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圣朝》 序1 有关“地狱”的一些浅谈。 曾听说过一则有关地狱和天堂的故事,说是地狱和天堂都是一样的。 有一口大锅,锅里煮着鲜美的食物,人们都围坐在锅沿边,只是手中的勺子有些太长。 没人能独自用长长的勺子,吃到锅里的食物。 所以互帮互助即为天堂,地狱里的人只能饿着。 这碗鸡汤喝得小巷我胃脾直抽抽...... 何为天堂?能上天堂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人少就意味着资源分配富裕,所以天堂里一片祥和。 绝大多数人都只能下地狱,人多就必定存在激烈的竞争,有竞争难免存在痛苦与污秽。 就好比本书第一章所介绍的诸神位面,大小世界自成一体,互不干扰,老死不相往来。 小巷不知道,为何这种冷漠的氛围,能被称为其风淳淳,一片祥和? 而诸神经历战争之后,开始在战争中学会了交流,大小世界走向融合! 难道这就是天堂即将沦为地狱? 比起看似祥和一片,实则冷漠的天堂,地狱虽有诸多痛苦,但是在交流中肯定能诞生欢乐...... 地狱,才是最真实的地方。 不知道天堂是否真有神灵?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将会在地狱的痛苦和欢乐中,一步一步的朝圣! 所以地狱圣朝! 这是一个身负万古罪业的故事,主角荒十三很早就会明白,他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他的每条血管里,都流淌着世间最“恶”的血液。 至于他不死的原因,并非所谓“我要死得更有价值”些...... 如果天地生罪业恶果,就让他一人独自背负。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沾染世间一切污秽,直到走向虚无...... 小巷不知道能把这个故事讲成什么样子?但是小巷一定会尽力的。 第1章 荒十三 试问四方世界之无尽微观,是一片叶子?一粒尘埃?又或者是芥子微子等更为细微的东西。 那么四方世界之无尽宏观为何? 一片星系?一方星宇?又或者是每时每刻都在不断膨胀成长的宇宙? 无尽宏观的世界,是一片滚滚沉沉的混沌鸿蒙,一颗颗大小世界,如泡沫一般沉浮于其中。 每一方世界,都会孕育出一个神明,统治着这里。 无尽岁月以来,混沌鸿蒙里沉浮的大小世界,自成一体,互不干扰,毫无冲突。 这里安静而祥和...... 直至某一天,一个被称作“虚”的存在,闯入了这片安宁之地,并且带来了毁灭与死亡的种子。 于是,战争降临了这片祥和的位面。 这场神明之间的战争,不知持续了多少岁月?只知道在战争中,无数世界破碎,无数神明凋零。 在战争中本来互不交流的神明,慢慢的学会了合纵联盟,终于在某一天,赢得了战争胜利。 虽然击败了强大的“虚”,但诸神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最让幸存的神明难以接受的是,他们所统御的万千世界,居然在战争之后慢慢的融合起来,似是要组成一个全新的体系。 曾经一个神明统御一方的局面将要不复存在,这让诸神感到恐惧,且难以接受。 无垠的混沌鸿蒙内沉浮着一座巨大的宫殿,不知用何物所建?亦不知其有几重之高?通体洁白无瑕,其上铭刻着深奥且璀璨的道纹。 道纹散发着无尽神光,镇压着滚滚而暴躁的混沌之气,这里是一座神明的宫邸。 千叶主神是诸神中最具有智慧的神明,且没有之一。就刚刚过去的漫长战争中,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并且诸神在战争中,已经养成若有犹豫或不决,必去询问千叶主神的习惯。 所以此刻,面对诸界相融这等无法解释的局面,诸神都不自觉的来到了这里。 中央宫殿内,诸神神相显化,一个个神照金色光芒,目不能视,威压无尽。 而在宫殿最中央的玉床之上,躺着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似乎在昏迷之中,可周身的神光却丝毫不弱。 且有一丝更为特殊的韵味,一切都在诉说着她的不凡。 千叶主神在最后的战役中负伤昏迷,至今未醒,亦不知道她还要沉睡多久? 不过诸神的神相都未散去,等待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甚至成为一尊神明最基本的能力,就是忍受寂寞。 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刻,流曳在千叶主神周身的神光荡漾起波纹,从之中飞出九滴晶莹的泪水,沉沉浮浮。 每滴泪水似乎都倒映着一个灵魂,通透轻盈,暗含灵性,恍若具有生命一般。 九滴泪水如一串珍珠项链,围绕着千叶主神盘桓了片刻,继而飞出巨大的宫殿,划开无尽鸿蒙,飘向远方。 视线的尽头,正是那个不断融合的新生世界。 .......... 无尽草原的边沿,是一片莽莽苍苍的山脉,此山究竟有何其之大?无人可知。 因为山系绵延的太过辽远,仿佛贯穿了整片大地,所以不同地域就会有不同的山名,不过与雪之国交壤的这片山体,被称作大荒山。 此时正值子月中天,山中猛兽大多昼伏夜出,遂正是山中凶兽出来觅食的时刻。 鹰飞猿突,狼嗥虎啸,从针叶密林之中,探出一颗硕大的凶兽脑袋,拳头大的眼睛里绽放着幽光,鼻息之间充满浓厚的血腥之气。 夜里的山林杀机四伏。 这凶兽似乎刚饱餐了一顿,从口齿之间滑落出滴滴血水,腥红的舌头伸出,那血水又被卷入口中,嗜血而贪婪。 突然,这只凶兽浑身一颤,脑袋猛得缩进林中,趴伏在地上不断颤抖着,依稀嘴角牵着低沉悲鸣。 而刚才还咆哮连连的大荒山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似连夜风都停住了脚步。 一团火光如流星般自天际而来,降临在大荒山,火光如花瓣般绽开,继而片片凋零,从中显出一个体态丰腴,姿容无限的妇人。 即使眉宇间带着浓重的风尘之色,也掩不住她的芳华绝代。 妇人满眼宠溺的看着怀中襁褓内的婴儿,嘴角绽放出另星空失色的美丽笑容。 妇人将婴儿放在山谷中的一块青石之上,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之意。 “小兕子,你在这里等会儿妈妈,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襁褓中熟睡的婴儿,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眨了眨黑葡萄般的小眼睛,然后弯了弯脑袋,又陷入沉睡之中。 妇人看到儿子娇憨乖巧的模样,心中不舍之意更甚,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婴儿的胸前。 那枚玉佩品相古朴怏然,雕刻栩栩如生,是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火凤,玉凤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显得玄妙无比。 那玉佩被挂在婴儿胸前,突然绽放出一片红色的光罩,将熟睡的婴儿笼罩其中,几乎透明的光罩上,似乎有一只火凤在其中翱翔。 妇人看到这里才舒心的出了口气,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一步三逡的离开,突然一步跨出,如闪电般消失在林中。 似是仅一步,便跨出了千万里之遥。 大荒山里又恢复了常态,却不再有任何凶兽敢在这处山谷周围游戈,这个诡异光罩能够震慑住所有的山间凶兽,却阻挡不了天外来客。 一颗不知在宇宙中飘荡了多久的陨石,突然转身砸向平静的大荒山。 “轰......”毁灭之势如天地初开。 陨石之下的红色光罩瞬间破碎,婴儿胸前的那枚玉佩霎时碎为两片,大地被砸出一个窟窿,何况那稚嫩婴儿? 待尘埃落定,云雾散去,此时才发现这陨石通体暗红,周身布满奇异纹路。 或许是幻觉,那块巨大的陨石似桃型,如心脏,恍惚间似起起伏伏的跳动了几下。 从心形陨石的奇异纹路中,渗出一缕缕暗金色的血液,沿着石缝缓缓流入陨石下的巨坑之中。 