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姬的成长手册》 第1章 再次重生 入夜,晋国宫殿一派灯火辉煌,殿内笙乐阵阵,锣鼓喧天。今夜是晋国国君迎娶王后的大喜之日,全国百姓欢呼庆祝,朝廷大臣竞相祝贺,祝贺这个新任君主和秦国结为秦晋之好。 大殿内,晋王唐推一袭红袍,本就俊朗的外表此时显得更加的夺目。右边新立的王后同样一身红装,本就娇艳的容颜在灯火的辉映下越发的明艳。 一声唱和,群臣跪拜,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恭祝声中,一个宫婢神情焦急的在殿门口探头探脑。这时大王身边的侍者宫正(宦官总管)走过来,宫婢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宫正,行行好,给大王递句话吧,夫人她快不行了。” 侍者把她的手从袖子上拿开,神情冷淡道:“大王派我过来正是为赵夫人的事情,你带我前去吧。” 宫婢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当下松了一大口的气:“夫人至从半月前感染风寒,身体就不曾好过,今早还咳出了血……” 一路上宫婢絮絮叨叨的说着,侍者似听见又似没听见般,一声不吭。半刻钟后,两人一起到了一偏僻殿 “夫人,夫人,奴把宫正找来了。”一进屋,宫婢忙不迭的跑到床边,小心的摇晃着床榻上的人,本是清丽绝美的容颜,却因病重而显得异常憔悴。 床榻上赵青曼慢慢的张开眼睛,看了看站在宫婢身后的侍者,伸手示意宫婢把她扶起来。 赵青曼靠塌坐好看着宫婢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宫正说。” “诺。”宫婢应了一声,慢慢的退了出去。 “夫人身子不好,躺着和奴才说也是一样。”侍者见状有些不阴不阳的开口。 赵青曼盯着态度倨傲的侍者,忽的嘴角绽出一朵凄凉的笑:“我的病是不是唐推下的毒。” 侍者闻言眼神闪了闪,脸上那倨傲的神情随即消散了许多:“夫人,大王名讳不能直呼也。” 赵青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定定道:“回答我。” 侍者面色迟疑了会,抬眼看了看眼前已经气息奄奄的赵青曼,轻叹一声道:“夫人一贯聪明,答案如何早就在您心中,又何要从奴口中证实。” 赵青曼身子晃了晃,本就苍白的脸似乎更加的透明了:“就因为我不许他娶别的女人。” 侍者轻点了下头:“夫人,你跟着大王这么多年,理应知道大王最看重是什么,你这般阻拦,只会让他不喜。” “哈哈哈……不喜……哈哈不喜……,是他答应的,是他亲口答应过我今生不娶她人为妻,可现在君位还未热,誓言却已散,哈哈……唐推……你负我,你负我——咳咳……咳……”床榻上,赵青曼因太过激动而猛的咳嗽了起来,那声音似乎要把整个肝肺都咳出来。 侍者看的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夫人对大王有辅佐之功,就算再来个十个百个的公主,也抵不过夫人在大王心中的分量。夫人又何苦硬着阻拦,弄得现在全朝上下皆骂您是妒妇。” 赵青曼靠着塌,嘴角慢慢的溢出一丝苦笑,分量?她赵青曼穿越而来难道为的就是在一个男人心里占一点分量? 八年啊,从穿越初始遇上在外逃亡的他,她便对他全心全意。陪着他在齐国寄人篱下,为他能重回晋国处处谋划,暗暗算计,甚至在刺杀中不惜为他挡剑。可他呢…… 曾经他说,他永不负她。 曾经他说,只要回国登上王位,她便是他的妻子,国家的后。 曾经他说,愿白首不相离,一世一双人。 他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是那样的诚恳,那样的真诚,她对此深信不疑,于是更加卖力的帮着他筹划,可结果呢…… 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氤氲中这个本就破败的房间,变得更加的残破起来。 这时候大殿上长管齐鸣,宴会开始。侍者听见了那声音,便想着回去瞧瞧那热闹,只是等他脚刚退出去的时候,门口那高大的身影立马让他停住了脚:“奴见过大王。” 晋国国君,也就是今天的新郎唐推慢慢的跨进来,只见他挥手示意侍者退出去后,慢慢的坐到了床榻上:“姬可恨孤?” 赵青曼慢慢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这张自己爱恋了八年的脸,一样的俊美,一样的贵气,唯一不同的是那抹曾让自己痴迷的深情已被冷漠给替代。忽然赵青曼用她那枯瘦的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嘶声厉问:“只要用上我说的方法,不止强国就是未来统一中原也不是不可以,为何……为何你要背信于我。” 唐推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大红色的喜服在这残破的宫殿里形成了分明的对比,这鲜艳颜色刺疼赵青曼的眼,刺痛了她的心。这本该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却在另娶她人后来问自己,恨不恨他。 怎么会不很,又怎该去不恨。 泪顺着脸颊无声的落下,赵青曼用力的眨了眨眼,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最终因病弱而无力的垂下来。 唐推手轻轻一扶,搂住她,脸轻轻的贴上她的颊,似留恋似爱慕:“你若不这么倔强该多好。” 赵青曼定定的看着前方,漆黑的眸子里空洞无神,脸颊被碰之处竟泛起一阵阵的冷意,是的冷意,都这个时候了,这个男人竟然还在她扮演着柔情的一面。哈哈哈……可笑,实在太可笑…… 强烈的恨意让油尽灯枯的赵青曼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只见她狠狠的推开贴着她的唐推,目眦欲裂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甚至你从来没看得起我。你对我所说的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想要我助你复国,是不是,是不是。” 唐推在赵青曼满含恨意的指责中,脸色微微的沉了下来,那一只还停留在她腰上的手也慢慢的缩了回去。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泪水迷蒙了赵青曼的双眼,氤氲中她的神识开始变得涣散“就算曾经我出口成章,却不识竹简上的字闹出笑话让你丢脸;就算我能哼出受人赞誉的曲调,却连琴有几根弦都不知,也让你受到过戏弄;就算我会吟诗作对,却连简单的诗经都不会,更曾让你受到嘲笑;可比起这些来,我为你所做的所付出的,你受益何其多何其大。你怎么能因为最初的失了脸面,而如此看低于我,轻贱于我,我若不配成为你的妻,谁配,谁配,这个天下有我的一半,有我的——咳咳……咳……” 床榻上赵青曼脸如白纸。她不停的颤抖,不停的颤抖,仿佛整个身子都要散架般的抖动着。此时她的身体更加的冰冷,这种由骨头里冒出来的寒冷,阴深的,刺骨的,戳着心肝的疼。 静静的仰起头,对上床榻边一脸阴沉看着自己的男人,赵青曼却忽的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充满的凄凉。 “唐推……唐推……你为什么不再哄一哄我,为何不再哄一哄,你知道不知道我写了本秘籍,打算在咱们成亲那天交给你,为什么你这么心急,为什么……”似呢喃,似梦呓,赵青曼睁大着眼,没有焦点的看着前方。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秘籍。”如梦初醒般,一直沉默的唐推在赵青曼说出这个话后,神色猛的一变大手一扯,牢牢的拉住就要滑下去的赵青曼:“什么秘籍,什么秘籍,在哪,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赵青曼看着眼前满脸焦急的男人,心更加的痛了,只是痛到极致反而没了泪水。这个男人啊,这个自己爱了八年,差点赔上性命的男人啊。能在笑语晏晏时下毒杀害自己,能在温情脉脉中看着自己死亡,可却在听到自己随口胡诌的秘籍时,却像死了爹娘般焦急。哈哈……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当真相一点点铺在眼前,赵青曼一口腥甜之味涌到了喉间。鲜红的血绽放在素色的锦被上,鲜艳的颜色正如他的喜服。只可惜一个是喜事,一个是白事。 “来人,来人,给我找巫医,找巫医。”唐推重重的掐住赵青曼的双臂,他后悔了,他后悔了,他不要她死,他不要她……现在死…… 黑暗降临前,赵青曼想到了白天蔡绛芸来到她床榻前说的那番话:“赵青曼你知道吗?在你日防夜防的时候,我的肚子里早怀上大王的孩子了,你说过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笑,我现在就笑给你听好不好,啊——哈哈……哈哈……” 蔡绛芸那狂笑的脸和眼前唐推这张气急败坏的脸,不停地交织着出现在脑海里,慢慢的,慢慢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赵青曼咬牙赌咒:“唐推……若有来生,我定会要你后悔……” 荒野的树林里,一身半新麻衣的少女,弯身低头在草丛里仔细的翻找着什么,这个少女便是再次重生的赵青曼。 当赵青曼在晋国宫殿含恨死去的时候,再次醒来竟奇迹般的回到了穿越的初始,回到了这个一切没有发生的时候。 上一世赵青曼穿越过来的时候,正是原主因不愿嫁给年近五十的县帅为妾,哭得昏死过去。原主不愿意,赵青曼当然更不愿意,悄悄利用身上的刀币,把驴车麻布上原有的裂缝弄大,然后趁着车夫不注意,偷偷逃了出来。 也就是这么一逃,赵青曼在荒野上遇到了同样逃亡的公子推,她当他一生托付之人倾尽所有,他却当她是有利用价值的低下姬妾,最后下毒杀害。(公子推即唐推,这时期君王的太子叫世子,君王其他的儿子叫公子,君王的孙子叫公孙,称呼的时候会用公子加名字,或者公孙加名字来区别对方的地位和辈分) 不过这一世赵青曼发誓,绝不会再给公子推任何一个可以伤害她的机会,因为她要成为那个顶端主宰命运的人,包括公子推的命运。 第2章 拦路 树林里,阳光斑驳,赵青曼在一阵搜寻后,手里已采摘了大把植物,这些植物她是用来改善自己肤色的。这个时代诸侯国林立,各国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以致大多百姓饔飨难继,面黄肌瘦,身材矮小。可赵青曼这个身体,虽出生农家却样貌水灵,肌肤莹润,就是那身高也比寻常女子来的高挑。这样的样貌身段,赵青曼在外行走若不做一些改变,就等着被人掠去,或奸或卖。 要知道这时期的富户和贵族,以圈养姬妾美人为雅事。一些品相上好,才艺俱佳的美姬售价能达上千金,而寻常百姓一辈子可能连一金都见不到。一匹麻布等于十二刀币,一斤黄金等于一万个刀币,一匹普通的马相当于百金,一个美姬售价上千金。从货物价值可以看出,一貌美女子在外行走,那就是一棵招摇过市的摇钱树,众人窥之。 赵青曼拿着采摘的植物来到一处溪水边,清洗了一翻后,就在平摊的石头上用石块一点一点的捣烂。植物流出的汁水被她一点不浪费,全抹到脸上手上脖子上,为了安全起见她甚至连胸口都涂了一些。弄完这些后她就站到了阳光照射的地方,闭上眼张着手仰着头静静等着汁水被肌肤吸收。晒太阳是这个易容术重要的一步,因为只有晒了足够的太阳,这些汁水的颜色才会慢慢的变深,浸入肌肤后才能长时间保持灰暗的色泽。一次涂抹可以保持一个多月,算起来还是瞒方便的。 赵青曼静静的站在阳光中大半时辰,等到脸发烫头发晕时,才回到了溪水边。她屏息把手放进水里,等了一会又拿手搓了搓,直到手上的颜色没有一点退去的时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这个方法其实她只是听说过,却没有实验过,没想到还真的如那人所说的有效果。 “如果说上一世有谁真心对待过我,那也便是他了。”赵青曼低叹一声再次看向水中,此时水面上早已没了白玉面孔的清丽少女,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脸色灰黑的土气农家女,若是能再得一套男装穿上,想必装成一个乡野少年不是问题。 赵青曼望着水中少年般的倒影,恍惚中似回到了陪着公子推流亡齐国的岁月,那时候她就是一路男装随行,一是为了安全,二也是为了方便。这时期女子的衣服大多和贵族男子一样,以宽大为主,但是平民男子却大多窄小,因为要务农做事。 她记得上一世的旧男装还是她拿刀币去农家换来的,想起这个,赵青曼就把手放到腰间摸了摸,果然腰间的素色麻布荷包里有十几枚形状似铲子的刀币。这是原主她父母收了县帅的钱,给的一点陪嫁,刀币虽少,但也能抵上一些用处。 赵青曼把荷包重新收好,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拿手扯乱了发型,然后把泥土在衣服和脸上都抹了一些。确定都妥当后,赵青曼抬脚向着来路的方向走,只是才走了没多久,就听得有脚步声朝自己这方向走来。 赵青曼楞了一下,忙环顾了下四周,拔脚躲到附近半人高的草丛里。这乱世最不缺的就是所谓的‘绿林好汉’,她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刚躲好,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赵青曼刚才站的地方传来:“茅,快来,此地有水塘。” 不一会另一阵脚步声匆匆到来,看到那在太阳下翻着磷光的水塘忙大喜:“善,大善,可算能解了渴。”说完两人并肩到了水塘边,蹲下咕噜噜的喝了几大口。 赵青曼偷偷的把草往两边扒拉,朝着水塘方向望去,只见两个猎户打扮的男子喝完水也不走,而是站在原地说起了话。 左边猎户先开口:“茅,我耳闻石城公子奕要招募勇士,可有兴趣与我同去应召?” 右边年岁略小的猎户沉默了下道:“丘,我家老母耳聋目不清,离不得人,恐无法与你同去。然,公子奕贤明远播,丘此去许能得富贵,茅先贺之。” 接下来猎户的对话赵青曼再去听,因为她注意力全放在在石城公子奕这几个字上面。这个公子奕她自是知道的,不仅知道应该说还很有渊源。 上一世,公子推能回晋国夺得王位,决定性的胜利便来自齐国新任君王吕弈的派兵相助。而公子奕之所以提供兵力帮助公子推复国,最大的原因便是在老齐王去世,众公子争夺君位的时候,公子推站到了他的阵营里。 赵青曼静静的仰头,望着树林间那湛蓝的碧空,幽暗的眼神慢慢的重回清亮。那一世她用尽所有的心计,帮公子推赚取财富,使他有足够的钱去培养他的势力。在齐国混乱的时候,更是尽心尽力帮着他分析谋划诸公子的实力,最后也是她出谋划策帮他得到公子奕的重视,只是谁也没想到公子推的登基确是她的黄泉之日。 这时候两个猎户已经离开水塘,重新往树林深处寻找猎物。赵青曼慢慢的站起身,在灰黑脏乱的脸上,清澈的黑眸里散发着一股幽冷的光。这一世她要赶于公子推之前结识公子奕,然后以门客的身份立于他的身旁,绝对不能让他派兵帮助公子推。 日头从高空到渐渐西沉,赵青曼才不得不承认她真的迷路了。此时她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恨不得就此躺下休息。只是再走不出去,等到天黑了她定是葬身在野兽的肚子。这时代的树林可不是后世那些风景区,碰到只兔子大家都会喊惊奇。想到这,赵青曼忍着疲惫,双脚更加快速的往前面奔跑了起来。 “希望出去后能有农家借宿,不然得露宿不说还的饿着肚子。”赵青曼伸手擦了擦汗,再次看了看渐渐西沉的太阳,咬牙狂奔。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天边染上火红晚霞的时候,赵青曼看到了尘烟漫漫的黄泥路。就在她松口气想休息一会,再继续赶路的时候,一阵蹄声从身后传来。 赵青曼忙往退回旁边的树林,按照上一世的经验,这种蹄声不是有车队经过,就是有盗匪出没。赵青曼把身体隐在树丛后,忙抬头往蹄声来处看去,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条长而整齐的车队。 那车队,不管是伴行两侧的骑士,还是赶车的车夫,均是高大威猛的壮士。他们手持长乾,腰佩刀剑,一看就是为贵族服务的家臣。 赵青曼忙感谢老天待她不薄,等到车队离她还有几十步远的时候,猛的跑了出来,张开双手拦在路中央。 第3章 幸或不幸 一个查看路况的骑士从车队中策马而出,很快便到了赵青曼跟前。骑士居高临下的看向赵青曼,当眼神落到她那泛黑的肤色时,眼里没有意外的闪过一丝不屑。也是像这种能给贵人当骑士的剑客,谁也不缺爱慕他的女子,这时代大家还崇尚生殖崇拜,世人对两、性的态度相当的宽容,贞洁这些观念不管是在百姓还是贵族之间都不太重视,男女只要看对眼便可欢爱一宿。 “你这姑子因何挡道?”骑士皱眉询问。 赵青曼此时早已收回展开的双臂,双手向前对着骑士一揖,嗓子微哑道:“妾,黎城人氏也,因家人被盗贼所杀,孤身逃于此处。正惶恐忐忑时见到贵人车队,望贵人能捎带我进城。” 骑士盯着赵青曼打量了一会,又抬头四处环顾了下,一脸狐疑道:“你既没了家人,看到我主之驾车,不说收留却只说捎带?” 赵青曼惊讶于这骑士的敏锐忙再次叉手回道:“不瞒壮士,妾在石城里还有一熟人是公子奕门下的食客,此次随家人进城便是投奔于他。” 这时候车队已经缓缓逼近,骑士再次看了看赵青曼,掉头策马靠近其中一辆马车轻语了几句。 赵青曼在马蹄声中抬头,红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脸上不免有些着急。她非常希望这个车队的主人能同意捎带,若错过,只怕近期都不会遇到这样大型的车队。这世道武力值越高,行走才有安全感。 就在赵青曼暗自琢磨的时候,骑士重新策马到了他跟前,傲慢的扬了扬下巴:“姑子,我主唤你车前问话” “然。”赵青曼自动忽略骑士这傲慢的态度,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能近前就说明自己的怀疑被排除,加入队伍的可行性就大大的增加。 骑士在前面策马,赵青曼在后面跟着,只是人的双腿又怎么比得上马的四个蹄子,速度不免有些缓慢。骑士见状皱了皱眉头粗声道:“快跑。” “然。”赵青曼忙应声,不顾身体的疲惫,跟在马匹后面小跑了起来。 好在她向马车跑,车队往她这边行驶,没过多久赵青曼便到了马车前。骑士先行一步来到车旁,头一低对着车内主人道:“主子,拦路姑子已带到。” “善。”一阵低沉带着淡淡慵懒味道的声音从车内响起。 赵青曼诧异这贵人声音的动听,抬头隐约能见一青年男子盘坐于竹帘后面,虽容貌看不清,但那透出来的气质却华贵异常。赵青曼眉心微微轻蹙,这种华贵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或许赵青曼的眼神太过直接,竹帘后的男子有些不满的开口:“在公子奕门下做食客的熟人,是何姓名?” 赵青曼回过神,低下头双手一揖道:“回贵人话,妾那熟人姓李名吕,是家父一友人。家父听闻公子奕重贤才,故也想投于公子奕门下,无奈家父福源薄,不能蒙主恩宠死于半路。”说完还抬手举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父识字?”男子微诧异出声。 赵青曼道:“然。”这个身份在赵青曼重生那一刻便想好了,上一世既然吃了个身份不明的亏,那么这世她就给自己一个门第书香的家世。经过上一世八年的乱世生活,这一次不论是从言行举止,还是文化熏陶,她绝对能做到一个标准贵族所具备的。这一世定不会如上世那般愚蠢,认为于世格格不入的言行是她的魅力。 车内男子继续问道:“可在哪位门下辅助过?” 赵青曼低头,一手举袖放于眼角做擦泪状,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开口:“家父一直在家苦读二十余年,这次投奔公子奕便是第一次,却不想……” 马车内一阵沉默,接着竹帘微微晃动,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伸了出来。这是一只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手,白净无暇仿如雕刻。 男子盯着恭敬垂首的赵青曼,轻启双唇:“你可知我是谁?” 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让赵青曼本能的抬起头看过去。这是一张极俊极俏的脸,在紫色袍服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尊贵。他那双如墨般沉黑,如星空般深邃的眼,正沉沉的盯着她,注视之下一种逼人的贵气扑面而来。 赵青曼兀的瞪大双眼,紧跟着急急的低下头,心却不停的蹦蹦跳着,不是心动而是震惊。她没有想到这车内人竟然就是自己要去投奔的公子奕,也正是她编造的家父友人的主子公子奕。一时间,赵青曼都不清楚这偶遇是福还是祸? 公子奕静静的看了看赵青曼,似不经意般的问道:“为何低头,可是心虚?” 百转千回间,赵青曼心中有了计较,稳了稳心神道:“只因郎君容貌太过俊秀,心中突突,故不敢直视。” “哼。”公子奕轻哼一声放回布帘,似乎对赵青曼的这种奉承很不待见,接着他重新盘坐于车内,声音清冷:“我正是你口中的公子奕。” 赵青曼放于身前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神情忙作惊讶的抬头又急急的低回去,双膝一弯对着满是石头的黄土地,噗的跪了下去。疼非常疼,膝盖磕在石子上,这样的下跪不奈乎一种酷刑。 “妾赵氏青曼见过公子,不知公子真身,直呼公子之名实乃大不敬,忘公子宽恕。”黄土路上,赵青曼虔诚的双手垫于额头磕下去。这时期除了祭祀,君王登基、大婚这些需要跪拜,其余皆是行作揖礼。作揖有大礼小礼之分,区别就在于人行礼时腰弯的高低。而赵青曼之所以在这时候下跪有这几方面的考虑,一,她是女子,女子下跪实属平常,可以说就和吃饭走路一般正常。因这时代习惯盘坐,所以女子在日常伺候时皆是在双膝跪地中进行的;二,她现在有求于人,姿态不放的低一点怎么能引起别人的同情;三,在公子奕亮出身份时,她不是大喜的顺着杆子套近乎而是先认罪,表明她是一个谨守本分懂规矩的人。 果然在赵青曼心里算着各种小九九的时候,公子奕开了尊口:“我素来不喜被人欺骗,你一姑子忽然拦路本是可疑,因你口中父之友人是我门下食客,我故召你问话。若回了城你所言是假,我定不会轻饶于你,你可听明白了?” 平平静静的一段话,却包含了多种信息。其中最重要一点便是,他同意捎带就是因为赵青曼所说的熟人是他的门中食客。这时代贤明的上位者,对贤士都是非常尊敬,并且以礼相待的,宁可白养一些沽名钓誉之徒,也不愿背上轻视文人雅士之名。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让更多贤达之士来投奔自己,人才多了所图的东西才会更快的实现。 赵青曼暗暗的深呼吸了下,安静道:“妾所言均是家父所说,断不敢有任何欺瞒。”这话是赵青曼三思而后才张口的,她不敢直言说不敢欺瞒,因为公子奕回到城里召来门客一问便知有没有叫李吕名字的。然她这样回答,却可以把这责任推给那死去的父亲,作为一个女子信奉父亲所言是理所当然。至于父亲所言是不是假,那便不是她这女儿所能分辨的。 也不知道公子奕是不是听出了这话里的奥秘,只见他嘴角掀了掀,眼神微微带了些冷意道:“起吧,虎,把她安排到红姬她们那里。” “诺。”骑士虎应了声,对着已经慢慢站起来的赵青曼喊了一声:“站到一边等着。” “妾谢过公子捎带之恩。”赵青曼忍着发疼的膝盖,弯身作揖后跟着骑士退开一些,这时车队慢慢的恢复前行。 车队的马车一辆一辆从赵青曼眼前过去,这时期能坐马车的不是贵人就是得了重用的贤士,当然还有一种特殊人群便是主子的姬妾。这时代的姬妾类似后世的歌姬舞姬这些,虽然是主人的女人,但是能随意赠送,府里有宴会什么的,也会让这些姬妾出来招待。简单言之,就是一个既能暖床,又能娱乐,还能随时作为礼物笼络他人的玩物。 当然除了这种玩物的姬妾,还有一种高级的姬妾,那便是成为主人的夫人。这个夫人可不是后世宅院里的夫人,这时期的夫人只是高级的妾,不能随意赠送买卖,能成为夫人一般家底也不会太差。而主母那就是能和男主人一同并肩站的女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妻子。 上一世赵青曼就是毁在这个夫人上面,她陪着公子推在齐国寄居的时候,府里就她一个人,身份又是夫人,以为对方是把自己当妻子的,却不想在他心中始终是个妾,身份低下不配和他并肩一块站的妾。 很快的一辆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马车到了赵青曼的眼前,骑士虎忙唤她走过去。车上坐着三个少女。年岁都不大,十七八、九的样子,样貌中上算不得绝色,并且都有一个共同点,肤色显黄,看得出并不是一直锦衣玉食。 三人听到骑士虎的话一脸惊讶,可见她们对浑身脏兮兮赵青曼很是排斥,这时一个年岁稍长的女子开口:“怎带如此肮脏之人过来?” 骑士虎讨好的看着车内风姿妖娆的三位姬妾,语气谄媚道:“回红姬的话,这姑子因家人被盗贼所杀,刚才拦路请求公子捎带。公子同意并吩咐属下带这姑子来和几位美姬同坐。” 车内一穿着粉色纱衣女子,闻言立马甩了甩帕巾很是嫌弃的开口:“不行,此人相貌丑陋还如此肮脏,我不与她同坐,你既带她去后面驴车。” 骑士虎一脸为难:“这是公子吩咐,且驴车都装着物品无空位可坐。” 粉衣女子双眼一瞪,嘴唇一嘟带着一股娇嗔道:“那便是你的事,我每天沐浴熏香,怎么能和这般肮脏之人同车同坐。若她身上的污秽之气熏臭了我以致公子不喜,我岂不要哭死。” 骑士虎闻言忍不住心道‘你没熏臭也没见公子多看重你,从买来到现在还不是一直没侍寝’。 这时,车里另一位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看了看赵青曼,伸手指了指车夫的另一边位置:“公子只说同坐,又没吩咐车内还是车外,依我说便让这姑子坐于这外面,两位觉得如何?” 骑士虎一听不等另两位回答,忙笑着点头:“王姬所言极对,公子只吩咐同车,没吩咐一定同车厢坐,坐外边即可,即可。”说完转头对着赵青曼眼一瞪嘴一张厉声道:“还不快上去,没见车队越走越远了吗?” 赵青曼脸色平静,仿佛之前那些羞辱的话说的不是她般。只见她轻点了个头,一声不吭用手撑着木板坐了上去。 大概是赵青曼的表现太过平静,平静的让车内女人不约而同的心生怪异之感,其中粉色女子更是不爽的开口讥讽:“呸,低贱货,也在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让公子同意捎带,真真是晦气之极。” 话音刚落,赵青曼就猛地转身,撩起布帘一个巴掌甩过去。 “啪”的一声,车内车外的人完全被这一巴掌给弄呆了,尤其那个挨了巴掌的粉衣女子,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被自己嫌弃的低贱女人给打了。一时间滔天的怒火涌了上来,正待她抬手还击的时候,赵青曼抬眼静静的看着她,那眼神极深极静,没有一丝怒意没有一点指责。可是就是在这样的眼神下,粉色女子的身体明显的瑟缩了一下,那抬起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时赵青曼声音清冽的开口:“我父乃一饱读诗书的贤士,因投奔公子途中遭遇不测,幸得亡父庇佑我逃出升天,又在筋疲力尽时遇上公子车队。你若胆敢再对我口出一句侮辱之言,我立马回禀公子,问他是重色还是重贤,他的姬妾对贤士之后如此侮辱是否该当诛。” 一个诛字下来,粉衣女子的脸立马的白了白,她虽然只是一个因舞技不错而被买下的舞姬,但是对贵人重才的事迹确是略有所闻的,杀一个姬妾而稳天下贤士的心,对上位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尤其眼前这个女人直接点出公子是重色还是轻才?若真问到公子面前,她只有死路一条。 同样脸色微变的还有一边的骑士虎,他作为公子奕的亲卫队,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女人没见过。但是如此刻明明一庶民孤女,身上却涌现出清华贵气确是平生第一次见。言词灼灼,从容进退,就是一般贵女也没有她这气度。 赵青曼说完这些话后,便收回视线,抬手对着一边的骑士一揖:“多谢壮士领路。” “不谢。”骑士虎略带探究的盯了她一眼,然后才策马回了前面。 等到骑士离开后,车夫就赶着马车回到了车队中,这时候车帘重新撩开,本坐在车内侧的王姬换到了门边的位置。只见她手轻轻拍了一下赵青曼的肩膀,笑语嫣嫣道:“姑子莫生气,我代刘姬与姑子道歉,望姑子大量不予她计较,她这人就是嘴巴坏点,实无坏心。”说完还拿手把帘子撂的更大一些,示意赵青曼能看的更清车内刘姬的悔过之神。 赵青曼嘴角闻不可见的掀了掀,心道若真悔过为何不自己出来道歉,只不过面上却不显,毕竟自己只是个被捎带的人,得理不饶人反而会变成过错在她了。 赵青曼转过头看了看王姬淡道:“王姬客气了,我一个举目无亲的过路姑子,只求平平安安,哪有心思再去计较别的。” “多谢姑子。”王姬听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冲着赵青曼福了一下重新放回了布帘。 赵青曼转回身,还未感叹这王姬的好心计,旁边车夫咧着嘴笑呵呵道:“以前听说识字能让人尊贵,小的甚是不信,总觉得只有那华裳锻袍的才会让人尊贵。刚才见着姑子一举一动,小的信了。” 车夫的话让赵青曼呆楞了好一会,尊贵?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歹在那富贵圈子里混了八年,其中后几年更是为了雪那被嘲笑的耻,她不停地学认字,学音律、更是把这时期的礼仪研究了透彻,现在身上该是带了一些熏陶下来的金马贵气了。 赵青曼有些哑然的笑了笑,谁能想到那八年除了带给自己伤害,还能留下了这么一抹富贵之气。只是嘴角的笑刚绽开,便又收敛,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做门客的打算似乎要泡汤了。 第4章 脸红了 车板上,赵青曼轻咬着唇,眉宇间透着一副沉重。这时代想要出人头地只能依附贵族士大夫的门下做事,可现在她误打误撞遇到了公子奕的车队,虽然样貌不是真容,但女子身份却是有目共睹的。想要再女扮男装成为门客,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是一定要呆在公子奕身边的,只有呆在他的身边,她才能影响公子推的命运;也只有呆在他的身边,她的霸业才能顺利的完成。未来齐王这棵大树不靠,还能去靠谁。 这时骑士虎回到了公子奕的马车,驱马靠近窗口低语了一番,只听得车内人清冽的声音略略诧异:“她真如此说。” “然。”骑士虎颔首应声。 公子奕垂敛的眼皮淡淡的抬了抬,声音微微有些讥讽:“重色抑或重贤,她一个姑子,倒是好大的气节。” 骑士虎闻声转头从车窗看去,只是公子奕脸上那淡漠的神色,让人猜不出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 随着车队一点一点的往前,天色也越发的暗了下来,终于在赵青曼饿到两眼发昏的时候,一个骑士策马大喊:“暂息,食晚餐!暂息,食晚餐!” 一阵欢呼从车队尾部响起,那是车队里的杂工,他们负责车队的一切杂事,如帐篷,煮饭之类。时他们也是最累的,因为他们没有代步的工具,全部行程全靠双脚。 “姑子,饿了吧。”车夫看了看赵青曼手按着肚子的样子轻笑道。 赵青曼闻言一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语:“然。” 这时候车厢的布帘被挑开,红姬冲着赵青曼就是一阵怒喝,似乎受了什么气般:“起开。” 赵青曼眉头微蹙,抿了下唇下车站到一边。 红姬抬眼忿忿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也不踩这马凳,直接跳下车蹭蹭的就往树林边跑。 赵青曼微微疑惑,正抬头就看的王姬牵着刘姬的手出来,刘姬对上赵青曼的眼,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害怕,总之对望了一下便移开了视线。 王姬让耷拉着脸的刘姬先下去,然后她朝赵青曼笑了笑后,才姿势得体的下了马车。赵青曼眼神微微的闪了下,这情形看着似乎是刘姬和红姬发生了矛盾,而充当中间调停的王姬……赵青曼低下头嘴角隐晦不明的弯了弯,心道‘这王姬很有本事啊’。 车夫等三个姬走了后,把凳子往车辕上一放冲着赵青曼咧嘴笑了笑:“姑子若不是肤色太黑,倒也有机会和她们这般博个富贵。” 赵青曼听了抿嘴淡笑没有回答,抬头时发现杂工们已经在空地上架好了烧食所用的鼎,几个穿着洁净衣服的侍婢手捧着食材,身姿婀娜的走过去。赵青曼知道车队中这样的侍婢,是专门打理公子奕和随行贤士的衣食住行。 “大叔,我与你把马牵过去吧。”收回视线赵青曼看着已经解下马车的车夫,上前拿过一条缰绳。这时代普遍的习惯,每次夜晚露宿的时候,牛马这些都会统一赶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厩圈,防止意外发生冲散了牛马。 “姑子叫我十三即可,我这身份当不得姑子称叔。”说完车夫十三似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姑子心地可真善,将来必有大福。”这时代阶级观念很分明,不管是谁只要识字那就能受人敬仰,因此作为贤才之女的赵青曼现在虽然落魄,但身份上也是车夫这些奴役所不能比的。 赵青曼轻嗯了声拉着缰绳淡抿了下唇回道:“大福不敢奢望,得公子相助能平安活下去便是莫大的福气了。”现在她烦恼如何才能以女儿身呆在公子奕身边,并且还能出谋划策。 “然然。”车夫忙不迭的点头。把马送入厩圈后,赵青曼看到杂工提着一桶桶的水才想起自己也该简单清洗一下,于是和车夫交代了一声,便抬脚往杂工打水的地方走去。 赵青曼走进树林没多久便看到一个水塘,不大也就五六米长宽,岸边上几个杂工洗刷打水,很是繁忙。赵青曼特意挑了一个僻静角落蹲下避免影响他们做事,简单的清洗了一下脸和手。起身的时候眼随意的打量四周,却不想池塘对面浅滩上长着一株株笔直的茎叶吸引了她的注意,若没有猜错这些应该是茭白的茎叶。 茭白是一种水生蔬菜,鲜嫩味甘实,就算用最简单的水煮方法都能美味可口。赵青曼双眼放光的走过去,用手勾过那半米多高的茎叶用力往上拉,没一会沾着泥块的茭白整根的被拉了起来。 根部肥大白嫩的茭白让赵青曼立马的欢呼了起来:“哈哈,真是上天垂怜。” 对面那几个打水的杂工听见声音抬头望了望,神情很是迷茫:“这姑子为何对着草如此大笑?” 另一个摇了摇头径自弯身打水,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赵青曼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他们面前:“两位,能否帮我一忙?” 两杂工互看了一眼,心里同时闪过赵青曼对草大笑的样子忙摇头:“公子等水沐浴,无空闲。” 赵青曼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杂工,站在原地微微尴尬,不过也就一会,她抬脚匆匆步出树林。这茭白长在河滩,要想不下水就得手长力气大,她一个短手短脚没啥力气的女子,实在摘不了几株,但是她又实在想吃,因为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别指望这些杂工能做出什么美味的食物来。 “这草能吃?”车夫十三一脸狐疑的跟着赵青曼来到水塘边,用手捏了捏茎叶,心道这硬度怕是那牛也不想吃吧。 赵青曼忙点头,眼睛亮晶晶道:“茭白不是草,是一种菜,等你把它拉出来,用水煮开便知它的美味。” 车夫听了略略思索了下,伸手对着那几株茎叶一扯,轻轻松松的就整根拉了出来:“姑子是贤士之女,见识定在常人之上,小的若能得食一顿美味,那也是十三的福分。” 赵青曼闻言抿嘴笑,对十三这种谦卑的口气不置可否,这个时代就是站在顶端的那个人,遇到需要尊敬的人也得放下架子以示谦卑。 “姑子这样即可吗?”车夫提着长长的茎叶问道。 赵青曼忙伸手接过跟着蹲下身,一边动手一边回道:“得把这绿色的叶子剥掉,剩下里面那白嫩的根块便是。”说完一棵圆嘟嘟的茭白便出现在她的手心里,白嫩的颜色衬着微黑的肤色,那真的是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车夫十三一脸不可思议的从赵青曼手上拿起那剥好的茭白,翻来覆去的看了一番后:“可真是稀奇,在这污泥中出来的东西竟如此通体雪白。” 赵青曼仰头笑道:“那是,这叫出淤泥而不染也。” 车夫十三闻言眼一亮满是崇拜:“姑子出口便是华章,你父定是大才之士,可惜、可惜了。” 赵青曼低下头淡淡的抿了下嘴,车夫见状以为勾起她的伤心事,暗自责备自己嘴笨,故忙转身佯装专心采摘茭白。这一拔,竟然拔了三十多株茭白。 车夫十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这么多,可怎么吃的完?” 赵青曼见状轻笑一点也不担心:“车队回石城还需几天路程,我只担心不够却不担心吃不完。” “然、然,哈哈……” 剥好茭白后,赵青曼把宽大的袖子当袋子,两人并肩的回到了空地上,此时空地上已升起了多个食鼎。 车夫四处环顾了下开口:“姑子,你先在此等候,等我去找个空鼎再捡些柴禾来。” 赵青曼点点头:“劳烦十三了。” 车夫十三笑呵呵:“当不得劳烦,小的还想着饱那口腹之欲。” 赵青曼淡笑,抬头望去的时候,一身墨色广袖深衣的公子奕,正双手背后静静的仰望着天空,暮色下身姿颀长而清远。 赵青曼呆了呆,就在她觉得不妥想收回视线时,静默望天的公子奕忽然转过身,直直的看了过来。赵青曼一时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嗖的一下,脸红至颈。 第5章 召唤了 车夫十三一手拿鼎一手拿着小捆木柴走了回来,看到赵青曼死死的低着头兀自站着,有些奇怪道:“姑子可是身体不舒服?” 赵青曼正为自己偷看别人被逮而尴尬,初闻这声音给吓了一跳,脸色有些慌乱的抬头:“啊……哦……否,否。”说着抬头看向车夫手里的东西转移话题道“这便是咱们用的吧。” “然。”车夫脸上带着一些邀功的神情“姑子,我还讨要了些盐。”说着把鼎往赵青曼面前一放,漆黑的鼎中有一些盐粒洒在里面。 “善。”赵青曼笑着称赞,起步的时候,偷偷的转头看向身后,只是这会除了那郁郁葱葱的树木哪还有那翩翩身影。、 ‘呼,真是丢脸死了,不就是看他被撞见,心虚脸红个毛啊’暗暗的,赵青曼在心里唾弃了下自己。 在一处空地上,车夫十三叮叮当当的就把火给生了起来。赵青曼往鼎里倒了一些水,然后把之前洗干净的茭白整个的放进去。接着赵青曼就和车夫十三坐在火堆旁边闲聊,才聊没几句几个和车夫相熟的仆役因好奇走过来。 一个身形略彪悍的汉子对着车夫十三语带质问道:“十三,你怎的背着公子烧小灶。” 车夫十三听了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本来自己采摘的东西算不上什么,但是冠上背主的名声就不一样了。 赵青曼看了看几个车夫,又看了看十三,踌躇了下出声道:“这鼎是我烧的,十三只是帮我生火而已。我在林中池塘边发现了茭白,几位若不嫌弃呆会可一块尝尝,若是味道尚可也可告诉管事,以后咱们的伙食也能多一道吃食。”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这姑子虽生的灰黑灰黑,衣服也不甚洁净,但那双眉目却清朗异常,谈吐更是从容大方,不似一般寻常姑子:“你这姑子年岁不大,说话倒是一番做派,不似一般女子。” 车夫十三见赵青曼帮自己出言,又听这似夸赞的话很是与有荣焉道:“姑子可是贤才之女,只因遭遇不测才家破人亡,在林中采摘之时还出口华章来者。” 众人大惊:“姑子竟识字?是贵人乎?”这时代识字的大多是贵族,虽然近二十几年民间也有私学建立,但能接受教育的那也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并且男的居多,女子识字那实在不多。 赵青曼起身迎向众人将信将疑的目光,落落大方道:“并非贵人,只是曾在家每当亡父朗诵时,我铭记一二在心。” “姑子如此聪慧,若是男子前途定是富贵不已。”说着,众人双手做叉对着赵青曼行了一礼。这时代的人对有才学之士者,不论男女老少全民皆尊敬崇拜,若有贤德,更是奉为神明。 赵青曼在上一世帮公子推解决各种难题时,就享受过众人流露出仰视的目光。因此这回她再次感受被人仰望的时,身上那种淡然的气质让人再次感叹,果然是贤士之女的风范。 这时杂工所做的饭食已好,众人皆往几个大鼎走去。 “姑子,我与你盛一碗吧。”车夫十三起身对着还在看火的赵青曼道。 赵青曼点头:“多谢,还望十三借把刀来。” “行,这事不成问题。”说完车夫十三便跟上众人的脚步。 没多久,车夫十三和另几个车夫一起回来,众人眼巴巴的瞅着赵青曼:“姑子可是要切?” 赵青曼点头:“先把鼎中的水倒掉,然后把茭白切成小块便成。”话才落,几个车夫便眼快手快的忙活了起来。这时候车夫十三把盛回来的饭菜递到赵青曼手中:“姑子早就饥饿,先吃一碗垫垫。” “多谢大叔。”赵青曼接过,碗中是野菜混着大豆和一些栗米的混合物,那形状和后世的猪食没啥区别,饶是这样赵青曼一接过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没啥原因实在太饿了。 “姑子,这样是否就能吃了?”一车夫搬着整个鼎到赵青曼面前,双眼放光的问着。刚才他切块的时候可偷偷尝过一块,那味道鲜嫩之极,鲜嫩之极。 赵青曼看了看鼎中已经成块的茭白,若是放点酱油和猪油,那味道会更加鲜美。可惜这时代一没有酱油,二猪油是贵人所食,二则皆妄想。 “恩,可食。”赵青曼笑着点头,一时间众人高声欢呼,忙把鼎放到地上,夹菜的夹菜,舀菜的舀菜一片的混乱。 混乱中车夫十三急急大喊:“这是姑子所烧,该姑子先食,该姑子先食。” 于是本还看着众人哄抢郁闷自己吃不到赵青曼,碗里堆了满满一碗白嫩茭白块。 左面百步外的空地上,一方长几一把七弦琴,一袭墨绿龙纹深衣的公子奕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帛。” “在。”一佩刀侍卫立马站到公子奕面前,垂首应声。 公子奕仰头淡淡道:“何事如此喧哗?” 侍卫抬头看向喧闹之处,只见众人围着一个双手抱鼎的车夫,竞相争抢:“似乎是在争抢吃食。” 公子奕眉头一蹙:“车队中民生如此艰难?” 侍卫一听忙解释:“公子且放心车队提供食物,且管饱,属下这就去查问清楚,到底何事争抢。” “恩。”淡淡的一声,公子奕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按在琴弦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显然刚才那喧哗已惊扰了他的雅兴。 晚霞退去,天地间染上一层银灰色泽的时候,一个极响亮带着威严的声音在众人嬉闹声中嘎然响起:“为何喧哗,为何争抢?” 那喝声震耳欲聋,喧闹的声音立马停止。众人堪堪回首,见是公子身边的骑士忙双膝跪地。 骑士帛脸色一沉粗声质问:“队中历来吃食管饱,你们这帮刁奴竟然争抢喧哗,以此惊扰公子,知不知罪?” 众人忙磕头请罪。 赵青曼本是坐在一边笑看着众人玩闹般的争抢着鼎中剩下的茭白,没想这寻常的玩闹竟然惊扰公子奕,并且让对方以为这些人不安满足,遂赶紧起身上前,低着头双手交叉道:“请壮士宽恕,这一切都是小女的不是。” 骑士帛眯眼询问道:“你是白日那拦路的姑子?” “然。”赵青曼低头应道。 骑士帛微昂着头:“你说此事是你的不是,是何原因?|” 赵青曼回:“我在林中池边发现一吃食,因贪恋美食故请车夫十三帮着采摘,为感谢煮了请他共享。不想因味道鲜美,众人皆爱以致不小心惊扰了公子,还望壮士宽恕。” 骑士帛闻声看向跪了一地的仆役,见他们诸点头,不由得一阵疑惑:“何物如此美味?” 赵青曼转过身,之前抱着鼎的车夫忙不迭的双手高举:“回壮士,正是此物。” 骑士帛上前几步探头看了看,实看不出那几块白白的块丁有何美味:“竟然事因你而起,那你便带上此物随我去见公子。” “是。”赵青曼轻允,接过车夫手中的鼎。之前还是一脸欢欣的众人,此时望着她满是忧心。 “众位莫慌,公子是大国之子,素有贤名,断不会因这一点喧闹而怪罪我等。”赵青曼这一番话,既给了公子奕高帽,又把自己这一去和众人连在一起,意思很明显我是为了你们才去的。有时候收买人心的机会只在眨眼,她一个女子,纵使有那编造的贤才亡父之身世,但是要想立足还是得凭着自身威望。上一辈子,她所做所言皆是给公子推笼络人心,而这一世她只为自己。 不远处,公子奕面前的方几挪去了木琴,放上了一些酒水吃食,身边虽一姬妾陪伴,却低头自个对弈。 骑士帛走到方几旁边,对着手执白子静默的公子奕道:“公子,喧闹之事已查清。” 公子奕抬眼看了一下,视线落到一边赵青曼身上微微停顿了下:“说。” “诺。”骑士帛应声,接着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时手还指了指站在后面的赵青曼:“此姑子属下已带到。” “近前来。”公子奕把白子扔回棋篓,声音淡淡透着一抹怡人的慵懒。 “诺。”赵青曼恭敬应声,抬脚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骑士帛身边:“赵氏青曼见过公子。”说完抱着鼎深深的弯了下身,此时她心中没有慌乱,反而在思虑该如何趁这个机会展示下自己的才学。虽然这时代女子为幕僚不多,可以说就没有,但是有上一世公子推任用自己的事情来看,以女子身份成为幕僚也不是不可行。因此当公子奕在打量赵青曼的时候,她正百转千回想着等会的应对之策。 公子抬眼看了看鼎中之物,轻飘飘的声音,却蕴含着无限的不屑:“不甘贫贱?” 赵青曼猛地抬头,对上公子奕那双如墨般的眸子,眸子无风无波,可那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却让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一抹讥讽。 赵青曼心头一怔,难道这个公子奕以为她弄着新巧食物是因为过不了贫困生活。也是,自己刚家破人亡,来了他人车队,不安分呆着却弄出这么些动静,确实值得商酌。赵青曼垂首兀自轻笑,虽心中所想并非这种富贵,但自己所图谋也不是安分一贫民,故公子奕这猜想也不算全错,因此嘴角轻轻一抿,把鼎放于地上,抬头坦荡的看向公子奕。 第6章 成姬了 赵青曼轻启双唇:“家父曾说过人应该贫而乐道、富而好礼,妾今庖丁一事,正循了这道理,公子怎说妾不甘贫穷?”贫而乐道这话是历史上孔子所说,意思就是家境贫穷的人,却以获得知识懂得道理为乐事,家境富裕的人却以讲礼教懂礼数为喜好。赵青曼用来放在这里,意思正是把自己弄出这新巧食物归结于她创造了一道新的菜事。女子自古善庖,此话放在这倒也显得相得益彰。 不期然,赵青曼的这一番话让公子奕大大的侧目和惊讶:“此话是你父亲所说?” “然。“赵青曼应声,默默的在心里祈了个祷,孔夫子圣人定不会怪我这小女之谎言。 “你父大贤士也。”一声略带沧桑的声音从赵青曼身后响起,来者正是公子奕门客中第一才智的义公“可惜,可惜啊,公子,你失去了一名有德的贤才。”义公如此之说,正是应了前面赵青曼杜撰的父亲要投奔公子奕,现在她那父亲死了,不就是失去了贤才嘛。 公子奕忙起身,对着义公做叉:“是奕的德行不够,鬼神不愿意庇护之。”这时期的人很相信鬼神只说,遇事很爱占卜。若遇到好事会归功于鬼神的庇佑,若遇到不好的则反省自身修行不够好,福泽不够多。从某一方面来说,这是能让人向善的信仰,当然凡事不可过度,太多信奉变成了害人的迷信。 “善,公子施助于贤士之女,通过姑子的口说出这警世之言,也是一大喜事,老叟贺之。”说完,义公双手一叉,身子九十度弯下,重重的鞠了一躬。 公子奕忙双手托扶,再抬头看向垂眸站立的赵青曼时,眼神里藏着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深思。 若说之前众人还对赵青曼的忽然出现还有怀疑,那么在她说出这句话后这种疑虑便彻底的打消。能有这智慧的人定是大德,能亲近大德之人必是同德之人。 赵青曼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因此当在场的人纷纷向她投以注目礼的时候,她垂眸敛首,双手交叉放于身前,唇角微抿向上,那一身自然散发的淡然贵气,让人很自然的忽略掉她那灰黑的肌肤和邋遢的外形。似乎她现在站的不是林边草地,而是庙宇高堂般。 公子奕静静的打量着赵青曼,清冽如泉水的声音忽的响起:“赵氏青曼,你可识字?”。 赵青曼楞了一下,匆忙抬头又急急低下去,她怎么觉得公子奕此时看她的眼神是待价而沽,好似正在换算她的价值,难不成…… 公子奕挑眉:“赵氏青曼,为何不答?” 赵青曼压下心中那一点不安,垂首回道:“然,我识得一些字?” “抬起头来。”公子奕再一次出声,只是这次似乎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赵青曼眉心微微皱了下,上一世公子推虽然站在公子奕这边,但双方真正的接触还是在齐王死后开始。