,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就是让国子监所有儒生们闻风丧胆的监丞。 李玉泽微微抬起头偷看了几眼李南风,发现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肃,更不像儒生们传得那般让人闻风丧胆,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这是李南风第二次见到李玉泽,第一次并未看清,这一次一看,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无限波澜,只因长年的炼就,他很容易的将这起伏的波澜平了下去,脸上并无表现出多余的情绪来,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 李南风面对他们俩的问好,仅以点头回应,并无言语交流,他停留了片刻,一直看着李玉泽,使得她略感惧怕而不敢直视,而欧阳通以为监丞有什么话要讲,于是一直恭敬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李南风仅仅停留了片刻就走了,这让他们俩发懵地相互看了看对方。 李玉泽和欧阳通面对监丞奇怪的行为也没多想什么,随后他们又继续在学院里随便逛了一下。 夕阳西下,晚风习习,落日余晖下的槐树显得苍劲古朴,更衬得国子监幽静肃穆。 “整天几乎看不到苏穆清的身影,你说,他都在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我也很好奇。”李玉泽双眉上扬,一脸满不在乎地看了一下欧阳通后,继续说道:“你猜现在韩珵会在房间里吗?” “我猜……他不在。” “我猜他在,咱们打赌,看谁猜得对,输了的要替赢了的办一件事,可好?” “好,你说的,到时可不要反悔,我肯定能赢你。” 李玉泽看到欧阳通满怀自信的样子,嗤之以鼻,然后一边打开房门一边朝站在一旁的欧阳通说道:“你怎么那么肯定,我猜他在,都有点……” 待门打开后,李玉泽还没说完就扭头向屋里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本能地用双手遮住了眼睛。 “韩兄,你居然在房间里啊!唉,我输了。”欧阳通看到韩珵在宿舍里后,先是对韩珵说,而后接着愿赌服输地对李玉泽说道:“我输了,你说有什么事让我替你办,我一定照办。” “欧阳通,你让他马上穿上衣服。” 李玉泽依然用双手遮住了眼睛,而欧阳通听到她的发话,果然照做,来到韩珵身边,对他说道:“韩兄,现在离晚上睡觉还有一些时间,你怎么那么早就要休息了,快穿上衣服吧,我们一起去蹴鞠吧!” “我没有要睡觉休息,我刚从澡堂洗完澡回来,换了件衣服而已。” 其实,韩珵在藏书楼从中午一直待到了下午,看完书后,感觉自己好久没好好洗一次澡了,于是离开藏书楼去了宿舍一趟后,又往澡堂冲了个澡。李玉泽打开房门时,韩珵已经穿好了下衣,正要穿上衣时,房门就被打开了,韩珵光着上身的一幕也就被李玉泽看到了,李玉泽此时透过遮眼双手的缝隙,偷偷看了一下韩珵,看他有没有穿好衣服。 韩珵边和欧阳通说话边穿衣服,不一会儿就穿好了,洗完澡后的他显得格外精神,一副日常休闲装扮,更衬得他器宇轩昂,使得拿开双手后的李玉泽不由多看了两眼。 “为什么要用手遮住眼睛,难道真如我所说,你是一个女的?” 李玉泽努力掩盖自己紧张的情绪,说道:“呵呵,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是个女的,你说是不,欧阳通?” “对啊,进入国子监修学的儒生怎么可能会有女人,若有,这是大唐律法纲纪所不容的。” “欧阳通,不要跟他说那么多,拿好东西,我们去蹴鞠。” “嗯。韩兄,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用了,你们去吧,我刚洗完澡。” 李玉泽和欧阳通拿好蹴鞠所需的东西后,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韩珵一人在房里整理着衣物。 “儒生李玉泽,你随我到房间里去一趟。” 就当李玉泽和欧阳通相约去蹴鞠时,刚走过宿舍,突然就被国子监监丞李南风叫住了。 “欧阳通,你回宿舍。” 欧阳通听到监丞的吩咐,只好听命:“哦!” 李玉泽听到监丞叫她,顿时感到不妙,蹴鞠之事只好作罢,欧阳通返回宿舍,而李玉泽则怯怯地跟随李南风去了他的房间。 来到监丞的房间里后,李南风将门合上后,回到案几后坐下,而李玉泽则忐忑不安地立在前面,不时偷偷瞟一眼案几上的学籍册,她想:“监丞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案几上翻开的学籍册上有我的名字,难道监丞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惨了,惨了……” 第十五章 夜不归宿 李玉泽由于担惊受怕,脑海里浮现出一幕被执法官兵追捕的场景。 “别跑……快追。” 李玉泽拼命地奔跑,可还是被一群执法官兵逮到了,其中一长官严厉呵斥道:“以女儿身混进国子监于国法不容,还不赶快伏法?” “你搬离宿舍吧。” “没有,没有,我没有……” 李南风听到李玉泽奇怪的回答后,满脸疑惑的样子盯着她,而她睁开双眼,连续眨了眨几下后,才发现刚才的一幕原来是假的,这让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李玉泽定了定神后,说道:“监丞您刚才说了什么?” “你搬离宿舍吧,我晚上休息大都在藏书楼,你就搬来这个房间吧。” “不可以!”李玉泽看了看监丞的双眉竖起,解释道,“监丞,我是说,我不能占用您工作和休息的房间,这样做有违规定,并且儒生搬离宿舍而住在其他地方,更是违反了国子监法纪。” “我是国子监监丞,我让你搬的,难道你要公然违抗我的命令不成?” “儒生李玉泽不敢违抗您的命令,只是……” 李南风此时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李玉泽的腰带上,却并未看到玉佩,然后将视线回到了李玉泽脸上,轻声细语地说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想知道监丞为什么偏让我搬,而不是别的儒生?”李玉泽此时面对国子监丞已经丝毫没有了胆怯,而变成了从容不迫。 “没有为什么,我问你,你能事事都能做到与他们一样吗?” “同是国子监儒生,我为什么不能?” 李玉泽虽然没有明答,可是她的话语透出的那股倔强,让李南风为之沉默不语,因为他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倔强一点不输给自己。 李南风沉默片刻后,其双眉竖起,双眸透出让人不敢直视的目光,严厉地说道:“你考虑过你说这话的后果吗?你要为你今日的选择和狂妄而付出代价。” 待李南风说完后,李玉泽静默不答,这种沉默的状态持续了片刻,其实李南风正想听听她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而李玉泽本来是想继续与他理论的,可她现在思绪万千,对国子监丞突兀的问话,她多少有些猝不及防和疑惑不解。 “若没有什么话要说,你可以出去了。” 李玉泽听到监丞这句话,便向李南风行了个告退礼后,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李玉泽在回宿舍的路上,眉头紧锁,始终想不通监丞今日的问话,待李玉泽回到宿舍后不免被欧阳通问了一番。 “李兄,监丞叫你因为什么事啊?” 李玉泽躺在睡席上,静默不答,于是欧阳通又问了一句:“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你是不是违反了国子监法纪,监丞为此是不是为难你了?” “我累了,我先睡了。”李玉泽裹着被子便闭目休憩了。 “你还……” 韩珵上前制止了欧阳通的继续唠叨,虽然欧阳通也是关心李玉泽,但他未免话多了些。 在李玉泽被监丞叫过去问话的期间,韩珵和欧阳通一起去了食堂吃了饭,刚返回宿舍没多久时间,李玉泽就回来了,欧阳通其实是想提醒李玉泽吃晚饭的,但韩珵看出她此时定是吃不下饭了,所以他及时制止了欧阳通的絮叨。 一如往常,欧阳通睡前看了一会儿书,但这次稍微缩短了时间,便躺下睡觉了,而韩珵这几夜都是在想自己的身世,在想自己到底是谁。到了二更天,大家都已经入睡了,而苏穆清的睡位却是空着的。 子时,李南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时而回忆过往的美好,时而浮现她的画面,时而为今后筹划着一些事。 这日,李玉泽很早便起来了,于宿舍院落里信步,此刻起床鼓才刚刚擂响,睡梦中的儒生们被鼓声响醒后,纷纷起来洗漱,此番情景就像树上的鸟儿一样欢欣跳跃着。 当然,李玉泽改正了昨日上早课的过失,她起来时便穿上了国子监学士服。早课时,众儒生诵读着《五经正义》中自己喜欢的一本,但他们很少死记硬背,而是在诵读中理解,这既是自学,又是复习或预习,因为所诵读过的经书大都是博士讲解过的或即将要讲解的。 李世民登基后,施政以文治武功,常以文学多门,章句繁杂,下诏颜师古、国子祭酒孔颖达和诸儒撰定《五经疏义》,凡一百八十卷,贞观十四年二月,李世民幸国子监观释奠后,一个月后初撰而成,更名为《五经正义》,然后付国学试行。 上完早课后,李玉泽是第一个冲进食堂的,因为昨日没有吃晚饭,所以早课期间肚子就不时咕噜咕噜地响了。 李玉泽面对食案上诱惑的食物,双眉齐扬,双眸睁得特别大,脸上的笑靥早已漾开。 韩珵坐在苏穆清旁边,显然早课时,苏穆清还是不敢不来的,但由于他平日里缄默神秘,大家也就不太在意他是否存在了,而韩珵在吃饭的时候,也不时地看了看斜对面李玉泽,瞧过她此时的吃相,不由地莞尔一笑。 正当儒生们吃早饭时,来了一位学官,看似像是国子监丞李南风的助教,他来到众位儒生中间,说道:“谁是韩珵和李玉泽儒生?” 众儒生纷纷停止了手中的筷子,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时韩珵和李玉泽同时站起来答道:“我是。” 韩珵和李玉泽面面相觑后,韩珵先补充道:“我是儒生韩珵。”而后李玉泽补充道:“我是儒生李玉泽。” 众儒生听到两人的如此回答,都哈哈大笑着,随后那位助教对韩珵和李玉泽说道:“你们两个人随我到监丞房里来。” 食堂内的笑声终止,取而代之的仍是刚才的议论,而苏穆清始终缄默不语,拿着筷子慢慢地吃自己面前的饭。 在去国子监丞房间的路上,韩珵和李玉泽并排走在那位助教后面,两人并未说话,因为两人都在各自思忖着监丞是为何事而如此急着派人传叫自己。 第十六章 将计就计 来到国子监丞的房间里后,那位助教向李南风躬身行礼道:“监丞,我遵照您的吩咐,已将两人带过来了。”然后他看到李南风的示意后,便退出了房间,顺便将门合上,而韩珵和李玉泽立在李南风面前,这时韩珵反而比李玉泽紧张了许多,因为自上次被国子监丞考问之后,再也没有与之交流过,再加之这些天看到国子监所有儒生都甚是敬畏他,还有从儒生们口中多少了解到他的为人和行事风格,故他这次重新站在李南风面前,便不像当日有封言道在场的时候了。 “李玉泽,我问你,你昨日早课是不是没穿学士服?” “监丞,我……我是忘记穿了。” 李玉泽面对监丞的质询,很是出乎意料,她想不通监丞为什么问自己这件事,但听到监丞下面的一句话,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无需解释,不穿学士服,按照国子监儒生管理法纪,你是要接受处罚的,对此有何异议吗?” “儒生李玉泽没有异议,只不过,我想知道……”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此事的,是吧?”李南风没有等李玉泽说完,便说道,“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又是谁告发你的,这些都不再重要了,根据国子监儒生管理法纪,给予你通报批评,并罚你打扫学堂,不可违抗。” 李玉泽面对监丞的处罚,只好默然接受,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违反了国子监有关规定,而且在刚入国子监时,新儒生就接受了有关国子监法纪教育,对于一些规定,她不是不知道,所以她要承担因自己的过失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但她还是想过,这是谁告发自己的,肯定不是四门学助教李子云,若是他,昨日早课之时,他就可以把自己违纪之事告诉监丞的,更何况他只负责协助四门学博士的教学工作,从不过问无关教学的其他事情的,可是这到底是谁告发自己的呢?这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疑问。 “韩珵儒生,从今日开始,你可以随时到藏书楼查阅书籍,这是藏书楼钥匙,给你。” 韩珵听到监丞的这一允诺,既高兴又不解,忙问道:“藏书楼的钥匙是不可以随便交给儒生的,监丞您这是为何?” “我看你平时常到藏书楼里去,今日将这钥匙交给你,是命令,这样也可方便你看书,当然我有任务需要交给你来协助完成。” 韩珵一听是命令,固然不可违抗,当然这也正解决了他去藏书楼的麻烦,虽然不知道监丞要交待自己什么任务,但一想到今后可以随时去藏书楼阅读了,他还是很感谢李南风的。 “儒生韩珵谢过监丞。”然后韩珵便上前从李南风的手中接过钥匙。 李玉泽看到监丞如此器重韩珵,加之自己被告发而罚,忽然心中有一道光线掠过,似乎明白了一些缘由,于是她开始怀疑告发自己违纪之人会不会就是韩珵。 “李玉泽,你可以回去了,”李南风对她说完后,接着对韩珵说道,“韩珵儒生留下,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韩珵听到李南风的吩咐,点了一下头,而李玉泽则垂着头退出了房间。 “韩珵儒生,听封大人说,你之前的记忆全失去了是吧?” “是的,监丞。” “不过那日国子监纳新儒生,你的记忆力非常人可比,现在我有一个任务需要你的帮助,你是否愿意?”李南风并没有要求韩珵立刻给出答复,而是接着说道,“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若非意志坚定,是不能完成的,还有刚才虽说是命令,但那都是做给儒生李玉泽看的。” 韩珵面对监丞如此坦诚,也不好拒绝,虽不知是什么任务,但他从李南风的话语中明显感觉到那将会是非常艰巨的。 韩珵思忖片刻后答道:“来到这里,原本无亲无故,多亏有封大哥收留了我,并且教会了我好多东西,又受各位先生们的谆谆教导,才得以进入国子监修学,所以我想好了,愿意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 “甚好,有你的相助,我想这个艰巨的任务定能完成的,至于是什么任务,待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的。” 李南风和韩珵谈完正事后,又在一起探讨了一些有关学问之事,随着两人交谈地深入,韩珵越发觉得监丞李南风并不像儒生们所描述的那般让人畏惧,至少在与之谈论学问时,他感受到李南风是如此平易近人和风趣幽默。 因为上午还有课,韩珵和李南风聊的时间并不算太长,虽彼此意犹未尽,也只好匆匆结束对话了。 今日课程安排一如昨日般轻松,上午兼习《周易》,由四门学博士苏德融来教授,由于苏德融讲解得晦涩难懂,儒生们大都没有什么兴趣听他讲,但这也不能全然怪苏博士,《周易》之课向来深受儒生们排斥,其实在国子监里,苏德融讲解的《周易》之课已是无人堪比了。 本月中旬就是一年一度的国子监儒生蹴鞠赛了,再加之此次蹴鞠赛上,皇上会携领百官列席观看,所以整个国子监上下都在为将要到来的蹴鞠赛而做准备。 儒生们上午上完课后,整个下午便会待在球场蹴鞠训练,当然观众也要训练,除了参赛者和国子学儒生,其余人皆出观众,由国子学儒生带领培训太学和四门学儒生们,培训内容并不繁琐,不外乎是呐喊助威加油之事,却由于反复训练而受到部分儒生们排斥和发牢骚,这又无形中加剧了国子生和其他儒生之间的矛盾,每年如此,但大多数儒生因为有自己支持的球队,始终怀有集体荣誉感而刻苦训练。 “许兄,你看,那不是李玉泽吗?” “我说是谁呢,连扫个地都是那么柔弱,不是他还能是谁呢!”说完之后,两人便是一阵哈哈大笑。 一群穿着便于蹴鞠服装的儒生从学堂经过,崔志权和许昂一唱一和地讥笑正在被罚扫地的李玉泽,而李玉泽听到儒生们都在议论自己,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她只抬头看了看欧阳通、韩珵和苏穆清他们三人,欧阳通本来想帮她的,可是监丞已经对所有儒生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帮助她,否则一起加重处罚,故而欧阳通只好无奈地对李玉泽摇了摇头。 待去球场训练的儒生们走后,李南风出现在离李玉泽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他一直注视着她,看着她在烈日下打扫学堂的一幕,他在想:“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她?对她的处罚是不是重了些?要不要让她停止?” 李南风也只有这样想一想,却不会那样做,因为一旦对她停止处罚和抱有慈爱之心,他逼李玉泽退学的计划就会流产,虽然他知道她违纪之事并不是有意为之,也知道告发她的儒生是谁和所居之心,但他只好将计就计,也许这样对她来说才是福,而不是祸。 第十七章 随风潜夜 李南风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但他没有停止对李玉泽的惩罚,而是警醒她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李玉泽见监丞来了,只是向他行了个礼,却未作任何回答,依旧拿着扫帚专心扫自己的地。 李南风倒也耐心,见李玉泽没有回答自己,又接着说道:“你可以继续你的执拗,也可以坚持你的选择,但你不要忘了,在这个国家,在整个国子监里,一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若是他人,估计向来威严不可亵渎的监丞早就大发雷霆了,当然整个国子监,也绝不会有儒生胆敢像李玉泽这样。 李玉泽虽然不知道监丞为何对自己说出这番话,但她能察觉到监丞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 她自己心里最清楚,能来国子监修学,并不单单因为韩珵,而是她要寻找自己的父亲,这才是她坚定来到国子监修学的真正原因,即使有违国法,有违所谓的礼教,甚至有可能面临杀头的风险,但她依然坚定不移地来这里,这是她的信念,决不可能因为同窗和监丞的故意刁难而放弃。 “既然选择了,我就会坚持下去的。” 李玉泽只是淡然地回答了这句话,李南风似乎比她还执拗,不甘示弱地说道:“很好,那就看你能坚持多久。”李南风说完便拂袖而去了。 李玉泽此时平静的心境已起了一些波澜,她开始思考这两天来发生的种种,心中的疑虑越积越多。她想过,为什么监丞三天两头地传唤自己?他又为何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他到底是谁? 李玉泽扫了半天的地也没有想明白心中的疑虑,此时的她可以说是心力交瘁。 “快……快让开,我要躺下,累死我了。” 韩珵和欧阳通见李玉泽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进宿舍里,纷纷给她让道,而李玉泽一进屋便扑到自己的睡铺上,躺下后就是一番狠狠的喘息,眼睛却不紧闭。 韩珵和欧阳通见到她滑稽的疲态,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你们……你们……三个不帮我就算了,还嘲笑我,等我……等我恢复元气来,看我如何收拾你们。” 李玉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却忽略了房间里除了自己,就只有韩珵和欧阳通两个人,苏穆清并没有在宿舍里。 “给你水,看你今后还敢违纪不,”欧阳通从案几上端来一碗水递给躺下的李玉泽说道,“我总觉得监丞老是针对你,韩兄,你说是不?” 欧阳通先是对李玉泽说完,转头又向韩珵问道,韩珵并未回答,而是点了一下头。 这时,李玉泽已经坐了起来,接过欧阳通递给自己的水后,说道:“不管监丞了,我想了一下午都没想明白,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告发我的。” “你要打击报复啊?” “不是,我只想知道是哪位儒生,今后好提防着他。”李玉泽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韩珵。 韩珵知道她在怀疑自己,但他不会去和她解释半句的,因为那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浪费自己的智商。 欧阳通这次并没有发挥他话唠的优势来,因为李玉泽躺下后很快便入睡了,他倒也知趣,知道她累了半天了,也没与她过多闲聊,而韩珵轻轻关上门,却并未将其关死。 夜半三更,除了各大宫城门的灯火和街坊巡查的官兵,整个国子监和长安城一样,已是寂然一片。 韩珵和欧阳通也已经熟睡了,而苏穆清的睡铺依然是空着的。 忽然外面一阵狂风大作,树叶噼啪作响,一人从国子监墙外翻过,来到儒生宿舍院落里,就像此时春雨一样,随风潜入夜。 此人来到西斋二十五号房间里,轻轻推开房门,然后以极为轻盈的脚步步入房间里,躺在苏穆清的睡铺上,便闭目休憩了。 春雨过后,万物生长,国子监里的槐树比往日苍翠了许多,而天空湛蓝,空气格外新鲜,引得儒生们纷纷早早地起来,尽情地呼吸这新一天的空气。 今日课程安排不同往日,因为四门学儒生们上午除了学《春秋左氏传》之外,还须习《尚书》,而下午的蹴鞠训练也被取消了,改为习隶书和时务策。 “太好了,今日我们就不用像他们那样辛苦啦!” 欧阳通听见韩珵如此高兴地说道,及时向他泼了一把冷水,说道:“我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苏博士交给我们的任务并不比上课轻松。” 韩珵听到欧阳通这般破了氛围的话,便向他白了个眼,而走在一旁的苏穆清依然沉默不语,听见两人的对话后,只是浅笑一下而已,随后便无过多的表情了。 原来,他们三个吃完早饭后就被苏德融叫了过去,等他们来到博士堂后,苏德融就给他们安排了任务,让他们一起到东市的印刷行里印制一些书籍来,而苏德融已经给他们三人请了假。出发时,苏德融特意叮嘱他们尽快办完回到国子监,不可在外长时间逗留和惹是生非。就这样他们三人逃过了今日繁重的课程安排了。 “今天不知会落下多少学业啊!” 韩珵听到欧阳通在一旁犯嘀咕,便说道:“落下就落下呗,你怕什么呢,反正回到国子监有李玉泽给你补习,你说是吧,苏穆清儒生。” 韩珵对欧阳通说完,随即将视线投向苏穆清,然而他并未理睬韩珵,搞得韩珵顿时感觉好尴尬。 “算了,和你说话也是白说。”韩珵将视线重新投回到欧阳通后说道,“当然,前提是她自己须将今日所习学业完全领会了,我想她是做不到的。” “那可不一定,李兄应该能做得到,我相信他。” “你相信她有什么用,到底能不能做到,你回去请教她时就会知晓了。” “好,等回去,我让他帮我补习落下的学业,到时候你就知道,李兄并不像你所想得那般笨拙了。” 其实,韩珵还是相信李玉泽能做到一点就通的,但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让欧阳通回去好好磨着她,如此才不至于让自己听欧阳通的唠叨,因为昨天他是彻底领教了欧阳通的本领了。 ———————————————————— 求收藏,求推荐,我知道朋友你正在读,让我们一起谱写《客从远方来》的历史篇章吧!感恩,感谢! 第十八章 语心舞曲 韩珵听见欧阳通如此说,马上他的嘴角便显露出一抹邪笑。不知不觉,他们三人已经走出了国子监,由于这几日困在国子监里不能出去,这刚一出来,韩珵便舒展了一下懒腰,当看到国子监外的春景时,便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惊喜了:“哇!还是外面的景色迷人啊!” 此时坐在课堂里的李玉泽,如其他儒生一样倍受煎熬,因为她对所学课程并不感兴趣,但是又不得不听。 在听课的过程中,李玉泽看着她左边和后面空着的座位,好生羡慕嫉妒,心想:“为什么苏博士不让我去呢?同为四门学儒生,同为一个宿舍的,没道理啊!” 李玉泽想着这些的时候,显然没有专心听讲,并且她还不时地打了几个喷嚏,于是心里开始犯嘀咕:“肯定是韩珵那家伙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说完之后,她便打了一个更大声响的喷嚏。 今日所讲的《春秋左氏传》由太学博士王德韶代为授课,由于她的那个较大声响的喷嚏声,直接吓得王博士在讲课的过程中顿了一下。 其实,这次李玉泽猜错了,说她笨拙的是欧阳通,而韩珵不过说了她做不到之类的话。 韩珵、欧阳通和苏穆清三人是徒步去东市的,因此他们一路上东扯西扯,由于韩珵对长安城知之甚少,故而此次变成他磨着欧阳通了。欧阳通倒也不客气,给韩珵讲了一大堆有关这几年城内发生的有趣之事。 “你知道南平公主下嫁时发生的一件有趣之事吗?” 韩珵面对欧阳通的询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我猜你也不知道,”此时欧阳通昂首挺胸,颇为自豪地说道,“贞观十一年,南平公主下嫁给已故永宁郡公之子时,永宁郡公和他的夫人席坐于上,让公主行拜礼,起初公主并不肯,因为南北朝以来礼教废弛,公主出降时都不再遵守拜公婆的礼节了。” “后来呢?公主行了吗?” “不要急,慢慢听我给你讲呀!永宁郡公见公主不肯,便对公主说:‘当今皇上圣明,凡事都遵守礼法,我受公主拜见,岂是为了自身的荣耀,而是为了成就大唐的美德啊!’,而公主向来识大体,听永宁郡公这么一说,公主便亲自执弁,行了盥馈之礼。当时人人称赞,而皇上听到后也是大悦称善。自此以后,凡公主下嫁皆行妇礼了。” “听你这样说,公主出嫁那日,好像你在场似的。” “这个……我当然没在场了,我是听我爹讲的。”欧阳通解释完后,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苏穆清对他们两人聊天的内容根本不感兴趣,因为他已经将韩珵和欧阳通甩开一段距离了。 韩珵和欧阳通结束聊天后,抬头一望苏穆清已经远远地走在自己的前面了,于是两人便立即慢跑追了过去。 他们三人从国子监出发,走在通往东市的十字街上,路过东市西侧紧邻的平康坊时,韩珵忽然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于是便向欧阳通和苏穆清问道:“东西市都是日中才击鼓开市,为何苏博士让我们那么早出发前去东市呢?” “对啊,刚出国子监时,我就想问呢,只是当韩兄你说迷人的景色时,我便欣赏了一下,谁知沉浸在美景中,竟忘了问你们了。” 韩珵听到欧阳通说这话后,两眉微锁,说道:“你说这话,怎么让人感觉怪怪的,好像在抱怨是我误了你问似的。” “没有,没有,韩兄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说是你把我那时的思绪给打乱了。” “那不都一样嘛,不用解释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苏穆清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其嘴角和眉眼都显露出一丝丝笑来。 正好韩珵察觉到了苏穆清的微笑,便对他说道:“难道苏兄知道其中的原因?” 苏穆清依然缄默不答,后来经欧阳通问了一遍相同的话后,他便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既然离开市还有一些时辰,我们不如进平康坊逛一会吧,我还没往里面去过呢。” 韩珵此时的玩心似乎又来了,便搂着欧阳通和苏穆清往平康坊里走去。 “欧阳通,你对长安城比较熟悉,你就帮忙带个路,我们跟着你走。” “我对长安城是比较熟悉,不过这平康坊,我来了不过几次而已,对坊里巷道不是很熟悉。” “那就随便逛吧,反正闲着也是无聊。苏兄,你说是吧?” “你们随我去万花楼一趟吧。” “万花楼?” 韩珵面对苏穆清难得的开口,微笑了一下,可面对如此突兀的回答,却摸不着头脑。 “万花楼?我们不能去的,我们未及冠,又是国子监儒生,岂能去那种地方。” 韩珵见欧阳通如此激动,便忙问道:“万花楼是什么地方啊?” “万花楼是长安城有名的青楼,那里有歌舞妓女,是烟花之地。” “那正好,我们可以去那里听曲观舞。” “可是……可是,我们没有及冠啊,还有就是我们是国子监儒生,若被监丞知道了,我们会被严惩的。” “是不是等我们及冠了就可以去了?” “那也不行,不过……不过我也不知道啦,反正我爹娘教导我不要去那里。” 随着韩珵和欧阳通的交谈,苏穆清已经不知不觉将两人带到了万花楼所在的坊里街道上了。 “既然都快到了,你们就随我去一趟,我有事情要办。” 韩珵听到这是苏穆清第四次说话,除了那日国子监纳新儒生考问,这次说的话算是比较长的了。 “你看,苏兄都已经发话了,你又岂能拒绝。”韩珵搂着欧阳通并劝解他说。 “可是……” “你怎么那么多可是啊,男子汉大丈夫,做起事来怎么那么小家子气啊!” 其实,这句话曾是封言道常常对他说的,今日被他拾来一用,倒也恰如其分。 他们三人已经来到了万花楼前。 万花楼周围就是居民房屋,而万花楼以朱墙绿瓦和雕梁画栋点缀其间,显得尤为突出。 他们站在万花楼前,拾阶而上,只见朱红大门两旁有灯笼悬挂,而其上方有一牌匾,上面赫然写着“万花楼”三个大字。 苏穆清走在前面,而韩珵搂着欧阳通跟着他,当他们三人走进院里后,又转了个弯,便来到了歌舞楼。 当他们走进去时,听到的并不是悦耳的歌曲,而是一片吵闹声,坐在舞台下面的客人们纷纷吵嚷道:“快叫语心姑娘出来……” 站在舞台中央的老鸨看到快要失控的场面时,表现得有些措手不及,站在舞台中央,急得直跺脚,忙向客人安抚道:“不要急,都不要急,语心姑娘马上就要出来了……” 当苏穆清走进楼里时,老鸨看到后方松了一口气,然后给了守在下面的伙计一个眼神,站在苏穆清旁边的那位伙计便领着他从一侧向舞台后面的屋里走去。 苏穆清临走时,叮嘱韩珵和欧阳通道:“你们先待在这听曲,我有事要办,先离开一会儿。” “你去吧,不用管我们俩。” 韩珵甫一听到苏穆清与他说话,便立即回了一句,头也没转,他的视线光落在了这热闹的场面上了。 苏穆清走进后台的屋里后,见语心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便说道:“我来晚了。”随后,语心给他放置好琴,她便走到了台前,台下的客人们见语心出来,纷纷鼓掌欢迎。 随着舞春曲响起,琴声悠悠,语心开始跳起应景的舞蹈,她长袖一挥,婀娜的身姿时而转动,时而停驻,舞裙随风飘,长袖半遮面,台下的客人们沉浸在这悦耳动人的舞曲中,再加上语心曼妙的舞姿,个个心花怒放,就连最初对此抵触的欧阳通都沦陷在歌舞中了,而韩珵一激动,拊手大赞了一声:“好!” 韩珵的这一声大叫,硬生生地把沉浸在歌舞中的客人们拉了回来,于是客人们纷纷转头瞧了一眼他,随后又转了过去,重新观赏舞蹈。 语心看到台下的韩珵,不觉对他会心一笑,而韩珵看在眼里,也乐在心里。 曲终舞止,待语心行礼致谢时,客人们纷纷鼓掌,随后就有客人喊道:“语心姑娘再来一曲……” 语心行礼后便向台后退去,然后换上了另一位舞妓上台表演,坐在下面的客人们遗憾地唉声叹气,看着这一轮歌舞的兴致也大大不如先前了。 语心来到台后,看见苏穆清端坐在琴前,此时的他已经停止了抚琴。苏穆清并未问语心,她却对苏穆清汇报说:“公子,这几天他没有来万花楼。” 第十九章 斗酒学士 “嗯,我知道了。” “公子最近有没有进展?” “没有。” “此人向来老奸巨滑,行事谨慎,做事不留痕迹,公子不必着急,待他再来,我和妈妈这边,一定能从他口中得出有价值的线索来。” “好,你要小心。” 语心听到苏穆清如此关心自己,她不觉满心欢喜地微笑了一下,便娇声软语道:“嗯,公子夜行时也要小心。” 苏穆清仅仅点了点头,依然保持他那冷酷的表情。 这时,舞台上刚才换了的舞妓还在舞着,曲子则换成了昭君怨,本来客人们因语心退去而兴致大减,再加上此曲,更使得客人们不耐烦了,于是他们再次纷纷吵嚷道“快叫语心姑娘出来,我们只看语心姑娘舞的……” 老鸨不得不出来再次应付这失控的场面,说道:“各位老爷大人们不要着急啊,我这就去后台请语心姑娘出来。”说罢,她正要往后台走去时,语心就从后台走了出来。 坐在台下的客人们又重新焕发喜色,再次纷纷鼓掌欢迎,随后舞曲绕梁,语心随着曲子又舞了一段。 韩珵、欧阳通和苏穆清三人在万花楼待了足足将近三四个时辰。苏穆清出来时,只见韩珵和欧阳通两人正坐在酒桌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欣赏着歌舞呢。 “我们走吧,现在已是日中时刻,我们该去东市了。” “时间还早,看完这段再走嘛!” 回答苏穆清的不是韩珵,而是欧阳通,原先还对此抵触的他,现在似乎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而坐在他一旁的韩珵更是如此。 “苏博士让我们三人办完事后尽快回去。” 欧阳通听到苏穆清这一冷冽的话语后,突然觉醒道:“是啊,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快走吧,韩兄!” 欧阳通站起来后,边拉着韩珵边劝他走,而韩珵似乎意犹未尽,但细细一想,若夜禁之前回不去就完了,他可不想第二次被左候卫兵追捕,于是站起身来,用手弹了弹落在身上的果皮后,便随苏穆清和欧阳通两人走出了万花楼。 一人走路,感觉路途很远,时间好慢,即使目的地距离自己不远,而二三好友结群边走边聊着天时,便会不知不觉到达目的地。 韩珵和欧阳通一边走一边聊着刚才的歌舞,而苏穆清依然走在他们俩前面。 “你不是说你爹娘不让你进万花楼吗?” “是啊!” “如今你已经进过了,哈哈……” “那还不是被你胁迫的,不行,不行,你要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更不能告诉我爹娘。” “你傻啊,告诉了其他人,不就被小人告发给监丞了嘛。” “好像也是啊!” “你没必要悔恨,我们去万花楼的原因,是为了陪苏兄办正事,更何况我们只是欣赏了歌舞,并没有在那里做其他有违礼法之事啊!” “反正我们去了就是不对,不仅违反了国子监有关规定,还违反了君子之道,以后不能再去了。” “哎,我说欧阳通,你真是……好了,不跟你说这事了,你说苏兄为什么带我们去万花楼啊,他说要办正事,所为何事啊?” “谁知道呢,我还想问你呢。” “我们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韩珵说完之后就向苏穆清追了过去,而欧阳通向韩珵说了一句:“你问他,他未必告诉你啊!” 由于韩珵已经追了过去,他并未听到欧阳通的劝告。 “苏兄,你说你要去万花楼办事,是为何事啊?” 韩珵问的倒是直接,当然苏穆清起初并未理睬他,当欧阳通跑了过来时,他才开口说道:“定期去万花楼弹琴赚钱。” “哦,原来如此。” 韩珵和欧阳通一听到苏穆清这个回答,就马上明白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苏穆清是一个孤儿,孤身一人从洛阳来到国子监修学,在长安城里无依无靠,到万花楼弹琴赚点生活费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这样一路闲谈,他们沿着通往东市的十字街,穿过平康坊,便来到了东市的西门前。 东市,南北居两坊之地,四面各开二门,其所在地为万年县,户口少于朱雀街西的长安县,又因为公卿以下多居住在此,第宅所占勋贵,故而商贾规模不如西市,但四方珍奇却不少。 他们三人来到东市时,刚刚开市不久,于是他们径直走进市内。 韩珵曾与封言道去过西市,此次来到东市,让他感觉到东市的确不如西市那般繁荣,但它也有它的优势,比如店少而精,好玩的地方也确实不少。 他们走在街道上,左顾右盼,铁行、肉行、酒肆和市署依次映入眼帘,还多亏欧阳通的带路,要不然韩珵和苏穆清找到印刷行时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了。 他们来到印刷行,找到店里的老板后,韩珵将苏博士交给他的书单纸条递给了老板,待老板看后,便知道是国子监苏德融要印刷的书籍。 印刷行老板看后,对他们三人说道:“你们需要等几个时辰,因为所印书目数量之多,并不是一会半会能印制好的,现在除了店里那些存货,我们还需全体开工来印制,方能在较短时间内印制好,等印制好了,我会找一辆马车给你们送过去,若今日印不好,明日我也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的。” “不急,不急。”韩珵忙安慰道。 韩珵嘴上虽说不急,但心里却想着:“几个时辰才有可能印制好,那不就要闭市了,到时候夜禁都要快开始了,真不知道苏博士是怎么想的。” 有此想法的不止韩珵一人,还有欧阳通,而站在韩珵身后的苏穆清却是安然自若。 “要不,我们先回国子监,明日他们会派人给我们送过去的。” 忽然欧阳通出了一个主意,这时印刷行老板对他们说道:“今日还是有可能会印制好的,不如你们先去外面逛一逛,等过几个时辰再来店里。” “这个主意不错,不如我们去这东市逛一逛,对了,到现在我们是不是还没吃饭呢,走吧。” 说话者自然是韩珵,而苏穆清依旧是不表态,欧阳通又说了一句:“可是……” 韩珵听到后,立即给了欧阳通一个白眼,欧阳通随即便把接下来的话给噎了回去。 于是,他们三人走出印刷行,返回寻觅刚才路过的酒肆。 他们来到刚才路过的酒肆门前时,只见其牌匾上写着“醉后”两字,这让他们十分不解。而店门前的伙计看见他们三人时,便忙着招呼道:“三位客官里面请!” 他们三人走进店里时,只见列筵甚盛,几乎满座,还有一缕使人垂涎的饭菜香扑鼻而来,而饭菜香里面又夹着几分熟悉的酒香味。 “怪不得,这酒香怎么那么熟悉呢,刚出印刷行不远的地方就已经闻到这酒香了。” 韩珵说完后又吸气闻了一把,然后跟着店里伙计的携引,他们三人找了个空桌坐了下来。 他们点了两三盘菜,却并未让伙计上酒,可能是怕回到国子监时因沾了一身酒气而要受处罚的缘故吧。 “没想到真在这里遇到你了。” “是啊,我也未曾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故友啊!” “我年初就听这酒肆老板说,你阳春三月时便会再来这里,这都四月了,可能你来时,我未来,因此我们正好错过了吧!” “有这个可能,来,陪我喝几杯。” “好,来,干!” 两人说完之后便端起酒盏碰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自从你决定辞官归隐后,便再无音讯,我们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再见面了吧!” “是啊,这十年来,如白驹过隙,一转眼,我已是白发老叟,刚过天命之年,你正值不惑之年。