待暗金色的血液流干,沿着陨石之上的纹路开始蔓延出条条裂缝,夜风吹过,这巨大的陨石居然如风化了一般,瞬间消散于虚无。 大荒山位于紫玄星的极北之地,这里全年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冬天。 短暂的春夏秋季之后,就是初雪,初雪一至,便会下到来年的开春。 一年分两时,一岁一场雪。 自陨石降落已经下过八场雪了,也就是说岁月划过了八年。 又是一年的初春,春寒料峭西风冷,大荒山外围的积雪已经消融殆尽,山脚下的丛林里一片朦胧绿意。 消融的雪水汇聚成一条小溪,潺潺涓涓的朝着山下流去,溪边站着几只荒山野雉。 周身羽衣鲜亮,尤其是其尾部的三根羽毛,成七彩之色,所以又被称为七彩雉鸡。 几只野雉正聚在溪边,昂着脖子唱着歌,神色惬意极了。 突然,一支羽箭飞来,正射中其中一只野雉,那被长箭贯穿的野雉在溪边扑腾了几下,留下一滩鲜血,渐渐无声,而另外几只野雉也吓得飞窜开去。 从林中走出一个身被兽皮,腰悬弓箭的猎户,捡起躺在溪边的野雉,随意的在溪水中洗了洗野雉身上的血液,留下一片狼藉,继而大步离开。 当猎户离去之后,“嘭嘭......”从溪边的一棵巨大树冠之中,跳下来两具身影,又惊得溪边一阵鸡鸣。 一个同样身被兽皮,壮硕的犹如一只牛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身高并不比成年人矮多少,一头及腰长发不似多么柔顺,如燃烧的火焰一般披在身后。 浑身充满了一股难言的凶悍之气。 不过乱发之下的面容却显得稚嫩无比,完全没有他装扮的那般凶悍,反而清秀异常。 也不似寻常猎户那样,浑身脏垢恶臭,少年不仅脸庞肌肤白嫩的不像话,就连身上未硝制的兽皮,也干净异常。 不仅没有丝毫的腥气,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清爽。 这般反差之下,使少年看上去特别的矛盾,尤其是那双清亮却淡漠的眼眸,感觉诡异异常。 少年自从血池中爬出,多年来在山中与豺狼虎豹为伍,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狼、是虎,是山林中任一凶兽。 只不过他形态比较特别罢了,可这又何妨?虎与狼也不尽相同! 直到他在山中看到了猎户的身影;直到他走出大山,看到山脚下的那个小镇,这种生活在小镇里的生物似乎与他更为相似? 这个发现对于少年稚嫩的小脑瓜是一种巨大的冲击,让他迷茫了好久。 所以他开始潜伏在林中,仔细观察这种两脚行走的生物,甚至他曾偷偷敲晕过几个猎户,好好研究了几番。 这种研究并非完全无用,他学会了用兽皮把自己包裹起来,虽然束手束脚的,但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这种感觉他很喜欢。 通过了这些年偷偷的观察学习,少年甚至掌握了那些两脚生物交流的语言。 一个通体雪白,圆滚滚的肉球挪了过来,拱了拱少年的小腿,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少年看着雪白肉球无辜的目光,飞起一脚就将那似犬非犬,似熊非熊的肉球踢飞。 这条不知为何种生物的雪白肉球,是他收养的伙伴。 虽然曾经收养这只百无一用,好吃懒惰的肉球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但最直观的一个是:猎户们有猎犬,而他没有! 少年回头冷漠的看向雪白肉球,肉球娇憨的眨了眨晶莹的眼睛,咧了咧嘴巴,似是在笑?然后飞窜进林子深处,身手居然敏捷异常。 待肉球走后,少年将目光再度移向溪畔,那几只荒山野稚又飞了回来,溪边的血迹还未被完全冲刷干净,可这并不妨碍野雉们继续抬头高歌。 真是愚蠢的生物! 少年手指弹出一颗石子,那粒小石子精巧的飞进一只正在高歌的野雉嘴中,野雉张嘴扑腾了几下,就倒了下去。 旁边的几只傻雉还没闹清楚情况,直到少年走了过去,才将它们吓走。 少年捡起溪边的野雉,便大步朝着山下走去。 这种荒山野稚虽然蠢笨,但他知道山下的那个小镇有种山货铺,很追捧这种野雉。 因为雌性两脚生物,喜欢将野雉屁股上的七彩羽毛,插在她们的脑袋上。而且争相攀比,乐此不疲。 真是愚蠢的生物! 像他手中的那只荒山野稚,浑身没有一个伤口,羽衣完美,品相完好,价格最为优异。 走出一个山谷,便是一片平整的山坡,而山坡底下,小镇倚着河水而建。 少年深吸了口气,似是有些紧张。这些年来他只敢站在山巅远望着那片小镇,他默默在暗中观摩学习了这么久,今天终于下定决心,踏进小镇了。 他倒要看看这座小镇,究竟为何一直吸引着他?扰得他心绪不宁。 低着头,将脸庞埋进黑发之中,少年迈着坚实有力的步子,走过小镇低矮的门楼。 有些怯怯的从发隙之中,打量着周围的两脚生物,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才轻舒了口气。 然后他瞬间信心爆棚,步子立马轻快豪迈了几分,就像行走在他的大山里一般,沿着街道向里走去。 街道的两边是石头垒成的低矮石屋,少年停在一间门前刻画着兽头禽首的石屋前,图画虽然粗鄙,但却意思表达的清楚,这间石屋定然就是山货铺无疑了。 少年走进石屋,将自己手中的荒山野稚放在柜台之上。 “荒山野稚一只...咦....小丈夫眼生的很,不知小丈夫贵姓?” “贵姓”是啥玩意?少年虽然听得懂对方的语言,也表达的出来,可就是不明白啥叫“贵姓”。 这让他感觉很恼火,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因为那个杂货铺的伙计正满眼善意的盯着他呢。 所以他吐出一个字音,“荒......” “荒姓可是大姓啊!”这伙计似乎很健谈,一边摆弄着手中的荒山野稚,一边絮絮叨叨着。 “咱们雪之国故丞相文曲公,造奇器,制规矩,教化百姓,编户齐民。时至今日,咱们大荒山脚下之民,多以荒为姓......” “荒山野雉一只,羽衣完美,品相完好,可为上品。当十三贝币一只,童叟无欺......” 那伙计将十三枚贝币递给少年,“小丈夫收好贝币,整个镇子就属小店最为公道,可要常来啊!” “不知小丈夫怎么称呼?” 少年看了看手中十三枚所谓贝币,抬头看向柜台里面的伙计。“十三.....” “是十三贝币啊.....价格最是公道合理......” “我叫荒十三!” —————————— ps:再一次鼓起勇气起航,讲述一个全新的故事。 不知道儿时蹒跚学步是什么感觉?想来也是这般既怯怯又激动。 拜求诸位大大的支持,推荐、收藏....... 第2章 山神祭 岁月不知什么时候从指尖偷偷的滑过,然后如白驹过隙,一闪而没。 大荒山又下了八场雪,自荒十三初次探索山脚下的那个小镇,已过去了八年。 山中的一处无名山谷,此地草长莺飞,绿意盎然,倒是此间了无人迹,却铺就了一条平整的青石小路,令人颇为惊奇。 沿着谷口的蜿蜒石路一直往里,山谷并没有越发狭窄,反而更加的开阔了。 及至山谷的最深处,却是一片不小的湖泊,山巅消融的雪水,飞流而下,流入谷中的湖泊之中,湖泊倚着山峰的一侧,挂上了一片瀑布水帘。 高山远雪,湖泊瀑布,绿树鸟影,让这里的风景恍如仙境一般。 湖泊旁边有一块巨大的青石,荒十三正盘坐在其上朝着对面的水帘瀑布发呆,胸前挂着两片破碎的玉佩,清风过后,玉佩如风铃一般“呤呤”作响。 眼前的这片湖泊,正是十六年前那块心形陨石砸出来的坑洞,本是一片血湖,当某一天湖中的暗金色血丝消融殆尽,完全成了一池普通的清水后。 荒十三从湖中爬了出来...... 当然这些记忆或许他早已忘却,荒十三向来不擅长记忆这些无用的琐事,不过最近几年,有种痛苦一直折磨着他。 那种痛苦叫作饥饿感! 作为大荒山外围的一个霸主,他统御着万千凶兽,可是哪怕他吃得再多,都消除不了那种饥饿感。 这种诡异的饥饿感似乎并非口腹之欲,而是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空洞...... 八年过去了,此时的荒十三身材更为高大,近乎有两米之高,骨架虽庞大,可是却没有幼时的那般壮硕,有种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味道。 黑发如墨,依然如火焰一般燃烧着,刀削一般的面庞,充满坚毅之色,完全没有十六岁少年该有的青涩。 