她和公子推的一些门客,根据当时的形势和几个公子的行为进行推断,一致决定站到公子奕这边。因为那时齐王一死,众公子便各自带兵占殿竟无一人为齐王操办丧事,以致齐王死后一个多月竟无人收尸,创造了千古奇闻。而那时的公子奕却不仅没带兵站殿,反而朝里朝外哭丧,一边打着孝道的名义联合朝臣进行谴责众兄弟的行为,一边组织所有的武装力量以为父王发丧的名义进行逼宫清理。其中公子推就动用了自己的武装力量帮着公子奕,之后丧事办完了,重孝的公子奕也理所当然的被众臣民推举为新的国君。一场弑兄夺位的宫廷争斗硬生生的成了一段为父奔丧的佳话。 一个人背负着恶名做坏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做了坏事还受尽了天下人的称赞,公子奕便是这样的人,所以赵青曼此时面对有些反常的公子奕,心其实是忐忑的。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了让她退缩的机会,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自己好歹三世为人,怎么也不会输了去。想通这点后,赵青曼慢慢的抬起头。 就在赵青曼抬起头的时候,公子奕闻不可见的抿了下唇,显然是对她的样貌没有多大的好感。 赵青曼眼神微微闪动了下,在心里对他狠狠的鄙夷了下,纵使你阴谋阳谋再多,还是逃不了一个以貌取人。 “你父虽不是我杀,确是因投奔我而死,我心中有愧。现你被我施助,这便是鬼神对我的启示,我封你为夫人,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赵夫人。” 赵青曼直直的瞪大了双眼,饶是她一千一万遍也没有想到公子奕会封她为夫人,夫人不同于姬妾可以随意赠送买卖,或者自赎离去。一声夫人便是一辈子绑在这男人身上,虽然荣耀异常,却不是她所要。 而此时除了赵青曼惊讶外,一直跪坐在公子奕身边的王姬也是一脸的震惊。只不过也就一会功夫,她的神色就恢复了之前的温婉,双手交叠的从素缎上起来,向前几步对着赵青曼轻轻的福了下身子:“妹妹给姐姐贺喜。” 赵青曼嘴角抑制不住的抽了抽,淡淡的看了眼脸色带笑望着她的王姬,面无表情的移开然后看向中间的公子奕,双手一揖:“妾有异议。” 干净利落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一样落在大伙的心里,除了那嗡嗡声似乎都听不到别的了。 好一会,公子奕不敢置信的质问出声:“你再说一遍?”声音里有震惊,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怒气。是啊,怒气,浓浓的怒气,他堂堂齐国的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开口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称谢。可她倒好,生着一副丑陋样貌,不感恩不称谢,反而直截了当的拒绝,简直不可理喻。要不是看在她有点利用价值,她以为他会娶这么丑的女人做夫人吗?愚昧,愚昧之极。 “姐姐。”王姬轻呼一声,拿手掩着因惊讶而张大的嘴,这一次眼神的震惊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她拒绝了,她竟然拒绝了,这个别人心心念念的位置,她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拒绝了。王姬不得不诧异,眼神忍不住的向赵青曼脸上瞟去,想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是怎么想的。 赵青曼自然知道自己的言论会给众人造成多大的震撼,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她想要富贵,她想要荣华,她想要成为站在顶端上的那一个,但是这些并不是要成为一个男人的女人来实现。上一世她完美的扮演了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可换来的是背叛;这一世她绝对为自己而活,凭着双手在这个乱世创造一个辉煌。 “妾有异议。”再一次赵青曼铿锵出声,那神情坚定让人没有一丝怀疑:“蒙公子厚爱,心中万分欣喜。只是家父曾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妾知样貌丑陋,又无足够的德行,担不得公子的夫人之位。蒙公子不弃,妾愿姬妾身份侍奉左右。” 赵青曼慢慢的抬起头,迎视着公子奕深沉而悠长的目光,从刚才那一瞬间的震惊后,公子奕便是这么一副不怒不喜不悲不哀的神情,仿佛他刚才的惊讶和怒气完全没有出现过。 而就在两人互相对峙,气氛显得有些诡异的时候,义公的道贺声再次的响起:“果然是大贤之女,识得大体,老叟再次恭喜公子获得如此贤德姬妾。” 义公的这么一贺,赵青曼的名分也就定了下来,同时也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公子奕双手一托对着义公虚扶了下,眼神淡淡的盯着赵青曼,犀利而冰冷。 赵青曼在公子奕这非常不友好的视线里,慢慢的低下头,脸色虽平静,心却波涛汹涌。这个公子奕分明是看穿了她这推辞的借口,用眼神在警告她。也是,在一个能把全国子民都忽悠到弑兄弟是善举的腹黑人面前,她这把戏确实不足为看。想通这点,赵青曼的内心反而没了惶惶,低着头不动也不开口。 公子奕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然后吩咐道:“帛。” “在。” “找侍婢带赵姬下去梳洗。”冷冷的,似乎带着某种威胁,有或者是想要看到某种效果,公子奕定定的盯着赵青曼,一字一句道:“晚上侍寝。” “诺。”骑士帛应声。 在那一声诺里,赵青曼交叠的手用力的紧了一下,唇张几张最终只化为一字轻轻的:“诺。” 这时候,王姬上前步行到赵青曼身边,修长的手轻轻的放在赵青曼手背,一时间衬得赵青曼的肌肤更加的黑了:“白日车上我见妹妹就是个不凡的,没想才过了这么些时间,妹妹就让我等刮目相看了。” 赵青曼淡淡的把手从王姬手里抽回来,白天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王姬不简单,现在听着她的一番话,更是打心里冷笑。表面上这王姬实在夸赞她,可仔细去探究就会发现什么叫刮目相看,什么叫才过了些时间,这分明是在讥讽她勾引人的手段高。 赵青曼把手收回来后,就拢在袖口里,垂眸似不解的问道:“王姬刚才不还叫青曼为姐姐,怎么才一转眼青曼就成了妹妹了。” 面前王姬的脸微微的僵硬了一下,唇边的那抹笑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赵青曼这话听着是在问称呼,其实就是告诉王姬,你这一套虚伪的热情我没兴趣。 赵青曼说完后也不等王姬表态,径自对着公子奕他们福了福身,跟在骑士帛身后,往牛皮帐篷走去。 王姬在赵青曼走后,脸色略略有些阴沉,但当她转回身面对公子奕的时候,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温婉:“妾恭喜公子得一美姬,只是……” 公子奕重新盘坐于素缎上头也没抬淡道:“姬有何话想说?” 王姬忙低下头做恭敬状:“红姬与刘姬于一月前跟随公子,可至今未侍寝,妾恐她们知晓赵姬之事,心生不满。” 公子奕于一颗白子在指尖摩擦,垂敛的双目似很专注的看着棋盘。就在王姬怀疑公子奕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话时,那清冽的声音悠悠的响起:“王姬,你随我多久了。” 王姬抬头看了看公子奕的侧脸,复又低回去轻道:“妾随公子快满一年了。” 轻轻的一声啪,公子奕把白子落下,抬头静静的看了看王姬一眼:“一年?可真快。” “然。”王姬猜不透公子奕的心思,只低低道。 “你随我一年却未侍寝一次,你可有怨?” 王姬楞了一下,忙摇头:“否,妾未能侍寝,是妾的福分未到,怎么埋怨公子。” “善。”公子奕轻敛眼皮“一年无怨,一月又有何可怨。” 王姬抬头定定的看了一眼公子奕,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一年前她被世子赠送给公子奕,虽然在这一年里她一直未侍寝,但她并不着急。府里的姬妾来回换了好几拨,可留下的只有她一个,她想她应该对公子奕来说是有点特别的。可是就在刚才公子奕开口许夫人之位给那黑瘦的赵青曼时,她真的有一霎那的怒气,她以为第一个夫人的位置会是她的,毕竟她跟了他一年都没被送人。 只是没想到赵青曼会拒绝,拒绝后公子不仅不生气,竟然还召她侍寝。这个黑不溜秋的女人就凭着那几句话,短短的时间内得到了她花一年都没等到的侍寝,她怎能不生气。故才有了她刚才那开口的事情,本来是想借着红姬和刘姬的名头给那赵青曼来个下马威,只是公子却拿她一年不怨,一月有何可怨来堵她的嘴。 是啊,她这个一年都没侍寝的人不闹,你们这才跟随一月的人闹什么,真要闹那也是她这一年的人来闹。 公子果然是世事洞悉。 “诺,妾记住了。”低低的,王姬应声。 帐篷内,红姬和刘姬目瞪口呆的看着被几个侍婢簇拥着进来的赵青曼。 第7章 进帐了 “发生了何事。”震惊过后年纪稍大一岁的红姬率先开口,口气冲的很:“这无盐女为何进我帐篷。” 刘姬在红姬开口后也疑惑出声,不过语气倒比红姬温和了很多,似乎对马车上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你一个被我们捎带的姑子,这样大刺刺进入公子姬妾的帐篷,是否太逾矩了。” 赵青曼看着面前这两个晚饭前还闹矛盾的女人,此时面对她这个外敌倒是默契的很。心地暗暗的叹了叹气腹诽,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进这个帐篷的。 一位双手捧着换洗衣物的侍婢开口:“公子吩咐赵姬今晚侍寝,因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帐篷,故在姬这沐浴更衣。” “什么?”红姬和刘姬异口同声的惊叫出来:“赵姬?侍寝?”两个人直直的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怀疑是侍婢说错了,还是她们听错了。一眨眼的功夫,这丑女怎么就成了公子的姬妾,竟然还被召唤侍寝。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就在她们呆若木鸡的时候,王姬掀帘进来,身后的几个粗壮婆子提着水桶进来。 王姬开口吩咐:“去倒里面的浴桶里吧。” “诺。”婆子应了声,鱼贯的走进去。 赵青曼见状微微抬眼看了看一直温婉形象的王姬,此时对方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眼神隐晦难测。 红姬听着王姬的吩咐不敢置信的上前“姐姐,你知此事?” 王姬盯着赵青曼,轻点了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嫉恨:“赵姬可真是好本事。” 刘姬听着她们似打哑谜般,急不可耐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姐姐,你不是一直在外陪着公子吗?” 王姬垂敛了下眼眸,嘴角淡淡勾了一抹笑,看起来有些阴冷:“陪着又如何,架不住有些人心计好,三言两语就使得公子许她于夫人之位。” “夫人?怎可能。”红姬再次惊呼,这次除了不敢置信更是赤、裸裸的嫉妒。天,成为姬妾就很不可思议了,公子竟然还许她为夫人之位,难道公子竟然喜欢丑女?想着红姬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纠结是不是也要变得丑点。 刘姬有些忐忑,也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赵青曼,抬头看向脸色略沉的王姬:“那……那岂不是比我们大了。” 王姬冷哼一声:“好在有些人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不配。” 赵青曼闻言嘴角淡淡的笑了笑,轻抬眸看着眼神带凶的王姬,程亮的眼眸中淡漠而幽深,只见她轻启红唇轻语:“王姬过奖。”短短的四字,不轻不重,甚至连一丝欣喜都没有,可三人听在耳里只觉是浓浓的挑衅。 红姬忍不住的呸了一声,正要开口羞辱的时候,先走进屋中倒水的婆子适时出来开口:“水已入桶,请姬沐浴。” 赵青曼转头轻点了下头,转身抬脚往屏风走去,身后二侍婢双手捧着洁净的衣物跟随而入。 “我……我找公子去。”红姬瞪着赵青曼的背影,怒不可遏的就要抬脚往外走。 此时王姬已恢复惯常的温婉表情,定定的看向已经走到帐篷帘子的红姬淡淡道:“你找公子要说何话?” 红姬转过头,俏脸因怒气显得通红,又因委屈看起来楚楚可怜:“当然要问问为何放着我一月不召,却要这个丑女第一天就侍寝,这是何道理。” “一月。”王姬听了,声音轻蔑的冷哼了一声“你一月,我一年,谁该问?” 红姬听了,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迟疑着:“那……那公子如何说?” 王姬敛下眼眸,双唇紧闭,只是又略显阴沉。 红姬和刘姬见状,忍不住往屏风后面望去,生气的同时更是不解,这赵姬到底有何魅力让公子如此反常。 屏风后,赵青曼赵青曼站立在木桶边,抬头对着两个侍婢道:“衣物放好,出去守在屏风外即可了。” 两侍婢抬头互看了一下略略迟疑,脚未动。 赵青曼眼眸流转轻语:“我惯于独自沐浴,完后自会召你们服侍。” “诺。”两侍婢应声躬身退去,也不走远就遵从赵青曼的话,立在屏风前。 三姬妾见状,顿时各神色不同。王姬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帐篷,红姬怒瞪一声,坐到榻上。刘姬则是轻咬嘴唇,迟疑了下跟着王姬的步伐离开。 屏风内的赵青曼此时并不想去管外面三人的反应,她的内心其实并不轻松,想的全是呆会该如何应对。她会答应侍寝那是她在赌公子奕并不是真要她侍奉。无他,便是他看向自己容貌闪过的不屑,足以说明自己根本引不起他任何兴趣。但他在没有兴趣的情况下却又召自己侍寝,这就得让人寻思一下了。不过不用侍奉,这点倒让她心安定了许多。虽然这时代女子贞洁并不看重,但她也不想就这么随便的和男人发生什么。 赵青曼静默了一会,伸手解开身上的麻衣,待衣物落尽时,那黑白分明的肤色纵使在昏暗的灯火下也瞧得分明。赵青曼轻叹一声,抬脚步入木桶,温热的水温敷在肌肤上,暖暖的立马驱走大半的疲劳。 帐篷外,刘姬追上了王姬,安静的陪着走了好一会后,王姬开口道:“你与红姬可是好了?” 刘姬楞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看着王姬:“难为姐姐这会还关心妹妹的事情。” 王姬停住脚步转身,脸色温婉的笑了笑:“什么叫这会,你和红姬的事情与赵姬的事情又不相干。你们一个是大夫元和送来的,一个是凭着舞技被公子看中,全是正正经经进了公子府。我生气赵姬,那是因她心术不正。” “那赵姬这么厉害?”刘姬脸色有些惶惶。 王姬眼神微微闪了下道:“白日的时候你不就见识过她的手段,还因这个与红姬起了隔阂。若你与红姬没有起隔阂,定会一个抚琴一个跳舞给公子助兴,不定也没了今晚的事情。” 刘姬瞪大了眼惊呼:“姐姐的意思是,赵姬白日便计算好了?” 王姬淡笑不语,但那看着刘姬的眼神却分明是在同意。 刘姬沉默的低下头,不禁回想起白日在车厢里和红姬的事情。 车厢内,红姬看着王姬有些不满的嘀咕:“你作什么和她道歉,我就不信她一个被助之人,真敢去找公子质问。” 王姬声音柔柔道:“道歉一下又无妨,现在得了她的答案,总好过咱们内心忐忑的好。” 红姬被戳中了心事,当下有些恼羞的瞪过去:“谁忐忑,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就算她去说了,与我没丝毫关系。” 刘姬听着红姬的话脸上立马闪过一抹受伤,要知道因她和刘姬相差没几天进这车队,两人处起来自然比较熟稔。现在红姬的话,简直是拿刀子切了她们两人的情分。当场她就有些不开心的起身坐到王姬这边。 没想到红姬看到这情况不但不说软话,反而还用硬话激她,这才两人各自生气不理对方。 那赵姬才进车队就真有这么大能耐连这个都计算好了?王姬不自觉的怀疑起来。 这时候王姬似乎知道刘姬的疑虑,装着不经意的开口:“刘姬,现在我们三个才是一体,你觉得可是?” 刘姬抬头看了看王姬,轻轻的点了点头。 帐篷内赵青曼花了一刻多才清洗完自己,穿好里衣后唤了两侍婢进来。绣着五色花的曲裙深衣,宽大的袖子,束紧的腰身,胸口那两团双丘鼓鼓的耸立着。 侍婢看着赵青曼穿戴好后,好生羡慕道:“姬的身材可真婀娜。” 另一个侍婢忙清脆称赞:“然也,姬这一梳洗装扮真真美人。” 赵青曼笑笑,伸出黑黑双手望了望道:“女子纵然其他生的再好,可没了这白玉肌肤也是差上许多。” 两侍婢闻言互看一眼沉默的低下头,紧跟着一人拿梳一人捧粉。 “无需这些。”赵青曼忙抬手阻止,伸手捏了下发丝道:“发还湿润就披肩而下吧。” “这……”侍婢迟疑,赵青曼却不等她们回应,束手而出。 屏风外,红姬双眼如刀。赵青曼视而不见,随着侍婢提步而去。 没走多久,便是公子奕的帐篷,一侍婢撩开帐篷的帘子,立在一边开口:“姬请入内。”。 赵青曼轻嗯一声,抬脚步入其内。 第8章 合睡了 帐篷内,公子奕长发披散,有别于之前看到的墨绿色深衣,一袭缎料白炮松松垮垮的套在他的身上,极尽风流。 赵青曼只来及看这一眼,便低下了头。因为在公子奕那淡淡讥讽的眼神下,哆哆逼人的华贵中,她竟感到一丝心虚,之前一路走来的心里建设竟还未对峙便全盘崩塌。 公子奕看着缓步进来的赵青曼,左眉微微上挑,眼里诧异一闪而过。赵青曼那微黑的脸上,双眸异常的清亮,里面竟没有一丝即将侍寝的羞涩,这女人若不是太过镇定便是太过随意。 眼眸兀的沉了沉,公子奕声音清冷道:“过来。” “然。”赵青曼低语一声,慢慢走到公子奕身边,曲膝跪坐,腰背挺得直直的,乌黑的青丝顺着肩背顷刻而下。 公子奕转过头,修长的手轻轻的抬起赵青曼下巴,漆黑阴烈的眼神定定的落在赵青曼的脸上。 赵青曼交握的双手微微的紧了紧,露出一个温婉的笑迎了上去。只一瞬赵青曼只觉得下巴一疼,脸颊一热,她的脸贴到了公子奕的颊边。 “你不敬畏我。”说不清是慵懒还是威胁,低沉的声音浅浅在赵青曼耳边响起。因靠的太近,那强烈的男性气息随着呼吸,钻入她的口鼻浸入她的毛孔。赵青曼不自觉的轻咬红唇,交叠的手更是握紧,直到指尖弄疼了掌心。 赵青曼眼皮微微颤动:“妾不明,妾私以为言行举止并无不妥之处。” 公子奕嘴角闻不可见的冷掀,忽的松开她的下巴,指尖往那眼皮一按。赵青曼吓的身子一震,喉间一声惊呼:“公子。”赵青曼睁开眼,那双如透着秋日薄雾让人看不清心绪的眼眸里,此时透着点点的颤意。 “此时竟还是有畏而无敬,赵姬,你不可谓不胆大也。”重重的,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从公子奕口中溢出。 赵青曼惊了一下,忙起身弯腰,低着头急急的退到案几下面,双手放于额前整个匍匐的跪下:“妾惶恐。”赵青曼此时是真的惶恐,她没有想到公子奕刚才那么一按,只是为了看她心里有没有敬畏。枉她以为行事周全,却忘了不管是21世纪的赵青曼,还是上一世作为公子推夫人的赵青曼,她唯一没有学会的便是这时代下位者对统治者那种打心里的敬畏。 从进屋到刚才开口,才短短几分钟,这个公子奕却能一眼看穿她营造表象下的实质,不可谓不精明也。那一瞬间,饶是几世为人的赵青曼也心里突突,狂生不安。这个男人和公子推完全不同,谦谦君子的外表下,是一颗深沉而锐利的心。看来日后她更要谨慎周全才行。 公子奕冷哼一声:“惶恐?在外面你拒绝的不是振振有词。” 赵青曼低头轻语:“妾知公子纳妾为夫人,用意并不在是否纳娶上面,而在于公子是否开这个口纳娶,故妾不敢从。凭妾的样貌,姬妾足以。” 公子奕眼神闪了闪,瞬也不瞬的盯着赵青曼:“你说我纳你为夫人意在开口?” 赵青曼轻咬着唇,她知道这样堂而皇之把公子奕的算计指出来,是一种冒险的行为,但是冒险也是一种机遇。如果能借此让公子奕正视自己的才学,或者只要一点点刘心自己的才能,那么这次的冒险也算值得了。 想通后,赵青曼也收起不安的心神,抬起眼定定的迎上公子奕的视线从容道:“然,世人皆知公族子弟喜爱贤才,但是何人真重才,世人却不知。若,公子因无名之士投奔身亡,心生痛惜纳其女为夫人之事传扬出去,足以证明公子真爱才也,故天下士子会闻名来投奔。” 突然间,公子奕哈哈大笑。这笑声让赵青曼脸色微微闪过不安,因为她不听不出公子奕高兴而笑还是怒极生笑。 公子奕步下矮榻,立到赵青曼旁边,微蹲身子,扳过她的脸懒洋洋道:“你这妇人,倒有些见识。” 赵青曼双唇微抿,刚想开口谢夸,却见公子奕猛地起身,一声怒斥当空而来:“可惜,不知天高地厚,妄测主心。” “妾知错也。”赵青曼赶紧磕头,那种惶恐和胆怯非常的明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赵青曼不安渐生的时候,公子奕忽的嗤笑一声,这一笑虽然有点冷,但某种程度上也解了这个尴尬气氛。赵青曼悄悄抬头,此时公子奕已重新盘坐于榻上,拿着书简细细的看了起来。轻咬着唇,赵青曼思虑了下,提裙躬身重新回到公子奕身边,拿起放于一边的绸扇轻轻摆动。 “妾,一直随父亲呆于乡野之地行事甚有不拘,遂又遇上家破人亡之事,心中一时意难平,若有错处还望公子海涵。妾日后定会尽心伺候公子,只盼公子不恼了妾。”赵青曼说完后,便抿着唇仰着头,做楚楚状的望着公子奕,特意压低的声音,有一股难言的诱惑,飘入人的心里有一种痒痒发酥的感觉。 公子奕持简的书顿了顿,转头盯着赵青曼,嘴唇弯了弯,这次冷笑中带着些揶揄道:“哦,那赵姬要如何尽心伺候?” 赵青曼摸不清公子奕是真问还是假意戏耍,沉吟了下开口:“闲暇时,妾为公子执扇煮酒,红袖添香;忧虑时,许能为公子解一二之惑。” 公子奕本被赵青曼的举动勾了一丝兴趣,只是等到她话说完却是眼神一转,声音冷淡道:“贵族中从不少识字的妇人,赵姬狂妄了。” 赵青曼抬头定定的看了公子奕一眼,然后低下头慢慢的应一声:“然。”面对公子奕口中的训斥味道,赵青曼暗暗的告诉自己,她不能急,上一世让公子推正视自己的才能不也是花了不少时间,现在才第一天,她不急,也不能急。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的发,眉头不自觉皱了皱,低头前的那一眼让他有一种淡淡的不舒服:“赵姬不服?” 赵青曼忙应声:“否,妾服。是妾不知天高地厚,妾狂妄。”明明赵青曼说的已经很虔诚了,可公子奕还是听的眉头紧蹙。只是饶是他盯着赵青曼好一会,也没再发现她的不妥之处。 “行了,无须再扇,下去吧。”淡淡的,略带着不耐的口吻,公子奕挥退了赵青曼。 赵青曼微微愣神了下,心道这是真不用侍寝了 ? “诺。”低低的一声,赵青曼脸上有些迟疑,身却未动。 公子奕才慢慢的从书简中抬头,略微有些不耐道:“因何还不退去。” 赵青曼慢慢的起身,弯腰问道:“妾能否在帐中歇息一晚。” 公子奕眉头立马的皱了起来,赵青曼急急解释:“因众人皆知公子召妾侍寝,故未另搭帐篷,妾今晚无处可睡。” 公子奕嘴角冷冷一掀,那双眸漆黑漆黑。 赵青曼低着头,心里却忍不住叹气。她也不想这般厚脸皮啊,她若不是个姬妾的身份,随便找个树根下窝一晚上也可以。可现在这身份若和奴仆一样睡,那简直是自己看低自己,之前所拉拢人心的行为也会看起来像笑话。若回到红姬她们的帐篷,不是没一处可打地铺。只是红姬她们本就嫉恨,若她才进帐篷便被赶回去,怕一个晚上都会在奚落她。于其被这些女人奚落不得安心休息,还不如博一下,在公子奕这帐里窝一个角落。 “你想侍寝?”公子奕悠悠的问道。 赵青曼手轻握了下道:“否,姬只想借地窝一宿。” 似乎来了兴趣般,公子奕看着赵青曼问道:“帐中只有一塌,姬要如何借?” 赵青曼低着头,看了看此处跪坐的塌。其实她真的很想说这个塌就算两人躺上去也能互不干扰睡到天亮的,只是想归想,说却是不敢的。 赵青曼低语:“给姬一草席,姬在塌下铺睡即可。” 公子奕挑眉:“草席?” “然。”赵青曼回,心中却忐忑对方是不是会一口回绝。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她这忐忑过去,一句淡淡的‘可’让她思维断片了好一会。 “我说‘可’”公子奕看着面目呆愣的赵青曼,嘴角似乎忍笑般的重复了一边。 “谢谢……额……然,妾多谢公子允若。”一时的兴奋使得赵青曼忘了此时的用语习惯,在公子奕略带奇怪的眼神里,忙不迭改过来。 不一会,赵青曼出帐,让侍婢去车上取来一被一席。等东西到时,公子奕已在侍婢的服侍下宽衣解带,准备入睡。 赵青曼拿着被席等在一边,本来她还担心这个公子奕答应的这么痛快肯定会有后招,可是直到公子奕上塌,侍婢已全退,公子奕竟都没有一副刁难的迹象。 “姬还不铺席,可在等候什么?”懒懒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赵青曼抬头,只见素色的被褥上,一袭墨发披散,公子奕那俊美的脸上,双目轻轻的闭着,浑然没有睁开眼时的冷冽。 “然,妾这便铺。”应了声,赵青曼急急的把手中草席打开放平于塌下。弄好后便起身吹熄了灯,于公子奕一个方向睡下。倒不是她不想反方向躺,而是自己的脚对着公子奕的头,是为大不敬。 赵青曼僵直着身体静静躺了一会后,白日的疲惫就渐渐袭来,就在她呼吸变得匀速,神识开始恍惚,慢慢进入梦乡的时候。 一声慵懒至极的声音从榻上发出:“水。” 第9章 遇见了 草席上,赵青曼翻转了个身,一脸酣然。 “赵姬,水。”此时,公子奕的声音略带冷硬。 “嗯?”迷糊的,赵青曼睁开眼,漆黑的眼前让她如坠梦中。 “赵姬,你乃侍妾,睡得倒是香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床榻上的公子奕已半坐起身,正眼沉沉的盯着还一脸恍惚的赵青曼。 这一下,赵青曼听到了,人也清醒了。忙从席被上爬起,束手立在一边,一脸歉疚道:“妾罪过,实乃白日行走太过疲惫。” 公子奕轻哼,眼皮也没抬的仰身躺回去,重重道:“水。” “然,妾这便去。”说完,赵青曼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转身在黑暗中慢慢的朝着油灯走去。期间因看不请,脚踢到了硬物,疼的她差点眼泪都落下。好不容易摸到油灯旁边的火镰,点了灯倒了水,服侍着公子奕喝下,准备睡回笼觉的时候。 “赵姬,为何不熄灯。”闭着双眼,似已经睡着的公子奕低低的开口。 席被上,赵青曼僵了僵,点着灯还不是希望等会公子奕要再有什么吩咐,不用摸黑先点火,要知道这时候的点灯老费事了。 “妾是想省却点灯时间能最快服侍公子所需。”过了好一会,赵青曼才悠悠开口。 “去熄了,我不惯点灯安睡。”公子奕的声音低沉,带着梦呢般的沙哑,若不是他说的内容让赵青曼郁闷,这声音在晚上还真是一种享受。 “诺。”赵青曼不爽的瘪了瘪嘴起身,来到油灯处吹熄。等到眼睛习惯了黑暗,才慢慢的摸索回席被中。 这一回,她却不敢入睡,直挺挺的等了大半时辰,等到睡意渐浓,似睡非睡的时候,那能让人抓狂的声音再次响起:“点灯。” 此时赵青曼第一时间听到了,只是她真希望就此睡去,因为真的好困。打着哈欠,赵青曼从席被里挣扎着起来,因着迷迷糊糊,虽然有了前一次经历,在去往油灯的时候还是被磕到了一下。这一次赵青曼没忍着,直接痛呼出来,为的就是想要身后那个榻上的主子有点内疚感。只是有没有效果,那就是天知道了。 赵青曼点好了灯,站在那边轻问:“公子可是再要水?” “过来。”公子奕淡淡吩咐。 赵青曼踌躇了下,走近榻。 “扶我起来。”床榻上的公子奕,正半闭着眼,似乎也是睡意朦胧。 “然。”赵青曼应声弯下腰,伸手的时候忍不住腹诽,又不是七老八十下不了床,要不要这么弱不禁风状。只不过想归想,面上却一派恭敬:“公子可是起夜?” 公子奕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平常就是这般,身子懒懒的靠着赵青曼,那重量和看着消瘦的身材完全成反比。 赵青曼咬了咬,几次忍下想要把他推开的冲动,从榻道屏风那么点路,她竟然走的微微气喘。 屏风前,公子奕总算自己站直了身子,只是还没等赵青曼松一口气,一句悠悠飘来的话让赵青曼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赵姬,身子太弱也。” 弱,弱你个头啊,换谁拖着一个男人走都是累的。一阵淅淅沥沥后,公子奕似又没了骨头般压着赵青曼往回走。等到一切弄妥熄了灯,赵青曼躺在被窝各种气喘的时候,榻上本闭着眼睛的公子奕慢慢的睁开眼,平稳的嘴角慢慢的向上弯起,‘这妇人端的是狡黠 ,口是心非。’ 经过这两次的折腾,那一夜赵青曼几乎是睡睡醒醒,总感觉是有人在叫唤,鸡鸣时分,才迷糊睡去。 第二天,赵青曼是在一种灼灼的注视中醒来的,视线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他醒来的公子奕。 赵青曼忙拿手抹了抹脸,起身对着公子奕一福:“妾这就服侍公子起身。” 公子奕淡淡的看了看她一眼,然后起身:“去外唤人,自去梳洗吧。” 虽然这话听着有很浓的嫌弃味道,但是赵青曼却暗自生乐,巴不得不让我伺候类。 赵青曼快速的穿了外袍,叫来侍婢,正打算告辞离开前,张开双手任众侍婢摆弄的公子奕再次开口:“赵姬既贫于乐道,日后三餐均有姬负责,可愿意。” 赵青曼轻抬了下头,虽然公子奕那淡然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赵青曼就是知道公子奕会提这个要求是意在刁难。姬妾偶尔下厨那是心意,可三餐下厨那便是等同于奴仆。 赵青曼,眼神转了转,作揖低头故语带来喜气道:“然,妾的家乡有一俗语,说的是“若要拴住一男人的心,首要拴住他的胃。”公子给妾这一拴住心的机会,妾甚感激。”说完赵青曼便躬身退下,帐篷内,公子奕表情一脸的扭曲和古怪。 空地上,杂工已经架好了鼎并煮上了食物。 “公子庖膳所用食材何在。”赵青曼走近问着其中一杂工,对方见赵青曼衣着华丽便知定是公子姬妾,忙态度恭敬道:“公子所用食物均在第一辆牛车,请姬随小的来。” 赵青曼轻嗯了一下,转身时,看到昨晚那些车夫,个个看着她一副想靠近又迟疑的态度。赵青曼见状伸手示意杂工先过去,自己抬脚站到了他们面前。 车夫十三犹豫了下开口:“姑子昨晚离去后,小的们一直担心,不知公子可有怪罪。”其实看到赵青曼今儿的打扮,众人心里也明了这怪罪之事定是没了,这样问话只不过是心里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青曼扬起微笑道:“多谢诸位关心,公子贤德仁慈并无怪罪。” “那……那姑子……”车夫十三搓着手,眼不住的往赵青曼的衣服上瞄。 “公子赞我庖膳有功,故纳我为赵姬,打理他的三餐。”赵青曼这一招把公子奕的刁难吩咐化为对自己的肯定,这不可谓不聪明也。 果然赵青曼一说完,众车夫那点忐忑就烟消云散,个个脸上涌上一层笑意。 “善,大善,小的贺之。”说完祝贺声此起彼伏。 赵青曼对着众人微微弯了下腰道:“妾有今日这造化也有诸位的功劳,尤其十三,若不是昨日他帮着采摘,也不会让公子赞我一声。” 车夫十三忙摆手一脸赫色道:“赵姬过誉,是赵姬有才当得公子夸赞。” 这时候杂工已到了驴车旁,搬出几筐食物放在一边,赵青曼看到和众人说了一声便转身过去,身后一众车夫围着车夫十三无不艳羡道:“十三,这赵姬定不是普通人,昨儿才进车队,今儿就成了公子姬妾。我看等回了城她迟早是会做夫人的,到时你跟着赵姬发达了,可不要忘了照顾我们一二。” “就是,就是。可别忘了我们。” 十三脸上笑得乐呵,嘴上却忙谦虚:“我一车夫,当不得用,当不得用。”只是他说的再多,也没有人听进去,因为赵青曼临走那句特意感谢已经表明她会念着他的功。 赵青曼特意留这话并不是因得意而摆高调,而是她知道想要成事,下面没有办事的人是不可行的。这些车夫虽然在府里地位不高,可是行车赶路一来消息灵通,二来接触人杂,有时候比起一些坐在上面瞎指挥的贵人可有用的多。而且她现在初来乍到,最需要的便是建立自己的关系网,从底层开始是最好的办法,不惹眼却最为迅速。这些底层的人要求真的不高,只要上位者一点点的付出,就能换来他们搏命般的忠诚。 想到这,赵青曼神色微微黯然。上一世那个人为自己而死,这一世若能再相见,自己是接近还是避开? 出神间已不知不觉走到了驴车旁,杂工掀开遮盖的布,三个框里面大部分是耐储存的蔬菜,比如这时期叫做‘芜菁’的盘菜、叫做“芸‘的油菜、‘薤’的小蒜、味道辛辣的‘蓼叶’、花椒,葱、韭菜之类的,其中一筐是活的鸡鸭,这时期家养的禽类不普遍,只有富贵人家才专门饲养,一般还是靠打猎来获得。 赵青曼翻看一番后,挑选了几样所需的食材交给杂工清洗。这时代的贵族除了逃亡或者打仗,其他出行也是奢华的很。席地时铺上白锻,摆上酒肉,兴起时姬妾伴舞,弄琴高歌,一派风雅奢华之风。 赵青曼花了小半时辰弄了四菜一汤,当五样色泽鲜嫩的菜肴放于盘子的时候,周边众人皆瞠目结舌。因为赵青曼除了那汤是用水煮,其余都是用油炒的,这做法和这时代一切蒸煮所食截然不同,猛火爆炒出来的香味和色泽也不是蒸煮所能替代的,因此虽未尝,但那浓香之味却早已让众人口水直咽。 一打下手的杂工忍不住的把手放进鼎锅刮了一圈,然后放进嘴巴吧唧一番后感慨:“赵姬所用方法味美,就是油费太多,奢侈奢侈。” 旁人一看皆效仿伸手,一时间那本还泛着一丝油光的鼎,竟被众人刮的干干净净。 这边赵青曼端着长盘小心的步入公子奕的帐篷,按理说这种端盘之事该有侍婢来做,可不知道是那侍婢忘了还是公子奕的有意刁难,竟没有一人前来接手,使得她一路走来双臂早已生酸。 “公子,饭食已好,请用食。”赵青曼把饭菜摆于榻几上,起身站立在一旁。 漆黑色的塌几上,白白的米饭,油亮的菜肴,浓郁的香汤,这一切一切的全都催着人的口水滴溜溜的往下咽。赵青曼忍不住摸了摸空空肚子,这时才想起来刚才烧的时候自己该先偷吃一些才是。 “这几样菜肴是何做法,不似蒸也不似煮,赵姬,这便是你的新巧之术?”公子奕盘坐于塌几旁,好奇的拿着筷子挑拣。 赵青曼闻言赶紧提脚上前立于旁边,拿过小碗帮着盛了一些浓汤:“然,这庖膳技法为炒,是用猪膏烧热放于食材翻炒而得名,其味比蒸煮来的香和脆。” 公子奕在每道菜色都夹了一筷,当竹筷落在茭白上时,赵青曼适时解说这便是昨晚那道哄抢之菜。 公子奕夹进嘴里嚼了几嚼点头:“确实香嫩可口,无怪乎那些粗陋仆役争抢。赵姬于庖确实有才。” “妾之才并不止于善庖也。”轻轻的,赵青曼开口。 公子奕嚼动的两颊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涌于脸上。赵青曼见状,心中暗叹一声便不再开口。 一时间一个布菜一个吃菜,倒也显得安然祥和。只是行进尾声时,骑士帛和昨儿见过的义公走进帐中,骑士帛双手一叉道:“禀公子,帐外有一落魄晋国公子求见。” 第10章 对上了 赵青曼在那句晋国公子传入耳中时,她那只夹菜的手猛的抖了抖,一片细长的茭白重新跌落碟中。 这时,公子奕抬头看向她。 赵青曼忙低下头,避开公子奕略带探究的眼神,跟着放下手中筷子,退立到一边,面色平静的仿佛刚才那一颤抖并不是她所发出。 公子奕眼皮敛了敛转头看向帐中两位问道:“晋国公子?可是半年前出逃的公子推?” 义公上前一步叉手作答:“禀公子,帐外便是那晋国公子推,此人欲往我国君王投奔而去。途中见到公子车队,故上前求见。” 公子奕闻言沉思了一下问道:“义公觉得这公子推为人如何,奕可否结交?” 义公手再揖道:“晋国公子推是有上天保佑之人,公子大可结交一二。” 公子奕闻言挑眉:“哦,上天如何保佑他?” 义公再次作答:“公子推因贤名高于继位太子而受迫害,逼于无奈出国逃亡,仓促而出途径各国竟无灾无难,此一保佑也;至从公子推出晋国后,晋国内纷争不断,百姓终日惶惶等待治国贤人,此二保佑也;公子推身边有三随从,皆是当士英杰,能得他们追随此三保佑也。有这三佑,公子可放心结交,这是顺应天命的好事。” 公子奕听了沉思一会,便点头让侍卫遵从义公的吩咐先去安顿,自己则起身换裳等会相迎。 公子奕换裳,作为姬妾的赵青曼免不了上前伺候,当她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绑其腰带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按在她的手背上。 赵青曼一惊,仰头抬眼。 公子奕低下头,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她的手背:“姬刚才听闻晋国公子而颤抖,可有渊源?” 公子奕看着她的眼神淡淡,只一眼便放开了她的手。赵青曼低下头,手指微颤了一会才算镇定的帮其束好腰带。 赵青曼束手立在一边轻声回道:“回公子,并无渊源,妾只是没想到一国公子会如此落魄。” 公子奕眼神一禀,淡道:“当世之乱,今日为君明日为囚也是常见,何怪之有。” 赵青曼低声应答:“然,妾知了。” 公子奕盯了她一眼,笑容淡淡,随即抬脚走出屏风。 身后赵青曼望着他的背影,凝眉抿唇了一会后也迈脚跟出。塌几上碗筷已被侍婢清理下去,公子奕盘坐于案几后,抬头道:“你下去吧。” “然。”赵青曼应声,跨了一步后停住问:“不知中午膳食公子可有交待?”按照现在看来,等公子推一行人梳洗后,再拜见再叙话定是要过了响午才会拔营起身。 公子奕沉吟了会道:“午时我将款待晋国公子,你可斟酌弄几道新奇菜色添菜。” “然。”这次赵青曼跨出帐篷没有迟疑。 帐外,众人似乎没有因那落魄贵族的到来而有不同,反而因不用立马赶路,个个露出了难得轻松的笑容。或站或坐,各成一团体。 赵青曼环顾了一遍,没有发现公子推他们的身影,想来是被义公他们安排进某个帐篷梳洗用餐了吧。她真的没想到公子推竟然在会遇上公子奕,上一世公子推在齐国安顿好后,才在宫廷宴会与公子奕第一次见面。难道说上一世因自己的出现而导致他们没有提前相遇吗? 想到这赵青曼就细细的回忆起当时初相遇的情况,那时候她加入车队后,就趁着天色早去林中寻来一些野蘑菇,又用小时候钓青蛙的方法,弄上十几只蛙。 等到她弄了一锅蘑菇炖蛙后,天色便暗了起来,接着吃饱喝足也困顿的大伙就决定原地扎营。说是扎营,其实也就是众人寻个平整的地方,铺一块布各自安息。想来这一世没有自己寻蛙做菜的耽搁,他们早早赶路,日夜兼程就盼早日到达齐国都城获得救助,以致在这时候赶上了公子奕的车队。 赵青曼脸色隐晦不明的看了看日头渐生的天空,垂下头抬脚往姬妾帐篷走去,刚走几步就看到两个杂工拿着托盘从里面出来。 赵青曼见状开口:“把我那份端来帐里。” 杂工显然是没想到赵青曼还未吃饭,吞吞吐吐道:“回赵姬,红姬说您定是在公子那用餐,故未做。” 赵青曼闻言皱了皱眉:“那现在再去做一份。” 杂工忙应了声是。 这时候王姬领着另两姬妾从帐篷出来,看到站在帐门口不远的赵姬,三人均脸色沉了沉。 不过王姬到底是心计沉,只一会嘴角便挂上淡淡的笑,姿态妖娆的往赵青曼走过去:“赵姬,昨儿伺候公子一夜,怎的连碗饭食都未用,可是服侍公子不周所致?” 另两姬妾闻言忙掩手轻笑,红姬更是出声讥讽:“姐姐,按妹妹猜不定是她那黑不溜秋的样貌吓到了公子。” “然,咱们姐妹要不去看看公子,看看可有受了惊吓。”刘姬瞟了一眼赵姬,一副睨视的模样开口。 赵青曼抬头,那宛如秋水长空的眼眸明澈的没有任何喜怒,只见她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道:“若三位说完了,就请让路。” 红姬一阵恼怒:“你这什么态度,别以为得了公子几句好话尾巴就翘上了天,怎么说我们几个也是比你早进门,你该尊我们为姐姐。” 赵青曼唇角闻不可见的讥笑了一番,神情很是冷淡道:“今日公族妾,明日大夫姬,就在刚才一个落魄的贵族来向公子求助,按照公子乐善好施的品格定会好好招待。比起做我的姐姐,三位是不是更该担心自己的命运呢?”这时候,贵族之间赠送姬妾实属平常,尤其公子推和他随从身边无一女子陪伴,更是需要侍婢姬妾的伺候。 三人脸色一滞,红姬明显眼神慌乱了一下,刘姬则更是脸色白了几白,倒是王姬眉头轻皱开口:“赵姬既然知道公子乐善好施,为何不见慌乱,这车队中可就咱们四个姬妾。” “就是,我可是大夫所送,公子定不会在途中把我转送于人。”红姬她们这么害怕,实在是乱世中落魄的贵人太多了。像车队中公子奕近身的侍卫都是贵族子弟,而城中的游侠剑客往上数三代也是各种贵族。因为这时代大都还处于当兵是一种荣誉,只有贵族士大夫能够享受这种荣誉,农民没有资格只管种地。一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战之后总有一些家族没落或者崛起。 按常规来说,贵族落魄后一般很难再起来,就算获得了一些帮助,也因为自身能力不足而快速的消退下去,所以要是红姬她们跟了这样的落魄贵族,等待的只有被到处转卖的份。 “三位以为我这长相送人拿的出手吗?”赵青曼略带自嘲的笑了笑。 三人一听倒没了别的话,除去王姬,其他两人脸色均不怎么好看。赵青曼有些意外的看了看王姬,对方眼里带着一抹难掩的骄傲静静的盯了她一会,然后转身往公子奕帐篷走去。 红姬和刘姬忙不迭的跟上,赵青曼看着三人离去的背景,略略沉思了一下,随即眼神又暗了暗。上一世她站在公子推身边,阻挡了多少次别人送姬妾给他,那时候自己沾沾自喜以为这男人的容忍是爱自己的表现,可却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反对是因为他想让自己获得一个妒妇的骂名,好以此来说她贤德不够不足以当妻。 伸手轻轻按了按微微发揪的心,赵青曼暗暗心道‘看来还得更加努力忘记才行’。静静的闭上眼,重重的几个深呼吸后,赵青曼抬脚,一步一步,走的分外的稳健。 日当正午庖鼎处,赵青曼把最后一道蘑菇炖鸡盛进碗里,公子奕下面的一个管事匆匆跑过来。 管事弯身作揖:“赵姬,公子有令,庖膳结束后请赵姬宴中列席。” 赵青曼闻言抬头看向那摆宴处,只见布满树荫的空地上,长长的素缎一条龙似的铺开。公子奕居中为上,其右下方坐着义公等门客,左下方则是公子推及他随从。红姬和刘姬一个抚琴一个跳舞,山水间这一副细碎环佩的景象,倒和宫廷宴会的丝竹袅袅有些截然不同的趣味。 赵青曼暗暗垂眸轻应了一声:“诺。” 赵青曼过去的时候琴音刚刚结束,刘姬也刚做完收尾的动作蹲在那里等候夸奖,一时间赵青曼有些尴尬的往旁边挪了挪。 “赵姬,上前来。”这时公子奕那低沉的声音淡淡的从前面传来,成功的让赵青曼站在了原地。 “诺。”赵青曼低低的应了一声,抬脚往前迈了几步,期间从刘姬身旁走过时被忿忿的瞪了一眼。 赵青曼在心底略显无奈的低叹一声,走到离榻几前不远,矮身福了一福:“请公子安。” 主位上公子奕淡淡的扫了一眼赵青曼,转头对着公子推道:“公子推,这位便是你刚才所夸吃食的庖厨。赵姬,给晋国公子推斟酒感谢。” 第11章 戏弄了 赵青曼微微楞了一下,转头望公子推那边看去。 公子推抬眼,淡笑的朝着赵青曼一瞟,只是当目光落到她那双秋水横波的眉眼时,唇角的笑微微的僵了僵,眼神微微露出一丝不解来。 赵青曼猛地低回头,交叠的双手微微紧了紧。 “诺。”低低的应了一声,赵青曼慢慢走向公子推。 榻几后,公子推着一件素色长袍,因长时间的风餐露宿而显得有些消瘦,只不过这无损于他的俊美,挺直的鼻梁下面是薄薄的唇,此时正淡淡的抿着,深邃的眼眸看着赵青曼,淡漠而平静。 赵青曼定定的迎向公子推的注视,看着看着,心口猛然一痛,一种酸痛淡淡的蔓延整个胸腔。这感觉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让她都忘记了掩饰。 也许是赵青曼的眼神太过奇怪,公子推再次微皱起眉头,只是脸上的神色依旧是那么的平静而淡漠。他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视线落在几面上的空酒樽。 赵青曼回过神,轻咬红唇,身子略略一蹲。左手轻轻勾住右袖,手执酒壶,微微倾斜,任酒水如泉缓缓入樽。 双手轻托酒樽,递上。 “赵姬多谢公子赞誉。”赵青曼嘴唇动了动,低声道。 公子推轻嗯一声接过,低头浅抿了一口。 这时候,左面榻几的一贤士忽然笑着出声:“殿下身边美人如珍,鄙臣艳羡之。奈我主身边无人随侍,鄙臣一直为其担忧,不知殿下可愿割舍,鄙臣原替主子求之。” 赵青曼蹲福起身退到一边,抬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对着公子奕作揖的贤士。这个人叫文客,是公子推身边一个谋臣。当年她能加入公子推的队伍,也正是这个文客用主身边不能无人伺候的理由说服他人答应。没想换了一世,率先开口还是这个人。 只不过这次求美人理由和上一世让她留在车队的理由虽然相同,用意却不同。公子推这边主动开口求人,有试探巴结之意。若公子奕答应那说明对方也有长期结交之心,若推拒也便知了这顿饭食后即可告辞离开。 在赵青曼心思快速转动的时候,她身边的红姬和刘姬时不时抬头看看座上的公子奕,又转头望望榻几后的公子推,表情不复之前的恐慌。也是,公子推就算落魄,那也是俊美的落魄者,女人动心也是常理。 当年自己不就是在这落魄的逃亡上对他倾心,赵青曼敛了敛眼皮,静静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时上座的公子奕爽朗出声:“有何不愿,有客从远方来,不亦乐乎?公子推者,晋国贤公子也,身边又岂能无美人相伴。奕愿赠一美人,两侍婢,三辆马车,等回了城,奕再厚赠相送。” 公子奕的这一番话使得公子推这边皆心中欢喜,公子推更是起身端起酒樽,朝着上座的公子奕晃了晃:“推一离家背国之人,能得君如此看重厚待,实是万分感激,且荣幸至极。”说完他一仰头,饮近樽中之酒。 随之,王姬帮着公子奕斟满酒。 公子奕端酒饮尽,抬眼瞟向赵青曼。 嗖的一下,赵青曼脸僵如木。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公子奕,眼里满是强装的镇定。其实她的镇定不是来自自己样貌丑落,而是来自公子奕不会舍得放弃她这么好一个拉拢天下贤士的棋子。但此时被公子奕这样看着,赵青曼心里那点恐慌还是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她怕的不是被送给公子推,而是担心失去了公子奕这个契机。 就在赵青曼不安的时候,公子奕含笑朗声:“赵姬得推的盛赞,按理奕此时该赠此姬于推,奈此姬相貌粗陋不足以赠送贵客,忘推勿怪。” 公子推闻声朝赵青曼那方向看了看,作揖言否。 赵青曼缓缓低头,面色至始至终不动分毫,但是只有她知道紧握的手心已满是汗湿。 那一天,大夫元和送来的红姬被送给了公子推。赵青曼不知道红姬是乐意还是不愿,因为车队很快的就启程了。 “其实……那晋国公子不算差。”低低的,刘姬的声音在单调的车轱辘声中响起。 赵青曼垂首嘴角淡淡的弯了弯,是啊,他又怎会差,只是太无情了而已。 王姬抬眼看着身边的刘姬,温柔道:“刘姬可是心动了?” 只一下,刘姬的脸红过颈,娇嗔的推了一下王姬:“姐姐,明知妹妹脸皮薄,何苦来取笑妹妹。” 王姬掩嘴轻笑:“我这是一片好心,若妹妹有意,姐姐大可替你与公子说说。你和红姬素来交好,两姐妹同伺候也是美事一桩。” 刘姬小脸红扑扑,低头尽是羞意。 赵青曼闻言低头嘴角淡淡一撇,不置可否。 “赵姬这神情可是对我话持有意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姬竟然注意到了赵青曼那撇嘴的动作。 赵青曼抬头,静静的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慢慢的转头移向马车外。那淡漠的神情,忍不住使人恼火。 就在王姬还想要张口质问的时候,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来到车厢外。 “赵姬可在。”骑士j□j着马匹开口询问。 “然。”赵青曼闻声推开车帘“何事?” “公子唤你,随我来吧。”骑士虎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赵青曼,似乎不懂这样的长相为何能受公子看重。昨晚那个侍寝,他们还私下打赌这妇人会过多久被轰出帐篷,不想让所有人意外,竟一夜安睡公子帐内。 王姬和刘姬闻声立马嗖嗖的望过来,眼神里满是惊讶和嫉恨,要知道她们是姬侍,很少有机会于主人同坐一辆马车。而赵青曼才来多久,不仅被召侍寝还被传唤同车而坐,这实在让人心中不服、不甘。 “赵姬还真是深得君心啊。”在赵青曼起身掀开帘子的时候,身后的王姬不阴不阳出声。 赵青曼闻声浅浅的抿了下唇,如杏般的眼眸淡淡的浮上一丝疑惑,这公子奕对自己似乎有些过头了。 赵青曼下了马车,似昨儿来到车队那般跟在马匹的后面,只不过这次对方放慢速度等着她。车队的第四辆马车便是公子推的座驾,赵青曼不自觉的抬头看去,只是掩的严实的车窗让人不得一窥。 “赵姬,公子在等。”似看到后面人速度的放慢,骑士虎转头略有不耐的催促。 “然。”赵青曼回过神,加快脚步跟上。 不消片刻,两人到了公子奕的马车旁。 骑士虎策马过去:“公子,赵姬带到。” “善。”一贯的淡然音色缓缓的从车内传来。 骑士虎转头朝赵青曼挥了一下手,此时车慢慢的放缓停下。 赵青曼来到车外,马车车帘紧闭。 “妾,见过公子。”赵青曼躬身,低声的唤道,心思却不住的转悠这公子奕到底为何招她前来。 “上来吧。” “诺。”赵青曼应了声站在原地静等着车夫把马凳放下。只是等了一会,只见那车夫挺直腰背似对她要上车之事恍若未闻。 这时车内的公子奕再次出声:“为何还不上来。” 赵青曼踌躇了下开口:“回公子,无马凳,妾不知该如何上。” 