你现在已是治书侍御史了,比我当年要混得好啊!” “那怎么能与你当年相比,斗酒学士,当时可是誉满全长安城啊!” “哈哈……斗酒学士,那都已成过往之事了。” 第二十章 酒逢知己 韩珵一听到有人在哈哈大笑,便转头瞧了一眼,因为他的记忆力很好,看一眼即能记住,故而他仅仅瞧了一眼后就发现了,其中一人竟是在曲江池游玩时遇到的那位醉酒老伯。 韩珵满心欢喜地走了过去,然后拱手行礼道:“老伯伯!” 这时有一人转过头看了看韩珵后,欣喜地站了起来拱手回礼道:“少年,我们又相见了。” 韩珵嗯了一声之后,那位醉酒老伯便示意让他坐下。 待坐下来后,那位醉酒老伯对韩珵说道:“少年,我说过,在有诗有酒的地方,我们定会再次相见的,如今正应了那日的约定,我与少年的机缘不浅啊!哈哈……” 韩珵也是满心欢喜道:“是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少年,那天我的酒囊无酒,今日酒逢知己,岂能少了美酒。来,伙计,再添一酒盏来。” 酒盏拿过来后,那位醉酒老伯便给韩珵斟满酒,而韩珵倒也豪爽,端起酒盏就与之碰杯,然后也是一饮而尽,了无遗滴。 “少年,你不是与封言道在一起的吗?” 韩珵听到醉酒老伯竟然直呼封大哥的名讳,不觉感到惊奇,然后答道:“哦,老伯伯,我正要与你说呢,我现在是国子监四门学儒生,在那里修学,今日我和我的同窗好友来东市印制一些书籍,印刷行一时印制不出来,我们只有在这酒肆吃顿饭歇息一下啦。” 韩珵向那位醉酒老伯说着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指向欧阳通和苏穆清两人给他看。 “原来如此,不知如今的国子祭酒是由谁担任啊?” “现在的国子祭酒是由大唐鸿儒孔颖达孔先生担任。”那位与醉酒老伯一起喝酒的同伴答道。 “是孔颖达啊,为学为官,他倒是两不误啊!”那位醉酒老伯接着说道:“那天我看了你的玉佩,后面刻着‘李音书’三字,想必是你的名字吧!” “老伯伯,那块玉佩并不是我的,给您看,这块才是我的,”韩珵从腰带上解下玉佩并递给醉酒老伯看,然后继续说道,“我叫韩珵,最初我也以为自己就叫李音书呢!” “这块玉佩与你那日给我看的确实不一样,这又为何啊?” 韩珵就知道醉酒老伯肯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的,于是他便给他详述了一遍拿错玉佩的过程。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我看的时候就感觉那块玉佩不是你的。” “敢问老伯伯是怎么看出来的?” “凤鸟衔花佩,一看就知道这不是男人佩戴之物,你的这块麒麟踏云佩才像君子佩戴之物啊!” “麒麟踏云佩?让我看一看。” 醉酒老伯看见韩珵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后,便将玉佩递给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接过玉佩后,又看了看韩珵,然后说道:“此等玉佩绝非民间之物,无论质地还是雕刻的图案,都似宫中之物,请问这位少年,这玉佩果真是你的?”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来到这里的时候,这玉佩就带在我的身上了。” 醉酒老伯的朋友听到韩珵的解释后,似乎若有所解地点了点头。 “来,喝酒,我最厌烦这等繁琐之事了,喝酒著诗,这才是我人生的两大乐趣啊!” “斗酒学士,这些年都过去了,你依然没变啊!” “斗酒学士?” 面对韩珵的疑问,醉酒老伯的朋友解释道:“这位就是当年嗜酒不恋官的王绩,时人称为‘斗酒学士’。” “哦,原来老伯伯还有故事啊!”韩珵听到王绩的朋友提及当年之事,便睁大双眸惊奇道。 “他的故事远非这些,哈哈……这酒肆的店名就是他给取得。”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 王绩似乎被朋友的话勾起了往事,便随口吟了一句当年的诗作。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韩珵见王绩端起酒盏开怀畅饮着,便随声唱和了一句。 “韩珵少年还知道我斗酒学士的诗啊!” “嗯,这是我在国子监藏书楼里看到的。” “唐兄弟,你听,我的大作竟被国子监给抄了过去,你说那些一心求官发财的人能读懂我的诗吗?” 王绩的朋友并未作答,只是微微一笑,后来经过王绩的介绍,韩珵才知道他叫唐临,时下在御史台里当治书侍御史,负责纠察、弹劾官员,以肃正纲纪。 王绩这桌饭菜未动,酒水倒是喝了不少,难怪王绩常常能饮酒到五斗而不醉,这几个时辰下来,何止五斗酒,唐临因为晚上要当值整理卷宗,便浅酌几杯,但韩珵就不行了,饮了几杯,就开始犯迷糊了。 欧阳通和苏穆清这桌的饭菜已经吃完了,看见韩珵似乎喝醉了,欧阳通便前去劝他道:“韩兄,你不能再喝了,喝醉了怎么回国子监啊?” 韩珵装作没听见,当他端起酒盏继续往嘴里送酒时,欧阳通及时制止了他,这时韩珵不悦道:“欧阳通,你干嘛,来,坐下来,陪我们喝酒。” 韩珵说完便搂着欧阳通坐了下来,欧阳通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欧阳通实在没法子了,便回了过去问苏穆清,而他并未给出解决之道,而是对欧阳通说道:“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苏兄,你要去哪儿啊?” “印刷行。” “哦!” 欧阳通知道苏穆清要去印刷行看看书籍印制好了没有,于是便也没有多问,而是听从苏穆清的安排,在这里老实待着,也好看着韩珵。 苏穆清来到印刷行,走进了一间偏房里,见到老板后说道:“老钱,最近有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印刷行老板答道:“公子,最近发现市里的一些店铺都换了老板,后来经过我们暗查,查知到新换的老板都和万年县令王明坤有关系。” “查到什么关系了吗?” “这个……我们在查的过程中,线索突然中断了,所以……” “尽快查到。” “是,公子。” 苏穆清和印刷行老板在房里谈了一会后便匆匆结束了密谈,随后苏穆清吩咐印刷行老板准备了一辆马车,以便送他们三人回到国子监。 那辆马车驱车来到醉后酒肆门前,苏穆清下了马车,再次走进店里,此时的韩珵已经醉倒,欧阳通看见苏穆清来了,一脸无奈的样子,似乎向苏穆清表明他已经尽力了。 “向印刷行老板借了辆马车,书籍明日才能印制好。” “嗯,那好吧,那我们只有先行回到国子监,然后再向苏博士解释一下书籍未能及时印制好的原因。” 苏穆清点了一下头,然后结了钱并搀扶着韩珵,而欧阳通则与王绩和唐临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他们三人上了马车,苏穆清便吩咐马夫驱车出发。 车上,欧阳通正在唤醒韩珵,以尽快让他清醒过来,这样当回到国子监时,才不至于被苏博士和监丞发现,而韩珵依然醉得很沉,他的头靠在苏穆清的肩膀上,还不时地说醉话: “李玉泽……你知道……是谁……告发你的吗?我……我就不告诉你。” 苏穆清一路上并未理睬他,依然保持他那冷酷的表情,而欧阳通一路上都在努力唤醒韩珵,但始终都没有成功,苏穆清终于忍不住对欧阳通说道:“不必再叫他了,我已有办法。” 第二十一章 醉酒而归 “什么办法啊?” 欧阳通正犯愁呢,一听到苏穆清说有办法,于是便忙问他,但苏穆清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默不作声。 由于东市和国子监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中间只隔了一个平康坊,所以他们乘车便很快回到了国子监,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儒生们还未散学。 他们驱车来到国子监门前时,这时苏穆清开口对欧阳通说道:“你先将韩珵带回宿舍,我去解释。” 欧阳通使劲地点了点头道:“嗯!” 这一次东市之行,欧阳通似乎已经掌握了苏穆清的说话特点了,每次苏穆清开口说话总是那么简练,但每次他总能把问题给解决掉,所以欧阳通这次相信他同样能做到。 先是欧阳通下了马车,然后是苏穆清搀扶韩珵下了马车并把韩珵交给了欧阳通,于是欧阳通搀扶着韩珵先行回了宿舍。 等欧阳通搀扶着韩珵慢慢走进国子监里时,那位马夫便向苏穆清请辞回去了,而他也步入了国子监,前去苏德融的房间交待这次的东市之行。 当欧阳通搀扶着韩珵回宿舍时,由于儒生们还未散学,故而他们回去时没有被任何人看见,而欧阳通搀扶韩珵可是费了好大劲。 就在他们回宿舍的路上,韩珵还在念叨着在马车上说的那些醉话,有的清楚,有的就像念经一样,当然欧阳通也不想听。 夜幕低垂,东市已关,夜禁也即将要开始了。 苏穆清轻轻敲了一下门,随着屋里一声“请进”传入他的耳朵里,他这才推开门,然后又轻轻将其关上。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此时苏穆清站在苏德融的面前,一直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而苏德融席坐在地上,一脸严肃的样子。 “坐下吧!” 苏穆清听到苏德融的吩咐后,方结束行礼的状态,放松了身体,然后席地端坐在苏德融的面前。 “万花楼和印刷行那边有没有新进展?” “万花楼没有,印刷行有。” “你说说看。” “最近东市一些店铺换了新老板,他们都与万年县令王明坤有关系。” “很好,这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一定要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是,叔父。” 这边欧阳通又犯愁了,因为当他将韩珵搀扶进房间里时,一进门韩珵看见睡铺就躺了下来,躺下来时还将欧阳通带倒在地,而欧阳通之所以犯愁,是因为韩珵躺的并不是他的睡铺,而是李玉泽的。 “这该怎么办啊?李兄回来时若是看见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欧阳通瘫坐在睡铺上,两胳膊放在身前的低矮案几上,两手托腮发愁着。 这时苏穆清回到了宿舍,欧阳通一看苏穆清来了,便急忙起身,询问苏穆清该如何是好,但苏穆清一进屋内便躺在了自己的睡铺上,然后双手枕在头下,眼睛微闭,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苏兄,每次你都有好法子,你说这次该怎么办啊?” 苏穆清没有理会欧阳通,依旧闭着眼冥想老钱所说情报的前因后果,以谋划今后的安排。 “苏兄,你倒是说说啊!” “倒是说说什么啊?欧阳通。” 欧阳通一听是李玉泽的声音,便抬起头微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李兄,你来了。” “你们今日玩得……” 这时李玉泽低头一看自己的睡铺上竟然睡着的是韩珵,便对欧阳通问道:“这怎么回事?韩珵怎么躺在我的睡铺上了!” 就当她前去叫醒韩珵时,欧阳通及时制止了她,并解释道:“韩兄喝醉了,他一进门就躺在了你的睡铺上……” “那我今晚睡哪啊,不行,我得让他回到自己的睡铺上去。” 说罢,李玉泽就使尽浑身力气将韩珵拖拽起来,谁知韩珵睡得太沉,他的身体仅仅移动了一下,后来李玉泽就请苏穆清和欧阳通帮忙,但苏穆清依旧闭眼冥想,而由于欧阳通力气太小,还有韩珵紧紧扒着地板,故他们两人一起都未将韩珵拖动起来。 “怎么办才好,难道他不知道在国子监里不准喝酒吗?” “他是在东市里一家酒肆喝的。” “我知道,在国子监里醉酒也不行。” “要不,李兄你今晚就睡在他的睡铺上。” “要我睡在他的睡铺上,不可以,你知道我最讨厌他了。” “不睡在他的睡铺上,那你能睡哪啊!李兄,这样可好,我睡在韩兄的睡铺上,你睡我的,正好我还要让你帮我补习落下的学业呢。” “那也不行!” “可是……” “你又可是什么?” “可是今晚你能睡在哪啊?” 李玉泽也想不出她还能睡在哪,只好服软道:“反正离睡觉的时间还早,我先帮你补习今日落下的学业吧。” 欧阳通一听李玉泽答应帮自己补习学业,马上欣喜若狂,先是将案几横放在他和韩珵的睡铺中间,然后再从书架上拿来今日所学的书籍放在案几上。 李玉泽盘腿坐在欧阳通的对面,自然她坐的是韩珵的睡铺。 李玉泽给欧阳通补习学业时,她可以说是娓娓道来,而欧阳通则专心致志地听她讲解,由于韩珵醉倒和苏穆清已睡,故而李玉泽和欧阳通两人将说话的声音放低了很多。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讲解,欧阳通对今日落下的学业已有了大致的了解,但还需要他进一步自学领悟才能完全掌握。 “我说李兄你能做到的,韩兄偏不相信。” “什么我能做到?” “在去东市的时候,我们相互争执,你是否能做到完全领会今日所学的学业,而韩兄说他不相信你能做到。” “怪不得我今日老是打喷嚏,原来你们真的在背后说我坏话啊!” 李玉泽对欧阳通说完之后,双眉顿时微微竖起,这时欧阳通看见她即将要发火似的,便急忙灭火道:“只是议论一下而已,没有说你坏话啦,真的。” 李玉泽好像不相信欧阳通似的,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直直瞪着他。 第二十二章 蹴鞠训练 “真的!” 欧阳通看见李玉泽直直瞪着自己,便又对她重新解释了一遍,而李玉泽看见他那诚恳的样子,也就相信了他,最后也没有追问过多。 “好了,我相信你啦,啊……累了一整天了,我要睡了。” 李玉泽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长吁一声,便脱下外面的衣袍准备躺下。 “李兄,你睡觉时不脱衣服吗?” “这不是脱了吗?” “只脱下外面的衣袍,你就这样睡啊?” “我一向都是这样睡的。” 这时欧阳通正在脱衣服,李玉泽看见后,便急着说道:“不跟你说了,我要睡啦。”于是,她便躺了下去,然后侧着身体背对着欧阳通。 欧阳通看见李玉泽躺下后,他也躺下准备睡觉了,其姿势从入学时第一个晚上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睡觉姿势。 夜色渐深,整个宿舍的儒生大都已经入睡,说是大都,那是因为侧躺着的李玉泽还未入眠,她在漆黑寂静的房间里睁着双眸,眼睛略有湿润,因为从小都未离开过母亲的她,现在已经在国子监里修学多日,这让她开始想念母亲了,想着想着,眼泪已盈满而出,打湿了枕头。 “李玉泽……” 正在想念母亲的李玉泽,忽然听到有一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先是一阵惊悚,然后就竖起了耳朵饶有兴致地继续听着,因为叫她名字的人没有别人,而是韩珵,她未转过身就猜到韩珵定是在说梦话。 “你这个笨蛋……我告诉你……是崔志权和许昂告发你的……呵……” 李玉泽听到这些,马上咬牙抿嘴,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她做出此般表情,不仅是针对崔志权和许昂两人,还有韩珵。 到了第二天早课结束后,李玉泽本打算是想找崔志权和许昂算账的,可是后来一想,自己没有证据,只凭借韩珵的梦话不足以让他们二人承认,更何况自己势单力薄,凭一己之力是不能讨回公道的,还有她理亏在前,因为自己确实是违纪了。思前虑后,她决定只好作罢。 早课结束后,儒生们纷纷跑去食堂吃饭,这时食堂里一位儒生正和另一位儒生谈论着今日的课程安排。 “今日四门学儒生不用上课啦,我有内部消息,绝对可靠。” “真的吗?” “真的,我昨日就从一位学官那里打听到了。” 这时,整个食堂里的四门学儒生纷纷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着这两位儒生的谈话。 “但不要高兴得太早,虽说不用上课了,但我们每一位儒生都必须去球场练习蹴鞠。” 等这位儒生说完,整个食堂里的儒生们纷纷失望地长叹一声:“唉……” 这时,正在吃饭的韩珵不时地用手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看样由于昨日醉酒,他的脑袋还是有点疼。 正如那位儒生所说,今日四门学儒生们无需上课了,但必须一整天待在球场里练习蹴鞠,因为马上就要放旬假了,而蹴鞠赛于中旬就要开始了,故而国子祭酒昨日就已经与学官们讨论并决定好了,但担心儒生们因提早知道这个消息而不能好好上早课,所以负责贴布告栏的学官便没有提前公布这个消息。 四门学儒生们练习蹴鞠,而国子监其他儒生们照常上课,因为新儒生们是皇上亲自下令并经过特殊选拔而来的,故他们的球场表现尤为关键。 吃完早饭后,儒生们纷纷回宿舍换穿便于蹴鞠的衣服。 “你们先走,我换穿好就来。” 李玉泽慢慢地换穿衣服,却未真正地换穿,见已经换穿好的他们,她便让他们三人先走,主要是担心自己摘掉儒巾时被他们看到。 韩珵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便对欧阳通和苏穆清说道:“我们先走,不要等她啦。” 韩珵说完之后,他们三人就走出了房间,待他们三人走远时,李玉泽关上房门,方简单换穿了一下衣服,然后就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块平脱漆镜。 李玉泽摘掉儒巾后,镜子里的她面容姣好,待她继续摘掉发簪,她的长发顿时披肩,随后她又慢慢地将头发重新束起,待一切整理完毕,她这才推开房门,向球场的方向赶去。 当李玉泽来到球场时,其他儒生们已经开始了练习,他们都是在实战中训练,因此球场被分割成好几个区域,每区域中央都会竖立两根高数丈的球杆,然后络网于上做为球门网,其中间有直径约一尺的口子,这即是球门了,亦叫“风流眼”。 “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队需要十二人,就差你了。” 面对韩珵的指责,李玉泽说道:“这不是来了嘛。” 这时,衣服颜色不同的左右两队分站两边,比赛区域外有一人负责鸣笛击鼓,以此为号,先有左边的队员开球。 韩珵等十二位儒生为左队,崔志权等十二位儒生为右队,按规则先由左队开球,所以当韩珵从计球人员手中接过球后,他先是一脚踢开到空中,等落在胸脯上时,他又用左右腿互相颠球数次,然后便传给了其他队员。 当最后一球传给李玉泽时,她也没有颠球,接过球后就马上向球门踢去。 此时球正直直地向球门飞去,于是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谁知被李玉泽踢出去的球竟然连球门都未碰到,于是左队队员们纷纷失望地长叹一声,而此时右队队员们则纷纷喝倒彩。 李玉泽看见队员们失望的表情,尤其看到右队中的崔志权和许昂两人嚣张的样子,她既感到愧疚又极为气恼。 他们左右两队蹴了几局,最后右队进球数量远远多于左队,所以右队为最后的胜利者,虽然这只是常规比赛训练,但输了还是让人心情极为不爽。 “唉……你们这水平又怎么能上正式的比赛场,给皇上和百官看呢?” 此时崔志权站在右队前面,冲着站在左队前面的韩珵说道。 就这样左右两队各站一边,互相对峙着,剑拔弩张的情势似乎又重现了,不过这次韩珵等人是占了下风,而此时的崔志权和许昂则是炙手可热。 第二十三章 拒绝道歉 韩珵见崔志权如此嚣张,便向前迈了一步,此时两人之间距离很近,而韩珵却丝毫没有胆怯,颇有自信地说道: “今日只是进球比赛训练,到时两队各有球门,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这时,许昂从崔志权后面站了出来,带有嘲讽的语气说道:“若球都进不了,还谈什么能赢。” 等许昂说罢,其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喝彩声,而韩珵反驳道:“到时你们踢不到球,就不要在这里耀武扬威了。” 韩珵这一反驳极为有力,等他说罢,其身后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韩珵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中旬的那次比赛不同平日里的常规训练。到时,参与比赛的双方场地将各设置一个球门,由两队人员追赶争抢,抢到者可传可踢,最后计算在规定时间内看谁进的球最多,多者则胜,少者则输,这种踢法是最讲究技能的。 许昂见韩珵没有丝毫的怯意,依然是自信满满的样子,便又退回到了崔志权的后面,让他来与之舌战。 “在这里逞口舌之能没有用,到时我们用实力说话。” 此次比赛训练,崔志权的进球数是最多的,所以他现在比谁都有底气,故而此话听起来显着他比平时要沉稳许多。 整个对峙过程中,苏穆清依然是缄默不语,而李玉泽和欧阳通的身高比其他队员偏低一些,所以挤在后面的他们俩便踮着脚观望着。 随后训练结束,两队也就各自散开了。 在返回宿舍的途中,韩珵在想:“崔志权和许昂的球技确实不错,如果像今日这样,到时一定会输的……” “不行,不能让他们赢。” 这时,李玉泽突然开口说话,惊得韩珵从沉思发呆中醒了过来。 “没错,不能让他们赢,但我们能做的只有勤加练习。” 大家听了韩珵的提议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吃过午饭后,韩珵他们在宿舍里仅仅休息了片刻,然后又全都去了球场训练。 在下午的训练中,左队队员们纷纷抱怨李玉泽踢球没有力道,而韩珵也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对李玉泽说什么,而是让她单独远距离反复踢球,直到将球踢到球门上。 李玉泽对于崔志权和许昂告发她之事,还是心存芥蒂,所以她对韩珵的安排也是没有怨言的。 上午的比赛训练,韩珵的球技一点不输崔志权和许昂,这不仅让队员们对他的安排唯命是从,还让他自己都感到不解,因为他从未训练过。 球场上,儒生们顶着烈日刻苦训练着,而此时国子监里进来了一辆马车,其马夫则是昨日那位送韩珵他们几个回国子监的马夫。 马车来到藏书楼门前时,苏德融正好在门前站着,这时马夫下了马车,而苏德融便吩咐了他的助教和直讲前去卸书。 待助教和直讲将书搬到藏书楼里后,苏德融上前对那位马夫说道:“今后若有什么线索和进展,不许先于我告诉公子。” 那位马夫名叫苏文生,从小跟随苏穆清,听到苏德融突然命令吩咐,他略有犹豫,没有作答。 “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面对苏德融严厉的诘问,苏文生只好暂时答应道:“是。” 球场这边,儒生们还在刻苦训练,尤其韩珵等人。 韩珵来到李玉泽身旁,还未开口说话,李玉泽就以较冷冽的语气先开口对他说道:“昨夜,你说梦话啦。” “什么!我说了什么了?” “你说告发我的是崔志权和许昂他们。” “那是梦话,千万不可当真。” “难道那不也是酒后吐真言嘛!” 这时,李玉泽将球踩到脚下,把脸转向韩珵,冲他笑了一下,而韩珵可能因为昨夜醉酒失态之事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无论是谁告发你的,目前最当紧的事情是你能把球踢进风流眼里。” 李玉泽没有理会他,而是提了一口气,然后将踩在脚下的球瞬间踢出,站在一旁的韩珵和周围的队员们纷纷驻足观看,踢出的球在空中抛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风流眼。 观看的队员们见球进门,纷纷鼓掌称赞,而韩珵则淡定地对李玉泽说了一句:“不行,还得继续练。”说罢,他便转身就走了。 “你……” 李玉泽气急败坏地冲韩珵说道,而韩珵转身就离开了。这时,欧阳通走了过来。 “李兄,你这一脚踢得完美,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我……我就随便踢了一下。” 李玉泽见球被自己给踢进了,便得意洋洋地对欧阳通说了这句话,而欧阳通以为李玉泽说这话是因为要表现出谦虚的姿态,所以只点头以示回应。其实李玉泽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确实是随便踢了一下就无意中给踢进了。 李玉泽看到欧阳通一脸羡慕的样子,便跑过去捡起球,然后回到原处,使尽浑身力气,将之运到脚上,随后就是一个大幅度的挥脚,球被踢出去了,然而踢过了球门,飞出了训练场地。 李玉泽见球没进,脸红了一下,便尴尬地跑过去捡球去了。 就这样,韩珵等人在球场上训练了一整下午,他们于傍晚时才结束训练回到宿舍。 “累死我了……” 李玉泽一进宿舍里便躺了下来,其他人也各自坐了下来休息,忽然李玉泽叫了一声并坐了起来。 “哎呦,是什么硌着我的背了?” 当李玉泽从背后将此物找到并拿起来时,大家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玉佩,这时李玉泽和韩珵同时找了找自己的玉佩,李玉泽在自己放置的地方找到了她的玉佩,而韩珵却没有找到。 “哦,原来后面刻着‘韩珵’两个字呢。” 李玉泽明明知道这块玉佩是谁的,却还要故意提高声音说了出来。 “我的玉佩怎么在你的睡铺上?” “我正想问你呢。” 欧阳通正准备想向韩珵说明原因时,李玉泽抢先说道:“要不是被你的玉佩硌到,我还竟忘了此事了,你昨夜霸占了我的睡铺,现在被褥上还有酒味呢,你不道个歉吗?” 李玉泽拿起被褥后,将鼻子凑近闻了一下。 韩珵心想:“霸占就霸占了,你李玉泽又能把我如何,上次我要准备道歉时,可你什么态度啊!” 韩珵思忖后便站了起来,然后走出房门,说道:“我去藏书楼了,可能会晚一点才来。”说罢,他便径直走出了宿舍所在的院落,向藏书楼方向走去。 第二十四章 选修课程 “你说什么?” “他说他要去藏书楼,可能会晚一点才能回来。” 欧阳通见李玉泽冲韩珵喊话,无奈韩珵已经走出了宿舍所在的院落,故而帮忙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 原来李玉泽冲韩珵喊话,并不是没有听到韩珵说了什么,而是她因为生气才这样说的。 苏穆清没有关注他们的谈话,而是躺了下来,闭着眼睛,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李玉泽看见韩珵的玉佩还在自己的手中,便心想:“难道这不是他的玉佩吗?怎么一点都不在乎。”于是,她便起身将玉佩放到了韩珵的书架上。 韩珵来到藏书楼时,楼门并没有关闭,便心想:“此时楼内难道还有人在看书?”于是,他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拾阶而上,来到了二楼。 “监丞,原来是您在啊!” “韩珵儒生,怎么这么晚了,还来藏书楼看书啊?” “监丞,学生今日在球场上训练了一天,想来这里清静一下。” 这时,韩珵来到了李南风身旁,看见李南风的示意,便坐了下来。 当韩珵看到李南风正在翻阅一本诗集时,便说道:“监丞也喜欢看这本书。” “哦,也谈不上喜欢,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翻阅一下。” “我前些时日翻阅这本书时,看到了一首题为《醉后》的诗。” “你是说这首诗吗?” “正是。” 韩珵低头看见监丞正在翻阅这首诗时,便回答道。 “这首诗是我的一位故友写的,当时他不辞而别,只留下这首诗给了我。” “原来老伯伯是监丞的故友。” “什么老伯伯?” “哦,是这样的,监丞。昨日,苏博士让我们去东市印制一些书籍,因一时印制不出来,所以我们暂时去了一家酒肆吃饭,正好我们在那里碰到了老伯伯。” 韩珵说完之后,忽然感觉不对劲,急忙转移话题,又说道:“哦,那什么,我之前就认识了这位老伯伯,昨日看到他与朋友喝酒,便上前打了个招呼,经老伯伯的朋友谈及,才知道老伯伯的名讳。” 李南风知道苏德融常常派学生或他的助教和直讲前去东市印制一些书籍,所以他对此并没有感到奇怪,还有他此时不会在意韩珵刚才担忧之事的,因为他现在最在意的是故友的突然现身。 “你是说王绩出现在东市了?” 韩珵见李南风如此激动,便连连点头。 “这十年来,他隐居别地,坚决不来长安,此时他突然现身东市,到底是为何事呢?” 李南风思忖片刻后,还没有想出来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便又向韩珵询问道:“你是说他是在和他的朋友一起喝酒,是吧?” “嗯。” “你知道他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吗?” “听老伯伯介绍,他好像叫唐临。” “唐临?就是那位御史台里的治书侍御史?” “对,听老伯伯介绍说,他现在确实是在御史台里当值。” “他当年是在隐太子手下办事,我与他虽是朋友,但当时各为其主,从此也就不相往来了,若不是当今皇上宽容大度,赦免并重新启用了隐太子的一些党僚,他又岂能坐到今天这个官位。” 韩珵见李南风如此义愤填膺,感到十分不解。 “不说这些了,今晚我们不谈往事,只谈当下之事。” 然后,李南风和韩珵便谈论了大唐时下一些大小之事,由于彼此说话投机,两人在藏书楼里一直谈到深夜才各自离去。 到了第二日,苏德融在课堂上给四门学儒生们讲解了教学内容,并要求每位儒生自己选修好课程。 《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经》《周礼》《仪礼》为中经,《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为小经,而《孝经》《论语》则是要求每位儒生都要兼通的。 国子学、太学和四门学开设了全部儒家经典课程,每位儒生又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志向和能力,可以通二经、通三经,也可以通五经,但通二经者必须选修一大经、一小经,或者选修二中经,通三经者必须选修大、中、小三经各一经,通五经者则要大经皆通,余经各一。同时,要练习隶书,读《国语》《说文》《字林》《三苍》《尔雅》等书册,还要兼习时务策。 “有一点要求,就是你们选择的一小经必须是《周易》。” 儒生们听到苏德融的发话,便再也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不是说尊重我们的兴趣爱好吗?” “是啊,小经不只有《周易》,为什么偏偏让我们选它呢。” “就是嘛,《周易》那么深奥,这不会是苏博士自己要求的吧?” 韩珵周围的儒生都在议论着,而他却静坐不语,似乎选课之事并不是他的烦恼,当然与之相同的还有苏穆清。 “我知道大家有异议,但这是皇上决定的。” 苏德融提高了嗓门说道,起初并没有让议论声压下来,后来儒生们一听到“皇上”二字,其议论声立刻嘎然而止。 “都静下来了是吧,现在该听我讲了,”苏德融见大家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便接着说道,“今年之所以有违规制而选拔新儒生,就是皇上希望能从你们当中择出能通《周易》之人,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 待苏德融说完,底下儒生们又开始了议论。 “真的吗?如果我能通《周易》,就会得到皇上的赏识,那么离进朝拜官就不远了。” “你就做白日梦吧,即使能通《周易》,也未必会得到皇上的青睐。” “进朝拜官又如何,通《周易》又如何,我只想好好待在这修身治学。” “你们都不要吵了,听我说,这会不会是苏博士拿皇上吓唬我们啊?” “不会的,苏博士没有这个胆量。” 韩珵周围的儒生又开始议论起来了,依旧是喋喋不休。这时,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说话的儒生除了韩珵之外,还有李玉泽、欧阳通、苏穆清、崔志权和许昂。 第二十五章 指导蹴鞠 他们不说话,并不代表他们都通《周易》,除了韩珵记忆力比较好之外,其他人大都对《周易》不感兴趣,然而由于他们基础扎实,故而没有因此犯难而抱怨。 “都安静,听我讲。” 苏德融因儒生们的喧哗而说不上话,便跺了一下脚,严厉地冲儒生们喊了一句,而他的这一招倒也管用,儒生们一听到这严厉的语气,便立刻停止了讲话。 “不要问我为什么必须要选《周易》,博士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已提前给你们说了,待月底考试时,你们所选修的都将会考的。” 大家一听月底考试要考选修,马上又坐不住了,但这次被苏德融给预先压了下去,故而大家都在默默思虑着。 儒生们都在想同一个问题,那就是月底考试是一定要考《周易》的。 “除了小经是《周易》,其余选修由你们自己决定,而分经授课依旧实行,也就是说今后习《周易》《论语》《孝经》之课,你们是在同一个学堂上,除此之外则根据自己选修的大中经入相应的学堂,现在开始写下你们要选修的大经和中经吧。” 说罢,苏德融站了起来,开始踱步在学堂里,监督儒生们书写选修的经籍。 韩珵选择的是通五经,大经《礼记》《春秋左氏传》须兼通,而中经,他选择的是《诗经》。李玉泽和欧阳通选择的也是通五经,但李玉泽对于中经的选择,陷入了两难境地,她在《仪礼》和《诗经》之间犹豫不决,当苏德融催儒生们上交时,她便瞟了一眼欧阳通所写的,才下定决心写上了《诗经》。 选择通五经的儒生寥寥无几,大多数儒生选择的是通三经,这其中包括崔志权和许昂,也有少数儒生选择的是通二经。当然,苏穆清选择了通五经,但是他把所有的中经全部写上了。 上午儒生们选修好课程,而下午还得要去球场训练。 这几日,李玉泽的球技的确精进了不少,但韩珵对此还是不满意。于是,今天下午的训练,韩珵决定亲自全程指导教授李玉泽蹴鞠。 “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是你能做到踢的和我们一样吗?如果做不到一样,就要努力做到一样。” “不要说那么多了,来,开始吧。” “什么开始吧?” 对于自己指导教授李玉泽蹴鞠,韩珵起初以为她是不情愿的,于是他便开始讲起了大道理来说服她,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李玉泽对此并没有排斥,所以当他听到李玉泽的回答后,一脸惊呆。 “我说,可以开始了,教我如何蹴鞠。” “哦……” 这是韩珵第一次听到李玉泽以这种口吻对自己说话,故而他好像不是很习惯似的。 “你已经可以将球踢到球网上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瞄准风流眼,然后将球给踢进去。” “这个……这个好像有点难!” “不难,就用不着我教你了。” “切!” 韩珵以一种颇为自信的语气和她开了个玩笑,但李玉泽对此嗤之以鼻,转过头后就是一挥脚,这次球虽然没被踢飞过,但仅仅擦了一下固定球网的竹竿。 “再来。” 李玉泽第二次踢的结果和第一次稍微好一点,但也仅仅踢到了网上。 “这样,你先在离风流眼近一点的地方踢,然后再逐渐拉开距离。” “嗯。” 李玉泽听了韩珵的建议后,便抱起球走近风流眼,然后将球踩到脚下,随后又是一挥脚,这次球被踢进了。 “你这距离也未免太近了些。” 李玉泽听到韩珵的提示,便又向后退了几步,同样是相同的踢法,球却没有被踢进。 就这样,经过一下午的反复训练,李玉泽已经可以在近距离的地方将球踢进风流眼里了,但是随着距离的增加,她的进球率就会大大降低。 “暂时先这样吧,到时你可以在接近风流眼的地方攻守。” “不行,我要再继续练习,我必须要赢,这样才能让皇上记住我。” 韩珵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李玉泽说这话要表达什么意思。 此时,夕阳西斜,飞鸟相还栖息在槐树上,而国子监里落霞未映照的地方已经昏暗了下来。 球场上的儒生们相继离开,而韩珵和李玉泽依然在继续训练着。 翌日,东方还未见白,李玉泽就醒来穿衣,而韩珵也被她惊扰醒了,但他没有立即起来,而是眯着眼睛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只见李玉泽穿好衣服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然后便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韩珵暗自思忖了一下,便猜到了她定是去了球场练习蹴鞠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她昨日所说的那句让他费解的话了。 昨日李玉泽之所以说让皇上记住她,是因为比赛那日,她若赢了,皇上定会认可她是国子监儒生的,那么今后监丞就不会随意刁难她了,那她也可以继续留在国子监里寻找自己的父亲,但韩珵却想不到最后这一点,想不明白她为何有如此强大的信念和毅力。 昨日的选课,今日已经全面开始实施了。 今日第一堂课是公共必修课《论语》,所以大家依然是在同一个学堂里上课。 课堂上,主讲博士有读有讲,其博学善讲,多立新义,令听者忘倦。 因为今日就要放旬假了,所以下午不再蹴鞠训练,而是给儒生们充足的时间来整理衣物,若整理好即可马上回家。 国子监有长短假,而旬假则为短假,即每十天放假一日。 到了下午,儒生们都迫不及待地要回家了,于是儒生们纷纷来到宿舍里整理衣物,然后准备回家。韩珵和欧阳通在整理衣物时,李玉泽已经拿起回家要拿的东西准备走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整理好了?” 李玉泽见欧阳通如此惊讶的表情,便回了一句:“我一大早就起来拾掇了。” 然后,她说完便走出了宿舍,兴高采烈地走出宿舍所在的院落。 房间里只剩下韩珵和欧阳通,却不见苏穆清的身影。 第二十六章 放假回家 “韩兄,你说苏兄去哪了,他怎么不回来整理衣物回家呢?” “欧阳通,你这个问题,你自己都能回答。” 韩珵和欧阳通在整理衣物期间闲聊着,而欧阳通这个问题确实问得不太高明。 “我这个问题我自己都能回答?”欧阳通一脸疑惑,不解地用手挠了一下头。 “你再想一想,答案就出来了。” “哦,我知道了,苏兄家在洛阳,旬假一日,他肯定是回不了家了。” “他虽然回不了家,可他在长安却有个好去处。” “什么好去处啊?” “万花楼。” “哦……不过韩兄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去万花楼?” “靠这里,稍微推理一下就知道了。” 韩珵用手指着脑袋给欧阳通看,而欧阳通似乎还没想到苏穆清去万花楼的原因,所以他停止了手中的活,在自己的衣柜前苦思冥想着。 “哎,我说欧阳通,你就不要在那里冥想了,苏穆清自有他的去处,而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赶紧收拾好回家。” “是啊,现在我爹娘估计正在家里等着我呢,这些天没见,倒是想念他们了,还有我许久都没跟我爹习书法了。” 经过韩珵的提醒,欧阳通加快了整理衣物的速度,那种急切回家的喜悦之情可谓溢于言表。 韩珵见欧阳通高兴的样子,便微微一笑,但随后一想,自己又将归向何处呢?自己无父无母,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想到这,他便苦闷了起来。 “韩兄,我收拾好了,我先走了。” “嗯。” 