离青石不远的地方,一只皮毛晶莹雪白的异兽,似犬非犬,似熊非熊,雪白异兽庞大的就像一座小山。 此时这异兽正抱着一根粗大树干,树干上串着一整头野牛,在火堆上翻烤着,诡异异常。 异兽如宝石般的大眼睛,灵动非凡,紧紧的盯着树干上的烤肉。 这雪白异兽正是当年的那只滚滚肉球,曾经被荒十三踢来踹去的小肉球已经长大了。 当野牛肉被烤熟之后,异兽捧着烤肉飞快的窜到荒十三身边,讨好的递了过去,裂开了嘴巴,它确实是在笑。 荒十三定眼看着青石旁的异兽,即使他屁股底下坐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对方依然能够与他平视。 异兽那高大强壮的躯体,让他眼中闪过一抹羡慕之色,然后就是莫名的烦躁。 为什么这只百无一用,好吃懒做的家伙能够拥有这般壮硕的躯体?而他却只能日渐消瘦! 凡以大而为美,大荒山的万千凶兽几乎都是以躯体的大小来评判强弱的,所以“大”在荒十三心中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词汇。 因为对雪白异兽的无限反感,所以他给对方起了个带有“侮辱”性质的名字——小白! 荒十三冷哼了一下,从烤野牛上撕下一条后腿,小白灵性的眼睛中闪过一抹不舍,然后立马抱着少了条后腿的烤野牛逃开。 自荒十三教会了它熟制食物之法后,小白的进食就变得异常暴力粗旷,它“嘎巴嘎巴”的一口咬下,连肉带骨吞入腹中。 这种暴力蛮横的进食方法,看得荒十三羡艳不已。 一人一兽进食完毕,荒十三跳下青石,一手伸进湖水,从水里摸出一根漆黑长棍,入手寒气彻骨。棍面凹凸不平,带着几分扭曲,上面有着点点血色斑点,如锈迹一般。 这根长棍是他爬出血池带出来的,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也是他最锋利的牙齿,所以叫它——逆牙。 只不过他的牙齿似乎有些毛病,每次搏杀之后,都会粘上浓重的血腥气味,这让他很不喜欢。 所以每当用完逆牙,他都会将逆牙扔进湖中浸泡,用以清洗血腥气味。 将逆牙背在背上,荒十三阔步朝着谷外走去,小白在身后眨了眨眼睛,悄然跟了上去,如小山一般的壮硕身躯,居然也是步履轻盈。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山下的那群愚蠢的两脚生物,每年的这天都会举办一次盛大的山神祭祀活动。 他要前去看热闹,顺便享受一番那花样繁多的祭品。 走出温暖的山谷,外面的山林立马萧条了许多,大荒山已经进入了秋季。 据说其他地方,每当秋高气爽之时,正值兽壮鱼肥的捕猎季节。这个时节的大荒山也是狩猎之时,不过不同的是,这里是凶兽对人类的狩猎。 因为此地地处雪之国的边陲,人口本就稀少,再加上大荒山里的万千凶兽,使这里的攻守之势完全颠倒。 凶兽们在秋季正值精力充沛之时,且马上就要进入漫长的雪季,是否能活到明天开春是个天大的问号。 所以不冲出大山,前往山下的平原肆虐一番,真的很说不过去! 当然这仅限于大荒山外围的凶兽,不过仅仅是外围的凶兽,都已经足够给山下的两脚生物带来无尽的灾难。 无数年来,每当秋季,大荒山下的山民都要经历这种痛苦洗礼。 不过最近几年发生了改变,每当无尽凶兽冲出大荒山时,总会有一声悠长的吟啸划破夜空,然后兽潮就会快速的退去。 山脚下的山民很难解释这种莫名的幸运,那声带来福泽的月下咆哮究竟来自于何方? 直到有人从县城的戏文里找到了“山神”这个词汇,于是所有人的疑惑都找到了宣泄口,化为无尽的虔诚,奉献给了那个所谓“山神”。 这便是山神祭祀的由来。 荒十三站在大荒山最外围的一座山峰之上,低头望去,脚下是一条并不多长的山谷,乱石滚滚,杂草丛生,比起他的山谷差远了。 不过这条无名山谷却是方圆几百里进出大荒山的唯一通道。 紧邻着谷口的平旷山坡上,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石屋,名曰“山神庙”。 石屋并没有何种特色,相比于山下小镇的石屋,只是更为高大了些,毕竟大荒山最不缺的便是石头,山民最不缺的便是力气。 已经中午了,大荒山脚下的山民早都围聚在山神庙之前,黑压压的一片,不过却安静异常,就连最好动顽皮的孩童,都安分的站在大人的身边。 而且远远望去,远处依然有人影不断赶来,汇入到山神庙前的人群之中。 站在山顶上的荒十三面带讽刺的撇了撇嘴,不过眉眼间却有掩不住的兴奋。 祭祀终于开始了,也不知道是从哪截断来的规矩礼仪,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人群。 “迎神.......”那老头先是环视了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梗着脖子嘶吼出来。 从人群中走出几十个妙龄小娘,身着最光鲜的衣服,头上插满了各色艳丽的羽毛,围在山神庙前开始舞蹈。 即使是女子,在这民风彪悍的大荒山脚下,舞姿也粗旷异常。 不时翻着跟头,敲击着鼓鼓的胸膛,引来周围人的阵阵喝彩。 就这样又唱又跳的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来到了祭祀仪式的第二阶段。 “献祭......” 牛、羊、猪,三牲齐备,全都是卤熟之物,被几个赤身壮汉抬进了山神庙内。 起初的祭品都是生食,然而第二天山民在山神庙内发现了火迹,这才知道他们的山神爷爷原来也喜欢吃熟食。 放在最中间的祭品却是一个巨大的陶制大缸,站在山顶的荒十三和小白望着那个陶制大缸,舔了舔嘴唇。 “献祭”结束后便是“送神”,在那个主持仪式的老头带领下,黑压压的人群都跟着跪了下去。 随着那老头一嗓子哭出,于是哭声便连绵一片,久久不绝。 荒十三最讨厌的就是这个环节,所以他飞起一脚,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就被他踢飞了出去,准确的砸在人群前面,溅起一片尘烟。 “山神爷爷离开了......” “今年的兽潮又将安稳的过去......” 老头猛磕了一下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神色癫狂的手舞足蹈起来。 一片欢庆之后,时已至日暮,祭祀活动也终于走到了尾声,人群渐渐散去。 “阿娘,山神爷爷会保护我们的是吧?”一个小女孩仰着脑袋问道。 妇人轻抚了抚女儿的脑袋,“当然了,只要我们心灵虔诚,就一定会得到山神的庇佑。” 待山下恢复了宁静,荒十三咂巴了下嘴巴,虽然这场所谓祭祀有些杂乱无章,但是他依然看得很满意。 满意愚昧山民的虔诚,也满意这种祭祀活动一年比一年热闹。 踩着最后一缕夕阳,荒十三推开了山神庙的大门,巨大的石屋宽敞无比,因为没有多少摆设所以显得有些空旷。 献祭的祭品摆在一张巨大的木桌上,祭品后面是一块乳白色的玉石,玉石闪烁着莹莹白光。 这块玉石当初被开采出来时,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山民们很容易就认为,这块美丽的玉石便是山神爷爷的化身。 山神....山神....山当然是石头了...... 乳白玉石之上,是一块木质牌匾,上书写道“山神庙”三字。 这应该就是山神庙内最珍贵的东西了,是小镇山民前往几百里外的县城,花重金请人雕刻出来的。 倒不是小镇内没有木匠,而是大荒山下几十万山民,没有一个识字的。 对于山民而言,乡野俚调足够交流就行,至于故丞相文曲公所创造的文字,那种能弄破人脑袋的复杂结构,还是省省吧!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在田里撒把青稞种子,祈祷在雪季来临前能多点收成。 小白从荒十三的身后窜出,来到放置祭品的长桌之上,抱起那个陶制大缸,咧着嘴巴屁颠屁颠的返回荒十三的面前。 荒十三接过小白递来的陶缸,敲开缸口的泥封,鼻子凑到缸口贪婪的深吸了口气,冷冽淡漠的目光都有些迷离。 啊......小镇的青稞酒越来越香醇了...... 第3章 荒山兽潮 夜风钻进门缝,吹入空旷的山神庙内。此间有美酒,以及卤制鲜美的牛羊肉。 酒饱饭足之后,荒十三抚了抚有些发胀的肚皮,神色却有几分萧条,那股心底里的饥饿感依然挥之不去。 