一阵淡淡的嗤笑随之而出,接着车帘晃动,公子奕那俊美的脸出现在赵青曼面前。 他静静的看了赵青曼,启唇:“昨儿不是无凳上车。” 赵青曼猛地抬头,贝齿轻咬着红唇脸露迟疑。公子奕嘴角淡抿,就在他松手要放回帘子的时候,赵青曼手撑着车板,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径自摸了个角落蜷缩着蹲下,头低的低低的,看也不看公子奕一眼。 本是带着一抹看好戏神色的公子奕,在看到赵青曼这番举动后,眼眯了眯,略带深沉道:“姬在生气?” “否。”赵青曼闷闷出声,头始终低着。 “既不生气,为何这般作态。”此时,公子奕脸略沉。 赵青曼咬唇,埋头,无应答。 “答话。”公子奕低喝。 赵青曼垂首,默声。 这时,公子奕忽的出手扳起她的脸,灰黑坚韧的脸上此时泪眼潸潸。 公子奕微愣了一下松开手,略带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姬不是不生气吗?” 赵青曼非常不雅的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妾不生气,但妾伤心。” 公子奕挑眉,俊美贵气的脸上透着一抹淡淡的不解,似乎不懂生气和伤心有什么区别。 “妾不懂妾到底何处做错使得公子一次次的羞辱于我,若公子实不喜妾,妾愿求去。”朗朗的,赵青曼仰头盯着公子奕,一脸无畏道。 公子奕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窘色,瞪了赵青曼好一会才道:“你这妇人凭的胡思乱想,殊不知外面正艳羡你的恩宠。” 赵青曼嘟着嘴,蠕动了几下,终没回嘴。 “还不快抹了泪。”公子奕粗声喝道。 赵青曼抿了抿唇,把手一举拿着袖子就擦。 公子奕倒吸一口嫌弃道:“如此粗鄙。” 赵青曼忿忿:“公子唤妾过来又不备马凳,要的不就是妾那粗鄙之势,现妾满足于你,何又嫌弃。” 公子奕偏头,堪堪道:“你这妇人形貌粗陋,又无女子惯有的温柔小意,竟还这般牙尖嘴利,实不讨喜也。” 赵青曼默然,过了一会低低道:“公子明知妾样貌丑陋,竟还几次三番这般作弄,便是那狗急了还得跳墙。” 噗的一声,公子奕忽的大笑出来,那笑声不似平日那般淡笑、抿笑,敞亮的让人忍不住侧目。 赵青曼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公子奕。 笑声持续了几声后,便戛然而止。公子奕抿唇,冷冽俊美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公子奕定定的看了一眼赵青曼,忽然开口:“下去。” 赵青曼一阵讶然,然后低应一声唤住车夫,利落的下了马车。 车厢内公子奕掀起一角车帘,静静的看了看往后走去的赵青曼,嘴角忍不住的勾了勾。 没有错,他几次三番看似恩宠的传唤,其实根本用意便是想羞辱于她。而归根究底的原因便是,他被赵青曼当着众人拒绝了,虽然这显得有些小心眼,但对于一个胆大到第一面就能算计自己的女人,确实得需要受些教训。 只不过事实证明,这妇人实属狡黠,就算低头,也将了他一军。那一句‘要的不就是妾的粗鄙之势’让他差点哑然应对。 昨晚召她于侍寝,本意就是让她中途离开后受些旁人奚落。可不想这妇人一进来不但直言指出他纳她的用意,还在他令她离开的时候出言借地,这两点足以说明这妇人清楚知道中途被遣回去的利害关系。故他没有强硬坚持,毕竟他需要她这个身份来笼络天下贤士。 然而这一对峙的失利,让他心中更加郁闷,虽然他不想承认,他确实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受制于这妇人两次。这也是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故意刁难于她的原因,虽然自己也折腾的无法入睡,但不知怎么的,在看到那妇人脸上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时,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 只不过清晨后,妇人那句“若要拴住一男人的心,首要拴住他的胃”却让他再次郁闷,这妇人竟一次亏也不肯吃。本来中午公子推那边开口求美人时,他原意还想戏耍一次,看看她到底会如何应对。只是当抬眼看过去,那双晶亮眼眸里的忐忑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想到这,公子奕眉目间淡淡涌上一抹沉思:“这妇人似乎另有所瞒。” 第12章 献策了 赵青曼离开马车,目不斜视的等在路边,心里却不住的嘀咕,也不知道她刚才那一招撒泼似的哭泣是不是真有效果。会想到用哭泣这招,还是她埋头蹲在角落临时想到的。公子奕几次三番的作弄,皆是让她以姬妾的身份去做不合宜的事情,大概要的便是她的低头。 “男人的自尊啊……”赵青曼轻叹一声,忽的脸色一暗,上一世公子推不就一直耿耿于怀自己曾丢了他的面子。 此时公子推的车窗正掀开一角,一贤士指着静默站在路边的赵青曼开口:“臣此前见这赵姬长相粗陋,又独自与仆役庖膳,还以为此姬不受宠,不曾想竟是我眼拙也。” 车厢内另一贤士重发接口:“文客,你确实眼拙,此姬于公子奕用处不小啊。” “哦,一妇人除去榻上之用,还有何用处。”这话说的甚是轻佻。 公子推失笑,抬头看去。烈日下,尘土中,赵青曼青丝披肩、长袖大裙、腰身细细,神情沉静而冷漠。 这时,赵青曼似发现了这边的注视,转头望过来,清冷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恨意让公子奕微微一怔。 ‘这赵姬对他似颇有怨恨,可这怨恨从何而来。’车缓缓的向前过去,尘土中赵青曼敛目转头。 马车里,刘姬掀着窗帘定定的看着往马车走来的赵青曼:“姐姐,这赵姬才来两天就如此得宠,倘若回到了府里……” 王姬睁开微眯的眼,直直的看进刘姬的眼底,嘴角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却没了往日的温柔显得有些发冷:“妹妹想说什么?” 刘姬见状双手拧了拧帕巾,眼神闪躲道:“姐姐,就不怕赵姬越过了你去?” 王姬眉目一敛,语气淡淡:“我们皆是姬妾,何来越不越。”说是这样说,那宽大袍袖里的手却紧紧的握成了拳,指尖刺得嫩肉生疼生疼。 刘姬愣了一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姐姐真乃大度也。”说完便闭言靠着壁。 没一会赵青曼进了马车,刘姬抬头轻哼一声,王姬继续敛目休息,似没看到般。 赵青曼见状,心中微感讶异,竟然没有讥讽等着她,实乃怪异。 慢慢单调的轱辘声中,天色又渐渐暗淡了下来。车队开始停下,仆役们则忙着扎营庖膳。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哭起了作用,公子奕竟然大发善心的免了赵青曼的庖膳之事。不用做饭时间自是宽裕许多,赵青曼站在马车旁,望着公子奕和公子推所在的角落,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赵青曼怔怔的看了一会,低头看向地面,粗糙的黄石路上自己的影子被拖的冗长。 那一晚,很快的就过去了,快的赵青曼都感觉似在做梦。 第二日,离石城还有一天的路程,官道上稀稀拉拉的多了一些往来的行人和车队。这些人不是往石城进便是从石城出,这个占地并不太大的石城,在作为封地被公子奕接手的时候,它就是一个十足的贫困城。只是才过三年,这个远近闻名的贫困城却成为附近几个最为富庶的城镇,人口也由之前的九百户增加到了三千多户。别小看这三千多户,齐国72个县,大约也就十万户,六七十万人。 上一世赵青曼知道齐国这样的人口数,还是诸侯国里靠前几位时,简直是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对经历过后世那拥挤人潮的她来说,这人口密度实在是“小国寡民”。 夕阳西下,官道两旁渐渐出现了零星的百姓。这些百姓在官道两旁摆着自家所制的物品,眼巴巴的看着大路中的车队,或高声喊唱,或挥手招徕。 刘姬趴在窗口饶有兴致的看着听着,言语里不时的跟着哼出几声。 车内王姬略带好奇的问道:“刘姬曾这般招徕过?” 一瞬间,刘姬脸红耳后,神情有羞有恼。赵青曼侧耳倾听一会,心中了然。 这个时代为了保持人类的繁衍,民间还延续着男女野合的习俗。因此一些日夜对着耕田的农家少女,为了寻求快乐也为了使自己的下一代有一个良好的种,在车队经过的时候,会很乐意献身给那些强壮的壮士,而此时飘进车厢的歌声便是表达了少女的期许。 在歌声中,一声声:“准备夜宿”随之传来。赵青曼撩开车帘,发现在此处扎营竟有三个车队,可见女色不管在哪一个朝代都是最最迷人的。 随着夜幕越来越浓,灯火通明的营地里,此时人声鼎沸。篝火旁边,一个又一个农家少女在剑客的围拥下,翩然起舞,媚眼流转。当然也有那只顾吃喝,围坐成一堆,或嬉笑或打闹。 赵青曼选了一块平地蜷着双腿坐下,静静的看着那热闹处,沉肃而落寞。这种落寞,在这欢声笑语的喧闹里,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此热闹景象,赵姬何不上前一欢。”略低沉的声音从赵青曼后面响起,赵青曼微微一惊转头而望,一身素白衣袍的公子推静立在月色中。阴影中,他那棱角分外好看。 赵青曼愣了一下,随即起身朝着公子推福了福:“妾,喜净。”说完,便立到一边低头沉默。 公子推转过身,认真的盯了眼赵青曼,盯着盯着,忽然开口:“赵姬之前是否见过我。” 赵青曼一惊,愕然的抬头。 月光下,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发傻,公子推忽的莞尔一笑:“每次见姬望我形容有异,是何缘故。” 是何缘故,是何缘故……赵青曼愣愣的盯着公子推那唇边的笑,上一世自己被他毒害垂死时,这个男人也是这般笑语晏晏,语调柔柔。 “赵姬,赵姬?”公子推一瞬不瞬的盯着赵青曼,而后,轻声的唤了几声。 赵青曼回过神,垂了垂眼眸,指甲紧紧的掐着手心,压下心中那翻涌的情绪,强自言笑道:“君说笑了,我与君从未谋面,又怎有异。” 公子推静默了一下,随即笑道:“是推唐突了。”说完公子推双手轻轻一揖。 赵青曼抬起头,双眸黑不见底。 四目相对,赵青曼身子一福,抬脚离去。 身后公子推眼眸幽深的盯着赵青曼的背影,眉头微皱。 此时回到帐篷内的赵青曼,心脏似乎还在砰砰的跳动,就在她刚收拾好那苦涩的心情,一侍婢走到帐帘外唤道:“赵姬可在?” 赵青曼整理了下仪容回道:“然,有何事。” 侍婢恭敬道:“公子唤赵姬前去。” 赵青曼眉心一蹙,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问道:“你可知公子唤我何事?” 侍婢低着头回道:“奴婢不知,似王姬提议请赵姬过去。” “王姬也在那?”赵青曼略有疑虑。 侍婢轻抬了一眼:“是,王姬和刘姬均在帐内。” 若王姬一人在那,赵青曼还有些担心会是什么事情,可两人都在那,估计也没什么大阴谋了。略略思虑一下后,便对那侍婢道:“带路吧。” “诺。”侍婢应声,抬脚。 此时篝火堆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鼓声,那充满阳刚的‘咚咚’声中,几百人围城几圈嘶吼起舞。 “怎这么多人。”赵青曼凝眉,这些起舞人中似乎随身带剑的侍卫居多,然营帐旁的守卫却没见减少。 侍婢抬头看了一眼笑道:“有其他车队的剑客,许是为了热闹。” 赵青曼静静的立在那看着,那一团团赤焰的火光似乎都能烤热她的肌肤。 侍婢见状有些催促的开口:“赵姬若喜欢,可回了公子后上前一舞。”言外之意,现在你给我快点去主子那。 赵青曼收回神情,淡淡的看了眼这个侍婢,侍婢迎视了一会便有些瑟缩的低下头,那冷冽的眼神竟不输于公子的气势。 这时两个佩刀的侍卫从她们身边走过,其中一个抱怨出声:“正值夏季本就燥热,这火燃的人心生厌烦。” 另一个侍卫接口:“可不,待换岗后去那林中池子冲洗一番才好。” 是了,就是这个,这火烧的有些太大了。赵青曼再次止住脚步,双眼定定的盯着篝火那里的人群。他们或跳或唱,全然一副忘我陶醉的模样。 可就在赵青曼看着盯着的时候,一股寒意慢慢的从心升起。她忽然想起上一世随公子推行走没几天,便曾遇到一个被大火焚烧后的帐篷废墟堆,那时他们还曾奇怪是何人的车队发生如此惨烈情况。 这个记忆从脑中被挖出,赵青曼脸色就猛的变了变。停顿的脚步也变得异常的急促了起来,只是刚行了几步,又匆匆停下,脸色一派的沉重。 上一世她只见到火烧后的废墟,但是具体情况如何她却不知道,若是她猜测错了,岂不是要被冠上一胡言乱语。可若是真的?那她又如何知道会起火,又是怎起的火呢? 赵青曼的脑海,出现公子奕那张俊美却总带着讥讽的脸,唇不自觉的咬紧。 ‘可这是一个绝佳展示才能的机会’眉心紧紧的锁着。 这时候侍婢转过身,语带不耐道:“赵姬走走停停却是为何?” 赵青曼抬眼,定定的看着公子奕那顶帐篷,咬了咬牙提脚而去。 公子奕帐篷内,两个姬妾一左一右的围着他坐,其中刘姬更是殷勤的捏着他的双肩。 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确实人间一大享受也。赵青曼垂下眼眸,神色未动的走了进来。 榻上公子奕抬眼,那专注的神情似乎要在赵青曼脸上盯出朵花般。 帐篷内牛油灯点的通明,敞亮的连每人脸上细微的表情都能一眼入目,赵青曼走到中间,抬头淡淡扫视了一番低头福身:“妾见过公子。” 公子奕单手执酒,懒洋洋道:“来的为何这般迟?” 赵青曼束手站立,轻抬眸子。 榻上王、刘二姬皆一脸防备的盯着她,赵青曼心中失笑,这两人以为她会和她们抢这身畔之位吗? 赵青曼淡扫了一圈后,看着公子奕道:“公子,妾有言相禀。” 公子奕挑眉,神色未动道:“讲。” “妾来帐的路上,见到营地篝火燃的太过赤焰,恐发生火灾,忘公子能出面阻拦一下。” 赵青曼声音刚落,榻上就传来两道娇俏的讥笑声,只见王姬敛眸启唇出言讥讽:“赵姬虽说是贤才之女,但终归是见识不够。像这样的篝火,在齐都便是燃上十个也是正常。” 刘姬掩嘴轻笑:“便是我之前呆的小城,也时常有这篝火起燃,赵姬如此惊惧,也不知道是从何乡野出来。” 赵青曼听着二姬的取笑之言,神色分毫未动,只定定的看着中间的公子奕,再次朗声道:“妾在家时听父常言匪类狡诈,夜袭时素有在马蹄包上厚实麻布以减轻践踏之声。然,今三车队聚集在此,丰厚的财物定能使那穷凶极恶的匪类心生贪念。” 这时王姬再次讥笑出言:“便是有那匪类,又怎敌公子的剑客,再说今又是三车队一起扎营,那剑客侍卫便有几百,赵姬又何须如此胆怯。” 赵青曼视线移向脸带轻蔑之色的王姬,嘴角冷冷的掀了掀:“篝火那里已三队剑客混堆起舞,谁也不知身边之剑客是何车队,若此时混进数十个匪类借机放火燃烧,与那藏于林中匪类里应外合,王姬以为,此情形下公子身边的剑客是否能不损分毫的驱赶匪类?” 第13章 进府了 王姬脸色兀的一滞,看向赵青曼的眼神带了丝丝的怨恨,正想再次开口辩论一番,旁边的公子奕直了直身体,双眼紧紧的盯着赵青曼,沉寂了一会开口:“照赵姬之说那匪类已混入车队中,又该如何去分辨?” “公子。”王姬诧异的看着公子奕,难道公子真信了这粗陋女人的话。 赵青曼心中一喜,脸色却未动,伸手一作揖,以标准的门客礼回道:“妾以为,匪类混入车队中定是想浑水摸鱼,如三车队分列而站,定能快速分辨何人是匪,到时必能所擒。”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手指放在几面上轻轻的敲打,似在盘算赵青曼计策的可行性,又似在换算赵青曼所言的匪类是否合理。时间在静静的流逝,那种沉静的气氛让一贯善言的王姬和好动的刘姬都显得压抑。 “善。”忽的公子奕开口,扬声朝外喊了一声:“帛。” “在。”腰间佩刀的侍卫掀帘进帐。 “你带一列侍卫让所有剑客按队站好。” “虎。” “在。” “带上二列侍卫,巡检帐篷,以防起火。” 一连串的命令后,公子奕起身出榻行至赵青曼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平静,却眼露喜色的赵青曼:“赵姬,似在期待?” 赵青曼心中一惊,敛目答道:“妾曾说过,妾的才不止善庖。”言外之意我是开心有机会让我证明了。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眸中光亮幽深。好一会,才轻轻的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抚:“若真有异常,赵姬可想要赏赐?” 赵青曼眼一亮,目光灼灼的盯着公子奕,心中即是兴奋也是忐忑。她恨不得立马开口想要行大夫之权,展胸中丘壑之才,但好在理智尚在,踌躇了下开口:“妾是公子之姬,为公子分忧实属分内,当不得赏。” 公子奕挑眉,盯了盯赵青曼道:“果真不要?” 赵青曼咬牙,脸上那忍让不舍之色重得让人忍俊不禁。 公子奕嘴角忍笑,身往后转了半圈。 “妾要。”终究是不舍这般好的机会溜走,赵青曼脸色绯红的开口。 公子奕转身:“哦,要?” 赵青曼低着脑袋,堪堪道:“诺。”早知道就不做那谦逊表现,第一时间应下,弄得现在尴尬之极。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的墨发,吐词清冽而优雅道:“可我悔了。” ‘悔了、悔了……’赵青曼猛地抬头,双眼瞪得大大,脸上那不敢置信的表情来的是那么的突兀,那么的毫不掩饰。 “赵姬说的没错,你是我姬替我分忧是分内,我却想用俗物赏之,是奕俗了。”唇边,怎么看怎么像隐忍着一抹笑。 ‘我……我……我……’赵青曼望着公子奕那远去的身影,双唇颤抖,若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说给我一间商铺,若要在这商铺加一个期限,她希望是永久。 “赵姬可真高洁。”王姬步下榻,经过赵姬的身边顿了顿,神色间满是嘲笑。 刘姬跟着接口:“姐姐说的没错,这般不要又要的高洁之气,也只有赵姬这样的大贤之女才做的出。” 赵青曼抬头,盯着两女的嘲笑神色,心中郁结不已。 当晚,车队归列后,十几个混入其中的山匪一目了然的就被提溜了出来,而后便被一一斩首。一是惩戒,二是告诉那林中隐藏匪类你们的计划已被我们知晓,起到震慑之威。 星满夜空时,公子推盘坐于榻几后,一把落霞式的琴弦静静的摆放在几面上。 “赵姬,不简单也。”沉吟了下,公子推抬手拨动。那晚行云流水般的琴音,飘转于帐内大半宿。 也不知道是归家心切,还是昨晚那匪类让大家心生警惕,第二日的行程明显比前几日那悠哉快上许多。 过了响午不久,车队就到了城门口。 石城虽然不大,但是经过几年的治理却有了后世中小城市的繁荣感觉。巨石叠垒的城墙,巍峨耸立,赵青曼依着车窗,似时空转移。那一世她也是这般坐在马车里,一身华服的随着公子推进入晋国都城。 “赵姬看呆了?”左面王姬见状淡笑出言。 赵青曼闻声转过头,淡扫了一下轻笑:“是啊,一个封地便能如此巍峨雄壮,齐都怕更是雄伟,不耐乎咱们齐国是诸侯国之最。” 刘姬抬头看了看赵青曼,嘴角一撇:“你就是把城墙说出花来,公子也是听不到的。” 赵青曼失笑,至从献计后,王姬和刘姬看自己的眼神便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无关乎公子奕,只关乎自身的才学。人,不管在何时,自身有底蕴,便是敌手也能尊上几分。 车慢慢的步入城门,城内街道店铺林立,行人或悠闲或匆忙,很是繁华。 “这石城竟堪比一小国都城。”低低的公子推掀帘感叹。 公子奕的府邸,位于城中,整个车队浩浩荡荡的行走在街道上。此时行人纷纷退避,约莫半时辰左右,一行人到了府邸外面。 此时大门敞开,公子奕的马车已入内,待到了赵青曼这辆时,车头一拐,行至府邸右面,那里一扇侧门开着。 赵青曼从车窗处望去,一些驴车牛车正绕过自己的马车,慢慢的往府邸后面走去,这时代等级可谓分明的很。 几辆马车先后的入了侧门,几个侍婢上前迎接。王姬显然是这内宅里的老大,一下车便对着其中一老妪问起府中事物。 “姬放心,一切都按姬离去时行事。”老妪说完,抬眼看向赵青曼她们。 王姬转头看了一眼,略略有些示威得看着赵青曼:“这两位美人左边娇俏玲珑的是刘姬,右边脸蛋黑黑的是赵姬,温妪可别看赵姬其貌不扬,公子可宠着呢。”宠字上王姬语气重了重。 不期然的老妪眼露惊讶,定定的看了看赵青曼后低应一声:“诺,奴知晓了。” 王姬看着赵青曼嘴角扬了扬:“赵姬可满意我的吩咐。” 赵青曼定定的看着王姬,眼中一片冷意。王姬口口声声的抬举和捧高,恰恰给府中仆役一种她赵姬是一恃宠而骄,盛气凌人难相处的感觉。尤其王姬一府中老人,却对她这新进之人如此低声下气的询问,更会激起一些府中仆役心中的不满。这王姬明褒暗贬的小鞋,用的还真是熟练。 赵青曼敛了敛眼皮,笑得一阵的温和:“王姬说笑,我一粗陋之人,凭的不过是亡父的庇荫,又凑巧帮着公子解了一忧,当不得宠这一字。”说着转身朝老妪轻福了一下:“温妪按规矩来即可。” 老妪忙不迭的避身还礼,眼神满是疑惑的看了看王姬才弯身应道:“诺。” 王姬见此心中陡然生恨,这赵姬还真不能在府中长待。 几人简单的介绍后,便跟着侍婢往西厢走去,此时屋子的布局已经有了后世四合院的风格,从大门进来便有影壁,影壁之后两个门房,为仆人所住。直接往里就是中院,中院是整个建筑里最大的一个屋子,一般宴请议事的重要场所。跟在中院后面就是前室,是主子的就寝屋子,也是俗称的正房。前室后面是两个小院,为东院西院,院子并不是单单一间屋,而是独立的小院。这两院后,就是后室,一般是内院仆役居住。整体来说,这时期的建筑就是按照一条直线来规划,然后在这直线的基础上再分出东厢和西厢,只不过和后世宅院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没有二门,那个限制着女人不能出二门的垂花门,这里还未兴起。所有通道都由木质走廊链接,也就是说你从最后面的后室走到最前面的门房那里,只需要延着走廊便能一下到达。 散发着原木味道的走廊上,赵青曼慢慢的走着,公子奕的府虽然不差,但她上一辈子好歹进过齐王宫,住过晋国殿,对眼前所看到的也就没那么上心,一路行来安静从容,很有贵人之风。反观从牙子手里买下的刘姬貌虽不差,却四处张望、窃窃私语,气场上很是小家之气。 不知不觉温妪行走在一边,望着赵姬的目光慢慢的有了一丝欣赏之意。 几人转过几个走廊,正要穿过东院时,廊檐那头公子推带着红姬正缓缓走来。 赵青曼一行人主动避到走廊一边以示尊敬,其实不止针对公子推,这时期女人和贤士碰面,也得如此避让。 就在赵青曼敛着表情束手站立的时候,一双皂色的靴子停到了她的面前。 第14章 被打了 赵青曼慢慢的抬起头,对上一双幽深而打量的眼眸。 一时间,四周安静一片,只是那些好奇或者探究的目光灼灼而来。 赵青曼张了张嘴,轻语:“不知君有何吩咐?” 公子推没有回答,只是用那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了看她后,抬脚迈入前往东院的走廊。 赵青曼愣了愣,有些搞不懂公子推这莫名的停驻,抬头看去,正好见到红姬跟过去。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公子推竟肩头攒动,似在低笑。 赵青曼唇轻轻的抿了一下,眉目垂敛,转过身跟上温妪的脚步,中间刘姬悄然靠近问道:“你与那公子推相熟?” 赵青曼抬眼瞟了她一眼淡道:“否。” “那他为何停下看你。”刘姬不锲再问。 “不知。”顿了下,赵青曼继续道:“许是我相貌太过丑陋。” 刘姬闻声沉默的看着赵青曼,细看之下她才发现赵姬除了肤色黑点,长得其实并不差。明眸皓齿,皎若秋月,尤其那分明青涩稚嫩的五官,在她那沉静淡漠的气质下,平添了几分娇媚的成熟,这种风情望进去,便能让人目不转睛。 “你……”不自觉的刘姬张开口,只是才说一字,便被前面转头的王姬打断:“刘姬,为何停驻。” 刘姬回过神,忙从赵青曼脸上移开视线,脸色似懊恼刚才的失神。 ‘哒哒’几声,刘姬小跑着跟了上去。 赵青曼看着黑黑的双手,有些奇怪刘姬怎目露痴迷神色,难道脸上的颜色退散了? 西厢不是一个院子,而是由一间间延着西面围墙建立的屋子,通常用来安置姬妾。同理东厢也是这样的由这样的屋子组成,但是不同的是,那边是用来安置贤士和剑客。 在东西厢的屋前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步下走廊就是空地,上面种植着花草树木,摆放着桌椅板凳,此时有三个美人正嬉戏于花丛中。 温老步下走廊,伸手拍了拍:“美人们,停下嬉闹,来见见两位新美人。” 话刚落,便听得一阵开门关门的脚步声,赵青曼略微惊讶,那一排的厢房里,竟有十余间是有人住的。这数字算不得庞大,但也不少了,对于这时代的养姬风气,赵青曼很是无奈。 或许众美人对于新人进来的事情看的太多,大家在互相的打量介绍后便全各自忙活去了。 此时分好了房间,赵青曼正要抬脚进屋。 身后,刘姬奇怪的看着转身离开的王姬问道:“王姬,你不住于此吗?” 这时刚才嬉闹中的一美人略带谄媚解惑:“妹妹难道不知王姐姐是睡在前室厢房的吗?” 刘姬愕然,王姬含笑看着赵青曼的背影,神色间有抑制不住的骄傲。 赵青曼闻言嘴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伸手往门轻轻一推,至始至终没有转身,当然也没有看到王姬脸上那慢慢僵掉的傲气。 当晚府里大宴,一干姬妾均盛装出席。走廊上,十几个姬妾排成一列,摇曳生姿的往中院行去。赵青曼素着脸走在最末,平静的脸色不似其他美人兴奋。 行走了几步,温妪好奇出声:“姬,怎不好好装扮一番?” 赵青曼闻声淡淡一笑:“妾相貌粗陋,又何必画蛇添足。” “画蛇添足”温妪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姬,好才学,不负贤才之女盛名。”在这词汇匮乏的年代,像赵青曼这样顺手拈来的词语就能形象表达事物,实在不多。 赵青曼神情略略错愕,嘴张了张想问复又闭上。这才半天功夫,府里人就知道自己是贤士之女,看来公子奕动作很快啊。想到这,赵青曼神情微微一沉,那如此说来晚上的宴会…… 思虑间,不知不觉已到了中院外。 室内走出一侍婢轻喊:“宴已开始,请美人入席。” 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众女,忙不迭的收了声,个个禀气敛目,都希望把最好的一面给表现出来,期望能得公子一眷顾。 室内灯火通明,酒浓肉香中,随着众女的步入,喧嚣的气氛陡然静了静,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灼热眼神。 赵青曼目不斜视的跟在最末,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存在感。 这时候,王姬的声音从右面传来:“美人们,来此候着。” 众女应声过去,刚站好赵青曼就听得身边一姬轻声艳羡:“如我能与王姬这般也知足了。” 赵青曼抬头静静看着走向公子奕的王姬,一股疑惑淡淡升起,既然能让王姬地位超脱于其他姬妾,为何又不提为夫人之位。 主榻上,公子奕不似途中那般素雅,一袭暗红色的外袍,一顶汉白玉的冠,配上他那俊秀冷漠的脸,很是张扬。看着看着,忽的公子奕转头望来。 赵青曼吓了一跳,本能的低头避开,避开时又心生懊恼。 这时公子奕出声:“赵姬上前来。” 众美人皆错愕抬头,同为错愕的还有正准备上榻跪于公子奕身后的王姬,此时她上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站着。 赵青曼低头轻咬了下唇,提步轻移至榻前。 公子奕举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张唇:“上来。” 突的一下,众人皆抬头望来,一旁的王姬脸色更是白了又白。虽没有言明,但这一年来每次宴请公子奕身后的位置都是王姬所坐,可这一次却被这黑瘦的赵姬给取代,实在叫人讶异。 “此女是谁,何故一来就如此盛宠?” “你竟不知,其此姬父亲闻贤明投奔公子而来却遭盗贼所杀,公子因机缘救下此姬,闻此讯深感愧疚故纳她为夫人,不想此姬因容貌粗陋自惭不配请求为妾。” “原是此女,公子惜才重德,此妇也当得一贤字。” “然,然也。” 赵青曼慢慢抬脚,对身后这种议论充耳不闻,因为她知道这便是眼前人所要的效果。 等到赵青曼以标准的姿势跪坐好后,公子奕淡淡的扫了一眼下方的众人,伸手举了举酒樽,朗声道:“酒已香,肉已熟,请诸君开怀畅饮。众美人上前斟酒。” 众女福福一应,鱼贯走出,一分为二步入左右两侧榻几后面。 “姬,怎么不跟去?”淡淡的声音似清风半般轻缓。 王姬低垂着脸,眼眸中似藏着泪光,只见她冲着公子奕艰难一笑低语:“诺。” 赵青曼看着徐徐离去的王姬,不由的轻叹一声,这样的情形于她前世是多么相像啊。以为是特别,殊不知终一妾而已。看着看着,赵青曼的脸上便带出了一抹萧瑟的心酸。 “赵姬,酒。”清淡的声音让赵青曼回过神,只见她忙低下头,抬手轻轻一拭,而后微笑仰头捧壶倾斜。 待斟满退回去时,公子奕忽的伸手握住,然后在赵青曼诧异的眼神里,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捋开她的指头,极轻极慢的摩擦着她刚才擦拭眼角的手指。 “姬因何哭?”公子奕低下头,静静的看着赵青曼,沉黑的眼眸里藏着一丝淡淡的不解。 赵青曼仰头定定的迎视着他的视线,从开始的错愕到慢慢的了然,是啊,像他们这样一出生注定左拥右抱的男人,又怎能体会一个女人最卑微的珍爱心愿。 赵青曼按住慢慢发酸的心,嘴角扬起一抹温婉而灿烂的笑,声音清脆的回道:“妾没有哭,是发丝入眼。”说完赵青曼就后悔了,因为此时她的发髻,前额正一丝不苟的梳着。 低低的,带着颤动的笑声,缓缓的从公子奕胸腔发出:“赵姬,你竟如此可乐。” 赵青曼那被公子奕大手摸着的脸,嗖的一下涨的通红通红。 乐,乐你个头,抬眼忿忿的瞪过去,无奈脸被公子奕的手定住,赵青曼只得平移开视线。榻几下方,公子推正抬头静静的看着她。 那眼神如一桶冷水下来,使得赵青曼猛地身子僵了僵,刚才那涌起的尴尬,羞愤和忿然竟全都一扫而空。 感受到赵青曼的变化,公子奕顺着视线望过去,然后松开手拿起酒樽浅酌。 此时公子推已垂首抿酒,眉眼沉沉,嘴角淡笑。 戌时末,笙箫阵阵的宴会才慢慢结束。赵青曼慢慢的跟在公子奕后面,她的身边正是那阴郁了一晚王姬。 几人行走了一会便至岔路口,跟在后面的赵青曼踌躇开口:“公子,请容妾先行下去。” 公子奕转过身淡淡的看了眼赵青曼,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 赵青曼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脚才踏出一步,因酒意而显得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姬。” “然。”赵青曼郁闷的重新转身。 公子奕低头看着赵青曼,张口:“明儿搬来前室厢房。” 赵青曼兀的瞪大了眼,一边的王姬更是握拳忿恨:“公子,那妾又该何去?” “哪来便回哪去。”说罢,公子奕大袖一挥,踏步离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的响亮。 赵青曼收回错愕的神情,轻轻的抚了抚被打疼的脸颊,抬眼静静的看着怒不可遏的王姬,神情淡漠道:“虽这不是我的愿,可我知被遗弃的苦,故这一巴掌我不予计较,但,无下次。” 王姬盯着赵青曼,久久的久久的忽的大笑几声:“不是你愿,哈哈……你这是向我炫耀吗?炫耀我苦苦汲取的东西,却被你这不愿的丑女轻易夺去。赵姬,这府里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赵青曼看着王姬那飞奔而去的身影,万千思绪化为轻轻一叹,女人痴迷时总看不清男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疼吗?”黑暗中,一声沉厚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赵青曼讶异转身,不用抬头也知这人是谁。 公子推盯着一动不动的赵青曼,忽的抬手向她脸伸来。 赵青曼偏头微微一避,公子推微微一怔,收回还未伸直的手。而后,唇角绽笑,那迎着月光的眼眸,柔柔的藏着温柔:“我那有药,等会派人于你送去。” 赵青曼闻言,静静的迎视着他的目光,于那温柔的注视中嘴角忽的冷淡一掀:“君的好意,妾心领了。” 这是给……拒绝了,公子推微微诧异的看着赵青曼,此时赵青曼的双唇紧紧的抿着,敛目垂下的眼睑似乎还能看到那透出来的阴郁之色。 公子推哑然一笑,问道:“赵姬,我可有得罪于你?” 第15章 心悦我 赵青曼抬头瞟了一眼,垂首低语:“无。” 公子推轻笑出声,摇头一脸不信:“依你样子,我定是在某时得罪于你,且不轻。” 赵青曼移开视线,静默了一会然后开口:“夜已晚,妾告退,望君安睡。”说完,赵青曼便提脚走入西厢走廊。 身后公子推沉思了一会,低头莞尔一笑的转身入东院。 “天啊,王姬怎么会搬来这里?” “就是啊,发生了何事?” 一大早的西厢房因王姬的到来而显得异常热闹,众姬妾个个倾巢而出的围在赵青曼的房门口,或指点或窃窃私语。 屋内,王姬重重的把包袱往地上一扔,一脸怒色道:“赵姬可得意?” 赵青曼背对着王姬弄好包袱,起身脸色平静地看着王姬:“我已说过这并非我愿,但你并不相信。 ” 王姬冷笑,一脸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赵青曼看着她莞尔一笑,然后走到门口伸手轻轻一推,一缕带着夏日独有的灼热阳光浅浅的射了进来,门外美人姹紫嫣红:“这外面有众多美人,王姬可与她们有所不同?” 王姬拧眉:“我自于她们不同,我……” 赵青曼盯着王姬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带着一丝怜悯道:“并无不同,有所不同的只是王姬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言外之意便是你一个妾根本没有资格在这发脾气,因为妾本就是随手可送,随手可弃的。 王姬大怒,心里恨不得把赵青曼给千刀万剐,可现在她除了死死地瞪着她,却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因为赵青曼说的没错,不管她在公子奕身边呆了多久,不管她平日在府里行的是什么权力,归根究底她还是一个妾,和外面那些随时能被取代放弃的美人没有不同。 低低的,一声带着凄凉的笑从王姬口中发出,只见她抬起头眼眸阴狠的看着赵青曼:“赵姬说我与她们相同,你又何尝不是,这府里终究是我站的久。” 赵青曼不在意的笑了笑:“王姬说的没错,我亦无不同,故青曼从未得意与欣喜。”意思就是说我知道自己也是一个能被随时取代的妾,所以现在我取代了你,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一件值得高兴或者欢喜的事情。 这一番话如此的毫不在意,如此的轻描淡写,房门内王姬怔怔的站在原地呆了好久。 步出房门,赵青曼就受到了众人一致的注目,一身灰蓝仆人装的温妪上前接过包袱,语气恭敬道:“请姬随奴来。” 赵青曼轻点了下头把包袱递过去:“有劳了。” “不敢,是奴的本分。”说着温妪前面带路,赵青曼后面跟着走,经过那些美人的时候,众人皆神色各异,只是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会挤出一个诧异而僵硬的笑。 两人行走了一会后,前面的温妪忽然出声:“老奴跟随公子好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重视一美人,姬大福也。” 身后赵青曼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公子奕会如此重视还不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等到目的达成时,她不定会比王姬好到哪里去。只是纵然心中明了,面上却还得装着喜气,因为她需要笼络人心:“能得公子宠爱,我心中不甚欢喜,但初来乍到,恐行差踏错,还望温妪多多提点。” 温妪转头眼神定定的在赵青曼脸上转一圈,心中对赵青曼的懂规矩很是满意:“姬放心,奴会好好侍奉的。” 赵青曼嘴角含笑点头,心中却略感酸涩,人啊总是拜高踩低。 阳光明媚的院落里,公子奕与一剑客执剑切磋,此时的剑术比不上后世的华丽,但是那一招一式透出来的力量却让人不由的侧目。上一世赵青曼就对这时代人的力气普遍大如牛表示不解,因为吃的那般少,营养又这样不全面,可后来赵青曼才知道,正因为穷,所以时间多用来干活种田上,故力气不大也大了。 赵青曼与温妪走过来的时候,切磋正好停止。暖日下,公子奕身上那套浅薄的白绸,此时已被汗水浸湿,胸脯那结实线条一展无遗的显露出来。尤其胸口那两粒红点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就是赵青曼站的这般远也能清晰的看到,煞是撩人。 “姬对所见可满意。”低低的带着嗤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赵青曼脸一红回过神,呐呐:“公子之姿,仙人也,妾当是满意。” 公子奕闻言大乐,一阵大笑后,忽的低头靠近。唇瓣轻压在赵青曼的耳尖上,随着呼吸那温暖的气息浅浅的打在耳廓,直至蔓延颈间。 “赵姬如此心悦,我岂不要关紧门户。”声音里,带着恶意的嘲笑。 轰了一下,赵青曼那灰黑的脸涨的通红通红,有羞也有恼,羞的是自己身体因他的气息而泛起酥麻之感,恼的是这公子奕竟然如此嘲弄她会夜半爬床。 嗖的一下,赵青曼脸色一沉,抬脚就往来时路走去。 公子奕愣了一下,伸手一把扯住她的臂膀:“赵姬欲往何处去?” 赵青曼顿住脚也不转身,声音清冽道:“妾有罪,妾容貌粗陋却生恋色之心,令公子夜寐不安,容妾住回西厢,以恐门户不紧之忧。” 这一下,公子奕噎住了。只见他脸露讪色,瞪着赵青曼的后脑好一会才堪堪道:“你这妇人气性竟如此大,一玩笑,何必当真。” 赵青曼突的转过身,直直的盯着公子奕一眼,然后嘴巴一瘪似委屈道:“公子岂不知有人短、切勿揭这道理。妾本就无妄想之心,公子这般嘲弄,妾焉有不生气之理。” “你这妇人果不讨喜。”说完,公子奕大袖一挥往室内走去。 赵青曼瘪嘴,心里腹诽巴不得你不喜。 这时一边的温妪有些摸不着眼前这状况,这是要回还是要住啊。 “拿进去吧。”赵青曼抬头瞟了一眼,随后往公子奕的方向跟上去 温妪愣了一下,看着赵青曼的背影似自言:“这个赵姬还真是有些特别。” 赵青曼目不斜视的踏进正房,内室纱帐处,公子奕正在侍婢的侍候下梳洗换裳。赵青曼站在堂中静默了一下,便转头四处打量起来。 左面隔用来就寝,中间大堂待客,右面则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柜,书柜上堆着满满的竹简。赵青曼踌躇了一会,抬脚步入右面的书房。 书房有些凌乱,榻几上散乱着几本或全开、或半开的书简,一支狼毛的笔搁在砚台上,旁边放着一张空白的赫蹏。赫蹏又叫絮纸,是一种薄小纸。此絮纸的形成便是蚕茧制作成丝绵后竹席上会留下的一层薄纤维,把这层纤维揭下来晒干,压磨平整,便是能用来书写的絮纸了。这种纸是做丝绵的副产品,因此产量极少,就是一般贵族人家也很难拥有。 赵青曼走进榻几,蹲下身,手在絮纸上轻轻的抚了抚。上一世这种絮纸在一年后就被竹纸所替代,而竹纸的创造者就是她赵氏青曼。只不过那一世她所做的全是为了公子推,因此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投奔在齐国混日子的公子推忽然得到了这一秘技,并开始往各国大力销售敛金。 而这一世,她是否还要创造,并用来它获取第一桶金呢?这一想,赵青曼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公子奕的声音从顶上响起:“絮纸一刀三金,一张值六十刀币,赵姬此举岂不是要那些文人墨客心痛万分。” 赵青曼忙回过神,抬眼间还有些发愣之色,等到公子奕伸手抽出那絮纸时,脸才猛地红了红。那张本是平整的絮纸,在沉思间已被她弄得皱皱巴巴。 赵青曼急忙起身作揖道歉:“妾唐突,愿赔之。” 公子奕挑眉略略打趣:“哦,看来赵姬私财颇丰。” 赵青曼脸色讪讪:“妾无财,但妾有生财之能。” 公子奕笑容淡淡,不语只拿眼看着她。 赵青曼双唇紧抿一会道:“若能给妾一商铺,妾能替公子挣得百今千金。” “百金?千金?”公子奕愕然。 赵青曼直视着公子奕,语气坚定而自信:“然。” 公子奕收住愕然的脸色,眼神定定的看着赵青曼,忽的开口:“赵姬,你真是贤士之女?” 这下换赵青曼错愕了,只见她愣愣的看着公子奕张口:“公子何出此言。” “君子素来不言利,若令尊真是贤士,定是重义轻利。”说道这里,公子奕顿了顿盯着赵青曼的双眼,悠悠道:“又何来你善经商之能?” 赵青曼手猛的紧握了一下,指甲那刺痛的感觉让她立马的镇定下来,是的她不能慌,一慌就代表着自己撒谎了。 赵青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去,声音平静道:“有视钱财为粪土的人,也认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理,只要取之有道,妾认为皆为君子之义。” 公子奕看着低头一脸恭敬的赵青曼,脸上表情隐晦不明,就在他要再次开口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通报之声。 公子奕放下絮纸,踏步而出,对着来人问道:“何事禀报。” 侍卫帛回道:“回公子,门房来报,二王子公子源三日后会到石城。” 第16章 离间之计 “公子源?”公子奕诧异,眼神极快的闪过一丝厌恶“可有说因何而来?” 帛再次作揖回答:“说是游历途径。” 公子奕闻言脸色隐隐薄怒,跟着冷哼一声:“游历?公子源?” 赵青曼对公子奕这种怒气是非常能理解的,当今齐王儿子众多,但排的上号的却只有五个,这五个里无一个是王后所生,均由五位受宠的夫人所出。 长子公子秘,由姜姬所生。 二子公子源,由卫姬所生。 三子公子昭,由郑姬所生。 四子公子奕,由华姬所生。 五子公子旦,由貂姬所生。 其中卫姬伺候齐王年数最长,在宫里积累了不少人脉,又因齐王宠爱,权力堪比无子的王后。但因儿子生的晚,按照这时代普遍无嫡立长的情况,二王子公子源定是无缘王位,但野心勃勃的卫姬又怎么会放弃,因此拉拢齐王身边的近臣,时常劝说齐王改立世子。 而生了长子公子秘的姜姬也不是个善哉,凭着她进宫最晚却最早生下儿子就说明这女人颇有心计,何况她是卫国公主,更有底气为儿子守住这个太子之位。 三公子喜欢交际,又酷爱作秀,时常施舍一些财物于穷人,在人心这一块上他得的最多。加上他母亲是几个夫人里最受宠的,因此也是蠢蠢欲动。 而五公子年岁最小,但因母亲是王后的侄女,因此也在追逐王位之列。 唯有四子公子奕,因母亲身份低微,在这王位的争夺上还未开始就被排挤出去。这个封地便是齐王受了公子源母亲卫姬的挑唆,早早的让他离开王城。 而此时公子奕听到公子源的到来,面露不愉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喜欢就能不欢迎吗?答案当然是不能,只是怎么迎接,或者迎接后怎么应对,确是能好好琢磨的。 就在赵青曼梳理上一世获得的信息时,公子奕吩咐帛去召集府中贤士聚集,这时赵青曼起身走到公子奕面前福身要告退。 “赵姬难道不知随侍是姬妾的分内之事吗?”公子奕微微挑眉。 赵青曼低头淡笑应声:“妾知,但妾更知等会有不适妾旁听的机密,故妾才先行告退。”说完,赵青曼再次躬身,转身出了正房。 公子奕看着赵青曼慢慢走出视线的背影,抿唇淡淡的勾了勾:“这妇人刚才还这般不识趣,这会倒变得知进退了。” 赵青曼回到厢房,温妪已把东西整理妥当,并留下两个侍婢作于伺候之用。赵青曼在房间随意的走了一圈,又对着两个侍婢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就让她们各自下去。 宽大的厢房里,赵青曼坐在榻上眉头紧锁。至从公子推加入车队后,她就一直担心两人的交好,只不过此时听到公子源要来,却让她看到一丝离间的曙光。只是要怎么运用,却得好好琢磨。 这时代不乏君王的儿子被陷害出逃去其他国家的事情,但不是每一个出逃的人都能举兵回来讨伐。其中最重要的不是没有国家帮助他,而是没有合理的名目。 比如你是一个要继位的太子,被自己兄弟或者臣子陷害篡位,那么你逃到救助国的时候,对方会很乐意派兵帮助你。因为师出有名,而且他还能得了一个仗义的美名,事成后还能从你这复国太子手里得到一些财宝或者城池,何乐不为也。 但,如果你这个太子是被父亲陷害而逃出去的,那么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冤枉的,也没有国家会对你派兵相助,最多给你一些生活上的救助。道理很简单,忠孝压倒一切。 而公子推这种,虽然不是被父亲陷害,但被太子陷害,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君和臣的关系。尤其晋王还在世,作为父亲都不帮助儿子找回公道,外人更不会去插手家务事了。因此上一世,公子推在齐国那么多年,虽然生活富足但是却内心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公子奕继位才结束这情况。 然此时的公子推并不知道公子奕会成为齐国最后赢家,因此他现在落脚公子奕这里也只是因为凑巧遇到,加上公子奕的帮助能解他燃眉之急。可等到落脚公子奕这里对他日后的谋算没有好处时,公子推是否还会继续留下来和公子奕交好呢? 如果公子奕知道公子推的提前离开,是怕自己影响到他的前程,那么公子奕还会在以后帮助公子推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不但不能说不定还会因芥蒂对公子推进行打压,比如驱逐出境等。 想到这,赵青曼脸上涌上一丝冰冷的笑意,只是笑未达眼底便又迅速的退去,沉黑的眼眸里有着浅浅的酸涩。这种用尽全力去爱了又全心去恨的感觉,真的……好累。 透过纱窗的日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线的形状越来越狭长,不知不觉赵青曼竟这样枯坐了大半时辰。 “来人。”赵青曼抬头扬声。 不一会一侍婢进来束手而立:“奴在。” 赵青曼缓缓开口:“去门房那看看车夫十三可在,若在唤来我有事吩咐。” “诺。”侍婢应声,躬着身后退几步,才转身出了房门。 屋内赵青曼,眉眼略沉。 中院内,一干食客分列而坐,气氛很是沉闷。 义公率先开口:“前几月公子因闻大王病弱,寻了良医献上,大王病好后在重臣面前夸赞公子,想必那夫人卫姬疑心公子有所图谋,故派公子源前来打探。” 上座公子奕闻言嘴角一抹冷笑:“我思他也是因这前来,真乃是智子疑邻。”那卫姬不正是这个心态,自己儿子寻良医治大王就是纯善之心,公子奕献上良医那便是心怀不轨。 “管那公子源是何目的前来,公子所做皆光明磊落,难道还怕他不成。”另一门客气愤出声。 公子奕眉目轻敛并未接口,这是义公再次开口:“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在齐都公子不也是举止正派,可结果还是被迁离都城。故臣认为,公子还应当谨慎对待,切不可被抓住什么把柄。” “然,义公所言正是奕心中所想。”说着公子奕环顾下方门客,再次开口:“待公子源来时,望诸位切莫义气出言。” 众门客忙起身作揖:“然。” 正午时分,赵青曼领着侍婢端菜进屋。书房榻上公子奕正眉头紧锁,似乎还在为那公子源的事情心生烦闷。 赵青曼让侍婢在堂间榻上摆好饭菜,自己轻步走到书房唤道:“公子,饭食已好。” 公子奕慢慢抬头,定定的看了眼赵青曼忽然出声:“你说有何办法不受人制肘?” 赵青曼微愣一下,公子奕这是在想她请教?然,还未等她从惊愕中回过神,公子奕失笑起身,抬头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糊涂也,怎向你这妇人问计。”说完,大袖一挥朝堂间走去。 身后赵青曼轻咬红唇,踌躇了下抬脚跟上。席间饭食无声,待全部撤下后,赵青曼跪坐于公子奕旁边,伸手替其按压肩膀:“刚才公子之问,妾有一说,不知公子听否。” 公子奕身子微微一僵,转头:“你……” 赵青曼看着公子奕幽幽道:“妾以为想要摆脱制肘,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得强大,强大到敌人再也不敢指手画脚。” 公子奕的眼神轻闪,声音低沉道:“这道理谁都知,但又有几人会成功。” 赵青曼手指轻轻的移到公子奕的脖颈按压,语调温柔同时坚定道:“公子便是能成功的那个。” 公子奕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对赵青曼恭维的不屑。 赵青曼眉眼轻抬一下,神色未动继续开口:“齐公子众多,为何只公子一人先离齐都?” 嗖的一下,公子奕忽然出手抓住赵青曼按压的手臂,双眼直直的盯向她,隐含一丝威胁道:“你想说什么?” 赵青曼忍着手臂传来的疼痛,尽量脸色平稳道:“妾想说的是不遭人妒是庸才,公子能在三年里把石城治理的如此富庶,足以表明公子的才智在常人之上,由此也不难推论公子先离齐都的理由了。” 公子奕静静的盯着她,盯着她,然后慢慢的松开掐制:“你这妇人只凭我这只言片语,便能说出这一番话,确实有些才智。” 