当欧阳通给韩珵告别时,韩珵头也没抬,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待韩珵整理完衣物后,整个宿舍基本都没有人了,于是他径直走出宿舍所在的院落,朝着国子监大门方向走去。 每次放假时,国子监都会有滞留的儒生,他们大都来自大唐境内较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外邦留学子弟,如日本,新罗、百济、高丽、尼婆罗、天竺、林邑、真腊等国,他们向慕大唐文明,不断派遣大批学生留学长安,学习大唐的经、史、法制、礼制、文学和科技,而国子监对留学子弟,都会在学习和衣食住方面尽量照顾其需要。 韩珵走出国子监和务本坊后,又路过朱雀门街,此时的他感慨颇深,途径这些地方时,不觉想起了初次来到这里时被官兵追捕的往事。 “对了,封大哥现在一定在家里等着我呢!” 韩珵回忆往事时,忽然想起了他的封大哥,于是他跑着跳着,恨不得马上回到封宅。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韩珵看到朱雀门街两旁苍翠的行道树,忍不住吟诵了一句来自汉乐府诗《长歌行》里的诗。 而此时的李玉泽已经来到了东市里。 她依旧是一身男儿装扮,不过还斜挎着一个布包,里面除了装有少许衣物之外,还有几本书籍。 此时已经开市,市里熙熙攘攘,李玉泽走在东市的大街上,满面春风,手舞足蹈。 她先是来到一家饰品店里,左看看,右看看,东西要么太贵,要么不合心意,经过千挑万选,她最后挑了一个发簪。 “这位书生,您是要送给您的娘子吗?” “嗯……哦,不是,我是买给我娘的。” “哦……书生还是至孝之人啊!” 当李玉泽拿着已经挑好的发簪细细欣赏时,忽然饰品店老板从她背后出现与之说话,其突兀的问话使她有点猝不及防,但经老板这么一夸,她不觉喜上眉梢。 “嗯,老板,这个发簪我要了。” “这位书生好眼力啊!此发簪是从西域进来的上等货,只需二百钱。” “什么?怎么这么贵!” “这已经很便宜了,本店还有更贵的呢,您若要,我给您便宜一点。” “这发簪的确很好看,不过看起来不像是从西域进来的吧。” “本店向来诚信为本,您看这纹饰,这质地,十足的西域货,保证货真价实。” “我看这纹饰像是仿制的,而且仿得还不像。” 饰品店老板沉默了,而李玉泽继续说道:“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以假乱真,欺诈百姓,要是被市署知道了,你这店可要关了。” “这位书生大人,您看我们小本生意,您若真心想买这发簪,五十钱如何?” 李玉泽见饰品店老板如此奉承,便猜到这发簪的来历定是被自己说对了。 “我看这发簪虽不是西域真品,但也精致,三十钱。” 李玉泽说罢用手比划着,而那位饰品店老板略有犹豫。 “不行,我就不买了,走了。” 李玉泽说罢就转身装出一副要走的模样,这时饰品店老板见她要走,便改了主意。 “好好好,三十钱就三十钱吧,这个价钱可是亏本卖给您的。” 李玉泽听到饰品店老板的回答后,立即从从包里拿出一个钱袋子,并从里面拿出了三十钱递给了饰品店老板。 李玉泽付完钱后,将发簪装进了包里,走出饰品店,只途径几家店铺,便来到了一家药铺。 “先生,您好!” “哦,玉泽啊!” “嗯,我来给我娘买药。” “好,还是要上次抓的那些药吗?” “是的,自从上次我娘吃了您这药,身子骨也不怎么虚弱了。” “不过,这药须按我给你的方法去煎熬,按时按量进服。”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药铺老板称量好药并打包给李玉泽时,她随即从包里拿出钱袋子,然后便掏出钱要给他。 “给您钱。” “不用了。” “这次一定要给,上次我娘在家病倒了,多亏了您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亲自到我家给我娘治病,当时给您钱,您就没有要。” “治病要紧嘛!” 李玉泽坚决给药铺老板钱,而药铺老板却坚决不要。 “您这次要是不要,今后我就不和先生说话了。” “好了,好了,这次我就收下了。” “这就对了嘛,先生我走了,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李玉泽说完之后,就马上跑出了药铺,飞快地走出东市,往常乐坊奔去。 这位药铺老板除了在东市经营一家药店之外,他还常常出去给人家诊断治病,因为他的医术精湛,所以不论高官显达,还是贫苦百姓,都爱请他前去诊疗,但他一视同仁,而且费用极低,故而他经营的药铺生意在东市里也是最好的。 这时,韩珵穿过朱雀门街,途径丰乐坊,很快便来到了兴化坊里。 他来到封宅门前时,有一仆人上前打了一声招呼,道:“小公子散学了,大人现在……” 还没等那位仆人说完,韩珵就欣喜如狂地跑了进去。 那位仆人在后面追并喊着:“大人正在见客人呢。” 由于韩珵跑得快,那位仆人根本追不上他,当然他也没有听见那位仆人所说的话。 韩珵拿着包袱,他并没有先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封言道的书房,但他走进去时没有看到封言道的身影,便跑到了正堂。 “封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啊!” “你怎么来这里了,”封言道正在与客人谈着话呢,见韩珵跑过来,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客人,说道:“你先拜见魏王,然后先行回房间里休息,我与魏王谈完之后就来找你。” “封大哥,这些天没有见你,我都想你了。” 韩珵说完之后,当看到封言道给他使了个眼神时,他便上前给魏王躬身行了个礼。 “这位是?” “魏王,这位是……他叫韩珵,目前住在封府里。” 第二十七章 二王拜访 魏王李泰一听“韩珵”这个名字,顿时感到有些熟悉,但又记不起来了,仿佛许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他了,这和前几日淮南长公主当着他的面提及这个名字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哦,原来你就是韩珵啊!” “你认识我?” “认识,当然认识,前些日子我还听姑姑提到你呢,她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韩珵听到李泰这么一说,心想自己通过选拔进入国子监之事,想必封大哥一定跟长公主说了。 这时,封言道示意韩珵出去,而李泰看见后,说道:“韩珵不必出去了,今日前来找姑父所筹之事,正好也需要他的帮助。” 封言道一听李泰叫自己姑父,便猜到他今日所来定是为了拉拢自己,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不知魏王所为何事?” “姑父,是这样的,我于贞观十二年向父皇奏请修撰《括地志》,可是由于考证复杂和人手不够,至今还未成书,所以现在魏王府中正需要姑父这样的学士啊!” 封言道听李泰这么一说,心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魏王聪敏绝伦,雅好文学,向来深受李世民的宠爱,而当李泰奏请修撰《括地志》时,李世民便特令他于魏王府置文学馆,任其引召学士来修撰此书。 虽说自古名王多引宾客,以著述为美,但封言道心里明白魏王只不过借修书之名,行结党之实,更有夺嫡之意,而出此主意的正是司马苏勖。 封言道虽然是一个武官,但其学识在天下士子心中可谓名冠大唐,又因为他是名门望族,不久又将成为大唐的驸马,若能得到他的支持,魏王的实力定会增加不少。 这时,封言道察觉到李泰的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后,说道:“能修撰《括地志》之人都是饱学之士,我封言道只不过是一介武夫,又岂能胜任。” “姑父过谦了,大唐士子谁人不知‘耀卿之子’的名号啊!” 正当封言道想说话时,李泰急忙打断,说道:“姑父就不要推辞了,编著此书是为了记录和反映我大唐贞观时代的成就,你我都应该为此尽一份力量才是。” “既然魏王诚意请我进文学馆修撰此书,那么就不要让韩珵参与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韩珵虽然还未及冠,但他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收集与查阅相关资料,正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 “对啊,我记忆力好,还有封大哥,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 站在一旁的韩珵听到李泰夸他,不觉膨胀了起来,但听到封大哥竟然把自己当做一个小孩子时,他又心里不悦,于是急忙插了一句话解释道。 李泰看到韩珵急忙解释的样子,便莞尔一笑,而封言道则白了他一眼。 “好了,姑父,我们就这样定了,等过些时日,我就派人接你去魏王府文学馆里看一看,李泰先走了,姑父就不必送了。” “魏王……” 李泰说完之后便起身走了,而封言道见韩珵无意之中卷了进来,本来是想坚决拒绝魏王李泰的,可是话还未说出口,李泰就转身走了。 “王爷,那不是太子吗?” 正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李泰,此时正往封府大门的方向走去时,经其旁边的侍卫提醒,他这时才抬头向前望了望。 待李泰反映过来时,太子李承乾已经来到了李泰面前。 “老二,你怎么在这里?” “李泰见过大哥,不知大哥为何也在这里啊?” “我有事找封大人,不跟你说了,我要进去了。” 李承乾说罢便往正堂的方向走去,而李泰心想:“看来太子也是来拉拢封言道的,可是他还是比我来晚了一步。” 李泰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然后和跟随他的侍卫说道:“走,我们回王府。” 于是,魏王李泰径直走出了封府大门,而这时封言道正在训斥韩珵呢。 “韩珵,看来你这些时日在国子监里没有多大长进啊,之前我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韩珵见封言道一脸严肃的样子,便敛起了笑容,说道:“封大哥,我没有忘记那些你曾教过我的为人处事的道理。” “你倒是说说看。” “你说做人不能目中无人和骄傲放纵,要沉稳和有担当。” “你倒是还记得,可是刚才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啊?” “我……我……” 这时,李承乾走了进来。 “封大人这是在教训谁啊?” 封言道一见太子竟然走了进来,便急忙上前躬身行了个礼:“臣拜见太子,不知太子会来,未曾出门迎接,臣有罪。” “封大人不必见外,是我事先没有通知你。对了,按辈分,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姑父了?” “太子这是折煞臣了,我比太子也大不了几岁。” 李承乾倒也不客气,这时已经席地而坐了,而封言道看见太子的摆手示意后也坐了下来,可韩珵依然是在一旁站着。 “大唐以礼法治国,父皇也常常教导我要遵循礼制,所以叫你一声姑父也是应该的。” 封言道心想:“魏王刚走,太子又来,想必两人已经碰过面了,如果太子再请我帮他做事,这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封言道想起了淮南长公主,如果长公主在场定能给自己出个主意,还能帮自己圆个场。 李承乾见封言道低头不语,便说道:“姑夫,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今日前来找你,确实有一事需要请你协助。” “太子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只要臣能办得到,定当义不容辞。” “好,正需要姑父这一句呢。贞观十三年,父皇下诏令东宫置崇文馆,但你也知道,现在崇文馆正急需饱学之士,我希望姑父你能前来协助我将崇文馆办好。” 这时,站在一旁的韩珵小声嘀咕着:“怎么又是找封大哥办什么馆的,说的话还都相似。” 封言道似乎听到了韩珵在一旁犯嘀咕,便冲韩珵说道:“站好,不许说话。” “这位是?” “哦,太子,这是臣府上的一个劳役,他刚才犯了错,臣正教训他呢。” 韩珵一听封言道竟然这样称呼自己,便想跑出去,以后不再理封言道了,而此时的封言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立即又冲韩珵说了一句:“给我站好,不许动。” 韩珵看到封言道双眉竖起,眸底透出一缕寒光,便心想:“我做错什么了,我还没生气呢,他倒是先生我的气了。” “原来如此,那我请姑父帮忙的事?” “太子,是这样的,魏王已经来过,想必您也看到了,魏王要臣去他的文学馆修撰《括地志》。” “我说老二怎么会在封府里呢,原来他也是找姑父帮忙啊,那姑父答应了他吗?” “……没有说要答应他,不过……” “没答应他就好,既然姑父如此诚恳,我也不为难姑父,待你考虑好,我再前来听你答复也不迟嘛。” 李承乾见封言道想开口答复自己,忙说道:“姑父不必急着给我答复,那就先这样吧,我就不打扰姑父了,承乾要回宫了,姑父就不必相送了。” 封言道见太子起身准备要离开,随即也起了身并向太子拱手行礼相送,而李承乾和李泰一样,说完以后就起身离开了。 韩珵见太子已走,便松下身体向外跑了出去,但没有跑多远就被封言道给叫住了。 “你给我站住。” 韩珵一听封言道叫自己站住,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停止了向外继续奔跑。 第二十八章 良苦用心 封言道叫韩珵站住的时候,他也即将快走出了正堂外。 “回来。” 这时,封言道的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而韩珵听到后顿了顿,然后便乖乖地回到了正堂内。 封言道慢慢地走回坐席旁并坐了下来,然后对此时站在正堂内中间的韩珵说道:“不必站着了,坐下吧。” 韩珵听到后,起初并没有听封言道的话而乖乖坐下,看样还在生封言道的气,这时封言道对韩珵微微一笑道:“坐下吧。”这时韩珵才坐了下来。 “我刚才之所以那样称呼你,是因为封大哥不想把你重新卷进这夺嫡之争,你知道吗?” 韩珵低着头缄默不言,而封言道继续说道:“刚才训斥你的语气确实有点重了,封大哥错了,在这里我给你道歉。” 这时韩珵一听封大哥给自己道歉,便抬起了头,只见封大哥正朝着自己拱手作揖。 “封大哥,对不起,是韩珵惹你生气了,是韩珵让你为难了。” 封言道一听韩珵开始说话了,便结束了道歉的姿势,说道:“这不关你的事,城门失火,池鱼又怎能幸免,所以这次魏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我是躲不过的。” “为什么封大哥不果断拒绝他们呢?这样他们也就没有了奢望。” “这话说起来容易啊,无党无派,无依无靠,在这波诡云谲的帝都里若想保持这样的中立,你就必须一无所有,而我有家族的使命在身,有对我生命重要的人在世,这一切不得不让我踌躇犹豫啊!” “我现在就是一无所有,所以我更容易做到中立。” “是啊,这也是我不让你卷入这夺嫡之争的真正原因,一旦涉足,你就会身不由己。” “可是,我现在有封大哥,有国子监里的一群同窗好友,我是做不到中立了,我要与封大哥共进退。” 封言道听到韩珵这么一说,其脸上的忧虑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封言道对韩珵莞尔一笑,说道:“现在理解封大哥了吧,还生我的气吗?” “不生你的气了。” 此时,封言道和韩珵相视而笑。 “对了,你散学回来,午饭吃了没有?” “封大哥,我吃过了,我在国子监里吃过来的。” “那好,你现在回房间休息一下吧,等休息好,封大哥可是要好好考考你的,看你这些时日在国子监里学问到底有没有进步。” “好啊,我才不怕你呢!” 封言道听到韩珵的回答后再次笑了,而韩珵见封言道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玉泽一路走着跑着,很快便来到了常乐坊里。 她进入坊里,继续向前又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向南拐了一个弯,进入回家的曲巷道里,这时她已经忍不住回家的急切心情了,一路狂奔。 当她来到家门前,踩着落下的桃花花瓣,然后她向家门口望去,门虽开着,却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于是她急忙跑了进入。 “娘,你在哪?” 李玉泽走进屋里时,便四处张望,但还是不见母亲的身影,这时她更慌了,生怕母亲出现像上次的情况,一人病倒在地上而不省人事。 “音书,我在这,我在你的房间里。” 李玉泽一听母亲的声音,便瞬间放松了许多,随即来到自己的房间,只见母亲坐在自己的睡铺上正收拾什么东西呢。 “娘,您在这啊,吓死我了,生怕您再……” “娘现在的身体可好着呢,我知道你今日放假回家,所以便给你收拾了一下房间,又换了新被褥。” 这时,李玉泽把包和药放到一旁后,来到母亲的身旁,然后也坐了下来,握着母亲粗糙的手,说道:“娘亲,辛苦了!” “这些不算什么,主要是你在国子监里修学才辛苦呢!” 此时,李玉泽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花,摇了摇头对母亲说道:“女儿不累,在国子监里可好了,有博学多才的先生,有一起读书修学的同窗好友。” 母亲听到李玉泽如此说,也就放心地点了点头道:“嗯……” 然后母亲继续对李玉泽说道:“对了,这么早回来,想必还没有吃饭吧!” 母亲见李玉泽点了点头,便拉着她站起来去厨房,而李玉泽也跟着母亲站了起来。 来到厨房,这是一间非常狭小的厨房,仅仅能容纳两三人,但里面的做饭物什一应俱全,而且房内干净利落。 “看,你最爱吃的浆面条,娘还特意给你打了一个整鸡蛋呢。” “哇,浆面条!娘,您太好了!” 这时,李玉泽的母亲从锅里将饭端出来,然后放到一个低矮的食案上,随后母女二人相对而坐。 坐下来后,母亲拿起一双筷子递给李玉泽,待她接过,就开始凑近饭碗吃了起来。 “娘,您……” 母亲见李玉泽的嘴里填满了食物,所以还未等她开口说出来,母亲便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娘已经吃过了,”母亲一看李玉泽狼吞虎咽的吃相,便又对她说道,“不要急,你慢慢吃,不知这饭还热和着不?” 李玉泽停止了吃饭,听过母亲的话后,点头并嗯了一声。 饭毕,待一切洗涮完后,李玉泽拉着她的母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让母亲坐在房内一面镜子的面前。 这时李玉泽拿起刚才放在睡铺一旁的书包,并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发簪,又重新回到了母亲身旁,然后将发簪戴在了母亲的发髻上。 “好看!娘戴上这发簪就是好看。” “你又乱买东西了。” 李玉泽的母亲虽然这样说,但是她还是为此感到欣慰和高兴,还不时地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娘,这根发簪没有花太多的钱,在国子监里吃穿住都用不着钱,而且每次放旬假时,国子监还发给每位新儒生一百钱。娘,你看,我在东市李先生那里还给您买了药。” “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节省一些,我们现在住的这房子还是赵管家的,虽然他让我们免费住下,但我们不能光贪人家便宜啊,所以我们每月还得攒些房租钱好还给人家。” “女儿知道,买了发簪和药之后,还剩一些呢。” 母女两人回到睡铺上坐下,又促膝说了一些话,然后李玉泽的母亲为她烧了一些热水,准备让她洗一下澡,而李玉泽则开始抄写一些东西来了。 原来她在东市时,除了去饰品店里买了一根发簪和往药铺里买了一些药之外,她还去了印刷行找了一个替贵族子弟抄书的活。 现如今,长安城里的士子之中流行看人工抄写的书籍,而雕版印刷的书籍则弃之为敝屣,由于这股流行风,东市的印刷行看到了赚钱的机会,于是便招募一些书法好的儒生抄写典籍书册,然后再给他们一些钱作为报酬,而给的报酬是按多劳多得的原则,即抄写的书籍越多,质量越好,其所获得的酬劳钱越多。 当时李玉泽一看这个活正适合自己,于是她就丝毫没有犹豫,便果断地报了名。 第二十九章 去空观寺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落日楼头,炊烟袅袅。 李玉泽一直埋头抄写书册,现已抄了将半,而母亲则催她赶快去内堂洗澡。 这边韩珵和封言道正在书房里互相切磋学问呢。韩珵被封言道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 “有进步!这些时日不见,你的学问精进了不少,但是还需持之以恒。” “嗯,我知道,封大哥。” “来,我看看你的书法有没有进步?” 这时,封言道要韩珵写一些字来证明自己的书法没有荒废,而韩珵说道:“封大哥,我们在国子监里练习的是隶书,你教我的楷书,我已经很少练了。” “那****教你练习楷书,是为了让你端正心态和掌握笔法,如今你已开始习隶书,那当然最好不过了,但两者皆不可偏废,你知道吗?” “韩珵知道。” 说罢,韩珵看到封言道的点头示意后,便在纸上用毛笔写下了一句话:礼之用,和为贵。 待韩珵写完,封言道看了看后,说道:“你写的隶书已有些许模样,如果你能在提按时掌握好粗细的变化,就会更进一步的,所以你还需勤加练习才是。” 当封言道给自己指出不足之处时,坐在封言道对面的韩珵很是认真地听,并且还时时点头以表示赞同。 这边李玉泽泡在木桶里,独自一人洗着身子,因为在国子监里的缘故,她已经许久没有洗澡了,此时的她正在用手舀着水往自己的身上淋泼,整个身体也因此松下了许多。 这个夜晚,放假归家的儒生们睡得都很香,而和母亲睡在一起的李玉泽更是如此,但深夜时,韩珵还未眠,独自一人躺在漆黑的房间里,望着窗外悬挂高空的月亮,他在想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的父母是谁,这些天的每一夜,他几乎都在想同样的问题,直到夜半时分。 翌日,太阳已经移转东南了,韩珵方才起床,此时封言道早已结束值班从中书省回来了。 韩珵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来到院内,只见封言道吩咐完封泰之后,就转身离开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 这时,韩珵与封泰打了个照面,于是他便问道:“封伯,封大哥他这是要出门吗?” “嗯,今日老夫人要去空观寺敬香,而大人此次正好趁着有时间,要陪着老夫人一起去空观寺。” 封泰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之时,韩珵开口问道:“封伯这是要去哪?” “刚才大人吩咐我准备一下马车,虽说路途不远,但老夫人大病初愈,还是不宜走路的。” “哦,那封大哥是骑马吧?” “是的,你为啥要问这个?” “没事,没事。” “不跟你在这闲聊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当韩珵听到封泰说封言道骑马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来,待封泰转身离开后,他便往封言道的房间走去。 韩珵看到房门是紧掩着的,便敲了一下门,待封言道允许后,他才走了进入。 “封大哥在换衣服啊!” “嗯,你有事吗?” “喔……我听封伯说,封大哥要去空观寺陪老夫人前去敬香……” “是的,你也换一下衣服吧,好随我一同前往。” “真的?我也可以去吗,封大哥?” “为什么不可以,你现在已经放假了,更可况我昨日已考问了你,你也都能对答如流,说明你在国子监里没有虚度光阴,还愣着干什么,快换衣服吧,这就要快出发了。” “哦……好,封大哥,我这就回房间换一下衣服,你等着我哦!” 韩珵一听封言道竟让自己跟随他出门,便兴高采烈地跑出了房间,前去自己的房间换穿衣服去了。 封言道一见韩珵如此关心去空观寺敬香之事,就知道韩珵想要去,本来他就打算带韩珵随行的,所以他对韩珵所说的那些话,也是对韩珵在国子监里的表现的一种肯定。 韩珵换了一身浅色衣服,一身朴素的装扮也算符合时宜,而封言道亦是。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封言道便携着老夫人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而韩珵则走在封言道的一旁。 “韩珵?” “哦……老夫人您是在叫我吗?” “嗯,我听言道说,你的真实名字是叫韩珵,而不是李音书,是吧?” “是的,老夫人。” “娘,您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那日给您说的时候,您好像就不相信他叫韩珵。” “也没什么,只不过那日告诉我的时候,忽然让我想起了一位故友,他也姓韩。” “原来让娘回想起往事了,不过孩儿一直想问您的那位姓韩的故友到底是谁啊?” “都是陈年旧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其实,韩珵和封言道一样想知道,可是封老夫人好像在隐瞒什么似的。 这时,马夫将马车停在了封宅大门外,待仆人拿来车凳后,封言道则扶着封老夫人踩着车凳上了马车,而韩珵则与封言道共骑一马。 “封大哥,你什么时候教我骑马啊?每次出行,我总不能坐在你前面吧!” “你要学骑马吗?”封言道见韩珵点头后,接着说道:“那就下次放旬假之时,我再行教你如何?” “好,封大哥。” 东市印刷行那边,李玉泽正在向印刷行老板交付已经完成的活呢,而她也凭借细心工整的抄写,获得了属于她的五十钱工钱。 待从印刷行的老板那里接过工钱时,李玉泽满心喜悦,这时印刷行里走来一人。 李玉泽转身正准备要走时,正巧碰到了迎面而来的那人,于是她连忙对那人说对不起,而当她抬头看时,才发现碰到的人竟然是苏穆清。 “原来是苏兄啊,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你也是来印刷行交付活的?” 苏穆清看了看李玉泽后,答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交付抄写书册的活啊,你不知道在这印刷行里抄写书册可以赚钱吗?” “不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啊,那苏兄是为何事而来?” “我来找人。” 这时,站在一旁的印刷行老板开口对李玉泽说道:“这位书生,《金刚经》抄写本,王公子明日可就要来取了,您还不赶快回家抄写,若是耽误了交付时间,您可是要赔付违约金的!” “对了,我怎么忘了这个事了,那苏兄,我就先告辞了。” 苏穆清仅仅点一下头以示回应,待李玉泽走远时,他才对印刷行老板说道:“为何抄写书册可以赚钱?” 印刷行老板向苏穆清伸手示意道:“公子,我们进内间说。” 于是,苏穆清便向内间走去,而印刷行老板则跟在他的身后。 当苏穆清和印刷行老板来到内间时,印刷行老板开口说道:“最近长安城士子之中流行阅览手抄的书籍,而我们就招募了一些儒生来抄写,由于所需之人大都是权贵子弟,所以我们希望借这个机会能搜集到一些有关店铺被换老板的线索来。” 正当苏穆清与印刷行老板密谈之时,苏文生走了进来。 第三十章 行云流水 “公子,你来了!” 苏穆清仅仅点了一下头,便又继续和印刷行老板交谈,说道:“这次行动若有什么新线索和进展,要及时告诉我。” 印刷行老板听到苏穆清的吩咐后,并没有马上应答,而是和苏文生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这时才答道:“好的,公子。” “还有,那位国子监儒生李玉泽,今后就不要让他再来了。” 印刷行老板对苏穆清这样的吩咐,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何,但如今他能答应并帮到公子的也只有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了,故而他丝毫没有犹豫,便果断地答应了苏穆清。 韩珵等人从封宅出发,一路驱车西行,由于空观寺距离封宅并不远,于是他们只用了片刻时间便来到了空观寺。 空观寺周围茂林修竹,当进入里面时,可见古木参天和殿宇古刹,其环境幽静,十分适合居此静修,而其佛堂绕壁,在其东西门上,可以看到有周人袁子昂所画的壁画。 当马车来到空观寺门前时,封言道与韩珵也立即下了马,并将马交给了随从,而正在门前等候迎接的空观寺方丈,一见他们到来,便上前和封言道寒暄了几句,这时随从拿来车凳后,封老夫人才探出头并在封言道的相扶下踩着车凳下了马车。 在空观寺方丈的携引下,他们进入寺内,并沿着大道来到了佛寺主殿。 主殿中间有一尊雄伟的佛像,其下有香炉焚香,待其他人纷纷退到一旁后,封老夫人双膝跪地,手持佛香虔诚地三拜于上。 拜完并敬香之后,封言道上前将老夫人扶了起来,这时空观寺方丈对封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了,禅房已经备好,您可以前去休息一下。” “真是有劳方丈了,我今日来,想在贵寺多停留一些时日,不知可否方便?” “老夫人客气了,封公子已经提前与老衲说了,敝寺香火鼎盛,还多亏封大人生前的眷顾。” “有劳方丈了。” “慧空,你领着老夫人和封公子前去禅房吧。” 站在方丈身后的小沙弥,一听到师父的吩咐,立即站了出来,应道:“是,师父。” 随后,慧空便领着封老夫人等人去了禅房,由于其身高比韩珵略低一些,所以走在他一旁的韩珵时不时用手抚摸他的光头。 慧空见韩珵抚摸自己的光头,其实内心是强烈拒绝的,但他依然恭敬而有礼貌地走在前面带路,可是最后还是不忍其扰,便冲韩珵喊道:“不要再摸人家的头啦!” “不是,你没觉得你的头好光滑吗?” 慧空双眉拧在了一起,冲韩珵哼了一声,然后向前跑了几步后,继续带路行走,而韩珵便追了过去,这时封老夫人和封言道见此情景,纷纷莞尔一笑。 来到禅房后,封老夫人坐了下来,而封言道也站在一旁陪着老夫人,这时慧空说道:“施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慧空还有师父布置的经文没抄写呢,慧空就先行告退了。” 封老夫人见慧空如此可爱懂礼貌,便对其说道:“麻烦小师父带路了。” “不客气!” 慧空说罢便走出了禅房,然后轻轻将房门关好。 “封大哥,那我出去走走啦!” “不要到处乱跑,要找一位僧人帮你引路,知道吗?” “我知道了,封大哥!” 韩珵说完之后走出了房间,然后也是轻轻将房门关好,待他走出之时,慧空还未走远,这时韩珵追了过去。 “喂!慧空小师父。” “施主,有……”慧空转过身一瞧竟是韩珵,立刻又转了过去继续行走,并对韩珵说,“你怎么追过来了?” “是这样的,我跟封大哥说,我要出去走走,他让我找一寺内僧人引路,以防我到处乱走闯下祸来。” “那你找去吧,我还有经文要抄写呢!” “慧空小师父,要不你带我在这寺内游览游览?” “我不是说了嘛,我还有学业要做呢!” “你师父让你抄写的经文急着交吗?” “这个倒不急着。” 韩珵这时搂住了慧空的肩膀,说道:“既然不着急,那就帮我引一下路吧,小师父!” 这时,慧空停止前进的步伐,转过身体后对韩珵说道:“那以后不许再摸我的头。” “好,小师父,我答应你。” “我叫慧空,以后也别叫我小师父啦,师父说众生平等,我只不过是施主的引路人。” “小……慧空,我叫韩珵,以后你也别叫我施主了。” “好,韩珵。” 说罢,慧空便单掌对韩珵施了个礼,而韩珵则回了一个,随后慧空又转了过去,带领着韩珵在空观寺里游览了一番。 “没想到,空观寺还挺大的。” “那当然了,藏经楼后面的那片竹林更大,并且那里还没有围墙,我带你去。” 于是,慧空便带着韩珵往藏经楼后面的竹林方向走去了。 “没有围墙?那方丈就不怕你们偷偷跑出去吗?” “不怕,师父曾说,佛法就是要走出去才能得真。” “听不懂!” “师父还说过,心中若有佛,哪里都是修行地,不给自己设围墙,才能求得一片广阔天地。” 此时韩珵已经没有在听慧空讲话了,而是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眺望,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了似的。 “慧空,你看,那里怎么会有一人拿着剑,是不是坏人啊?” “我看一下……”慧空一听韩珵说有坏人拿着剑在空观寺,便随着韩珵的指向望了望,然后接着说道:“那位拿着剑的不是坏人,他是行云师叔。” “他是你的师叔?他好像没有剃发啊!” “行云师叔是带发修行的。” “原来如此,他竟然是你的师叔,那我们应该前去打个招呼吧!” “不能去,行云师叔很凶的。” “你与他相处过?” “没有,其他师兄都说他很凶,所以我也就没敢与他接近过。” 当慧空说着话时,韩珵走了过去。 “韩珵,不要走过去!” 韩珵没有听慧空的建议,依旧是走了过去,而且其行走的步伐就如他平常走路一样,没有因此感到畏惧而放慢脚步。 此时行云正在舞剑,他虽身穿僧袍却披着头发,其舞剑的脚步初看没有任何章法,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行云流水,纯任自然,毫无拘执,但细细品察,却又有章可循。 在一旁观看的韩珵看到地上有一酒壶,心想:“难道带发修行的僧人可以喝酒吗?” “行云师叔,在寺里,你怎么可以喝酒啊?” 这时行云一个疾步,一挥剑,其剑锋便已来到了韩珵喉尖,直吓得慧空目瞪口呆,而韩珵更是被吓得两腿发软。 “行云师叔不要!” 慧空跑了过去,而此时行云手持利剑,轻轻一转停留在韩珵喉尖的剑峰,便将韩珵的玉佩从腰间削掉并挑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竹林过招 当行云将韩珵的玉佩从腰间挑过去以后,他便退回到了最初舞剑的地方,而韩珵见自己毫发无伤,方才舒了一口气。 “韩珵,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这时,慧空来到了韩珵身旁,见他没有受伤也替他舒了一口气。 “韩珵?你叫韩珵吗?” “行云师叔,他是叫韩珵,不过他接近你是没有恶意的。” “即使他有恶意又能如何?” 行云枕着一块石头躺在地上,并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酒囊往嘴里送酒,一手把玩着韩珵的玉佩,他的剑则直直地插在地上,并无入鞘。 “快还我玉佩来。” “还你玉佩?有本事自己来取啊!” 韩珵竟然真的上前取自己的玉佩了,此时的他已经全然把刚才的惧怕抛之脑后,这让慧空和行云都没有想到,但是行云对此并不在意,此时的他依然拿着酒囊往自己的嘴里送酒。 当韩珵刚到行云身旁,他就伸手要取,可惜他的速度不够快,因为他的玉佩被行云抛到了空中,正当他昂着头并伸出双手准备接落下的玉佩时,行云腾身而起遂将玉佩又抢了过去。 韩珵见地上插着一把剑,便使出全身力气将之拔出,然后双手握着剑冲行云刺去,而行云左右闪躲时还不忘往嘴里送酒,当韩珵乱刺乱砍时,行云翻身一跃,来到了慧空身旁。 慧空还未反应过来,行云已经将一根细竹塞到了他的手中。 转过身的韩珵又重新向行云刺了过去,这时行云先是饮了一口酒,而后握住慧空的小手,用慧空手中的细竹作剑,与韩珵打了起来。 行云借慧空之手和韩珵来来回回过了十几招,仍然没有分出胜负来,显然行云是故意谦让了韩珵。 “不跟你打了。” 韩珵一气之下将剑掷在了地上,而行云见韩珵受辱而屈后,便放了慧空的手,被放开手后的慧空随即甩了甩手,似乎刚才被行云弄痛了。 “男子汉大丈夫,竟如此小家子气,将来又如何能堪当大任呢!” “我现在只想夺回我的玉佩,不想听你的大道理。” “我不是说了嘛,要想取回玉佩,凭你的真本事来抢。” “你会武功,我怎么能抢过你呢!” “抢不过那是你的事,我的事就是替你暂时保管一下玉佩喽!” “行云师叔,你是说你不打算把玉佩还给韩珵了?” “那要看他有没有真本事了。” “我不会武功,我何时能从你的手中抢回玉佩!” “不会武功可以学,我可以教你,当你学到可以打过我之时,你自然可以抢回自己的玉佩了。” “跟你学武功?我的玉佩在你手上,还让我跟你学,要学也得跟封大哥学。” “孙子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跟我学,你就会了解我的武功套路,当与我过招之时,你便多了几分胜算。” “那我跟你学,岂不是永远超不过你了,又如何能打过你。”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谁说徒弟超不过师父了,更可况你的封大哥根本也没有我厉害。” “你怎么知道封大哥没有你厉害?” “我猜的。” 韩珵看着行云手中的玉佩后,思忖道:“若没了玉佩,我又怎么寻找自己的身世呢,这玉佩可是唯一可能帮助我寻到身份的信物。” 行云见韩珵站在那里发呆,他知道韩珵一定会答应自己的,于是他便坐在石凳上饮起了酒。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答应跟你学武功,在我未超过你之前,你一定要好好保管我的玉佩,千万不能给我弄丢了。” “这个要看你学武功的态度了。” “你!” “不跟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闲聊了,行云我要到外面逛一逛了。” 行云说完之后,就走到韩珵的面前,用脚踩了一下剑柄,便将平躺在地上的那把剑给收回到手中,随后走到韩珵身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剑鞘弹到约一米高处,随着行云一挥剑,原本还未入鞘的剑,现在已入了剑鞘,整把剑也已经被握在了他的手中。 “哇!行云师叔好厉害啊!” “有吗?我倒是觉得他还不如封大哥呢。” 行云将剑收到剑鞘后,便往竹林里走去,这时韩珵突然意识到忘了问行云何时才可以教自己武功,便冲行云喊道:“我怎么可以找到你啊?” “不用你找我,到时我会找你的。” “我在国子监修学,放假在封府。” 行云没有作答,而韩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看着行云慢慢消失在竹林深处后,对慧空说到:“我们回去吧。” “韩珵,你的玉佩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 韩珵面对慧空的询问,并没有过多的回答,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现在只有学好武功,超越行云,抢回玉佩。 韩珵和慧空走出竹林,来到藏经楼门前,两人就此分手别过,因为慧空要回房间抄写经文,而韩珵也该差不多要回去找封言道了。 当韩珵来到禅房时,封言道正在门前等候着他呢,而禅房的门却是紧闭着的。 “封大哥……” 韩珵的这一叫声很大,于是封言道上前迈了几步,说道:“小点声。” 