推开木门走出山神庙,一个鹞子翻身,身体腾空而起,稳稳的落在山神庙高耸的房顶之上,轻盈的没有发出一丝的响动。 小白抱着硕大的酒缸,将最后一滴青稞酒倒进嘴里,宝石般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迷醉,模样憨态可掬。 摇晃着小山一般的身躯也轻松的爬上了房顶,晃悠着躺在荒十三的身边,壮硕的身躯摊成了一个“大”字,脑袋在荒十三的腿上依恋的蹭了蹭。 荒十三随即就是一脚踹过去,小白抬头咧嘴一笑,然后便闭眼打起盹来。 夜渐渐深,今晚天朗风轻,星空尤为璀璨,月色皎洁如银光泻地。 每当这般晴朗的夜里,总能看到远方天地相交之处,隐隐有红光闪没。 就像....就像....那里有火焰映红了天空! 究竟得多大的火焰才能够烧红天空?荒十三摇了摇脑袋,甩掉这丝不切实际的念头。 荒十三很喜欢这里,喜欢被坐在屁股底下的山神庙,在这里能够让他感觉到无比的轻松惬意。 如果这个世界,会有一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地方? 不是山间的那条温暖的山谷,那条山谷里还有其他的飞禽走兽; 也不是山谷里的那片血池,池水里还生活着不少水中游鱼; 更不是山脚下的那座小镇! 而是他屁股下的这座简陋山神庙,这里才是独属于他荒十三的地方! 因为,他便是那个被无数愚民所祭拜的山神! 作为大荒山外围的霸主之一,如今他已经是外围山区最强大的霸主!每当秋季凶兽涌出大荒山,正是他在月下的吟啸,震慑着大荒山外围的万千凶兽。 从无数次凶兽搏杀、血雨腥风中走出来,他用手中的逆牙鞭鞑着外围的大荒山,告诉所有强大的凶兽:谁才是这里唯一的王! 即使大荒山外围依然广袤无比,他不可能如臂指使的统治一切,所以依然存在很多其他的凶兽霸主。 但是没关系,霸主虽多,但王只有一个!就是他荒十三...... 至于为何要约束凶兽的狩猎,保护山下的那群愚蠢的两脚生物,原因有很多方面。 比如,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但是理智还是清楚的告诉他:与山间的无数凶兽相比,山下那些脆弱的两脚生物才是他的同族。 他不是豺狼虎豹,也不是任何一种凶兽,他是所谓的“人”! 所以他无论怎么努力,都长不出兽类那般雄壮的躯体。 这个出于对脆弱同族者的同情,是他决定守护山下愚民的原因之一,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看到有人类剥开山榴厚厚的皮,露出了里面晶莹如玉石般的果粒,所以他也学着剥开山榴,将坚硬的果皮塞进嘴里; 他看到有人类在冰面上凿出冰洞,从冰洞里钓出一尾活鱼,从此即使在冬天,他也能吃上鲜美的鱼肉了; 山下的那些人类虽然体魄嬴弱,但是却教会了他很多很多的东西,他也因此而感觉生活更滋润了。 他收获了很多,所以他有义务去付出。 有付出才会有收获,这是他在大荒山中最先学到的,也是他最为崇尚的至理。 所以他的人格是个矛盾体,一方面他从未看得起过山下的人类,以及山中的凶兽,但他却始终未将自己摆在一个超然的位置。 他是大荒山外围的王,仅仅是因为他的逆牙最为锋利,而不是生来高贵之类的东西。 他在成长中得到了觉悟,所以他会用生命去守护自己的坚守。他坚韧、凶悍、冷漠、无情,却处事最为方正! 也许是因为孤独的成长于大山之中,与豺狼虎豹为邻,这使他的人性有些残缺,很多地方都表现得极为笨拙偏执。 但是这就是他,唯一的荒十三! 所以为了回报,他守护了大荒山下的愚民很多年,不过今年却有些特殊,让他不得不慎重起来。 他的长发在夜风中被卷起,让他背上的“黑色火焰”更为狂乱,荒十三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皎月。 多年的搏杀经验告诉他,今天是个凶兽出山狩猎的最佳时刻。 作为大荒山外围的王者,他很清晰的觉察到这些时日来,山里的暗流涌动,他知道今秋的兽潮必将始于今夜。 山里的万千凶兽虽然繁多而混乱,但无数年来,大荒山早就形成一套独有的体系。 兽潮虽然汹涌,却并非没有统领。据以往的经验而言,会是大荒山外围的一位或多位霸主,来号令凶兽狩猎。 所以他要做的很简单,拔出逆牙砸碎那些凶兽霸主的脑袋,在月下长啸一声,于是兽潮便自会散去。 可是今年不同,因为他知道从大荒山的更深处,走出了一头更为强大的凶兽。 大荒山的外围和深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深处的凶兽掌握了着一种神秘可怕的力量,它们更为强大。 强大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智慧,深处的存在可不像外围这些凶兽如此愚昧。 不过荒十三也异常好奇,大山深处的那只凶兽,怎会走出深山呢?这些年来从未有过。 至于如何划分大荒山的外围和深处?很是巧合,以他的那条山间峡谷为界,正好将大荒山分为外围和深山。 所以他曾经多次走进大荒山的深处,也有幸见识过那些更强大凶兽的神秘力量。 所以当得知今年从深山里走出了一位霸主,他虽然慎重对待,却也不至于惧怕。 因为他曾经深入深山,虽然失败过,却也赢过! 想到这里,荒十三神色突然有些烦恼,抬脚就踢了一下小白圆圆的脑袋,因为他知道,这只百无一用,好吃懒做的家伙就是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 而且小白也拥有那种神秘的力量,可他却没有,他只有饥饿感,因而不觉火气上涌。 夜风越来越冷冽,打在他背着的逆牙上,发出“呜呜”的声音,像狩猎前的号角在低鸣,皎月已爬上中天。 荒十三突然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来,眸里的冷光如利剑般刺入莽苍的山林,山风似乎都因此一滞。 而正摊躺在那里打盹的小白嗖得一下窜起,安静的站在荒十三的身后,宝石般的眼珠闪烁着光芒,咧嘴一笑。 这就是小白虽然百无一用,好吃懒做,却没有被荒十三赶走的原因。它很聪明,也很乖,它知道什么时候绝对不能吊链。 山神庙后面的荒谷,是大荒山方圆几百里的唯一出口,这里是兽潮涌出的必经之地。 “来了......” 荒十三心中暗呵一声,霎时,从山前的密林中绽放出无数道幽光,有的拳头般的大小,有的大如灯笼。 这是凶兽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的光芒。 密林里的幽光越聚越多,如鬼火一般阴森恐怖。凶兽的感知是敏锐的,它们觉察到危险的气息,所以盘桓在山前一线,不敢出来,低吼阵阵起伏。 兽潮必须继续,不然他根本逮不到掩藏在群兽最后面的那只深山霸主,而结束兽潮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对方。 所以荒十三赶紧收敛住气息,身后的小白也聪明的跟着气息收敛起来。 前方的危险突然间消失了,顿时吼声震山,无数凶兽开始仰天长啸,释放心中的无尽凶悍,整个大荒山沸腾了。 刹那间,似弓弦崩断,又如大坝决口,无数凶兽带着毁天灭地的血腥之气,朝着山谷涌去,吼声连连,大地开始震动。 汹汹涌涌,狭窄的谷地瞬间被万千凶兽淹没,前扑后拥,因为冲撞的太过迅猛,还未出山就已见血迹,这些血腥让兽群更为疯狂。 当兽群挤出谷口,顿时一泻千里,咆哮震天。兽群携带者灭世之威,朝着山下的小镇涌去,挡在兽潮前的一切都会被冲毁。 无尽的兽潮涌向小镇,占地不小的镇子片刻就被淹没,小镇就如汪洋里的一叶扁舟。 当最前方的凶兽接触到小镇时,蹄下猛得一空,平坦的大地突然出现无数条深深的沟壑,沟壑里插满了尖锐的巨木,跌入其中的凶兽瞬间就被刺穿。 不过这些陷阵坑连片刻的时间都未坚持住,就被无数凶兽的尸体填满,后面的凶兽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向小镇,血腥之气更甚。 小镇巨石垒成的城墙上,无数支火把被点燃,形成了一条首尾相连的火龙。城墙上人影涌动,各种粗糙的守城器械被推了出来。 锣声喧天,鼓声阵阵...... “各位乡民们,兽潮来了,我们身后就是家园,一定要守住。” “只要我们守住最初的冲击,坚持到山神爷爷的降临,兽潮自会散去......” 