赵青曼暗暗松了一口气,步下塌,取来茶水换上:“妾以为对待这种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的人,公子若还是这般清净自守,实不明智。妾家乡有一俗语,叫做‘忍无可忍时便无需再忍’。” “忍无可忍时便无需再忍?”公子奕拿着茶杯喃喃自语。 “然。”赵青曼说着小心的偷瞄向陷入沉思的公子奕,踌躇了一番后,终究把那自荐之说给咽回了肚子。不急,不急,她得循序渐进。 而此时居于东院的公子推也正一脸绸缪,眉心紧紧的拧着:“公子奕与公子源真已如此交恶?” 第17章 何故如此 剑客作揖回禀:“不敢欺瞒,属下听到车夫正是如此议论。” 这时公子推的谋臣文客沉吟开口:“若果真如此,公子,咱们恐不能再呆于此府。” 公子推闻言眉心蹙的更紧:“若此时离去,于道义上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剑客闻言急忙开口:“公子,若此时不去,等到公子源前来,定会认为咱们站于公子奕这边,到时咱们去了齐可无好处。” 文客也适时开口:“然也,公子得为大局着想,这公子奕虽有才智,但势力在齐国却并不出众,反之公子源却凭借其母势力,于现太子分庭抗争。得罪公子奕只在道义上有所缺失,可得罪了公子源,不说归国之事,便是想在齐国安顿都成问题。” 公子推起塌徘徊,脸上表情犹豫不定。 这时候剑客和文客互望一眼再次开口:“公子此前说忘恩负义,臣觉不妥,那公子源来此应当只是试探查访之意,于公子奕性命无关,故咱们此时离去背不上忘恩负义之名。然,公子奕本就知晓咱们投奔齐都,想必也不会有别的想法产生,故臣觉得离去之举实为妥当。” 公子推停下脚步,沉沉的看了看他们,然后开口:“你们先下去,容我再思量一番。” “诺。”两人对视一眼应声退去。 房间内,公子推愁眉不展。 那一晚,夜似乎过得特别的漫长。 第二天,在赵青曼给公子奕红袖添香时,侍婢禀报门外公子推求见,公子奕闻言放下手中毛笔起榻相迎。 赵青曼起身跟随一边,昨天她在确认公子推身边的剑客已得知信息后,就知道公子推会选择离开,果不其然今天他便来辞行了,想到这赵青曼那平静的脸上忍不住的涌上一丝冷笑。 公子推见公子奕从书房出来,忙作揖道:“推前来,于君可有打扰?” 公子奕摆手,伸手相迎至榻:“无,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想寻人对弈一番。” 公子推闻言忙作揖:“愿陪君对弈一番。” 公子奕转头对着赵青曼吩咐:“赵姬,于榻几摆棋盘。” 赵青曼略带深意的看了眼公子推,低头应声:“诺。” 一刻多钟后,两人围坐榻几对弈,半个时辰后棋盘上双方厮杀激烈,就在赵青曼跪的腿脚发软的时候两人终于停下,胜负已分。 公子推作揖自谦:“君的棋艺高于推也。” 公子奕淡笑起身:“君不必自谦,奕侥幸赢上一盘而已。” 这时两人同时跨榻而出往中堂走去,赵青曼跪坐着收拾棋盘,心思却全落在离去两人的对话上。 只听得公子奕问公子推来找他可是有别的事情。 公子推蹙眉敛目一会后,连带歉意道:“此番前来是想于君辞行的。” 公子奕楞了一下,急忙开口:“可是奕有招待不周之处?” 公子推忙摇头:“无,无,君对推白饭青刍、钜细靡遗,推甚为感激。” “那君为何要如此匆忙请辞离去?”公子奕不解。 公子推踌躇开口:“不瞒君说,推此次前往齐都,除望齐王收留之外,还盼齐王能助推一臂,故心似如箭,望君理解。” 公子奕表情微怔,过了一会有些迟疑开口:“君之事,奕也有所耳闻,虽心中戚戚,然恐君此行相助之事怕会落空。” 公子推闻声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悠悠开口:“推知这理,然若不试上一试,心终有不甘。” 公子奕轻叹一声,似有感触道:“君之心,奕能理解。” 两人的对话,让书房内赵青曼听得一阵咬牙,她没想到这个公子推能在这么断时间内,找到了这么个绝佳离开的借口,竟让人生不出一丝恼意。因为这个理由确实贴合他的处境,只是她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离间的机会,怎么可能让它这么流失。 因此当公子奕将要说出相送的话时,赵青曼匆匆提裙步出书房,插言:“公子。” 公子奕闻声转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作为侍妾基本的规矩便是不能随意打断主人交谈。 赵青曼当然知道这个理,但她却忽视公子奕那难看的脸色,同时无视公子推有些侧目的眼神,脸上漾着柔柔的笑,姿态妖娆的走过去。 “公子。”赵青曼再次开口唤道。 公子奕看着赵青曼,此时脸色已显露不耐:“何事?” 赵青曼迎视着公子奕的眼,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厌烦情绪,平波无静的开口:“公子与晋公子推为何不围榻而坐,斟酒而谈呢。” 公子奕深深的看了一眼赵青曼,然后哈哈一笑,对着公子推伸手一示:“然,然也,今儿可要于君好好对酌一番。” 赵青曼换来侍婢奉上酒与小菜,自己跪在榻旁执壶添酒。然就在公子奕与公子推张口续言的时候,赵青曼再次抢白打断:“妾听晋公子要请辞前往齐都,心中有一不明,不知晋公子能否解答?” 榻上那刚起的气氛再次冷了下来,公子奕脸色沉黑、语调冰冷看着赵青曼:“赵姬,你的规矩呢?” 赵青曼闻言微微颔首,脸上表情却无一丝认错之色,只见她抬头定定的看着公子推,再次开口:“君可解答?” 公子奕周身的寒气更重了,而就在此时公子推似乎想缓和场面般开口:“姬有何不明,推若知定是倾囊回答。” 赵青曼嘴角的笑慢慢的绽开,表情极为温柔:“妾昨儿行至门房,正见君的剑客与几个车夫问询公子源来访之事。妾不明君既知公子源要来,何不随他一起前往齐都,何苦此时请辞离去单独上路?” 在场的都是权术行家,赵青曼的话才落下,本已零点的气氛陡降到零下几十度,夏日炎炎的正午,公子奕的周身仿佛如寒冬腊月般冷冽。 而同一时间,嘴角含笑的公子推脸色也猛的变了变,他没想到苦心掩盖真实的用意,竟然会被这看似不起眼的赵姬给一言揭开。什么她不明白,看她的眼神分明对他的避嫌离开的用意清楚的很。 赵青曼静静的与公子推对视一眼后,就低头一脸恭敬的退回到公子奕身后,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问引起了什么波澜。 公子奕面色沉冷的盯着公子推,慢慢站起身:“原是奕挡了君的道。” 公子推仰头,神色间有尴尬也有歉意,但更多的是被识破后的难堪,他轻轻的叹了一声:“是推负君。”接着起身对公子奕深深一揖,然后大步离开了正房。 房间内,赵青曼垂首跪坐,身边的公子奕从盛怒过后便慢慢的冷静下来,然后转过身静静盯着赵青曼,好一会开口:“赵姬。” “然。”赵青曼应声,脸色极其平静。 公子奕低声问道,只是那垂敛的目光闪着淡淡的隐晦:“昨儿你出府了?” 赵青曼愣了一下,轻摇头:“无。” “既无出府,车夫何故聚于门房交谈。” 这一番话不清不重,却让赵青曼身子猛地一僵,紧跟着背脊处生起了阵阵的寒意,这个公子奕,竟然在盛怒中还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实在不能小看啊。 赵青曼咬牙抿唇,宽大的袖子里粉拳早已紧握,指甲那硬生生的刺痛才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显露慌乱。 公子奕定定的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始终低头跪坐的赵青曼,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怒气:“赵姬为何不答。” 赵青曼颔首回答:“妾昨儿想出府,便让侍婢唤车夫准备马车等候,只是门房那说出府需要公子令牌,妾便折身回来想于公子讨要。只那时公子于贤士还在商讨,故妾又转回去说今儿不出,也就是这时候妾看到晋公子的剑客于车夫在问询公子源之事。” 公子奕拧了拧眉,有些疑虑道:“真是这般巧合?” 赵青曼闻声,慢慢仰头,眼神里一派的清明:“妾无虚言,公子尽可唤人对峙。” 公子奕嘴角淡淡的抿了抿,虽眉宇间还存着疑虑,但嘴上却松了口:“这次算你有功,但因你席间甚无规矩,功过相抵,就不予赏赐,姬可同意。” 赵青曼低头暗暗的呼了一口气,轻语:“然,公子甚是公正。” 公子奕轻嗯了一声,挥了挥袖子:“退去吧。” 赵青曼颔首起身,低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门外走廊上,公子推脸色阴沉的站在廊中央,等到赵青曼行至身边时冷冷开口:“推有一事不明,不知赵姬能否解答。” 赵青曼行走的脚步慢慢的停顿下来,抬头静静的看着公子推,眼眸沉黑道:“可,君请问。” 公子推迎视着赵青曼的眼,幽深的双眸盛着不解也藏着忿恨:“姬何故如此对我?” 赵青曼嘴唇动了动,神色淡漠道:“使主子看清真相不被蒙蔽,是妾的本分。” “是吗?“公子推不屑冷哼。 赵青曼面无表情道:“君可不信。” 赵青曼抬头静静的看着公子推,此时他那好看的红唇正紧紧抿着,脖颈间隐隐突出的青筋更显示着他内心的愤怒。这样的公子推,上一世赵青曼只见过一次,那便是死前咆哮着问她秘籍的时候。 赵青曼低下头,嘴角轻轻的笑了笑,公子推,这一世我会让你永远生活在暴怒懊悔里。 第18章 砍头 当天午时过后,公子推一行人赶着马车离开了府邸,于来时的热闹不同,离去时冷冷清清,无一人相送。 厢房里,赵青曼静静的低着头,手指在琴弦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心绪如麻般不平静。 这时堂间忽然传来杂嘈的声音,赵青曼眉头皱了一下,扬声唤道:“青,外面何事如此喧哗。” 一侍婢轻步踏入侧间,束手回道:“回赵姬,王姬与她的侍婢正搬东西进西侧厢房。” 赵青曼闻言略略讶异,起身道:“王姬搬回此处?” 侍婢轻抬眸子低应一声:“然。” 赵青曼闻言一阵失笑,这公子奕搞什么?难道因为自己私下的小动作,而弄个权衡之术? 赵青曼沉吟了下笑道:“你与我同去看看王姬可要帮衬。” 侍婢颔首:“诺。” 大门外走廊的另一边,王姬笑得一脸灿烂。进进出出的仆役与之前拿只包袱就被赶去西厢的情景,完全不同。 王姬抬头看到走廊另头的赵青曼,嘴角得意的弯了弯,抬脚身子婀娜的走了过来:“赵姬,可是意外?” 赵青曼盯着王姬这张明明得意非凡却硬要装着温婉大方的脸,神色淡淡点了点头:“实乃意外。” 王姬楞了一下,她没想到赵青曼竟然能这么直接的承认,一时反而为她的炫耀而感到尴尬。 “咳咳……”不自觉的王姬清咳掩饰“你倒是不含糊。“ 赵青曼见状低头轻笑一声,抬头间神色淡然。 王姬一直盯着赵青曼,在看到她那始终平静无波的神色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赵姬难道不好奇公子为何让我回到前室?”终于,王姬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赵姬点头又轻轻摇头。 王姬眉头紧皱不耐烦道:“你什么意思?” 赵姬笑:“我有好奇,但不足以开口询问。”言外之意,你要是想炫耀就自己开口,让我问出口是不可能的。 王姬的笑再也维持不住,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张了几张终究怒哼一声,甩袖回了厢房。 廊间上赵青曼静静的立在那里,侍婢等了一会迟疑的开口:“姬可要找公子问问?” 赵青曼闻声转过头轻轻的晃了晃,虽然不知道公子奕的具体原因,但是唯一能确定的肯定不是因色而让王姬回来,那么剩下的肯定也是如自己般,王姬对公子奕有所用处。 这个推测,在第二天公子源到来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一大早,公子奕便带着王姬去城门口等公子源一行人的到来。那时候赵青曼才知道,王姬是当今齐太子送给公子奕的。怪不得同为姬妾的王姬总是透出奇怪的优越感,也怪不得公子奕在这档口把王姬迁回来。 赵青曼坐在厢房兀自翻看诗经书简的时候,公子奕他们正在中院各种虚与委蛇。 中院里灯火辉煌,公子奕与公子源分榻而坐,两人分别于一姬妾陪侍,塌下左右两列是各自的门客贤士,每人前面放着一个榻几,众位美人提着酒樽穿梭而斟。 公子源坐于左面,身子正随着席间的歌舞轻轻摇摆着,然后忽然看了看公子奕身边的王姬淡道:“这位若我没记错,该是去年太子送的姬妾吧?” 公子奕转头看了眼王姬笑道:“二哥好记忆,这位正是太子送的王姬,这一年皆是她随侍我身边。” 公子源闻言眉眼微微的跳动了一下,抬头放下酒樽笑道:“看来太子送的这姬合四弟心意。” 公子奕笑应:“太子之恩泽,愚弟从不敢忘。” 公子盯着公子奕高深莫测的掀了掀嘴角:“太子若知道四弟这般忠心,定是甚为开怀。” 公子奕浅笑,举杯浅酌不答。 这时候,公子源身边的姬妾忽然开口:“公子在来时的路上曾夸一传闻甚为有趣,此时不是正好可以问问四公子,那传闻可是真事?” 公子源听了立马哈哈大笑,举起酒樽糖油一饮而尽,然后搂过身旁美姬,头一低便把那酒水哺到美人嘴里。那美人俏脸通红,嘤嘤娇吟。 王姬瞧得脸色通红,她为侍妾近一年,却从未享受过这种亲密举动,抬眼看去时有羞怯也有期待。 公子奕低头举樽似浑然不觉般浅酌,直到旁边的公子源停止了嬉闹才开口:“二哥在路上听到何传闻?” 公子源闻言松开美姬的腰身,偏头看了看王姬,又盯向公子奕笑道:“也不是个什么值当的传闻,只是关于四弟内院,倒让我记住了一二。” 公子奕眼神微闪笑道:“关愚弟内院?” 公子源定定的看了看,而后忽的一笑,笑容里藏着一抹意味深长:“然,临近石城便有耳闻,进了石城更是议论纷纷,故为兄觉着应当是真事,只是为兄有一不明,还请四弟慷慨解答才是。” 公子奕忙作揖道:“若是真事愚弟自当解答。” “好。”公子源再次仰头一饮“闻四弟因重贤而宠一姬,不知此事可真?” 公子奕听了忽的轻笑一声,然后举杯对饮笑道:“原二哥所闻竟是这事。” “怎的,难道这事有假?”公子源沉声问道。 “否,否,这事当是不假,只是愚弟竟不知这一内院之事也能传的人人皆知,让二哥笑话了。”说完,公子奕脸色一阵讪讪的作揖摆手,似真的很难为情。 公子源见状,脸色猛然的沉了沉,尤其那一直挂着笑的嘴角此时也耷拉不少。他一个才来石城的人都能听到的消息,公子奕作为石城的城主难道还会不知,这番作态摆明了这消息是有意为之。这般费尽心机拢天下贤士,公子奕果如娘亲所说野心不小也。 “哦,是吗?这街头巷尾随处可闻的消息四弟都未知,看来四弟平日所忙之事定是重大,不知为兄可否知四弟所忙何事?”公子源脸色平平,但那出口的话却隐隐含着一丝威胁。 公子奕眼神闪了闪,执樽的手轻轻的晃了晃,表情淡然而温雅:“愚弟一被迁之人,每日所看所想所做除了祈求父王母后安康,便是希望掌管的封地能更加繁荣,不负父王所赐之恩。” 公子源盯着他好一会,然后忽的大笑一声举樽一送“四弟果然如父王所夸那般至诚至孝,为兄敬之。” 公子奕忙举樽相迎。 这时,公子源饮尽放下樽淡淡的看了一眼公子奕身边的王姬道:“这传闻即是真事,怎不见你的新姬出来随侍,难道四弟是担心这新姬太过貌美,而遭人惦记吗?” 公子源抬眼轻笑一声:“否,正因那新姬无貌,故愚弟并未唤她出来。” “是吗?”公子源明显不信,就算那传闻是真,他也相信定是那姬貌美太甚的缘故,不然谁会真因亡父之贤而弄个丑女在身边。 公子奕也看出公子源的心思,神色淡淡的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对着走过来的一侍人道:“去唤赵姬前来待客。” 厢房内,赵青曼揉了揉发疼的脖子,正准备起榻就寝的时候,一侍婢匆匆进来:“姬,公子派人唤你前去。” 赵青曼愣了一下问道:“可有说是为何?” 侍婢摇头:“奴不知。” 赵青曼沉吟想了想道:“然,你来与我换裳。” “诺。”侍婢应声,转身去柜子取衣。不多时,一身翠蓝色缕金深衣的赵青曼,盈盈步出房门。 行过长长的木廊,赵青曼于侍人来到中院外面,两人均低着头看着脚尖,由侧面慢慢的往里走去,因此席间的喧哗并未因此而有停歇。 远远的,公子源看了看低头行来的赵青曼,转头对着公子奕质问:“四弟,这美人身段妖娆,姿态风流何来你说的无貌之姿?” 此时公子奕也正看着赵青曼的方向,浓黑的眸子此时更加的黑沉了,在听到公子源的话后,表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此姬妾无貌在于肤,等她走近二哥便知。” 公子源闻言挑了挑眉,再次转头看回那个方向。 没等多久,赵青曼便到了榻边,她冲着公子奕低头弯身福了福:“赵姬,见过公子。” 公子奕轻恩了一声,然后抬手朝旁边一指到:“此位是我二哥齐公子源,你去拜见一番。” “诺。”赵青曼低应一声,抬脚轻步走了过去,依旧是低头福身:“赵姬,见过二公子。” “抬起头来。”榻上,公子源那带着傲慢开口。 赵青曼愣了一下,开口:“妾容貌粗陋怕污了公子双眼。” 公子源嗤笑一声:“无妨,唤你来正是为了看你这无貌之颜。” 这话刚落,榻上便响起两声娇笑,其中一人便有王姬。 赵青曼依旧低着头,却在心里暗暗的翻了个白眼。 “既如此,妾不敢不从。”说完,赵青曼慢慢的抬头。 这一抬,让兴致勃勃盯着她的公子源倒吸了一气,不由的失声道:“怎的如此之黑。”说完便转头瞪着公子奕:“四弟,这女真是那传闻之姬,莫不你在诓我?” 公子奕忙摇头:“愚弟不敢期瞒,此女正是那姬。” 公子源不敢置信转头,无意间又瞟到赵青曼那脸,忙不迭的闭眼喝道:“怎还在此站着,本公子若晚上梦魔,定要拿你问罪。” 赵青曼闻言睁了睁眼,同时对公子源的这番作态微露一丝鄙夷。而就在这时公子源身旁的美姬转过头,正巧目睹了这一幕,于是声音尖尖的响起:“你这丑女,竟然目露轻视对二公子不敬。” 美姬的喝声一出,公子源便猛地睁开双眼,眼神狠厉的盯着束手而站的赵青曼:“你敢轻视于我?来人,拖姬下去斩首。” 第19章 亡命 这一下歌舞俱停,众人诧异的向上座看过去。公子奕脸色猛地一变,王姬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难掩的兴奋。 “二哥,怎可因一言而轻易杀人。”公子奕急急出声阻拦。 公子源转头盯着公子奕冷笑一声道:“她一卑贱的侍妾竟罔顾礼法对我不敬,我如何不能诛杀?”说完大手一挥,分立在公子源周边的两个侍卫便大步上前。 就在这时,赵青曼忽的大笑一声,那笑声响亮而张狂,在此时静默的场合上,显得尤为的突兀。 公子奕见状眉头紧紧一皱,低喝出言:“赵姬,还不于二公子道歉。” 赵青曼转头对着公子奕浅浅一笑,然后转而看着公子源,脸色很是平静道:“真没想到主张‘为政以德’的齐王,竟然会有如此暴戾之气的儿子,实乃大不幸也。” 谁都没有料到赵青曼会说出这样的话,当下气氛更加凝重,而榻上的公子源脸色更是难堪,只见他盯着赵青曼危险道:“你这贱婢竟敢妄言。” 赵青曼回视着公子源淡淡道:“妾刚才已经于二公子禀告,妾容貌粗陋恐会污了公子双眼,然公子回复无妨,且还说正是为妾无貌唤之,故妾才抬头。不想公子受惊,若梦魔还要拿妾问罪,如此言而无信难道不应让人轻视之?” 这一席话,虽轻飘,却掷地有声。这时代最重德,而德行中最重要的便是诚信,若无诚信人人鄙夷之。 公子源直愣愣的盯着赵青曼,此时心中怒意滔天,恨不得拿剑一刀斩了这丑女人,可因这女人的话,他非但不能动她分毫还要面露笑容赞她一句。不然他便坐实了她口中那暴戾无信之人,这名声若传出去,不说王位与他无缘,便是在各国均无法立足。 “好,好。”忽的公子源哈哈大笑,他转身重重的拍了拍公子奕的肩膀“四弟,这姬不愧是贤才之女,胆识才学均在寻常妇人之上,不错不错,这试验,为兄很是满意,满意。” 在公子源的连声称赞中,众人醒悟过来原是一场试探玩笑,于是那本已沉闷的气氛瞬然消失,跟着便是起起落落的恭维附和声。 公子奕静静的抬头看了看赵青曼,然后手一挥,赵青曼福身退去。 喧闹声中,公子源握着酒樽,手指紧紧发白。 亥时,一身酒气的公子奕回到了正房,赵青曼被唤去服侍。脱衣漱洗间,公子奕忽的抓住赵青曼的手,低头近耳呢喃:“你怎能如此大胆?” 赵青曼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她知道公子奕这是问之前宴中的事情:“水到绝境是飞瀑,人到绝境是重生,妾不想死,故而奋力一搏。” 公子奕眼皮微微敛动,伸手捏住赵青曼的下巴,慢慢抬起:“你这妇人说的话做的事总让人意外。” 赵青曼仰着头,静静的看着公子奕,而后淡淡一笑:“妾只凭心而做。” “凭心?”公子奕笑“那你这心可不小也。” 赵青曼闻言敛目,不语。 公子奕盯了她一会,然后淡淡一笑,松开手轻道:“换裳吧。” 赵青曼低头双手放于公子奕腰间:“诺。” 子时夜深人静时,西侧厢房的门慢慢打开了一条缝,紧跟着一个身穿暗色裙袍的女子探头而出,只见她左右瞧了瞧急忙跨出往东院方向走去。 此时东院正房还透着淡淡的亮光,在一阵小声的禀报声后,暗色裙袍的女子小心翼翼的跨脚进去。 “王姬,见过二公子。”昏暗的灯光下,王姬那张温婉的脸清晰的影现出来。 公子源披着袍子从内室出来,淡淡的看了眼王姬,然后边往书房边道:“怎来的如此之晚?” 王姬抬脚跟在其后面,沉声回道:“那赵姬房里灯一直不灭,妾不敢大意,故稍晚了些。” “赵姬。”公子源转过身,懒散的脸上此时阴沉一片:“这个丑女,倒是有些本事。” 王姬偷偷瞄了瞄公子源的神情,心思转了转道:“妾觉得此女甚是狂妄,她一个贱妾竟敢在宴会上对二公子挑衅,实在大大不敬。若不是二公子机智过人,此时怕早受人诟病了。” 公子源冷哼一声,双眸里满是阴狠:“此女固然可恶,可最最可恶的当是她背后之人,若没有四弟的纵容,她一个贱妾纵使有再大胆子也不敢于我对峙。”说着他眼神定定的落在王姬脸上“你跟随四弟一年之久,难道就真没发现他有何异常之处?” 王姬手指微微的紧了紧道:“妾真无发现,这一年来公子和门客所议所论皆是城中之事,就算偶尔提起齐都也是感念大王王后之恩,断无其他念头。” 公子源听完一阵嗤笑:“也是,你一个连床都未上去的妇人,这些事情他又怎会让你知晓。这样看来,你那在齐都的弟弟可不用再留了。” 王姬脸色猛地白了白,情不自禁的近前几步,一脸惊恐祈求的看着公子源:“二公子,妾已经听命定时于你汇报公子之动向,你怎能背信伤害我弟弟。” “啪”的一声,王姬惊悍捂脸,身子发抖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阴狠之色的公子源:“二……二公子?” “背信?”公子源嘴角冷掀“哈……怎么,想学那个贱女人用名声胁迫于我?” 王姬捂着脸猛力的摇头,心里既惊恐又忿恨,凭什么那个丑女这般不敬还能毫发无伤,而她只不过争辩一句便遭挨打,为什么? “妾不敢,不敢。”带着满满的颤音,王姬双膝跪地。 公子源倨傲的站在那里,周身带着浓浓的戾气:“不敢就好,想与我谈条件,你还没这资格。” 王姬低着头,眼泪在框里久久的转着。 “起吧,我还有一事要问你。”说完,公子源大袖一挥上榻盘坐。 王姬垂首起身。 “几天前石城外的官道上,我曾派人命你扎营时取悦四弟,使他无暇顾及它物,怎奈篝火才开始便被发现,你到底有无听我行事?”说完,公子源盯着王姬,一脸阴沉。 王姬大惊,忙不迭的抬了下头,然后又急急的低下去,心里波涛汹涌,她真没想到那次被斩首的山匪,竟然是二公子安排的人。手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怕的不是二公子曾经要杀公子的事情,她怕的是二公子为何如此毫不掩饰的问出来。 “说,你是否根本没有依我之命令行事?”砰的一下,公子源狠狠的盯着她,一巴掌拍在几面上。从齐都出来的路上,他一直想着该如何趁这机会灭了公子奕。当临近石城探子回报公子奕不在城内,而在回城途中时,这消息让他兴奋了好久。尤其在知道他们三车队同时扎营一地,他真要跪天感谢神明。可惜,明明是百无一漏的计划,却莫名其妙的还未开始就被看破,使他白白的损失了好几名猛将。 这个没战而败的耻辱让他恨不得生吃了公子奕。 王姬脸色灰败的抬头,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神情早没了平常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惨白惨白的惶恐。 王姬静静的迎视着公子源的眼,在那阴沉狠厉的眼神里,她犹如一个死人般。王姬忽的咧嘴凄凉一笑,纵然她再无知此时也明白公子源会如此坦诚,本就是没打算再让她活。 公子源盯着王姬好一会,脸上渐露不耐道:“想想你那在齐都的弟弟,别于我玩花样。” 王姬牙齿紧紧的咬着红唇,脸上神色快速的变换,最终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身为女人,尤其任人宰割的女人,她除了认命没有其他的选择。 王姬盯着公子源,鼓起最后的勇气道:“在妾死后,妾希望公子能不伤害妾的弟弟。” 公子源冷冷的撇了下嘴角:“你倒是个明白人。” 王姬低头,清泪从她的眼角慢慢滑落:“妾谢过公子大恩。”虽公子源没有答应,但亦没有反驳,故王姬便以先谢逼他应承。 公子源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现在说吧,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姬低头,形如槁木般开口:“那晚我于一农家女口中得知二公子的命令,就去了公子奕身边,还为了助兴特让人唤来赵姬。只是没想到,那赵姬一来帐内就开口说三队剑客齐聚篝火是个隐患,公子奕也听信于她,当即下命令让剑客们各自归队,这才暴露了混入队中的山匪。” “什么,计划竟是被那丑女识破?”公子源大惊。“此话可是真?” 王姬重新抬头,定定的看了看公子源,忽然一反常态讥笑道:“二公子不信尽可寻人去问,只是妾替公子不值,堂堂一齐国公子,竟几次三番败于一妇人之手,哈哈哈……公子源,你竟连妇人都斗不过,羞矣,羞矣……哈哈……哈啊——”一声短而尖的尖叫在长长的佩剑用力刺穿胸口的时候戛然而止,闭上眼前夕王姬的嘴角淡淡的弯了弯,赵姬,你等着公子源的报复吧。 原来,王姬后面这一段嘲笑的话,为的只是借公子源的手对付赵青曼。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隔天,整个府的人都知道王姬死了,原因是半夜溜达被公子源的侍卫当成刺客杀死。然而,王姬为何半夜溜达,又为何去了客人居住的东院溜达,这些竟无一人奇怪和盘问,包括公子奕。 或许也是有奇怪的,只是大家都选择沉默,如她。赵青曼靠着窗,静静的发呆。 三天后 “赵姬,公子派人唤你前去中院。”堂间,侍婢气喘吁吁的开口,显然是跑的很急。 赵青曼从书简中抬头,神色有些恍惚。这些天公子奕带着公子源早出晚归的在城里转悠,也不知道公子源想看出什么,只要发现有可疑的地方,也不管公子奕的脸面,上前就派人搜查。这些行为赵青曼虽没有跟随而出,但从车夫十三那里却悉数不落的全听了过来。一次小小的恩惠,去换来了此时如此大的便利。 赵青曼低下头,嘴角淡淡的弯了弯:“带路。” 侍婢颔首应声:“诺。” 中院里,人声鼎沸,公子奕的门客和公子源的门客全数在场,无酒无宴,却只唤来她一妇人,赵青曼边走边忐忑,不由得抬头看向上座的公子奕,眼露一抹询问。 堂中,一侍婢手拿一块纱巾上前:“请姬戴于脸上。” 赵青曼神色微顿,再次抬眸看向上座,只是这次看的方向是左边的公子源。 公子源静静的回视着她,而后嘴角很浅很浅的露了一个笑,笑容里满是冷冷的寒意:“历来世人重礼乐,贵族士大夫尤其看重,赵姬即为贤士之女,礼已有,然乐想必也不落人后。不知在我离去回都城时,可有幸见识?” 赵青曼轻笑一声,然后伸手从侍婢手中接过那块纱巾,轻晃一下道:“二公子既见不得我这粗陋之颜,又何苦唤我前来献艺,既想看我技艺,又何须拿这纱覆我面容,这岂不本末颠倒。”言外之意,你若真为见识我的技艺便无需在意我的容颜,而你现在连我面容都见不得,又怎会是真心慕我的技艺,话里话外充满了对公子源虚伪的讽刺。 一时间左右两列门客窃窃私语,上座公子源脸色又阴了几阴。 公子奕挑眉:“赵姬,不可放肆。”淡淡的,与其说呵斥倒不如说安慰,那柔柔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一丝的责备意味。 赵青曼诧异转头看过去,她怎么觉得这嘴角弹弯的公子奕似乎在忍笑。 赵青曼郁闷的憋了下嘴,为自己无意中成了他人的娱乐而纠结。 “然。”赵青曼低头应声,就在要把纱巾蒙面的时候,公子奕再次开口:“纱可不用。” 赵青曼嘴角微微抽动,点头:“诺。” 公子源冷哼一声,这一哼也不知道是对赵青曼的几次三番的无礼,还是对身旁公子奕开口弃纱的不满。 只不过此时众人的关注点却不在他身上,因着赵青曼这狂妄的话,众人皆仰头注视,好奇是什么才艺能让人专注道忽视人的容貌。 上座公子源冷冷开口:“我倒要看看你何技艺如此张狂。” 赵青曼暗暗的深呼吸了下,抬手把纱交回侍婢开口:“请与妾一琴。” 第20章 姬妾交换 不多久,一把七弦琴放于榻几上面,赵青曼盘腿席地而坐。 上一世,也是在这样的宴会场合里,因着齐都几位公主的刁难,公子推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替她应下献艺要求。原本公子推是想趁机大放异彩一回,却不想因她的无技而被连连奚落。也是从这后,赵青曼为了不让公子推再遇到此类难堪,寻了个琴师每天苦练。好在她悟性不错,加上二十一世纪熏陶了那么多曲目,因此弹奏时总会有一些异于他人的风格,三年后的宴会上一雪前耻,名声大噪。 只不过纵然她赢得了众人的称赞,上一世公子推记住的永远是受辱那一次。 赵青曼低下头,双手放于琴上,然后,右手拨动。 一时间,一串行云流水般的琴音,缓缓的飘转于大堂。 席间那嗡嗡的私语,慢慢退去。 赵青曼垂首,右手轻勾淡挑,琴音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犹如那松风吼,又似那泉水匆匆流。 席间顿时寂静无声,公子源眉眼沉沉的盯着赵青曼,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淡淡的爬上眉梢,似算计似得意。 此时的赵青曼,专心致志的弹奏着手中琴弦,在这一刻,这张灰黑的脸似乎没了平日粗陋之感,反而因专注荡漾着潋滟的光芒。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微微出神,眼神里有惊喜有不解,更多的是一股说不清的茫然。这个赵姬,身体里到底还蕴藏着多少让人惊奇的东西。恍惚间,公子奕想起在书房赵青曼所言善商之事,难道她真有这赚百金,千金之能? 在这个讲究礼乐,连对话都喜欢用诗歌来表达的时代,这些士大夫对琴棋书画就算不精通,也是有所涉猎的。所以当赵青曼说要弹琴时,这些士大夫心里是轻视的。这时代,女子弹琴只为取悦丈夫,只有能听与否,然无琴技之说。 但当赵青曼的琴音响起时,大伙一听便知其熟谙琴道,精通音律。尤其这一曲大伙虽不知其名,但从那琴音响起时,赵青曼利用散音按音应合与荡吟等手法,成功的利用飘逸的泛音让人进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 于云水掩映间,烟波浩渺。 不知不觉间,众人皆仰头闭目,屏气凝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清正淡雅的琴音缓缓飘散,渐渐于空中化为虚无。 赵青曼慢慢抬起头,榻上公子奕,定定的凝视着她,然后朝她轻轻一伸手。 赵青曼抿嘴浅浅一弯,似羞涩似欢喜,双眸一垂起身,慢慢的朝他走去。 “四弟,你身边此姬甚为有趣,不知可愿割爱。”说完,公子源双手轻拍三下,三个打扮妖娆的女子的从阴影处走出来:“此三女,楚腰卫鬓,送于四弟,用来换取此赵姬。“ 嗖一下,脚步轻移的赵青曼猛地顿身抬头,上座公子源正一脸含笑的看着她,只是笑容中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此时三个美人已走到公子奕身边,按说宴会上姬妾相赠即是美事也是常事,尤其二公子以三美人交换,这是对公子奕友好的表现,也是对赵姬作为宠姬的尊重。于情于理,公子奕都不该拒绝,也不能拒绝。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公子奕身上,赵青曼更是紧紧的盯着他,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公子源的恶毒。上一世齐王病重,公子源利用其母卫姬在宫中势力,把齐王以修养的名义囚禁在殿内,之后更是派人刺杀太子,最后逼得太子逃回其母娘家卫国。 如果她被这样的人换去,下场易而显见。这时候,赵青曼忽然后悔当初不该推了公子奕夫人的位置。 就在众人的注视中,公子奕突的轻笑起来,伸出手,对着近前的一美人捏了捏。 这动作,让赵青曼脸瞬的白了几白,眉目间已呈刚烈之色。 公子奕握着美人的手,赏玩了几下后,抬头看向志得意满的公子源,含笑开口:“二哥如此盛情,愚弟……” “公子,请容妾再弹一曲。”就在这时,赵青曼兀的出声,沉冷的脸色中,带着对公子奕的一丝怒色。 公子奕见状嘴角不自觉的往外撇了撇,这女人…… “赵姬之琴艺实属不凡,只是此时无需再弹,且等随我回了齐都,到时任你弹个尽兴。”悠悠的,公子源傲慢出声。 赵青曼静静的看着公子源,她瞧得分明,那沉黑的眸子里是对她浓浓的忿恨。公子源厌恨自己,却要把自己弄到他身边,分明是存了歹意,她一定不能这样被送过去。 想到这,赵青曼之前那惶惶的感觉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容颜:“妾此番弹奏并非为了献艺,如二公子所说妾随君前往齐都,离去前请让妾于旧主诉下衷肠。” 公子奕定定的看了眼赵青曼,带一丝笑意道:“然。” 赵青曼闻声略带不解的抬头看去,只见公子奕面色淡淡的看着她,只是那无奈的眼神里她怎么觉得藏着一丝宠溺。 宠溺?这怎么可能,这家伙都要同意把自己送人了,还宠溺,宠溺个毛,赵青曼眨了眨眼,心道这绝对是她睁眼的方式不对。 得了允诺,赵青曼重新盘坐于榻几后,双手再次放于琴弦上,这次曲音不再清雅,而是充满了跳脱欢快的节奏。如果说此前那一曲是阳春白雪的高雅,那么现在这首便是下里巴人的俗气。 就在大伙一头雾水,整不明白这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时候,曲风猛地一转,从欢快变成了凄婉,随即一声清丽的歌声从赵青曼候间透出。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赵青曼弹唱的这一首正是诗经国风召南篇里的行露,这首诗表达的是一位女子女拒绝嫁给一个有家室的男子。虽然男方采用j□j手段,用刑狱相逼,但女子并未屈服,反而透出了一种宁为玉碎的气节。 这首诗赵青曼反复唱了三遍,等到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榻上公子源早已脸色沉黑,本就阴沉的双眼此时更是怒火相冒。 几次三番在赵青曼手里落了下风,已公子源再也遏制不住的怒吼出来:“赵姬,你竟敢反抗?” 赵青曼静静抬头看了看他,然后低头轻道:“妾受夫主救助之恩,活命之德,成为侍妾之时便已在心中发誓,这辈子妾只忠于夫主一人,若一日夫主厌弃,妾愿离去且终身不侍他人。鬼神在上,妾不敢欺瞒,请二公子谅解。”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时期守节之风还未开始,上至贵族下至百姓,不管是夫死还是休弃,妇人均可立刻再嫁。像赵青曼这种受了恩惠,连个夫人都不是竟然要守节至死,实乃太太的意外和震惊。 “义,此乃大义啊。”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紧跟堂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称赞声。 至此,赵青曼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安全了,不止这一次安全,就是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送人,而同时她也能凭着姬妾的身份自请离开。 “不愧出于贤士之门。”重重的,带着滔天怒气的称赞声从公子源嘴里迸出来,公子源看着公子奕冷笑道:“四弟得一真心人,为兄贺之。” 公子奕忙淡笑双手作揖回敬。 公子源冷哼起身下榻,静静的看了看大堂忽的笑道:“此姬一妇人,竟有丈夫之义,实属难得。五月后便是冬祭,望四弟会带上此姬,也好让我府中的侍妾学一学此大义。” 公子奕起身含笑:“然。” 公子源再次静望一番,然后甩袖离席,他一走那跟随的人也随之哗哗离去,客人已散主人当然也退席,不一会热热闹闹的大堂,此时已显得空荡不堪。 赵青曼静伫了好一会,然后抬脚,门口一仆役躬身开口:“公子吩咐赵姬出来后先于他室。” 赵青曼抬头脸色微微出神,轻音一声:“然。” 正房内,公子奕正在沐浴,赵青曼立于堂间,神情淡漠。如果说在宴会上,于心中还有气,那么此时早已平波无静。她竟然再一次把自己看的太重,以为公子奕不会舍得丢弃她这颗棋子,可是却忘了棋子再重要也只是一颗棋子。 当公子奕披着宽大的袍子从内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赵青曼垂眸静默的样子,那一身淡漠的气质无端的让人不舒服。 “赵姬。”淡淡的,公子奕唤道。 赵青曼抬头看了一下,低头轻语:“然。” 公子奕抬脚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头顶,然后忽然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定定的望进她的眸子。 眸子里,清澈,坦然,竟无一丝阴霾,当然也无一丝眷恋,这清亮于宴会上那一番铿铿的示爱完全不符合。 “赵姬来我府中多日,却于今日才唤我为夫主,是何道理?”夫主,是这时代对丈夫的惯称,寻常人家妻妾均称呼之,然达官贵人因侍妾众多,又时常赠送故大多喊其尊称,当然若喊也无不当,只不过私下为多。 可,赵青曼却从无喊过一次,于人前或人后。 赵青曼微笑回视,声音清朗道:“妾一时情急,于公子不便,妾歉之。” 公子奕闻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一时情急?难道那一番大义之言也是一时情急?” 赵青曼笑:“否,那话确是妾心中所想,只是……” 第21章 作何买卖 公子奕微微偏头凝视着赵青曼:“只是什么?” 赵青曼停顿了下,轻摇头:“无。” 公子奕冷笑一声,松开赵青曼的下巴,转身上塌而坐:“宴会上你怒视于我,又借诗表意,种种表现,赵姬,你不信我。”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赵青曼猛地抬头,眼神怔怔的看着公子奕。好一会,慢慢的移开视线,眼神无焦点的看着前方。 她当然不信,她又怎能相信,上一世那么的全心托付可换来被毒而死,这一次她又怎敢取心而信。 垂下眼眸,赵青曼轻掩涌上的泪意,喃喃道:“我若不如此,公子那时又当如何。” “当是拒绝。”公子奕坚定而出。 赵青曼身子微微一震,带着不信的看着公子奕:“二公子索妾之事,于情于理均无不妥之处,公子又如何能直言相拒。” 公子奕看着赵青曼,神色里似为她的不信任而生气:“有何不可,你是我的宠姬,我不舍,又有谁能责备,不夺人所好乃君子之风。” 赵青曼怔怔的回视着公子奕,良久才轻眨了一下眼,嘴角漾上一抹轻忽的笑:“妾,多谢公子爱惜。”言词之恳切,态度之卑微处处显示着赵青曼的真诚。 然,榻上公子奕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了,因为这女人分明口是心非。 赵青曼敛目垂首。 是,只要主人以此姬是他心头好拒之,纵然对方心中不喜也会礼貌歉意。然公子奕与公子源本就交恶,公子源在明知赵姬是宠姬的情况下以三美人交换,那便是打定主意索要,若公子奕拒绝,两人只会关系更加恶化,于现在羽翼还不够丰满的公子奕实无好处。 她一个妇人,且还是一个已经利用过价值的妇人,何德何能让公子奕与公子源因她而恶化。 她——当然不信。 “你曾说过,忍无可忍时无需再忍,我为何不能因你而拒绝公子源的索要。”公子奕声音低低,似在解释,也似在自言。 赵青曼闻声眼眸微动,藏于袖中的拳头猛地紧了紧,然后又慢慢的松开,直至自然的垂下。忍无可忍,公子奕指的是王姬妾之死吗?也是,公子源纵然有那冠冕堂皇的借口,可别人却不都是白痴,真相如何猜也能猜个大概。而公子源能如此不惧,在东院内直接杀了王姬,摆明就是看中公子奕不会拿他如何。 一姬妾死或活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挑衅和藐视的态度。 本就表面维持的两人,如果因索要姬妾而起争执,那么大伙的舆论对公子奕是有好处的。想到这,赵青曼嘴角淡淡的弯了弯,有了这利害关系公子奕会开口拒绝,似乎也不难相信了。 “是妾愚昧,坏了公子大计,妾愿请罚。”说完,赵青曼低低的躬身作揖。 公子奕抬头静静的看着赵青曼,然后挥了挥手:“姬,上前来。” 赵青曼依言跨脚,行至榻边恭敬席地跪坐。 公子奕伸手,再次抬起赵青曼的下巴,迫使她四目相对:“赵姬。” “然。”赵青曼轻应抬眸,静静的回视着这双沉静的墨子,心里闪过阵阵不解。她怎么总觉得今天的公子奕与平常不同,那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些东西,只是什么东西她却抓不住也形容不出。想了想,赵青曼微敛眼眸盯于他的下巴,来掩饰内心繁杂的心绪。 “你既不信我,心中又怎愿忠我于一生。”手指轻轻的摩擦着赵青曼的下巴,公子奕悠悠道。 身子猛地一僵,眼帘微动,久久的,赵青曼都没有出声。 公子奕声音低沉,如夏夜里的清风,低沉里透着一丝柔软:“鬼神之名,赵姬,你怎么如此诳言?” 赵青曼睫毛轻颤,淡漠的神色微微触动,这时代于鬼神十分敬畏,便是各国的盟约也是先告于神明。 公子奕他这是在——担心自己。 一股淡淡的暖流爬过心脉,袭上眼眸,泪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落下。 公子奕抬手,指尖轻触,而后放于唇间,尝了一下曰:“咸的。” 赵青曼噗嗤轻笑,挂着泪珠的眼眸此时看着异常的晶莹清亮:“公子,妾无诳言。” 公子奕抬眸。 “妾,对公子虽有存疑,但妾终身只侍君一人之言实属真心,且,愿一直以妾之名随侍。” 公子奕诧异开口:“一直以妾之名随侍?” 赵青曼望着公子奕轻点头:“然,但妾有一请求。” “说。” “请于公子功成名就时同意妾自请离去。”说完赵青曼敛目垂首。 “功成名就,何以才算功成名就。”公子奕嗤笑。 “公子登上王位之时。”这一次赵青曼抬头定定的望着。 气氛陡的一僵,公子奕眉目低沉,眯着双眼打量着眼前的赵青曼。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退缩,就那么静静的对望着,对峙着。 良久,在公子奕逼人的气势下,赵青曼再次开口:“妾愿助君一臂。” 公子奕静默了一下,然后轻笑出声,笑声从低到高,再从高到底,而后忽的停住,定定的注视着赵青曼:“好,我若为王,登基那日许你自去。” 这话,玩笑居多,然,当那一天到来时…… 赵青曼垂眸,嘴角含笑,举起双手覆于额头,重重的行了最大的磕头礼。这个礼,于入车队那日行过,便只有此时再行。 此行此景,让本带着玩笑意味的公子奕,忽的生出一股别扭之惑,这赵青曼似乎认真太过。为王,怎可能。 第二天,公子源犹如来时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城门口,公子奕与赵青曼立于车前良久,直到车队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两人才同回车上。 从城门到府邸需半个时辰的车程,赵青曼瞅了瞅闭目休息的公子奕,有些无聊的掀开车帘张望。 路上行人往来,有匆匆赶路,有挑担叫卖,更有孩童成堆玩闹跑跳,一派的人康邦定。 就在赵青曼看的津津有味时,靠壁闭目的公子奕忽的开口:“赵姬。” 赵青曼忙转过头,看向公子奕:“然。” 公子奕静静的瞅着赵青曼,半响后或真或假的开口:“若与你一商铺,你打算作何买卖?” 赵青曼猛的瞪大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喜色,怔怔道:“公子愿意让妾经商?” 公子奕挑眉,神色懒懒道:“我一贯看才能定夺是否留人所用,姬若想经商,定要有所之长才可。” 这会赵青曼再也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晶晶亮的双眼似乎把这张灰黑的脸都点亮。 “公子放心,妾定会让你满意。”车轮毂的倾轧声中,赵青曼兀自含笑沉思,竟一点都没发现公子奕那略含深意的双眼。 有了允诺,赵青曼本就活络的心思更加的活跃了。只是呆在厢房一整天,费了好几卷竹简依旧没有头绪。本来想直接套用上一世的造纸术,只不过细想一下又觉得可行性不大,主要原因便是从竹到纸需要经历大半年,试验时间太长公子奕定是等不了。 而什么东西既能销量大又要制作时间短,并且原料还得量大和便宜。这几点在现代能很快的报出许多,但是在这里一时还真不好想。 就在赵青曼扯着头发,恨不得能从脑袋里揪出个百度搜索的时候,侍婢端着一碗甘浆进来。 侍婢把甘浆放于几面上轻声道:“姬,先饮一碗去去暑气吧。” 甘浆是这时代贵族们特有的消暑饮品,由甘蔗和米制作而成,清凉甜美。 赵青曼含笑接过,喝了几口后忽的脸色一变,急急放下陶碗起身下榻。 侍婢愣了一下,慌忙告罪:“姬,可是甘浆不合口味?” 赵青曼闻言停住脚步,转身一脸兴奋道:“无,浆甚美,是我想到一事物心中急焚。”说完裙摆联袂而去。 正房里,公子奕正与几个贤士相谈甚欢。 这时一仆役上前禀告:“公子,赵姬求见。” 屋里交谈的声音有一时间的停顿,而后公子奕那低沉的声音淡淡飘出:“令她进来。” “诺。”仆役应承。 这时候几个食客起身告退,公子奕颔首,不一会偌大的房间里,只有赵青曼与公子奕两人。 公子奕淡淡的瞟了一眼赵青曼,眸光幽深而明亮:“何事” 赵青曼行至公子奕身前几步,盈盈一福清脆道:“妾已想到生财的法子,特来禀于公子。” 公子奕挑眉:“哦,是何法子?”说实话他那天说出口后,回来时心中便有悔意,这时期还无一人会用女子行丈夫之事。 赵青曼仰头,双眼晶晶亮的注视着公子奕:妾的法子便是售卖豆腐。” “豆腐?”公子奕皱眉“这是何物?” 赵青曼抿嘴露笑:“此乃妾所想的新巧之物,只需一石磨、若干斤大豆即可制作,然制成后确是白嫩香滑之物,上可达官贵人食用,下可平民百姓所购,若妾能得公子帮助,于城内广设店铺,使其成为人人皆知之物,那么即可赚得妾所说的百金千金之数。” 大豆是这时期种植和食用最为普遍的一种粮食,售价也是最低。于她之前所想原料量大且便宜之物完全符合,加上制作工艺简单,出来后售价低廉,实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选择。故,她在喝甘浆时如此急切失态。 掷地有声的言语让公子奕不得不端正态度,灼灼的直视着赵青曼:“姬所说甚是诱人。” 赵青曼大喜:“然,公子可是同意?” 公子奕看着她,嘴角淡淡的掀了掀:“此物何在?” 赵青曼噎了一下道:“呃……妾刚想到此法,此物还未制作。” 公子出闻言似笑非笑的瞄了她一下道:“那等制成之时再议。” “然,妾这便去。”一个揖礼后,赵青曼脚步轻快。 公子奕看着步出房门的赵青曼,放于榻几上的手习惯性的敲了敲几面,首敛垂目,让人不能一眼看透其心思。 第22章 二见故人 一出正房,赵青曼就直奔温妪之处,因后厨仆役皆由她所管。 温妪瞪大了双眼直直得看着面前含笑的赵青曼,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道:“姬说何事?” “给我一斗大豆。”这时期十斗等于一石,一石等于五十六斤,那么一斗也就是五点六斤,五点六斤的黄豆能制成近十二斤左右的豆腐。 “姬若庖厨这一斗也似太多也。”堪堪的温妪忍不住出声,就算再壮的汉子,一顿也吃不了一斗的大豆。 赵青曼轻笑:“温妪放心,这豆我自有用处,断不会浪费了它。” 温妪脸色微讪:“奴并无他意。” “我知,还望温妪再替我寻一些盐卤。” 温妪不解:“何为盐卤?” 赵青曼沉吟了下道:“便是海水或盐湖水制盐后,残留于盐池内的母液,你可知何地能寻得此物?” 温妪略略一思索道:“城内倒有一处制盐,待奴派人前去寻找。” 赵青曼闻言颔首道谢:“如此劳烦温妪了。” “不敢,不敢。”温妪忙摆手,虽心中不解,但也没再开口询问。去了后厨拿了一斗黄豆给赵青曼,又派了两个人与她使唤,这才打发一奴隶前往制盐处寻找盐卤。 后厨里,赵青曼指挥者仆役把豆子倒入木桶,然后用清水浸泡,等到水漫过黄豆些许后,令其盖上盖子。 赵青曼瞟了一眼温妪找来的两个仆役,伸手朝木桶指了指道:“此桶之物,不可动,过两个时辰后来前室唤我。” “诺。”两人应声,赵青曼点头,挥袖离去。 就在赵青曼心情放松的享受午后阳光的时,两个时辰嗖的一下过去。 后厨间,温妪好奇的凑上去看了看:“姬,这豆已泡胀,如何做菜?” 赵青曼伸手拿起一颗黄豆捏了捏,此时黄豆捏着有劲,无硬感且又不脱袍,正发酵的合适。 “此物得需先磨成浆,对了,温妪,我让你的找的盐卤可备好?”赵青曼抬头询问。 温妪忙点头,侧身伸手对着一个黑陶罐指了指:“奴已派人寻得,只是……”说到这温妪停顿了下,迟疑着继续开口:“只是那制盐人说此物有毒,不能食之。” 一听有毒在场的人均面露惶色,抬头看向赵青曼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质疑。 