韩珵一见封言道如此表现,就知道了老夫人一定是在禅房内休息呢,他倒也机灵,用食指挡住嘴巴并小声道:“好!” 封言道见韩珵已经归来,便领着他去找方丈了。 “我们现在就去与行真大师拜个别。”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封府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呢,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不是还有封伯吗?” “有些事需要我亲自处理才行。” “哦,到底什么事啊,如此紧迫?” “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若你在这寺内还没有玩够,你大可以与我说,也好继续待在这里好好再玩一下。” “玩够了,我还是和封大哥一起回去吧!” 封言道见韩珵那副机灵的样子,心知他定是懒得自己走路回去,所以才慌说自己在空观寺玩够了。 当他们来到方丈室时,门是敞开着的,方丈即行真大师正在屋里打坐,而坐在他旁边的慧空则正在认真地抄写经文。 “行真大师!” 慧空一听门外有人叫师父,便停下手中的笔,往门外望去,只见韩珵和封言道正在门口站着,于是便拉着他师父的衣服,道:“师父,师父,封公子来找您了。” 行真淡然道:“好好抄写经文,不要走神。” 随后,行真睁开双眼,这时封言道才走了进来并向行真大师合掌行礼,而坐在禅座上的行真则回了一个礼。 “行真大师,府里有事,我和韩珵就先行回府了,老夫人在这静修几日,还望贵寺多加照料。” “封公子客气了,老夫人来寺静修,敝寺理应好好照看。” “那我就放心了,言道就不打扰大师禅修了,言道告辞。” 封言道说完又向行真行了个礼,然后便示意韩珵随自己出寺,而韩珵一直都在一旁逗慧空呢。 第三十二章 封府来客 “韩珵,我们回去吧!” “哦……” 临走之时,韩珵还不忘逗一下慧空,而慧空一直在专心抄写经文,没有理睬韩珵,这让韩珵感到无趣。 “慧空,我要走了。” “嗯……”慧空点点头,神色淡淡然,语气极为平和,对韩珵的离去没有丝毫眷恋之情。 韩珵看在眼里,也没有再说什么了,然后便与封言道默然离去。 “师父,封公子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你问这个干嘛?” “我……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就好好专心抄写经文吧!” 返回封府的时候,封言道和韩珵坐在了马车上,而那匹棕色骏马则乖乖地跟在马车后面。 “封大哥,你说这马怎么那么听你的话呢?你让它跟着我们走,它就跟着我们走。” “这马是西域良马,从小跟着我,如今已有五年之久了。” “怪不得,不过我一接近它,它就会踢我。” “除了我和淮南长公主之外,任何人接近它,它都会排斥的,到时我教你骑马的时候,我再传你御马之术。” “嗯。” 东市那边,苏穆清走出印刷行后,便沿着街道逛了一下周围的店铺,但是他并不是去买东西的,而是了解一下被换老板的店铺的情况。 他大约逛了有十几家店铺,后来发现这些被换老板的店铺,大都是粮行、马市、绢行等一些高利润的店肆。 苏穆清逛完之后,便准备折返离开东市,这时他的对面走来一行商队,商队中领头的大都是突厥人,其后还跟着几位中原人装扮的仆从。 苏穆清和其他路人一样,为了避开商队而撤到街道一旁,因为东市出现从西域而来的商队是寻常之事,他对此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转身就从看热闹的人群中离开了。 当苏穆清离开东市后,他没有马上回国子监,而是进了平康坊,去了一趟万花楼。 韩珵和封言道回到封府后,封言道就马上去了正堂,韩珵也跟了过去。 “颜先生,让您稍等了。” 坐在地席上正在看书的颜师古,一见封言道回来了,便放下书并缓慢地起了身站了起来。 “言道来了,我已经听封管家说了,你既然有事,不必那么着急回来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先生,您坐。” 韩珵见封言道如此恭敬此人,便对颜师古拱手行了个礼。 颜师古坐下来后,封言道也坐了下来,而韩珵则立在封言道的一旁。 “你十四岁受史传及仓雅于我,十五岁便开始写文章了,在我教授的所有学生中,你算是当中最文华出众的一人了。” “先生过奖了,自从言道师从于您,对文章学问可谓受益匪浅,这还多亏当年您的那次严斥啊!” 颜师古听到封言道提及了当年那次严斥之事,便回想了一番,说道:“你还记得那件事啊!” “学生不敢忘记,时不我待,乘隙读书才能不让腐朽思想侵入,要不是您的这一句话及时斥醒了学生,说不定学生还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呢。” “我只不过及时点醒了你,做不做还要看你的自制力,你向来有主见,自制力一直都很好,你看这身后摆满的书籍,还有我刚才看的这本《史记》,你做的批注都很好。” 韩珵见封言道和颜师古两人热聊着,心想道:“照这样的聊天方式,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啊!” “封大哥,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行回房间收拾收拾衣物了,稍后我还得回国子监。” “好,你返回国子监要紧,颜先生在这,我就不能送你了。” “好的,封大哥,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韩珵说完之后,先是向封言道和颜师古两人拱手行了个礼,然后才转身走出正堂的,这让封言道对此感到些许欣慰。 “言道,这位儒生是谁?那日来封府传旨之时,我记得好像见过此人。” “先生没记错,他叫韩珵,如今是四门学儒生,这些时日,他在国子监里无论学问还是礼节,他倒是进步不少啊!” 封言道是微笑着在向颜师古夸赞韩珵,可惜韩珵没有在场,而他还常常抱怨封大哥老是批评自己。 “对了,你看,我们师生二人老顾着叙旧呢,我今日来还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呢。” “先生,您说。” “那日国子监纳新儒生,皇上任命你为首席考学官时,我是极力劝皇上另择人选的,”颜师古的神色十分淡然,而语气却是有些许激动之情,“但是皇上还是让我亲自传旨于你,想必皇上的用意,你也是明白的,而我那日给你的提醒,如今看来也是多余的,因为长安城中那些权贵并没有因此为难你。” “学生正想问先生呢,虽说皇上没有给我实权,只是让我出个面,但还是让诸多豪门子弟挡于国子监门外,然而那些开国元勋们并没有责难我,这是为何?” 颜师古一听封言道这一问,似乎他早已料到封言道必有此一问,微笑地说道:“这全亏太子殿下在底下为你担着呢!” 封言道此时十分懊悔这一问,因为听过颜师古的回答后,他终于知道了颜师古此次来府上的真正原因了,不过后悔也没用,封言道心里明白,即使自己不问,颜师古也会往这方面说的。 “那言道要多谢先生为学生费心了,还望您回去能替学生向太子殿下道一声谢。” “你我师生二人何必客气,我现在于崇文馆奉太子之命注《汉书》,故而有机会向太子殿下说起你被皇上任命为考学官之事,当时太子殿下就为你想好了应对之策了。” 封言道点点头后,默想道:“先生今日来,定是为太子当说客不假,没想到太子如此着急,如今也只好以退为进了。” “那好,先生,等过了国子监蹴鞠比赛之后,我定会亲自去东宫拜谢太子殿下的。” “嗯……”颜师古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那最好不过了,到时我陪你一同前往,也好为你说上些话。” “那就有劳先生了。” “好了,我也该回家了。” 颜师古现在已经是将近六十之人了,头脑清楚,学问著述依旧是笔耕不辍,但这身子骨却有时大不如以前了。 颜师古说罢,便起身要走,封言道见其起身缓慢,便先站了起来前去搀扶。 待封言道送走了颜师古后,便回房间去找韩珵了。 封言道来到韩珵房间,敲了敲门,没有应答,心想他现在定是回了国子监。 “封大哥。” 封言道一听有人叫自己,便回头一看,此人竟是韩珵。 “你怎么还没有回国子监啊?” “是这样的,我今日起床有点晚,没有吃早饭,现在要回国子监了,忽然感到有些饿了,于是便到厨房找了些吃的。” 韩珵说罢便向封言道嘿嘿一笑,而封言道也恬然一笑。 “你若饿了,今后要和封大哥提前说,知道了吗?” “嗯,封大哥,韩珵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 返回学校 “你快回房间收拾一下衣物,待收拾完后,我骑马送你。” “封大哥不必了,你说,我坐在你前面骑着马回国子监,这让儒生们看到,不笑死我了。” “那我派一辆马车送你回国子监。” “那更不行了,别的儒生都是自己单独回国子监的,我若乘马车,还是会让儒生们笑话我的,他们会笑话我像小孩子一样,不独立。” “我明白了,你倒是懂得不少,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回去国子监吧,正好府里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好,封大哥你就先忙去吧,我回房间收拾好衣物,就走路回国子监了,反正下午没有课。” “那好,我就先忙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嗯,对了封大哥,等下次回来,你一定要教我骑马。” “我记着呢。” 说罢,封言道和韩珵便各自忙自己的事了,待韩珵收拾好衣物之后,他就回了国子监。 苏穆清来到万花楼后,便马上进了歌舞楼,此时台上正有一歌妓表演着,台下依然很多客人来捧场,并且反响还不错,但是台上的女子并不是语心,而是一位苏穆清从没有见过的新人。 苏穆清从旁侧走过,去了语心的房间。 当苏穆清来到语心房间时,只见门前冷落,房门紧闭,他敲了敲门。 “谁?” “我。” 苏穆清话音刚落,房门便被屋主人打开了,然后苏穆清走了进入。 “公子,你还没有回国子监?” “还没有,去了一趟东市。” 这时,苏穆清坐在了围桌下面的一个胡凳上,而语心也坐了下来。 “台上女子是谁?” “我正要和公子说呢,那位是刚来的歌妓,她叫画衣,其舞技不在我之下,她刚一来,妈妈就十分捧她,以至于我现在只能待在房间里了。” “难道她忘了我当初怎么交待她的吗?” “妈妈这人,急功近利,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你给了她那么多钱,并让我进入,她才得以度过难关,重振万花楼,现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她坐大后便忘了你的恩情,因为她早已结交亲附了好多权势之人了。” “那他今日来了没有?” “这几日,他都有来过,因为画心的缘故,我没能接近到他。” “你再稍等几日,不可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让你重新成为都知的。” 语心听了苏穆清的话后,刚才的忧虑立刻一扫而光,她相信苏穆清一定能做到的,因为这不光为了自己,还为了他能够早点找出父母被杀的真相。 苏穆清与语心辞别后,还是从歌舞楼里出来的,当他经过歌舞楼时,正好碰到观赏歌舞时出去方便回来的崔立,于是苏穆清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崔立仗着权大势大,对像苏穆清这样的年轻书生并没有严加呵斥,只是怒视了他一眼,便回到了座位上继续观赏歌舞了。 苏穆清看着崔立直至他坐回座位上,还依然没有将视线转移开,其幽深的眸底透出一缕让人胆寒的视线来。 韩珵在去国子监的路上,其状态是极为悠闲自在的,当他来到朱雀门街上时,他并没有马上回国子监,而是在这朱雀大街上逛了一会,逛的时候还是让他不觉地想起了初来之时,自己和私贩书画的书生一起被左候卫队追捕的场景。 其实,这朱雀门街没有什么好逛的,因为它不像东西两市,但这街上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走在这大街上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可谓万国衣冠。 韩珵一路向北走去,走在这世界上来往行人最多的大街上,他就仿佛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最近两天,这大街上来往的胡人怎么比往常要多啊?”韩珵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莫非这是从高昌逃难而来的百姓,亦或是唐军打赢了而使得西域商路畅通了?” 这时韩珵已经走过了兴道坊,来到了朱雀门前,门前已经没有行人了,可是韩珵却没有意识到,还一直往前行走,直到被把守朱雀门前的守卫斥退,他才知道寻常百姓是进不了此门的,于是他折返回到兴道坊,然后沿着兴道坊通往务本坊的十字街,进了务本坊,回到了国子监。 与韩珵同时回到国子监的还有苏穆清,正好两人在国子监门外遇到,他们两人同时进入了国子监,但两人走路的节奏有快有慢,所以两人并没有走在一起,而是各走各的。 苏穆清先回到宿舍,还未等他坐下休息之时,韩珵前脚就迈了进来。 宿舍里仅有韩珵和苏穆清两人,李玉泽和欧阳通应该还没有来了吧,于是韩珵平躺在自己的睡铺上,呈一大字摆开,显然欧阳通的睡铺也被他给占了约半。 “今晚一定要早睡,明日才能早起。” 韩珵说这话时,他心里也明白早睡并不一定能早起,但他只想打破这死一样的沉寂。 苏穆清没有理睬他,而是在自己的睡铺上摆了一个低矮的案几,拿了几本书,然后坐在睡铺上,认真地翻阅着。 韩珵收起自己的不雅睡相,变成了侧卧,并仔细观察苏穆清认真读书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噗嗤一笑,但笑声极小,这时欧阳通从门外走了进来。 “苏兄、韩兄,你们都来那么早啊!” 韩珵用食指挡住嘴巴,示意欧阳通小点声。 “哦,苏兄在看书呢,那我小声点。” 欧阳通进了房间后,并没有像韩珵那样随便将衣物抛到睡铺上,而是将自己带来的衣物整理好放到衣柜里。 韩珵看欧阳通在放置衣物,他也拎起东西后站了起来,并把衣物放置好,而欧阳通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放置着。 待欧阳通放置好衣物后,韩珵已经躺着看完了将近半部《论语》了。 “韩兄,你怎么看起了《论语》了?” “明日第一堂课接着学这个,你看这课表上都写着呢。” 韩珵向欧阳通指了指贴在书架上的纸条,而欧阳通遂看了过去,说道:“原来韩兄在预习呢!”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韩珵煞有介事地对欧阳通说道,而欧阳通也是很认真地点头以示赞同。 听了韩珵的提醒后,欧阳通搬来一案几,也坐了下来认真预读《论语》。 三人在宿舍里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书,李玉泽依然还未回来。 “韩兄,你说李兄怎么还没有回来,这即将要夜禁了。” “我哪知道,她不来更好,要是再被左候卫抓了过去,那我们这个宿舍就变成三人寝了。” “是谁诅咒我被左候卫抓起来了?” 第三十四章 笑里藏刀 “李兄,你来了。” 欧阳通见李玉泽从门外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忙问候道。 “累死我了,要不是我一路狂奔,差点回不到国子监。” 李玉泽来到房间后,也是如韩珵一样,随便将带来的衣物抛到了睡铺上,因苏穆清就在一旁,故而她抛的力度极小,正好将东西抛到了自己的睡铺上。 同样,李玉泽也是如韩珵一样一榻横陈,呈大字形摆开,因其体型较男子偏小,故而没有逾越到苏穆清的睡铺上。 “刚才是谁诅咒我被左候卫抓了起来?” 平躺在睡铺上的李玉泽,说话时声音虽沉闷,但依然很大。 “我猜肯定不是欧阳通说的,他那么老实。” 欧阳通被李玉泽这么一夸,不觉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韩兄说的。” “欧阳通,你!” “不要怪欧阳通,刚才我未进来之前,这里总共三人,排除了两人,不是你是谁?” “对,韩兄,即使我不说,李兄也是知道的。” “大丈夫敢作敢当,刚才的话是我说的没错,不过我并没有诅咒你被左候卫抓了起来。” “我刚才明明听到你说了。” “你还是没有听清楚,你是在断章取义,欧阳通你来重复一下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好,韩兄。刚才韩兄说了……容我想一想,韩兄说,你要是再被左候卫抓了过去……” “对,就这一句。欧阳通,下面就不要再说了。” “哦。” “我说的是‘要是’,是一种假设,并没有说你一定要被左候卫抓了过去,这是同窗之间的互相关心。” 李玉泽和欧阳通听过韩珵的辩解后,似乎都在思考这些话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而坐在一旁看书的苏穆清则是微微一笑。 “你这是在狡辩!” “哪里狡辩?” “你是在玩文字游戏,至于你说的那是对同窗的关心,我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此时,李玉泽已经坐了起来,语气较为平和,且微笑着,但笑里藏刀,“不跟你说那么多了,纯属浪费口舌,我要起来整理放置衣物了。” 韩珵见李玉泽站了起来,拎着带来的衣物往自己的衣柜走去,便呢喃细语道:“明知浪费口舌,还要跟我说那么多。” “对了,我离家之前,还带了两盒核桃酥呢!” 说罢,李玉泽便从她的包里掏出两木盒东西,待她坐在欧阳通的睡铺上时,她便将这两盒核桃酥放到了案几上,然后将木盒打开,里面安躺着一块块美味的核桃酥。 “这是娘自己做的,我从小吃到大,从没有厌烦过。” “刚好我还没吃饭呢,那我就先拿一块吃了。” 李玉泽还没有打开木盒的时候,欧阳通就一直盯着呢,打开后就有一股酥香扑鼻而来,又经李玉泽这么一说,他有点迫不及待想尝一尝了。 坐在欧阳通一旁的韩珵当然也闻到了核桃酥香,他望着欧阳通将一块核桃酥递进嘴里的时候,不觉咽了一口口水。 “你不尝尝吗?” 韩珵正在看着欧阳通吃核桃酥时,李玉泽对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可是韩珵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你不拿一块尝尝吗?” 经李玉泽又提醒了一句,韩珵才回道:“哦,我不吃,我从家里吃过饭来的。” “想吃就来拿一块,”李玉泽先是对韩珵说了这一句,然后转过头,对苏穆清说道,“苏兄,你呢?” 苏穆清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既然你俩都不吃,那我和欧阳通可就要吃完了。” 李玉泽和欧阳通一边吃着核桃酥,一边看着书,对于此时的生活状态,两人可谓心满意足,而韩珵和苏穆清则在一旁依然翻阅着书籍。 韩珵今夜睡得很早,其他人稍他晚一点,但次日起床起得最早的却不是韩珵,而是李玉泽。 早课期间,儒生们纷纷捧读经书,但假期回来的第一天,他们的精神状态大都是无精打采的,然而却有一人精神饱满,那就是韩珵,可能因为他早睡晚起的原因,故而有了充足的睡眠,以至于比其他儒生较为精神。 早课结束,便是去食堂吃饭,饭毕休息将近一个时辰后,又要该往学堂上课了,日子久了,儒生们面对三点一线的修学生活,也会厌倦的。 “欧阳通,我们回宿舍休息去。” “李兄,你不去球场练习蹴鞠吗?韩兄和苏兄都去了。” “这次就不去了,下午还得要练呢,从家回来,我感觉好累,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那正好,你帮我把学士服外衣带回宿舍,我去球场找他们去,省得我还要往宿舍跑一趟,等你去学堂时再帮我带回来,谢啦,李兄!” 欧阳通说完,立即把脱掉的学士服外衣塞给了李玉泽,塞完后他就开溜了。 “欧阳通,你给我站住!” 欧阳通只顾着往球场奔去,哪还会听李玉泽的话。 “这小子跟韩珵学得越来越随便了。” 李玉泽抱怨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韩珵、苏穆清和欧阳通在球场上玩了大半个时辰,而李玉泽却在宿舍里小憩了大半个时辰。 今日第一堂课由国子祭酒孔颖达亲自教授。孔颖达现在已是六十七岁高龄,为国子祭酒兼太子右庶子,平日里在东宫教授太子,这一次他能亲自给儒生们讲解《论语》实属难得。 “李兄怎么还不来,这学堂里已经坐满了儒生了,他不会在宿舍里睡着了吧?” “不会的,你别急,我们陪你再等一会。” 现在学堂已经坐满了儒生,因为《论语》是公共必修课,又是十分难求的大唐鸿儒亲自教授的课,所以新纳的四门学儒生都会来的,而吃完早饭回宿舍休息的李玉泽却迟迟没有来学堂上课,这让欧阳通十分着急,因为他没有穿学士服外衣。 “我还是回宿舍一趟吧。” 韩珵见欧阳通这般着急,也是在一旁帮他纾解一下焦灼的心情。 “你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与其落个迟到旷课的罪名,不如落个不穿学士服的罪名,大不了像上次李玉泽那样扫半天的地就是了。” “韩兄你就不要在说这些话吓唬我了,今日可是国子祭酒的课。” “他来了。” 欧阳通和韩珵一听苏穆清开口说话了,便马上终止了对话,望了望不远处,确实有一人往学堂这边跑了过来。 “是李兄!” 欧阳通看到李玉泽来了,他刚才的担心也转眼即逝。 “你怎么才来啊,我们三人等了你这么久,你看把欧阳通给急得!”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李玉泽把学士服外衣交给了欧阳通之后,他们四人便依次走进了学堂。 第三十五章 大唐鸿儒 他们四人走进学堂里时,前后左右都坐满了儒生,这让他们不知坐在哪里合适,而国子祭酒孔颖达已经在讲堂上坐好准备讲课了。 “最前面有座位。” 大家一听苏穆清的提醒,纷纷望了望最前面,的确有座位还没有人坐。 “既然没有人坐,那我们去吧。” 韩珵和李玉泽一听欧阳通的建议,都对此拒绝,纷纷摇着头,因为最前面的座位之所以没有人,是因为儒生们都不敢,最前面的座位可是距离国子祭酒最近的,若坐在那里,免不得被孔颖达看到而可能会被当堂考问。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坐在前面,但是已经没有座位了。” 大家在欧阳通的劝说下,不得不乖乖地跟随欧阳通去了前面。 当他们坐下时,孔颖达随即看了看他们四人,然后开口对所有的儒生们说道:“国子监之所以是大唐最高学府,那是由每位儒生敢于求知成就的。” 学堂里的儒生们一听国子祭酒开始讲话了,纷纷端坐,聚精会神地听其训话,虽然儒生们对孔颖达刚才讲的那句话似懂非懂,但是他们知道这是国子祭酒对自己的教导。 “儒生们,敢于求知并不是让你们把学文放在第一位,学文之前还有很多学问要修行,学与行又是不能分开的。” 孔颖达见坐在底下的儒生们纷纷点头,便询问了儒生们一个问题:“你们学文的目的是为何?” 待问题发出,整个学堂鸦雀无声,又过了片刻,依然如此。 这时,孔颖达叫了底下一位儒生回答,该儒生站了起来答道:“修身。” 孔颖达又叫了两位儒生,其中一位儒生的答案是治国,而另一位儒生的答案是治学。 “你们学文的目的决定了你们进国子监的目的,而你们的目的各有不同,无论修身,还是治国与治学,但其根本都是仁,要怀天地心,行正道事。‘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儒生们听了国子祭酒孔颖达的这番话,似乎更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入国子监修学的目的。 “孝悌是仁之基础,故而‘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做到这些之后,若有余力,则以学文。” 儒生们听了孔颖达这前前后后的讲述之后,仿佛从极狭之道入了桃花源一样,豁然开朗。 孔颖达前前后后给在场的四门学儒生讲了将近两个时辰,而儒生们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早课时的倦怠。 课毕,孔颖达先行走出学堂,而后儒生们鱼贯而出。 “韩兄,你说祭酒刚才所讲的学与行是不能分开的,那学和行哪一个在前,又哪一个在后呢?” 面对欧阳通的询问,韩珵不假思索地答道:“很简单,学与行是不能分开的。” 韩珵说完之后便拂袖而走了,而站在欧阳通一旁的李玉泽则冲他说道:“你这是什么答案啊,仅仅重复了一遍前提条件而已。” “有时候条件就是答案。” 韩珵提高了嗓门回了李玉泽一句,却没有回头,而欧阳通似乎若有所懂了。 “我明白了,韩兄的意思是说,学和行相互依存,互为前提。” 欧阳通说罢也拂袖而去了,而苏穆清从出了学堂便不见了踪影 四月是繁花似锦的美好季节,国子监里随处可见已经绽放的杜鹃花、杏花和桃花,当然少不了在百花丛中争艳斗丽的牡丹花。国子监里的牡丹花是从洛阳专门移栽而来的良种花卉,其开花比普通牡丹要早,故而现在已是繁花重园了。 他们在从学堂返回宿舍的路上,还不忘欣赏这沿途的花景,阵阵花香,格外浓郁。 “如果我们现在能到郊外游玩就好了。” 李玉泽躺在睡铺上,而欧阳通端坐在地席上捧读着书,韩珵则侧躺在自己的睡铺上,看着手中的书。 “李兄,这才开学第一天,你就想出去了!” “我是看这大好时光,想出去看看。” “但是你现在身处国子监是出不去的。” “谁说……哦,没什么。” 欧阳通一听李玉泽激动的言辞,便看了看她,而李玉泽倒也反应快,随即停止了继续往下面讲了。 这时,李玉泽从包里翻出一本《金刚经》来,这是她昨日在家里不吃不喝抄写而成的,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计划着什么似的。 “韩兄,你在看什么书啊,那么隐秘!” “没什么。” “让我看看。” 欧阳通看见韩珵侧躺着在看书,便起了好奇心,于是一个伸手,将韩珵手中的书给夺了过来。 “《搜神记》,韩兄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记得藏书楼里是不会有这样的书的。” “快还给我!” “韩珵,我还以为你在复习学业呢,原来你在看这志怪书籍啊!” 李玉泽见韩珵伸手想要夺回,便及时补了一刀,但韩珵听了这话有点不乐意了。 “志怪书籍怎么了,里面有奇特的想象,同样也有美好的情感。” 李玉泽没有回击,这时欧阳通开口问道:“韩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告诉你,你千万不可告诉监丞和博士们哦!” “好,我答应你。” “上次我们去东市印刷书籍时,我偷偷买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那日,我们从印刷行出来找酒肆时,你又回去了一趟。” 就在欧阳通和韩珵交谈的时候,李玉泽抱着她那抄写的《金刚经》躺在睡铺上睡着了。 下午,球场上照常训练蹴鞠,在宿舍里熟睡的李玉泽也被叫醒并被韩珵拉了过去。 “今天,你就在这球场上来回跑就行了。” “为什么?” “到时大家都在抢球,你若不练习,又如何能抢到球?” “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在距离风流眼不远处攻守吗?” “有吗?” 韩珵看见李玉泽的面部变化,心知她的怒火即将要爆发了,便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就照你说的,比赛时,你就在这风流眼的前面攻守就行了。” 两人结束交谈,各自练习自己的蹴鞠,李玉泽只练习了一会儿,便对韩珵说她肚子疼。 “怎么会无缘无故肚子就疼了呢!你是不是想偷懒?” “真的不是,我肚子真疼。” 李玉泽说这话时,还不忘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嘴里还不忘呻吟着。 韩珵看着李玉泽痛苦的表情,说道:“定是吃坏了东西,来,我扶你回去。” “不用……韩兄,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还能回去。” 李玉泽用一只手捂着肚子,而另一只手则用来婉拒韩珵。 “既然如此,你自己就慢慢先行回去吧,实在疼得受不了,你就回去找监丞请个假去一趟医馆。” “嗯,谢谢韩兄的关心。” “不用谢,你回去吧。” “好,那韩兄,我就先行回去了。” 说罢,李玉泽捂着肚子慢慢地走出球场,而韩珵和其他儒生继续练习着蹴鞠。 第三十六章 逃之夭夭 当李玉泽逃离了球场后,回头看了看球场上的韩珵,心想:“已经走了很远了,他应该不会再看到我了吧!” 于是,李玉泽收起捂在肚子上的双手,挺直腰杆,大步流星地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李玉泽进了宿舍,拿起了她的包,先是检查一下《金刚经》有没有在里面,随后换了一身书生装扮,待换好后,她就关上宿舍门,独自一人走出宿舍所在的院落,然后往正东的方向走去。 她一路走得飞快,生怕时间不够用,因为要在夜禁之前从东市回来,剩下的时间对她来说确实有点紧张。 李玉泽来到一堵墙面前,虽然周围没有人,但她还是回过头来东张西望,生怕被别人发现,其实此时的她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因为若被监丞知道了,她可是要被勒令退学的。当她见四周无人,暂时安全,便先将覆在墙上的花藤草蔓掀开,再将挎在身上的包拿下并塞了出去,然后就俯下身来缓慢地钻了出去。 当她钻出去后,她在墙外还不忘将前后的洞口掩盖好。 “哇,终于出来了!” 随后,她就沿着通往东市的十字街快步走着。 国子监里,韩珵等其他儒生在球场上努力训练着,尤其韩珵,他现在已是汗流浃背。正当韩珵和欧阳通两人蹴鞠练习着呢,周道务、岑长倩、崔志权和许昂,他们四人走了过来。 “为什么只剩下你们两个人?其他两个是不是都放弃了?你们不用那么辛苦训练。” 韩珵抬头一看是周道务在跟自己说话,便停止了与欧阳通蹴鞠。 “对付你们,用不着太多人,我们不是训练,我们只是蹴着玩呢。” “现在就不要在我面前装了,到时咱们在赛场上再遇时,你再装也不迟。” “韩珵,你要知道周兄上一年可是拔得了头筹,整个国子监平日里没有人能够赢得了周兄。” 崔志权见韩珵不服输的样子,一直想办法打压一下他的不可一世的气焰,所以见周道务今日定是要找一下韩珵等人的茬,于是他便与之同声相应。 “我们用不着装,有实力从来都不用隐藏,比赛之时你们就会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韩珵并没有理睬崔志权,而是一直与周道务相视交锋,崔志权见周道务欲要说话,便知趣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周道务的嘴角轻扬,眉眼似笑,道:“如今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既然你如此自信,那我就给你一个展示的机会,若你输了,以后凡是看见我,须对我躬身行礼。” “好,若是你输了,以后不许再插手我们四门学之事。” “好,我们一言为定,”周道务也是爽快地答应了韩珵的赌约,“我们走,不要打扰人家如此刻苦地训练。” 说罢,周道务便从韩珵面前走过,而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哈哈大笑着。 待周道务等人走后,韩珵的表情甚是凝重,因为他心里明白,以他们现在的水平,若想赢了周道务他们,几乎不可能,再加之李玉泽和苏穆清不训练,仅有的可能性也被消磨地荡然无存了。 韩珵之所以让周道务不要插手四门学之事,也全都是因为李玉泽,虽说李玉泽那日没有穿学士服之事是崔志权和许昂告发的,但若没有周道务的支持和带头,监丞是不会下定决心惩罚李玉泽的,这些只是韩珵的揣测,其实李南风惩罚李玉泽,也有他的考量。 “你说这没剩几天了,关键时候,她还肚子疼。” “韩兄是说李兄吗?” “不是她还能有谁。” 欧阳通见韩珵心浮气躁的样子,便忙安慰道:“韩兄,不急,就凭我们两个人的实力还赢不了他们!” 韩珵听了欧阳通的安慰,只对其呵呵一笑,便回到了场地,继续练习着。 李玉泽走在务本坊通往东市的十字街上,丝毫没有耽搁,路过平康坊,很快来到了东市的西大门前,当她进入东市里时,脚步如飞,全然不顾来往的人流马车。 “老板,书抄好了,给你。” 李玉泽从包里掏出抄好的《金刚经》放到了柜台上,而印刷行老板翻了翻书,道:“你怎么才来啊,王公子刚走,他方才在本店可是发了大火。” “不是申时吗?” “是申时,但王公子提前了一个时辰来的,我能怎么办啊!” “那我现在追他还来得及吗?” “没用了,王公子等了你好长时间,你都没有来,他已经不要了,”印刷行老板神情故作严肃,语气却较为平和,“你未能按时交付,让本店有所损失,本应让你赔偿违约金的,但看你是老实书生,想必也不是故意为之,所以你以后无需再来了,违约金也不让你赔了。” “老板,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下次一定按时交付。” “不行,我不能把本店的声誉押在你身上,万一你下次还迟到,这让本店如何生存啊!” 李玉泽继续央求道:“老板,我求你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迟到了。” “不行,不行,你求我也没用。” 李玉泽见老板是铁了心要辞退自己,她也是十分懊悔,今日下午就应该果断拒绝韩珵去球场的,这样就可以直接去东市了。 李玉泽见老板已经离开柜台,进了内屋,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印刷行。 她挎着包向西走去,心里埋怨着:“又是因为韩珵,今日若不是他硬拉着我去球场,我又怎么能迟到,丢了这抄写书册的工活。” 她一路垂头丧气地走着,也不顾迎面而来的行人,当她来到“醉后”酒肆之时,她才抬头望了望,然后又捂着自己的肚子。 “唉,睡到中午,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李玉泽说完,她的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噜响,随后她又叹了一口气,继续往西走去。 就在这时,印刷行里走进来了一位王姓公子,而李玉泽一不小心无意中撞倒了一位姑娘。 第三十七章 灼灼其华 “对不起!对不起!” 李玉泽一看撞倒了人,便连忙向那位倒地的姑娘道歉。 “没关系。” 李玉泽蹲下来并准备扶起那位倒地的姑娘,可能那位姑娘以为李玉泽就是一位公子,所以她对李玉泽的帮扶表现出了拒绝。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站起来。” 这时,他们身后来了三个人,为一女两男,其中一女冲李玉泽喊道:“大胆,你不要动我妹妹,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李玉泽一回头,只见前来的是一位女子,其身穿石榴裙,上披短小襦衣,充满朝气,落落大方,而倒地的姑娘的上身则着襦衫,下身束绿裙,肩上加有披帛,也是一派清新淡雅。 李玉泽一听前来的女子叫倒地的姑娘为妹妹,便知她们定是姐妹俩了,于是又站了起来,道:“这位姑娘,你误会了,我把她给撞倒了,我准备要扶她起来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趁机占我妹妹的便宜。” “姑娘误会了,我扶她确实没有恶意。” 李玉泽边解释边上前迈了几步,而那位身着石榴裙的姑娘见她举止狐疑,便冲她说道:“你想要干吗?”身着石榴裙的姑娘边说边向后退了几步,“踏雪!无痕!” 待身着石榴裙姑娘的话音落下,站在她身后的两位男子立即站在了她的前面,一瞬之间,让人丝毫没有觉察到。 那两位男子并没有佩剑,只是赤手空拳,见李玉泽似有企图之心,又听到身着石榴裙姑娘的命令,他们立即上前准备制住李玉泽。 李玉泽见两位男子欲要抓自己,便本能地后退了几步,道:“姑娘,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两位男子几乎将要接近李玉泽了,而李玉泽出于保护自己,便双眼紧闭,挥起双手,乱打一通,结果却是白费力气,此时她已经被那两位男子制住了。 这时从围观的人群中跳出来一人,一挥手,便将那两位男子的手从李玉泽身上打开掉,那两位男子一见李玉泽来了帮手,遂与之打了起来。 那人面对两位男子的围攻,丝毫没有畏惧,见两位男子的进攻,他只来回闪躲,并没有主动伤人之意,就这样来来回回过了几十招。而李玉泽在打斗中看不清来者何人,便站在一旁忙调解道:“你们不要打了,惹来市署官兵可就麻烦了!” 那位身着石榴裙姑娘来到了倒地姑娘的身旁,道:“金山,你没事吧?” “临川姐姐,我没事。” 原来这两位姑娘竟然是临川公主和金山公主,而那两位正在与李玉泽的帮手打斗的男子定是公主的侍卫不假。 “没想到带踏雪和无痕出来是正确的选择。” “临川,你误会了,那位公子说的是真的,他扶我是因为他不小心撞倒了我。” “哎呦,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正想站起来和你解释呢,只不过这脚有点痛。” “我看看。” 临川公主拿起金山公主的脚踝,而金山公主则微微咬着嘴唇。 “这都红肿了,我看肯定是刚才崴着脚了。” 临川公主怒火冲天,望了望踏雪和无痕,道:“踏雪,无痕,你们怎么回事,还没有制住他们。” 踏雪和无痕一听临川公主训话了,两人便收起了欲要进攻的双手,拉开了阵势。 那人一看踏雪和无痕停止了进攻,不觉奇怪,但当他还未想出什么所以然时,踏雪一跃来到了他的身后,而无痕已经来到了他的右侧,陡然间,他只觉一股热流袭遍全身,原来此时踏雪和无痕已经紧紧抓住了自己。 刚才还处于下风的踏雪和无痕,现在已经占了先机将对手钳制住了,而那人无论如何用力冲破两人的钳制,他都无法让踏雪和无痕的双手松开半分。 那人忽然故意瘫软自己的身体,然后运起浑身力气,身若清风,便从两人的钳制下脱了身,随着他行云流水的步法,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一出掌便将踏雪打得后退了几步,而无痕没有见此状况而出手相攻,而是疾步如飞地扶住了踏雪。 “踏雪,你伤到没有?” 踏雪直起身体后摇了摇头,遂又要与无痕出手相攻,那人却说道:“再打,你们主人的腿脚就要废了。” 踏雪和无痕一听那人的提醒,遂往后瞅了瞅,只见金山公主欲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了。 “金山,我扶着你试试,”这时临川公主见踏雪和无痕来到了身旁,又对他们两人说道,“踏雪,无痕,金山扭到脚了,你们俩会治吗?” 站在一旁的踏雪和无痕摇了摇头。 “你们俩整天只会练武功,不都学习一点医术吗?” “不要动她脚踝!” 这时那人来到了临川公主身旁,而李玉泽也走了过来,她定睛一看,帮自己脱身的竟然是苏穆清。 “苏兄,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在东市里?” “哦,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啊!” “不要再动她的脚踝。” 