面对如海啸般吞天灭地的兽潮,城墙上的众山民并未显得如何慌乱。 今天的山神祭祀很顺利,比往年都要隆重许多,各方面也很周到,所以山神爷爷一定会庇佑大家的。 坚持住......只需要坚持到山神爷爷的降临....... “放......” 城墙上站满了一排排手持犀角大弓的射手,号令一下,无数支火箭飞向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落在汹涌的兽群之中。 接着就是一阵阵夹杂着愤怒的哀嚎,不过也仅仅只是让兽群停滞须臾,中箭倒下的凶兽瞬间便被身后的同伴践踏成肉泥,继续朝着小镇汹涌而去。 荒十三站在山神庙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神色无喜无怒,看来那小镇坚持不了多久啊! 可是还远远不够...... 今年的兽潮格外庞大,围攻小镇的兽群只是很小的一股,大部分兽群都擦过小镇,滚滚朝着远方涌去。 而且,从身后的山谷中依然不断涌出无尽兽群。 他还需要继续等待,因为此时躲在最后面的那只深山霸主还未出现,现在动手的话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多年的狩猎经验,使他培养出了最好的耐心。 淡漠的看着山前的小镇,就像风雨中的一点烛光,飘飘零零,随时就能够被吹灭。 看来这座不知伫立了多少年的小镇在今天就要毁灭了,荒十三感觉心中有些凄凄,不过也仅只是这些罢了。 若杀不了那头藏在深处的深山霸主,时局只会更加的糜烂。 小白蹭过来咽呜了一声,它似乎不想让小镇毁灭,因为这样它再也喝不到青稞酒了。 兽群继续在奔隆,大地继续在颤抖,连头上的皎月都被渐渐染红。 荒十三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因为眼前的那个小镇居然还没有被冲垮,这有些出乎它的意料。 小镇的城墙已经彻底被染成血色,不时会有身手灵敏的凶兽,踩着其它凶兽的躯体跳上城墙,然后迎接它就是无数把戈矛,顿时被洞穿躯体,甩下城墙。 当然也有人族的山民被跳上来的凶兽咬断身子,城墙上继续奋战的战士脚下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羽箭慢慢的射完,一把把猎刀被从身后抽出,终于来到了最惨烈的近博战。 城墙下的巨兽在不断撞击着,巨石垒成的墙体开始慢慢摇晃,根本不知道何时就会坍塌。 “坚持住....坚持到山神爷爷的降临.....” “兄弟们杀啊......” 若非心中还有最后的信仰,小镇早就崩溃了...... 这时,一头三米多高,五米来长的巨大蜥蜴兽冲了起来,狠狠的撞在摇晃的城墙之上。 “轰隆......” 一段城墙终于坍塌了,与之坍塌的还有众山民最后的心墙,一个个都面带绝望,双目无神。 为什么?.....为什么? 祭祀明明没有出错,为什么今天山神没能降临? 山神爷爷,我们真的是虔诚的...... ———————— ps:小巷也是虔诚的,挥泪求收藏、求推荐...... 第4章 白毛青纹虎 时间似乎都因此而停滞了下来,唯有那城墙“隆隆”的坍塌声。 小镇内所有的山民此刻心中都是一片冰冷绝望,不用费力思考,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死,他们的身后的父母妻儿会死,整片小镇都会被践踏成齑粉。 但是最绝望的不是自身的死亡,人可以重迁,小镇也可以重建,可是信仰却不复存在。 那庇佑人族的山神大人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刚才还无畏勇毅的山民,此时都空洞的看着城外的凶兽,沾血的猎刀从手中滑落,完全放弃了抵抗。 就在此时,从荒山里传来一声咆哮,咆哮声中带着无尽的嗜血之意。 大地上的滚滚兽群,也跟着朝天皋吼,似是在向它们的王者致敬。 山神庙上,荒十三身后的黑发燃烧的更为猛烈,他目光冰冷的看着离此处不远的一座山头,神色愤怒无比。 终于出现了,那个躲藏在最深处的深山霸主终于走到了前台。 可是这让他更为愤慨,大荒山外围的王者是他荒十三,对方的咆哮让他感到难言的侮辱与挑衅。 依照大荒山的规则,这种屈辱唯有鲜血才能够洗刷。 所以荒十三站在山神庙上,在猛烈的山风之中,也开始对月吟啸。 他的啸声里虽然没有那种嗜血之意,却比大荒山的冬天都要冷冽,漠然而清冷...... 前后两声气势沉沉的咆哮让山下的无尽兽群突然一滞,而第二声冷冽的吟啸似乎让它们想起了什么。 与它们笨拙的反应相比,小镇的所有山民便敏锐了很多。 第二声的吟啸他们太熟悉了,正是萦绕在他们梦中的月下长啸,正是他们最虔诚的等待。 山神大人没有抛弃他们......山神大人终于降临了...... 刚才每个人心中的绝望,瞬间如阳春白雪般消融,接着便是绝处逢生的喜悦,以及对活下去的无限信心。 “兄弟们......山神大人降临了......山神大人降临了......” “我们有希望了....杀死这些该死的凶兽......” 沾血的猎刀又被紧攥入手中,无数山民前仆后继的跳进城墙坍塌的缺口,无畏的用血肉之躯铸成另一道防线。 可是待尘埃落定,所有人都看到城外的兽群并没有涌进小镇,莽莽兽群居然奇迹般安静了下来。 所有凶兽都仰首向月,似是深陷深思与挣扎之中。 这诡异的画面不知持续了多久,然后一幕幕更为诡异的画面开始上演。 突然,一头铁皮巨犀,用它头上的尖锐犀角撞上了身边的一头荒山苍狼,荒山苍狼瞬间便被犀角刺穿。那铁皮巨犀猛得仰头,荒山苍狼的破碎身躯就被甩飞了出去。 飞出几十米的距离才翻滚着砸到地上,在地上咽呜的挣扎了片刻,然后彻底的死去。 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铁皮巨犀的犀角上,居然绑着一条素色麻布,不过此时麻布已经被彻底的染成了血色。 铁皮巨犀低沉的咆哮了几声,庞大的躯体突然竖立而起,又狠狠的朝着身边的另一头凶兽撞去。 短短时刻,这头拴着麻布布条的铁皮巨犀,就接连杀死了数头呆滞在身边的凶兽。 这诡异的突变不只在这一处发生,在如汪洋一般的兽潮中,无数与此相类的杀戮在此刻上演。 一只黑斑绿眼豹闪电般掠过,瞬间便咬碎了一头荒山暴熊的喉咙,那黑斑绿眼豹的脖颈处,系着一条被染红的素色麻布布条; 一只苍头鹰飞出大荒山,翼展有五米多长,就如飘过去一朵乌云,如闪电般俯冲而下,从兽群中抓起一条斑斓巨蟒。这苍头鹰尖锐爪子上也系着一条麻布布条; ...... 小镇里最普通的粗麻布匹,一两三钱银子一匹,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如果小镇内任何一位山民知道这些,肯定就会想起在半个月之前,一个长发如墨,消瘦却高大异常的男子,出手阔出的扫荡了小镇内的所有杂货铺,买了一整车的粗麻布匹扬长而去。 拉车的是一头皮毛雪白,壮如小山,憨态可掬,似犬非犬,似熊非熊的异兽。 这件事在小镇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可是没有任何一位山民想到这些,这时所有人都痴痴的看着变得诡异的兽群。 明明城墙已经坍塌,他们已经作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可是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似乎慢慢的变得遥远了。 即使是军纪严明的人类军队,突然出现内讧,也会瞬间崩盘混乱。更况是一滴鲜血就能瞬间点燃的凶兽? 山下的无数凶兽,此刻早已忘记了它们下山狩猎的对象,在旷阔无垠的平原上乱战一团。 此时就算是荒十三亲自阻止,也停歇不了这场浩荡的内斗,就如大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除了荒十三,没有人会想到今年的大荒山兽潮会演变成这副模样。 而荒十三此刻也没心思去欣赏,他自导自演的这出好戏,他要找到那头深山霸主,然后敲碎对方的脑袋。 荒十三翻身跳上小白宽阔的背脊,小白低吼一声,微微曲腿蓄力,朝着山谷边的悬崖绝壁飞身跃去。 那软软的掌中突然伸出尖锐的利爪,瞬间便刺进绝壁的巨石之中,驮着荒十三悬挂在绝壁之上,然后几个提纵飞跃,便攀爬到山谷的顶端。 