赵青曼环顾了下众人神色,面色坦然道:“是,这盐卤若单独食之,是为毒物,可若于大豆合之,则为美食。” “毒怎可变为美食?”温妪不信反问。 赵青曼含笑回望着她:“怎就不会,天地间的万物本就相生相克,阴阳相生,万物之母。阴阳相克,万物之成。相生相克,万物之变。这盐卤与这大豆便是相生相克,万物之变也。” 话刚落,这些仆役还未反应过来时,几声响亮的“啪啪“声从厨房门口传来。 “公子奕,你这府里当真是藏龙卧虎,连一小小妇人都能口出华章,于那五行之论。” 房门口一长相俊朗的青年赫然出现,这青年生的高大,小麦色的皮肤,阳刚的五官于身边稍显阴柔长相的公子奕颇为不同。 猛的一下,赵青曼抬头看去,是他,这青年竟然是他。赵青曼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这个上一世因自己而死的他。 这个青年叫做曾业,楚国人,虽出身贫寒但聪敏睿智、胸藏韬略,然这时期的楚国政治黑暗、非贵族不得入仕,故而下海从商,周游列国中。上一世在竹纸的销售中曾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后面更因她所托为筹集公子推的军马,三进三出北狄。 就在公子推复国前夕,曾业找到她问她可愿同他离去。 那时候的她满心都是公子推,当是断然拒绝,反而厉声斥责不该有这反叛的心思。 记得那时曾业离去前说:“高鸟已散,良弓将藏,狡兔已死,良犬就烹。公子推为人,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青曼,你于他最落魄不堪时相识,他未必心无芥蒂。” 芥蒂,何止芥蒂啊!话犹在耳边,可早已物是人非。曾业是在回去途中遇害身亡,但赵青曼知道定是公子推所为,她曾厉声质问过,可得到的答案皆是否认。那时候她或许也曾自欺欺人,以为他不承认便真的是意外,可是当自己死的时候她才明白,他的心容不下一丝的污点。 赵青曼怔怔的站在那里,那神采飞扬的脸,让她恍若梦中。 “奴见过公子。”几个仆役见到公子奕,忙弯腰行礼。 公子奕淡淡的点了下头,手一挥跨步走了进来,行至赵青曼前,低头看了看桶中泡胀的黄豆道:“这便是姬所说的豆腐?” 赵青曼闻声回过神,反射的低下头,眨了眨眼逼回那溢出的眼泪。 “否,这只是制作豆腐的第一步。”低低的,赵青曼垂首答话。 这时曾业也随之上前,脸上是一派的好奇和兴奋之色:“我于制盐地听闻有人拿苦卤食之,欲担忧误食毒物特前来府中询问。然听赵姬此前一番言语,敢问赵姬可曾如此食之?” 赵青曼闻言身形微微的僵了一僵,头微抬却在半途中又低回去,声音低语道:“否,但妾曾听闻一人拿盐卤与米浆混合食用,不仅无事然那米浆还曾糊状凝固。故才有了此举。” 曾业双眼一亮:“这倒是新奇,若真能食之,那这历来被弃之的苦卤也便成了一生财之物。” 公子奕闻言哈哈大笑,伸手在曾业肩膀上重重一拍:“曾业不愧为财神之美名啊。” 曾业浅笑回礼:“增一财路于公子税收多添一笔,岂不两全。” 公子奕笑着点头:“然,然也。于上次购盐,已半年未见,今儿你宿于我府中,也好于我说说又有哪些见闻。” 曾业作揖道:“然,即使公子不留,业也会厚脸相求,于这苦卤食用之物,业好奇不已。” “善,善也。”说完公子奕转头望向赵青曼:“赵姬,此物要多久才能制成?” “需明日早晨方可。”赵青曼抿唇低语,敛垂的眼睑掩盖了她翻涌的心思。 曾业是她重生以来便不敢去触碰的一块,然他现在如此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个绝佳的机会,自己是否该如上一世般去抓住,利用其人脉为自己谋利。 在赵青曼低头沉思间,公子奕与曾业已先后离开。几个仆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温妪试探的轻喊了几声。 赵青曼抬头神色间还有茫然:“你说什么?” 温妪笑了笑道:“奴是问这桶豆子接下来该如何用?” 赵青曼回过身略带歉意道:“着人抬到石磨处,磨成浆。” 黄豆磨浆的工序于甘浆制作程序差不多,因此当赵青曼把要点解说一番后,两个仆役一个加水加豆一个推磨的开始动手。 磨浆所费的时间比浸泡要少上许多,因此赵青曼并未回前室,而是在后厨唤人另挪一只空桶,又命人寻了两条细长的木板清洗,之后又让温妪去库房寻两块三四尺长的细白布,这一些都是为了接下来的工序滤浆。 等到东西都准备妥当时,大半桶白浆也已制好。赵青曼唤人撑白布于桶口,然后倒白浆于布上,一时间白浆淅沥沥的透过细布流向桶内,待到浆液流逝缓慢时,用绳索将细布四角扎起成袋,然后放在桶的木条上用力挤压,直至袋内无豆浆流出为止。 赵青曼抬头对着旁边几位仆役道:“今天所作的一切,你们要牢记于心,日后这些都会交由你们来做。” “诺,奴会谨记。” 过滤之后便是煮浆,这一步若无盐卤点之,那便是后世熟知的豆浆,然加上盐卤,便能生成豆腐脑,之后用布包裹豆腐脑挤压去水,就成赵青曼所需要的豆腐。如果把豆腐再次挤压去水,那么就是不易碎裂的豆腐干。 同一种原料同一道工序,却能做出多种不同风味的口感,赵青曼相信只要自己的豆腐一出,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便会蜂拥而至,到时只单贩卖技艺这项,便能赚个盆满钵盈。 豆腐和上一世的竹纸不同,豆腐不易保存运送,在这个交通落后的年代,只能小范围的售卖,若想在其他城池、国家贩卖,除了专门派人前去开铺,便是把技艺传授给他人。 而,在每一个城池都派人开铺,那简直是不可能,故把此技艺售卖,是最快也最合适的得利方式。 等到煮浆时天已全黑,赵青曼暂回前室用餐。 房内,赵青曼问着站于一边的侍婢:“公子回来后可有再问我之事?” 侍婢闻言抬头轻轻摇了摇:“无,公子回来便和曾君去了行院。” 行院,这时代青楼的名称。 赵青曼拿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尔后失笑一番,这公子奕家里姬妾均不碰,去了外面不定谁吃谁豆腐呢? 侍婢看着嘴角含笑的赵青曼一脸奇怪道:“姬不生气吗?” 赵青曼抬头笑:“依着公子那脾性,定是那曾君强拉而去,我自不生气。” 侍婢闻言连连点头:“姬聪明也,确是那曾君强拉公子而去。出门时奴听的真真,公子曰‘那俗艳之地有何可去’曾君答‘此乃风华雪月之地,何来俗艳之称。”说完侍婢微微嘟了嘟嘴:“姬,这曾君可真是一好色轻狂之徒。” 赵青曼闻言轻笑,心却微微苦涩,若真是好色轻狂,上一世或许便不会命丧他乡。 饭食一半时,温妪拿着一四方竹筐进来:“赵姬,这筐可当用。” 因制作豆腐是突发奇想,故来不及准备特定的定型模具,回前室时,赵青曼让温妪去寻一物既能渗水又能固定的箱盒之物。本以为会需要一些时间,不想温妪如此迅速便寻的。 赵青曼接过放于手中查看一番点头称赞:“甚好,甚好。” 温妪一听脸露喜色,搓了搓双手应道:“当用就好,当用就好。” 赵青曼抬眸含笑,把竹筐递回去的时候,温妪手上多了几个刀币。 温妪见状忙作揖谢恩:“多谢赵姬赏赐。” 赵青曼淡笑摆手,心里却小小心疼,这刀币可是自己家当的一半啊。这时候的姬妾没有月俸,所有钱财君来自主人的打赏,而赵青曼虽有几次功,但也有几次过,功过相抵竟无一文收入,至此所有钱财还是时那几个刀币,真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篓子。 吃过饭,赵青曼又回了后厨,煮浆,点卤,成型一系列下来竟已戌时末了。 赵青曼疲惫回到前室,两侍婢立马上前伺候。 解开头发时,赵青曼随口问了句:“公子可回了?” 两侍婢对视一眼摇头:“无。” 赵青曼微微讶异挑眉,但无再出声询问。一番梳洗后,便上榻休息。 夜色香浓,万物俱静时,榻上的赵青曼轻翻了个身,脸朝外红唇轻开,随着呼吸一张一合,于夜色中甚是撩人。 这时床头一黑影身形微动,俯身而下。 第23章 夜深人静 睡梦中的赵青曼似有察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番后,忽的睁开。 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赵青曼愕然的看着坐于榻边的公子奕。 此时公子奕正定定的盯着她,很静很静。 四目相接,赵青曼随即掀被起身,立于一边疑惑轻唤:“公子?” 公子奕没有回答,侧身坐于榻边,微醉的神态不同于平日的冷冽,于俊美间露出一丝憨态。 赵青曼眨了眨眼,公子奕动身间一阵酒味扑鼻而来,酒味之浓,可见今晚喝了不少。 赵青曼迟疑了一番,上前把榻前的油灯点亮,然后跪在于公子奕脚边,伸手替他拖鞋去袜。 公子奕偏头,看着蹲身解袜的赵青曼,宽大的领口松垮垮的搭在肩上,胸口上那两团耸立的丰润,此时也若隐若现。 公子奕看着看着,忽的,伸出手。 大手,快而有力,顺着曲线优美的脖颈一路滑到深沟间。 赵青曼浑身一僵,怔怔抬头。 “赵姬。”公子奕低下头,凝视着赵青曼,幽深的眼眸里此时闪着纯真的疑惑:“你怎连这都黑如焦色。” 赵青曼的吊起的心猛的落了肚里,只见她低头身子往后轻轻一避,双手轻陇领口,低语:“妾有愧,以陋颜污了君眼,妾这便唤侍婢过来伺候。”说完,也不等公子奕表态,起身急急往外退去。 公子奕伸手,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本来他已经跨进正房门槛,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想来这侧室看看,或许他真的醉了。 闭了闭眼,公子奕酣然躺下。 赵青曼唤来侍婢回来所看到的,便是公子奕呈大字型仰躺而睡,或许太过疲惫,竟轻声出鼾。 “赵姬,可还要唤醒?”侍婢迟疑的看着赵青曼。 赵青曼抬眼轻摇了下头:“不必了,你去拿一草席,我今晚铺地而睡。” “姬何不于公子同睡一榻?。”侍婢不解出声。 赵青曼闻言轻笑,同睡?她不怕,公子奕还担心咧。 “我自有主张,你去拿吧。”赵青曼淡道。 侍婢抿嘴低头:“诺。” 赵青曼等侍婢走后,轻步至榻边,弯腰细细的把公子奕打量,昏黄的灯光浅浅的打在泛白的面容上,长睫低垂,双唇浅抿,挺直的鼻梁两翼,随着呼吸轻轻张合,这样的安静沉睡的公子奕比起平日里那个神采张扬的他,似乎更吸引人。 赵青曼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食指在他脸上轻轻点了点:“哎……可惜……男人啊……” “赵姬,席被已拿到。”侍婢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低声道。 “善。”赵青曼起身,指了指榻下面:“铺于这便可。” “诺。”侍婢应声。 第二天,公子奕醒来时头痛欲裂:“来人,拿水来。” 一侍婢赶紧上前,扶起公子奕倚在怀中,一手举樽喂水。 公子奕张口抿了一口便皱眉移开唇,不满道:“怎是甜的?” 侍婢手微微一僵,慌忙解释:“赵姬吩咐公子醒来时,可饮用蜂蜜水解宿酒之痛。” “赵姬?”公子奕眉心一蹙“她已来过?” 侍婢脸色一愣小心翼翼道:“公子,此屋为赵姬厢房。” 这下愣神的换成了公子奕,只见他单手撑榻,抬头四处环顾了一下,所触之物果然皆是女子装饰。 侍婢见状起身:“公子不喜甜,奴这就去换凉水。” 公子奕回过神抬头:“无需,即是赵姬所说那定是有用,拿来于我。” 侍婢伸手递过去,心里微微诧异,赵姬之言竟能在公子心中如此有分量。 “我昨夜如何来这,你可知?”举樽饮尽后,公子奕问道。 侍婢接过空樽摇头:“奴不知,奴知时,公子已躺于榻上?” 公子奕闻言脸色微微一怔:“我睡于榻,那赵姬睡于何处?” 侍婢伸手指着榻下:“赵姬吩咐铺席于此。” 公子奕低头望去,嘴角似笑非笑的抿了抿。 后厨里,赵青曼一共拿成型的豆腐做了四样菜,两样贫民即可制作食用,两样贵族精心烹制。 “你们把这两样先于曾君品尝,然后再奉上用青釉陶碗盛之的豆腐。”赵青曼按级别装于不同陶碗,对着前来端饭食的侍婢细细吩咐道。 “诺,奴记下了。”侍婢应声提篮离开。 正房里,公子奕经过梳洗,于表面上已看不出丝毫宿醉的迹象,此时正在熏香。 赵青曼吩咐侍婢把饭食摆于榻几上,步行走到公子奕身后,从侍婢手里接过梳子,自然帮着他梳起发丝。 公子奕透过镜子看着神情专注梳理自己发丝的赵青曼,似不经意道:“昨晚你另铺席被就寝?” 赵青曼抬眼看了眼黄铜镜子,垂目轻应一声:“然。” “为何?”公子奕继续盯于黄铜镜子,似乎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表情。 赵青曼低头嘴角浅抿,手上的梳理的动作丝毫未慢:“公子曾担心门户不紧,虽妾已言明,但无实践,这次正好以示妾言行一致。” 闻言,公子奕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不提他都要忘了这一玩笑话,看来这妇人记性不小矣。 赵青曼束好发,拿起白玉冠簪上,对着镜子里的公子奕道:“好了,公子看看是否满意?” 公子奕回过神抬眸看向镜中,两鬓束紧,额前无一丝散乱发丝:“甚好。” 赵青曼低头浅笑,能不好吗?上一世她可是这样服侍公子推两千多天。刚想完,那抹笑便淡了下去,此时公子推应该到了都城周边了吧。 此时的齐都周边,公子推于一车队里掀帘子,前面是满满的黄沙路,然这黄沙后便是他将要安生立命之地。堂堂一国公子,竟沦落道乞求他人施舍,岂止哀哉! “公子,再有四天路程我们便能到达齐都了。”车内文客探头兴冲冲道。 另一贤士重发则心有余悸开口:“多亏昨儿遇上了卫国公主车队,不然那一片茂林就凭咱们还真不敢走。” 说时快那时慢,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后,一辆装饰繁华、雕刻精美的马车赫然的出现在公子推车旁。 公子推楞了一下,抬头迎上。这人正是车队主人,卫国五公主,齐国太子母亲的侄女,此番前往齐都两国也有再次联姻之意。 “公子推素闻你有文才出众,我车中有一把连珠式沉香木琴,你可愿为我弹奏一曲。”五公主隔着车窗,双眼满是晶亮神采的盯着公子推,这话说的婉转,但又直白,亲近之心表露无疑。 公子推闻言淡笑一番伸手作揖:“公主既有雅兴,推自不推辞。” 话刚落,五公主便急急喊车夫停下,同时公子推起身至于车门。 身后文客看着公子推,面色凄凄低语:“虎落平阳被犬欺,卫之小国也敢使唤我君。” 公子推闻言嘴角淡淡的掀了掀,沉黑的眸子深处是谁也看不懂的繁杂心绪。 公子推下了马车,不一会五公主的车厢里便传来阵阵嬉笑声。 文客痛心的叹了一声气,重发见状斥责道:“此时公子正需外界援助时,你这般丧气之貌,岂不让公子不喜。” 文客听到斥责立马不服反驳:“我正是心中有公子,才这般心疼。” 重发冷哼一声:“历来便有借姻亲势力巩固地位,公子若真能得卫国五公主钦慕,娶之为妻,也不失一复国捷径。” 文客不屑撇嘴:“真要娶,那也该是齐国公主才配。” 重发不置可否,此时公子只是一落魄之人,若能回国尊贵犹在,若不能…… 第24章 反悔 大堂榻几前,公子奕转身看着还呆在隔间兀自出神的赵青曼:“这是何物?” 赵青曼回过神赶紧移步上前介绍:“这便是妾所昨儿用黄豆制成的豆腐。” 公子奕大为好奇,取过筷子对着碗中之物戳了戳:“奇也,奇也。”说着就伸筷子,然在夹起时又顿了顿道:“这物中用了苦卤,可让人食过之?” 赵青曼闻言知道公子奕是在担心此物有毒,故笑笑上前取过另一双筷子:“无,但妾愿先替君试之。” 公子奕眉眼微闪,定定的看了眼赵青曼后,在她夹筷而吃时忽的伸手阻止:“退下,你上前来。” 身旁一被点名的侍婢脸兀的白了白,有些惶惶的看了看公子奕和赵青曼,然后低下头颤颤巍巍的移了过来:“诺。” 赵青曼见状心中失笑,公子奕难道是怕自己死了?也是,比起这些奴隶身份的侍婢,自己确实有用的多。 “吃吧,无需担忧。”赵青曼把筷子递给侍婢,微笑的宽慰着。 侍婢凝视着赵青曼,重重的深呼吸了下,接过筷子伸向陶碗。一粒切成四方小块的白嫩豆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进其嘴里。 公子奕双目紧盯,等了好一会问道:“可有不适?” 侍婢愣愣摇头。 公子奕再问:“那是何味道?” 侍婢抬眼怯怯瞄了瞄盯着她的两人,脸色讪讪道:“奴未嚼便咽,不知其味。” “扑哧”赵青曼轻笑,忙拿手掩其嘴。 公子奕略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挥退侍婢,上榻坐于榻几后面拿筷问道:“怎有两碗汤水?” 赵青曼蹲身于榻几面,拿过汤勺,舀了一少于小碗里递给公子奕:“公子先喝这碗。” 公子奕抬眸,伸手接过用调羹舀了一勺,滑嫩的豆腐于口齿中软糯有劲,且与其一并蒸煮葱的呛味似乎也有所消淡,变得更易入口。 “这真是那大豆所制?”公子奕再次问声,足见其讶异程度。 “然,后厨仆役皆可作证。”赵青曼眼脸含笑:“公子觉得此汤味如何?” 公子奕点头,不吝啬赞美道:“甚好,虽有些寡淡,但别有风味,尤其这豆腐口感甚是奇特。” 赵青曼眉眼扬起淡淡的笑,乘胜追问:“那公子觉得此物于那平民所食,可否?” 公子奕诧异,抬眸:“此汤于平民所食?” “然矣。”说着赵青曼解开第二个陶碗的盖子,指着排骨炖豆腐道:“请公子再食这碗。” 这次公子没等赵青曼动手,自己拿着小碗盛了一勺,先是至于鼻下轻闻其味,尔后舀了一口汤,最后才吃了那早已被炖的满是蜂窝洞的豆腐,这一次豆腐的滑嫩于高汤的香浓,充斥着整个口腔。 公子奕咽下后,忍不住再呷了一口,赞美道:“美,甚美。” 赵青曼闻言,嘴角一扬,心里道,你说美那就事成大半了。 接下来公子奕又尝了赵青曼做的另两道,同样是冷菜,一道是只用盐搅拌,适用于平民;一道是类似后世的做法,豆腐切成四方块,大葱切丝覆于上面,上面淋上酱汁。 这时代已有酱油和醋,但是酱油却不是后世那种,而是肉剁成肉泥再酦酵生成的油,称为“醢”;另有在造酱时加入动物血液的版本的酱称为醓。醋叫做酢是酒糟二次发酵的产物,此二物均是贵族专享。 一顿饭下来,公子奕饭量竟比平常多了大半,待侍婢撤下去后,公子奕半开玩笑道:“我忽想起在营帐时赵姬说过一句话,现在思来倒不无道理。” 赵青曼转过身一时想不起问到:“不知公子所指是妾的哪时之言?” 公子奕抬头淡淡的朝赵青曼瞥了一瞥:“若要拴住一男人的心,首要拴住他的胃。” 这一瞥,让赵青曼顿觉十分尴尬,那时候这话只是为了应对公子奕的羞辱之词,现在被他拿出来说,怎么弄得好像她就是冲着这个似德。 “公子,妾……”赵青曼张了张口,只是才张口,便听得门口一阵疾步声,远远的叫道:“公子奕,此豆腐实乃天人之食,你那姬可否给我,我出三千,不,五千,五千金,可否?” 话音还未落下,曾业便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 赵青曼目瞪口呆的瞪大了双眼,这这这……这曾业也太大胆了,纵使上一世面对寄居齐都的公子推,也不曾这般没大没小过,难道公子奕与他交情颇深吗?可上一世也没听……不对,是上一世她从没问过曾业于他有关的事情,每次见面似乎都是在聊公子推。 思之,赵青曼心里内疚又添一分。赵青曼抬头向上座看去,此时公子奕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轻启双唇道:“赵姬,你如此抢手,我是否该珍视之。” 赵青曼闻言脸色微讪,福身一礼:“有公子这话,妾便足矣。” 曾业有些茫然的看着似打哑谜的两人,急急开口:“公子奕,你同意与否?” 公子奕抬头哈哈一笑,指着赵青曼对曾业道:“你有所不知,我府中这姬,去留皆不是我能做主。” 这下曾业更为不解:“你是她主,怎不能决定?” 公子奕抬眼望向赵青曼,赵青曼脸色微赫跨前一步轻语:“妾曾以鬼神名义起誓,这辈子妾只忠于夫主一人,若一日夫主厌弃,妾愿请离去且终身不侍他人。” 曾业张大嘴巴,脖子僵硬的转头看向公子奕,睁圆的眼神里满是浓浓的求证。 公子奕在他的视线里轻轻点了点头,嘴角那抹笑怎么看都有着炫耀的得意,这是男人与男人间,对于征服女人本能的炫耀。 曾业郁闷的收回视线,一脸痛心的看着垂首敛目的赵青曼:“可惜,甚是可惜。” 这时赵青曼忽的清朗出声:“曾君索要妾,是否为那豆腐之方?” 曾业闻言双眼一亮:“姬聪明也,那方……”这时代秘方都是家传或者师徒传承,外人若索要视为偷盗,故曾业说了一半便停下话语,连连作揖:“业,失仪了,赵姬勿怪。” 赵青曼听着那连连赔罪的声音,心口微微一酸,这家伙还是如上一世般,虽为商人但始终以诚信为首,真君子也。 “妾愿意千金出售方子,曾君可愿出价买下?”说话间,赵青曼缓缓抬头,这是这一世两人第一次四目相对。 赵青曼目光盈盈的落在曾业脸上,此时的他如骄阳热烈,散发出的气场能让人会心一暖,而上一世这种骄阳的热烈,不知道何时已被深沉给替代。 是在她第一次开口,让他为了她去替公子推办事吗? 恍惚间,赵青曼也不记得了。 曾业拿手在赵青曼眼前挥了挥,凑过脑袋疑惑的唤着:“赵姬,赵姬?” 赵青曼猛的回过神,身子微微退了一步语无伦次:“啊,哦,是,然。” 曾业一脸古怪睨之:“赵姬可有听明白我之前所问何事?” 这时候赵青曼已收敛好心神,低头整理了一番情绪后莞尔笑道:“曾君所问妾真愿千金售出方子,妾的答案是然。” 曾业听了忙大喜,只是嘴还未张全便听得赵青曼一个但字。 “但,妾有两个条件。” 曾业忙点头:“赵姬请说,若业能做到定不推辞。” 赵青曼抿嘴淡笑:“条件不难,曾君若答应,非但没有坏处反而有诸多好处。” 曾业一听好奇心立马大增急急问道:“是何条件。” 赵青曼静静凝望了下他,转向公子奕道:“第一公子曾许我一商铺做买卖,故这石城我自经营。” 曾业再次诧异转向公子奕,此时的公子奕神情里也有些措手不及。主要是没想到赵青曼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事情,让女人从商敛金历来只有家无主事之人,而他分明是个有所成就之者。 “咳咳……”公子奕不由得清咳几下,这妇人到底是何时发现自己心生悔意,竟然借由第三人在场提出此事,而且还是这个重商爱财之人面前,分明是不容自己有反悔之机。 赵青曼看着公子奕略显窘迫的表情,神情微敛垂首,然心中却悄然松了一口气。于上一世跟随公子推时,她便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晚临睡前都要把白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的于脑中过滤一遍。初始时是因担心自己举止言谈有不当之处,后面是担心自己提的计谋可有遗落之处,最后竟成了一个自然的习惯。 好在有这个习惯,白日时她因想到豆腐这招太过兴奋,以致忽略了公子奕的反映,虽好奇但不热络,且眼眸几次略有深意视之。这分明是反悔拖延之意,故今儿早早起床庖制豆腐。为的就是想让善商的曾业先开口求方,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虽开了口,但求的确是人。 好在转了一个弯,又被自己扳回来,此时公子奕大概又在心中恼她了吧。恼就恼吧,反正明面上捉不到她一点错,他也不能拿她如何。 想通这点,赵青曼神色便略略放松,而榻上公子奕则是相反。 曾业哈哈一笑:“高,高也,任人唯才是用,公子奕你这一举当得赞之。” 曾业越赞,公子奕脸色越沉,终于忍不住出声:“业怎可当真,妇人说笑也,便是与她商铺,也是他人打理之。”言外之意,就是个挂名的。 赵青曼闻言眼皮轻敛了一下,本已放松的神色再次绷了绷,若只要一个挂名于上一世为公子推作嫁衣有何不同,若只要一个挂名她又何须赋予公子奕身边,何处不能谋生。 第25章 自请离去 活跃的气氛慢慢的开始变质,曾业耸肩,静默的往后退了几大步。 赵青曼抬起头,看着脸色沉沉的公子奕朗声道:“公子,妾有才,无需他人打理。” 公子奕头微抬,眉头却蹵紧,沉声道:“赵姬,你乃妇人,你乃侍妾。” “侍妾又如何,妇人又如何,正如曾君所说唯才是用,不均男女老少,只要有才均可任之、用之、听之。妾之才,不输于丈夫,甚高于丈夫,就因妾是妇人,公子便弃之不用,岂不可惜,岂不哀哉!” 这话,已是动了怒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纵然近日对赵青曼已有所纵容的公子奕,也不免心生怒。只见他慢慢的抬起头,沉静的脸上隐隐能看到脸颊肌肉跳动:“若我就是不允,你又待如何?” 赵青曼定定的直视着公子奕,脸色异常坚定道:“若如此,妾愿请离去。” 屋内众人皆愣住,包括一边看好戏的曾业。 公子奕嗖的站起身,紧盯着赵青曼,挥袖喊道:“都给我退下。” 所有人均一个激灵,急急的提步而出。门外曾业转身,对着屋中那孑然挺立的身影,若有所思的凝视了一会。 公子奕大步的走向赵青曼,右手一伸,掐着她的手腕便是一扯。她竟说离去,这个明明前一刻还言辞凿凿说忠他一生的女人,却在此时为这一无足轻重的买卖而自请离去。 公子奕一张脸明显恼怒:“这便是你所说的忠我一生?” 公子奕的力道之大,于掐制间都能看的青筋猛突。 赵青曼强忍疼痛,抬眸对上那狂怒暴雪之眸,清脆应声:“然,这便是妾所说的忠君一生。父一生只有妾一女,咽气前他最不甘的就是所学还未施展便要带入土里,妾不忍父死不瞑目故许下替父完愿,若公子不允,妾只能求去,以寻识得明珠之人。” 公子奕的怒气更甚了,他盯着她,慢慢的眯起眼来,咬牙切齿道:“明珠?你以为这泱泱华夏之地会有允妇人出头之主吗?” 赵青曼静静的看着公子奕,那淡然平静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手腕上越来越重的力道。 “便是没有,妾也不惧,妾容貌本就粗陋,着一男装雌雄难辨,为完成父愿,妾愿一生以丈夫之身而活,然,这也是完成对公子忠于一生的承诺。”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忽的脸色一沉:“入我车队,是否早已在你算计之中?” 赵青曼抬眸,眸内平静无波:“否,妾逃出时本想寻户农家落脚,以便改装换面以门客身份投奔公子。然,机缘巧合竟遇上公子车队,更被公子许以夫人之位。妾心中甚是感激,也为父所值,然因妾许诺亡父故担忧妾的行事有辱夫人之位,故才推辞。妾对公子,从无恶意。” 公子奕沉眸,声音中隐隐含着一丝厉色:“你竟早就谋算好,以侍妾身份便宜行事。” 赵青曼静静看了眼公子奕,便低下头垂目:“妾从无隐瞒,只公子从未往心里去。” 公子奕冷笑一声,胸口的起伏却越来越盛,他竟被一妇人玩弄鼓掌而不知。 赵青曼垂眸静立好一会,低声轻语:“公子不是说过忍无可忍时无需再忍,心中即有定夺,此次豆腐交由妾来做不是最为合适吗?”她的名声越大,公子源所记的难堪也就越深,于公子奕实是有利而无一害, 公子奕猛的转回头喝道:“于现在,你还要巧言令色?” 赵青曼没有抬头,屋中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中。 “曾记得公子问妾‘为何行事如此胆大’,妾答‘凭心而为’,当时公子便说妾的心不小也。然,妾虽妇人,但心却不限于后院之中。历来无能者,人人轻之:能干者,人人敬之;成王者,人人尊之。妾的心便是凭一己之力,今生能让世人敬仰之。” 良久,公子奕缓缓松开赵青曼的手腕,手一离,宽大的袖袍便翩然落下,遮住了那青红印子。 半响后,公子奕转身面朝榻几,声音低哑:“你可知,我的侍妾抛头露面,世人会如何看我。” “妾只知道,自古以来成者美誉,败者诋毁,妾定会是那功成之人。”赵青曼盯着公子奕的背影,声音铿锵有力。 公子奕转过身沉沉的盯着赵青曼,声音冰冷道:“成者美誉,败者诋毁,赵姬,你可知若败了,下场如何?” 赵青曼抿唇,好一会开口:“妾知,若败,妾自刎谢罪。” 公子奕静默一会:“然。” 跟着公子奕挥袖而道:“退下吧。” 赵青曼对着公子奕的背影轻轻一福:“多谢公子成全。”然后,缓缓步出堂间。 身后公子奕深思复杂。 赵青曼回到厢房不久,就有侍婢禀报曾业求见。赵青曼抬头,眼神微动,起身:“善,唤他进来。” “诺。”侍婢应声而去。 赵青曼步下榻,站到中间相迎。随之一身深衣宽袖的曾业同侍婢进来,两人相互一揖,相对而坐。 赵青曼抬头迎着曾业的打量,眼神淡淡含笑:“可是妾脸上有何赃物?” 曾业轻摇下头:“否,只是业太过好奇而不得不细看赵姬,唐突了。” 赵青曼浅笑低头,道:“曾君是指妾于之前的胆大举动?” 曾业轻点头:“然,但比起此举胆大,业更好奇赵姬所言的诸多好处?” 赵青曼闻言抑制不住轻笑出来,这个曾业总是能让人心情放松。浅浅的敛了一下眼睑,赵青曼开口:“妾所说之好处便是于曾君一起贩卖这方子。” 这下曾业真的是诧异了,急急道:“赵姬此前不是已言这方子卖于业吗?” 赵青曼抬头笑意未减:“然,之前妾已说过卖于曾君有两个条件,石城归我独营为其一,方子卖于曾君限地而营为其二。曾君可答应?” 曾业不明问道:“限地?何为限地?” 赵青曼伸手在樽里点了一下,以指代笔在几面上划了个圆:“如邴邑、饶安、青州这三地与你以方子制作售卖,然长勺、县东则另售他人方子贩卖。” 曾业随着赵青曼的话,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赵姬想多赚金子无不可,但一方多卖这似于信违背,不可取也。” 第26章 赵青曼失笑,这种理念在后世叫做代理或者加盟,在这里竟然被认为没有诚信。 曾业见状眼神有些微恼,之前对于赵青曼的一点好感也随之消殆,心中念道终究是一妇人:“不知业的话有何处不当,” 赵青曼静静的看着曾业,在他那见恼的神情里忽的开颜一笑,“曾君无需动怒,妾知为商诚信是根本,然妾这做法却于诚信并无冲突,曾君何不心平气和让妾把话说完。” 曾业本是打算起身,听到赵青曼的话,又见她被斥责任仍一脸从容,似真有内情,想了想重新盘好腿抬头凝视:“赵姬请说吧。” 赵青曼颔首示谢:“曾君已见过也尝过豆腐,曾君以为这豆腐能存放多久,若长途跋涉运送可方便?” 曾业愣了一下,刚才被味美新奇的豆腐夺取了大半的注意力,他还真没想过这方面。 赵青曼淡笑不等曾业回答便开口说道:“此豆腐水多,易碎,且不耐存放,炎热之天两日内不食之便已馊败了,寒冷之时倒是能存上个六七天。如此短暂时间,曾君以为这豆腐能销多远?” 曾业能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如此年纪就如鱼般周游列国,才智当是不凡,因此当赵青曼指出豆腐的特性后,稍一思索便知其中含义,眼神从开始的犹疑到渐渐的清明,最后忽双掌一击:“妙,妙矣,赵姬,才智甚于常人乎,难怪公子奕交铺于你,业为此前误你,愧矣,愧矣。”说着起身双手朝赵青曼一揖,以示道歉。 赵青曼也忙起身福身还礼,至此两人方重新落座。 此时曾业看着赵青曼的眼神多了一份炙热,这炙热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发现有才者的敬意。 赵青曼从他的注视里得出,心中甚感安慰,上一世他见她的第一眼便是惊艳,因惊艳而心悦,因心悦而对她言听计从。然这一世,以利益相谋,心无愧疚;以赏识相交,心无挂碍,或许是最好的。 曾业敛了下心神,正色道:“不知业若应下,除了能得方子售卖,赵姬所说的诸多好处又是什么?” 赵青曼抬头赞许的看了看曾业,果然商人本色,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利益:“然,妾若想卖这方子,一无人脉二无威信,故此妾愿能得君一助,一齐售卖之,所得分于君一半。” 曾业猛的睁大双眼,那惊讶甚于刚才,这妇人不仅才智不凡,便是那气魄也是不小。一半,那可不是几金几百金,便是丈夫也得思虑几番才是。 “公子奕可知你这想法?”不由的曾业出口问道。 “不知,但公子既已交付与我,我故有权利做主,然,我会禀告于他,君尽可放心应我。”赵青曼口气淡淡,神色却自信满满。 曾业举手作揖:“善,此乃大赚之举,业没有不应之理,然,一半于我太多,我拿三成即可。” 赵青曼深深的看了眼曾业,然后了然于心颔首:“然。” 按说依仗曾业开拓,给予一半也不过分,他现在自减完全是看在公子奕的面子上,于人多一利,而后若遇事也有一情在,这便是曾业的为人之学,圆滑也。 那一晚,公子奕并未唤赵青曼服侍,至此她想借此禀告所想落空,于夜晚时睡于床榻辗转反侧。 第二天,公子奕早早出去,使得满心期盼开口的赵青曼再一次扑空,偌大的屋里赵青曼于心中纠结喊叫。 第三天,天未亮赵青曼便让侍婢喊她起来,急急跑到正房门口守着,终于在天空泛亮时一侍婢出来应门:“赵姬,公子昨晚宿于中院,并未回屋。” 赵青曼闻言瞪大了双眼,然后如疾风般跑去。身后侍婢见状瘪嘴轻语:“早知现在,之前何苦如此拿乔。”原来这侍婢以为赵青曼这般求见是为讨好,若赵青曼知道心中定是郁结不已。 中院那,公子奕正与曾业还有义公,三人各据一方而坐,轻声交谈。 赵青曼弯腰碎步轻移,来到侧面的炭炉边,拨亮炉火,煮起酒来。此时的酒类似黄酒,凉喝伤人,故不管四季均煮酒而喝。 红炭炭的炉火映在,映在她的脸上,那热度不多时便让她额间出汗,那晶莹的汗珠此时倒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份秀美。 这时义公朗声说道:“石城于公子治理三年,已发生翻天覆地之变化,且风调雨顺,物阜民丰,今年冬祭祀,公子此去定受嘉奖。” 榻上公子奕闻言淡淡一笑,眉宇间却禁不住一份得意,上位者最开心的莫过于政绩出众。 曾业笑着接口:“然,义公所言正是,业途径各国多地,似石城这般快速繁荣实属不多,公子能力便是管理一国也当之。” 这话虽赞美,却有些太过,同一时间公子奕与义公全抬头望去。 曾业态度从容淡定而回视:“业因所见穷困之地太多,一时有感,勿怪,勿怪之。” 义公笑笑,公子奕却若有所思的朝那煮酒偏隅望去,那里赵青曼腰背挺直,乌黑的秀发如瀑般垂在腰间,被火映衬的红扑的脸,此时正含笑报以回视,笑容里堆满了讨好之意。 公子奕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转脸时嘴角闻不可见的弯了弯。 下方两人随公子奕视线看过去,即刻很有眼色的相继起身告退。 公子淡淡点头应允,不一会宽大的屋里便只剩公子奕和赵青曼两人。 赵青曼抬头看向上方,此时公子奕从一边拿起一竹简打开,低头细看,那态度似完全不知屋里还有他人。 赵青曼抿了抿唇,提裙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身前。 这时公子奕扔没有理会。 赵青曼踌躇一番轻唤:“公子。” 这一回,公子奕动了,他单手拿简,抬头睨她,眸光清冷似漠然。 赵青曼轻轻对视一眼,垂首道:“公子,妾已三日前于曾君商定计策,容妾现禀。” 话一落,本来公子奕那还算淡漠的眼神,猛的就成了暴风雪雨般浓烈,只见他敛目重新低头,声音一沉道:“下去吧。” “公子?”赵青曼讶异抬眸,不解对方态度怎如此变化,回想所说之言发现并无不妥之处,心中甚是不解。 “下去。”这一次,公子奕言语里多了几分不耐。 赵青曼咬唇,立在原地身形未动。上一世那公子推每次在自己想出新的计策时,都是热情以待,怎换到公子奕这里,便处处受气了。 只不过那不服输的性格却使得赵青曼再次出口相问:“公子既答应妾行丈夫之事,可为何又不听之告言,太无道理也。” 榻上公子奕慢慢抬头,然后冷冷一瞪:“滚。” 赵青曼傻眼,心猛地惊了一下,一种胆怯立马从丹田生出,也顾不得礼仪急急退去。待出了门,又满脸懊恼,忿忿道:“搞什么啊。” 恹恹的回到厢房,侍婢见状小心问道:“可是公子还不见姬?” 赵青曼抬头无精打采:“见是见了,但是我才张口便让我走。” 侍婢微微讶异:“可是姬说了不合公子心意的话?” “怎会,我才禀告商谈之事就……”说着赵青曼摆摆手,一副我不想再说的模样。 侍婢见状踌躇了下开口:“姬说这之前就没说请错之词?” “请错?”赵青曼不解凝视着她“我何时有错?” 侍婢见状脸色微微一僵,低头不语。 赵青曼皱眉:“许你无罪,且说吧。” 侍婢抬头细看了一下低头:“诺,前几日姬惹公子大怒,这几日不见姬定是心中余怒还在,姬今日见到不以软语温存一番,开口便是丈夫之事,故奴猜想公子生气定是因这个。” 赵青曼盯着侍婢,呆若木鸡状。是了是了,她真是给急糊涂了把这点给忘了,男人啊,男人啊,得哄,哄着来。 想到这,赵青曼蹭的站起来,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下。这公子奕刚生了气,自己这一去怕又给挨骂的,想了想,还是晚些吧,今天总不会又宿于中院吧。 这一等就又到了晚上未时,赵青曼靠着正房里的长榻昏昏欲睡时,公子奕才在侍婢的引领下姗姗回来。 赵青曼忙堆笑的迎上去,公子奕冷哼一声目不斜视的越过去。 赵青曼笑顿时一僵,自我嘲弄一番后,忙重新跟上。在公子奕被人服侍换赏的时候,呐呐的来到床榻边,自觉的双膝着地跪着。 似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公子奕才梳洗完毕。一身墨发披肩的,姿态极其闲适的来到床榻边,视跪坐的赵青曼为无物,径自上榻躺下。众侍婢上前放下幔帐,然后全数退去。 赵青曼张了张嘴,然后轻叹一声,低头老老实实的跪着。本来以为跪个个把时辰公子奕也就开口了,不想跪啊跪啊,在她双眼打架,头不住往下点的时候,公子奕都没开口,故此赵青曼终于耐不住周公的叫唤,双手盘于榻边就这样睡着了。 虽然天气生热,但耐不住蚊虫繁多,故睡梦中的赵青曼不时挥手驱蚊,然生效甚微,于是凭着本能动啊动的缩进帐里,爬上床榻。再然后习惯性的伸手摸枕头,握住往自己方向一扯,于是很光荣的她睡了,公子奕醒了。 “赵姬。”一声震天的喊声从正房发出,跟着便是赵青曼连滚带爬的从正房跑出,身形很是狼狈。 第二天,赵青曼坐在厢房长吁短叹,侍婢脸上很是无奈,看来这赵姬似乎也不是无所不精,至少在这取悦丈夫一事上,真比不上以前的王姬。 又一声大大的叹息在厢房响起,侍婢终于受不了的开口:“姬善琴,何不用琴于公子表错。” 赵青曼闻言再次窜起,一脸大喜的拉住侍婢的手:“善,大善,快,快去拿琴,我即可弹奏。”历来琴音表情意,她用琴音认错也是当得的。 半刻后,一阵袅袅琴音响起,于书房批阅竹简的公子奕闻言顿笔凝听了一会,嘴角忍不住的向上弯了弯。 赵青曼此弹奏吟唱的是诗经里‘汉广’,表达的是一位樵夫路遇一位出嫁的女子,心生爱慕却知道不会有结果,于是借山林花草之类的表达心里的失望和痛苦。而此时,赵青曼借琴诉说她被公子奕各种拒绝的心里苦闷。 赵青曼反复弹唱了五六遍,直到她觉得无望要放弃时,正房终于迈出一侍婢款款向搬榻几于廊间弹唱的赵青曼走来:“赵姬,公子唤你。” 赵青曼慢慢的停下手指,压住翻涌的喜气,优雅起身一应:“然。”苍天啊,赵青曼此时真想抱住公子奕大喊一声,您老下次能别这么小性不! 不过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赵青曼一进书房就噗通跪下高喊:“妾错了。” 那声音大的,让公子奕拿笔的手猛的抖了抖,一滴墨汁落到竹简,立马掩住了所写的字。 公子奕郁结的放下笔,赵青曼见状脸色谦谦,头垂的更低更低了。 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公子奕索性把竹简放于一边,抬头看着跪在榻下面的赵青曼:“你何错之有啊?” 赵青曼闻言抬头,神色讪讪的看着公子奕:“妾惹公子不快,是为一错;妾惹公子不快而不知,是为二错;妾为道歉自罚跪,却酣睡过去,是为三错;妾酣睡时不知礼仪,占公子榻,抢公子枕,是为四错。”说到最后,赵青曼都觉得自己有些罪大恶极了。 榻坐上,公子奕听到赵青曼最后一条错处时,脸色意外的飘现一抹绯红,于俊美间多了一丝异样的神采。好在这会赵青曼没有抬头,不然定会侧目相看。 清咳一声后,公子奕淡道:“赵姬既对错认知如此深,想必受何种处罚也是心知肚明了吧。” 这一下赵青曼脸色更苦了,咬了咬唇道:“罚妾跪两个时辰?” 公子奕报以一声嗤笑. “那……三个时辰?”赵青曼偷瞄小心问道。 公子奕直接一个冷哼。 赵青曼见此,并不大的脸此刻全皱到了一块:“再加时辰,妾的双腿就要废了。” 低低的,赵青曼垂首拧手。 这会公子奕不冷哼了,直接不屑出声:“除了罚跪就无他了吗?” 赵青曼抬头,可怜兮兮状低语:“妾若有钱可罚金,可妾来府还未得一赏赐.” 挑挑眉,公子奕低下头沉声:“哦,你此指我这夫主吝啬也?” “无,绝无。”赵青曼赶紧摇头以示清白,就算有也不会在现在承认,不是……是永远都不能承认。 公子奕掀了掀唇角,神色摆明不信。 赵青曼见状讪讪低头,这时公子奕起身离榻站到她面前。赵青曼不解仰头,正遇公子奕弯身低头,一时间面面相对,于唇齿距离。 赵青曼不由的咽了咽口水,这公子奕长的还真是可口。白如细瓷的肌肤上,一对星眸如雾,挺直的鼻梁如刀刻般,尤其此时近的只需一仰头便能亲吻到双唇,水润红嫩。 这长相真有小受潜质,可那性格却绝对强攻之范,赵青曼于心心里暗暗腹诽。 公子奕声音低哑,于慵懒中开口:“赵姬。” 赵青曼喉中发干,正要启唇时,公子奕指腹覆唇,轻轻摩擦于她,尔后低头张口,用力一咬。 “唔——。”赵青曼吃痛呼出,无奈唇被公子奕覆着声音呜咽。这一变化太过突兀,以致赵青曼只能傻傻的瞪着公子奕,任由对方就着红唇轻碾辗转。 良久,公子奕松口直身,一副昂然睨视道:“赵姬,这‘春梦’可旖旎之?” ‘春梦’两字于让赵青曼脸色忽的辣烫,她定定的看着公子奕,神情间既是恼又是羞得。 原来那日她迷糊抢枕之后被公子奕推醒,困顿之间以为是梦,故在公子奕俯身推搡之间,伸手搂脖以言语调戏之。故才有了后面公子奕的暴走之声,和她的狼狈而出。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公子奕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报复,要不要这么狠啊,唇被咬破怎能见人,这分明是变相禁足。 公子奕见状,哧的一笑,心情很是愉悦道:“豆腐之事曾业已禀报,我令管事于豆腐之事听你吩咐,退吧。” 赵青曼呆滞了一会,醒过神来惊喜低喊,然红唇已破,又呼痛声。 公子奕耳闻,得意睨之,赵青曼视之,一脸苦闷而退。 第27章 有了允诺,做起事情来就方便了许多,赵青曼让管事另买了一些手巧力壮的奴隶,放于后厨培训。又让曾业帮忙在几个主要干道斟选合适店面,选定后派人统一装饰,力求在形象上让人一看便是同一店家所开。 马车上,以轻纱遮面的赵青曼看着上前于店主交谈房租的管事,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这里面装着早上从公子奕那讨来的几十个刀币,为的就是做打赏之用,哎,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兜踹一金啊。 前面车夫十三听闻叹息声,不解转头回望一眼道,“此时赵姬富贵之极,怎还如此叹息。” 赵青曼听了兀自一笑,富贵?这种依附他人喜怒,算何富贵。抬头浅浅遥望蓝天,于清澈双眸间迸出涟涟流光,总有一天她会凭己之力,傲视群雄。 那——才是真的富贵。 入夜,赵青曼洗漱完后,坐于铜镜前,侍婢于身后拧干青丝。 侍婢于布巾擦拭时忽有感而发:“姬之肌肤甚为新奇。” 赵姬抬眸:“何奇之有?” 侍婢放下发丝梳理道:“常人均是太阳晒之变黑,然,姬则越晒反白。姬难道不曾发现这几日你在外奔波,肌肤反比之前白皙许多吗?” 赵青曼闻言神色明显一怔,急急什出双手,然此时天色一暗,油灯又黄,实在分辨不清。但侍婢的话却让她心中惊醒,心中粗粗一算,于一月之期已没几日了。 侍婢从铜镜里望向赵青曼,以为她那神色是惊喜太过,忙讨好出声:“若此下去,姬便是没有如玉之肌,想必也不似现在这般灰黑,到时定是能让公子更加宠之、爱之。” 赵青曼抬起头,冲着铜镜忽的一咧嘴,笑的很是僵硬。 第二日,赵青曼早早起床,想着乘马车到附近山林,摘些易容所需植物,只是刚梳洗完毕就被公子叫去。 内室里,公子奕张着双手被侍婢伺候穿衣:“准备一番,于我辰时末出发。” 赵青曼愣了一下抬头问道:“不知公子要去何处?” “去齐都临淄。”公子奕抬眸淡淡回应。 赵青曼略略讶异,齐都?不是冬祭才去吗?和现在还隔着好几个月,怎么现在就要动身? 公子奕从赵青曼的神色里看出了她所想,于是出声解惑:“昨日齐都使者至府说父王邀请多国公主来都城赏玩,令我等公子陪之。” 赵青曼听了心中一阵发笑,这是齐王给他的儿子举办相亲大会,只是这时候还未娶妻的公子好似就四子公子奕与那五子公子元了。 公子奕在封地多年无妻,齐王从不过问,这次大费周章邀来他国公主,想来也不是为他所办。定是那公子旦到了年纪,皇后和貂姬为其铺路,故让齐王请来他国公主,添一夺位的助力。 想通这点后,赵青曼不由的为公子奕抹一把同情泪,同为儿子差别可真大。只是同情归同情,她不想去啊,她的豆腐才刚刚选好门店,连装修都还没开始,她走了那店怎么办。再说她现在身上的药效快要过去,若跟着公子奕怎么去找草药,纵然找了草药又要怎么往身上抹,那可是要晒上个把时辰才能着色的。 低低的,赵青曼垂首出声:“公子,妾想留在石城。” 公子奕闻言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赵青曼抿了抿唇道:“妾的豆腐还需妾打理。” 公子奕不在意道:“这无需担忧,你不是书写了一绢,交与管事他会照之打理。” 赵青曼瘪嘴,脸色明显的不愿。 公子奕冷哼:“赵姬,你可别忘了,你乃先是妾身。” “诺。”赵青曼咬唇,很不情愿的应下。郁结,实在郁结啊。 “退吧,辰时末动身。”公子奕定定的看了眼赵青曼,然后忽的上前一步,伸手捏起赵青曼的下巴。 赵青曼睁大眼,一抹惊恐闪过,这家伙不会又咬吧。 公子奕大拇指对着红唇摸了摸,一脸可惜道:“嗟,竟好的这般快。” 赵青曼一听,立刻风中凌乱。 从正房出来,一赵青曼就让人去把曾业找来,待他来到时,苦着脸把前往齐都的事情说了一遍,不想…… “啊,君也要走?”赵青曼大惊。 曾业笑:“我来石城是为购盐,现盐已购满,当然离去。且,你不是吩咐于我替你招徕买主,我又怎能长期呆于城中?” 赵青曼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现在离开石城,她还以为能让曾业帮着看管个把月,毕竟生意起头最为重要,她写的一些东西真怕这时代的人会理解不好,到时弄巧成拙就惨了。 赵青曼把自己的顾虑于他一说,又把自己的计划拿出给他看,过了半响曾业道:“赵姬此法果然未所听闻,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之,若赵姬实在担心,那么业就多留几日,待管事全部熟悉后,业再启程。” 赵青曼闻言忙作揖道谢:“然,妾多谢曾君相助。” 曾业浅笑推辞,俊朗的眉目在看向赵青曼时,涌起一股淡淡的疑惑:“业心中有一疑虑,不赵姬可否解一二之惑?” 赵青曼微愣,点头看着他:“请说。” 曾业扬了下手中绢帛,笑道:“此物的贵重你我皆知,然赵姬却对业这一相识不久之人,又是一同行相争之者,你如此无顾忌坦然告知此法,又重托,就不怕业私拿此法逃之夭夭?” 赵青曼抬眸,脸上笑容越发的灿烂:“曾君既然说出此话,足可见君是坦荡磊落之人,妾有何不可信之。” 曾业闻言失笑,于神色间却对赵青曼这种全然的信任有一丝动容。 相视间,赵青曼慢慢低头,于心里间轻语,‘若无上一世的相识,也无这一世的倾心相托。’ 辰时末,赵青曼依着车壁而坐,车厢里还有一侍婢陪同伺候,待遇于来时截然不同。 此时赵青曼神色淡淡,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虑。刚才出来的时候她特意照了镜子,又盯着手背良久,不得不承认那侍婢观察仔细,确是比之前白了许多。 这身子的容貌她知道,不输于任何美姬,甚至因她独有的气质而高于她们。但也因为这个,她才忧心忡忡。当年她于公子推初到齐都,若不是她一路上的表现让他重视之,早在齐太子开口时,就被送入宫中了。 然,也因为公子推出口言拒太子,使得齐都众妇人皆知她的大名,故此麻烦不断。难道这一世,又要面对这些妇人之争吗? 此时一骑士吆喝,车队缓缓向前驶去。这一行到了傍晚才停下扎营,卸货起灶,动作十分顺序。赵青曼忍着酸痛,探头而出。 此时牛皮帐篷还在整理,公子奕与那些门客还坐于车上未曾下来。 赵青曼想了想,眼珠一转于那侍婢吩咐道:“我且去林中一会,若公子唤我便据实告知。”行路中,五谷轮回之事皆在林中解决,故赵青曼这么一说,侍婢当下了然一笑应诺。 赵青曼下了车,匆匆往林中跑去,她记得那些植物并不少见,应该不需要多费时间,只要采摘好后放于帐内,待明日清晨涂上。即使不如第一次般灰黑,但也应该不会再泛白下去,赵青曼边低头寻找边心中默念。 小半个时辰后,赵青曼拿着一把杂草似的植物欢欣的从林中回来,于帐篷处找到自己的侍婢:“我宿于哪间帐篷?” 侍婢伸手一指道:“此间,公子进去钱还于奴问起赵姬在哪。” 赵青曼闻言一愣:“公子在我帐篷?” 侍婢摇头答:“否,此是公子帐篷。” 赵青曼不解:“那我的呢?” 侍婢茫然,手所指方向未变:“姬是公子侍妾,怎会独有一帐。” 赵青曼低声哀嚎一下,手上的杂草就这么直直的松落而下,这个规矩她当然知道,只是当初王姬作为随侍并未与公子奕宿于一帐,故她以为此次也该是单独一帐。 侍婢看着脸色猛的一变的赵青曼,关心道:“赵姬,你可是不舒服?” 赵青曼抬头轻轻摇了摇头,浅笑道:“无事,刚才公子问起,你怎回答?” 侍婢道:“按姬吩咐所答。” 赵青曼点了点头,抬脚往帐篷走去。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和公子奕同宿一帐,还怎么用草汁变肤。 帐篷内,公子奕正低头看书,似有疑难之处眉心处整个揪在一起,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赵青曼,眼皮敛了敛沉声道:“怎去了这么久?” 赵青曼抬眸轻瞄一眼,有气无力道:“妾肚有不适。” “可要巫医一看?”公子奕看着她。 赵青曼摇头:“否,妾现已没事。” 公子奕盯了一下,嘴角微扬:“那怎还一副无精打采之状?” 赵青曼闻言嘴角咧了咧,忙装出一副我很精神的表情。 公子奕见状,嗤笑一声:“上前于我松乏一下。” “然。”赵青曼应声脱谢上榻,于公子奕身后跪坐,双手放于其肩膀轻轻按压了起来。 几手下去,公子奕已是双目紧闭,神色温和的享受着按摩带来的放松。 