苏穆清蹲下身体,伸手将金山公主的脚踝从临川公主的手中夺了过来,但其用力极轻,宛如鸿毛。 “你不要动我妹妹!” 踏雪和无痕见苏穆清如此轻薄金山公主,又要想出手制住苏穆清。 苏穆清察觉到踏雪和无痕又要想动手,便安然道:“再打,她的脚踝就要残了。” 临川公主一听竟然如此严重,便及时制止了踏雪和无痕,而她对金山的脚伤也没有好法子,遂对苏穆清说道:“你有法子把我妹妹的脚治好?” 此时金山公主蹲在地上,而苏穆清蹲下身子用手轻捏她的脚踝,可能有时用力太大,故而金山公主双眉微蹙,微咬嘴唇。 “没有,她已经伤到筋骨了。” “你看,这都是你撞的,要是我妹妹有什么闪失,一定要治你个谋逆之罪。” 李玉泽一听临川公主的责难,除了连忙道歉,还有就是她在想,只是伤了脚,不至于谋反吧! “这可怎么办才好,要是回去被父……父亲知道了,他以后肯定不让我再出来了。” “临川姐姐,你不要急!”金山公主看见临川在一旁懊恼着,便忙安慰道,“我们回去不让父亲知道就是了。” “不过,我现在可以把她错位的骨节捏好,但你们回去后,一定要再冷敷和热敷两天,两天后应该就会好了。” “真的?那你快点治吧,若能把我妹妹的脚治好,我就不追究你们冒犯之罪了。” 苏穆清还没有等临川公主说完,他便用左手托住金山的脚,而右手则用来按捏。 “过一会,可能会有点痛,你要忍着点,我尽量用劲小一点。” 金山看着苏穆清清秀的面庞,眉目如画,一副浅色淡雅的书生装扮,穆如清风的气质让此时的她对苏穆清充满了从未对其他男人有过的信任感。 “嗯。” 苏穆清见金山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后,便开始用右手按捏着金山的脚,待找到错位的骨节后,他便是用力一捏,其用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依然让金山几乎叫了出来,于是临川公主忙着在一旁抚摸着她的背。 “错位的骨节现已捏好,回去不要走动,按时冷热敷。” 苏穆清站了起来后,临川命无痕扶起金山并背着她,而临川和踏雪也在一旁帮忙着。 此时人群早已散去,但来了一群市署官兵。 第三十八章 一起回来 “快,他们还在那里!” 苏穆清听到声音后,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官带着四个官兵向这里跑来,他一想来者定是市署官兵。 市署是管理京都东西市秩序的机构,设有令和丞两官,平日里除了掌百族交易之事,还建标立候、陈肆辨物,以二物平市,以三贾均市。 “李玉泽,我们快走!” “喔?” 苏穆清见李玉泽还怔怔地站在原地,便拉着她的手,往东市的西门奔去。 临川公主见苏穆清和李玉泽向市外逃跑去,不觉奇怪,心想:“这两人真是奇怪,我都说了,不追究他们冒犯之罪了,为什么还要逃跑?” “不要跑!” 此时,金山公主已经被无痕背在了背上,随着官兵的迫近,临川才知道后面来了一群官兵。 “苏兄,为什么要跑啊?” “刚才打斗,引来了市署官兵,”苏穆清和李玉泽继续往前奔跑着,待李玉泽往后看了看后,苏穆清拉着她的手加快了速度,“我们若不跑,免不了被他们抓回市署衙门审问,到那时,我们就回不了国子监了。” “哦,苏兄说得是啊!快,我们快跑!” 这时李玉泽突然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几乎变成了她在拉着苏穆清向前奔跑。 市署官兵已经来到了两位公主跟前,其中带头的长官是东市市令张珣,他命令官兵道:“你们两个去追捕他们,留下两个随本官在这逮捕没跑的这几个人。” 随着其中两位官兵颔首接令后,他们便朝苏穆清和李玉泽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而其余的两位官兵则留在原地准备逮捕所剩之人。 “你们怎么没跑啊!难道是不知道官兵会来?快,逮捕他们回衙门说事。” 踏雪站了出来,厉声道:“你们敢?” 张珣见踏雪理直气壮地站了出来说话,道:“呵,你们在市里打斗,扰乱了市里秩序,竟然还有底气在本官面前撒野,甭跟他们废话,逮捕他们。” “是。” 正当官兵上前制住踏雪时,踏雪也准备动手之时,临川公主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走了过去。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张珣一看临川所示之物,只见上面除了绘有花纹之外,其中间还竖刻着“临川公主”字样。 张珣一见是临川公主,便和其余官兵慌忙地跪在地上,道:“张珣眼拙,不知临公主殿下驾到,小臣罪该万死。” “杀你一次就够了,”临川公主的一句玩笑话,把张珣吓得屁滚尿流,而她看见此状,便忍不住娇笑道,“好了,本宫就不跟你开玩笑了,快给本宫准备一辆马车来。” 张珣见临川公主并没有真地为难自己,便连声应诺,哪还有胆子再问原因。 当马车准备好之后,两位公主便乘车回了宫城。 “苏兄,现在我们往哪跑?他们快追过来了!” “我们往北上,从平康坊的东门进,进了平康坊再说。” 苏穆清和李玉泽此时已经跑出了东市,但市署官兵们却没有因此停止追捕,依旧是穷追不舍,而李玉泽听了苏穆清的回答后,对于向来没有方向感的她来说,只好连连点头跟随苏穆清逃跑了。 待他们悄然从平康坊的东门进入后,他们便马上躲到了一个巷道角落里,这时苏穆清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了看,发现追他们的官兵并没有进来,想必越了管辖范围,他们不敢进来抓人。 “他们没有追过来,我们快从西门出去,进务本坊,回国子监。” “嗯。” 这时,李玉泽和苏穆清各走各的,由于刚才的奔跑,李玉泽已是没了力气,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而苏穆清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苏兄,你走慢一点,我都跟不上你了。” 苏穆清没有理她,依然走着自己的路。 当他们从平康坊的西门走出后,苏穆清才放缓了脚步,而李玉泽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 苏穆清和李玉泽走出平康坊的西门,便径直地从务本坊的东门走了进去。 李玉泽一直跟着苏穆清,当苏穆清来到国子监墙外时便停住了,李玉泽心想:“难道苏兄也知道这面墙下面有个洞?” “苏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正当苏穆清准备腾空而起、跃墙而过之时,李玉泽抓住了他的衣襟,“这面墙下面有一个洞,我们可以从这里悄悄回到国子监里。” 苏穆清只是听了听,却没有理她,依然准备跃墙而过,可是他又被李玉泽拽住了,而且被李玉泽示意蹲下来,而苏穆清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李玉泽一起蹲了下来。 “你看,苏兄,我没有骗你吧,”李玉泽拨开掩藏洞口的花草,“我先爬过去,到了里面,我给你把把风,如果没有人,我给你一个信号,到时你再爬过来也不迟。” 正当苏穆清想要开口说话,李玉泽就开始从洞口匍匐前进,故而苏穆清也只好听从李玉泽的安排,待她进去之后,自己再从这个洞口爬进去。 “苏兄,没人,你爬过来吧!” 李玉泽在国子监里面小声细语地对苏穆清说话,而苏穆清见她在里边的洞口探着头,实在是不情愿和无奈,咬咬牙,遂爬了过去。 “趁现在周围没人,我们快走吧。” 苏穆清爬过来之后,遂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花草与尘土,然后提醒了李玉泽一句。 李玉泽见苏穆清说完就走了,自己还未来得及怕打身上的尘土,便跟着他往宿舍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韩兄,你不是说李兄因肚子疼提前回宿舍了嘛,我们在宿舍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看见他半点人影。” “想必是请假去了医馆。” 韩珵听了欧阳通的提醒,倒也是前前后后思忖了一遍,虽然说不出什么原因,但他也只能想出来这个原因了。 “韩兄,你说李兄会不会撒谎,然后一人偷偷跑出去玩了。” “这个……”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李玉泽和苏穆清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当然有说有笑的是李玉泽,而苏穆清并未开口说话,最多淡淡微笑。 “不是一人偷偷跑出去玩了,而是两个人。” “什么一人两人的?” 李玉泽进来后,便坐在了自己的睡铺上,稍作休息了一下,一听韩珵对自己说了一句,遂掩饰地回了一句。 “李兄,你怎么是和苏兄一起回来的?” “那个……” 苏穆清见李玉泽一时答不出来,便开口说道:“在路上碰到了就一起回来了。” “哦,李兄你不是肚子疼吗?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哦,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李玉泽说完之后,还不忘微微一笑以掩饰刚才说谎时的紧张情绪。 韩珵观察入微,一见李玉泽让人生疑的行为举止,还有苏穆清与之默契的配合,便猜到李玉泽根本就没有肚子疼,但是她为什么要撒慌?又为什么最后是和苏穆清一起回来的? “你是不是请假去了医馆?” 第三十九章 首发阵容 “是。” 李玉泽面对韩珵突如其来的询问,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而韩珵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 “苏兄陪你一块去的吧?” “对!” 韩珵已经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了李玉泽在撒谎,而他连续问了她这两个问题,只不过想证明一下,但坐在韩珵旁边的欧阳通却听出了端倪。 “苏兄不是说他在路上碰到了你,然后才和你一起回宿舍的嘛。” “这个……” 李玉泽面对欧阳通的疑问,实在想不出什么话继续往下面编了,便对苏穆清使了个眼神。 “哦,是这样的,我送他到医馆之后,我就先去了藏书楼,当我回来之时,正好碰到他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韩珵根本不想再听李玉泽和苏穆清的辩解,因为她去哪或不去哪,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于是他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不要再说了,都早点休息吧,布告栏上说了,明后两天不再上课,都要去球场上训练。” 韩珵说完,便躺了下来,而李玉泽见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便想了想原因,可能是因为自己撒谎说肚子疼而偷懒的缘故吧,其他的也没有多想。 如韩珵所说,明后两天,全体儒生不再上课,该训练蹴鞠的儒生要训练,该练习呐喊助威的儒生要练习,总之整个国子监里的所有人员,全都为了即将要到来的一年一度的蹴鞠比赛做准备。 临川公主和金山公主回到皇宫后,原本打算一起去求皇上带着她们进国子监观看蹴鞠比赛的,现在看来只好作罢,因为她们不敢去求她们的父皇了,现在对她们来说,躲着皇上还来不及呢。 国子监儒生们这两天都在加紧训练,以期在比赛当日夺得首胜。 “礼乐怎么还没有准备好啊?” 面对笨手笨脚的国子监劳役,朱长才现在是心急火燎的,因为国子祭酒命他专门负责释奠大礼之事,所以他得前前后后张罗着。 “朱博士,您瞎忙活着啥呢?” “不要在这捣乱,”朱长才看见岑长倩在自己身旁转悠着,本来就心烦,一听到他没大没小的和自己说话,更没有好气地对他说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求我啊?” “您看我像有事来求您的吗?” “我看像,你现在的样子就跟你叔父一个模样。” “呵呵,还是朱叔叔了解我,”岑长倩见朱博士笑了笑,便趁机说道,“是这样的,我今日不想参加蹴鞠赛了,因为对方有我好友欧阳通,但是这边又有周道务,所以我想请您在释奠礼时给我安排个活,这样我就不用蹴鞠了。” “这怎么能行,今日释奠礼不比春秋时分的,蹴鞠赛才是这两天的重头戏。” “我知道,但是您可以让我当个后勤人员啊,比如给皇上打个杂,这样我就可以不去蹴鞠了。” “给皇上打杂?你想得倒是美,球场那边,国子祭酒都已经安排好了。” “您就不能和国子祭酒说说。” “球场那边我管不着,不要在我这里胡闹了。中立,你是做不到了,那就赶紧想办法如何把鞠蹴好才是。” “朱叔叔,求你了。” “哎,李助教,我正好要找你呢。” 朱长才对岑长倩的磨人功夫不厌其烦,正好此时四门学助教李子云向他走来,遂抓住了机会,与之攀谈。 岑长倩一见求朱长才帮自己脱身是没戏了,便只好离开孔庙,回到球场准备比赛。 因皇上要携领百官观看蹴鞠比赛,故而按例行礼仪安排,皇上需要先携领百官去拜祭先圣,不过规模不比春秋二分之月时的隆重,但奏陈雅乐还是少不了的。 孔庙这边有朱长才负责,而球场那边则有国子祭酒和司业负责,待一切准备妥当,皇上便携领着百官行了释奠礼,之后便往球场走去。 球场这边,早已准备完善,台上设有坐南面北供皇上和百官观赏的殿堂,台下则设有东西向的长方形的鞠场,而各支球队则站在这鞠场上等候着天子的检阅。 观赏台前两边有皇上的随身侍卫列站,而后接着摆开的则是国子监呐喊助威的儒生们,他们拿着五颜六色的旗帜围站在鞠场外,各自喊着支持球队的口号,随着锣鼓声响起,球场顿时出现鼎沸之势,好不热闹。 皇上就坐后,锣鼓声便随之终止,前来的官员、国子监里的部分学官们、鞠场上站着的各支球队,还有呐喊助威的儒生们,纷纷给高坐其上的天子行礼,待行过礼后,官员和国子监学官们便相应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皇上尊居上位,国子祭酒孔颖达、司空长孙无忌分坐其右,国子监博士和其他学官分坐其左,而国子监丞李南风却没有列席。 今年蹴鞠比赛共有八支球队参赛,其中国子学和太学各占有两支,书学和算学由于儒生人数少,各占有一支,而四门学也占有两支,分别有韩珵带领的红队和崔志权带领的蓝队,往年四门学都是派一支球队参赛,上一年就是周道务带领的四门学唯一一支球队杀进了总决赛,进而拔得头筹。 八支球队以抽签方式分组,每一组的两支球队进行淘汰比赛,一场定输赢,最后会淘汰掉四支球队,赢了的四支球队再用相同的方法进行淘汰比赛,直至决出两支球队,然后再争出一二名来,这样进入决赛时的两支球队有可能是同一个学级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两队的厮杀,因为这不仅仅关乎本学级的荣誉,还关乎每支球队和每一位球队队员的荣誉。 这时,负责发出开始和结束命令的学官拿起了锣槌,而此时鞠场上已经站好了两支球队,分别是国子学两支球队中的一支和书学唯一的一支球队,围站在鞠场外的观众儒生们止住了呼吸,纷纷望着那位学官手中的锣槌,静听锣鼓声响。 随着锣槌敲打锣鼓的声响瞬间传遍整个球场之时,观看比赛的每一个人都沸腾了,就连坐在台上正与国子祭酒说话的皇上,都停止了讲话,伸直了脖子向鞠场望去。 鞠场的两支球队现在已经开打了,由于是第一场,他们表现得十分兴奋,当然踢得也是很好,不要小瞧书学儒生少,但其组建的球队可以算是这八支球队中的强队了。 国子学和书学观众儒生们纷纷为自己的球队呐喊助威,蹴到精彩之处,台上坐着的本学级博士都会激动地站起来,为自己的儒生们加油鼓励。 国子学儒生有三百人,书学儒生才有三十人,故而国子学出的观众自然比书学的要多,其呐喊助威的阵势也比书学的要大,但是这些并不能影响输赢的结果,现在书学球队的进球数已经大大领先国子学的了。 不出所料,第一场蹴鞠比赛国子学败给了书学,因为是国子学首发阵容,故而让在场的所有国子学师生们大为泄气,但好在他们还有一支球队可以再战。 第四十章 死亡之组 书学球队赢了定是兴奋激动的,但他们不骄不躁,似有拔得头筹之势和头筹之范,这让所有支持该球队的人对此满怀期待。 第二场是由算学球队和周道务带领的太学球队相互对决,由于算学球队一直被认为是弱队,故而他们也是破罐子破摔,这些年来也没有半点长进,又加之遇上强队,所以这场比赛没有任何悬念,太学球队完胜算学球队。 “好啊!周道务赢了!” 观众人群中忽然有一人,见周道务带领的四门学球队赢了,便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而站在她两旁的其他儒生都不自觉地望了望她。 “临川,你小点声,旁边的儒生都在看你呢。” 金山公主见临川如此激动,以至于引起了其他儒生的诧异,便附耳给她提了个醒,而临川左右看了看后,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金山公主此时紧挨着临川公主,小声道:“你说我们会不会被父皇发现啊?” “不会的,这么多儒生充当观众,你我扮成儒生模样是最安全的。” “这多亏周道务想的法子,要不是他,我们恐怕就错过了今日精彩的比赛了。” “嗯,看在他今日帮我们佯装进到国子监,那日惹我生气的事,我就原谅他了。” 金山公主微微一笑,道:“那我们明日还来吗?” “当然要来,明日可是最重要的头筹之赛啊,哪怕错过了今日的所有比赛,也不能错过明日的那一场比赛。” 接下来的第三场比赛是由韩珵带领的四门学球队和太学的另一支球队。韩珵、李玉泽、苏穆清和欧阳通都上场了,他们身穿红色纱衣,头发竖起,额头缠着丝带,他们刚一出场,围看的儒生们纷纷呐喊助威。 “祭酒,站在穿红色衣服球队前面的那四位儒生都是谁啊?” “回皇上,站在右边第一位儒生的名字叫韩珵,接下来的儒生分别是李玉泽、苏穆清和欧阳通。” 皇上听了孔颖达的介绍后,不再说话了,而是一直望着韩珵。 正当两队比赛进行得激烈的时候,临川对站在她旁边的金山小声道:“金山,你看,那不是那日在东市里撞倒你的书生吗?他旁边的好像是给你治脚的书生。” 金山向鞠场望了望,回答道:“好像是他们俩。” “原来他们和韩珵都是四门学儒生啊!” 这场比赛,韩珵所带领的球队以微弱的比分险胜太学球队,这对于年轻的四门学球队来说绝对是一个激励,而对于周道务和太学来说,则是莫大的耻辱。 韩珵等人赢了后便退场了,见走在自己旁边的李玉泽笑不拢嘴,便凑近小声说道:“你今日表现还不错。” “你是说我吗?” “嗯。” “这还多亏韩兄的指导,今日你也不赖哦,你踢进的球数是最多的。” “那当然!不过我们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这场我们赢得很艰难,至于下场肯定会比这场更难。” 李玉泽听到韩珵冷静的分析后,也是以点头表示赞同。 因李玉泽和苏穆清一起回宿舍之事,韩珵在前两天的训练中,都是对她极为严厉,这严厉中有生气的成分,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成分,而今日李玉泽在风流眼前面的攻守出色,无论接传球,还是踢进球,她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第四场比赛由崔志权带领的四门学球队和国子学球队对决,这一场国子学球队表现极佳,但不敌四门学球队,遗憾止步今年的蹴鞠赛。 到了下午,赢了的四支球队用抽签的方式被分成了两组。第一场比赛是由周道务带领的太学球队对阵崔志权所带领的四门学球队,第二场比赛则有韩珵带领的四门学球队对阵书学球队。 由于国事缠身,皇上只好先行回宫了,只留下一些官员和国子监学官观看下午的比赛,而临川和金山公主也偷偷回了宫,想必是怕她们的父皇回宫而发现她们,或是怕这午后烈日的照射。 崔志权向来与韩珵不和,他们虽同是四门学儒生,但崔志权是和周道务站在同一个阵营的人,所以这次能和周道务所带领的球队对阵,也是他和周道务精心谋划的,故而他与韩珵那日的约战也就实现不了了。 这场比赛,四门学球队只能输,不能赢,因为是崔志权带领的球队,他必须要故意输给周道务,然而这支球队的成员们并不都是崔志权的人,但也是极少数,面对崔志权等人,他们尽管努力去比赛,也是于事无补,最后也只能惜败于太学球队,当周道务赢了后,也就回去了,因为对于下一场比赛,他不感兴趣,在他看来,韩珵所带领的球队一定会输的。 “我怎么觉得崔志权在消极蹴鞠。” “我也发现了,据我了解,这支球队原先是很差的,但自从在崔志权的带领下,其进步神速,凭借他们的实力,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吧!” 大家听了韩珵和欧阳通的分析后,皆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来,纷纷议论着刚才的比赛。 “好了,我们不管他了,下一场该我们上了,我们要沉着应对和相互配合好。” 李玉泽听了韩珵的话后,似乎比他还激动兴奋,道:“赢书学球队,大家有没有信心?” 大家听了李玉泽慷慨激昂的鼓动,纷纷应道:“有。” 韩珵站在队员中间,看了看此时也站在队员中间的李玉泽,似乎对她刚才的做派不屑一顾,转身便往鞠场的方向走去,大家见韩珵走进鞠场,也都纷纷跟着他进了鞠场。 这一场,韩珵所带领的球队打得无比艰难,无论他们如何攻守,都不能够钳制住对方。 韩珵眼看就要落败,便心急如焚,道:“大家要配合!” 队员们在韩珵的提醒后,虽配合默契,但依然抢不到球。 苏穆清心知这场比赛的重要性,便使出了他的身若清风,立即将球从对方的脚下抢了过来,然后传给韩珵,而韩珵见球被抢了过来,也是异常兴奋,但此时的他却无过多表现,而是接过球后,遂将球传给了守在风流眼前面的李玉泽,当她也接过球后,只在膝盖上颠了一次,便将球踢向风流眼,其用力之大和速度之快,即使是男子,也是望尘莫及,最终球被踢进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直截了当。 第四十一章 决赛之日 李玉泽的完美进球,对于此时的四门学球队来说,可谓是一场及时雨,及时浇灭了队员们心中的焦灼之火,从而对于接下来的比赛,起了鼓舞的作用。 这一球,虽然没能够拉平与书学球队的比分,但也大大缩减了差距,更重要的是它让球队有了向心力和更默契的配合。 最后,韩珵所带领的球队在这一场比赛中险胜书学球队,而书学球队则遗憾止步于三强。 “你说什么!四门学球队赢了?” 面对崔志权的汇报,此时坐在房间里休息的周道务十分惊讶。 “是,周兄,我也没想到韩珵他们会赢,但他们确实晋级了。” “书学球队不是很厉害吗?当初我们之所以这样安排,不就是让韩珵他们输吗?” “谁知道最后书学球队那么不争气,全都怪苏穆清。” “你是说苏穆清?” “就是因为他,书学球队的球屡屡被他抢断。” “苏穆清?就是那个会点武功的儒生。” “正是他,周兄。” 坐在周道务一旁的岑长倩,对韩珵他们能赢之事,倒是比周道务冷静,对于比赛的输赢,他从不关心和在意,因为输赢对他来说,从不掺杂任何功利和目的,只有好奇,所以他便向崔志权询问道:“那韩珵和李玉泽的表现如何?” “韩珵在全场中可谓起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而李玉泽一直在风流眼前面攻守,因为韩珵,李玉泽也是多次进球。” 周道务听了崔志权的描述,道:“看来,还是我小瞧了他们。” “那明日的决赛,周兄可要小心他们才是。” “即使他们能进了决赛,就凭借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我们太学球队抗衡,到时他们只能输,不能赢。” “周兄,那我要不要在他们当中用点手段?” “不可以,难道你不相信我们会赢吗?对于明日的决赛,就是要光明正大地赢他们才有意思。” “死亡之组”的比赛落幕,也宣告着这一天的结束,最后只剩下了周道务带领的太学球队和韩珵带领的四门学球队。 对于明日这两支球队之间的比赛,国子监上下的所有师生对此都充满着期待。对于四门学儒生们来说,他们势要延续辉煌,以四门学球队的名义卫冕,而对于太学球队来说,他们一定要以太学球队名义结束上一年他们为四门学创造的辉煌历史,转而以新组建的太学球队再次夺得头筹。 “李兄,你最后那几球踢得可谓完美!” “有吗?” 李玉泽面对欧阳通的夸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有,其中有一球,当韩兄传给你的时候,你接过后就是一脚,进球的时候连风流眼的边缘都没沾一下,就直接进了。” 李玉泽听了欧阳通的描述,也是对自己的表现满意,此时更是满心欢喜。 “这还多亏韩兄和苏兄的辅助,还有队员们的配合。” 李玉泽和欧阳通坐在自己的睡铺上小声闲聊着今日的比赛,而韩珵和苏穆清可能因为太累的缘故,躺下后便很快入睡了。 翌日,天气略阴,清风飘荡,却无骄阳照射,国子监丞李南风一大早便起来了,望了望天空,自言自语道:“今日这雨下不了。” “那今日的蹴鞠赛还照常进行吗?” 这时苏德融走了过来,而李南风却没有察觉到,待苏德融开口说话,李南风才发现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苏博士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观望天空的时候,看来监丞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吃了志约给我熬得药,现已痊愈了,多谢苏博士的挂念。” “我才没挂念你呢,我只是想知道你吃了志约给你熬得草药效果如何。” “志约他调制的草药也正对了我的症,连续吃了几天便好透了。” “你说志约既然有医术天赋,那祭酒还非逼他整天看经学书籍。” “祭酒让志约多看经学书籍,也是一片良苦用心啊,术与道又岂能缺一呢?” 孔志约为国子祭酒孔颖达次子,少年时就对医术感兴趣,及冠后对药物种类及其疗效颇有研究,故而他常常来国子监医馆里给博士儒生们义务诊治,但是孔颖达一心希望他能兼得学术和医术。 “咱们不谈这个了,今日比赛可是重头戏,听说皇上会亲自召见拔得头筹之人。” “昨日,我没有参加,不知有这个传闻。” 李南风明明是知道的,但他只能这样回答苏德融,而后李南风问了苏德融关于昨日的比赛情况,苏德融也是给他详细地描述了一下昨日的精彩。 今日儒生起得都很早,他们出了房门,来到院内,第一眼都是望了望天空,看一看会不会下雨。 今日的天气,其实是十分适合蹴鞠的,因为没有烈日的照晒,只有清风拂面。 今日头筹之赛,皇上和一些官员悉数到场,球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呐喊助威的儒生们群情激昂,而那些落败球队的儒生却未全都来球场呐喊助威,但这丝毫不减球场的沸腾之势。 现在两队已经在鞠场上相对站好了,随着三声锣鼓声响毕,两支球队已经开打,第一个球即被周道务抢去,然后呐喊助威的太学儒生便欢呼雀跃着。周道务抢到球后,并没有传给任何人,而是凭一己之力,将球踢进了风流眼。 坐在台上观看比赛的皇上和官员们对周道务刚才的表现,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赏识。 “南风,你看周道务的英姿,一点不输他父亲当年啊!” “是啊,皇上,想当年周将军随皇上幸渭水便桥,隔水责问颉利之时,也是这般勇敢无畏。” 李南风是坐在皇上的左边,而国子祭酒是坐在右边,他们分列皇上左右,但李南风距离皇上最近,其次坐在皇上右边的还有司空长孙无忌、中书舍人岑文本和国子司业王谈。 此时比赛情况,周道务带领的太学球队已经领先韩珵带领的四门学球队,韩珵看到比分差距,遂也像周道务那样独当一面,待他从苏穆清的脚下接过球后,便一脚往风流眼的方向踢去。 韩珵这一脚用力极大,速度极快,几乎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当然也没有给对方任何拦截的机会,毋庸置疑,这一球被韩珵踢进了。 周道务看到后,却是嗤之以鼻,而岑长倩对此也是无所谓,当他与欧阳通正面交锋的时候,他都好像是在陪着欧阳通玩一样,而欧阳通虽踢得不好,但他却是极为认真。 “欧阳通,你慢点踢,我就不抢你的球。” “呵呵,有本事,你来抢啊!” 一直防欧阳通的是岑长倩,当欧阳通好不容易抢到球后,岑长倩并没有用心防他,而是故意让着他。欧阳通踢得非常认真,此时在风流眼前面跑动的李玉泽以为欧阳通会传给她,然而当她专心准备接球时,欧阳一脚踢进了风流眼。 “可以啊,欧阳通。” “哼,本来就比你厉害。” 欧阳通踢进球后,岑长倩还不忘逗他,而欧阳通却是始终以认真的态度对待这场比赛,此时站在风流眼前面的李玉泽也替他感到高兴。 第四十二章 荣耀之战 鞠场上两队相互厮杀,而观赏台上也是一派生机,此时皇上正与国子祭酒孔颖达谈论着,还有长孙无忌正与岑文本谈论着刚才的一幕。 长孙无忌和岑文本平日里都是极为谨慎之人,两人在朝堂上有时也有口角交锋,但在这蹴鞠赛面前,两人却谈得不亦说乎,就连皇上看到两人在一起近距离愉悦着交谈时,也是颇感欣慰。 刚才欧阳通踢进球的过程,周道务是看在眼里的,他明白是岑长倩故意让着欧阳通的,但此时的他没有闲工夫训斥岑长倩,因为两队的比分即将要被追平。 两队在鞠场上拼力蹴鞠,而鞠场外呐喊助威的儒生也不甘只是当个观众,就好比此时的三位儒生,他们彼此是好朋友,一个是太学儒生,另外两个是四门学儒生。 “我们打好赌的,输了的要帮赢了的打一旬的饭。”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太学儒生,他一定是支持太学球队的,而另外两个四门学儒生却不尽相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怕谁啊,别说一旬,哪怕一个月,我们俩也不怕你。” 待一位四门学儒生说罢,另一位四门学儒生才开口说道:“我还是支持太学球队吧,这比分拉得太大了,我们四门学球队如何才能赢?”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本来就是嘛,我只不过是尊重事实。” 这时那位太学儒生听了两位四门学好友之间的谈话,不由地哈哈大笑,道:“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凡是支持我们赢的儒生,我们都诚意欢迎。” 就当这三位儒生嘴角交锋时,鞠场上的脚下交锋更为激烈。 当苏穆清从对方脚下轻易抢到球后,周道务便飞快地来到了他的前面,挡住了苏穆清继续往风流眼突进的路。 苏穆清抬头看了看周道务,其脚下还不断运着球,于是他使出他那行云流水般的步伐,轻松绕过周道务,但周道务又怎甘心放过这一球,以极快的速度又挡在了他的前面,两人几乎紧贴着彼此,就当苏穆清将球踢给李玉泽时,周道务也是一脚踢去阻挡,可是球依然没有被挡住,球被传给了李玉泽脚下,她一脚进球,然而此时苏穆清的右脚却被周道务一脚踢中,其用力之大,以至于当他被踢中的那一刻时,他的身体几乎就要平躺了下去。最后,由于苏穆清的运力,他才能够稳住身体,但还是单腿跪在了地上。 苏穆清忍着剧痛,尝试站起来,但其右脚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了,只有左脚可以勉强支撑身体。 负责计时的学官敲了三声锣鼓后,便来到了鞠场上,此时两队已经停止了比赛,鞠场外的儒生议论喧哗,坐在台上观看的皇上和诸位官员也是议论纷纷。 这时,一位国子监学官上前准备向皇上禀告时,皇上先开了口,道:“鞠场发生什么了,怎么比赛突然终止了?” 那位上前禀告的学官拱手施礼道:“回皇上,在蹴鞠的过程中,有一位叫苏穆清的儒生受伤了。” 李南风和坐在他左边的苏德融,还有坐在长孙无忌右边的岑文本,他们一听鞠场上有人受伤了,便都起了身,向鞠场望去,而当苏德融听到受伤儒生的名字是苏穆清之时,他顿时睁大了眼睛,极目望向鞠场。 “既然受了伤,赶快送他到医馆医治。” “是,皇上。” 那位前来禀告的学官回到鞠场并传达了皇上的吩咐,于是苏穆清不得不退出比赛,即使皇上没有吩咐,他的腿脚恐怕也难以再踢下去了。 四门学球队全体队员望着苏穆清被扶着退出鞠场,即使内心有万分不舍,但也是无可奈何,为今之计只有多进几个球,以示对苏穆清如此付出的崇敬。 现在四门学球队只有十一人来踢这场比赛,本来赢的希望就很渺茫,目前的形势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不利。 韩珵此时除了要一人防两人之外,还要拼尽全力从对方的脚下抢到球,然后将球踢进风流眼,如此才能追平比分,增加胜利的把握。 当韩珵每次抢到球后,周道务都会挡在他的前面,而韩珵以退为进,往后撤退与之拉开距离,然后将球传给李玉泽或者其他队员。就这样,两队比分逐渐拉平。 就在两队比赛胶着之时,围站在鞠场外的儒生们都有点不耐烦了,这时太阳又破云而出,刚才还阴天暗日,现在已是万里无云,故而在场观看比赛的所有人更是焦灼心急,几乎都看不下去了。 鞠场上两队队员的体力几乎都不支了,欧阳通已经停了下来,其他参赛的儒生也是慢悠悠着来回跑着。就在这时,韩珵再次抢到球,他先是使球高起落下,再单足停鞠,稳住了球之后,他便向前移动了几步,突破了周道务的防守,他又是一个高起落下,这次使球起伏于身上,然后跃起后勾,待球回到身前齐腰处,他一挥脚,便将球踢飞进了风流眼。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精彩的一幕,无不为韩珵高超的蹴鞠技术鼓掌喝彩,而刚才儒生们的不耐烦心情也随之风吹云散。 此时四门学球队领先太学球队一分,也就是四门学球队比太学球队多踢进一个球。此时的太学球队明显感受到了压力,尤其周道务,他更是咬牙切齿地踢着接下来的比赛。 韩珵这一脚虽然完美,但接下来的比赛,他和他的球队几乎没有进球了,但周道务带领的太学球队也是没有进半粒球,就这样两队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胶着状态。 由于四门学球队暂时领先太学球队,故而他们比赛的状态较太学球队队员们轻松,所以他们最后的配合也是相当默契,攻守兼备,突出防守。相反,太学球队则是强攻弱守,所以到了最后又失了两球。 随着比赛时间到,计时学官开始拿起锣槌准备敲时,两队依然都没有放弃,但此时球在韩珵的脚下,这时韩珵冲李玉泽喊道:“喂,李玉泽!” 李玉泽一听韩珵对自己喊话,便知他要把球传给自己,于是她对韩珵点了一下头,而此时太学球队的攻守节奏已乱,球瞬间就被韩珵踢了过来,而李玉泽接过球后没有任何犹豫,一挥脚,便将球踢进了风流眼,此时计时锣鼓的第三声也响毕了。 第四十三章 天街小雨 “我们赢了!” 韩珵看了看最后的比分,不由地叫了出来,这一刻全体四门学师生全都站了起来欢呼雀跃着,而韩珵也情绪激动地抱了一下此刻站在自己身旁的李玉泽,随后两人又不好意思地撤开了。 四门学球队队员们围在一起庆祝自己踢赢了这场比赛,而坐在台上观看比赛的皇上对四门学球队能赢这场比赛,也是感到欣慰和高兴,因为新纳的四门学儒生能有如此风貌,对于那些起初强烈反对自己决策的开国元勋们也是最好的证明。 输了这场比赛的太学球队和为其呐喊助威的太学儒生们则是充满了低落的情绪,到了比赛最后,虽然他们承认太学球队肯定要输了,但当结果出来之后,他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和失落之情。 “我们四门学球队赢了!哎,我们可是说好了,输了的要给赢了的打一旬的饭,哈哈……” “唉,我们太学球队怎么会输啊,想不明白。” 那位太学儒生说完之后,便摇了摇头转身走了,而那位打赌赢了的四门学儒生冲他喊道:“你要愿赌服输哦!” “那我算赢还是算输?” 赢了的儒生面对另外一位四门学儒生,表现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道:“你说呢,哼!”他说完也是转身就离开了球场。 周道务及其带领的球队待在鞠场上还未离去,这时韩珵及其带领的球队来到周道务的前面。 “我们四门学球队赢了,我们俩之前打好的赌,你不会忘了吧!” 韩珵面对周道务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理直气壮地与之说话。 “说到做到!” 周道务只回答了韩珵这简短的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鞠场,而他的球队队员们也跟着他离去了。 “你们俩打什么赌了?” 站在韩珵一旁的李玉泽对于两人的对话,不由地生发出好奇心来,遂问了一下韩珵,而韩珵只对其微微一笑,便转身走了,其他人也跟着他离开了鞠场。 赢了最后一场比赛的四门学球队会得到皇上的召见,于是他们被皇上随身的一位太监带到了观赏台前。 四门学球队来到皇上殿前,齐声施礼道:“儒生们叩见皇上。” “各位儒生请起。” 待四门学球队全体队员们起身之后,皇上和在场的所有官员也起了身子,来到了台下儒生们的面前。 当李世民来到韩珵面前,看了看韩珵后,便对所有的儒生说道:“你们是朕亲自决定选拔的新儒生,对于你们能赢得今年蹴鞠赛的头筹,朕甚感欣慰,你们是大唐的新希望,还望各位儒生能再接再厉,为大唐的江山社稷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此时台下的儒生们对于皇上的勉励,纷纷躬身作揖齐声道:“儒生们谨遵皇上的教诲。” 随后,皇上起驾回宫,在场的国子监学官们也各自散去,只留下了李南风,却唯独不见四门学博士苏德融。 这是韩珵第一次见到皇上,当李世民来到韩珵面前时,他当时是低着头的,不敢好好看其龙颜,故而他对皇上的长相看得不是太清楚,只觉到李世民身上有一股睥睨天下、俯视万生的英气。 李南风见皇上和其他官员们都走远了,便对四门学球队说道:“韩珵、李玉泽和欧阳通留下,其余人都散去吧。” 其他儒生听了李南风的吩咐,也都各自散去,只留下了韩珵、李玉泽和欧阳通。 “你们三个和苏穆清,明日放一天假。” 他们一听放假,立刻兴奋了起来,而韩珵高兴之余,问了问李南风:“监丞,你给我们放假是因为我们赢了这场比赛吗?” “不是,明日皇上会召见你们入宫。” 一听皇上明日会召见他们,他们更加兴奋激动,尤其李玉泽更是满怀期待,但她又多了些惧怕,生怕到时在无比威武的天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女儿身份,然而相比寻找自己父亲的艰难,这点惧怕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南风对于四门学球队拔得头筹之事,也是忧虑重重,因为他一直担心李玉泽会被皇上选为寻秘之人,这样他一直想法设法逼她退学的计划就会受到阻碍。 “还有皇上已经吩咐了,苏穆清由于受伤就不必进宫面圣了,”李南风见他们三个都在点头,便接着说道,“明日,我会带着你们进宫。” 李南风把皇上的吩咐传达完后,便先行离开了,随后他们三人一起去了医馆。 当他们三人来到医馆时,苏穆清的脚的受伤处已被纱布缠了起来,医馆里除了有一位郎中之外,苏德融和孔志约也正好在医馆里,对于苏德融在医馆里,他们所有人并没有多想,只是四门学博士看望一下自己受伤的儒生而已。 “苏兄,你的脚怎么样了?” 