隔着一条山沟,荒十三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不远处山头上的几头霸主级的凶兽,而它们之中围聚的是一头白毛青纹虎。 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荒十三依然敏锐的感觉到那青纹虎身上的神秘力量。 他可以确定,那只青纹虎就是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凶兽霸主。 那头青纹虎也朝着荒十三这边望了一眼,接着便带领着几头侍从凶兽隐入林间。 想逃?哪有那么容易! “小白.....截住它们......” 小白闪电般的冲进山林,几人合抱的大树瞬间便被撞到,如推土机一般蛮横的追了过去。 因为对地形的熟悉,约莫一刻钟之后,小白驮着荒十三飞身跃进一条山沟,正好堵住了青纹虎和其它几兽的去路。 荒十三同时从小白背脊上越出,直奔那头青纹虎,青纹虎敏锐的闪过了过去,荒十三紧追其窜入山林。 余下的几头凶兽想要跟过去,小白适时挡在了它们的面前,宝石般的大眼睛灼灼生光,咧了咧嘴巴,此地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冰冷了很多。 荒十三紧追着前方的青纹虎,大荒山的外围是他的领地,任何在这里炸刺的凶兽都要被他镇压,即使对方是从大山的更深处走出来的存在。 那青纹虎似乎觉察到他逃不掉了,突然间拧腰回身扑向荒十三,动作敏捷异常。 张开血盆大口,一片恶心的腥风直扑而来,荒十三翻身而起,身子直愣愣的朝着旁边横移了几尺,堪堪躲过青纹虎的反扑。 躲过青纹虎飞扑的荒十三并未有丝毫的停顿,双脚猛的用力,长臂张开如展翅临渊,身子如雄鹰般冲天而起。 当他刚刚跃起之时,那头青纹虎便剪了过来,一棵参天巨树被青纹虎扫到,“咔嚓”一声,直接被拦腰斩断。 荒十三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之意,还没完呢! 就算这头青纹虎是从大荒山更深处走出来的,也不过是那一扑、二剪、三掀这三般罢了。 荒十三在这大荒山里,不知猎杀过多少头虎类凶兽,到如今他已经应付的乏味了。 正此时,那青纹虎剪了个空,后腿一躬翻身掀起,脚下的青石瞬间被强大的力量踏碎,势不可挡。 不过此时荒十三没有再退,反而欺身而上,身体发出炒豆子般的炸响,那是骨骼肌腱凝力的声音,铁拳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的砸向青纹虎的腹部。 “嘭”的一记闷响,青纹虎巨大的躯体如沙包般被砸飞了出去,虎口中喷射出几片鲜血,显然只此一击就已经重伤。 青纹虎一路撞倒了几棵大树才止住身体,一阵阵低沉的哀嚎声传来,那青纹虎奋力挣扎了几次,还是无力瘫倒在地上。 荒十三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这唾手可得的胜利激不起他一丝的喜悦。 荒十三眼睛无喜无怒的注视着前面的青纹虎,突然感觉到一丝丝凉意,这山间的风似乎突然间又疾了几分。 然后他的心中猛得一凛,暗呼一声“不妙”,那瘫倒在地上的青纹虎血迹淋淋的虎口中,汇聚起丝丝青光,那青光中带着异常锋锐的气息。 大荒山更深处的凶兽更为强大的原因,是因为它们都掌控着某种神秘诡异的力量。 荒十三虽然不清楚眼前这青纹虎掌控着何等神秘力量?但是他敏锐觉察到,必须快速诛杀对方,否则迟则生变。 闪电般欺身而上,单手拔出缚在后背的逆牙,那青纹虎再次咆哮一声,口中的青光化为一柄诡异的风刃,朝着荒十三斩去。 荒十三瞳孔一缩,那淡青色风刃划过空气,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鸣叫,他全神贯注的紧盯着迎面袭来的风刃,逆牙狠狠的刺出,如一条血纹黑龙甩尾而去。 诡异风刃虽然锐利无比,可还是逆牙的坚硬更胜一筹。 逆牙须臾便砸碎了风刃,携带着胜敌之势一往无前,在那青纹虎的悲鸣声中砸碎了对方的脑袋,红白脑浆四溢。 待风声与呼啸声过后,荒十三眼中闪过难以置信之色,脸色居然有些惨白,额头上渗出一层蒙蒙细汗,手扶着逆牙跪倒在地上。 此时他的后背右肩之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处溢出。 这是一道风刃所伤。 他心中确定,刚才被他砸碎脑袋的青纹虎,绝对只发出一道风刃,并且那道风刃已经被逆牙击碎,怎么可能伤到他的后背? 太大意了......刚才他只注意到眼前的青纹虎,却没有留意自己的身后,简直不可原谅! 荒十三抽了抽嘴角,露出一抹邪意的笑容。 “呵呵......原来从大荒山深处走出来的不是一头青纹虎,而是两头啊!” 第5章 十四山旋风 狂风卷起沙土呼呼啸啸,荒十三于暴风中站起身来。 后背右肩处的伤口依然流淌着血水,随着他紧握住逆牙,伤口被力量崩得越发开裂,随即血流更加猛烈了几分。 荒十三微微躬起身子,喉咙间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漫天风沙让他根本寻找不到,那头躲在周围的青纹虎踪迹。 “嗡......” 锐利而刺耳的割裂声响起,一道风刃刺穿风幕,朝着暴风中间的荒十三激射而来。 逆牙随即闪电般甩出,一击崩碎那飞射而来的青色风刃,右肩处的伤口也因拉扯力喷溅出一片血雾,荒十三的脸色随即又苍白了几分。 荒十三抬头朝着风刃飞来的方向望去,眼前只有灰黄的风沙,依然找不到敌人的任何踪迹。 与刚才被他砸碎脑袋的那头青纹虎相比,这头躲在暴风之后的青纹虎不知强大了多少。 风越来越烈,穿过山石树木,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那暴风之中的无尽愤怒让人心中颤抖。 可是荒十三却笑了笑。 这才对嘛......这样才有点从大荒山更深处走出来的样子嘛! 如果像之前那头青纹虎一样嬴弱,这绵延亿万里的大荒山得多无趣啊! “你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想杀了我?刚才我斩杀的那头废物,是不是你的亲族?” 荒十三朝着暴风深处吼出,他知道对方一定能够听到,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暴风又疾了几分。 “嗡...嗡...嗡...” 尖锐刺耳的割裂声再次传来,如在暴风中拨动起琴弦,只是这音律中杀气太过凛然了。 无数道青色风刃沿着暴风的轨迹呼啸而来,在风中划过一条条曲线,以最刁钻的角度射向荒十三。 荒十三眉头如剑张开,低吼了一声,手中的逆牙再次化为血纹黑龙,在身前罩起一片黑幕,那飞射过来的风刃都被逆牙瞬间击碎。 舞动着逆牙不断飞窜走位着,时而如猎豹飞扑,时而似灵猿攀壁,又如大鹏展翅,迎风而起。 荒十三将从大荒山万千凶兽身上学到的搏击之法,展现的淋淋尽致,敏捷的躲避过密集的风刃,手中的逆牙如长龙般卷起,一连串的金石之音后,无数道风刃被其击碎。 暴风依然在呼啸,无数道锐利风刃不断从狂风中卷出,这片林地的所有大石巨木都已经被风刃斩成粉碎。 山林变得空旷,所有适合躲避的遮掩物都已被风刃削平,所以可容荒十三辗转的地方越来越小,没过多久,他就完全暴露在暴风之中。 因为没有遮挡之物,所以风越来越烈了。此处空间就好比一台巨大的绞肉机,荒十三挥出逆牙,挡住迎面刺来的风刃,可是他的右臂却暴露在暴风之中。 一刹那....甚至仅为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右臂上就被风刃斩出数道伤痕。 一旦被风刃破开一线,他刚才严密的防御瞬间就慢慢瓦解,不断有风刃闪过他手中的逆牙,在他的身上斩出血痕。 “啊......” 荒十三痛苦的怒吼了一声,无力跪倒在地,而暴风中的风刃也适时停止了激射。 看来敌人是不想让他这般轻松的死去。 此时荒十三浑身已布满或深或浅的伤痕,尤其是抓着逆牙的右臂,几乎血肉模糊。 从逆牙上传来阵阵刺鼻的血腥气,这是逆牙一直以来唯一的毛病,可是不同的是:曾经逆牙沾染的都是敌人的鲜血,而此时却是他的。 这让他感觉,他的鲜血和万千凶兽并没有多大的不同,闻起来依然刺鼻难闻。 看着眼前的风幕,不再有锐利风刃从中射出,荒十三脸上反而闪过浓浓的失望之色。 