赵青曼侧头微微打量了一番后,踌躇开口:“公子。” “嗯。”公子奕轻嗯应声。 赵青曼抿嘴迟疑:“席地而铺,于安睡甚为不平,妾能否独居一帐?” 公子奕转过头顶着赵青曼,淡淡道:“谁与你说要铺地而睡?” 赵青曼怔住,按压的手猛的停了停,盯着公子奕的脸小心问道:“那不铺地妾睡……何处?” 公子奕忽的轻笑一声反问:“赵姬说何处?” 赵青曼的脸猛的一僵,低头直直的看向自己所跪的榻,同榻而眠? 赵青曼诧异,这家伙不是担心自己爬他的床吗,怎么忽然改了脾性要她陪睡了? 一阵黑压压的乌鸦从头顶而过,本来以为同帐就够糟了,没想还得同榻。一男一女同睡一张床,还能有盖棉被纯聊天的事情吗? 低着头,拧着眉赵青曼纠结了又纠结,终于冒出一句:“公子,妾来癸水了。” “噗”的一声,正举樽呷茶水的公子奕,直直喷口而出。 赵青曼轻呀一声,急急拿出腰间的帕巾帮其擦嘴,眉眼间各种闪躲。 公子奕紧紧的盯了她一眼,然后冷哼一声夺过帕巾,胡乱一擦又扔回赵青曼手里,下巴朝右面一扬。 赵青曼不解转头望去,只见一张小榻摆于那边。此时上面放了一张单人榻几,用于招待之用,若到了晚上拿下榻几便是一人睡榻之处。 赵青曼看啊看的,脸慢慢的烫了起来,她……她似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时候公子奕盯着赵青曼冷冷一哼:“赵姬,我长相如何?” 赵青曼眨眼有些不解的开口:“公子天人之姿。” “姬长相何等?”公子奕嘴角一扬讥讽之意十足十。 “妾泥土之质。”赵青曼定眸抿唇,心里有一丝怪怪之意,这家伙不会是在嘲笑我吧。 刚想完就听的一声嗤笑从公子奕喉间发出:“即如此,赵姬何故惶惶寻那借口,我岂会如此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公子奕之所以推断赵青曼来癸水是借口,原因很简单就是之前侍婢说赵青曼去林中解手。 原来这时期女子来了葵水是用月事带装上草灰挡于股间,然后用细绳穿过月事带两端系在腰间。若需解手势必要先脱下此物,然取下此物可不像解手那般撩起裙摆一蹲即可。那可是先解裙取之,完后站立取新的换之。注意站立这个姿势,一女子光天化日于无遮无挡之间,站立换羞人之带,想想都是不可能之事。尤其赵青曼是姬妾身份,完全可以在帐篷马桶处换之,何必滑天下之大稽也。 轰的一下,赵青曼脸通红通红,也不知是怒气所致还是被羞怯所生。 这一闹剧后,赵青曼整晚都没敢抬头与公子奕对视,直到熄灯钻入被中,才敢睁开双眼望向主榻那边。 黑暗中,他的身影一团模糊。 忽然的公子奕一个转身,赵青曼吓了一跳赶紧闭眼屏气,就怕公子奕又一个开口,让她羞愤而死。 好在公子奕似乎真的累了,没多久便想起了轻轻的鼾声。赵青曼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心中郁结,活了这么几辈子,她还从没这么丢过人!哭…… 接下来几天,车队都在快速赶路中,白天除了早上那顿多吃一点,中午几乎不停留,最多拿些果物充食,然后到了晚霞生空时才停。这样的直接结果便是,赵青曼没有机会采摘植物,更没有机会弄汁敷面。 于是终于连公子奕也发现她的肌肤变白了许多。 空草地上,公子奕摆榻举樽,一双黑眸痴迷的看着天边越发火红的晚霞,神情十分的享受。 赵青曼立于一边,双眼不断地瞄向不远的林中,那里有着她急需的各种草药,然而近在咫尺却无里采摘,实乃一伤心事也。 “赵姬。”不知何时公子奕收回了遥望的视线,定定的落在身边赵青曼脸上,然后手一招唤道:“近前来。” 赵青曼应声而上前几步蹲下:“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奕静静的打量了赵青曼一番,然后伸手在她脸上用力的擦了擦,那力道大的都让她脸起了红印:“你于脸上擦了何物,怎忽的白了许多?” 赵青曼双手捧脸惊愕出声:“已这么明显?” 公子奕不解:“怎了?。”说完偏头想了想“从石城出来,你好似一天白过一天,是何原因?” 赵青曼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在公子奕注视中忽然咬牙一跪道:“妾有隐瞒,望公子恕罪。” 公子奕拧眉:“你何事隐瞒?” 赵青曼垂首,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絮絮道:“妾从小生有一种怪病,每当日晒多时肤色便会由黑变白,然,过不了多久就会黑白相间甚是恐怖。家父在世时寻了许多巫医,均无法医治,最后在一老农的指引下摘了几种草药,用汁水混之,不出一时辰妾的肌肤就会变回黑色。妾求公子让妾即可去寻草药,已防惊吓了众人。” 公子奕听后一脸古怪之色盯着赵青曼,那眼神浓浓的透着不信。 赵青曼抬眸,眼神之恳切,神情之焦急,无一丝做作。 公子奕见状,心中有些犹疑,难不成真有这奇事? 咬咬牙,赵青曼抬头出声:“公子若不信,妾可让公子亲眼证实。” 公子奕挑眉:“如何证实?” 赵青曼垂目敛眉迟疑了一下道:“妾若面皮开始泛白,那么身上定是已白如冬雪,等到面皮雪白时,身上又黑如焦色,从无例外。”说着伸手举臂于公子奕眼前,朗声道:“请公子撸袖视之。” 公子奕静静的看了会赵青曼,然后伸手撸袖,不一会两种截然不同的肤色,就隐现在他眼前。公子奕拧眉,拿手重重的在其手臂搓了搓,直到皮肤发红那灰白和雪白依旧界限分明。 这时,赵青曼慢慢的缩回手,垂袖放于身前,颔首恭敬的开口:“请公子应允妾采摘草药,以汁敷面。” 公子奕闻言低头失笑:“赵姬,你这妇人怎如此多奇事?” 赵青曼闻言一阵错愕,公子奕这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不过,不管公子奕相信还是没相信,赵青曼得到了应允,大大方方的去采摘,大大方方的用药汁敷面,然后于清晨起驾时,肤色已恢复到了原先的六七成黑。 赵青曼很高兴,心情甚是愉悦的上了马车,丝毫没有发现身后公子奕在发现她肤色真的变黑后,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28章 两天后,齐国都城临淄便出现在众人眼前,高达三丈巨石叠垒的城门下,两排为士分立而站。 车队随着行人慢慢驶入,赵青曼掀开帘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富庶繁华的齐都,一切的一切均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这时车中侍婢忽伸手指着一处建筑惊喜喊道,“稷下学宫果然闻名,竟有如此多贤士于此进出。” 赵青曼抬头望去,原来马车已过城门些许,此时途经学宫门前。此学宫是齐王设立,目的便是为招揽天下贤士。只要是文人学者,不拘学术派别、、及国别、年龄、资历等,来此学宫均可自由发表的学术见解,若有优秀者,齐王授予爵位和俸养,且允许他们“以贤士身份参与国事,也就是说不当官就能参政。这样的优厚条件,使得来此投奔的贤士越来越多,每天有很多人挖空心思想以言论引起他人注意,从而得到封赏及扬名诸国。 这个学宫于赵青曼并不陌生,上一世公子推便是通过这地方快速在齐都扬名,且站稳脚跟。 那时候他虽得到了齐王资助落脚宫中一苑,然苑中居住却并非他一人,各国有些名望的落难之人,均被安置此处。衣食虽解决,然地位却不尊,故公子推日日寡欢。 也是机遇,一贤士从楚国归来提出一问题,半月过去竟无人细答。朝野上下乃至平民百姓均翘首以盼,甚至齐王还出百金重赏之。那时候公子推耳闻此事,于心中暗暗欢喜,然苦思冥想终不能尽善答之。于他愁眉苦脸间,是她出了主意方才一鸣惊人。 然而……思此,赵青曼回过神,转头静静地看着越行越远的学宫,嘴角暗暗一掀道:‘既然上天于我此时来都,那么我便不能错过这扬名之机。” 未时中,车马来到了齐王宫前。两队侍卫持枪而立。一骑士上前掏出公子奕的令牌,然后车马随着敞开的大门慢慢的进入宫中。 齐王宫占地极广,无数间或精致或宏伟的院落坐落其中。车中侍婢兴致勃勃的趴在窗边,口中惊叹不已。赵青曼懒懒的靠着车壁,淡淡的扫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沉静的面容让她有别于同龄人的沉稳。 侍婢收回视线,见到赵青曼的反应微微讶异:“赵姬不觉齐王宫甚为宏美吗?” 赵青曼抬头抿唇淡淡一笑,鼻音轻应:“恩,甚美。” 侍婢闻言脸色古怪,心道赵姬表现的也太过镇定了,好似这齐王宫只是普通一地般。 赵青曼淡淡的移开视线,再世为人的她于这些身外之物已不会仰望,能撩拨她心湖的恐怕也只有那于世人仰望的高位。 车队行过拱门,在一个极大的广场下,众马车缓缓停下。赵青曼搭着侍婢的手从马车下来,脚步轻易到公子奕身边,安静跟随。 经过广场,便是一偌大的花园,园中百花绽放,亭台林立,一行人穿过一长长走廊,来到一府第门前。 一白面无须的侍人上前,赵青曼知道这院落便是他们一行人今后暂住的地方了。赵青曼作为公子奕的侍妾,自然是主子住哪她便住哪,因此等到赵青曼发现时,她的东西早被仆役归置好在公子奕屋中了。 赵青曼头痛的拧眉,在帐篷里还能睡小榻,这里可没有小榻安睡,加上身在齐王宫难保一举一动不被人注意,铺地而睡更不可能。思此,眉心蹙的便更紧了。 就在赵青曼纠结要不要把东西搬出放于厢房时,公子奕一脸疲惫之色的从正殿回来。 赵青曼赶紧上前伺候,于公子奕的太阳穴上伸手按压。 “可是大王说了些什么?”踌躇了下赵青曼开口。 公子奕闭着眼睛静静享受着按摩带来的放松,等了一会轻语道:“无,只是想到晚上宴会,甚是疲惫。” 赵青曼低头浅笑一抿:“公子可是怨妾在石城时于二公子的结怨。” 公子奕睁开眼,偏头淡淡的看了眼赵青曼:“我若怨你,可惧?” 赵青曼想了想到:“妾当是惧怕,只是妾仍会如故。”也就是说便是惧怕,该怎做她还是怎么做的。 公子奕冷哼一声,却再无言语指责,这一点让赵青曼有些讶异,细想之下,公子奕近日对她的言行似乎更加纵容了,这……是何故?难不成真把自己当一贤士看待了?想到此,赵青曼心中不免有些期待。 “赵姬。”于她冥想中,公子奕忽的出声。 赵青曼愣了一下轻嗯:“然。” 公子奕淡淡瞟了她一下,然后重新仰面闭目:“我回时,于外边遇见了公子推。” 赵青曼按压的手情不自禁的顿了顿,这边是东苑,住的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公子推一落魄投奔之人怎会出现此苑中,难道上一世的难题已被他解答?然,不说那出题之人于下月初后才会出现临淄,便是公子推真解答了什么难题被齐王重视,也无可能以他国公子住于东苑。 公子推可不是住上一天两天,那可是一年两年,甚是五年六年,运气不好住到老死也是有可能的,齐王怎会这般糊涂以东苑赏之。 公子奕慢慢的睁开双眼,定定的看了看陷入沉思的赵青曼,尔后似不经意般开口:“说起来,赵姬于公子推也是一故人,可要前去打个招呼?” 赵青曼回过神,看到公子奕正盯着自己,眼神微微闪了一下镇定道:“公子说笑矣,妾一个妇人便是与公子推相识也是公子之因,哪有夫主不去妾独去之理。” “是吗,于外面时那公子推提起你来,我还以为……”话到一半,公子奕眼神意味深长的对她瞟了瞟,尔后闭口不言。 赵青曼大囧,不懂这公子奕那眼神是何意思,难不成是在试探她有无红杏出墙?赵青曼偏头想细细看清公子奕的想法,只是抬头时对方又闭眼,使得她所想落空。 赵青曼心中郁闷,口气略略呛声道:“妾于公子推纵然有那提起一句半句,想必也是恨之入骨。公子莫曾忘了那公子推离开时,还是妾从中提醒之。” 公子奕闻言嘴角忍不住的弯了弯,于心情很不错的开口:“赵姬,你一妇人才来齐都便树敌一二,可要保乎?”说完脸上一副难抉之色。 赵青曼闻言嘴角一真抽搐,语气难得闷闷道:“妾树敌如何,于公子心中不是早就知晓。公子如若不保,妾这便回石城去,免得壮志未酬身先死。” 公子奕扑哧一声,待赵青曼还未反应过来时,大手一伸,如臂般搂住她的腰。尔后往前一拖,赵青曼整个人如孩子般窝到了公子奕怀里。 赵青曼瞪大双眼,身子紧紧的贴着公子奕的胸口,那噗通噗通的心跳,强有力的在她耳边响起。 赵青曼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出声,却是结结巴巴:“公……公子。” “嗯。”公子奕轻应一声,大手却仿若未闻般抚上她的脸,从眼角到下颚,手指如做画般划过。 于此,赵青曼的身子更僵了。 “赵姬.”公子奕忽的低哑出声。 “然。“赵青曼一阵僵硬,双眼直直的瞪着公子奕胸口,那眼神灼灼似要给它烧出一个洞来,好让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丑女啊,黑乎乎的丑女啊,还是被他恶意嘲笑抨击过的丑女,他怎就忽然有了兴趣? 公子奕低下头,脸轻轻的贴过去,略略粗重的呼吸浅浅的打在她的脖颈上。 赵青曼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呐呐道:“痒。” 公子奕闻言抬眸,眼中笑意颇甚:“那如此呢?”说完,头一低嘴一张,唇软软的贴了上去。 赵青曼神色猛的一滞,放于公子奕胸前狠狠一拽,然后双眼一瞪,直挺挺的石化了。这这这……难道又是一报复之举? 赵青曼凌乱了,凌乱之极。 然,公子奕却无视赵青曼的僵硬,于唇齿间辗转一番后,双手紧搂她的腰身,于她脖颈间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哑道:“赵姬,晚上侍寝吧。” 侍寝? 侍寝? 侍寝? 赵青曼这会可不单单是震惊来形容,脑子一片空白后才反应过来公子奕说了什么,侍寝?叫她一个丑女侍寝? 赵青曼愣愣的盯着公子奕,忘记了羞怯忘记惶恐,唯一的念头就是公子奕疯了,绝对的疯了。 “公子,妾是丑女?”呐呐的,赵青曼惊愕出声。 公子奕抬头,伸手抚了抚赵青曼瞪大的眼,嗟道:“你的丑世人皆知,无须一再提醒。” 赵青曼嘴角一抽,心中内牛满面,‘知道你还要我侍寝,这是要闹哪样啊?’ “公子曾说以妾姿色,绝不会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之。”双手拽着公子奕的衣服,赵青曼无比认真的重复,你可是堂堂一国公子,绝不能做自大嘴巴之事。 公子奕脸色顿了顿,然后慢慢的盯向赵青曼的眼。盯着盯着,那双幽深带着一丝火苗的眼,渐渐的、渐渐地冷却了下来,冷却后的脸色极其难堪。 那难堪于赵青曼眼里却极其美妙,生气便代表着她要安全了。这种忽如其来的艳福,于她这种小人物还真消受不起。快快放开她,去寻那倾慕乐意之人吧。 赵青曼敛下眼皮,于心里一阵欢乐腹诽,然就在她以为公子奕生怒松开她的时,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让她彻底幻灭在当场。 “恩,幸得赵姬提醒,于晚宴时我得尽量多食,以免饥不择食。”言外之意,我吃饱了就不是饥不择食了。 赵青曼瞪着公子奕,脑中一片空白,久久……久久……的回不了神,此时这无赖公子奕真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吗? 第29章 就在赵青曼呆滞中,一宫婢进来说华夫人有请。 华夫人那不是公子奕的生母吗,赵青曼抬头看去,只见公子奕嘴角淡淡的抿了下,伸手松开她的腰起身。 “侍候赵姬梳洗,以待宫中晚宴。”临出门时,公子奕转身吩咐屋中侍婢。 “诺。”几个宫婢应声,待公子奕出门后便一起走到赵青曼身边,“赵姬,请随奴来。” 赵青曼仰头,神色间还有些恍神,这侍寝之事到底是戏言还是……真话, 只不过这答案,直到晚宴开始赵青曼都未得到。公子奕直接从华夫人那去了正殿参宴,而她则由一宫侍带路前往。 途径一走廊时,赵青曼竟遇到了同去正殿的公子推,还未收敛住诧异的神色,听到脚步声的公子推慢慢的转了过来。 公子推一身月牙白的衣袍,于夜风里缕缕飘动,赵青曼抬头静静地回望着,任他肆无忌惮的打量。 “赵姬果不简单。”淡淡的,公子推张口出声,言语间甚是讥讽。 赵青曼嘴角一扯,一股无言的不屑淡淡流于面上。 公子推眼眸略沉,讥笑:“瞧赵姬之神色,难不成是我错矣。”说完顿了一下“公子奕身边王姬乃太子所赠,此次前来不曾带她,只随你一人,然不是手段厉害又是何因?” 赵青曼闻言淡淡一笑,眉眼间甚是鄙夷道:“君一丈夫,却盯他人后院之事,于人耻笑也。” 忽的一下公子推脸色阴沉,他大步向前,转眼便到了赵青曼面前。 赵青曼仰头,双眸间清亮异常,盯着公子推时,那目光仿佛宛若一切洞明:“君一落魄之人却居于东苑之内,君亦手段高也。”高本是夸赞之意,然赵青曼在前面加了个手段,就有了贬义之言,再次中间用了一个亦字,言外之意你公子推今日所得于她手法并无大同。均是借靠异性之力,苦苦往上。 话一落,公子推便如狂风暴雪之中,那眼神凌厉的犹如地狱罗刹。 赵青曼见状便知自己赌中了,这公子推能居于东苑果然是借了女人的势力,只是不知这次他依仗的是哪位公主之势。当年于他倾心的公主贵女可不少,可惜全被她这不识相的女人给早早破坏。有时候想想,若没有那一次太子的出言索要,他也不会于公族面前扮演这重情之人,以致后面被她拿于外面抵挡狂蜂烂蝶而无法言明。那时候他怕是恨不得掐死自己吧,因为无形中自己一次次破坏了他可能的借势机会。 重生一次,才全然看清,赵青曼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上一世的自己该是如何痴傻,以为公子推是不屑靠裙带来搏上位的丈夫。 于眼前,公子推越来越黑的脸,赵青曼忽的漾开唇角,声音轻轻道:“公子推,你可知道你现在所憎恨的,不足我的千倍百倍。” 公子推狂风暴雨的脸忽一滞,待还没反应过来所说何意时,便只看得衣摆联袂,赵青曼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转角。 “不足她千倍百倍?”公子推俊眉蹙紧,一脸不解之意。 大殿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赵青曼随着宫侍悄悄地走到右面一榻几,此榻是公子奕所有,然,现下他人却不在。 跪坐好后,赵青曼便抬头悄悄打量。今天之宴以家宴为主,故宴会中多为宫中之人,也有一些贵族子弟,然多为青年为主。 此时宴会还未开始,齐王和王后均未到场,故在场众人气氛轻松,多有走动结交喜聊。 这时一抹清艳绝伦的身影抓住了赵青曼的眼球,此女子身材纤细,凹凸有致,虽年纪不大,但一举手投足间却充盈着一股风情,如清雅之仙又如魅惑之妖,两种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混合的完美无缺。 眼光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怔怔的,赵青曼出神了 这女人……这女人…… 不知何时,公子奕回到了榻几,坐下时看到呆愣的赵青曼,循着视线看过去,正巧落在对方巧笑倩兮的脸上。“怎的,艳羡他人之貌?” 赵青曼呆呆的转过头,似游魂道:“公子也觉得她美?” 公子奕看着那个方向,嘴角淡淡道:“此乃楚女,随楚国公主而来,但风头却比公主甚之。”说完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脸色还略恍惚的赵青曼:“以你之貌殿内哪人不比你美之,何惧如此惶惶。” 言外之意,你丑的都没资格自卑了。 赵青曼回过神在心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她会如此惊讶怎可能是因这个,而是…… 这时,门口忽的一阵稍动,赵青曼抬头望去,一身黑紫色云纹衣袍的齐太子徐徐进来,而跟在他身后的却是在廊间遇见的公子推。 赵青曼神色微微讶异,这公子推还真是行动迅速,这才多久便和太子看起来相交不浅。寻思间,赵青曼抬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公子奕,只见他眉目淡淡,完全看不出一丝不悦之色,相反嘴角还噙着一抹淡笑,怎么看都是一副初次相见的模样。 赵青曼低头,嘴角淡淡勾了一下,果然个个城府高深。只可惜,公子推这一世注定要惨败,齐太子……赵青曼在心里不屑的哼了一下,抬眸静静地看着那如仙如妖之女。不管什么年代,美人计永远不会过时。 齐太子一出现,本来围在公子源身边的一些人便纷纷倒戈弃他而去,不一会本还笑语晏晏的公子源脸色忿忿回到榻几。 公子奕见状垂目敛眉,掩盖其眼中的淡淡讥讽。 主子不做声,做侍妾当然也跟着沉默。于是乎在这一片热闹间,公子奕这一榻几安静至极,又悠闲至极,仿佛这里不是高堂华屋,而是一青山白水之间。 然,你不找事并不代表别人不找事,两樽酒下肚,收敛好神色的公子源手执一樽酒水到了公子奕榻几前,居高临下语气很是孤傲道:“今晚之宴于四弟接风,怎你被冷落至此,反倒那无关之人却喧宾夺主。”说完,略略挑衅的朝围成人堆的太子那方向瞄了瞄。 公子奕淡笑起身作揖道:“二哥言重,今宴虽父王为愚弟接风所设,然也只是一欢聚之名目,太子久居宫中又谦和有礼,众人相随谈说也是常理之事。”公子奕这一番话,答得甚是巧妙,即把宴会的兴致归为普通聚会,又把太子这风头归为他平时为人有礼。一不自轻自贱,二不愤世嫉俗,不管何人听了只会赞许不会挑刺。 当然这回答对于公子源来说确是不满意的,挑不出刺来他还怎么找茬。于是眉眼转了转看向公子奕身后的赵青曼,忽然抬手当空一劈,紧跟着咧嘴一笑,在公子奕眼神微敛,赵青曼脸色浅白中朗朗道:“四弟啊,你这姬实在丑的让人不能直视。这样吧,于宴后我送你几个,这公子的门面可不能丢。” 公子奕嘴角含笑,面色淡然:“多谢二哥,然愚弟已习惯看之,故二哥好意,亦心领了。” 公子奕的回拒倒没让公子源有太多不怨,只见他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四弟果然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二哥佩服。” 公子奕面色微微一沉,有些僵硬道:“奕不懂二哥何来此言。” 公子源再次看向太子方向,那里公子推正借着太子人脉侃侃而谈。 公子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人四弟应不陌生,据我所知他那红姬还是四第所赠.” 公子奕抬眸静静的看了看公子源,尔后轻轻一笑:“识之,也曾赠之。” 公子源挑眉,眼神微微诧异:“如此,四弟也不生气?” 公子奕望向他,眉眼中是为他所指而不解。 公子源讥讽:“于他困难时四弟给予助之,然光鲜时却只紧随太子身边,与一干闲杂人等言之笑之,却不曾与四弟道上一谢,问候一句。此等无情无义之人,顶一贤者之名,四弟不觉生气,鄙夷之。” 公子源这番话,若是那些血性又冲动之人,定会上前怒斥公子推不义,那么太子定会面上难堪,对公子奕心生介怀。加上宴会吵闹于影响不好,本就对公子奕甚无多少关爱的齐王定会厌之弃之。 一箭双雕之计,不谓不好,只是公子源想要算计的对象是公子奕,那么注定是无法得逞的。 赵青曼垂首而立,为公子源的沾沾自得而冷笑。倒不是公子源不聪明,而就是他太自以为聪明,从不愿真正去了解他的敌手,一切的想当然之。 果然在公子源说完后,公子奕淡淡,风轻云淡道:“君子施恩而不望报,行善而不居功,是为君子。奕不才,也想当一君子。”言外之意,我乃君子又怎能于已小人计较乎。 这一语双关的回答,实在高也。赵青曼看着公子源那张似便秘般卡壳的脸,心中的笑憋得甚是辛苦。 最后公子源再次忿忿回席,待公子奕重新落座时,赵青曼忙讨好开口:“公子,高人也。” 公子奕淡淡的转头瞟了一眼,然后满不在乎道:“你一妇人懂何为高。”话虽这样,然嘴角却忍不住的弯上几弯。赵青曼见状低头心里腹诽一句“公子奕你乃一闷骚也。” 第30章 宴会在齐王他们到了后正式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片的言语欢畅,其乐融融。或许因今晚年轻人居多,因此齐王和齐王后呆了没多久便起身离去,他们一走这些年轻的贵族们就抛开了礼仪,整个殿内女人嬉笑,男人私欲,充斥着一股奢靡香艳之气。 然在这奢靡中却透着淡淡的刀光剑影之气,而起因则是公子奕得了齐王一句再简单不过得称赞。 赵青曼在公子奕重新落座时,抿唇靠近带着一丝不满,“公子何时命人做的豆腐,妾怎不知,” 公子奕转头盯了赵青曼,尔后挑眉淡道:“何时我行事需于你禀报了?” 赵青曼哑然,虽然公子奕话说的没错,但……这豆腐一直都是她在管理,这需要用到怎么也得知会一声。而且一来就献,这公子奕肯定早就做好打算,却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摆明就是要背着她。 这种不被人相信的感觉,比起拿自己豆腐去献殷勤更不爽。 就在赵青曼瘪嘴一脸郁结之气时,太子和三王子公子昭一起走了过来。 太子端着酒樽往前一递,一脸歉意道:“四弟远道而来,我却没能陪着喝上一杯,惭愧惭愧。” 公子奕举樽淡笑回道:“大哥身为太子,本就接待繁多,愚弟一自家人,便是有个疏落一二也无关系。” 太子闻言脸上一副满意之色,伸手举了举樽:“请。” 公子奕仰头一饮而尽。 等待两人都同饮而尽后,站在一边的公子昭笑着开口,儒雅的脸上笑得一派亲和:“四弟果如二哥所说,于以往有所不同。不但懂得寻些新奇之物讨好父王,连一贯的应对都变得如此善言了。” 这话一落,太子和公子奕都兀自转了转心思。公子奕抬头静静的看了眼公子昭,抿嘴笑笑道:“三哥说笑了,自古以孝为上,我作为儿子遇见新巧之物理应让父王先享用,何来讨好之意。然,我虽已驻封地,但父还在母未亡,家便未散。我这自家人一词,怕不为过吧。” 公子奕这番话回的有两层含义,第一层说的就是明面上的,家有老父不散家,第二层指的便是王位还没更替,既是他走的再远这王宫也是他的家。 公子昭轻摇酒樽,轻笑一声:“然,然也,此时自家一词确实还不为过矣。”说完也不等其他两人有所反应,盯着一直垂首跪在榻几后面的赵青曼,忽的弯□凑近细看。 本侧耳凝听的赵青曼,被公子昭这突如其来的头颅给吓了一跳,低呼一声仰头后退,只是动作太过突然,一个不稳直直的倒了下去。 仰面而躺时,身边响起一片的哄笑之声,其中公子昭声音最为响亮:“哈哈哈……四弟,你这姬不但丑还甚为滑稽,使人开怀之乐不输于宫中‘俳优’也。” “俳优”滑稽戏表演者,“倡优”惯于歌舞技艺者。公子昭把公子奕的宠姬比为俳优,明为嘲笑此姬,暗里却指公子奕也就够这层次宠之。言外之意,更高的你别妄想了。 随着笑声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了此处,那些张扬的笑,那些狰狞的笑,犹如打开了记忆之盒,又犹如时光错位之时。上一世那种被公子推独自置于大众之下的难堪,一*的向她袭来,一次次的向她涌来。 赵青曼的脸忽的惨白惨白,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现实,只见她呆呆的呆呆的躺着,直直的盯着屋顶,仿佛没了魂魄。难道……难道再活一世也改不了这种被人遗弃独自面对的情形吗? 如过了一世纪那么久,赵青曼恍惚间有一胳膊伸来,强壮而有力。她呆呆的任他扶起,静静地垂直站立,等待着另一波的嘲笑涌来。 上一世她于琴技被人嘲笑时,敞亮的大殿内公子推拂袖而去。她一人静静的面对满殿嘲笑和鄙夷,那一刻的嘲笑远不如被独自遗弃的难堪。这一世怕也会如此吧,他们这些上位者,想的永远只是他们的面子。 恍惚间,耳边响起了一抹声音,没有鄙夷没有指责,甚至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平静的如广袤大海,深沉而包容。 “可是摔疼了。”公子奕盯着赵青曼,轻轻问道。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了,赵青曼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平静而含笑的脸,脑子一片空白。没走,他竟然没走? “可是很疼?”说着公子奕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怎还如此惨白?” 暖暖的温度,让赵青曼霎时的回过神,只见她轻轻一避,神色复杂的低下头轻语:“妾无事,多谢公子关心。” 公子奕闻言淡笑的收回手,此时旁边的笑声已小了下去,然好奇打量的眼神却并未减去,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四弟宠丑姬的程度还真教为兄刮目相看,此待遇怕是夫人也不为过吧。”在这个人命如草芥,姬妾如物件的年代,公子奕这种顶着众人取笑而软语关怀的举动,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公子奕徐徐的转过头,神情淡淡的盯着眼露鄙夷之色的公子昭,忽的轻轻一笑。公子奕的长相本就俊美,此时又是清冷至极,这一笑如霞光从他嘴角闪过,耀眼之极,华贵之极。 这一刻,众人都怔住了,贵女更是眉目涟涟,含情脉脉的盯着他。 轻笑后,公子奕优雅的声音徐徐传来:“我游历归时队中曾于劫匪混入,是三哥口中丑姬出言警示,愚弟才幸免一难;今日父王所品之豆腐,出自三哥口中丑姬之手,愚弟蒙幸得父王夸赞。有此二事,三哥觉得愚弟对此姬可否宠之敬之” 朗朗的声音一落下,那嗡嗡的议论声便顷刻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便是那出言讥讽的公子昭也是脸色一阵尴尬。 半响后,太子出言调和,众人竞相赔笑之,至此那冷却下来的气氛才慢慢的回什上去。 公子昭于公子奕懒懒一作揖,眼里带着一抹愤然施施然的转去了别榻。 不远处公子源搂着一美姬,神情悠闲的呷了一口,启唇轻语:“碰了钉子才会同仇敌忾,甚好甚好。” 待人潮退去后,赵青曼静静地重新跪好,安静的执壶斟酒,只是那倒酒的手,几次有些不稳。 公子奕转头看向她,赵青曼抬眸对视一会,低头避开,重新端好酒壶,缓缓斟入酒樽。 公子奕静默了下,伸手拿起酒樽,放于手中晃了晃忽道:“你都出言要忠于我一生,我又怎会于此事弃你,莫慌。” 莫慌两字,很短也很轻,然在赵青曼心中却犹如巨石般沉甸。原来,那时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所怕。 赵青曼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 公子奕笑容淡淡,忽的伸手覆于她的发上:“可是感动之?” 闻言,赵青曼轻笑,在公子奕凝视的眼神中,缓缓的点了点头:“然。”虽然你的举动只是因我诺言而出,然,在那时候公子奕你确实温暖到我。 公子奕笑,突的向她倾之,于口中吐出一股清爽之气,魅惑道:“即感动那便已侍寝报之。” 赵青曼抬眸,黑眸中清澈至极:“然,于我容貌恢复时。” 公子奕盯着她,眼神微微讶异,良久才低低道:“你……你……” 赵青曼笑,声音极其清朗:“公子此前命我侍寝,为的不就是探我容貌虚实?” 公子奕哑然,微微讪色道:“你何时知晓。” “于刚才,公子出言妾所做二事时。”说着赵青曼顿了一下“能将恩义理如此之清,又怎会是情动之人。然也只有这一因,能使公子窥视妾之身子也。” 公子奕顿了一下,忽的哈哈大笑,笑声间仰头一口饮尽樽中之酒:“善,善,赵姬,你果非常人。” 宴会进行到一半,殿中已极其热闹。公子奕经过刚才那一出,人气比来时高涨了许多,尤其是贵女。这时期的女人对男人崇拜于义,于才皆为看重。公子奕那为恩而宠之的行为,无形中让他在贵女中获得了良好的评价,加上那朗朗的俊美,更是趋之如骛。 赵青曼跪坐于榻几后,看着被众人围抱的公子奕,轻轻淡笑,神色间带着丝丝疏离之色。虽有感动然于男人,不再触动之。 看了一会,赵青曼低头,于几面上伸手取物用以果腹,从进殿到现在她竟一口未吃,肚里早已空落叫嚣了。 这时一个笑盈盈的柔美声忽然响起:“你便是于公子奕有恩的丑姬?” 赵青曼忙吞咽下口中食物,因咽的太快而微微清咳。 “呵……”见这窘状,来人再次轻笑,此笑声里多了一丝轻视。 赵青曼抬头,看向来人。眼前这个女人,十七八岁,长相中等,然那一双眼睛却生的极美,于盯视间有种别样的魅惑。 赵青曼看了一眼,便起身福礼,心中甚为不解对方的来意。 申姜十七打量了一番赵青曼忽然开口:“我乃申国十七公主,我倾慕公子奕,想嫁于他为妻,你可愿助我,成事后我会待你如姐妹。” 赵青曼抬起头,表情没有意外的呆愣。被人嫉妒有之,被人鄙夷有之,然还从未有人开口邀请相助。这种男女情爱之事,哪是旁人相助就能成的。 赵青曼敛了敛心神,低头恭敬道:“公子未曾娶妻,公主大可之言相嫁即可?” 申姜十七闻言挑眉,盯了盯赵青曼后带着郁结之气道:“你以为我未曾告之。” 赵青曼诧异,这短短宴会时间,这公主就表白了?汗……这速度,这大胆,于她千年后的人都自愧不如。 想了想,赵青曼小心问道:“那不知公子如何作答?” 申姜十七脸上淡淡涌出一丝薄怒忿忿道:“他说未曾相处,不敢轻易应诺。”说完红唇轻咬左脚用力一跺“他这话岂不是暗示我不贤?” 赵青曼汗颜,这时代还真是速食啊,相处一段时间再谈都被想成歧义。不过也是,这年头因一句话就欢喜相许,因一眼就爱慕就成家立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公主羞恼,我家公子定无此心思,只是他怕公主因一时情动,冷静后生悔,故才出此言,绝无其他意思。” 申姜十七抬头在殿内巡视了一圈悠悠道:“你怎知他无其他意思?” 赵青曼抬头顺着视线看过去,此时公子奕举樽谈笑,眉目如画风姿灼灼,确实很动人心。今晚之后,怕是这种艳福不会少矣。 赵青曼收回视线看着十七公主,脸色从容淡笑道:“公主看妾受到的礼遇便知公子是重恩义之人,如此他怎会有狭小之心看低公主。” 申姜十七拧眉,神色间摇摆不定:“你真确定?” 赵青曼失笑,然面上却神色坚定:“然。” 申姜十七闻言,似有动摇,然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既如此,你更要相助于我。” 赵青曼郁结,这种事情她还真没兴趣,于是忙一脸谄媚:“公主乃贵人之姿,有天人相佑,实无须妾一粗陋之人助之。” 申姜十七听了脸上绽出一抹光彩,压着欢喜道:“你真觉得我能成?” 赵青曼忙用力点点头:“然,公主之心,公子定会相惜之。” 申姜十七眼睛晶晶亮的盯了赵青曼好一会,然后很是欢喜的走了。她一走赵青曼就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抬头环视,确定公子奕短时间不会回榻几,悄悄抬脚往殿外走去。 她怕她再呆这里,还不定会来什么,要是一不小心答错了话,那岂不是要遭无妄之灾。 殿外虽灯光如昼,却因少了喧闹而显得异常的静谧。赵青曼顺着走廊慢慢的往深处走去,这种宴会不到戌时是不会结束,若玩的尽兴还会持续到亥时,只不过那会大多是儿童不宜,于偏殿里与宴中美姬欢爱一回。 一路上除了几个宫婢来回取物别无他人,赵青曼行至一花园前,步下走廊于,刚寻到一块石头想要坐下时,于黑暗中传来一咳嗽声。 赵青曼好奇抬头望之,月光下一个俊秀少年正皱眉对视。 第31章 “五王子,”赵青曼低呼一声,随后抬头快速的扫视了下周围,就怕自己无意中遇到了什么秘密。 好在黑漆漆的光线里,除了他和她别无旁人。 公子旦打量了一番赵青曼的打扮,尔后很是淡漠开口,“你是何府姬妾,” 赵青曼张口,刚想回话时,身后走廊传来一阵脚踏声,紧跟着一声娇喝在黑夜里响起。 卫公主急急的拦住公子推的去路,仰头一脸伤心怒问,“公子推,你近日几次三番避我是何道理。” 公子推低头看她,如星雾般的黑眸里,透着一股难言的压抑,只见他轻轻地抬手抚了一下卫公主的脸,然后轻叹一声走向花园。 卫公主愣了一下,急急的拔脚跟上,这一次轻唤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公子推,你到底是怎么了 ?” 闻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树丛后的赵青曼顿时急了起来。这种时候一定不能让他们发现,倒不是怕他们对自己如何,而是这种探听秘密的好时机她不能错过。 就在公子推再一次发出轻叹声时,赵青曼一把拉住面前起身往外走的公子旦,满是乞求的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尔后在公子旦目瞪口呆中,急急的把他推入两块假山的空隙里中,紧跟着赵青曼也跻身进去。缝隙并不大刚好够容纳两个人的身子,真是一寸不多一丝不少。狭小的空隙里,两个人身贴身面对面,赵青曼清晰地感受到对面公子旦的肌肉有多么的绷直。 赵青曼抬头尴尬的笑了笑,满是歉意低声道:“妾知失礼,事后妾愿受处罚,然此时还请公子忍让一番。” 公子旦低头眉头紧皱,然在清朗的眉目间却隐隐透着一股不自在,于鼻息间的呼吸也比之前多了一丝紊乱和急促。 赵青曼盯着公子旦略显害羞的表情,心中甚是诧异,上一世可不曾听闻五王子是个纯情之人。不过一美少年,又是羞怯又是恼怒,变化之间那神情真真是养眼,不知不觉中赵青曼竟盯着公子旦看了好久。 “不许再盯着我。”忍无可忍间,公子旦低声怒斥。 赵青曼被呵斥声猛的拉回神思,忙尴尬笑了笑,低下头竖起耳朵凝听外面的声音。 此时公子推和卫公主已来到了石块旁,卫公主紧紧地拉着公子推的衣袖,抬头眼波涟涟:“公子推,你怎能对我一下如火一下如冰。” 公子推静静地看着面带羞涩,又似委屈的卫公主,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公主如此冰雪聪明又岂会不知唐推心中所忌。” 卫公主长长地睫毛动了动,明亮的眸子里淡淡涌上一股委屈:“我于你说过,此次前来齐国虽名为联姻,但实为凑数。姑母不会让我嫁于太子敌手,你实无须担忧。” 公子推似双眼亮了一下,又极快的暗淡下去,声音淡淡失落道:“姜夫人虽不会让公主嫁于其他王子,然太子于你却有亲上加亲之责,怕那时候……我一寄人篱下者恐连句争取都无法言口,还不如趁早断了为好。” 卫公主闻得公子推言辞里的不舍,心中不由一片欢喜,她低呼一声双手搂住公子推的腰身,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声音中带着娇嗔:“是我不对,枉我日日欢喜于你,却不知你心中如此烦忧。然,这烦忧于我确是心中喜悦。公子推,我竟不知道你喜爱我并不输于我爱慕你,我……甚为高兴。”说完,卫公主双眼晶晶亮的盯着公子推,神色间又是紧张,又是期盼。 公子推敛了敛眼皮,垂目间一抹厌恶一闪而过。他手轻轻地放到卫公主腰间,声音柔柔似无奈道:“推从见到公主时起,心已沉浮。然公主如那空中明珠,自有星辰围绕;而推如池中之水,只能映照却不能拥有,空有一虚幻也。” 闻言,卫公主低头微微一沉默。见此,公子推脸突的一沉,一股戾气于眉目间若隐若现,一抹淡漠疏离之声慢慢响起:“公主出来多时,殿中或有人寻之,还望公主快先回去吧。” 卫公主猛一抬头,伸手紧紧拉住公子推的袖袍。她凝视着公子推,眼眸中波光涟涟,樱红的小嘴张了又张,终于在公子推要挪开她手的时候,低低道:“你且等我些时,容我禀于姑母心意,姑母甚为疼我,定不让我伤心。” 公子推闻言神色微微一动,语气却依旧淡淡:“公主真愿下嫁唐推这一离家背国之人?” 卫公主重重点头,眼眸中荡漾着如水的光芒:“你背国只因兄长嫉妒,令尊被小人蒙蔽不听信于你,于你品格却无碍。婚嫁时,你尽管随我居于卫国,我父兄定会待你视如己出。” 公子推嘴角慢慢的重新翘起,把卫公主的手从袖袍移开,反手握在手里,轻轻摩擦:“推今世能得公主倾心实乃莫大的荣幸,推足矣。” 语气淡淡却满是深情,假山空隙里,赵青曼低着头,脸上一片清冷讥讽之色。 公子旦略略有些疑惑的盯了眼赵青曼,尔后抬头静静地看着外面沉黑的夜幕,于眉目间一抹沉思。 石块边,公子推于卫公主间几番情意绵绵后才蹒跚而去,他们一走,赵青曼便赶紧移身从假山缝隙出来,只是进去容易出来却并没有意料中的顺利。 因靠的太近,移动时身体必然有所摩擦,加上两人面朝面,这女子的体态与男子的构造这么一碰一擦,原始的欲、望猛然的抬头。 呐呐的,赵青曼脸色尴尬的低下头,身子尽量贴着石壁:“公……公子先请。” 公子旦此时也是满脸通红,尤其身下那根昂赳赳的物件,让他更是从头烧到了脚。 “嗯.”轻应一声,公子旦贴着石壁忍着羞意,一点一点的往外挪,等到身子移出一半时,两声如释重负的呼吸清晰的在缝隙里响起。 公子旦抬头望之,赵青曼赶紧咧嘴回了一个笑,这一笑盘旋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花园里,赵青曼静静地站在石块旁,偷偷打量面前负手而立的公子旦,从假山缝隙里出来已好一会了,然公子旦却除了盯着她却没有别的行动。 难道不打算责罚她?可不责罚又这样站着是为何?思虑中,赵青曼不知不觉抬头静静回视这公子旦。 终于公子旦开口了,然说的话确是进假山缝隙时已问过:“你是何府姬妾?” 赵青曼睫毛轻轻地扇了一下,抿唇浅语:“妾乃四王子公子奕身边的侍妾,今日之事妾鲁莽,还望五王子宽恕。” 话落,公子旦脸露诧异:“你便是那丑姬?” 赵青曼哑然,丑姬这词似乎都要成为她的代名词了。 公子旦见状,略略有些窘迫的解释:“我……我无他意。” 赵青曼仰头,笑:“妾知,妾姓赵,公子若不嫌弃可唤妾为赵姬。” 公子旦静静的看了眼,在于赵青曼的对视中,微微不自在的别开头:“你并不粗陋,为何有此称呼?” 夜色中,赵青曼的肤色并不太明显。 赵青曼闻言漾开嘴角轻笑:“妾之粗陋在于肤,于光亮处便可见妇如焦色。” 赵青曼一说完,对面的公子旦便轻笑出声,眼眸里流光溢彩:“虽嘴里言丑,神态间却无一丝卑贱之气,反倒让人高看一眼。” 赵青曼微微一怔,随即从容淡笑:“那是公子仁厚。” 公子旦掀了掀嘴,不置可否:“你今晚为何躲避?” 赵青曼低垂着头,双眸间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你若据实以告,我可宽恕你今晚无礼之举。”这话,已然有了些饶恕之意。 赵青曼定定的看着公子旦,月光下年仅十八的公子旦,虽有丈夫之势但掩盖不了未褪的稚子之气,此时好奇多过深究。 赵青曼暗暗于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角淡淡的弯了弯:“晋国公子曾在我家公子府中呆过,居住时妾曾得罪于他。这突然撞见怕生麻烦,故仓皇躲避。” “是吗?”淡淡的,公子旦似不经意问道: “若此,又何故推我入缝,我和他可无宿怨,便是有,我一齐国公子也无需躲他一落魄之人。” 赵青曼哑然,心里郁闷,这宫里难道就没傻一点的人吗,怎么个个精明如此。 赵青曼无言以对,敛下眼皮静静的站在那里。 公子旦看着她,目光清冷,然后衣袖一挥抬步离去,于衣摆联袂间,悠悠传来:“赵姬,你欠我一情。” 夜色中,赵青曼静静地看着慢慢消失在长廊的身影,轻轻地应了一声:“诺。” 上一世公子旦于公子奕称王时,自刎而死。 赵青曼回到大殿,便急急回到榻几后面,只是刚跪坐下去,便有一宫侍上前禀告:“赵姬,四王子已回东苑。” 赵青曼闻言神色一僵,赶紧起身问道:“公子回去时可有话交待?” 宫侍瞟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开口:“赵姬玩忽职守,不敬上下,罚其跪于殿外一宿。” 赵青曼嘴角抽了抽,伸手指了指大殿门外,心有忐忑道:“彼殿可是此殿?” 宫侍慢慢的低头,定定的瞄了她一眼,倨傲道:“赵姬以为呢?” 赵青曼愕然,等到宫侍傲慢离去时,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悄身往外退去。一出殿外就急急的往东苑奔去,反正都说她不敬上下,她可不能真听那宫侍之言跪于大殿外,不说身体熬不住,脸面也撑不住啊。不过公子奕能下这吩咐,可见确实动了气,只是不知道这气是真因她离去而起,还是殿中发生了她所不知的事情。 奔跑间,赵青曼脑子快速的转动着。 第32章 东苑殿内,此时已灯光渐熄,只有几盏长廊的灯晃悠晃悠的亮着。赵青曼蹑手蹑脚的挪到正殿门口,伸手轻轻地敲了敲. “是赵姬吗,”门内一宫婢低低问道。 赵青曼大喜忙点头,“然,是我,劳烦开下房门。” 一声轻轻地“几呀”后,一宫婢拿着一蒲团递出来,“这是公子吩咐。” 赵青曼伸手接过,静静抬眸,“公子可安睡了,” 宫婢低头应声,“然,公子早已安睡。” 赵青曼瞟了一下闪着昏黄灯光的屋内,胸腔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一种疲惫萦绕在心口。 “劳烦了。”低语后,赵青曼把蒲团放于门外,腰身笔直的跪了下去。 宫婢静静地看了一眼后,把门重新关上,然后快步走到内室。轻纱帐内,公子奕披发而坐。 “是她吗?”淡淡的,低沉的声音从帐内响起。 宫婢回答:“然,是赵姬。” “可有辩言?”抬头,公子奕透过帐幔看着宫婢。 宫婢轻摇头回:“无,只问公子是否安睡。” 公子奕眉头皱了皱,在大殿里下此命令时便知赵青曼不会遵从,故让宫婢守在门口再次提醒。然,本以为按照她的性格会辩上一辩,此番这般安静接受,还真是反常。 思此,公子奕又想起赵姬与公子旦在花园两两相望的情形,那时他凑巧出来透气,虽然听不见对话,但两人神情却并不像初次相识所有。 一瞬间有股被人玩弄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从她到了府内后,他就慢慢成为了兄弟的众矢之的,这真的是巧合还是有人授命而为。 “助我成王?”公子奕抵头垂目,若隐若现的灯光里,他的神色隐晦不明:“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岂会是一个普通妇人所能想,所能言的。” 有时候一粒怀疑的种子也能生成一颗大树,此时的公子奕没去细究内心深处为何产生不舒服,反而找着各种似是而非的痕迹去充当怀疑的借口。 门外的赵青曼,因多日来的赶路早就疲惫异常,然而此时又是奔跑又是罚跪,再加上整晚没吃什么东西,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晕晕,没多久便感觉脸颊发烫,身子发冷。 “不会是要发烧吧。”赵青曼摸了摸额头,忽的身子一阵抖索,一股从凉意从骨子里冒出来。 “糟糕,真的发烧了。”赵青曼抖索的倚向门框,这时候可不能逞强,古代这种医疗水平太容易死人了。 “好冷,开门,快开门。”哆嗦着,赵青曼啪啪的敲着大门。 门内,已经重新躺下的公子奕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脸上那不悦之色异常的明显:“这赵姬,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不成?来人,把门外赵姬带下去,关进柴房。” 宫婢闻言忙急急起来,匆匆应了一声,脚步蹭蹭的往大门走去。一开门,赵青曼就猛的钻进屋来,嘴唇抖索着呢喃好冷。 宫婢愣了一下,赶紧扯住她的手臂,急急道:“赵姬可不能进去,公子刚开口下令让赵姬去柴房受罚。” 赵青曼愣了一下,身子因冷而整个蜷缩着:“我病了,让我见一见公子。”说着赵青曼把手覆在宫婢手背,冰凉的感觉让宫婢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宫婢收回手,迟疑着不敢做主。 赵青曼见状也不管什么命令,拔脚就往内室跑去。宫婢见状忙不迭的跟上,嘴里忙喊着:“赵姬,赵姬,你不能进去。” 榻上,公子奕已掀纱坐起,双眼冷冷的看着疾奔进来的赵青曼,声音冷冽道:“赵姬,你好大的胆子。” 赵青曼忙顿住脚,慢慢的往前,行至公子奕前面几步时停住,抬头定定的看着公子奕,声音很是虚弱道:“公子,妾病了,责罚可否改天进行。” 公子奕闻言眉头再次一紧:“病了?” 赵青曼重重点头,一脸的楚楚可怜。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然后慢慢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赵青曼,语气讥讽:“你的病来的可真及时.” 赵青曼睁眼,还来不及消化公子奕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脑袋一重身子一轻,华丽丽的晕了。 第二天,赵青曼是在床榻上醒来的,她定定的看了看屋中摆设,尔后嘴角漾开一抹极淡极深的笑,公子奕果然还是心软了。 “来人。”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室中响起,不一会一宫婢来到纱帐前。 “赵姬,有何吩咐?” 赵青曼抬眸看了一眼淡淡道:“现在什么时辰?” 宫婢垂首:“快午时了。” 赵青曼哦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额头:“我的烧是如何退的?” 宫婢偷偷瞄了一眼床榻上的赵青曼低低应声:“公子昨晚半夜喊来巫医,煎药喝下烧才退去。” 赵青曼闻言,眼神微微怔了一下,重新抬眸时神色里已一片清明:“公子现在人在何处?” “一早申国公主来找,公子随她出宫游玩去了。”话毕,宫婢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赵青曼,只是对方那平波无静的面容却使她略略失望。 “恩,只有他们两人?”赵青曼再问。 宫婢摇头:“否,宫中公主与其他几位公子均同行。” “恩,下去吧。”说着,赵青曼又出声:“弄些米粥来,我饿了。” “诺。” 轻微的脚步声后,宫婢离去。赵青曼躺在被窝,虽不像昨晚那样发冷,但身子还是虚弱。她侧卧在床榻上,怔怔的看着晃动的纱帐,昨晚实在是庆幸,若公子奕稍有一点狠心,此时她很有可能消香玉损了。 而这时候的赵青曼,除了不解公子奕昨晚突发脾气的原因外,更多的心思放在怎么利用昨晚听来的秘密。 易而显见,公子推现在能住于东苑、能得太子赏识,依仗的全是卫公主这颗大树。若这颗大树不想给他靠了,甚至这颗大树倾轧于他,那么公子推还能像现在这样风光吗? 女人爱的越浓烈,恨也便更汹涌。