他们三人几乎在相同的时间问了相同的问题,而苏穆清答道:“没有大碍。” “你们不用担心,这位儒生的脚现已敷上了我配制的药,现在总算消肿化瘀了。” 大家听了孔志约的介绍,纷纷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的脚踝处由于受到重力撞击,骨头似有裂痕,所以你们回去后一定不能让他走动。” 听了孔志约的吩咐后,他们三人便扶着苏穆清回了宿舍,而苏德融也回了博士堂。 下午,国子监里的儒生们没有上课,全都休息半天,明日恢复正常。此时天空又转了阴,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现在已是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似乎将有一场倾盆大雨来袭,瞬间夜空落下滔天闪电,然后闷雷滚滚,顷刻之间,瓢泼大雨袭来。 到了第二天,瓢泼大雨已去,雨脚未断,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韩珵、李玉泽和欧阳通,他们三人随李南风从朱雀门进了皇城后,他们便沿着承天门街继续北上。 承天门街和朱雀门街实为一体,它们分别在朱雀门的北面和南面,顾名思义,承天门街是通往承天门的一条主干道,也是通往宫城的主干道,亦称“天街”。 他们走在天街的青石板上,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道路两旁的槐树被昨日的春雨淋洗,现在已是苍翠欲滴。 第四十四章 进宫面圣 李南风领着他们三人进了承天门,入了宫城。他们来到太极宫里的两仪殿内,平时李世民在该殿坐朝理事,也常常与重要大臣在这里共商国是。 他们随一位太监走进了房间,刚进房间,可以看到一扇硕大的屏风挡住了去路,故而他们转了身向右走了大约十步,然后才向北走进了内屋。 他们进入内屋后,李世民正批阅奏章,当他看见他们四人已到,便停下手中正在阅读的章文并屏退了屋里所有的侍从,而他们四人见到李世民后,纷纷躬身行礼:“拜见皇上。” “你们不必多礼。” 他们听到李世民的这一句话后,方直起了身子,这时韩珵算是近距离看到了李世民,而他起初以为皇上都是威仪阵阵,让人生畏而不敢靠近,但今日看来,眼前的这位皇上却是慈眉善目,恰似一位长辈。 李玉泽走进屋里后,浑身就没有停止过颤抖,而欧阳通倒是淡定,这时李玉泽为了分散注意力来减缓紧张的情绪,遂用余光往这房间里瞟了瞟,只见皇上座位左侧置有一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卷,右侧则置有屏风,且屏风上面写满了字,因目光不极,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其上写有:“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皆欲传之万代,贻厥孙谋,故其垂拱岩廊,布政天下,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言制度也则……”至于下文,李玉泽便再也看不到了。 除此之外,皇上的座前还横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案几,上面摆了几本书,除了书籍和一些奏章,上面还有笔筒和烛台,可烛台上的蜡烛已燃尽,当她看见李世民打了一个哈欠后便揣测皇上定是昨日夜里熬夜批阅奏章了。 “朕今日召见你们进宫,一来表彰你们夺得了今年国子监蹴鞠赛的头筹,”李世民见李玉泽的浑身略抖,眼睛来回转动,便降低了声音,“二来朕就是想见见我大唐的才俊,你们三位儒生不要紧张。” 李玉泽一听到“紧张”二字,方回过神来,当见到皇上如此平易近人时,她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南风,是不是还有一位儒生没有来?” “回皇上,儒生苏穆清因昨日蹴鞠受伤而未能前来。” “嗯,朕昨日已经吩咐过你了,他不来倒也无妨,那就让这三位儒生告知他也行。” 李世民这时站了起来,踱步来到了他们四人面前,当他来到韩珵眼前之时,韩珵不由地低了低头。 “你就是韩珵儒生吧?” “回皇上,我是儒生韩珵。” 若是其他儒生回答皇上,绝对不会像韩珵这样回答的,而是“儒生韩珵见过皇上”,故而如此率真的回答,让皇上为之一笑,而其他人则为他捏了一把汗,尤其李南风当下就给他使了个眼色。 当韩珵回完话之后,李世民并没有继续与之交谈,而是定睛看了看他,其实之前李世民也听李南风说过他失忆之事,但今日如此近距离看到他,还是让李世民心中起了一些波澜,心想道:“韩珵并不只是名字相同,今日一看,他的眉眼都和怀信极像,可是韩珵十四年前就……” “皇上……” 李南风见皇上怔怔地站在韩珵面前不语,便提醒了皇上一声,这时李世民才回过神来,当他迈开脚步之前,他看了看韩珵的腰间,并没有系带任何东西。 “对了,朕今日召见你们来,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要让你们来完成。”李世民见他们郑重其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遂也以严肃的语气接着说道,“朕要你们破解出《周易》隐藏的秘密,找到已故国子监博士韩怀信之死的真相。” 李世民说罢,便向李南风递了个眼神,当李南风看到皇上点头示意后,他便开口接着对他们三人说道:“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役前夕,国子监太学博士韩怀信遭人暗杀,当他牺牲之前,只留下“周易”二字遗嘱,所以《周易》里面定是隐藏了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找到那些潜伏在我大唐背后的敌人的关键。” 当李南风说完之后,脸色极为悲哀,所述之事又勾起了往事,仿佛这一切还历历在目,而李世民的脸部肌肉不觉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临川和金山公主出现在殿外,而金山欲要强行进入殿内,却被临川拦住不放。 “金山,你千万不能进去找父皇。” “为什么不能进去啊?我只想问一下父皇有关苏穆清受伤的事情。” “你若问父皇这些,不就等于告诉父皇你扭伤脚之事了嘛,这几日多亏我母妃帮我们瞒着,若这事被父皇知道了,到时父皇和母妃肯定不会再让我们出宫了。” 原来,她们那日回宫时正好被韦贵妃撞见了,而金山公主于东市扭伤脚之事遂也没能瞒住。皇上那次准许她们出宫,也是完全为了让她们体察民情,然后让她们各写一篇论述民生的文章呈给他看,以考察她们在先生那里所修的学业,然而当她们两人出来之后,就光顾着玩呢,至于体察民情和写文章之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体察民情,写不出文章,又扭伤脚,自然怕被她们的父皇知道,于是临川哭着闹着求她的母妃帮她们瞒着皇上,而韦贵妃向来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最后也只有答应她了。她们回宫后不见皇上,免不了皇上亲自去找她们,韦贵妃只好帮她们搪塞说,她们两人这几日在寝宫里闭门不出,只为专心构思文章,而皇上一听她们变得如此乖巧懂事,也是感到欣慰,因而没去打扰她们,再加上那几日国事繁忙,皇上也没有时间再问她们两人了,昨晚她们才把刚写完的文章呈给了她们的父皇。 她们闭门不出构思文章,实则是在养伤,两日之后待金山将伤养好,两人为了能看上国子监蹴鞠赛,遂瞒着韦贵妃偷偷出了宫,当韦贵妃知道后,便将她们俩暂禁宫里,不准她们再去国子监观看蹴鞠赛了,故而她们没能观看到昨日的决赛。 她们俩虽然没能去观看比赛,但是她们依然对决赛情况十分上心,于是她们便找来一些宫女向皇上的贴身太监打听此事,故而她们能知道决赛当日的一些情况。 金山公主听了临川公主的劝解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正当两人准备回去之时,晋阳公主朝她们俩走了过来。 “临川姐姐、金山姐姐,你们是来找父皇的吗?父皇现在正忙着召见国子监儒生呢。” “晋阳,是什么儒生啊?”金山公主忙问道。 “就是昨日蹴鞠比赛赢了的儒生啊。” 这时,临川灵机一动,道:“姐姐不是来找父皇的,我们是来找慧儿的。” “找我?”晋阳嘟着嘴,短小的眉毛在她的小脸蛋上几乎拧在了一起。 “嗯,我们俩本来是去找父皇打听一个人的,可是后来呢,我们怕进去被父皇责怪,所以不敢进去,要不慧儿进去帮姐姐向那几位儒生打听一下?” 第四十五章 晋阳公主 “姐姐让晋阳打听谁啊?” “一位叫苏穆清的儒生。” “苏穆清……他是国子监儒生吗?” “嗯,他昨日比赛受伤了,今日可能没来。” “姐姐是要我打听一下他受伤的情况是吧?” “是的,慧儿就是聪明,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要答应姐姐不要告诉任何人哦,尤其是父皇。” “那位苏哥哥是周哥哥的好朋友是吧?” 临川被晋阳这么一问,顿时陷入尴尬之中,晋阳肯定是误会了,以为她打听苏穆清受伤之事是为了周道务。 “是是是。”临川和金山异口同声地答道。 晋阳见两人面露奇怪的表情,便皱着眉头道:“晋阳知道了,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好了,晋阳要进去了。” 晋阳说完之后便蹦着跳着进了房间,而临川和金山也回了自己的寝宫,静等晋阳打听来的消息。 “寻秘之事事关大唐的安定,朕今日告诉你们这一切,就是相信你们,所以你们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李世民见他们三人颔首点头,便将严肃的语气减轻了许多,“使命重大,任务艰巨,还有可能付出生命代价,但凡对大唐有半点不忠之心和坚毅之志,都不会成功,所以你们当中若有人现在就退出,朕不会怪罪他的。” 晋阳已经悄悄溜了进来,虽然大殿之外有侍卫把守,但晋阳年龄小又常常跟随皇上出入这殿内殿外,故而他们不敢拦着晋阳。 晋阳在他们谈话的房间外一人坐在地板上翻阅着书籍,她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伸直了腿,然后将书籍放在腿上,一边打量着屋内,一边用小手翻着书籍。她身穿小小石榴裙,蓄着一头秀发,头发上没有任何金银头饰,只有彩色丝带,始龀之年就有长孙皇后的几分端庄淑美了。 李世民是极为聪明之人,但他们三人也不笨,李世民先告诉了他们此事并让他们保守秘密,自然他们就不能再退出了,而且此事事关他们生活的这个国家的安定,故而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逃避和拒绝的。 “儒生韩珵愿为皇上效命。”韩珵拱手行礼道,他是第一位接受寻秘任务的儒生,而站在他前面一侧的李南风则一直看着李玉泽,神情凝重。 “儒生欧阳通愿为皇上效命。” “儒生李玉泽愿……” “不可以!” 这时,李玉泽拱着手抬起了头,他们三人都在望着李南风,而一向镇定的皇上也看了看李南风。 “南风,你是在做什么?” “回皇上,臣想起了怀信惨死的往事,一时情绪激动,臣有罪。”李南风面对皇上的诘问,遂拱手行礼解释道,“皇上,李玉泽儒生不能胜任寻秘之事。” 李世民转过身并向书案前迈了一步,负手而立,严厉斥道:“大胆,朕的决定,你敢忤逆不成。” 李世民之所以发那么大怒火,一是因为一向对自己忠诚和顾全大局的李南风竟敢在这时候如此逆鳞,二是因为他怀疑李南风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隐秘,故而他才以怒气来压制李南风。 “臣不敢,臣只是认为李玉泽不过是一介平民,她又如何去直面隐藏在暗处的权贵?而韩珵因失忆,没有牵挂,欧阳通是渤海县男、弘文馆学士欧阳询之子,其祖上又是将门,至于苏穆清也是孤儿,无牵无挂,所以他们凭此才能不惧强权,但李玉泽做不到啊,皇上!” 李玉泽听到李南风这一番话后,其向皇上拱手行礼的姿势也慢慢收了起来,她的神情恍惚,怔怔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而韩珵和欧阳通见李世民发了如此大的火,遂低下了头,未敢多说半言。 “真是愚蠢至极!朕之所以一反规制纳新儒生,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庶族百姓进入国子监吗?”李世民转过身来,双眉竖起,对着李南风依然是严厉呵斥,“平民没有武器,但他们心中有一颗忠诚勇敢的心,这足以让那些隐藏在大唐背后的敌人胆寒。” 李南风拱手低头,正当他欲要抬头开口说话时,李玉泽立即向皇上拱手,道:“儒生李玉泽能做到!孩提时,儒生的爹爹尝尝告诫我,人无贵贱,自然人与人之间就是平等的,权贵们有权势,平民们也有他们的信念,权势永远压制不住信念。正如监丞所担心的那样,儒生没有能力来直面强权,但身为大唐子民和国子监儒生,儒生就有责任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这就是儒生李玉泽的信念。” 李玉泽说这番话时并没有慷慨激昂,而是不卑不亢,理直气壮,这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对这番话有所感触。 “李玉泽儒生说得好,这才是我大唐才俊的风貌,大唐有了你们,才会有希望和将来。” 此时,李世民的脸上严肃的表情已经消失殆尽,转而变得欢喜起来,而李南风听了李玉泽的话后,内心却起了无限波澜,面对李玉泽的大胆辩解,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改变她被皇上选为寻秘之人的事实了,他此时又是矛盾的,对李玉泽的担心和欣慰交织在一起,让他内心的波澜起伏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朕现在命令李玉泽儒生为寻秘之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反对。” “臣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李南风面对皇上的御命,虽无力改变,也只好拼死触犯龙颜,“若皇上执意任命李玉泽为寻秘之人,臣就不当这个国子监监丞了。” 李南风现在已经跪在了李世民面前,而李世民听了他大胆忤逆的话,其脸色遂又变得更加严厉,怒道:“你胆敢要挟朕,你不愿当这个监丞,自然有别人愿意当,本来朕不想追究你今日忤逆之罪的,可是你却一次次辜负朕对你的期望,朕今日就要废黜你这个监丞。” 李世民一气之下对李南风说出如此凛冽难犯的话,让他们三位儒生感到十分兢惧。 李南风继续跪在地上,而李世民又转过身来,负手而立在书案前,他转过身后略加平复,思忖道:“当年,南风为了与怀信在一起战斗可以抛家弃子,为了能早日寻到怀信之死的真相,他可以十几年如一日,如苦行僧般待在国子监里,可是他今日为了择人寻秘之事,竟然胆敢忤逆朕,这是为何?” 当李世民第一次冲李南风发火的时候,坐在屋外的晋阳就马上站了起来,立在门旁一侧向屋里偷看着,她见李世民的怒火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平息了,遂走了进去。 李世民已经转过身,而李南风的头碰着地板而跪在地上,其他人也是低着头,屋里的气氛让人胆战,就在这时晋阳来到他们三位儒生的后面,由于站在一起的韩珵和欧阳通之间有多余的空间,所以她就从他们俩之间钻了过去。她来到韩珵的跟前时,她的身高只到韩珵的腰间,当她抬起头看了看韩珵时,韩珵一脸惊呆,心想怎么会有个小孩在这里走动呢,而晋阳也是淘气地冲韩珵做了个鬼脸。 李玉泽和欧阳通也看到了晋阳,也是和韩珵一样,满脸惊讶,而晋阳走到李世民身后,用手扯着他的衣襟,道:“父皇,父皇,您怎么又生气了?” 李世民一听是晋阳的口音,便转过身来,用手抚摸着晋阳的头,道:“晋阳,你怎么进来了,父皇正在谈正事呢,你快到外面玩去。” “儿臣见父皇生气了才进来的,您不是答应儿臣不随便对大臣们生气嘛!” 李世民见晋阳一来,其心中的怒火也已经减半,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如此善良可爱,让他想起了晋阳的生母长孙皇后。 李南风听了皇上和晋阳公主的对话,便知道晋阳公主来了,但他依然没有抬起头,而李世民拉着晋阳的小手回到了书案后的座位上,当他坐下后,便将晋阳抱了起来并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父皇,你看这屏风上书写着魏伯伯给您写的《十渐不克终疏》,”晋阳用她的小手指向旁边树立的屏风,而李世民则循着她的指向望向屏风,“他让您啊,择善而行,亲爱君子,疏斥小人。小人不会和父皇犟嘴的,只有君子敢,而李叔叔刚才和您犟嘴,可能有他的苦衷,但是父皇不可以‘杜谏者之口’啊,更不能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晋阳劝说李世民的时候,坐在李世民的大腿上,当说出“杜谏者之口”这五个字时,她是用手指指向这五个字在屏风上的具体位置,然后铿锵有力地一个一个字念出来的,其实平日里在她父皇批阅奏章的时候,她就会在屏风前后玩耍,故而她对屏风上面的字早已熟记下来了。 “你倒是比父皇记得熟。” 李世民会心一笑,然后用手轻敲了一下晋阳的额头。 晋阳微微一笑,道:“晋阳哪有父皇记得熟啊,只不过父皇刚才因为生气而一时没有想起来。” “朕的小晋阳说得是啊,怒火常常使人失去理智。” 第四十六章 离宫返校 “那父皇还要怪罪李叔叔吗?” “监丞就先让他当着,今后他若再敢忤逆朕,朕绝不轻饶他。” 李世民虽然是在回答晋阳,但他却是冲着李南风说的,而晋阳嘴角轻扬,眉目似笑。 “这才对嘛,不生气的父皇才最有威严。” “你这个小机灵鬼!” 李世民说罢又用手轻弹了一下晋阳的小额头,而晋阳却忙着从她的父皇大腿上挣了下来,当她从李世民的大腿上下来后,便走到李南风的面前,然后用她的一双小手扶起了李南风。 “谢谢小公主。” “李叔叔,您不用客气,改日晋阳还要让您教我下棋呢。” 晋阳说罢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父皇身边,她知道她的父皇要开始讲话了,遂这次没有坐到她的父皇腿上,而是立在他的一旁。 “寻秘择人之事就这么定了,至于监丞所说并无没有道理,但朕早已决定,物色两组人来寻秘,现在除了你们和苏穆清四人之外,朕决定让周道务和岑长倩两人与你们一起完成任务。” 韩珵一听皇上让周道务和他们一起完成这个任务,其心中便十分不快,因为周道务向来处处针对他,而他又刚刚在国子监蹴鞠赛上打败周道务,现如今皇上让他们一起合作来寻秘,这让他又感到十分不解。 “朕知道你们和周道务在鞠场上交过锋,而且你们还赢了他,所以朕让你们两组相互竞争来完成任务,但你们万不可以有私人恩怨,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他们三人听了皇上的吩咐后,纷纷向皇上拱手齐声道:“儒生谨遵皇上的吩咐。” 韩珵一直都不曾想和周道务有什么私人恩怨,是周道务一直在刁难自己和自己的同窗,这让他又怎能独善其身。 “南风,你明日让周道务单独来一趟宫里。” 李世民虽然被晋阳劝解得不再生气了,但他对李南风说话时依然还是那般冷冽。 “臣遵命。” 国子监这边,周道务和岑长倩正在房间里吵架呢。 “你昨日蹴鞠的时候为何要那样做?” “我总不能对我的好友拳打脚踢吧!”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我没有讽刺你,我们太学球队之所以会输,不是因为我故意放了欧阳通一个球,而是因为你太想赢了。” “是我太想赢了,还是你太想输了?” “道务,你说什么!”岑长倩已经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并冲着周道务怒道,“你是在怀疑我吗?我难道不希望你赢吗?” 周道务说罢便转身拂袖走出了房间,而周道务心知自己一时情绪激动说错了话,便忙叫道:“长倩!” 岑长倩没有理睬他,而是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了房间,但是周道务也没有去追他并给他道个歉,因为周道务比任何人都争强好胜。 宫里,李世民安排完所有的事情后,便让他们四人回去了,而晋阳公主则非要闹着送送他们四人,正好李世民要处理一些朝政,便准许她了。 当他们走出两仪殿外,李南风神情淡漠,一人走在前面,而韩珵、李玉泽、欧阳通和晋阳公主则跟在他的后面。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在韩珵的眼里,晋阳公主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并没有把她当做一位公主,所以他才敢于这样和晋阳公主说话,而晋阳向来也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只把自己当做她父皇的女儿,只想好好陪在她的父皇身边。 “晋阳只是想送送你们而已。对了,我叫慧儿,字明达,你们以后可以叫慧儿,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公主。” 李玉泽和欧阳通见晋阳公主走在自己的身旁,却不像韩珵那般轻松自在,他们俩是真真切切地把晋阳当做一位公主的,故而他们俩对晋阳是十分恭敬的,而晋阳对此也察觉到了,遂对他们三人说出了这番话。 “慧儿想向你们打听一位儒生,他叫苏穆清,听说他昨日蹴鞠赛受伤了。” “公主认识苏穆清?” “慧儿不认识,我只是听其他人说的。” 李玉泽问后,韩珵也问了晋阳一句,道:“你问他干嘛?” “没什么,慧儿只是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欧阳通抢先答道:“苏兄的脚已经敷上了药,国子监医馆里的郎中说,只要静养几日便会好的。” “是这样啊,那慧儿知道了。” 李南风依然走在前面,而他们四人依然跟在他的后面,悠闲地走着,由于晋阳公主在,李南风也不好让韩珵他们三人走快点。 晋阳送他们出了两仪门后,便回去了,而他们四人回到国子监时,时间刚刚午时。 当他们四人进入国子监后,李南风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他们三人则回了宿舍,今日下午他们没有课,因为李南风给了他们一整天的假。 他们在回宿舍的路上时,欧阳通走在韩珵和李玉泽的中间,他见即将要到宿舍了,便搂着韩珵和李玉泽的肩膀,道:“回到宿舍,我一定要好好睡一觉,这些时日着实累坏我了。” 李玉泽面对欧阳通的搂肩并没有拒绝,她此时和欧阳通的想法一样,回到宿舍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下来好好休息,因为这几日为了蹴鞠赛,他们确实受了很多苦。 “我也是,回到宿舍我一定立即躺下,然后立即就会睡着的。” 韩珵和欧阳通看见李玉泽傻笑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着。 他们三人来到房间里后,只见苏穆清正坐在地席上翻阅着书籍,而他的两腿是伸直着的,当韩珵他们三人看见后,便都忍不住噗嗤一笑,苏穆清看了看他们后,又继续翻看案几上的书籍。 他们三人见苏穆清没有理会自己,也没有跟着他们笑,便都知趣地坐回到了自己的睡铺上。他们三人并没有告诉苏穆清,晋阳公主打听他的脚受伤之事,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临川和金山两位公主让她帮问的,他们只是以为晋阳公主出于好奇而已。 晋阳回到两仪殿内后,便告诉了她的父皇说,她想要去找临川和金山两位姐姐玩,而李世民现在正忙着政务,也没有时间陪晋阳,遂让她去了。 第四十七章 废旧楼阁 晋阳到了临川和金山公主的寝宫后,遂把从韩珵他们三人口中打听出来的有关苏穆清的事告诉了她们,当金山听到晋阳说苏穆清的脚已无大碍时,她便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未时,午后时间,韩珵等人在宿舍里休息了将近三个时辰,当然中间他们还去了食堂吃了一个中午饭。蹴鞠赛结束后,他们就已经感到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又放了一天的假,也只好待在宿舍里睡大觉了,但是韩珵、李玉泽和欧阳通已经醒来,而苏穆清还在躺着睡觉。 韩珵见李玉泽和欧阳通坐在地席上百无聊赖,便对他们小声说道:“你们说监丞放我们一天假,我们可不可以自行安排啊?比如出国子监,去外面玩。” “韩兄,你就不要做白日梦了,监丞放我们一天假就已经不错了,其他儒生都还在上课,你说监丞会让我们单独跑出去玩吗?不可能。” 回答韩珵的是欧阳通,而李玉泽根本就不想回答他这个不可能的问题,故而坐在地席上手捧着书随意翻阅着。 “不行,我要出去透透气。” “韩兄,你要出国子监?” “不是,我要出这宿舍,到国子监里随便转转也好。” “哦,我还以为你要偷偷逃出国子监呢!” 韩珵和欧阳通随便说了几句,便站起来走出了房间,而欧阳通也站起来准备要出去。 “欧阳通,你也要出去?” “嗯,我去藏书楼。” “那你等等我,我也要去。” 李玉泽说罢,便站了起来,然后和欧阳通出了房间,走出宿舍所在的院落。 当李玉泽和欧阳通出去后,却不见韩珵的身影,想必韩珵走得比他们快一些,所以他们三人并没有碰到一块。 “李兄,你说监丞为什么执意不让你加入寻秘任务?” “不知道,可能因为他对我有所偏见吧。”李玉泽面对欧阳通的疑问,她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便只能这样回答,“不提这事了,好不容易放松一天,去藏书楼看自己喜欢的书多好啊!” 李玉泽和欧阳通来到藏书楼并拾阶而上了二楼,当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李南风也在里面阅书。 “李兄,监丞在这里,我们还是走吧!” 欧阳通小声提醒李玉泽,而李玉泽似乎并没有担心害怕和监丞在藏书楼里打个照面。 “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看书。” 面对李玉泽的固执,欧阳通遂下定了决心,最后和李玉泽走进了房间里面。 当他们进去的时候,李南风只是专心看自己的书,并没有注意到有两人走了进来,也自然就不知道走进来的是李玉泽和欧阳通。 李玉泽和欧阳通各自找寻着自己要找的书籍,当李玉泽已经找到了所要找的书籍后,又看到了旁边静躺着一本《礼记》,遂顺便也拿到了手中,这时欧阳通也已经找好了所要找的书籍,便叫了一声“李兄”,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最后还是让李南风给听到了。 李南风抬起头并透过书架之间的缝隙看到他们两人时,便停下了阅书,道:“李玉泽,欧阳通。” 当李玉泽和欧阳通听到李南风叫他们两人时,遂望了望彼此,然后从书架的后面走了出来。 李玉泽和欧阳通来到李南风面前时,只见其看得书籍正是《周易》古本,这时李南风看了看李玉泽的手中拿了两本书,其中一本书就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礼记》。 此时,欧阳通的心里有些忐忑,反而李玉泽更为淡定一些,因为她已经和监丞三番两次地交过锋,故而她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 “欧阳通儒生,你先回去吧,书你可以拿回去看,我有事情要和李玉泽单独说。” 欧阳通一听李南风让自己独自回去,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只好听命于监丞,于是他便捧着书准备走出房间,当他转过身来到李玉泽身旁时,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了看她,然后他便走出房间并下了楼。 现在整个藏书楼二楼里只剩下李南风和李玉泽,此时的李玉泽并没有因为欧阳通的离开而惧怕国子监丞李南风,她依然是安然自若。 “李玉泽儒生,你喜欢看《礼记》啊?” 李南风说这话的语气不再像之前的那般严厉,所以当李玉泽刚一听到时,还真有点不习惯,故而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南风的问题。 李玉泽低下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礼记》后,便答道:“嗯。” 李南风和李玉泽,他们两人在藏书楼里谈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话,期间都是李南风主动问,而李玉泽只是简单点一下头或偶尔回答简短的一两句,两人交谈的内容无关正事,只是一些有关日常生活的琐事,相比前几次的交谈,这次两人之间的谈话明显温和了许多。 韩珵走出宿舍所在的院落,便来到了国子监东南一隅,这里有一处废置的楼阁,楼前栽有几棵槐树,虽然这里还没有出国子监,但韩珵一来到这里时,便感觉到这里绝对是一处适合一人独自待的地方,因为这里既幽静又隐蔽,待在这里绝对没有人烦扰。 当韩珵来到这栋废旧的楼阁前,看了看这栋楼阁的大门,只见其上锁紧闭,门漆已经脱落大半,门上还缠着蜘蛛网,因为此时雨水已停,故而上面还爬着一只黑色的大蜘蛛,他的脚下已经堆满了常年累积的枯枝落叶。这栋楼阁没有多高,只有两层,但无论高度,还是规制,它都和国子监里的其他建筑不一样,想必这栋楼已经有些年头。 即使这栋楼阁没有紧锁,韩珵也没有打算要进去,因为如此破旧不堪又有些阴森恐怖的楼房,他岂会只为了满足好奇心而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 韩珵避而远之,来到这栋楼阁最南边的一面围墙前,而过了这面围墙便出了国子监,出了务本坊。务本坊的南边是崇义坊,两坊之间有一水渠流过,这条水渠是由漕渠、永安渠和清明渠交汇而成,它分别从崇义坊的北部和务本坊的东南部穿过,然后北上又与龙首渠交汇,因而在两坊之间分割出一小块空地来,这块空地现已栽满了林木。 韩珵走到一棵槐树下并坐了下来,他望着这面墙,想象着墙外的景象,自言自语道:“要是能跃墙而过就好了!” “小子,跃墙而过又有什么难的。” 第四十八章 深夜赴约 韩珵一听有人在和自己说话,便站了起来,然后四处看了看,发现除了自己并无半点人影,这时他开始紧张起来,心想这个偏僻的地方会不会真有鬼啊,于是他开始给自己壮胆,大喊道:“你给我出来,不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即使你是鬼,我也不会怕你的。” 雨后的国子监,烟雨朦胧,视线所及之处也不过百米,而韩珵所处的地方由于废旧的楼阁和寂寥无人更是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故而此时的他面对空气般的话音瑟瑟发抖。 “往树上看!” 韩珵一听那人的提示,便抬起头往槐树上瞅了瞅。 “哎,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不做亏心事的人也怕鬼敲门。”韩珵一见是行云在槐树的高处躺着,便放松了下来,“你快走,国子监不许其他人进入的。” “那要是进入了呢?” “进入者得被抓到官府衙门里去挨板子。” 行云一听韩珵的回答,便从树上高落下来,其身体轻盈如飞羽,令韩珵打心底里暗暗称赞。 “我现在进来了,你能把我如何?” “别开玩笑了,我能把你如何,我是说……”这时,韩珵看见行云手中拿着自己的麒麟踏云佩,便随意走动起来,以图慢慢靠近行云,“我是说要是被国子监的学官看到了,你就会被……” 此时,韩珵还未把话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去夺行云手中的玉佩,但是学过武功之人向来敏锐,面对韩珵突如其来地伸手欲夺,行云虽没有过早的防备,但也是身手敏捷,一个转身,便让韩珵扑了个空,以至于韩珵差点撞到了粗壮的槐树上。 “想要抢回你的玉佩啊,那你得有本事来跟我抢才是。” 韩珵一看没有得手,便转过身来,向行云蹙弄了一下鼻子,以表示不屑一顾。 “你什么时候还我的玉佩?” “我不是说了嘛,等你有本领足以从我的手中夺回之时,就是我还你玉佩之日。” “哼!到那时,我不仅要夺回我的玉佩,我还要打你个落花流水。” “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今晚亥时,我会在这里等你,想不想夺回你的玉佩,就要看你敢不敢来了。” 行云说完之后,便提身跃墙而过,其轻盈如旧,忽地一阵风从韩珵身旁掠过,脚下已经落下的树叶也随之带起。 “怎么不敢……” 韩珵还想接着和行云斗斗嘴呢,没想到话音未落,话到中途,行云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说你以后不要那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好吗?” 其实,韩珵现在只是在跟空气说话,而行云早已飞远了,但是他还是想把话说完,因为平日里同窗之间的交流不及此口无遮拦,与行云说话,让他分外轻松。 韩珵说罢,又四处看了看他周围的环境,随着夜幕降临,他愈发感到凄神寒骨,于是他呲着牙并用双手抱了一下自己后,便向宿舍奔跑去了。 宿舍房间里,欧阳通正在看书,而苏穆清也已经起来,他正在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势。 “苏兄,你不要乱动了,既然是孔先生给你调制的药,准没错,用不了几日就会痊愈的,所以你要有耐心,万万不可在这紧要关头,把你脚上的伤势扩大。” 原来,整日里都待在房间而不能走动,苏穆清对此已经不耐其烦了,所以他想拆下敷在脚上的药物,但当听了欧阳通的劝解后,他虽然没有与之说话,却还是将药又重新敷上了。 欧阳通见苏穆清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会心一笑,这时李玉泽推开房门并走了进来,她前脚迈入,韩珵后脚就跑了进来。 “韩兄,你怎么跑过来的,撞见鬼了吗?” “喔……对,我撞见鬼了,那鬼和我说,今晚他要来找你聊聊天。” “你……你别吓我,我最怕鬼了,还记得小时候,我晚上去茅厕,我都会让我爹陪着我。” “胆小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不做亏心事的人有时也会怕鬼敲门的。” “你倒是和我刚才说的一样,英雄所见略同啊!” “什么和你刚才说的一样?” “没什么,”韩珵见李玉泽来到宿舍就坐在地席上开始看书,便问道,“我出去之前,你不是在房间里看书嘛,怎么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是从外面走进来的。” 李玉泽面对韩珵的疑问,没有回答他,依然埋首翻阅从藏书楼里借来的书籍。 “我和李兄在你刚出去后,便也一起出了宿舍,去了藏书楼找书去了。” “那为什么她和你不是一起回来的?” “因为……” “欧阳通,你怎么话那么多啊!” 欧阳通被李玉泽的横眉瞋目堵住了嘴,便没有往下继续和韩珵讲了,而坐在他们一旁的苏穆清全程都在检查自己的脚,并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 “什么事,我们之间还要藏着噎着的。” “我们之间怎么了,我和你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非要都给你说。” “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阴晴不定。” 李玉泽面对韩珵的无意指责,没有再理睬他,依然埋首阅读书籍,而韩珵也是懒得理她,便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睡铺,然而他并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又出了宿舍,当走出房间时,他还不忘告知他的室友们:“我出去吃个晚饭,然后去藏书楼,今晚要晚点才会回来。” 韩珵虽然晚上亥时要去见行云,但是他说他要吃过晚饭后去藏书楼,也是没有对他的室友们说谎,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躺在宿舍里,免不了要睡着而误了时辰,而去藏书楼里待着,则不会担心因睡着而误时辰,因为每晚监丞大都会在亥时离开藏书楼,这样他就能和监丞先探讨一学问,然后一起离开藏书楼的时候,自己再偷偷地去会见行云。 韩珵走后,李玉泽和欧阳通也一起出去吃了个晚饭,顺便也帮苏穆清捎带了一份。 正如韩珵的设想,他在藏书楼里和李南风先探讨了一下学问,而后李南风见时辰不早了,便和韩珵一起离开藏书楼,然后各自回去了。 当韩珵来到宿舍所在的院落时,他没有走进去,而是折返往废旧楼阁的方向轻步走去。 韩珵边走边望着夜空,此时天上闪烁着几颗疏星,他便想明日的天气定是要晴了,于是他开始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便接近了废旧楼阁。 当他越是接近那栋废旧楼阁时,他前进的脚步越是迈得小,这里的白天已经令他有些胆战心惊,更何况现在是黑夜,周围隐约可以看到废旧楼阁和槐树的黑影,但其形状不一,令人胡思乱想,当他踩在地上累积的残叶时,虽不会发出吱吱的声音,但一踩即陷的声音和周围各种虫声鸟鸣还是会有的,甚至可以嗅到湿气厚重的气味,还有略凉的空气拂过肌肤,顿时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云师叔,你在吗?” 韩珵小声呼唤行云,就当他慢慢走过那栋废旧楼阁之时,行云忽地从高空落下,直吓得韩珵差点就剩下半条性命了。 “你……你吓死我了,白天就是这样,你是想独吞我的玉佩不成。” “就你这点胆量,看来这辈子等你从我的手中夺回玉佩是没有希望了。” “就我这点胆量足够打败你了,看招!” 韩珵左右接连出掌,毫无章法,虽是乱打一通,但其用力还是到位,直接逼迫着行云左右躲闪。 亥时夜色已深,但夜空晴朗,又因为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距离皇城不远,故而国子监的夜晚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是依稀可见彼此和周围之物的。 无论韩珵怎么出手,行云都能轻易破之,没有招式,自然没有贯通的力道和持之以恒的攻击,所以过了片刻时间,韩珵就打住了。 “怎么不继续了?” “不想和你打了,我在用心和你过招,你却没有用心。” “就你这还叫招式,我来回闪躲,已是看得起你。” 韩珵听了行云羞辱自己的话后,立即露出嗔怒的样子。 “你快点说吧,你要怎么教我武功?” “是不是已经等不及要打败我了?” “是,恨不得马上就把你打趴下。” “哈哈……”行云笑了一下,便抽出剑来,从树上砍下一根粗细适手的树枝来,然后用手中的剑削掉旁枝余叶,“给你剑,我使这树枝,咱们再行过招。” “不要!” 