就差一点了....差一点就能进入那种超凡状态了....真是可惜了...... 没错,荒十三曾多次拜访过大荒山深处,输过....也赢过...身上没有底牌,怎能从危机四伏的大荒山深处全身而退? 并且他曾经赢过,而且不知赢过一次。 只不过他所持的底牌有些不听话,到现在他也没有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 如今他只有一种不怎么靠谱的方法,那就是战斗....而且必须是游走于生死边沿的高质量战斗。 就在刚才,他已经感觉到他将要打开了,可惜....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却消失了。 荒十三扶着逆牙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此时他的右臂已无力举起沉重的逆牙了。 周围的狂风依然在呼啸,突然从暴风中传出一阵低沉的虎啸,荒十三瞳孔一缩,从暴风中走出一道巨大的兽影。 一头比刚才那头不知大了几圈的青纹虎,自暴风中走了出来。 虎目中充满了无尽的杀意,虎口中含着浓郁的青光,只需一个念头,那青光便会化为最锐利的风刃,朝着荒十三斩杀过去。 那头青纹虎只是看了荒十三一眼,然后便踱到被荒十三杀掉的那头幼小青纹虎的尸体旁,虎目中清晰的流露出悔恨的情感。 然后四周的风声更烈了,那青纹虎口中的锐利青光也更汹涌了。 浓郁的青光如流水般从那头青纹虎口中溢出,在空中凝聚出一道青色的风刃,这把风刃瞬间便长到一米来长,锋锐气息更甚。 当那道风刃凝聚到极限,终于带着可斩断一切的气势射向荒十三。 没有人会相信,荒十三能躲过这致命一击,在那道巨大风刃即将斩到荒十三时,“咔嚓”一声,似某个枷锁被打开。 一道红光闪过,逆牙带着风雷之音狠狠的砸在那道风刃之上,僵持了须臾之后,那巨大青色风刃上出现丝丝裂纹,最终崩于无形。 而此时的荒十三更为诡异,全身的肌肤居然变得通红,就像被灼烧了一般。 荒十三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颗细胞都剧烈燃烧起来,周身气血搬运凝实,让他的身体滚烫的通红。 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处,肌肉阵阵蠕动紧紧挤在一起,阻止了鲜血的继续溢出。 此时的他感觉能够毁灭一切,他浑身充满了狂暴却有条有序,如臂指使的力量。 这就是他数次闯荡大荒山深处的底牌,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他称其为超凡状态! 而且,当进入这种超凡状态之后,将不仅是身体能量的巨大提升,他压箱底的几个杀招,也将能使出来了。 那头青纹虎没想到荒十三居然能够活下来,并且从对方身上,它感觉到了阵阵危险的气息。 青纹虎长啸了一声,暴风呜呜作响。 此时的逆牙已经被荒十三握在了左手之上,其实相比于右臂,他的左臂才更为强大。 倒不是什么左撇子麒麟臂之类的东西,而是因为他的心脏长在左胸处。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他爬出血池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他有一颗诡异的心脏! 感受着周围的暴风呼啸,荒十三看向不远处的青纹虎。 “你很擅长弄风嘛!恰巧....我也有一种关于风的杀招!要不要试试?” “十四山——旋风!” 话音刚落,荒十三舞动着逆牙旋转而起,形成了一道血红的龙卷风,呼啸着在暴风之中。 那头青纹虎神色更为凝重,怒吼的咆哮了一声,口中再次凝聚着粘稠的青光,无数道风刃朝着血色龙卷风激射而去。 青色的狂风,血红的旋风,一个暗藏锐利风刃,浩大且滔滔;一个却凝实自如。 两种不同的“风”终于撞在了一起,“轰.....整座大山似乎都颤抖了一下。 待尘埃落定,四下终于恢复了宁静,只是这片山林早已经被削平一切,光秃秃的一片狼藉。 刚才的较量之中,其实荒十三依然处于下风,不过他奸诈的袭向了那头幼小青纹虎的尸体,迫使对方露出了马脚,这才赢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依靠这种卑鄙的手段,所以他再一次赢了,所以他脚下正躺着两头青纹虎的尸体。 他不认为自己手段下作,或许其它的地方存在不同的规则,但这里是大荒山,这里的规则归根到底仅有一条: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他很强大,在战斗中也足够聪明,所以才能走到今天。 换句话说,若是将来某一天他被别人用卑鄙的手段杀死,他也绝对不会愤怒不甘。 至于他的杀招,十四山旋风。 紧挨着他的峡谷深处,那里住着一只疾风隼。他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那扁毛畜生从天空中打了下来。 在战斗中他从对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随即总结出一记杀招。 因为他叫荒十三,所以他的领地就应该是第十三山,疾风隼是更深处山头的霸主,当然就是第十四山了! 于是这记杀招的名字就叫作——十四山旋风! 长夜终于走了过去,东方微微泛起白光,一座雪白的小山从远处慢慢挪来。 小白倚到荒十三的身边,亲昵的舔了舔-他的脸颊,然后便窜到那两头青纹虎的尸体边,轻易的撕开尸体,从中掏出一大一小两颗青色魔核。 这是大荒山更深处凶兽神秘力量的源泉。 小白将两颗宝石般的魔核扔进嘴巴,“嘎嘣嘎嘣”的吃下,大眼睛弯成了月亮。 跑到荒十三身边又打算亲昵一番,却被荒十三一脚踢开。 或许他越来越消瘦,而小白却越来越强壮,就是因为他吃不了石头吧? 想到此处,心底的饥饿感又强烈了几分。 荒十三没有理会小白,背起逆牙就朝着山外走去,小白扛着两头青纹虎的身体,缓缓的跟在后面。 途径小白刚刚战斗的那个山沟,有几头凶兽被冻成冰雕,寒气森森的躺在那里。 走出大荒山山林,山下平原上的凶兽混战,也已经结束,无数凶兽拖着血淋淋的身躯,缓缓的走回大荒山,在身后的平原上留下了数不尽的凶兽尸体。 今年的兽潮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山下的小镇依然在欢腾着,隐隐的传来对山神爷爷的歌颂之声。 对此荒十三只是撇了撇嘴,其实在最初之时,他已经决定放弃这座小镇了,连他都没有想到,小镇居然能够坚持到他出手。 所以人在天救之前,首先要学会自救! 秋天的晨风很是冷冽,或许用不了多久,大荒山的漫长冬季就要来临了。 ———————— ps:小巷挥泪求支持,推荐、收藏...... 第6章 中土来客 连山有中断,谓之陉。大荒山横贯东西,绵延不绝,其在比邻雪之国边陲处,仿若有来自九天之上的神明,持斧将其斩成两段,由此形成了一条山陉,谓之飞狐陉。 飞狐陉连接着雪之国平原,以及大荒山外面的无尽草原,是雪之国出塞入关的首选捷径。 不过此地乃雪之国边荒之所,人迹罕至,衰草寒烟。也只有每年秋季,方有行商走贩,穿行于飞狐陉,前往无尽草原收购牛羊皮货。 按道理来讲,这等不毛之地,飞狐陉应该乱石穿空,道途崎岖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飞狐陉被开采出一条约几丈宽的石路,可轻松容纳五马并行,且石路上铺就着整齐的青石板砖,即使被风雨侵蚀至今,几百里的飞狐陉山道,依然平坦畅通。 此等盛况,乃雪之国故丞相文曲公的大手笔。 故丞相文曲公,即使荒十三这等孤陋之人,也是如雷贯耳,其在世时的赫赫功绩,早就被戏文诗词,传唱天下。 就算故丞相文曲公,早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 文曲公造文字,明法度,广开学道,以启民智;劝农桑,制器具,传稼轩之术,以善民生。 天赐文曲公,方使雪之国万民挣脱菇毛饮血,愚昧无知的深渊,文曲公将文明的火种,在这里点燃。 雪之国至今仍流传着文曲公那近乎神明般的传说。 脍炙人口的就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牛郎织牛等可歌可泣的故事。 