想要一个女人爱上需要千万种方法,然要让一个女人恨上却只要一种,那便是背叛。 只是要怎么让公子推背叛,或者说让卫公主相信公子推背叛他,这点却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上辈子,齐国贵女倾慕公子推是因他在稷下学宫名声大噪,然这一世公子推对她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落魄投靠之人,加上此时这一世他依仗卫国公主,无形中也断了她人念想。 若如此,倒是有些棘手。 沉思间,赵青曼未曾听到行至而来脚步声,直到眼前一暗,缓缓抬眸才发现原来是外出的公子奕回来了。 “公……公子。”赵青曼忙不迭的从床榻上坐起,心里犹豫作为病人的她要不要下榻迎接。 好在此时的公子奕也不在意这个细节,大手把轻纱一掀,一屁股一屁股坐下来,双眼灼灼的盯着赵青曼。 他朝赵青曼打量了一番,扯了扯嘴角:“面如灰,发如草,甚丑。” 赵青曼抿了抿嘴,心里郁结:“妾病了。” 公子奕不屑:“未病也不曾貌美过。” 赵青曼嘴角抽抽,垂首:“妾失仪。” 这时宫婢端着一食盘过来,看到榻边的公子奕忙福身行礼。 “未食?”公子奕转头看着赵青曼。 赵青曼点点头:“妾刚醒。” 公子奕看了看赵青曼,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 赵青曼不解问:“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公子奕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忽的伸手放在她额头,赵青曼眨巴眨巴了几下,这时宫婢好意出言:“公子,赵姬的烧已退去了。” 公子奕闻言脸色微微一僵,跟着重重一哼起身离去,裙摆联袂似隐隐有声传来:“要你多话。” 宫婢脸色一白,惶惶的看着赵青曼:“可是奴说错话矣?” 赵青曼抬头看着公子奕远去的背影,一抹疑惑淡淡从心头生起,今儿公子奕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比往常多了那么点东西,难道……赵青曼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跟着用力甩了甩头,心里暗暗道‘不可能,决不可能,上一世自己绝色容貌都没能抓住公子推的心,这一世还能以无盐之貌还能捕获帝王心,可笑,甚是可笑。’ 榻前宫婢见赵青曼摇头,以为是回答她的提问,忙一脸喜气道:“赵姬也觉得奴并未答错。” 赵青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笑笑点头:“然,你并无答错。” 宫婢喜笑颜开的蹲下地上食盘:“赵姬请用食。” 书房里,公子奕虽拿着书简,心思却飘飘乎的不知道落在何处。昨晚他明明心中怒气翻涌,然,当赵青曼忽然晕倒在地时,他的心却有一霎间的收紧,虽然很短暂,但却很强烈,似担忧里夹着一丝胆怯,这感觉二十几年里第一次遇到,全然的陌生。 嗒嗒的几缕木屐声,公子奕抬起头,书房口赵青曼浅笑盈盈的站在那里。 赵青曼走到榻前,着袜上榻跪于公子奕旁边,模样温顺极了。 公子奕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看着手中竹简道:“不是还未痊愈,怎不休息。” 赵青曼手轻轻地环住公子奕的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背后,轻语:“趁着公子还未娶妻,妾想多陪陪公子。” 公子奕静默了一会,开口:“你怎知我便会定亲?” 赵青曼笑,声音轻轻道:“即便此番未定亲,总有一天公子也会定亲,妾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公子奕忽的低低笑起,他转过身,单手按在赵青曼手上,眼眸沉沉如海深:“赵姬,你之言我且能信上几分?” 赵青曼愣愣的睁着双眼,好一会才呐呐道:“公子不信妾?” 公子奕松开赵青曼放于腰间的手,嘴角轻轻一掀:“坦荡之人才可令人生信。”言外之意,你赵姬并不磊落。 赵青曼静静地看了眼公子奕,而后垂首看着自己的双膝,淡淡抿唇,一脸沉默。 公子奕盯着这样得到赵青曼,无端心生恼火,只见他重重把书简一放,拂衣匆匆离榻。 赵青曼跪在榻上,轻轻地叹了一声气,似乎她和公子奕之间,越来越有隔阂了,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然而,此事还未解开,下午时分,申国十七公主却怒气冲冲踏进殿内:“赵姬,你竟骗我。” 第33章 赵青曼有些意外的看着怒气冲冲的申国公主,眨了眨眼,“公主此话何意,妾何时骗了公主,” 申国公主冷冷的睨了她一眼,恶狠狠道,“你还狡辩,昨晚你分明于我之心,公子奕定会珍惜。可今早出游他却看也不看我一眼,甚至连我接近都借故躲避。你这妇人,竟敢愚弄我。” 赵青曼闻言嘴角很是抽搐了一番,一脸的不敢置信,心道‘这种场面话也能当真,公主,你活得也太实诚了。’ 只是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赵青曼垂着脸,眼珠子转啊转啊,就在申国公主第二次发飙时,忽然计上心来。 赵青曼抬起头,脸色有些哀怨的看着申国公主。 或许她赵青曼的眼神让申国公主太过意外,因此在她的盯视中,申国公主的怒气慢慢平静下来:“你哄骗了我,竟还觉得委屈?” 赵青曼忙摇头:“妾之所以委屈,并不是因公主发怒,而是因公子明明心系公主却不得不远避公主。” 申国公主闻言眼猛的睁了一下,疑惑道:“什么意思?” 赵青曼垂敛,嘴角闻不可见的轻轻地扬了一下:“昨晚妾和公主说了话后,公子回来问起,妾就照实回了一遍,不想公子立马大声斥责,还罚妾在门外跪了一宿,那时妾才明了公子苦心。” “苦心?”申国公主脸色突的一沉:“依我看分明是公子奕不喜我?” 赵青曼继续用力摇头:“无,绝无,公子只是……” “只是什么?”申国公主急急问道,眼神满满的急切之意。 赵青曼眉眼闪了闪抬头道:“十七公主大概也曾听闻,公子之所以派往封地的隐情,此番公子避开公主,原因也在于此。” 申国公主眼神沉了沉问道:“可此番齐国邀请我等公主前来,目的便是为其儿子寻妻,若真如此忌讳又怎会安排公子奕前来。” 赵青曼闻言眉眼浅浅的弯了下,略有深意道:“因为几国中,有一国公主与公子联姻不仅无此顾忌,还能表其公子之中心?” 申国公主皱眉疑惑道:“哪国公主?” 赵青曼抬眸定定的看着她道:“卫国公主。” “卫国?”申国公主嗤笑一声:“怎可能,世人都知太子外祖家便是卫国,那是要亲上加亲的。” 赵青曼盯着申国公主,极淡极淡的笑了笑:“往往最不可能的便是最有可能的,公主您想一下,在我家公子这种尴尬的位置,与哪国联姻都会被看成存有觊觎的野心。然卫国是太子外祖家,就算我家公子于卫公主联姻,卫国第一要帮的还是亲外孙太子。那么这觊觎之心便不攻自破,而又因卫公主,公子和太子更是亲上加亲,故此公子的忠诚之心也由此可见。所以,公子才会如此对十七公主避嫌,也因妾道破他同仰慕公主之心而大发脾气。公子说即不能得,便不相知,免教生死作相思。” 最后一句,赵青曼故意说得极其压抑而低沉,把那种伤感,求不得的心情完美的表现出来。 对面十七公主眉眼涟涟,一种晶莹的光泽在眼眶里转啊转:“免教生死作相思,公子奕对我竟如此看重。”小脸上,既是欢喜又是伤心,十七公主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赵青曼所描绘的虚幻悲情里。 赵青曼见状,心中不由的长长呼了一口气,然面上却还一片凄艾艾的神色:“公子对公主的爱惜之心绝不是旁人那种泛泛爱慕能相比,然这种境遇下公子却只能落落寡欢的选择她人,对此于公主还是公子都是极不公平的。” 十七公主抬手擦了擦眼眸,脸色鉴定道:“我即刻去和齐王说嫁娶之事,他不能说我却可以。”说要就要转身离去。 赵青曼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住十七公主的袖袍,她这一番话可不是让她去进言相嫁的。 “公……公主且慢,妾还有话要说。” 十七公主顿主脚,转身一脸不解:“你还有何话要说?” 赵青曼忙露齿一笑,一脸谄媚道:“公主对公子的爱慕和心疼妾十分明白,也清楚公主心中所急,然公主此番去向大王进言却并不妥当。” “不妥当?为何?难道我一申国公主不够格相嫁齐王的儿子?”话此,十七公主脸上又露愠色。 赵青曼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否,否,公主金贵哪会不够格,只是公子先有封地富饶被齐王欣赏,后有献美食被齐王赞誉,众公子于心里眼里全市忌惮。若公主此时前去进言相嫁,妾怕其他公子会联手对付,那时公主的好意可就成了噩梦,于公子实为不利,还望公主再三思量。” 十七公主闻言,又是气急又是难过,忿忿道:“难道我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公子奕迎娶她人?” 这话正是问到了赵青曼所要的点子上,只见她佯装一脸为难,嘴张了张一口欲说还休的表情。 十七公主见状忙上前一步焦急问道:“你是否心中有对策?” 赵青曼抬眸,眼神犹豫不决。 这样欲言又止的赵青曼,让十七公主更加不舍得追问,几番之后赵青曼终于开口:“妾是有一计策,但妾说出来怕公主会不同意。” “只要公子奕不迎娶她人,我都同意。”十七公主赶紧表态。 赵青曼敛了敛目轻语:“妾这一计虽然能让公子不迎娶卫国公主,但对迎娶十七公主也无好处。”言外之意,我只能帮你不让他娶别人,但是不能帮你嫁给公子奕。 这话,让兴致勃勃的申国公主立马恹了大半。赵青曼见状轻咬了下唇,添油加醋道:“只是妾觉得,虽不能让公主立马相嫁公子,但只要公子不娶妻,公主就还有机会,若公子娶了妻,公主今生可就与公子无缘了。” 只要公子奕还是一个公子,那么申国公主是绝不可能在他娶了妻子后给他做夫人的,十七公主不要脸面,他们申国却还是要的。 闻此,申国公主若有所思的盯了赵青曼一眼,好一会才悠悠道:“好,你说,我做。” 至此赵青曼双眼才真正的亮了起来。 晚饭后,公子奕于华夫人那用完餐回来,在侍婢的服侍下梳洗完。赵青曼上前接过宫婢手里的布巾,轻轻地帮着公子奕绞干湿发。 “公子。”弄到一半时,赵青曼忽然开口。 手拿竹简的公子奕懒懒的应了一声,连眉都没抬一下。 赵青曼见状,心中渐生不安,从午时离去,到晚饭后回来,公子奕竟然对她的连番讨好都视若无睹,回话除了恩啊哦这种鼻音,没有一个字语。 思此,赵青曼重重的咬了咬唇,低头道:“公子曾说坦荡之人方可信,若妾此时坦荡告知,公子可饶恕妾的胆大私为?” 榻上公子奕总算有了动作,只见他慢慢的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赵青曼,良久才沉沉道:“你背我行了何事?” 低头,赵青曼犹犹豫豫的出声:“妾……利用了公子。” 公子奕眼神猛的一转,一股凌厉从黑眸中猛烈射出,他盯着赵青曼,紧紧地盯着,于心里一股冷笑,果然她是授命于他人。 “说。”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冷冷的从公子奕胸腔出来。 赵青曼偷偷地瞟了他一眼,那种森冷让她心中意外,众然自己有私为,公子奕也用不着这般狠厉盯视吧。那冷眸里,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吧。 垂了垂目,赵青曼忽然觉得这般坦诚相告是不是错了。 就在赵青曼犹豫时,公子奕声音一寒,冷喝道:“赵姬,休得编些谎话,你之事情我已全知晓,一一如实报来。” 这下换赵青曼讶异了,十七公主离开时她千叮嘱万嘱咐,为了不让公子奕更加伤心千万不要当面去问,难道她一转眼就反悔去告知了?若如此,那自己的计划不就……想到这赵青曼,神色免不了一阵发恹。 只见她抬眸偷瞄了一下公子奕,有气无力道:“诺,妾这就如实已告。”说着,赵青曼便从那天宴会到今天下午和十七公主的对话详详细细的复制了一遍,说完她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公子奕脸上的表情纠结的完全不像早已知晓此事的样子。 赵青曼盯着脸色古怪的公子奕,小心翼翼道:“公子是真的早已知晓此事?” “你竟然用我之美色去哄骗十七公主。”公子奕不敢置信的瞪着赵青曼,嘴唇微不可见的抖了抖。 赵青曼讶然:“公子不知?” 公子奕冷哼一声,别过头。 赵青曼见状忿忿道:“公子不知却诈我全知,不君子也。” 公子奕噎了一下,转回头再次瞪着赵青曼:“你一妇人做下如此胆大之事,竟还敢指责我不君子。” 赵青曼低头呐呐道:“妾虽私为,却也算是为公子避了一麻烦。” “哼,你真是为我?”公子奕冷声,紧盯赵青曼的眼神里意有所指。 赵青曼低着头,睁大着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榻上的席子,直到过了些许,才低哑道:“否,妾只为私心。” 公子奕沉沉的看着赵青曼,良久才道:“说。” 赵青曼抬头,定定的回视着公子奕,好一会才慢慢张口:“公子可否答应妾,不责罚妾。” 公子奕冷冷一掀,面色阴沉:“什么时候,赵姬竟有了于我讨价还价之权利。” 赵青曼猛的一僵,静静地看了看,然后低下头,低低道:“妾,不敢。” “来人。”忽的公子奕扬声。 一宫婢赶紧来到书房口 :“公子请吩咐。” 公子奕淡淡的瞟了眼赵青曼,然后在大家诧异中,悠悠开口:“今日起,赵姬革去侍妾身份,降为侍婢于浣洗之职。” 赵青曼瞪大了眼,她直直的看着,看着,然后猛地一扯起身要走的公子奕,声带哽咽道:“妾说,妾全说,绝对不有一丝隐瞒。” 公子奕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赵青曼,面无表情道:“果真无隐瞒?” “然,绝无。”赵青曼仰头,口气很是坚定。 公子奕慢慢的抽离衣袍,然后重新盘坐于榻上,懒懒道:“那就从你这黑肤开始,别拿你死去的父亲说事,这技艺乃行走江湖所用,一读书人岂会知晓。” 赵青曼闻言满眼诧异,喃喃道:“公子原来从一开始就不信妾生病之说。” 公子奕抬眸,冷哼一声:“你虽聪明,但他人却并非傻瓜。” 赵青曼低头,神色惭愧:“妾从无轻看公子。” 公子奕鼻音一哼,不再答话。 赵青曼抿唇,思虑了一下道:“妾之肤色,便是用多种草药汁水混合涂于肌肤,晒上一二时辰的太阳即可白肤变黑肤,水洗不掉不擦布尽,需一月后自己恢复。” “难怪那会瞧你肤色越来越白。”公子奕忽的伸手在赵青曼脸上狠狠一刮,验证这早已被验证的效果。 赵青曼吃痛的咧了咧嘴,接着道:“此法确实不是家父所知,而是从小爱慕妾之人所告。” “爱慕?”不知怎的,公子奕有些酸溜的重复。 赵青曼今晚连番打击,早已心情郁闷,因此根本没发现公子奕的这点变化。 “然,他是一商户,虽有些家财,然妾心气高觊觎饱学之士故一直未曾同意。但,妾喜爱经商之事,故也时常于他谈说。这技艺是他行商时一位相交壮士的师门秘技。一次谈说时他为了取悦妾而开口告知。妾曾不信,他为了证实还带妾亲自试验了一次。那次家父身亡后,妾怕遭遇歹人掠夺,故用此技艺弄黑肤色至今。”说完最后一句,赵青曼嘴角轻轻地漾了一下,只是那笑却有诸多苦涩。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尔后慢慢抬手,伸出拇指放于其眼角沾了沾:“嗟,竟有泪意,可是不舍那爱慕之人?” 赵青曼闻言轻笑一声,然后在公子奕侧目中轻轻点头:“然,妾曾于午夜时心中懊悔,若那时不曾心气高傲去贪慕不属于妾之幸福,此时妾怕是早已夫唱妇随,儿女环绕了。” 公子奕眉眼沉沉,盯了好一会猛然别头,一到阴鹜之声淡淡传来:“赵姬曾爱慕的饱学之士可有名望?” “然,有所名望。”赵青曼轻声应道。 公子奕手微微一握,声音极其平静道:“谁?” 赵青曼低首,静默了好一会道:“晋公子推。” “你说……谁?”公子奕猛的转过头,脸色极其惊讶。+ 第34章 赵青曼慢慢抬头,她看着他,轻启红唇,“晋公子推。” 公子奕盯着她,紧紧地盯着,目光森冷而严肃,“我早察觉你与那公子推有所古怪,不想你们竟早相识。赵姬,你所隐不小矣。” 赵青曼睁大眼的迎视着他,脸色从容而镇定,“公子错矣。” “错,”公子奕冷笑,“我何错说错。” 赵青曼颔首低语,“妾虽曾爱慕公子推,然,并不代表妾与公子推就曾相识。” 公子奕皱眉:“此话何意?” 赵青曼再次仰头,嘴角浅浅含着一抹不合时宜的笑:“公子难道不知这世上有慕名二字。”因慕名而心生爱慕,因慕名而心中欢喜。 “慕名?你?赵姬?”连连三个问号,充分的表达了公子奕的惊讶和不信。如此心计、谋略的赵青曼会因慕名而贪恋?公子奕于心中不由嗤笑。 赵青曼盯着公子奕的神情,对方脸上的一丝一毫全被她细细的看在眼里,落进心里。赵青曼微微的敛了敛眼皮,低头轻声:“公子奕为何不屑,妾也是女人。” 公子奕闻言又一阵噎声,他瞪着赵青曼,久久没有说话。 “妾也曾年少无知,如眼下十七公主般少女冲动,欢喜时未曾谋面便托心仰慕。” 公子奕忍不住嘴角掀了掀:“曾年少无知?赵姬,你现也才十六七矣。” 赵青曼瞟了一眼公子奕:“身未衰但妾心已老。” 公子奕冷哼一声,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即如此仰慕,谋面时何不求去?” 赵青曼低垂着脸,轻轻一笑,略带苦涩道:“妾已说曾年少无知。” 公子奕皱眉:“何意?” 赵青曼抬眸,眼神沉静:“妾对公子推的爱慕和消退全在于一人。” “何人?”公子奕更加不解。 赵青曼回:“庆突,曾在晋国出仕,任一大夫。” “此人与你有何干系?” 赵青曼静默了一会道:“此人乃先父在世友人,为人耿直忠心,曾有一年行至妾家做客,席间提起公子推满口赞誉。妾年少正春心懵懂时,故倾慕不已。此后几年更是多方收集公子推信息,只为一朝等父出仕时能一睹真容风采,但……” “但?”公子奕拧眉。 “两年前晋国和梁国打过一次不大的战役。”赵青曼眼眸低垂,声音轻轻道:“那次战役,虽晋国小胜,然战役中公子推却差点命丧。” 公子奕盯着赵青曼,黑眸含着丝丝幽沉:“这种事情你一妇人怎会知晓,而,与你所说又有何干系?” 赵青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显得得很是木讷:“庆突与此战役后,死于公子推之手。” 公子奕眉目一沉,眼神闪了闪,没有作答。 赵青曼似没察觉般继续开口:“战前,公子奕因喜爱郑国进献的一匹马,吩咐让人用此马驾车,庆突见状进言:“本*马解人心意,熟悉道路,故作战时能随意驾驭,不出差错。现在公子面临生死大战,却乘坐着别国之马,恐怕不太吉利。”然,公子推却并不在意,执意使用郑国进献之马。那马未经过战阵,在战役中受惊慌忙乱窜,陷入泥中。此时庆突车马经过,公子推求救,然那时正围攻梁国主将,只差一点便可活捉,故庆突车马未停,直追敌方,只是梁国援军忽然到来,庆突并未抓住敌将,撤回时才知道公子推因车马陷泥差点被敌方羽箭射中。庆突当场请罪求死,然公子推却深明大义赦免。” “若此,你又怎说庆突死于公子推之手?”公子奕不由出声打断。 赵青曼嘴角一抿脸色沉沉道:“于此,妾才说爱慕与消退均在于庆突。若公子推无赦免,庆突当场死去,妾绝不会有一丝怨恨。然公子推既要了这宽恕之名,于暗中却派人刺杀庆突,此等行为甚无君德,于他平日贤德之名极其不符,故妾再无仰慕贪恋之心。” 长长的一番话后,是冗长冗长的寂静,公子奕定定的看了赵青曼良久:“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 “庆突死后,其子投奔先父,原来刺杀前便有人密告让庆突逃离晋国,然庆突却说宁为忠诚死也不叛逃活。”说完,赵青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此等义节,众然妾一妇人也大为感动。故,妾才会知道在二王子来时,公子推到底因何求去。假仁假义之徒,其心卑鄙也。” 公子奕静静地闭上了眼,良久那冷漠而平淡的声音静静地响起:“你怨恨公子推?” 赵青曼静静地了看了眼公子奕,尔后低头轻语:“与其说怨恨,倒不如说不屑。无德之人便是为君也是一国之祸,故妾今日才会借申国公主之手,坏公子推谋算之事。” 公子奕慢慢的睁开眼,灼灼的盯着赵青曼:“无德之人?一国之祸?赵姬,凭这两句你便当得大夫之赞。” 赵青曼瞄了瞄公子奕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可是不再生妾之气了?” 公子奕低头,伸手轻轻地捏起赵青曼的下巴,手指一下一下的抚弄着:“生气?何时?” 都开口要贬我为婢了,这还不叫生气,那什么才是生气。赵青曼瞪着公子奕,表情古怪的抽了抽。 公子奕迎着赵青曼的神色,一脸淡定的松开她的下巴,下巴微扬道:“赵姬,有异议?” 赵青曼咧嘴干笑几下,谄媚道:“无,无。” 公子奕冷哼一声转头重新看起了书简,这一次不同于之前心不在焉,边看边提笔在另一简批注。 沙漏声中,赵青曼静静地跪坐于一边,垂首的脸上是浓浓的庆幸之色。上面她与公子奕所说的庆突被杀并非杜撰,而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上一世一次*后,公子推忽心生感慨与她说了这事情。当时她也只是过耳一番,不成想却成了这一世她对公子推异状的最佳解释。因为庆突已逝,谁也不会再去追究他生前是否有这么一个赵姓友人。 时间慢慢的过去,屋内油灯慢慢昏暗,当沙漏尽时,公子奕起身。 赵青曼跟随上前,低头熟练地帮着宽衣解带,忽然间,公子奕伸手握住她的柔胰,眉目沉沉道:“你一贤士之女,怎么侍候他人宽衣如此熟练,赵姬……你可处子?” 黑暗中,赵青曼脸蹭的红了起来,被公子奕握着的手也越发的烫了起来。这公子奕竟然……虽然她这般熟练确是因上一世长期侍候公子推而形成,但……好吧,是她失误了。 低低的,赵青曼略去羞怯:“然,妾是处子。” 公子奕挑眉,伸手再次抬起赵青曼的下巴,目光定定的锁住在她脸上。 赵青曼双眼微敛,看着公子奕的喉间,心中微微紧张,不敢直视。 “此时,我倒是有些期待你这黑肤下的真实容颜,是否依然这般粗陋,怎这岁数还是处子?” “轰”的一下,赵青曼本就热烫的脸再次什温,只不过这次是给气的。这公子奕实在……欠扁的很。 那一晚,赵青曼第一次在神智清明下与公子奕同榻,虽不同被,但那浅浅的呼吸声,细微的翻动声,一切得一切均让她神经紧绷。 一晚下来,赵青曼那本就灰黑的脸上,竟意外的能看到黑沉的熊猫眼。 公子奕偏头盯了盯赵青曼,一脸戏谑:“赵姬昨晚可是在期待什么,怎如此心焦不安?” 赵青曼闻言脸色僵了僵,那呆傻的表情很是愉悦了公子奕,在大笑中他心情舒爽的去正殿给齐王请安。 走廊上,赵青曼看着大步离去的公子奕,眼神微微的敛了一下,转身到了书房,拿起纸笔在帛绢上写了几行字。 殿内,赵青曼走到一恭敬站立的侍卫那,把折叠好的帛绢递过去:“把这个送于城内曾记商行给其掌柜,让他转交给东家曾业,抱我名号就成。” 侍卫瞟了赵青曼一眼,有些踌躇哦:“公子可知?” “我所写是关于豆腐之事,此事公子全数交由我处理,可无须禀告公子。”说着赵青曼把帛绢一抖:“若有疑虑,壮士尽可一眼相看。” 侍卫低头急急接过重新折好,眼未瞄一下,讪讪道:“赵姬勿怪,在下职责一问。” “然,妾知,即此劳烦壮士了。”说着赵姬微微抬手作揖。 侍卫忙躬身作揖还礼:“不敢不敢,在下即刻就去。” 晨暮里,侍卫身影匆匆消去,赵青曼站在门口重重呼了一口气,其实那帛绢里她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齐王已两餐食用豆腐。曾业是个成功的商人,他会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思此,赵青曼对自己未来更加有了信心,只要豆腐一事成功,曾业对她定会信心大增,那么之后自己私下谋利的事情也便能如期进行。 曾业上一世你因我而死,这一世我定会还你尊贵荣华。 申国公主果然依赵青曼所说利用申国和楚国的姻亲关系,让楚国公主答应派楚女去接近公子推。此楚女是楚国国中一贵女,作为楚国公主陪嫁腾妾身份而参与此次齐王邀请。某一方面来说楚女便代表了楚国公主的意思,但并非代表全部。 也就是说楚女去接近公子推,可以看做是楚国公主对公子推的示好,也可以看做楚女自己对公子推的示好,因此让楚女前去,对于赵青曼等人来说这是可攻可退得选择。 等到公子推成功上钩和卫公主闹翻后,楚国公主尽可推卸责任在楚女身上,到时公子推便是厨房里的火简——两头空。至于赵青曼为什么肯定公子推会上钩,那是因为卫公主虽然倾慕于他,但想到成功相嫁首要齐王姜姬同意,这其中就存在了变数,就算姜姬最后看在卫公主面子上同意,但是对抢了自己儿媳的公子推却不会有好感。 公子推此人看着肚量大,其实心眼针小,因此他在行事上处处要求完美不受人诟病,故如果有另一个选择,他绝对会放弃卫公主这颗不得已的棋子。 就在赵青曼安心等待计划成功的第四天,申国公主匆匆而来。 赵青曼看着脸色异常兴奋地申国公主,不敢置信再次开口:“卫公主和公子推之事真的闹开了?” 申国公主笑的甚是得意:“然,我一得信就来此告诉你,赵姬,你的计谋确实不错,此次选妻卫公主已失去了资格。” 赵青曼闻言微微僵笑了一下,她虽然对自己的计策有信心,但是更知道这计策对于公子推来说需要时间,利弊相较总需要时间去衡量和考察,公子推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但,为何这短短几天就…… 想到这赵青曼很是不解的皱了皱眉头:“公主可知卫公主是如何发现公子推另有她人的?” 申国公主闻言愣了一下,讪讪道:“这我倒没细问,那报信人只说午时卫公主怒气冲冲带人去找楚国公主,没多久楚国公主就带人去了齐王那理论,至此事情才被大家知晓。” 赵青曼听闻暂时压下那疑惑,心思微微的转了一圈道:“公主可知那公子推此时境况如何?” 申国公主偏了偏头,有些惋惜道:“说到这公子推,我倒是心有愧疚,他本因陷害出逃,此时又被我俩使计弄出纷争,这齐王宫怕是呆不下去。” 至此,赵青曼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事情让计划提前完成,但这个结果于她却是好的。想到这 ,赵青曼脸上浅浅的漾了一个笑,抬眸看着申国公主轻轻道:“公主不必内疚,公子推会有今日下场,虽有咱们的推波助澜,但最大的因在于他自己。若他没有外心只守着卫公主,那今日之事就绝无可能发生,然,即发生也便是他本身就朝三暮四,不是一君子也。” 申国公主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一会才道:“可,男人朝三暮四不是正常吗?” 赵青曼闻言张大嘴巴,一阵哑然,久久才呐呐道:“是正常,但他错在,他所选之人乃两国公主。” “善,然也,是这道理,若只是一寻常宫婢,卫公主也断不会如此闹腾。”申国公主似想明白这其中关键,兴冲冲点头“那便是他咎由自取,我可不愧于他也。” “然。”赵青曼低头应声。 这时申国公主抬头,对着大殿四处的转了转,然后转身停住,看着赵青曼慢慢开口:“赵姬,你可知来之前,谁去了我宫殿。” 赵青曼甚为不解的抬头轻摇:“妾不知。” “公子奕,公子奕他来我宫殿。”悠悠的声音,从这个充满活力的女子喉间发出:“你可知他来了于我说什么?” 赵青曼迎视着申国公主,然后微微讶异的看着一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公……公主。” 申国公主用力的把手一抹,上前几步立在赵青曼面前,吸了吸鼻子:“他于我说这辈子绝不会娶我。” 赵青曼瞪着她,猛的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全是申国公主拿她泄愤的场景。至此,赵青曼有些怯怯的往后退了一下。 只是申国公主却仿佛没看到她的表情般,神色满是哀怨伤怀,然后忽的一变,又浅浅笑起,一副于泪眼不相衬得幸福涌上脸庞:“可是,我却觉得好幸福。” 赵青曼看的一头雾水,有些担忧眼前这公主不会是受刺激过度了吧。 “公主,您没事吧。” 申国公主摇摇头,猛的一把抱住赵青曼:“赵姬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就算得不到,却还是觉得好幸福,因为他……他……他说为了我,他今生不会娶任何一公主,这承诺,比他说娶我还让我感动,他竟然把我看的如此重。” 被申国公主抱在怀里的赵青曼,此时完全成呆滞状,公子奕……公子奕他……他竟然也学她哄骗……这家伙……这家伙。 公子奕会说出不娶他国公主,绝对不是为了申国公主,而是因为这样做能打消他人对他的忌讳。没有强劲外家的助力,想和那几个势力强劲的对手争王位,在别人眼中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上一世他的妻位一直空着,直到成了齐王那一天,他才在几个利益国里选了一位公主为后。 虽然她哄骗申国公主有些不人道,但是她也提醒过她,公子奕娶她的可能性很小很小。然,公子奕为何还要多次一举,虽然此举让申国公主对她的怀疑降为零。 但,对于公子奕本身来说,此举可有可无。 这是为何,赵青曼瞪着偌大的房顶,久久不能回神。 第35章 未时,在殿内久等公子奕没回的赵青曼,决定出去走走来缓缓焦虑的神经。只是她还没出东苑就在一走廊上,远远地看到相立而站的公子奕与公子推。 公子推一身深色长袍,暗云纹的刺绣显示着布料的华贵。只是此时他的脸色却和这布料相差甚远,阴阴满脸郁色的盯着面前的公子奕,尔后沉沉开口,“四王子不觉得此举实非君子吗,” 公子奕宽袖轻轻一甩,略略侧头,佯装茫然,“奕不知君所说何意。” 公子推冷笑,“四王子何必敢做不敢当,今儿两国公主纷争不就是出自您的手吗,” 公子奕敛目,神色极淡极淡,隐隐带着不屑:“君以为你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 公子推脸色一阵难堪,袖袍里的双拳握了又握:“若不是,四王子有何须多事向太子进言。” 公子奕不屑的嗤笑一声:“君可当我太闲了。” 公子推眼猛的一睁,目眦欲裂:“在下知道四王子对我于石城躲避之行为,心中怀恨。然,推一出逃投奔之人,此举实属无奈,虽不敢妄言全无愧疚之心,但推却心里坦荡。若四王子处于推之位,想必也会行推之举。” 公子奕淡淡的撇了一下嘴:“会不会如你这般,我不知。但我知,身处你这境况还想得陇望蜀周旋在两国公主之间,实在是不自量力。” 这话,甚是嘲弄之意,公子推的脸噌的张红了起来,他怒瞪着公子奕,向前一步,同时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这时代尊严胜过了一切,士可杀、不可辱的观念深入人心,一场血拼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一个不屑的眼神,一句带侮辱性的话。而此时,公子奕与公子推剑拔弩张的气氛,任其发展下去势必是一场搏斗。 就在公子奕也抬脚上前时,赵青曼开口了,她急急上前微微气喘靠近公子奕,娇笑着:“公子,你可回来。” 这一娇俏声,让紧张的气氛立马消退了很多,公子奕转过头淡淡的看了眼赵青曼,然后冷哼一声甩手大步往宫殿走去。 赵青曼见状轻呼了一口气,抬头静静地看了眼脸色黑沉的公子推,嘴角很是愉悦的弯了弯。 公子推收回盯着公子奕背影的视线,正好看见赵青曼嘴角这抹极具讥讽得意的愉悦,那句似是而非的话猛的跃入他脑海‘公子推,你可知道你现在所憎恨的,不足我的千倍百倍’。 赵青曼仰着脸,笑眯眯的看着眼色越来越凶狠的公子推,声音清脆道:“看来你是想到答案了?” 公子推忽的抬手一把掐住赵青曼的脖子,狠狠地,用力地:“为什么?” 赵青曼抬眸,虽然脸色因缺氧而变得有些涨红,但脸上的淡漠和讥讽却没有消退一分。 “你……还想再杀死我一次吗?” 极冷极静的声音,霎时让公子推脸色一滞,跟着手上的力道也微微松开。 赵青曼趁机掰开他的掐制,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向公子推,面无表情道:“不用怀疑,也不用诧异,在往后的日子我会不遗余力的摧毁你,直至你跌入泥地。” 公子推在盯了赵青曼良久后,忽的放声大笑:“哈哈……可笑,可笑至极,你一个卑贱的侍妾竟敢对我大放厥词。” 赵青曼神色极其淡漠:“是不是我这个卑贱之人的厥词,君大可拭目以待。”转过身,赵青曼挺直腰背,一步一步异常稳健的往正殿走去。 身后公子推大笑的脸慢慢的,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殿内,公子奕坐于正榻上,正盯着一步步走进来的赵青曼。 赵青曼抬眸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行至榻边,脱鞋上榻跪于公子奕脚边。 公子奕看着赵青曼,见她只低头不语,眉宇间不由的蹙了蹙:“怎不说话。” 赵青曼抬头瞟了一下,又垂目:“妾……不知该说什么?” “哦,是吗?”公子奕挑眉:“可是见了老情人,心生悔矣。” 赵青曼闻言抬头,定定的看了眼公子奕,然后伸手拉开领口,露出纤细的脖颈,上面一圈红印明显的印在肌肤上:“这便是公子口中老情人的所为,公子觉得妾可要生悔?” 公子奕眼神闪了闪,伸手轻轻抚上赵青曼的脖子,然后用力一掐,纤细的脖颈牢牢地箍在他手心:“看来,怒气不小也。” 赵青曼垂下眼睑轻轻道:“妾以后可就仰仗公子守护了。” 公子奕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松开,眼神带着浅浅讥笑:“赵姬心计不输丈夫,何须我来守护。” 赵青曼淡淡微笑的听着这奚落之言,身子轻轻地靠近公子奕,把脸贴在他的腿上,嘴里呢喃:“若无公子为靠山,妾纵然有通天的心计也无计可施。例如此事,公子不罚,妾已感激。然公子于暗里还帮妾一把,妾甚是感动,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公子奕低下头,目光落在枕着他大腿的赵青曼,敞开的领口里,两团山丘若隐若现,小巧的脸上,一双星眸在扇形的睫毛下,悠悠的透着一股神秘。 公子奕暗暗的吞咽了一下,大腿根处因赵青曼的轻蹭而微微抬头。 “我何时出手助你。”公子奕声音低哑。 赵青曼闻言,笑眯着双眼从他腿上直起身子,双手柱在榻上,脸贴近他的下巴,一瞬不瞬的盯住他的眼睛,尔后娇笑一声道:“公子助人为乐不予人知,当得君子。” 公子奕嘴角抽了抽,一伸手把赵青曼从他面前给推开,粗着声音道:“胡扯什么。” 赵青曼退回到一边跪着,眉眼间却笑意盈盈:“早上时,十七公主寻妾聊了些时间,期间又是哭有是笑,问其原因后妾才知原来公子也是如此多情之人。” 公子奕闻言脸色猛的暗红,本能反驳:“唾,谁人多情,我那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赵青曼见机赶紧问道。 公子奕看着赵青曼那发亮的眼神,突地回过神,忿忿瞪着她:“你敢给我下套?” 赵青曼回视着公子奕凶神恶煞的脸,也不胆怯,反而笑嘻嘻道:“妾只是想让公子应下妾这声谢而已。” 公子奕冷哼一别,神情微微有些别扭:“哼,谁是为了你的谢,我只是保我自己名誉。” “是是,妾知,妾知。”虽嘴里应着是,然赵青曼的神情却分明透着反意。 公子奕看的一阵火大,忽的伸手一搂,本就离他不远的赵青曼一下子被抱在了怀里。 四目相对,公子奕那灼灼的眼神让赵青曼身子猛地一僵,本还想开口调笑的心情也荡然无存。 “那个……公子,妾想出恭。”赵青曼,盯着公子奕怯怯的开口。 尿遁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最佳的借口,果然公子奕眉头一皱,一脸嫌弃的推开赵青曼。 赵青曼暗暗呼了一口气,急急起身下榻往内室走去。这一去过了大半时辰才悠悠出来,也不靠近,就在殿内角落拨弄着炭炉准备煮酒。 榻上拿着竹简的公子奕抬眸淡淡的瞟了一眼,鼻音重重一哼:“赵姬。” 赵青曼背脊一禀,堪堪转头:“然。” “过来。” 赵青曼咬唇,迟疑了下慢慢起身,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榻边,站立:“公子。” 公子奕盯着她,沉沉的盯着她。慢慢的,他那双之前还泛着灼热的眼,早已沉冷幽深:“赵姬,你似不愿做我姬妾?” 赵青曼脸色一怔,眼神微微慌乱,忙低首:“妾不敢。” “不敢?”公子奕挑眉,似笑非笑。 赵青曼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她知道这是公子奕恼了她。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只要是男人在求欢时被拒绝,心情都是不爽的,何况公子奕还是货真价实的高富帅。 “能得公子宠幸,是妾的荣幸,然……公子天人之姿,然妾现下是一粗陋之人,心中自卑,故……” 在赵青曼低低道完后,公子奕忽的哂笑一声,这一笑很是突然。赵青曼略略诧异的抬眸。 公子奕看着她,慢慢收住笑声,徐徐道:“义公曾夸你识得大体,现在看来你并非识得大体,而是贵有自知之明啊。” 赵青曼低头,表情讪讪。 “可惜,这自知之明却总用在不当之处。”这一声,极冷,然却带着一股独有的傲气。 赵青曼讶然抬头,公子奕那幽深的眼眸里,流露一抹不屑。 赵青曼慢慢的重新低头,到底他还是恼了。 之后几天,赵青曼重新开始了打地铺的日子,虽然她对于分床睡不但没有失落,而心怀窃喜。可当宫婢们一副怜悯之色遥望,十七公主特意跑来关心,赵青曼才发现原来失宠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 只是当赵青曼还没想好要不要重新“争”宠时,一封带着好消息的书信从宫外送到她手上。 第36章 殿内公子奕伸着双手任宫婢侍候穿衣,“你要出宫,” 赵青曼点头,“前几日妾朝宫外递了一封书信给曾氏商行,昨日收到回信曾业已到齐都,且豆腐方子售卖之事也有进展,故约妾面谈。” 公子奕淡淡的嗯了一声,沉吟了一下道,“准。” 赵青曼大喜,“妾可带上一剑客,” 这次公子奕倒是爽快,“许你挑上两个。” 赵青曼眉开眼笑,“多谢公子。” 就在赵青曼喜滋滋抬脚时,公子奕那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不需银钱傍身?” 赵青曼闻言急急一抬头:“公子要给妾金银?” 公子奕看着面前这双晶晶亮的眼,忽的嗤笑一声:“你这神色,旁人不知还以为我苛待于你。” 赵青曼闻言讪笑低头:“妾从未见过金银,故心中激动。” 公子奕瞟了赵青曼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一侍婢上前:“去取一金于赵姬。” “诺。”侍婢应声离去。 赵青曼松口一笑:“妾多谢公子恩赐。” 公子奕理了理衣服淡淡道:“于你一金而去,回时却能奉上百金,划算。” 赵青曼的兴奋之情立马消退了大半,仰头咧嘴干笑。 临淄是天下闻名的繁华之都,因此当马车从王宫驶出后,街道上便是熙熙攘攘一片。赵青曼淡淡的打量了一下就收回视线,让车夫直接往和约好的酒楼驶去。 大概行了一刻钟左右,车子慢慢的停下。 “赵姬,已到酒楼。” 赵青曼掀开帘子点了点头,下了车两剑客伴随身后,徐徐的进了酒楼。 现在还未到用食时辰,故酒楼里人并不多。赵青曼随意的环顾了一下招手唤来小二:“不知曾君可在哪间?” 小二闻言偷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赵青曼,小心询问:“贵人可是赵姬?” 赵青曼点点头。 小二忙露恭敬,伸手指路:“东家已在二楼天字房恭候赵姬大驾。” “东家?”赵青曼愣了一下才想起,曾业起家时做的就是吃食。 小二点头:“然。” “前头带路。” “诺。”小二应声。 二楼登高望远,雕梁画柱很是华丽,赵青曼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曾业确实有着超前的生意头脑,这时代大家普遍还保留着简朴习惯,便是王公贵族之家,装饰也都是实用耐用为主。而曾业这酒楼不管是饰物还是雕刻,全是以大气繁琐为主,让人一进来就有一种富丽堂皇之感。 当然伴随着这感觉,酒菜的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赚富人的钱怎能不快速致富。 “赵姬,天字号已到。”不多时,小二在一隔帘处停下。 赵青曼抬头望去,里面的曾业已起身下榻,急急向她走来。 “我本以为得多些时辰,赵姬才会到来。”掀开帘子,曾业爽朗笑道。 赵青曼示意两剑客守在帘外,自己随着曾业进去,上榻相对而坐. “妾也以为还些需日子曾君才会到来,怎得如此之快?”赵青曼不由好奇,这时代通讯可并不畅通。 曾业抬手给赵青曼和自己都斟了一樽酒:“也是巧合,等我安排盐的事情后,我联络了几个相熟的商人,对于豆腐之事他们很有兴趣,九月中旬他们会结伴来齐都商讨。” 赵青曼粗算了一下:“九月?离现下还有一个多月。” “然。”曾业点头“那时赵姬可是已回石城?” 赵青曼摇头:“否,此次大概会留到冬祭以后才会回去。” “那真是太好了。”曾业笑,朗朗的声线里,拿一股独有的清朗,能让人的烦躁立马的安静下来。 赵青曼含笑而望,在齐王宫这段时间绷紧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全然的放松下来:“见到你真好。” 不由的,赵青曼脱口而出。 对面曾业微微愣了一下。 赵青曼忙尴尬一笑:“我是说……很高兴听到你带来的好消息.” 曾业笑笑,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樽向赵青曼示意:“该是我向赵姬道谢才是,若不是你我也没这个挣钱机会,像这样短短数月便有几百金入账,业从商几年未曾有过。赵姬,实乃奇人也。” 赵青曼闻言举樽对饮:“说到奇,曾君不也是其中一个吗?这酒楼可谓是独具匠心,让人耳目一新也。” 曾业连连摆手:“若说酒楼,倒是又得夸赞赵姬几句?” 赵青曼挑眉:“哦,因何?” 曾业伸手互相击掌几下,没多久几道膳食被送上了桌,期间便有两道豆腐做成的菜肴。 赵青曼见状咧嘴一笑,赶紧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曾业期待的看着她:“味道可还正宗?” 赵青曼品味了一下,重重点头:“甚是不错,不输于我此前做庖。” 曾业这才松了一口:“来到齐都便看到你给的帛绢,我立即命人按你之前所留的两道菜肴做法试验。这两道看着简单,然豆腐太过易碎,庖膳食稍不注意就没了形状,故接连试验了近百次。前几日开始售卖,在推荐时我让小二言明此菜是宫中最为甚行。” “效果如何?”赵青曼赶紧问道。 曾业笑的脸如花般:“极好,从未如此火爆过。”说着,从腰间解下一荷包放到赵青曼那边。 赵青曼微愣了下,伸手拿起解开,棕色的荷包里是慢慢的几锭黄金。 曾业开口:“这是业得一点心意,还望赵姬不嫌弃。” 赵青曼唇轻抿了几下,也不说接受还是不接受,而是略略沉思了一会道:“曾君对妾可是信任?” 曾业点头笑道:“然。” 赵青曼再问:“可到以性命相交之程度?” 曾业唇微张,有些讶然。性命相交便是丈夫之间也为数不多,男女之间纵然有相惜之意,也绝无性命之交也。 赵青曼定定的看了看曾业,轻敛了下双目,声音极其清脆道:“在妾心中曾君便是能以生死相托之人。” “赵姬……你……”曾业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很清楚对面这女人眼神里绝无任何男女之情,然,那相托之言却绝非假意。 赵青曼垂头莞尔笑了笑,再抬头时双眼清澈一片:“妾所言虽有突兀之感,但全是肺腑之言。妾今日之话只是有感而发,并无他意,曾君无须有所负担,不然便是妾的错了。” 曾业闻言失笑低头,垂目的眼睑轻轻地动了动:“业虽心中讶异,但能得赵姬如此看重,实在是莫大荣幸。都说士为知己者死,然今日业却觉得,有此全心相托,亦为知己。”言外之意,我曾业也愿生死相交。 赵青曼抬眸,浅笑中拿起荷包朝曾业晃了晃。 曾业心领神会伸手接回:“绝不再有下次。” 赵青曼笑:“否,若我落魄时,可是要管曾君索取的。” 曾业摇头失笑:“若赵姬这般人物都要落魄,那么业这般小人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赵青曼敛目,意有所指道:“时事变迁,命运如何谁也妄言不了。” 曾业慢慢的收住笑,略有所思:“然,是这道理,出师前,我从未想过会走行商之道。” 就在气氛稍显沉闷时,竹帘那传来一阵声响,赵青曼和曾业同时看过去。竹帘外,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定定的站在那里。 赵青曼眼猛的睁大,尔后急急站起来上前掀开帘子:“公子?” 竹帘外,公子奕瞟了一眼赵青曼,神情很是冷淡:“嗯。” 屋内曾业此时也来到竹帘,恭敬地对着公子奕行礼,然后抬眸看了看赵青曼。 赵青曼对公子奕的忽然出现也是一头雾水:“公子可是有事路过?” 公子奕风轻云淡的环顾了下四周:“恩,事情商议的如何了?” 曾业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公子奕何时开始关心姬妾了,难道……思此,眼神忍不住的在赵青曼和公子奕之间看了又看。 赵青曼开口:“已经谈完,九月中旬在临淄商议方子售卖之事。” “哦。”公子奕轻哦了一声,口气平淡的听不住是重视还是不重视。 “往日都是业去公子府上叨唠,今日公子前来正好让业好好款待。”说着手往里一伸,曾业道:“公子请入内。” 赵青曼闻言也赶紧往旁边侧了侧身。 “无须客气,今日与他人一起出来,不便多留。”公子奕抬眸看向赵青曼:“你可还要留下?” 赵青曼难得出宫一趟,当然不想这么快出去,于是也没往深处想开口:“然,妾想……” “嗯?”公子奕忽的嗯了一声,眉毛挑了挑道:“想怎么样?” 赵青曼回望着,嘴巴张了张:“……妾想随公子回去。” 公子奕敛了敛眼皮,然后双手往后一背,施施然的朝楼梯走去。 身后曾业靠近赵青曼低声笑道:“看来,赵姬很得公子宠爱,业贺之。” 赵青曼闻言脸色古怪的笑了笑,若三天两头罚她也叫宠爱的话,那么公子奕确是很宠爱她的说。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酒楼,赵青曼等到公子奕上车后,转身往后面马车走去。 只是才走了一两步,公子奕的声音懒懒响起:“上来。” 赵青曼愣了一下抬头,正好对上公子奕那沉黑的眼眸。 “诺。”赵青曼应声,上车,入内后车马便徐徐动了起来。 车内,公子奕靠着车壁就闭目休息,赵青曼闲着无聊趴在车窗看街景,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不对,转过头望着公子奕道:“公子,此路不是回宫的方向。” 公子奕轻睁眼眸:“谁人说我要回宫。” “啊?”赵青曼错愕。 第37章 稷下学宫,热闹非凡,门口车马无数,门内比肩接踵。赵青曼微微讶异的跟着公子奕抬脚进入,推算时间此时那楚国归来的贤士已经提出了问题,难道公子奕今儿前来也是赶这个热闹,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天助她也。思此,赵青曼心不免的激动了一下,双眸也随之亮彩了许多。 行了几个走廊,便到了主屋,一眼望去均是黑压压的人头。因着此时大伙都已落座,故当公子奕带着赵青曼进来时,大伙纷纷仰头看过来。 一阵阵私语慢慢响起,“这便是三年变穷为富得公子奕,可真是貌俊才高。” “他身边这黑瘦的妇人想必就是那丑姬,听说是因惜她亡父之才智而宠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真是一重贤之主。当得学士投奔而效力。” “然,若被得用,当肝脑涂地报之。” 赵青曼听到这,不免有些发晕,没想到这短短几月公子奕贤名颇盛,怪不得接风宴时,不论太子还是其他公子均对他绵里藏针。 只是,夸归夸,干嘛非得扯上她。想到这,赵青曼不由的瘪嘴以示不满。 公子奕发现她的神情,嘴角忍不住的弯了弯,这时已经落座的公子旦也看到了他们,然后伸手招了招,而他的身边全是其他几个公子,望过来时眉目略沉。 赵青曼在公子奕身后跪好,抬眼望去,前面几列的榻几全是公孙贵族,他们的榻几上摆着美酒佳肴,身后跪着美婢侍妾。而后面几列便是零散的各地贤士,全部席地而坐翘首等待。 此时辩论还未开始,人群里还有荡漾着各种的嗡嗡声,这时赵青曼忽然听到右面公子旦向公子奕开口:“四哥,此前说有事需先离一步,难道便是前去接这赵姬?” 这话让旁边几位公子都转头望了过来,神色里有着明显的不屑鄙夷之色。 左面三王子公子昭忍不住出言讥讽:“四弟,自古有红颜祸水,虽是骂名且担了一个美字,而你这侍妾恐怕连这边也沾不着,岂不是徒增他人笑谈。” 赵青曼郁结,转脸时正巧看到公子旦一脸揶揄的笑看过来,当场脸色一阵尴尬。 公子奕眉目轻敛了一下,淡淡开口:“谢过三哥提点,然,只是凑巧遇到叫上罢了。” 公子昭挑眉,意味深长的睨视了眼赵青曼:“凑巧?难不成你这侍妾还外出办事不成?” 赵青曼抿嘴,用了好大功夫才压下回嘴的冲动。而公子奕也是淡淡一笑,不再接话。 公子昭见状,不免忿忿住口转回去。 这时,一个人从竹帘后走了出来,随着他的脚步,殿中的声音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这人便是‘祭酒’学宫之长,是这时期最负盛名的德高望重之者。 赵青曼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羡慕声:“这便是邵子,诸国竞相争邀的贤者。” “果真不凡,虽穿麻衣却不见尊贵之气,识字使人清华尊贵,果然不假也。” 