行云一看韩珵生气的样子,便知道刚才的话令他没了面子,现在自己又要拿着树枝与准备拿着剑的他过招,这不得不说比刚才的话更羞辱了他。 “小家子气,给你使剑,是为了让你能尽快学会运剑,唯独如此,你才能将运剑与剑术更好地结合起来。”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行云面对韩珵的质问,这次并没有和他开玩笑,而是郑重其事地回答他道:“嗯。” 第四十九章 国子主簿 “好吧,为了能拿回我的玉佩,我就暂且相信你这一回。” 韩珵说完之后,随即从行云手中接过剑,当他将此剑握在手中之时,只觉此剑轻若飘雪,以至于刚一接触剑柄似有融化之感,握在手中毫无压力可感。 “你这柄剑怎么如此之轻?” “此剑名为‘雪舞’,是不是握在手中有雪花般轻盈和清冷?” “嗯嗯嗯。” “此剑是当年……” 行云见韩珵伸着脑袋在认真地听自己讲述,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往下面讲了,遂马上停住了。 “此剑是当年什么?你怎么不往下面继续讲了?”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现如今你要把剑术学好,接下来你要跟着我的节奏来。” 行云见韩珵默许点头,便手持树枝刺向他,而韩珵也是反应灵敏,随即抬起手中的剑将之挡住,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行云一挑,又重新将树枝刺向韩珵,迫使他后退了几步,当韩珵稳住身体后,才开始将剑伸出并刺向行云,而行云也是伸出了树枝并刺向韩珵,就这样两人形成对峙局面。 “现在你要跟着我的节奏了,我进攻你时,你只需用剑回击挡住即可。” “这简单,来吧。” “不可小觑,马上你就会为刚才的狂妄尝到苦头的。” 行云说罢,立即将手中的树枝刺向韩珵,而韩珵似乎已经适应了他的节奏,反应很快,也是立即将剑伸向行云,此时行云手中的树枝与韩珵手中的利剑紧贴在一起。 行云手持树枝并结合他那行云流水般的步法,引导着手持利剑的韩珵,而韩珵倒也机灵,知道行云的用意,遂与之配合。原来行云使出的是一套剑法,而韩珵的回击阻挡亦随之舞动,自然也是随行云舞出了一套相同的剑法。 正如行云所说,韩珵此时感到呼吸困难,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要不是一套剑法即将要舞完,他也许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如何?” “这是什么剑法呀?怎么让人如此费力!” “此剑法为‘雪满山中’,而我刚才只不过用了一成功力,你就喘成这样,所以人还是不要狂妄为好。” “人不张狂枉少年,你年轻的时候难道不狂妄吗?” 韩珵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但他和行云顶嘴的时候,其气息尤为顺畅,而行云似乎被他的话勾起了一些往事,故而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然而这种状态仅仅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 “今晚就教你这些,明晚再行教你剑法‘月明林下’。” 韩珵虽然没有任何武功底子,但今日初次教他剑法,行云对于他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他有时轻狂不羁,但其反应和学起来都很快。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那样身轻如燕啊?” 行云见韩珵对武功已经感了一些兴趣,而不再是为了要夺回玉佩而学,故而他便安慰韩珵,道:“当你把剑法学会,内力自然增厚,到时别说什么身轻如燕,就是上天揽月也不在话下。” 韩珵听后,虽然他知道行云说的有些夸张,但他还是对此充满期待,因为若是有了轻功,就可以跃墙而过,来回自如了。 “时辰已经不早,你明日还需上早课,回去早些休息吧。” 韩珵对行云的突然关心,感到有些奇怪,然而他又想不通是什么原因,所以他答道:“那我走了。” 韩珵转过身来走了几步,又扭头向身后看了看,此时行云并未跃墙飞走,依然站在原处看着韩珵离开,当他看见行云对自己点了点头,遂扭过头来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而行云看着韩珵走远后才离开国子监。 当韩珵回到宿舍后,室友们早已熟睡,而当他看到李玉泽的睡相时,忍不住莞尔一笑,此时的她裹着被子,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则岔开伸向苏穆清的睡铺上,而欧阳通的睡姿一如既往地端正,故而苏穆清只好无奈地蜷缩着身体睡觉。当韩珵回到自己的睡铺上后,便躺了下去,可能因为太累的缘故,躺下后不久的他便睡着了。 翌日,韩珵起来的时候,室友们都已经上早课去了,而他起来后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往学堂奔去,生怕迟到而受处罚。 蹴鞠赛结束,国子监的课程安排一如赛前,故而赛后的儒生们竟然对此有点不习惯了。周道务听了李南风的告知,也是被放了一天的假,独自一人进了宫面见皇上。 “周道务拜见皇上。” “道务,不必多礼。来,坐在朕的对面。” 此时李世民并没有坐在书案后批阅奏章,而是坐在了地席上,而周道务听了李世民的吩咐后,也是跪坐在地席上,两人面对面。 因为周道务从小在宫里长大,故而他和李世民之间比较熟稔,所以周道务每次见到李世民时,都会把他当做父亲一样,而李世民也是对他欣赏有加,所以在李世民的心里,周道务正如外界所传的那样,他早已是皇上心中的乘龙快婿了。 “朕知道你这次蹴鞠赛败给了韩珵他们,但这丝毫不减朕对你的喜欢,所以今日召你前来,朕要命你为国子主簿,负责管理和监督国子监儒生,同时协助国子监丞掌判监事。” “皇上,道务还是太学生,岂能担当国子主簿的重任。” “朕想让你在国子监先锻炼锻炼,当然你还需升到国子学继续修学。” 周道务不像新纳儒生一样,他是凭借门荫进入国子监的,此时的他已经承袭父爵,只不过他学业成绩优秀,便主动从四门学开始修学,后来升到太学,原本上完太学的他即可入朝为官的,但如今皇上命他为国子主簿,他只好升到国子学继续修学。 “道务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道务愿意担当国子主簿的重任。” “好,现如今国子主簿的位置已经空了很久,朕在国子监学官们的面前推荐了你,他们也说你合适,因为国子监的儒生正需要你们自己管理自己。” “道务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 “嗯,还有一事,朕想让你和岑长倩来完成,就是寻秘之事,朕已经交待了韩珵他们,你们俩和他们要分开竞争寻找,你们一定要不择手段早于他们找到,并把寻到的秘密交付于朕,这一点不可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国子监丞李南风和韩珵他们,知道了吗?” “道务知道。” “至于寻秘的具体任务,国子监丞李南风到时会告诉你们的。” 李世民和周道务谈完正事后,他们两人又促膝探讨了一些有关书法和学问之事。 周道务回到国子监后,此时布告栏正在贴出他被任命为国子主簿的诏令,当国子监的儒生们看到学官在贴布告,纷纷围观布告栏并议论着此事,而周道务却是十分淡定地从人群面前走过。 当韩珵知道周道务被任命为国子主簿后,他表现的要比欧阳通和李玉泽淡定,而苏穆清和韩珵一样。 “韩兄,周道务现在是国子主簿了,你怎么表现得如此淡定!” 韩珵面对欧阳通的惊讶,依旧是淡定地答道:“国子主簿又如何,他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都是国子监儒生。” “那可不一样,他当了国子主簿后,他就可以管理我们四门学儒生了,到时你和他打的那个赌不就没有用了嘛!” “哎呦,到底你们和周道务之间打了什么赌啊?” 欧阳通正想告诉李玉泽之时,韩珵则白了他一眼,于是他便低头不语了。韩珵知道周道务被任命为国子主簿之事,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他嘴上逞强,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但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任命他为国子主簿。 周道务被任命为国子主簿之事在国子监里被儒生们议论了几天,随之也就失去了新鲜感,故而此事风波渐平,儒生们也都知道和认可周道务为国子主簿,所以自从周道务当上了国子主簿之后,一些阿谀奉承之徒纷纷巴结和跟随他,而岑长倩和他依然彼此冷战了好几天。 这次旬假到来的时间和上次一样,同样是在国子监修学十天后,但这十天与上次比较,让儒生们感到非常快,因为大家都在为蹴鞠赛忙碌着,故而时间过得比较快。 放假后,韩珵便一路跑回到封宅,因为他想早点回到府中,让他的封大哥教他御马之术。 在大唐,凡是士子才俊皆会骑马射箭,而他至今不会骑马,所以这次旬假后有不少同窗邀请他骑马打猎,他皆一一婉然拒绝了。 第五十章 勇赴东宫 当韩珵回到封府里时,正好碰到准备出门的封泰。 “封伯,你要出门吗?” “嗯。” “那我进去找封大哥去了,他还要教我骑马呢。” “公子不在府中,公子巳时就去了东宫。” “哦,”韩珵略有失望地回了一句,然后问道,“那封伯出门是要去哪啊?” “公子走之前跟我说,若在未时结束之后,他还未从东宫回来,就让我进宫请淮南长公主去东宫一趟。 “是不是太子为难封大哥了?” “不知道,目前还不清楚公子在东宫里的情况,不和你多说了,我须马上进宫去请淮南长公主。”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公子走之前特意叮嘱我,不让你去东宫。” “我知道封大哥是为了我好,但现在封大哥有危险,我岂能置身事外,那这样可好,我只在宫门前等封大哥出来。” 韩珵边说边往马车里上,而封泰根本拦不住他,无奈之下,只好带着韩珵一起进宫请淮南长公主去了。 封言道临走之前给了封泰一块淮南长公主的令牌,故而封泰和韩珵才可以轻松进入宫城。当他们进了宫城并见到淮南长公主后,封泰便把前后的详细经过告诉了她,而淮南长公主听后,还未来得及梳妆换装便匆匆出了寝宫,去往东宫。 东宫和掖庭宫分列宫城两旁,而淮南长公主的寝宫距东宫有一段距离,故而他们走了约片刻时间才来到东宫。 当他们来到东宫后,淮南长公主吩咐封泰和韩珵先待在东宫门前侯着,而韩珵也是听话,便和封泰一起在宫门前等待着封言道和淮南长公主出来。 淮南长公主强行进入东宫里,当然东宫里的侍卫们见长公主来了,也没敢阻拦,便差人先行入显德殿里告知太子。 当通报之人刚一入殿内告知了太子后,淮南长公主便走了进来,那人告知太子之后也就退去了。 此时显德殿内,太子李承乾高坐其上,其旁还站着太子的卫士纥干承基,而下面则坐着封言道和颜师古。 “姑姑您怎么来了?来之前怎么不通知一下承乾,也好侄儿前去迎接。” 这时太子已经从高座上走了下来,而封言道和颜师古见淮南长公主来了,也纷纷站了起来。 “太子,我今日来东宫是为了找言道的,你们继续谈正事,我只在一旁听者。” 李承乾听了淮南长公主的话后,其脸部肌肉不觉动了一下,他知道长公主此次来东宫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帮封言道解围的,故而他眼看封言道即将被自己和颜师古一起说动之时,淮南长公主的突然拜访让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大家都坐吧,我们继续谈刚才的正事。” 封言道、淮南长公主和颜师古听了太子的话后,也都纷纷坐下了。 “承乾只是希望姑父能协助我将崇文馆办好,眼下崇文馆正在注《汉书》,颜先生已在其列,正好你们师徒二人一起来注《汉书》,若姑父能来崇文馆,岂不是成了一种美谈!” “殿下,言道已经说过,言道不过一介武夫,才疏学浅,至于注书之事,既然有了先生的加入,《汉书》之注定能名标文史。” 此时的封言道不再像长公主未来之前的那般缩手缩脚,而是变得既果断坚决,又不失礼节。 李承乾看了看坐在封言道身旁的淮南长公主,不觉抓耳挠腮,无可如何,遂给坐在底下的颜师古递了个眼神。 当颜师古看到李承乾给自己递了个眼神后,便会意道:“言道,近代注史,多引杂说,攻击本文,而你向来客观公正,故而若你能前来参与注《汉书》,定能一遵轨辙,闭绝歧路啊。” “先生谬赞了,至于客观公正,言道年少时也许能刚正不阿和不偏不倚,而如今考虑的事情太多,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客观公正呢!先生您说是吧?” 颜师古被封言道这句话说得已经无言以对,因为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些年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正如封言道所说,因考虑的事情太多,大都失了客观公正。 此时殿内陷入沉寂之中,李承乾和颜师古都在低头不语,而封言道与淮南长公主则相互看着彼此。 “太子,若没有其他事了,我和言道就告辞了,现在封泰还正在外面等着言道回府处理一些事情呢。” 李承乾和颜师古依然是沉默不语,当李承乾再次给颜师古递了个眼神后,这种沉默才被打破。 “言道……” “颜先生不必再说了,想必您已经明白和理解言道的心意。” 在整个交锋的过程中,淮南长公主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而颜师古见长公主竟开口与己说话,遂缄口结舌。 淮南长公主说罢,便示意封言道出殿,而封言道也是心领意会,遂与淮南长公主一起向太子拱手施礼告辞。 太子李承乾见封言道和淮南长公主准备要走,便急忙走下高座来到他们面前,此时的他对于封言道和淮南长公的去留表现出了极大的矛盾,若极力挽留的话,就会包藏不住他的祸心,若诚心恭送的话,就会达不成他的目的。 “太子事务繁多,就不必想送了。” 淮南长公主见李承乾走下来后东张西望的,便知他此时的心理定是矛盾的,故而喧宾夺主,逼得李承乾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拱手答道:“姑姑慢走,承乾就不送了。” 待李承乾话音刚落,淮南长公主和封言道便转身一起走出了显德殿。 “封大哥,你出来了。” 韩珵见封言道从殿里出来,便欣喜地上前打了一声招呼,而封言道见韩珵竟然出现在东宫宫门前,先是一瞬惊讶,后是一顿对韩珵的斥责,怒道:“我不是吩咐过了,谁让你来的?” “公子,我跟他说了,可他……” “我自己执意要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当封言道还未达到怒火中天的时候,淮南长公主及时灭了火,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府中再说。” “是啊,公子,我们回去再说。” 韩珵一声不吭地站在封言道的面前,而封言道依然怒视他,而后逐渐变得柔和许多,道:“嗯,我们回府再议。” 第五十一章 早做打算 他们出宫后,便驱车回了封宅,而淮南长公主也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宫回封宅。封言道和淮南长公主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而韩珵和封泰则同坐在来时的那辆马车上。 “澄霞,多亏你及时赶到,要不然,我恐怕就被太子和颜先生说动了。” “我刚一听封伯说你在东宫,就马上赶了过去。去东宫见太子之事,为何你不提前与我商量一下?” 淮南长公主的语气变得比先前稍微严厉些,略带有一丝责备意味,而封言道知道她只不过是在关心自己而已。 “言道主要不想让长公主牵扯进来。” “你若牵扯进去了,我又岂能独善其身。” 封言道见淮南长公主如此心系自己,不觉生怜,道:“澄霞,我答应你,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与你商量的,我们来一起面对。” 淮南长公主面色娇羞,并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封言道的挽搂下,她便依偎在封言道的怀抱里了。 韩珵和封泰坐在马车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而韩珵更是在像生闷气似的,坐在马车上一声不吭且两眉微微竖起。 当他们回到封宅后,他们一起到了正堂。封言道和淮南长公主坐了下来,而封泰站在封言道的旁边,韩珵则立在他们三人的面前。 “我走之前还特意嘱咐过封伯,不许你进宫找我,你为何偏偏不听?” 韩珵面对封言道的责问,先是低着头,不敢与之犟嘴,然后慢慢抬起头,道:“我……我担心太子为难你。” 封言道听了韩珵的解释,心里不觉触动了一下,而后严厉的语气并无削减半分,道:“……万一被太子发现了你并不是封府劳役,你就有可能同我一样牵扯进去,到时你就会卷入这夺嫡的危险之中,你难道不知道吗?” “韩珵知道,但韩珵之前说过,我要和封大哥共进退。” 封言道被韩珵的回答说得无言以对,当他看见韩珵的眼睛中噙着泪花时,不觉心软了下来,道:“我知道你在担心封大哥,可你要听封大哥的话,你之前的记忆全失,若还不小心行事,恐易遭他人利用,你知道吗?” “韩珵知道了。” 封言道见韩珵低头认错并答应了自己不再鲁莽行事后,便原谅了他,不再继续追究此事了。 “言道,此事过后,我想太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你要早做打算才是。” “嗯!近年来,太子不循法度,东宫属臣每犯颜进谏,他概不听,皇上对太子也是逐渐失望。” “太子狂而愚,皇兄似有废储之意,但太子毕竟是长子,皇兄不想再让故事重演,遂继续支持和导引他。” 封言道明白淮南长公主的话中之意。李承乾年幼时就倍受高祖喜爱,而武德九年李世民即位后,年仅八岁的李承乾被册立为太子,其聪敏仁孝更被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所宠爱,而其及冠后在李世民为他精心挑选的东宫属臣的帮助下,其经国安邦的才能逐渐展露出来,当李世民知道太子深得经邦之要时,更为宠爱自己的长子。但是近年来,太子李承乾渐渐堕落,在太子詹事于志宁、左庶子张玄素和右庶子孔颖达上书切谏下,他不仅不听,有时还变本加厉,学得更加叛逆,对自己的父亲阳奉阴违,对自己的师长劝勉不耐,故而李世民虽有废黜太子之意,但他不想让手足残杀再次重演,一直为李承乾遍寻贤德,以辅储宫。 淮南长公主见封言道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道:“我知道你想中立,可是现在太子已经知道了你的立场,我最了解太子了,得不到的东西势要毁掉,他从小就是这样,长大后依然没有改变,所以眼下就只有魏王泰可以依仗了。” 封言道听过长公主的劝解后,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暗忖道:“我已和太子对立,现在若还是对中立抱有幻想的话,只会害人害己。”封言道看了看长公主和韩珵。 当封言道准备想要开口说话时,站在他一旁的封泰抢先说道:“长公主说得是啊!公子,您已经得罪了太子,他不会轻易放过您的,而如今对太子之位有威胁和有实力的当属魏王一人,公子若能和魏王联起手来,从此定不用担心太子的报复啦。” 封言道听了封泰的进一步劝告,心知自己以后不会再回到从前那样不偏不倚了,而他对封泰的帮忙劝解也没有过多去细究,因为他以为封泰只不过是在帮长公主劝自己,并且这又是出于对自己的担忧,遂开口说道:“我和韩珵明日会亲自去一趟魏王府的。” 封泰听了封言道的话后,其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旋即又恢复了淡然,而淮南长公主听了封言道的话后,方才放下了她那一颗始终为封言道牵挂的心,道:“那好,我明日陪你们一起去。” “不必了,长公主。魏王先前已经找过我了,他说要派人接我去魏王府文学馆,而明天我和韩珵亲自走一趟,想必魏王不会为难我的,更何况现在我已经明白该如何做了。” 淮南长公主听了封言道的话后,便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后,由于时辰已经不早了,长公主要回宫,而封言道和韩珵便一起送长公主出了封府,然后长公主遂坐上马车调头回宫城了。 这次旬假,韩珵和欧阳通回去的最早,而李玉泽则是最后走出宿舍的,当然苏穆清只能乖乖留在房间里看护他们的宿舍了。 此时夜幕降临,坊里巡视的官兵如往常一样,来回穿梭在各坊里巷道。此刻李玉泽独自一人躺在家中自己舒服的睡铺上,她睁着眼睛望向窗外,思考明日能不能去东市,因为上次被市署官兵追赶之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是去不去东市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去东市的问题。 “去还是不去呢?明日若去的话,男装肯定不行了……” “音书,你在跟谁说话啊?” “哦……没有跟谁,娘,我在自言自语呢!” 李玉泽正在苦思冥想之时,不觉说了出来,而睡在她一旁的母亲听到后,便询问了她,当李玉泽给母亲解释了一下后,又继续陷入了冥想中,此时她的眼睛已经不听使唤了,一双澄澈的眸子一闭一合,不一会儿便闭上了双眼熟睡了。 第五十二章 去魏王府 翌日,当太阳的脚步已经转移到东南之时,苏穆清从房间里缓慢走出,将宿舍的门轻轻关闭后,便走出宿舍所在的院落,然后往国子监大门的方向走去。 同时,早早起来的李玉泽正在帮她的母亲搬弄酿酒的坛子,而韩珵已经是装扮一新,正准备随封言道一起去魏王府拜见魏王李泰。 苏穆清走出国子监,沿着向东的十字街缓缓行走,看样他是要去平康坊。 “韩珵,等到了魏王府见到魏王时,你一定要沉住气,切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莽撞了。” “知道了,封大哥,到时我看你的眼色行事,保证不说不该说的话,不做不该做的事。” 此时和韩珵一同坐在马车上的封言道听了他的回答后,便对韩珵颔首微笑了一下。 魏王府在延康坊,而延康坊就在封府所在的兴化坊的西向,两坊比邻。清明渠流经兴化坊,而永安渠流经延康坊,故而永安渠和清明渠一样,皆从坊的西面穿过,正如封府在兴化坊的西南隅一样,魏王府也是在延康坊的西南隅。 说起魏王府邸,就不得不说说这座宅子最初的主人。此宅原本是隋朝尚书令越国公杨素的宅第,而杨素可谓是封德彝仕途的引路人。开皇十年,时任内史令杨素率军征讨江南叛乱之时,便征辟封德彝为行军记室,在征战过程中,封德彝恪尽职守,弃私为公,深得杨素青睐,后来杨素便将自己的堂妹嫁给了封德彝,而后杨素数次向隋文帝举荐封德彝,使得他在以后的仕途上可谓一路畅通,这些也是封宅距离魏王宅邸如此之近的原因。 杨广即位,杨素被拜为司徒,改封楚国公,待他去世后,其长子杨玄感于隋末起兵反隋炀帝杨广,后来兵败,因怕被别人杀而受辱,遂劝他的弟弟杨积善诛杀自己,当杨积善抽刀砍死杨玄感后,他自己便自杀,但自杀未死被追兵擒获,与杨玄感的首级一起送到了隋炀帝的行宫,而其府第自然没官被收。武德初,这座宅子为万春公主的住宅,而李世民即位后,于贞观中将此座宅子赐给了魏王李泰。 兴化坊和延康坊之间的距离本来不长,加之他们又驱车前去,故而他们沿着兴化坊通向延康坊的十字街驱车前行,不一会儿便进了延康坊,来到魏王府邸门前,当他们下了马车时,门前守卫看到封言道来了,便立即通报给了魏王。 当魏王李泰一听封言道来了,遂马上停止手中的笔,出府去迎接封言道。 “姑父,你看,劳烦你亲自来一趟,李泰还准备明日派人去接你呢。” “魏王客气了,封宅离魏王府也不远,我和韩珵就乘马车来府上叨扰了。” 关于昨日封言道去东宫见太子之事,魏王又岂能不知道,故而当听到封言道对自己如此客气,他便心知封言道必是拒绝了太子的拉拢,所以他露出了近乎阿谀奉承的笑容来,因为平日里的李泰对长辈或师长向来和善,故而封言道对于他的热情迎接也是见怪不怪了。 “姑父才是客气呢,来魏王府,那是李泰荣幸。好了,咱们姑侄俩进府里再说。” 封言道和韩珵在魏王李泰的热情迎接下,与李泰一同走进了府里。 当他们来到正堂内,李泰请封言道和韩珵先行坐下,然而在两人的相互推托下,李泰还是先行坐了下来。 魏王府上的正堂内,到处摆放的书架上堆满了经史子集,整个屋里充满了书香,可谓是真正的汗牛充栋。 “魏王,你这房间里的书籍一点不比弘文馆的少啊!” “这点算什么,姑父,我带你们去我的文学馆里看一看。” 这才刚坐下,李泰就已经等不及要请封言道去魏王府上的文学馆里看看了。可想而知,对于能拉拢到封言道,李泰和李承乾一样心急。 封言道听到李泰竟然如此说了,便知道他的意思,当然他今日来已经考虑到所有出现的情况,对于李泰的盛情,他也是不会推辞的。 “也好,我今日和韩珵来府上就是赴约而来的。” 李泰是极为聪明之人,他当然知道封言道说这话的意思,遂变得更加热情,道:“那好,我带姑父去文学馆看看,那里的书才称得上是多呢!” 李泰和封言道说着笑着,便走出了正堂,而韩珵也跟着他们后面去了魏王府的文学馆。当他们来到魏王府里的文学馆后,除了看到浩如烟海的古籍善本外,还有多位居馆修书的文士,这当中就有萧德言、顾胤、蒋亚卿、谢偃等名士。 他们轻步入馆,而馆里正在专注修撰《括地志》的学士们各自忙着手中的分工,他们并没有因为魏王李泰、封言道和韩珵的进来而停下。 “姑父,他们都是魏王府文学馆里的学士,这位是魏王府功曹谢偃,这位是著作郎兼弘文馆学士萧德言,想必姑父你是认识他的。” 当李泰小声向封言道介绍时,正在修书的学士们看到魏王来了,便一一颔首示礼,然后他们依旧坐在书案前各自忙着手中的分工。 韩珵看到大家如此专注,遂被这修书的氛围触动了,便起了兴致,他四处观看大家修书的过程,还时不时翻阅搁放在书架上的古籍善本。 正当韩珵和封言道在魏王府文学馆里观看修书之时,苏穆清已经来到了万花楼,而他进入歌舞楼里时,看到台上的歌妓依然是上次来时看到的那位姑娘,于是他便知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语心所说的画衣了。 当苏穆清来到语心的房间里时,语心立即开口说道:“公子,你的脚伤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文生告诉你的?” “嗯。” “台上舞蹈的可是画衣?” “正是,公子。自从她来了,我就很少上台了,而这些时日,崔立来得更勤了。”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的。” “如今万花楼在妈妈的掌控下,公子要想再像以往那样控制妈妈,可就不容易了。” “我知道,不过这些我一开始就已经料想到了,对于她,我早已有办法。” 第五十三章 见风使舵 待苏穆清说罢,房间里暂时安静了一阵,然后苏穆清便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而语心也跟随他出了房间,去了歌舞楼。 当苏穆清和语心来到歌舞楼时,画衣还在台上随着歌曲舞着,而台下客人们观赏歌舞的兴致似乎依旧不减,这时苏穆清从旁侧的走廊去了台后,在去的过程中,他望了望台下坐着的客人们,却并没有从中发现崔立的身影。 台上画衣舞姿撩人,台下客人早已败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要不然兼通吟诗作画和歌舞弹唱的长安第一都知语心也不会被她抢了风头。 “哎呦,苏公子您什么时候来的呀?语心,你怎么也不前来告诉妈妈一声。” 语心看到老鸨那副嘴脸,并没有理会她,而苏穆清依然很淡定,道:“我今日来,是给你看一张字据。” 待苏穆清说完之后,他就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字据并递给了老鸨,而当她从苏穆清的手中接过那张字据后,她本想略看而过的,但是随着一些字眼映入了她的眼帘,她便逐渐被字据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其脸上也渐渐露出诧异的表情,并且其双眉紧锁,几乎都拧在了一起。 “这些若是不能引你注目的话,我还有几张字据和书信呢,我还记得其中一张字据上面写着,你三年前拐卖了一女子并致死,因此给了李刺史……” “苏公子,咱们有话好说。” 苏穆清还没有说完,老鸨就马上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就是一副笑脸相迎。原来,苏穆清递给老鸨的字据是这些年来她和长安一些权贵们暗中往来的信件和收受贿赂,至于苏穆清是怎么得到这些极为隐秘的证据,就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也是老鸨对此感到惊讶的原因。 “我只想问画衣是谁?” “苏公子,是这样的。画衣是从太原过来的歌妓,我看她资质不错,便收留了她,没想到客人们竟然如此捧她。” 苏穆清知道老鸨想借画衣冷落语心,然后再逐渐摆脱自己的控制,而她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为了推脱自己的责任,怒道:“你难道忘了当初我的吩咐了?” 苏穆清一时提高了声音,直吓得老鸨两腿发软,随后毕恭毕敬地说道:“苏公子的吩咐,我又怎么能忘了呢,语心姑娘仍然是万花楼的都知。” 苏穆清看了看老鸨信誓旦旦的样子,便没有对她过多的问责,而是听其言观其行,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的这些证据,无论任何一条,都可以要她的小命,故而苏穆清相信老鸨的判断力,谅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 当苏穆清见到老鸨后,总共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他便拂袖而去了,而语心姑娘却没有跟随他走出台后,因为下一场该她登台表演了。 当苏穆清走出万花楼时,语心这时正好登台表演,随着她曼妙舞姿的徐徐舞开,在场的客人们虽然不及以前那般心花怒放,但还是对语心姑娘的复出表现出了极大的欣喜和支持,想必随着时间的推移,语心定会重回长安第一都知的位置上的。 苏穆清走出平康坊,只身站在平康坊通向东市的十字街上,而后向东望了望,便转身回国子监了。 封言道和韩珵在魏王府上的文学馆里待了足足三个时辰,现已到了晌午时分,故而封言道和韩珵决定回府。 “姑父,你看这都到晌午了,你和韩珵就留在李泰这里吃顿饭再回去嘛。” “不必了,魏王。魏王府离封宅也就片刻时间的路程,两府不远,我和韩珵乘马车很快就到封宅了。” “对啊,两府距离不远,我们也算邻居,所以姑父要常来李泰这里坐坐才是。” “我会的,魏王请留步吧。” 这时,魏王已经将封言道和韩珵送到魏王府大门外了。当封言道和韩珵出了大门并下了石阶,李泰也跟着他们走下石阶,直至封言道和韩珵双双坐上马车后,李泰才和他们俩摆手相送。 在封言道和韩珵回去的路上,封言道掀开马车的窗幕,然后向外看了看,只见柴令武和房遗爱徒步往魏王府的方向赶去。 现在是晌午时分,柴令武和房遗爱却匆匆赶往魏王府,封言道略想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柴令武和房遗爱早已被李泰厚加赠遗,却不敢与之深交,因为太子尚存,大唐上下仍然拥李承乾为储君,故而像他们这些大唐权贵子弟更是谨小慎微,生怕下错一步棋,以致全盘皆死,从此仕途坎坷,甭说位极人臣和维护家族荣华富贵无望,就单是保全性命更是无从保证。现在自己拒绝太子,亲附魏王,那些见风使舵的所谓大唐士子才俊又岂能不知,故而原本还对站在哪一边举棋不定的他们,现已果断选择了魏王这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李世民对魏王李泰的宠爱不亚于太子李承乾。 按照惯例皇子及冠后都应去封地,不得长驻京畿,但李泰因李世民偏爱,特许不往封地,留在长安。 尤其这年初,李世民亲临魏王府邸,并因此特别赦免了雍州及长安死罪以下的罪犯,又免去了延康坊的百姓一年的租赋,还赏了魏王府的官员以及同住一坊的老人很多东西,还有在盛修府邸之时,李世民还将大名鼎鼎“居地三十顷,周回十七里”的芙蓉园赐给了魏王李泰。 可见,长安权贵对于皇上宠爱魏王李泰之事,是看在眼里的,故而风往哪边刮,一向对官场和权力敏锐的他们来说,又岂能不知。 就在封言道和韩珵乘马车回封府之时,家住常乐坊的李玉泽已经吃过晌午饭出门了。 李玉泽一身女人装扮,此时的她就是常乐坊里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甫一看完全看不出是李玉泽本人形象。当她走出常乐坊,便从东市的东门走了进入。 当她进入东市时,她小心翼翼,左顾右盼,宛如惊弓之鸟,不是为了看鳞次栉比的店肆,而是看看其周围有没有市署官兵的出没。 待她瞅了瞅周围并无市署官兵之后,她便稍微放下心来,继续往东市里走去,而当她走到一家字画铺门前,便停下脚步并走了进去。 第五十四章 东市遭遇 “这位姑娘,你是要买哪位大家的书法作品?” “哦……我随便看看。” 李玉泽回答字画铺老板的语气,先是男儿腔调,而后突然意识到不对,遂变得些许温柔。 在字画铺老板的引导下,李玉泽跟随该老板在店铺里四处看了看。这间字画铺的大小规模不及西市的书画行,但两家店铺都有专门供书生绘画的房间,而这家店铺与西市的书画行最大的不同是该店铺主要售卖大唐名家书法作品,至于画卷墨宝则寥若晨星。 “姑娘,本店最热卖的当属虞世南和欧阳询的作品。” “贵店还有弘文馆学士欧阳询的作品?” “有,当然有。甭说欧阳询了,就连当今圣上的墨宝,本店都有供着。” 李玉泽见字画铺老板一脸滑稽的样子,心想这位老板定是吹牛,道:“那让我先看看虞世南和欧阳询的作品吧。” “好的,姑娘随我来。” 字画铺老板带领李玉泽来到了一间雅致的隔间,当李玉泽随老板走进去后,向来对翰墨丹青敏感的她来说,这间藏有的书法作品就是与众不同。 “姑娘,你看这是文懿公虞世南的作品《蝉》,如何?”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诗句确实是虞秘监的诗句,不过这墨怎么还有点湿呢?” 李玉泽吟诵完诗句后,遂用手轻抚一下纸上的字迹,便觉字迹未干,似是刚刚成书不久,而该字画铺老板一听李玉泽的疑问,便心急地向她解释一番。 “哦……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下了雨,这间屋子藏的都是本店最珍贵的墨宝,太过封闭了些,未能及时通风,是有些潮气,才至于这件墨宝上面的字迹泛湿。” “果真如此?” “姑娘,你要是不信,大可以不要嘛。” “老板,不是我不信,即使这件作品的字迹是干的,它也不是真的。” “此话怎讲?” “虞公性情刚烈,直言敢谏,而字如其人,其字外柔内刚,笔致圆融冲和而有遒丽之气,但这件作品外刚内柔,虚有其表。” 字画铺老板听了李玉泽的讲解后,不觉对她佩服地五体投地,完全没有谎言被揭穿时的尴尬。 “姑娘好眼力,佩服!佩服!说实话,这件拙作是鄙人所摹,真是让姑娘见笑了。” 李玉泽听了老板真诚的回答后,遂对他莞尔一笑,而后说道:“这幅字外刚内柔,虽不及内柔外刚的美,却不失是一幅好的书法作品。” 老板听了李玉泽的夸赞,便不好意思地对她微微一笑。这时,李玉泽的目光被另一件书法作品吸引住了。 “老板,这件作品可是欧阳询的墨宝?” “不瞒您说,这件墨宝的确是欧阳询的作品,不过这幅字是不卖的。” “为何不卖?” “这幅字是本店开张时,欧阳率更特别献写给本店的,故而这幅字便成了本店的镇店之宝,无论是谁出多少价钱,这幅字概不出售。” “原来是这样啊!”李玉泽顿了顿后,“老板……我精通书法,临摹名家大作不在话下,贵店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临摹作品,然后去卖,最后我只收一点工钱就好?” “这怎么能行,你是一位女子。” 李玉泽原本以为老板会看重自己的才能,而有所考虑,谁知他竟不假思索地给了自己答复,这让李玉泽有些接受不了。 “女子又怎么了?”李玉泽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音,而后变得低缓了下来,“但我会书法啊,我会临摹名家作品,如果还不行的话,我可以女扮男装。” “这也不行,你终究是一位女儿家。” “老板……” 字画铺老板转了身,并向李玉泽摆了摆手,道:“姑娘要是对本店的书法作品不感兴趣的话,便可以走了。” 李玉泽见老板竟如此坚决地拒绝了自己,不觉垂头丧气起来,见字画铺老板已经走出了隔间,她也只站了一小会,便跟着走出了这雅致的隔间。 老板站在柜台后面翻看着账簿,而李玉泽站在店铺中央望了望老板,见老板低头不语,便知趣地走出了字画铺。 这是李玉泽第一次以女人装扮出门来东市,虽然她知道这世间是男人的世间,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但她未曾想到这样的世间竟如此狠狠地拒绝了自己,这让她的心里感到了丝丝寒意。 “我的钱袋子怎么不见了?快,你快给本官找一找。” 说话者是万年县令王明坤,他的身旁跟随着一位衙役,他们两人都是便装出行,待王明坤的吩咐刚一发出,那位衙役就躬身低头在地上寻找。当他找了一小会时间而未找到之时,忽地直起身来,道:“县令,会不会是那个小乞丐偷走了您的钱袋?” 王明坤顺着那位衙役的指向,看了看还未走远的一位小男孩,急道:“快,给我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那位衙役听到王明坤的命令后,遂急忙去追赶那位小男孩,而王明坤也走了过去。 小男孩并没有想要逃跑的打算,当那位衙役紧紧抓住小男孩的肩膀时,那位小男孩龇牙咧嘴地喊疼,遂忍不住挣扎了起来。 “小乞丐,偷拿了钱袋还想逃!” 那位衙役见小男孩挣扎,便心想他定是因为被抓而感到害怕,故而挣扎起来想要逃跑,于是加大了力气紧紧捏住小男孩的肩头,随着那位衙役用力一分,小男孩脸上痛苦的表情就随之增加一分。 “疼……疼……我……没有……偷拿你的钱袋。” 这时王明坤走了过来,怒喝道:“小杂种,偷拿了本官的钱袋子,你还想狡赖不成。” 待王明坤说完之后,随即一个大耳刮子重重地落在了小男孩的脸上,即使他被那位衙役紧紧捏住了肩头,也没能抓住他,结果小男孩被一个巴掌扑倒在地。 小男孩的嘴角流出了血,倒在地上的他用手捂着流血的嘴角,开始啜泣起来,本来就是瘦骨嶙峋,如今跌倒在地的他更是让人生怜,而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则越聚越大。 从字画铺里走出来的李玉泽,见前方人群密集,遂走了过去并竭尽全力钻进了人群,当她看到地上躺着一位小男孩后,便立即蹲了下来并扶起了他。 “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你一个姑娘家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一块打。” 小男孩听到那位衙役的呵斥后,本能地躲在了李玉泽的身后,然后又走了出来,道:“姐姐,你走吧,不要管我。” 李玉泽轻抚小男孩的头,安慰道:“别怕!有姐姐在,没事的。”李玉泽遂把小男孩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们为什么要打一个小孩子?” “他偷拿了本……我的钱袋子,理应受打。” “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是他偷的?” 王明坤被问得顿时哑口无言,遂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衙役,只见那位衙役低头不语,便斥道:“废物!” 王明坤眼神迷离一瞬,回想了一下,道:“我的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这小乞丐刚刚从我身旁走过去的时候,撞到了我。” “难道就他一人从你身旁走了过去?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有,不过他撞到了我,然后顺手牵羊,便把我的钱袋子偷走了。”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们并无实在的证据来证明是他偷的,你可知污蔑他人是个什么罪名?” “呵,在这里跟我讲律法,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想知道你是谁,不管你是谁,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就是不对。”李玉泽转过身来,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位小男孩,这时人群中有一人正在悄悄逃离人群,李玉泽看见后,不觉奇怪,思忖了一下,“快,抓住那个人。” 围观的人群不明所以,而跟随王明坤的衙役一听便知怎么回事了,于是一个箭步穿过人群,便将那个想要逃窜的人逮住了。 当那位衙役将逃窜之人重新带到了人群中后,那人却极力挣扎反抗,谁曾想那位衙役身怀武功,只要稍微运力就将他狠狠地按压在地,这时一个钱袋子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王明坤一见地上躺着一个钱袋子,遂慌忙拾起后放到手中,便发现这原来是自己的钱袋子,他急忙打开,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往钱袋子里看了看,当看到里面一张字据还在时,他便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敢偷我的钱袋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押他回衙门。” 那位衙役听到王明坤的命令后,便将那小偷的双手负在其后并押了起来,欲随王明坤一起回万年县衙门。 “你们俩不能走,打了人还想走!” 围观的人群听过李玉泽的喊话,遂齐声高呼道:“不能走……” 王明坤和那位衙役一听这齐声讨伐的阵势,不觉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然后转过身来。 “你想怎样?” “我、这位小男孩和你们一起去衙门见官。” “走,正好将你们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刁民一网打尽。” 第五十五章 准备月考 有刁官才会有刁民。王明坤说这话时极为猖狂,却忘了围观的百姓。当围观的百姓听到这句话后,皆义愤填膺,纷纷指责王明坤和那位衙役,而那个小偷依然被那位衙役押解着,此时的他更是惧怕得两腿发软。 王明坤见此况,只能眨眨眼和咬咬牙,却无可奈何,这时那位衙役押着小偷凑到王明坤耳边,小声道:“县令,若是把他们都带回衙门,恐让您难堪啊!我们误打人在先,于理于法都是我们的错。” 王明坤听到那位衙役的忠告后,粗黑的双眉竖起,两眼直瞪着那位衙役,而那位衙役则怯怯地退了回去,然后王明坤若有所思,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姑娘,我把这个小男孩打伤了,我赔他钱就是了。” “不行,你这是触犯了律法,钱在律法面前就是粪土。” 面对王明坤依旧傲慢的态度,李玉泽坚决地回击了他,而周围的百姓则是越聚越多,讨伐他们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姐姐不要跟他吵了,我要钱。” “嗯?” 面对小男孩的回答,李玉泽和在场的所有人皆目瞪口呆。 王明坤听到小男孩的回答后则是十分惊喜,遂急忙从钱袋子里掏出几十文钱递给了小男孩,然后转身快速离开。 围观的百姓见此事竟是这般结果,纷纷扼腕叹息,而后各自散开,只留下李玉泽和那位小男孩。 李玉泽蹲下来,用袖口帮小男孩擦沾嘴角上的血,见小男孩咬着牙,似是隐隐作痛,她便放慢了动作,用自己的袖口去擦沾覆有血的嘴角。 “他无缘无故打伤你,是他的错,你为什么要他的钱呢?” 小男孩没有回答李玉泽,而是立即转身跑了。 李玉泽不知何故,满脸疑惑,遂站了起来,然后也跟着他跑了起来。 当小男孩跑到一个狭窄的巷道里时,李玉泽这时也跟着他跑了过来,然后那位小男孩蹲了下来,正跟一位卧着的衣衫褴褛的醉汉说话。 李玉泽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地看着他们,这时那位小男孩向李玉泽跑了过来,但他并没有理会李玉泽,而是准备逃出这狭窄的巷道。 李玉泽心中的疑问让她一把抓住了他,问道:“你要去哪呀?那个醉汉是你什么人啊?” “我要拿着这些钱给我爹爹买酒喝,他不是醉汉,他是我爹爹。” “你娘呢?” “我娘……我娘不要爹爹和我了。” 小男孩的眼睛湿润,眼眶泛着泪花,忽然他一使劲,一下子便从李玉泽的手中挣脱出去了,而李玉泽慌忙追了过去,但是街道上人头攒动,而小男孩个头较小,一溜烟儿便消失在李玉泽的视线里了。 “唉!刚才跑过去的小孩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娘被县令抢走了。” “你小声点,可千万不要被巡逻的官兵听到喽。” 李玉泽见小男孩不见了,便不再追赶,而是站在原地,因为从她身旁走过两位妇女,她想听听她们俩都谈了什么话。 “原来是这样啊!” 李玉泽一脸凝重,对小男孩一家的遭遇,除了同情之外,自己却没有任何能力和办法帮其解决,这让她回想起了字画铺老板的那句话:“你终究是一位女儿家。” “我到底该怎么办?” 李玉泽依旧垂头丧气,她失落地走在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中,显得极其渺小。李玉泽重新回到常乐坊的家里,待她换回一身男儿装后,便回了国子监。 当李玉泽回到国子监里的宿舍时,苏穆清和欧阳通都已经在房间里了,欧阳通正在收拾自己的衣物,而韩珵几乎和李玉泽一起回来的,按照上次旬假时他和封言道的约定,封言道应该教他骑马的,但是昨日去了东宫,今日又去了魏王府,故而教习骑马之事也只好推迟了。 “李兄,你怎么了?怎么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面对欧阳通的询问,李玉泽垂着头缄默不言,这让他们三人感到十分奇怪,由于她没有回答欧阳通,所以他们三人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夜幕降临,他们四人吃完晚饭后,只待在房间里看了一会书,便开始睡觉了,也许这一日对于他们四人来说太过劳累,故而他们很早便各自躺在自己的睡铺上休息。 当他们三人已经熟睡时,李玉泽还没有入睡,因为这一天的经历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开始动摇自己来国子监修学的决心,她不断拷问自己,到底自己能不能像男人一样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哪怕一点,即使微不足道,也足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随着夜色渐深,李玉泽侧躺在睡铺上,想着想着便渐渐入了梦境,但她仍然不想入睡,凭借自己的意志力迫使自己重新清醒过来,从而去思考还未想出答案的内心疑问,但是已经疲劳的大脑却不听她的使唤,于是不一会儿她便熟睡了。 翌日,上完早课吃早饭,然后继续一天的学习,不过在上午散学时,李玉泽又一次被国子监丞李南风亲自叫到了监丞的房间里。 韩珵、苏穆清和欧阳通望着李玉泽被监丞李南风带走,纷纷表现出了担心,但李玉泽跟着监丞走时却是泰然自若。 当李南风领着李玉泽来到他的房间后,李南风便让李玉泽坐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他仍旧是坐在案几后面,两人面对着面,一时间却冷了场,若不是李南风先开口说话,屋里还会继续陷入一片沉寂。 “上次看见你在藏书楼里借了一本《礼记》,你是不是也喜欢这本书啊?” 李玉泽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礼记》中有‘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这一句,想必你的名字就是取自这里吧。” 李玉泽仍然没有开口说话,依旧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又谈了一些有关《礼记》的问题,而李玉泽全程并不都是点头,她也有开口说话,但只有寥寥数语。 当李玉泽回到宿舍时免不了被欧阳通询问一番,但她如往日一样,默不作答。 月末,国子监就要举行月考,故而国子监上下所有儒生都在为月末的那次考试做准备,而四门学儒生更是夜以继日地为即将到来的第一次考试奋战。 这一旬的课程安排并不太满,故而国子监儒生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复习这一月来所学的知识。 李玉泽和欧阳通常常一起去藏书楼,而苏穆清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至于韩珵则一有时间就会球场,但他并不是蹴鞠,而是练习行云教他的剑法。 韩珵对于即将到来的月末大考似乎没有挂在心上,虽然他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但他若仅仅死记硬背的话,依然通不过考试,因为月底的考试除了背诵外,还需要回答考学官的问题。 对于韩珵来说,复习功课没有练习剑法重要,因为对他十分重要的玉佩还在行云手中,至今仍未夺回,虽然平日里行云教他剑法时,他不忘瞅准时机夺回属于他的玉佩,但行云毕竟是行云,每次欲夺时都被行云给制止了。 经过一些时日的学习,韩珵现在已经可以舞出一套完整的剑法了,但他仍然不满足,央求行云继续教他剑法,而行云也没有拒绝他的意思,通通满足他,就是有一点,那就是韩珵一直想能像行云一样飞来飞去,来去自如,但行云总是告诫他说:“把剑法学会,内力自然随之增长,到时身轻如燕也就水到渠成了。” 韩珵半信半疑,虽然他知道行云现在还不想教自己,但他也不能把行云怎样,只好暂时听行云的话了。 这一天,当韩珵拿着一把木剑在球场上舞剑时,李玉泽拿着一本书出现在了球场上,她站在一棵槐树下,远远地看着韩珵在球场中央舞着剑,虽然她不懂剑法,但是被韩珵潇洒飘逸的武姿吸引住了,其手持一本书,站在葱绿的槐树下一动不动。 当李玉泽看韩珵舞剑看了片刻时间后,她便坐在槐树下翻阅着书籍复习功课,时不时望向球场中央。 韩珵在球场上舞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方才结束,当他看见李玉泽坐在球场边上的槐树下,便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我来找你请教这书中的一些义理的。” 当韩珵问李玉泽时,李玉泽立即抬起手中的书籍给韩珵看,她拿着是《诗经》,而不是韩珵精通的《周易》。若是像以前他们两人的关系,韩珵定会对李玉泽说:“我不懂《诗经》,你去找苏穆清吧。”但是这次,韩珵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听过李玉泽的话后,便马上坐在了她的身旁。 其实,韩珵并不精通《诗经》,准确地说,他根本就不会,因为他一次都还没有翻看过这本书。 待他坐下来后,他就从李玉泽的手中夺回了《诗经》,然后随便翻看了一下,道:“你哪里不懂?” 李玉泽面对韩珵粗暴地夺书行为并没有生气,而是微笑着把不懂的地方指给韩珵看。 第五十六章 月末大考 当韩珵知道李玉泽不懂的地方后,便装出一副学究样,先是苦思冥想一番,然后再把自己的理解讲给李玉泽听。 韩珵虽然从来没有翻看过《诗经》,但他对于诸如此类的书籍理解得倒也快,而李玉泽每有会意之时,她都会对韩珵点头示意,韩珵有时也会看看她。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除了那次赢了蹴鞠赛而拥抱在了一起之后,便不曾这般亲近过,虽没有肌肤之亲,但两人有时眼神相对,还是让彼此面红耳赤。 自从上次韩珵询问欧阳通有关李玉泽之事,李玉泽便和韩珵吵了一架,自此以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说话了,而这次李玉泽主动找韩珵帮其复习学业,让韩珵有些想不通,故而在给李玉泽讲解《诗经》时,韩珵心里还默念着:“你这个人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啊!” 国子监午后的时光是静谧的,微风轻漾,长着茂密叶子的槐树,在阳光的照射下,树影斑驳。 午后时光虽然美好,但易困人。韩珵还在不知疲倦地给李玉泽讲解,而她却开始犯困了,最后当她倒在了韩珵的肩膀上时,韩珵才停止说话并看了看她。 月末大考很快就来到了,考试时间为三天,其实真正的考试只有两天,第三天为放榜时间,考试结束后就会放田假,假期为一个月。 国子监儒生都以名列光荣榜上为荣,以名列潜力榜上为耻,因为上光荣榜者都会被儒生们视为大唐合格才俊,尤其榜首,更是被国子监儒生们捧为“考神”,而潜力榜实则为不及格者的榜单,还有一部分合格但不优秀的儒生则无榜单,故而国子监所有的儒生在平日里都在努力学习,在最后一旬里积极备考,努力考出好成绩,争取能上光荣榜,但是能上光荣榜的儒生并不是只依据每位儒生的月考成绩,博士们还会考察每位儒生的德行品质,真正做到德才兼备。 考试这一天,国子监的儒生们似乎并不紧张,甚至还比平时放松,因为这三日不再上课,早课自然也就取消了,所以儒生们起来得都比往常要晚。 月考每三十天进行一次,由博士主持,考试内容为一月之内所学的内容,分背诵和讲解两种,要求学生每背诵一千字考一道帖经,帖去三字,由儒生填写;每讲解两千字问大义三条,答对二条为及格,至于不及格者则有惩罚。 这一届的四门学儒生有三门公共必修课,分别为《孝经》、《论语》和《周易》,而选择通五经且选修的课程都一样的儒生有二十多位,故而他们坐在同一间学堂里接受四门学博士们的考核,这里面包括韩珵、李玉泽、苏穆清和欧阳通。 第一日,他们先分别给博士背诵一千字所学经文,再填写帖经,每一位儒生所要背诵和填写的经文都不一样;第二日,他们再讲解经文和答辩经义,并且他们所讲解的经文和所答辩的经义同样不一样。 他们分别向四门学博士苏德融背诵了经文,由于他们皆是通五经的儒生,故而背诵一千字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小菜一碟,待他们都背诵完毕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填写放在案几上的帖经。 韩珵的案几上放置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出自《春秋左氏传》的一句话:“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这一句被帖去了“宠赂章”三字,当韩珵看到这一帖经后,便知此句出自《春秋左氏传》中的“桓公二年”这一章,遂不假思索地填上了“宠赂章”三个字。 李玉泽的帖经上只写有“公事”二字,若换成别的儒生,或许对此十分为难,而对于从孩提时就开始诵读儒家经典的她来说,就十分容易。李玉泽仅仅微笑了一下,便提笔写下“不私议”三字。 其他儒生面对自己案几上的帖经,也并没有作难的表情,所以他们皆顺利通过了第一天的考试。 第二天的讲解经文和答辩经义,韩珵被四门学博士朱长才要求讲解《礼记》,而不是他所擅长的《周易》,对于一向很少碰《礼记》的他来说,这比登天还难,可即使这样,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在朱博士面前班门弄斧,因为若是放弃,全当不及格处理。 待韩珵讲解《礼记》蒙混过关之后,他又被朱博士问了三条大义。韩珵虽然不擅长讲解《礼记》,那是因为他很少翻看它,但是他阅读的其他书籍足够丰富,故而他的答辩与其他的儒生大不一样,很有特色。当朱博士问大义时,韩珵就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引用其他儒家经籍来阐释,虽说不尽完美,却也让朱博士无话可说,有时还会让朱博士感受到韩珵的博览群书和引经据典的品质。 韩珵和其他儒生一样,都答对了三条大义,至于具体名次还需明日放榜后才会知晓。 四门学、太学和国子学的考试是同时进行的,四门学的儒生考完了,太学和国子学的考试也基本结束了。 “终于考完了,明日就可以放假回家了。” 儒生们出了学堂后,纷纷发出相同的感叹,而韩珵、李玉泽、苏穆清和欧阳通倒是比其他儒生淡定,但欧阳通还是忍不住问了韩珵感觉如何。 “韩兄,感觉能上光荣榜吗?” “很难说。” “我听李兄说,你这些时日老是在球场上舞剑呢。” “嗯。” 韩珵看了欧阳通一眼后,便先行走了一步,而欧阳通问韩珵有关考试的感觉则有故意的嫌疑,因为他在学堂里的表现不逊色于韩珵、李玉泽、苏穆清和其他儒生,故而他对自己能得光荣榜榜首有足够的自信。 国子监所有的儒生基本上都考完了试,所以考试之后的他们异常兴奋。这一晚,他们睡得都比往常要晚,但他们却不敢做出过分之事,因为国子监里的学官们来回巡视宿舍,生怕儒生们因放假回家心切而做出违法乱纪之事。 这段时间,苏穆清的脚伤也已痊愈,好久没有夜行的他,今晚已经开始忍不住了。 当大家已经熟睡之际,当整个国子监已经陷入一片沉寂之时,苏穆清着穿一身黑衣,并无遮脸和携带任何武器,便只身一人跃墙而过,出了国子监。 今晚夜空依稀可见点点星辰,微凉的晚风轻抚,伴着草丛间虫声唧唧,显得今夜格外安静。 苏穆清现在正往平康坊,他打起万分精神绕过来回巡逻的左候卫兵,当他绕道迂回时,遇见一群手持利剑的蒙面黑衣人,隐约可知有六名,于是他十分警觉地跟在他们后面。 第五十七章 闻风而动 当蒙面黑衣人来到东市和安邑坊之间时,苏穆清也跟了过来,正当那六名蒙面黑衣人准备跃墙而过时,苏穆清叫住了他们。 那六名蒙面黑衣人见有人阻挠,便暂停了跃墙的行动,只见其中一人,似是他们的头目,吩咐了其中两名蒙面黑衣人来截杀苏穆清,其余四人跃墙而过。 当留下来截杀的两名蒙面黑衣人向苏穆清急速赶来时,苏穆清略一定神细想他们此行的目的,“坏了,他们行动的重点在坊里。” 苏穆清见截杀自己的两名蒙面黑衣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便迅速腾空而起,因为此时蒙面黑衣人的利剑已经刺向自己。 那两名蒙面黑衣人见扑了空,遂急速转过身来重新刺向苏穆清,两人一上一下,逼得赤手空拳的苏穆清无从还手,只能后退。 当苏穆清退到一堵墙之前时,他用一只脚蹬墙翻起,然后用另一只脚狠蹬蒙面黑衣人,只见其中一名蒙面黑衣人倒地,另一名蒙面黑衣人依旧完好,遂又重新刺向苏穆清。 此时的苏穆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专待蒙面黑衣人刺向自己,当蒙面黑衣人靠近自己之时,他俯下身体,向前滑进一步,然后迅速出击,先是将蒙面黑衣人的剑打落,接着一脚踢倒对方,只见对方口吐鲜血倒地不醒。 这时,另一名蒙面黑衣人已经拿好剑重新站了起来,而此时的苏穆清已经手持利剑。 手持利剑的苏穆清便和另一名蒙面黑衣人过起招,那名蒙面黑衣人出招狠毒,招招要命,而苏穆清知耽搁时间已久,便不再与之纠缠,迅速绕过对方,一剑封喉。 苏穆清见两人已经倒地,便急忙跃墙而过,去追赶那四名蒙面黑衣人。 苏穆清进入安邑坊里时,已经寻不到那四名蒙面黑衣人了,忽见不远处的一座宅院上空骤亮,心知有座民宅定是着了火,便奔去前往。 这座着火的宅院大门紧闭,院内却阵阵惨叫传来,苏穆清没有思考便立即将大门踹开,只见院内躺着几名仆人,想必是此宅的护院和丫鬟。 苏穆清见正堂还未着火,便立即奔了进去。果不其然,那四名蒙面黑衣人正在屋里审讯一人,那人头上架着三把利剑,而其旁边已经有一妇倒地死亡。 “不要!” 随着苏穆清的话音落下,那人旁边的一孺也倒地流血毙命。 苏穆清见蒙面黑衣人手段残忍,竟然连手无寸铁的妇孺都不放过,忽然眼前发黑,瞬间一团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双眼紧闭,满是痛苦的表情,待他睁开双眼时,顿时两眼发红,透着一股杀气。 苏穆清怒吼一声,便持利剑瞬间来到那四名蒙面黑衣人面前,而那四名蒙面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便已经倒地两人,于是剩下的两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剑向苏穆清乱砍去。 当苏穆清与剩下的两名蒙面黑衣人打斗时,苏穆清被其中一名蒙面黑衣人划伤,而他似乎没有任何感觉,此时更是怒不可遏,立即将那名划伤自己的蒙面黑衣人毙命,而另一名蒙面黑衣人见同伴倒下,猛地向苏穆清砍去,但苏穆清上来就是一脚,踢得对方猝不及防,直踢得对方倒在一丈处口吐鲜血,那人见势不利自己,便努力站起来逃命去了。 此时苏穆清感到一阵眩晕,几乎将要倒下,然后他便用手中的剑来支撑自己。 待苏穆清清醒过来时,他看了看那位侥幸存活的中年人,只见他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处并看着自己死去的妻儿。 此时的苏穆清已经清醒过来了,故而他知道宅院起火很快就会引来左候卫兵,所以他一手持剑,一手扶着那人迅速逃离现场。 当他们出了宅院大门时,左候卫巡逻兵正在往宅院这边赶来,苏穆清见他们即将迫近,遂带着那人抄小道奔去。 东市已经闭市,并且东市各坊门角有武侯铺,里面更有卫兵把守,相比东市,平康坊则较为松虚,故而苏穆清带着那人往平康坊的方向逃去。 当苏穆清带着那人偷偷进入平康坊后,便往万花楼赶去。此时,语心正站在阁楼上眺望,当苏穆清映入她的眼帘时,她立即下了楼并打开大门。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快……进去再说。” 语心扶着苏穆清和那人进了万花楼后,随手便将大门紧紧关严了。 当苏穆清和那人来到语心房间里后,那人还未恢复正常,而苏穆清身上的剑伤已经渗出血来,这时语心帮苏穆清先擦了擦流血的伤口,然后又上了一些药。 那名逃走的蒙面黑衣人狼狈地进了一座府邸,此时他已经解下了面纱,而这座府邸的正堂里灯火通明。 “见过县令。” “交待你的事情办成了?” 那名黑衣人没有应答,而这位县令正是万年县令王明坤。 “你怎么不回答?” 王明坤明显加重了语气,而那名黑衣人依然跪在地上,头紧贴着地。 “废物!这件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王明坤一脚踹倒了那名黑衣人,而那名黑衣人随即重新跪在王明坤面前。 “县令饶命,饶了小的命吧……我记得那个家伙长的模样。” “你是说有人救了李固,而不是左候卫兵的阻扰?” “是的,县令。” “这事让你办砸了,如今只有……本官先暂且饶了你的小命。” 那名黑衣人一听王明坤饶了自己的性命,慌忙连续向王明坤磕头谢恩。 此时外面,左候卫兵集体向安邑坊集结,并且他们在万年县各坊间来回巡逻,而安邑坊里那座着火的宅院几乎燃烧殆尽,只剩下些许断壁残垣。 平康坊万花楼里,苏穆清给语心讲述了今夜所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又交待语心安置好李固,待天微亮时,他才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回国子监。 “公子,此时夜禁虽然刚刚解除,但各坊间巡逻的官兵有增无减,公子这时出去恐遭巡逻兵怀疑,不如等百姓们出坊时,公子再与他们一起出去。” “嗯,如今只能这样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大批平康坊里的居民开始出坊办事,正好苏穆清趁机从平康坊里走了出去。 当苏穆清出了平康坊后,便急忙往务本坊赶去。待他悄然回到国子监里时,整个国子监依然很安静,儒生们还未起床,于是他悄悄走进了宿舍房间里。 国子监儒生们还未全都起来之时,学官们便开始放榜了,他们分别张贴出光荣榜和潜力榜。 当儒生们大都起来后,他们甚至都不吃早饭,都要前去布告栏观看两大榜单,此时布告栏的前前后后已是人山人海。 “哈哈……我上光荣榜了,我上光荣榜了。” 一位四门学儒生见光荣榜上有自己的名字,遂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当然也有上了光荣榜的儒生表现很低调,看了光荣榜上有自己的名字后,便转身就走了。 有上光荣榜者,就有上潜力榜者,有些从人群中失落地走出来的儒生,除了两大榜单皆无名的合格者,就是那些上了潜力榜的儒生,而名列潜力榜的所有儒生都有惩罚,那就是为国子监做一个月的义工。 这时,李玉泽和欧阳通挤进了人群,而韩珵则在人群外面侯着,至于苏穆清,他也许不在乎这些,亦或是因昨夜之事而心有余悸,故干脆一人待在宿舍房间里不出门。 李玉泽先在光荣榜上找了找韩珵的名字,当他看到榜首就是韩珵之时,不觉高兴起来,遂回头向人群之外的韩珵喊道:“韩珵,你是榜首呀!” “潜力榜榜首吧。” “不是,是光荣榜榜首。” 韩珵似乎不相信李玉泽说的,其实他是不相信自己能是光荣榜榜首,遂又回了一句:“别骗我了,来让我看看。” 于是,韩珵努力挤进人群,看了看光荣榜,果然榜首就是自己,而李玉泽在自己下面,至于欧阳通则是第三名,而苏穆清则名列第五名,至于第四名则是一位叫“赵士诚”的儒生。 当欧阳通看到自己的名次后,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足够大方,见韩珵名列榜首时,遂对他表达了祝贺。 韩珵看到自己的名次竟然是光荣榜榜首后,便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他本对上光荣榜就没有抱有期望,对于自己意外成为了榜首,他感到惊喜万分,却没有过度表现出来,而是低调地转身就走了,但是周围的儒生谁人不知他就是赢了今年蹴鞠赛的韩珵,故而当韩珵离开布告栏时,其他儒生纷纷向韩珵投出敬佩的目光。 布告栏周围的儒生渐渐变得稀少,看过名次的儒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放假回家的热情却是始终不变的,已经知道自己名次的儒生都各自回宿舍收拾衣物准备回家了。 当李玉泽和欧阳通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他们纷纷都放慢了脚步,因为走在他们旁边的两位儒生的谈话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你知道吗?昨夜,长安城发生了一件命案。” “我怎么能不知道,我听说是灭门惨案。” “是啊,就在安邑坊,现在被火烧了一夜,就剩下废墟了。” “唉,天子脚下,竟发生这等惨事。” 李玉泽和欧阳通听到这两位儒生的谈话,纷纷感到震惊。 当他们回到宿舍时,又把这些谈话内容告诉了已经在房间里的韩珵和苏穆清,当韩珵听到后,倒是和李玉泽和欧阳通一样感到震惊,而苏穆清则是出奇的冷静,但他们并没有对此感到奇怪。 中午,国子监的儒生已经所剩无几,就当李玉泽和欧阳通已经打好包袱出宿舍时,监丞李南风出现在了他们宿舍门前。 “你们四人留下,现在就马上随我到房间里去。” 当李南风吩咐完之后,便转身就走了,而李玉泽和欧阳通听过监丞的吩咐,又重回房间,把包袱放下后,便与正在收拾衣物的韩珵和苏穆清一起去了监丞的房间,同他们四人一起来到监丞房间里的还有周道务和岑长倩。 他们六人并排站着,而李南风这次并没有坐在案几后面,而是站在他们六人面前训话。 “想必你们也已听说了昨晚发生的惨案,现在就交给你们六人一个任务,”李南风明显加重了语气,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们除了寻找有关《周易》的秘密之外,还要明察暗访去调查出昨晚惨案的真相。” 他们六人纷纷点头,以示领受监丞李南风的命令。 “国子主簿周道务和岑长倩为一队,韩珵、李玉泽、苏穆清和欧阳通为一队,你们两队分别去调查,这是皇上的安排。” 他们六人听到李南风的吩咐后,纷纷抱拳领命,然后见李南风没有其他吩咐后,便依次走出了监丞的房间。 当他们都走出监丞的房间后,韩珵和周道务并没有说话,当然周道务这次没有再找韩珵的麻烦,但周道务自从当上了国子主簿后,并没有因蹴鞠赛的失败而变得失落和低调,反而更加不可一世,只是为了信守赌约和完成李世民交待他的任务,遂不在明处找韩珵的麻烦。 第五十八章 我回来了 韩珵与周道务,两人眼神交接之时,周围的空气似乎将要凝滞一般,针锋相对,气氛异常紧张。自蹴鞠赛后,两人还是第一次碰面,被韩珵抢得头筹,周道务嘴上虽承认已输的事实,却打心底里不服气,而韩珵面对他的傲气也丝毫没有谦让半分的意思。 “韩兄,你立在那干嘛?随我们一起回去了。” 当韩珵听到欧阳通的叫唤后,他才将视线转移到欧阳通的身上,此时的欧阳通已走在韩珵的前面,而李玉泽和苏穆清则各立在欧阳通的一旁,只不过李玉泽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两颗明亮的眸子在韩珵和周道务两人身上来回转换。 到了宿舍后,由于先前李玉泽和欧阳通已将回家的包袱收拾好了,故而他们俩拿了包袱并简单地道了一声别,两人遂一起走出了宿舍。 宿舍里只剩下韩珵和苏穆清了。韩珵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包袱,而苏穆清则是盘坐在地席上,淡定地翻阅着案几上的书籍。 “……” 韩珵本想对苏穆清说些什么,只见他全神贯注,并无半分精力搭理自己,遂拿起包袱走出了房门并将之轻轻关上。 这时苏穆清慢慢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衣柜,然后便是愁眉微锁,却看不出他在忧虑着什么。 此时正值午后,街坊上熙熙攘攘,却是国子监的儒生偏多,相互之间打闹嬉戏,犹如已挣脱牢笼的飞鸟。 “封大哥,我回来了。” 韩珵刚一迈进封府大门,便往封言道的书房奔了过去。正当他满心喜悦地走着的时候,院子里有一人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一副爽朗的装扮,正于一棵杏树下舞剑,其手中的剑随着他俊朗身姿的舞动,却婉若游龙,而花色已变淡的片片杏花亦在他的剑气之下,漫天纷飞,一时之间,竟令韩珵看得目瞪口呆。当此人觉察到韩珵正凝视着自己时,仅用一片杏花落地的时间看了韩珵一眼,便又继续舞动手中的剑。 当韩珵回过神之后,便移步离开了此院,转向封言道的书房走去,然而此人对韩珵来说,甚是陌生。 “我回来了,封大哥。” 韩珵重重地推开了房门,脸上顿时欢欣鼓舞,只见封言道果然在书房里阅书批注。 “毛病怎么又犯了,进来之前怎么不知道敲门啊?”封言道并没有抬头瞧韩珵,依然端坐。 “我这不是想封大哥了吗?” 封言道抬起头,并无放下手中的笔,莞尔道:“那好,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书房里的?倒是给我说说看。” “今日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想必并无朝事,也无职事,何况往日的此时,封大哥并不值班,我一猜便知封大哥定是在书房里不错。” “谁知你到底有没有先去正堂里找过我,或问了其他人呢?” “我没有!我是直接来的这里,你若不信的话,可以问……对,前院里那个舞剑的人,我在往这里赶来的时候,只有他看到了我。” “你是说封烨吧?” “封烨?封大哥是说前院里舞剑的那人?” “正是,他是封伯的义子,前些日子去了洛阳寻亲,昨日刚回来。” “怪不得之前并未曾见过他,”韩珵见封言道又低下了头并提笔批注,略感不耐烦,“封大哥,你现在是信还是不信我所说的啊?” “好啦,我信。” 韩珵听到封言道的回复,顿时喜上眉梢,这才敢来到封言道的身旁,并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封言道阅书批注。 甫一散学,李玉泽便是往东市的方向奔去。 自国子监往东市的街坊里,来回巡逻的官兵是越来越多,想必因昨夜的灭门惨案,已然惊动了皇上。 李玉泽一路上避让巡逻兵,故而当她走进东市里的时候,已是午后的申时。 此次她来到东市,便是直奔东市药铺,丝毫不敢耽搁,因为她要趁着这午后的时间去向药铺里的先生学习医术。 药铺里前来抓药的百姓不比上次的少,只见药铺里的伙计忙活着,却看不到先生的身影。 “请问,先生在吗?” “李公子来了,先生今日不在,他去了常乐坊……” “去了常乐坊?” 帮忙打理药铺的伙计还未把话说完,李玉泽便紧张地反诘了他一句。 “是这样的,你娘……” 正当李玉泽陷入忧虑之际,伙计的这一句话将她从中硬生生地拉了回来,然后便是拔腿跑出药铺。 “哎,李公子,你听我……”那位伙计见李玉泽已经消失在门外,便微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自言自语道,“把话说完啊,先生有话交待于你。” 那位伙计又低下了头接着看递来的药方,呢喃道:“哎,跑那么快,怪不得先生走之前要担心了。” 李玉泽在东市人群中奔跑,恨不得立即飞到家里,并希望自己的担忧不过是多虑而已,但是她只要一时回不到家里,就不会知道自己母亲的处境,越是想到这一点,她回家的念想越是迫切。 当李玉泽出了东市后,便没有在宽阔的街道上奔走,一来来回巡逻的官兵较多,生怕因此惹了不必要的麻烦,耽误了回家,二来从宽阔的主街道上行走要比小道费时的多,故而李玉泽间道而行,这些都是她不假思索之下做出的选择,也是她熟悉这一带的生活经验。 当李玉泽穿过多条坊里巷道后,便来到了常乐坊,然后她一路狂奔,直至来到了自家的院前,她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娘,娘,我回来了……” 房门是开着的,于是李玉泽直奔屋里,只见母亲平躺在睡铺上,其身旁有一大夫正在把脉,此大夫正是东市药铺里的先生。 “音书……” 李玉泽的母亲因是躺着,口中所喊的“音书”二字略显低闷,故而身处一旁的先生并无听见。 李玉泽见母亲欲要起身,遂忙着让母亲躺下,而在一旁的先生不慌不急地劝道:“起来也好,你娘这些时日,脸色好了许多,已不像前些时日那般蜡黄。” 李玉泽听了先生的话,便把母亲慢慢地扶起并将之依靠在其身后的一面墙上,细心的她还将枕头放置在母亲的身后。 然后,李玉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了看母亲,而在一旁的先生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似是说错了话,便捋了捋胡子,“玉泽啊,是这样的,前者时日,你娘去东市贩酒,之后便来了药铺抓药,抓完了药后还未出门,便突然晕倒在地,幸好得到了及时救治,这几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娘,您已经生病多天,为什么不让先生派人到国子监告知于我?” “娘这是老毛病了,这回也不严重,告诉了你,来回折腾,耽误了修学可就不值得了。” “什么严重不严重,什么值不值得。” 李玉泽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先生看了看李玉泽心有余悸的样子,问道:“难道你不是从东市药铺里来的?还是铺里的伙计没有把我的叮嘱告知于你?” “我是从东市药铺里来的,听药铺里的伙计说您去了我家,我便担心了起来,一路从东市跑了过来。” “哦,是这样的,那你定是没有把伙计的话听完,我今日来之前已叮嘱过他们,若你散学之后去了铺里,他们会告诉你这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好不让你慌乱担心。” “音……玉泽啊,我们要多谢谢先生的帮助。” 李玉泽听了母亲的话后,遂站了起来向先生拱手作揖,道:“谢谢先生,这些时日让先生费心了。” 先生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都是医者应该做的,”先生看了看玉泽,然后语气转为严肃,“还是老毛病,千万不要过于劳累,气血不足与腰椎之疾,若上回犯病得不到好好休养,只会愈加严重,还有两症互作影响,若是再次触犯,恐怕以后更加难以调和。” “娘,您听,我每次回家都是这样劝您的,这回定要好好听先生的话了……您千万不能倒下。” 母亲看了看李玉泽,似乎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顿时双眼湿润,也用手握住了李玉泽的手,并点了点头。 随后,先生把每天每顿的具体煎药事宜告诉了李玉泽,而她立在一旁也是十分认真地听记。 申时,平康坊,万花楼里。 “公子,那人似是疯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柴房里。” “你带我去看看。” “好的,公子,就在后院,你且随我来。” 语心引着苏穆来到了后院里的一间柴房前,然后语心上前,用准备好的一把钥匙,轻轻将柴房门打开。 苏穆清上前,用双手轻轻将门推开,语心紧随其后,只见那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整个人蜷缩在柴草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穆清又要上前一步,却被语心制止,于是苏穆清回头看了看语心,当语心从苏穆清的眼神中明显感受到一缕坚毅后,遂松开了手中的衣襟。 苏穆清上前一步后,蹲了下来,然后又用手轻轻拿掉那人头发上柴草,突然那人扭过头来,神情淡漠,用一种凛冽的眼神直视着苏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