邵子走到中间,双目炯炯的环顾了下四周,朗朗道:“今日又是学宫半月一辩之会,上半月时由楚地里子提出一提,当时无人能答,不知这半月过去,诸位贤士可有人解出了此题?” 邵子显然不爱说废话,顿了一下,伸手朝右边一伸道:“现在请里子再念一次提问,望诸位踊跃解答。”说完,他长袖一挥于左边一空榻坐下。 这时左边太子忽然站起来,他朝众人双手一揖然后开口:“大王耳闻里子所问之题,甚感兴趣,于我来之前曾言,今日若有答中此题者,以百金赏之。”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要知道来这里投奔的有学之士除了想扬名立万,施展抱负,而更多还是为了生计。现在齐王一句百金,可抵得上大多人人一辈子的奋斗,怎不教人激动也。 赵青曼也是激动的,除了金银的诱惑,而更多的是这一辩能让她快速在这些自视甚高的贤士里立足。纵然她是一女人,纵然她是一侍妾,而这些人均得以贤士之礼对待她。 就在众人热烈的注视中,年过四十的里子从人群中站起来,慢慢的行至中间站定。他先是对着众人双手作揖,然后扬声朗朗说道:“我所问之题便是,人初生时,是善乎还是恶乎?若为善,为何?若为恶,又是为何?” 这题表面上简单,但深究起来却是非常困难。人性本就是一个模糊地东西,你要把模糊的东西加以具体化,这难道可想而知。故此,在这泱泱贤士里,于半月前竟无一人能确切答出。 赵青曼抬头悄悄环顾了下四周,身边有不少人面泛喜色,蠢蠢欲动,想来这半月大伙均费了不少心力,以求能一鸣惊人。 “人性善乎?恶乎?”公子奕低喃了一下,然后转身盯着双目游离的赵青曼,拧了拧眉头:“赵姬,你目如贼鼠,又在打何主意?” 赵青曼闻言忙转回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公子奕,抿了抿唇:“公子,妾想挣这百金。” 公子奕眉心更加蹙紧:“你……说何意?” 赵青曼轻咬了下唇,抬头朗声道:“妾能回答这问题,妾想挣这百金。” 公子奕紧紧地盯着赵青曼,虽然她一直表现的有别于其他妇人的聪明,但他却未真正把她的才智和贤士相比。而她今日这番话却着实让他震惊,这一题以难倒诸多各国贤士,而她一妇人竟能轻轻松松说要挣这百金,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奕竟没有一丝怀疑赵青曼是在妄言。 “公子?”赵青曼看着脸色越来越暗沉的公子奕,一脸不解。她能答出来,于他的名望不是更上一层,可为何他看着却一点都不高兴。 公子奕抬眸瞟了一眼,然后淡淡启唇:“我不允。” 赵青曼闻言双眼猛的瞪大,不敢置信的开口:“为何,妾是真能答出,绝不会让公子蒙羞的。” 公子奕挺直着腰背:“赵姬若想要金,回宫后我自会给你。” 赵青曼急了,此时堂中已有几人起身作答,论善论恶皆有,然所言理由却无一击中要害,不能让人为之一振。 赵青曼双手紧紧交握,低垂的双眼甚满了浓浓的不服。虽然她现在有着公子奕这个依仗,然终究不是一个可靠之策,如现在所做所想皆由他人所决定,若自己扬名,便是离开公子奕也能行自己所谋之事。 她不能放弃这个契机。 “请恕妾无礼,妾愿靠自己得金。”低低的,赵青曼轻语。 公子奕猛的转头,突地拽住赵青曼手臂,眼神凶狠:“你敢妄为?” 赵青曼抬头,神色坚定:“公子明知妾之心愿便是成为那人人敬之者,为何不允?” 公子奕清冷出声:“我于你夫人之位,也可实现这人人敬之的愿望。” 赵青曼看着公子奕一字一句:“妾有才,妾想凭一己之力实现。” 公子奕沉沉的看着她,尔后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大,直至赵青曼受不住痛呼出声时才猛地松开,然后声音极其冷冽道:“若你执意如此,那么从你开口那时起,你便不再是我姬妾。” 赵青曼睁大了眼,腾地抬起头,一脸震惊:“为何?” “赵姬心太大矣,奕一庙堂怎敢容下,还是快快另寻明主,博一个千古留名才是。” 这话甚为讥讽,冷峻的颜面上,足见公子奕已是动了真气。 赵青曼怔怔的,怔怔的看着前方好一会,然后低低开口:“妾,有负君恩,望分别后,务必保重。几位公子中,君实力虽不是最强,然福祚绵长,公子切不可轻言放弃。” 赵青曼重重的一弯身,然后慢慢起身。 公子奕,放在腿上的手紧了松,松了紧,然后唇角紧抿的看着前方。 此时堂中里子正环顾四周,高声问道:“还有何人欲答。” “妾不才,妾有一辩。”清丽的声音,瞬间让全场的目光集在她身上,除了她面前的公子奕。 “你一妇人怎能答题。”纵然能说惯道的里子,在听到赵青曼的话后,也是目瞪口呆。 齐太子率先反映过来,狠狠朝公子奕身上一瞪,然后怒气冲冲道:“四弟……。” 赵青曼不等太子斥责出声,仰头朝着场中里子朗朗问答:“问君稷下学宫可是‘百家争鸣’之地。” 里子哑然一会,抿唇道:“然。” 赵青曼再次出声:“再问君今日可有规定妇人不能作答?” “否。” 赵青曼腰身挺直:“即是百家争鸣之地,又无妇人不能作答之规矩,妾为何不能作答。” 这话说的甚是铿锵,纵然一些目露鄙夷之人也堪堪的收回视线。 里子转身,用眼神询问盘坐于榻方向的邵子。 此时邵子面带微笑,在众人注视中慢慢起身,然后双手随着赵青曼轻轻一揖:“此姬所言甚是,稷下学宫建立初衷便是为各路有学之士互相争辩、诘难、吸收,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有才均可一辩。请,上中间来。” 邵子一说话,反对之声慢慢的消了下去,众人或不屑或轻视,紧紧盯着鹤立鸡群的赵青曼。 赵青曼腰背挺直,一双美眸亮度惊人,她轻移脚步,在满屋的凝视中,一步步走入堂中。 此时的赵青曼孑然傲立,那一身不知不觉散发的尊贵气质,让本就喧嚣的大厅慢慢的安静下来。 公子昭冷冷的看了一眼场中央,然后不屑道:“四弟,纵然你想得父王欢心,但这招恐怕要适得其反了。” 公子奕眉眼沉了沉,垂头举樽,并不作答。 “四哥,赵姬所为真是你所安排?”右面,公子旦轻声问道。 公子奕嘴角淡淡一扯,再次举樽,依旧没有开口。 此时场中央,里子把问题再次重复了一遍,赵青曼双手一礼,抬头静静地看了下众人启唇:“妾认为,人之初,性本恶。” “哦,为何”里子问道。 “然。”赵青曼颔首:“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圣人们早已回答。” “如何说?”里子再问。 “礼仪乃圣人所立,其目的均是教人向善。为何教人向善,那是他们早已熟知人的本性为恶。饿了想吃饱,冷了想穿暖,累了想休息这是人的本性,然而礼教却教会人们学会谦让,如饿了先让父亲兄长先用,如累了,先让父亲兄长先歇息。但如果顺从本性就会出现人人争抢着吃食,人人争抢着休息,由此可见,人本性为恶已经很明显了。凡是从古到今、众人认为地善良是遵纪守法,而如果本性就是为善,又何须用礼义去教化他们,用法治去管理他们。” 说到这赵青曼静静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朗朗道:“由此可见,人性本为恶。” 场中一片鸦雀无声,然后慢慢嗡嗡响起,最后越来越大,就在赵青曼以为要争吵起时,哗然声又渐渐沉静下去。众人翘首注视,目光中多了一些到不清说不明的艳羡之色 这时,里子对着赵青曼重重一揖:“敢问姬师从何处?” 赵青曼转过身,微微一笑,眉目间竟有顾盼生姿之貌:“妾之前所言,均是先父在世时日常所言,日积月累间,妾也默记了一二。” 一阵哗然又起,然此次间众人频频点头,宁可相信一妇人是默记他人所言,也不愿相信一妇人自身才学出众。这便是自古以来的男尊女卑之成见。 里子神态尊敬:“你父可有名讳?” “先父姓赵名里溪,字子明。” “你父之言当得一国士之才,却英年早逝甚为可惜,可惜。”说着行至门口,双手作揖,对着蓝天重重一弯腰作揖:“赵公之才,在下敬之。” 有里子做了表率,一时间屋中之人,个个起身,面朝门外双手作揖,口中称敬。 赵青曼立在人群中,面色复杂。 过了大半刻,众人一一归为,赵青曼也重新回到了公子奕身后,安静的跪坐着仿佛之前那出尽了风头之人并非是她。 邵子起身到了堂中,双手示意大伙静声:“今日,答题者均是精彩,然最为深刻者是为公子奕其侍妾赵姬,不知诸位贤士可有异议。” “无。” “无。” 一声声的同意声,此起彼伏,与其说他们同意答题者是赵青曼,还不如说同意答题者是她那虚构的亡父赵里奚。 “四弟果然神人,连一侍妾都有国士之才,贺之,贺之。”太子站起身朝着公子奕虚虚的揖了一礼。 公子奕起身,作揖回之。 太子盯着,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太子一走,其余等人也纷纷起身,往门口走去。 公子旦起身,淡淡盯了眼赵青曼,然后意味深长道:“难怪四哥如此宠之,看来当初要这一人情,旦不亏也。”说着双手一揖,施然然转身。 这时公子奕也跟着抬脚,赵青曼见状忙上前一步,轻唤:“公子。” 第38章 公子奕顿住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个,明明瘦弱却异常倔强的妇人。 “妾知此举让公子处于风头浪尖,但这风头并不一定就是坏事,一个明君首要的不是本事多大,而是能唯才是用,妾今日此举正是展现了公子有明君风范,公子稍加利用便能让齐王和大臣另眼相看,妾不懂……公子为何如此反感。” 她的声音低低的,夹着淡淡的委屈和伤感。 公子奕盯着她,盯着她,慢慢的,双眸里那簇摇曳的怒火,渐渐地沉静下来。原来不是她不懂规矩,而是她太懂规矩,知道如何利用一切去制造对她自己有利的舆论,但是她唯一算漏的一点便是:“我何时说过我要成为那个明君。” 赵青曼在他沉静的眼神里,轻轻地轻轻地笑了,不想?不想成为明君,上一世如此隐忍的而成为最后赢家的人竟然说不想? “可公子也不曾否认过有这心思。”艰难的,赵青曼一字一句道。 “正如你所说人性本为恶,虽心中所想但礼教却教化人遵纪守法,赵氏青曼,并不是人人多如你般,能凭心而做,不计后果。”公子奕的声音同样低沉,但却透着凌厉的冷漠。 赵青曼怔怔的呆在原地,看着袖摆联袂而去的身影,久久的回不过神。原来真的是她错了,她错把上一世雄心壮志的公子奕当成了此时的公子奕,谁规定最后称王的便是一开始就有觊觎王位的打算。八年,谁知道在这个八年里,是哪一年那一天哪一时,公子奕忽然有了这个心思并且把它付诸于行动。 而她却在过早中拔苗助长,弄得现在适得其反。 低低的笑,带着说不清的情绪,赵青曼用力的眨了眨酸胀的眼,然后抬脚步出大门。 大门外,还徘徊着众多的学士,在赵青曼经过的时候,有指点也有摇摇拱手一揖,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敬意。 走着,走着,赵青曼心中那酸涩的感觉一点一点的退去,她慢慢的昂头,慢慢的挺胸,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凭着一己之力让世人正视到了她——赵氏青曼,只是赵氏青曼,而不是某个男人的姬妾或者侍妾。 学宫外,车辆陆续的离开,赵青曼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踏上任何一辆马车。 公子旦挑开车帘有些不解的望了望,公子奕那辆急驶而去的马车,然后吩咐车夫把车赶至赵青曼面前。 “赵姬,上车。” 赵青曼抬眸看过去,嘴角浅浅的笑了笑:“多谢五公子,只是我此时已经不再是姬妾了。” “什么?”公子旦拧眉。 赵青曼看着他再一次重复:“我已经不再是公子奕的侍妾。” 公子旦瞪大双眼。 赵青曼轻轻朝他福了一礼,然后抬脚转身。 公子旦回过神,伸手一拦:“等一下,你现不是四哥侍妾,可有去留之地,若无……” 赵青曼转头笑:“多谢公子关系,妾已有去处。若公子见到太子帮青曼相告一番,百金请送福来酒楼。” 公子旦看着慢慢远行的赵青曼,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块:“到底发生了何事?” 福来酒楼里,曾业目瞪口呆的看着赵青曼,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才短短一个时辰,怎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真的不再是公子奕的姬妾?”曾业不敢置信的重复一遍。 赵青曼迎视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然,可是太过突然。” 曾业重重点头:“然也,不曾想过,离去前公子奕对你分明……” “是我,是我太过自私。”说完赵青曼,眉目轻垂,沉吟了好一会才把学宫里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曾业再次目瞪口呆,这近二十年里他恐怕再也没有比今天更震惊的时候。 久久的,久久的,他才似找回了声音:“你……你是说,那个 ‘人性善乎?恶乎?’之题被你答出?” 赵青曼在述说时,心情本有些伤感,然而,当看到曾业这一副呆若木鸡又大惊小怪的咋呼样时,心又淡淡的轻松了起来:“如此惊讶?” “然也,赵姬……哦,不……青曼,你真是奇女子也。”语无伦次的,曾业很是激动。 赵青曼见状敛目轻轻一笑:“外人可都是相信,这是我先父之言。” 曾业闻言抿了抿唇,然后摇头:“可我却觉得这是你的托词。”说着他顿了顿,似有感触道:“当今的世道贵胄专权,纵然我一个丈夫也不得不改政从商,何况你一女子。青曼,你今日之举,不但让世人敬仰你之才学,更让人敬仰你之勇气,若你是丈夫,此时已是齐王的座上宾客了。” 赵青曼,鼻头不由的一酸,轻语:“你不觉得我太过胆大妄为?” 曾业笑:“然,确实。但,这也正是你青曼的独有的特点,若不胆大,又怎有那女子行商之事;若不妄为,又怎有今日这一传世之佳谈。人,活一辈子,随心最难,你能如此,让人艳羡矣。” 赵青曼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曾业,嘴角的笑淡淡的弯起,她没有想到历经两辈子,最懂她的依旧是他。 赵青曼忽的起身,伸手环住曾业的身子,脸贴着他的颊靠近耳边道:“谢谢。”谢谢,两世都在我被人不理解时,是你挺身站在我这边。 曾业愣了一下,伸手轻轻地回抱了一下:“谢什么,你我可是性命相交之情,若不知己又怎敢如此。” 赵青曼噗的笑了出来,亮晶晶的眼睛里藏着淡淡的晶莹。 那一天,曾业带着赵青曼去了他在齐都的宅子,并不华丽却很舒服。 曾业带着赵青曼来到她的房间,笑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赵青曼踏进去,在房间悠悠的转了一个圈然后仰头故作深沉道:“若按富商身份来看,确实,但若按曾业身份来说,正好。” 曾业笑,伸手摸了摸赵青曼的发:“如此,便好。” 那一晚,是重生回来的赵青曼睡的最为安稳的一次,没有计算,没有奉承,没有公子奕在她身边的压力,她睡的意外实。 而同一晚身在齐王宫的公子奕却没有如此好运,在床榻上转辗反侧了许久愣是进不了眠。 白日赵青曼的辩论的模样,静伫的身影,还有那一遍遍如着魔般进入脑海的话。 ‘可公子也不曾否认过有这心思’ ‘可公子也不曾否认过有这心思’ ‘可公子也不曾否认过有这心思’ 如此反复循环…… 公子奕猛的捶榻坐起,阴暗下他的面色异常的阴冷。 是,他是不曾否认,但是这难道就能成为她这样肆意妄为的理由吗?她凭什么来决定他的未来,凭什么来影响他的决定。 胸口用力的起伏着,呼吸急促而粗重。 还有,还有这个女人怎么能如此冷静,在他说出放弃她的时候,怎么可以……可以如此平静。 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公子奕用力的几个深呼吸后,撩开帐幔出声:“来人,起榻。” 第二天,天刚亮,华夫人步履匆匆的走进公子奕的正殿。 “娘。”早已起身多时的公子奕在华夫人进来时,便上前搀扶。 华夫人年过四十,虽容貌较好,但因出身低微长期带着一股怯懦神态,故风采足足的减了大半。 华夫人一握住公子奕的手,便是急急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担忧:“奕儿,你昨儿是不是又和太子他们起了冲突。” 公子奕闻言,眉目间涌上一股疲惫:“娘,你先坐下说吧。” 公子奕因着华夫人到了榻几,双双坐好后,华夫人才悠悠叹了一口气:“娘知道娘说的,你不爱听,但……奕儿,那东西不是咱们能想的,你现在如此娘已满足矣。” 公子奕抬眸,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个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母亲,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母亲就告诉他这个不要争,那个不要争。便是当年他离开齐都一人前往贫寒石城时,他的母亲也不曾在父王面前替他求过一句,而是告诉他这是他的命,是他投生在侍婢出生娘亲肚子里的命。 为什么同样是女人,同样一无所有,赵青曼却能越挫越勇步步为营,只为世人的敬仰。而他的母亲,堂堂齐国的夫人,却活得步步怯懦处处谨慎,只为保一世安康。 华夫人止住了话头,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儿子似神游在外:“……奕儿,娘说的,你可听着了?” 公子奕收回视线,轻轻地垂目起身:“娘,你的意思我明白,等父王起身时,我便前去请辞回石城。” 华夫人闻言脸露一阵喜气,起身想握公子奕的手时,却被他轻轻避开。华夫人脸色一阵黯然,抿了抿唇道:“是娘自私,然,明知争不过得事情,咱们又何须去碰。娘也是为了你好。” 说着,华夫人招来侍婢,搭着她的手慢慢的往大门走去。 身后公子奕忽然低声开口:“娘还是侍婢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成为一国夫人。” 华夫人的身形猛的僵了僵,然后……再次抬脚,头垂的越发的低了。 第39章 东苑里,公子奕定定的站在殿里,他的面前正是一脸阴笑和得意的公子源和公子昭。 公子源抬头环顾了下四周,对着正在搬运东西的宫人伸手一挥,“都退下。” “诺。”仆从皆停下动作,从善如流的倒退了出去。 公子昭抬脚在殿里随意的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嘴角一扬,“四弟,你这看来怎如此狼狈。” 公子源哈哈一笑,双手轻拍一掌,“如丧家之犬,又怎能不狼狈。” 公子奕沉沉的看着前方,脸色极其的漠然。 公子源走到公子奕前面,忽的伸手一捏他的下巴,另手轻拍他的脸颊讥讽道:“气焰呢,叫你那丑姬再出来一辩啊,不是嚣张的很吗,这会知道怕了,啊?哈哈哈……。” 公子昭行至一旁,隐晦一笑:“贱婢就是披上金装也改不了那低贱之气,妄想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四弟,恐怕你只有躲回娘胎再投一次胎吧。” 公子奕朝他猛的一睁眼,那极深极静的眼眸让公子源和公子昭没来由的心中一禀。 公子源不由的松开掐制的手,脸色阴冽:“看来四弟心中甚为不服,那要不咱们再去一次父王面前。我听说太子这两天心情还一直不怎么好,四弟,你这次可算是——众派亲离了。” 公子奕慢慢的闭上眼,片刻后,他再睁开双眼时,眼中带着浅浅的鄙夷之色:“我一无背景二无势力,竟让众位兄长忌惮至如此,奕荣幸也。” “你一贱婢所生竟敢嘲笑我等。”公子源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挥过去。 公子奕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脸色淡薄而平静:“二哥难道不知越是生气便是越心虚吗?” 公子昭忽的轻笑:“四弟果然是不一样了,这种时候竟还如此硬气,可惜你的母亲华夫人就没这等骨气,昨晚时还在胜华殿千赔罪万赔罪,让太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知道她若知你此时还呈这口舌之快,会不会吓得晕过去。” 公子奕闻言脸色顿了顿,然后松开公子源的手腕,往后退了几步道:“两位兄长若无其他之事,恕愚弟不再奉陪。” 公子源冷冷一哼,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大步往门口走去。公子昭低头轻轻笑了笑,然后略有深意的斜睨了他一眼,随后跟着离开。 大殿里,公子奕轻轻抚了抚被拍打过的脸颊,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好久好久。 走廊上,公子昭追上怒气腾腾的公子源:“二哥,何必如此生气,公子奕能做的也只是逞口头之快,现在还不是得乖乖的收拾东西滚回他的时程。” 公子源闻言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身看着公子昭言不由衷道:“他一侍婢所生怎配让我生气。” 公子昭忙低头浅笑:“然,二哥自是比公子奕精贵,只是纵然公子奕俳优跳梁不足为据,但时不时晃在眼前也不是一桩舒心之事.” “你意欲为何?”公子源眼浅浅的眯了起来。 公子昭靠近意有所指道:“二哥是明白人,又怎会不知弟弟所说之意。” 公子源盯着公子昭好一会,然后略有深意的弯了弯嘴角:“三弟,纵然兄弟隔阂但始终有此血缘,你这提议太歹毒也。” 公子昭静静地回视着公子源,然后轻轻一笑:“还真没想到二哥如此兄弟情深,弟弟还以为二哥在要挟公子奕身边王姬做事时便早已没了这兄弟情了。” 公子源脸色突地一变,双眼猛现凶狠之色:“你怎会知晓?” 公子昭呵呵一笑,笑的极其清淡,也极其自负:“二哥所想之事正是弟弟心中所盼,故知晓也并无奇怪之处。”言外之意,你在盯着公子奕我也不曾放松,发生什么当然知道。 公子源突的伸手拍了拍公子昭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三弟不知不觉手也跟着长了,不知道我那后院又有几人是三弟伸手抚过的。” 公子昭低头淡淡一弯:“二哥说笑了,纵然有那滔天胆子,我也没那伸手本事,谁人不知这宫里便是母后也不如二哥生母卫夫人的势力。” 公子源闻言不慌反而一脸自得冷笑:“你知便好。”说着便抬脚走人。 公子昭忙上前:“弟弟刚才所说,三哥意欲如何?” “弟弟有想借刀杀人之意,然我却无做他人之刀所愿,弟弟还是自行处理把。”说完公子源就大步离开,行走时眉眼间一阵阵冷意。想借他手去除公子奕,再反咬一口给他冠上杀弟之名,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公子昭你想的太美了。 看来,这三弟的心越发的大了。 思此,公子源的眉眼间杀气渐浓。 身后公子昭看着大步离去的公子源,重重的呸了一声跟着转身往另一条走廊走去。 而就在两人都消失后,廊下的树丛后公子旦端着一托盘慢慢的走了出来。 “四哥。” 公子奕转身,看到来人眉头闻不可见的皱了皱,有些不耐道:“怎么,你来此也想羞辱一番?” 公子旦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把托盘上的布巾扯开一角:“这是父王赏给答题者的百金。” 公子奕眉眼敛了一下:“难道你不知这殿里已没叫赵姬之人吗?” 公子旦笑:“知,然四哥不想再离去前见上一见吗?毕竟……” “她已不是我姬妾,有何可见。我忙于整理,就不招待五弟了,请便。”说着就抬脚往内室走去。 公子旦挑了挑眉看着公子奕的背景,然后扬声道:“即如此,那愚弟就在此多谢四哥成全了,我正有意向请她入府做我姬妾。” 公子奕的身形猛僵了一僵,就在他想要开口时,公子旦继续道:“对了,四哥上路时要多加注意安全,这荒郊野外多的是绿林盗匪。” 公子奕拧眉,沉默了下转身,然,公子旦却早已端着托盘出了门外。 “赵氏青曼,你可是以神明起誓说过要忠我一生的。”不由的,对着空荡的大殿,公子奕略略咬牙。 福来酒楼里,赵青曼眼睛晶亮的看着榻几上的十锭黄金,那金灿灿的光芒甚是喜人。 “你很欢喜?”对面,公子旦浅笑的望着她。 赵青曼抬眸点头。 公子旦偏头问出心中疑问:“你跟着四哥不见得会比现在所得少。” 赵青曼愣了一下,伸手把布金重新盖到金锭上,声音轻轻道:“人各有志,我志不在为人姬妾。” 公子旦讶然:“你一妇人不做姬妾,难不成还想成为丈夫不成?” 赵青曼抬眸淡笑不语。 这会公子旦倒真愣住,刚想张口,就听得赵青曼说话:“公子奕他现在如何了?” 公子旦闻言挑眉:“即担心又何必离去。” 赵青曼垂头嘴唇浅浅抿了一下:“五王子难道不知我是被公子奕赶走的吗?” 公子旦微垂眼睑,顿了一下道:“赵姬。” 赵青曼抬眸:“五王子可唤我赵氏青曼。” 公子旦笑,举樽淡淡呷了一口:“可我偏要唤这呢?” 赵青曼拧眉:“可我已不是他人姬妾。” 公子旦闻言盯了会赵青曼,然后身子往后一仰:“姬可愿意来我身边。” 赵青曼愣神,脸上难得出现呆滞。 公子旦自己伸手重新到了一樽酒,侧头:“可是欢喜的傻了?” “呵……呵……”赵青曼干笑“妾曾发过誓言此生不论离弃还是相守,只忠于公子奕,不再侍奉他人。” 公子旦放回酒壶,抬眸面色淡淡点头:“我亦有所听,然,赵姬可曾记得欠我一人情。” 赵青曼张大嘴巴,她没有想到公子旦会在此刻拿人情说事,一时间面上涌现难色,她的计划里可没包括做公子旦姬妾。 此时,面前的公子旦也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呷着黄酒,吃着下酒菜,若不是那时不时朝面色纠结的赵青曼瞟上一眼,那姿态完全似在度假休息。 良久,赵青曼脸色禀了禀,轻启红唇。 “想通了?”公子旦在赵青曼说话前,抢白道。 赵青曼那一股作气的勇气“哧”的一下,如漏气的气球快速的瘪了下去。 公子旦见状,眼藏狡黠:“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四哥所顾忌的却正是我所需要的,因此你大可放心来我这里。” 赵青曼迎视着公子旦,那好看的眼眸里透出的真诚没有一丝作假,这点倒确实让赵青曼有所讶异:“青曼不懂五王子所言之意。” 公子旦伸手朝赵青曼晃了晃酒樽,略有深意的笑了笑:“是吗?” 是吗? 是吗? 是吗 眼前这种还带着稚气之色的脸,在浅笑里一点一点的狡黠起来。、 赵青曼瞪他,咬牙。 “然,妾不知五王子所指,妾只知于鬼神起誓不可违,五王子之人情,请另择条件。” 第40章 公子旦挑眉,斜长的凤眼里静静凝望,在赵青曼心生不安时,忽的伸手押在那盖着布巾的金锭上:“另择?” 赵青曼点点头:“然。” 公子旦忽的掀开布巾,拿出一金锭放在手心把玩。 赵青曼讶异,这公子旦总不会是开口要这百金吧。 公子旦的手在金锭的引衬下,越发的显得白皙通透:“这百金你将作何用途?” “啊?”赵青曼望着他,一时脑子转不回来。 “不管你作何用途,我都要分一杯羹。”公子旦的声音极低,那低沉的音调如泉水慢慢流过。 赵青曼呆了呆,心里一片讶异,这个公子旦……咬了咬唇,轻语:“公子此话何意,还请详解。” 公子旦慢慢仰头,盯着赵青曼的凤眸里一丝精光闪过,他浅浅的,哑哑的漾开一抹笑:“我只是觉得如赵姬这般有国士之才的人,断不会被这小小百金所惑,想必更有宏图才是。旦不君子也,想从中受益一番。” 赵青曼神情猛的一怔,然后唇角微微僵硬开口:“五王子太过赞矣,青曼一女子,怎有他图。” 公子旦闻声低低笑了起来,清朗的笑声让赵青曼的脸瞬间的黑了黑。因为那含笑静望的眼神里,明显透着你别掩饰了的味道。 赵青曼用力的深呼吸了下,垂头沉吟了好一会才抬眸静静的看着公子旦:“公子是料定青曼就有所动?” 公子旦重重点头。 赵青曼抿唇,迟疑道:“五王子真的只是分一杯羹?” 公子旦再次点头:“我不贪心。” 赵青曼嘴角一抽,语塞。 或觉得刚才的分量不够,故公子旦又开口:“赵姬在学宫大放异彩的同时我那几位兄长,对你可是很不满意。”言外之意,你需要一个靠山。 赵青曼盯着公子旦,眼神轻闪了下,感觉喉中发干。 这时候,公子旦却忽然起身。 赵青曼不解仰头。 公子旦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不逼你,许你三天时间考虑。” 赵青曼抿唇,在他离榻那一刻开口:“我想知道五王子分这一杯羹的真正理由。” 公子旦转身,淡淡的瞟了一眼赵青曼:“我说我缺钱,你信吗?” 信吗? 当然不信,堂堂一国公子,还是皇后看重的公子会缺钱,说出去谁会信,赵青曼当然也不信。 心中不信,脸上固然也流露出不信的表情,公子旦见状,不在意的笑了笑,只是转脸回去时,一抹黯然从他眼底闪过。 “记住,三天,三天后我再来。”说罢,身影轻飘的出了房门。 “等一下。”赵青曼急急追了出去,脚上未来得及穿鞋。 公子旦顿脚转身:“怎么,现在就有答案了?” 赵青曼摇头:“否,只是五王子还未回答青曼之前的问题?” 公子旦闻言脸上一丝迷茫:“什么问题?” 赵青曼咬唇:“公子奕他现在如何?” “哦,这个啊。”公子旦恍然大悟,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有些尴尬的赵青曼:“我以为赵姬不会在意。” 赵青曼脸色一讪:“五王子说笑了,青曼虽自私但并不冷血。” 公子旦微微掀唇:“冷不冷血,于此时的四哥又有何区别。” 赵青曼盯着公子旦,脸色有丝丝的难看,语气也有点不满道:“五王子若想讥讽大可直言,何必这般拐弯抹角,青曼绝对不回一句,但,还请五王子爽快告知公子奕境况。” 公子旦盯着面带薄怒的赵青曼,他觉得他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了。明明知错却无一点愧疚,明明无情却又挂念,这赵青曼,还真是让人迷惑。 懒懒的站在那,公子旦淡淡道:“无大碍,只是遣回石城,免除今年冬祭资格。” 赵青曼愣愣的站在那里,未穿鞋的脚底,一阵凉意阵阵从脚心什起。她张了张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公子旦说的风轻云淡,可赵青曼知道不能参加冬祭,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风向标,齐王喜恶的风向标。公子奕此时怕很是难堪吧,本来就如履薄冰的境地,此时却彻底被厌弃了。 赵青曼不知道公子旦是何时离去的,她在走廊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客人慢慢变多,才恍惚的回了雅座。 没多久,曾业匆匆进来,看到榻几上的金锭问:“太子的人来过了?” 赵青曼抬头,表情茫然:“曾业。” “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曾业忙坐到她的前面,关心道。 赵青曼眨了眨眼,终于把焦点放在曾业的脸上:“我……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曾业愣了一下:“做错了何事?” 赵青曼抿唇,良久才开口:“若他不能称王,我岂不是罪过太大。” “称王?”曾业皱眉“你指何人?” 赵青曼咬唇,轻轻摇头,静默了一会起身。 曾业见状跟着起身,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行走了几步,赵青曼突然停住,伸手指了指榻几上的百金:“这百金是公子旦送来,离去前他说不管我作何用途他皆要分上一羹。” 曾业拧眉:“公子旦怎么会知你要做买卖?” 赵青曼摇头:“他不是知,而是料定我就有所动。我倒不是舍不得这一羹,而是担心会被反噬,那买卖利益太大。” 曾业微微诧异,前两天赵青曼和她提过百金的用途,但具体作何之用却并未细说,此时听她之言,似乎这买卖颇有牵扯。 曾业想了想到:“现在盐铁归国所营,只要不私自涉及这两样,皆无须太过忧心。” 赵青曼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然后浅浅的扬唇:“若有一物堪比絮纸,然价格却比絮纸便宜太多,你觉得此物可否引人觊觎?” 曾业闻言一阵诧异,瞪大的双眼显示了他的震惊。良久才斟酌开口:“若真有此物,倒确实让人觊觎。只是,若真得此物,便不是公子旦也会引来其他人的觊觎。青曼,你从何得知有此物件?” 赵青曼轻敛眼皮,地板上那原始的纹理一圈一圈荡漾,她轻轻吞咽了一下:“觊觎不可怕,人多更不可怕,可怕的是只有一人觊觎而对手比你强大许多。” 曾业细细思量了一番后,轻轻点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人多了,反而相互之间有了制约,而一人独大却很容易造成强者倾轧弱者。 “公子旦……他一大国之子,怎也会觊觎这些金银。” 赵青曼看着曾业,慢慢的开口:“他说他缺钱。” 曾业的眼框瞪的如牛般大,那神情诧异的让赵青曼心头的阴郁一下扫去:“哈哈哈……我想此前我的神情也该如你这般滑稽。” 曾业脸色一滞,尔后伸手轻拍了拍脸颊:“确是难以置信。” 赵青曼点头。 曾业顿了一下道:“那你是否答应?” 赵青曼回答:“他许我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曾业轻喃。 赵青曼轻耸肩:“其实,有没有这三天,答案都只能是一个。” 曾业抬眸。 “不过答案虽然不能改变,可条件却能谈妥。曾业,趁这三天,你可要帮我好好想想。”说这话的时候,赵青曼神情甚是狡黠。 当天下午,街道上出现一条长长的车队,那是公子奕回石城的车队。 赵青曼站在酒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其中那辆雕刻着精致图案的红木车顶,轻轻的叹了叹气,若此时她下去道别,公子奕会不会那剑杀了她。 “青曼,你真不去送别?”曾业从她身后走过来。 赵青曼转头,静默了一会:“你觉得我该前去吗?” 曾业看了看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然,不管如何皆是你曾经的主子。” 赵青曼深呼吸了下:“可我怕比起看不见我,看到我的他会更加生怒。” “你现在的一举一动皆有其他学士看着,这礼不能废。”言外之意,你现在是名人,要做好忠孝的表率。 赵青曼双手掩面,大大的叹了一声气,然后抬头带着一股壮士断腕的勇气道:“好吧,我去。” 城门口,公子奕下车和一些前来送行的大夫学士道别。这时代,人有贤名纵然一身褴褛也有人敬之。 公子奕双手作揖对着众人轻轻一揖:“多谢各位贤士相送,奕在此别过。” 众学士纷纷作揖,赵青曼跟在人群后,踌躇了好一会才在公子奕登上车时开口:“公子,请等等。” 众人回头,赵青曼脸色僵笑的挤过去,行至车前抬头,见公子奕正眉目沉沉的盯着她:“公……公子。” 公子奕静静的盯了她一会,然后跨脚走近车里,扬声:“走吧。” 赵青曼愣了一下,在车夫扬鞭的时候,双手在车辕上一撑,姿势难看的爬上了车。 车夫见状也不多言,径自扬鞭往城外驾去。 赵青曼爬上车板,在颠簸中行至公子奕身边,然后默默地跪坐一旁。 等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抬头,这一抬,她才发现原来公子奕一直在盯着她,只是平波无静中看不出情绪。 “我记得你已非我姬妾。”这话,特低沉。 赵青曼咬唇,轻轻点头:“然,我已非公子姬妾,只是此次前来一是送行,二……二是道歉,是我的自私让公子遭受此番对待,妾有愧。” 公子奕慢慢的往后仰,静静地看着眼前低垂敛目的赵青曼,然后闭了闭眼,慢腾腾道:“可是说完了?” 赵青曼一愣,抬头。 “若是说完……下去。”这话,极其不留情面。 赵青曼用力的抿了抿唇,放于膝盖的双拳紧紧地握了握,然后抬头:“公子旦送来百金时,曾让我进他府邸为姬。” 公子奕闻言脸色猛的僵了僵,盯着赵青曼的眼神也多了一丝阴郁。 赵青曼静默了一会,然这样的公子奕实在让她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只得再次开口:“我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故断然拒绝,只是……” 公子奕眉头轻拧,看着赵青曼,却不发问。 赵青曼心头郁闷,垂了垂头声音有些发闷道:“我曾欠公子旦一人情,故他要妾允诺行这百金之用时,他要分上一羹。” 这时,公子奕的脸总会有了变化:“你到底意欲何言?” 赵青曼朝他看了一眼,喃喃道:“妾……妾是想问公子,公子旦为人可信乎” 公子奕一声嗤笑:“想不到我竟然于你赵青曼还有用途。” 赵青曼一怔,惊讶抬头。 公子奕脸色阴沉,然后大喝一声:“停车。” 车夫一声吁中,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滚。”这一声,极其阴沉 赵青曼脸色微微发白,静默了一会慢慢起身,掀开车帘时顿了顿轻声道:“公子今日境况,我难咎其辞,于心中也是十分愧疚,然若重来一次,我仍会选择当日一辩。” “哼。”身后公子奕重重冷哼。 赵青曼恍若未闻,继续道:“但我今日一问,实无利用之心,只因往日……习惯使然。然,现下公子想必不会再信。”说着头轻轻一垂“九月豆腐之方售卖所得,我会派人送于石城,公子保重。” 轻轻地赵青曼掀帘下车,冉冉的尘烟里,她的眼角轻轻湿润,公子奕其实我是想说,这一次我若不再算计,你可愿于我并行。只是你那淡漠的眼神,让我知道你已真正的放弃我了。 第41章 一年半后,在齐鲁卫三国的交界处,一座寨子立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头。此寨子外形极其简朴,但那些三步一岗的守卫却显得分外严谨。 “青曼,我回来了。”一声响亮的声音从寨门传来,跟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踏声。 “当家,是曾君回来了。”大树下,侍婢忙露欢颜。 赵青曼转头,唇角淡淡微笑,白皙而精致的面容上,双眸如一潭秋水,灵秀中透着一份睿智。 曾业一进后园就看到了亭亭玉立的赵青曼,仰头微笑几个跨步就到了她的面前。 “远远的便听到了你的声音。”赵青曼含笑,声音自然而平缓。 曾业咧嘴一笑呵呵道:“出去几月甚是想念。”、 “嘻嘻。”身后的侍婢闻言掩嘴轻笑,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的兜转了一圈:“奴去庖厨给曾君取点吃食。” 曾业点点头,待侍婢离开后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扁形的盒子递到赵青曼面前:“看看,可喜欢。” 赵青曼伸手接过轻笑:“你这样会惯坏我的,若以后你有了妻妾便不再记得,我岂不要心酸死。” “那不娶不就可以了。”曾业望着赵青曼,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赵青曼闻言微微一愣,这一年多里她不是不明白,曾业对她的感情已经有了变化,只是他不挑明她也乐得装傻,像今天这样隐晦的开口,还是第一次。 敛了敛眼皮,赵青曼佯装不懂的捶了下他的肩膀,笑:“你一丈夫又不似我这妇人,一有誓言在身,而无传宗接代之责,怎能无妻儿。” 曾业望着赵青曼,嘴角漾开一抹淡淡的苦笑。 赵青曼见状轻轻转头,转开话题道:“此番出去可是遇到事情,怎比往日多出一月才回?” 曾业收回注视的视线,收住那惆怅的神色,慢慢道:“确实是碰到了一事。” 赵青曼转头:“何事?可是公子旦那有变化?” 一年半前,赵青曼在三天期限到时,就和公子旦达成了合作协议。她同意公子旦分上一羹,但要他在享受利益的同时也要对她和她的产业进行一定的保护。 时隔一年多,竹纸在诸侯各国大肆销售,然,却没有人真正知道这竹纸出自何人之手,只知道要竹纸找玉华轩。 玉华轩是赵青曼一手建立的批发机构,因其不涉及零售市场,故虽然多人眼红,也一直没有重大的挑衅。虽然打探暗访者时常有之,但因公子旦的保护不得其门而入。而现在玉华轩早成了龙头老大,寻常鱼虾根本不能伤他分毫。 曾业摇头:“公子旦那倒无事发生,而是……” “是何事?”赵青曼不解。 思虑一番后,曾业开口说:“你可曾听说燕国受山戎军队攻打,派人来齐国求援之事?” 赵青曼点点头,其实这事在上一世就发生过。山戎乃北戎族的一支,它西面是南燕,东南是齐国、鲁国。山戎处于三国之间,常依仗地势险要,兵强马壮,屡次骚扰中原各国,几国边境于他时常有战役发生。 而此次战役赵青曼记得是齐国大将管离出征,因管离是太子这边的人,故前去燕国时绕道经过卫国,从卫国那借来五千骑兵。齐军渡过济水后又受到了鲁国的迎接,鲁国君主见齐国大义伐戎很是赞许,亲自送上车马补给,这样一来三国联手,庞大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去了燕国。 没想一到燕国,山戎见此大军,不战而颤,连夜撤兵逃回了老家,齐卫鲁三国一兵一卒未损就大退敌军,这事传回国内后成为了当时的一段佳话。 恍神间,赵青曼听得曾业说:“半月前,齐王命公子奕带兵助燕国伐戎。” “公子奕?”赵青曼转头,愣了一下呢喃。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这个名字在这一年里几乎鲜少有被提起,猛然一听恍若隔世。 “然。”曾业抬眸看了一下,敛声,眉目间有一丝沉重。 赵青曼盯着曾业有些疑惑道:“齐国人才济济为何会挑选一失宠公子,曾业,可是另有隐情。” 曾业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我此番出去听得这消息,特意上门拜访,情况很不乐观。” 赵青曼心口微微一紧:“如何说?” 曾业抬眸静静地看着赵青曼,声音有些微哑道:“此战于公子奕凶多吉少,他虽担任将军一职,然调兵权实际掌握在季大司徒手里,季大司徒是公子源的人。” 赵青曼脸色猛的一紧,堪堪开口:“你的意思公子奕手下无兵?” 曾业紧抿了一番唇,敛目:“五千。” 赵青曼皱眉,五千这数目虽然不多,但在这个人口贫瘠的年代出兵助阵也算尚可。 “若实足五千,倒也不必如此如此慌乱。” 曾业闻言讥笑:“若是精兵良将确是不足慌乱,若是老弱残兵呢?” 赵青曼哑然,好一会才收住惊心开口:“可是公子源的做的手脚?” 曾业点头:“易而显见,若公子奕带着此军队上阵,不说胜败,怕是他自己性命也是堪忧。” “国事当头,怎可如此儿戏,齐王难道不知?”赵青曼愤然,那公子源竟然为了争位不顾邻国之难。 “卫姬利用势力上下欺瞒,公子奕在出发前都未有进言机会。”说道此,曾业也不免愤慨。 赵青曼瞪大双眼:“你的意思,公子奕已前往燕国?” “我与公子奕相识久矣,若他这般死去,我实难心平。然我一介商人,除了金银竟无他之力相帮。”说完曾业握拳朝树干重重一击,一阵砰响时,枝叶轻轻晃动。 赵青曼见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紧握的拳头那已隐隐出血:“若说起该怪之人,我首当其冲。” 低低的,赵青曼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曾业忙抬头,急急道:“这全是那公子源和卫姬从中做的梗,与你有何关系。” 赵青曼抬眸,双眸里有丝丝的泪光:“若不是一年前我逆公子奕几次妄为,他与公子源的关系也不会如此恶劣,此次的战役也轮不到他上阵杀敌。” “青曼。”曾业张了张嘴,最终化为轻轻地一叹。 赵青曼伸手擦了擦泪,抬起头,对上曾业的目光定定道:“曾业,我想要帮公子奕。” 曾业震惊:“咱们一商人,如何相帮。” “我们虽然是商人,可不是简单的商人。”说道这赵青曼停顿了一下,眼神一改之前的忧伤“你不要忘了,各诸侯国的大商人全听我们调动。而行商成功之人又有几人不与朝中官员相识,只要奉上足够的金银,不怕没有为咱们说话的人。” “……你……”目瞪口呆了许久,曾业还是未能流畅的表达心中的震惊。 赵青曼在曾业的惊讶眼神里用力的点了点头,上一世既然能用姻亲取得卫国出兵帮助,又有道义让鲁国相帮,那她为何不能用金银收买他人换取他国出兵相助。 奸臣佞贼之言有时候比忠臣的忠言逆耳更容易引导君主的决定不是吗? 十天后,通过玉华轩的渠道,几个邻国的大商人都得到了消息——只要能让自家君主派兵相助公子奕就能得到竹纸的制作方法,这个庞大的诱惑使得早已见惯金银的大商人也不得不咽了咽口水。 齐都玉华轩的账房里,公子旦一脚踹开木门,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照着榻上的赵青曼就是一顿怒喝:“你竟敢把竹纸的方子给送了出去?” 赵青曼放下竹简,缓缓地抬起头:“然。” 公子旦瞪着赵青曼,瞪着这张平波无静的脸,他的呼哧呼哧的呼吸越来越急,唇齿间那磨牙的声音似乎也越发的响了。 赵青曼缓缓起身,仰脸注视着这张于一年前已成熟不少的脸:“我知道这很突然,但……当初协议时便已说好如何行事全在于我,我……” “谁管你这个.”猛的一声大喝,公子旦的脸异常的暴怒。 赵青曼愣了一下,不解的眨了眨眼有些意外道:“若不是为了这个,你还有何生气的。” 公子旦盯着赵青曼,清朗的眉目间藏着一股难言的压抑。只见他重重的把头一转,声音沙哑道:“你就真如此心属意他?” 赵青曼茫然,一时摸不清公子旦这跳跃的思维:“他?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偶的婚姻出现了冰封冷战,直接影响了我的状态,因此更新很不给力,不过这个状态估计会持续时间长,年后我决定带女儿出去旅行一段时间,调整状态和心情,其实就是逃避一下,呵呵,这气氛太烦人了。对坚持追文的亲要说声抱歉,因为后面更新会因为旅行有可能周更。 第42章 账房里的赵青曼在公子旦凝视中,慢慢的回过神,有些哑然,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怎的,即如此大动作又何须羞于承认。”沉默时,公子旦不阴不阳的扬声。 赵青曼闻言嘴角轻轻一勾,似无限自嘲:“外界可都是如五公子般所想,我赵氏青曼此次所为只为男女之情?” 公子旦拧眉:“难道不是?” 赵青曼轻垂头,下榻穿袜,行至窗边。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碎碎的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赵青曼闭目静静地呼吸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轻轻的把目光落在公子旦的脸上,笑:“男人之间出手相助均冠以大义,然,换到男女之间却总冠以私情,于我实不公平也。” 公子旦蹙眉凝视,神色间无一丝松快之意:“此前你一直隐瞒身份,然在得知公子奕上阵时却无所顾忌的公开,这难道还不足矣说明?” 赵青曼嘴角莞尔一笑,不甚在意道:“就算是吧,只是我觉得此时该计较的不该是玉华轩今后的事情吗?” 公子旦看着眼前这个仰头淡笑凝视的赵青曼,瓷白的肌肤在阳光的映衬下,通透的近乎透明,丰润水嫩的唇,正娇艳欲滴的微启,那唇齿间如兰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起曾经那次黝黑假山间的涟漪。 一个跨步,公子旦到了赵青曼面前,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大手一伸,纤细的腰肢紧紧地被搂在怀中。 “五……”话还未出口,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盖下,赵青曼愣愣的看着自己眼前无限放大的俊脸,完全忘了要伸手推开。 公子旦重重的撬开赵青曼的樱唇,探向她的贝齿,一系列动作没有没有丝毫的停顿。 齿在触碰到对方舌头探试的时候,赵青曼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伸手重重的抵在公子旦胸前,头尽量的往后仰去,只是公子旦搂的太紧,手又放在她的脑后,纵然她用尽了全力,两人的唇依旧紧紧地贴在一起。 赵青曼有些恼怒,眉宇间更是涌上一丝烦躁,对面的公子旦紧紧地盯着她的容颜,好一会猛的一把松开,那力道大的让赵青曼闪神踉跄了一下。 稳住好身子,赵青曼正要发话斥责,可是当触上公子旦那张阴郁带着一点受伤的眼神时,那满心怒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最终张了张嘴轻语:“快午时了,我去令仆人备饭。”说完,轻移莲步从他身边走过。 几步后,身后公子旦重重一声叹息,声音粗哑道:“这便是你的反应?” 赵青曼身形微微动了一下,静立了一会后轻轻道:“五公子厚爱,我自然欣喜,然,我早已许诺此生不再侍奉他人,故心中早无激荡,有负公子盛情。” “哈哈哈哈……”一声响亮的笑声忽的响起,公子旦转过身,灼灼的盯着赵青曼的背影,重重吐出一口气道:“便是两国之间的盟约也能反悔,你一女子却处处拿誓言说事。赵青曼,我有如此让你瞧不上吗?” 赵青曼怔了怔,若是寻常人听到堂堂一国公子说这话,怕要不是吓得半死就是受宠若惊的狂喜,而此时这话对于她确是重重的负担。因为这话公子旦分明没把她看低,而她的身份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百姓,答应有违她的心拒绝纵然会惹怒对方的自尊。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赵青曼转过身盯向他:”你喜欢我何处?我改。"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谢谢亲的等待,今天开年第一天码字,有点找不着感觉,写了一下午只出来这么一干字,晚上要招待客人,所以就先发了。日后会慢慢调整状态,力求快点回到码字感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