如今雪之国的每个县府州城,都伫立着文曲公的寒冰雕像,百年不化。 其实故丞相文曲公并非雪之国人,而是来自无尽草原之南的中土世界。 传说中土世界是个极其富饶的极乐世界,那里百姓富足,仓禀充实,教化礼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传说中土世界天上有九个太阳,生于汤谷,落于虞渊...... 就好似中土世界的青稞麦,都能长出十个麦穗来,反正中土世界对于每个雪之国民众来说,就是遥远的天堂。 文曲公晚年,思念故土,所以发数万民夫,开凿飞狐陉,以期能看到遥远的故国,也随即留下了这条飞狐山道。 此时飞狐陉的山道上,数匹骏马,拉着满载货物的马车缓缓驶来,定是秋季前往无尽草原的行商归来。 商队转过一道山弯,突然传来一声炸响,一条巨木自山崖上滚落下来,正好横亘在山道之上,挡住商队的去途。 从两边的山林之中窜出十几道矫健的身影,个个身披兽皮,满脸凶煞。 “此山是我开......” 雪之国的三岁小童都知道,飞狐陉山道乃故丞相文曲公所建,可是面对山中劫匪,有理难说。 从商队中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像是这支商队的主事人,“各位山中好汉,我乃......” 话还未说完,一只羽箭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狠狠的定在马车之上,看来那帮劫匪并没有一丁点想说和的意思。 要么被杀,要么赶紧滚蛋! 纵使有千般不愿,商队的众人只好赶紧逃开,生怕惹怒了那帮劫匪,落得个财命两空。 于是一场闹剧般的抢劫,就这样草草落幕了。 马车上尽是些牛羊皮货,对于山间劫匪来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这趟买卖干得有些不值当。搜索了好久,终于从一辆马车上翻出一个巨大木箱。 十几个劫匪马上兴奋的围聚了过来,一个劫匪兴冲冲的打开箱子,迎面是一张充满鄙夷之色的笑脸。 “挨千刀的....兄弟们赶紧扯呼......” “那个杀人魔王又来坏事了......” 等荒十三从木箱中走出来时,那十几个凶悍劫匪早就跑得没烟了,意兴阑珊的坐在马车上叹了口气。 都忘了是什么时候,荒十三在大荒山中发现了这条飞狐山道,每年秋天,都会有不少绿林好汉窜出来,在飞狐山道上干些抢劫的勾当。 对于这种不劳而获的抢劫行为,荒十三最为讨厌,这违背了他“有得有失”的人生至理。 所以他痛快的拔出逆牙,杀了一片又一片,奈何这山中劫匪,就好比田中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等到了最后,他实在是杀得腻歪了,所以就改成了躲在暗处捉弄,终于让他寻到了不少乐趣。 当然,他的魔王恶名也传遍了大荒山内外百里。 可是今天,他发现就连捉弄劫匪的乐趣,也渐渐的离他而去,满怀只有无尽的空虚与挥之不去的饥饿感。 没过多久,那刚刚逃走的商贩返回来,朝着荒十三行了一礼,也不多废话,赶着马车“哒哒”离开。 可见他行侠并非为了仗义,只是为了寻觅些趣味而已。自他成长为大荒山外围的王者之后,单调的岁月让他有些心死如灰的意味。 他曾想挣脱这种境遇,可是天地无垠大,他又能去哪? 荒十三坐在山路边的青石上继续着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从山弯处驶来了一辆牛车,“吱吱呀呀”的声音打破了飞狐古道的宁静。 牛车上挂着一个风铃,在山风中呤呤作响,有种别样的味道。 荒十三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牛车的驶来,也不知怎滴,站起身来挡在了牛车前面。 待牛车驶近,他看清那拉车的是一头苍老的青牛,牛眼浑浊,牛身上的青毛都脱落了一片,露出了如癣一般的皮肤。 老青牛走的很慢,仿佛下一步就要无力瘫倒在地上。 那老青牛发现了荒十三挡住了它的去路,随即慢慢的停了下来,一人一牛在山道上对视了片刻。 荒十三鄙夷的看着对面的老青牛,老青牛风轻云淡的扭了扭头,当它发觉拦路的人并没有要闪开的意思,随即前蹄一弯,直接趴倒在山路上歇息起来。 由于青牛趴倒,套在它身上的牛车当然前倾过来,成了一个斜坡,一声惊呼响起,从牛车内滚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随即摔倒在地上。 不过此时的荒十三却满脸惊色,他惊讶的并非那皮肤粗稿的老头,而是老头身上的青色长衫。 他知道缝衣之布称之为麻,就如他身上所穿的,听闻有种更昂贵的布料称之为细麻,可是细麻也是麻,只是比粗麻精细了些。 而那老头身上的衣物,仅仅只看着,就感觉有超出麻布的柔软,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布料。 这世界怎么能有他荒十三没见过,且想象不出来的东西? 所以他上前了几步,靠近地上的老头,打算看个究竟,那老头似乎刚才正在昏睡,此时终于迷迷糊糊的转醒,摇晃着脑袋看向凑过来的荒十三。 “咦......老夫观你粗鄙不堪,满身凶煞,形若灵猿,莫非是这山间的猢狲?” 荒十三根本没听懂对方的言语,但还是再次被震惊,因为老头的话语字正腔圆,充满了一种浩浩荡荡的沉重意味,根本不似雪国俚语那般轻浮。 这又是一种完全超出雪之国的语言。 那老头看到荒十三茫然之色,似是想到了什么,形若癫狂的笑了笑。 “哈哈....是老夫孟浪了,想必我已经来到了极北雪之国的地界。” “老夫申屠嘉,乃中土世界一云游智者!” 这两句话荒十三听懂了,正是雪之国通用的俚语。此时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中土世界?......中土世界? “我...我是打劫的!” 是的...荒十三准备打劫了,因为无数传说都已经说明,中土世界是个富饶如天堂的地方。想到这里,荒十三就有些难耐的兴奋。 一时间觉得心里也不空虚了,就连那挥之不去的饥饿感也淡了几分。 至于这老头是否真是来自中土世界?怎么可能有假,雪之国怎会有这般柔软的衣服?怎能说出那么有韵味的语言? 老头申屠嘉听了荒十三的话,施施然站起身来,长袖在空中挥了挥,然后卷到背后,微扬着脑袋,脚步逡逡的转了几圈。 这种作派让荒十三感觉受到了挑衅,可心底里却没由来的生出几分向往之色。 “老夫没有财锦可抢....老夫只有知识.....书中自有黄金屋。” “知识?”这对于荒十三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词汇,他当然不知道所谓知识,究竟是什么玩意? 申屠嘉瞬间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 “知识就是,太阳为何会东升西落?一年为何会四季交替?天地的尽头究竟在何方?” “知识就是,大地为何会起起伏伏?天空为何是蓝色的?树木花草为何而生?” “知识就是,我们是从哪里而来?该往何处而去?” “有了知识,你就会发现天地原来别有一番模样,就好比大地,其实它是个球!” 荒十三终于受够了,莫非传说有假?中土世界根本不是什么极乐世界,那里的人都是一群傻子? “大地怎么可能是一个球?” 申屠嘉听到荒十三的质问,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看向荒十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块不可雕琢的顽石,于是气氛就有些沉寂,只有那头老青牛的咀嚼之声。 “大地确实是个球。” 轻灵婉转的声音从牛车中飘出,一道娇小可人的身影怯怯的钻出牛车,是一个容貌精致的小娘。 荒十三顿时浑身炸毛,一下子飞窜出去几米远,脑袋突然间苍白。 倒不是因为小娘的衣着更为美丽,轻柔得就好像天边的云彩; 也不是因为小娘在大荒山寒冷的秋天,却是衣着单薄,荒十三可以轻易透过那丝质衣衫,看到小娘洁白的肌肤; 女人?...雌性生物? 荒十三在大荒山下的小镇里,接触过甚多的女人,可从未从她们身上嗅到雌性的气息。 可今天,他在这娇小的小娘身上感受到了。 大荒山中,雌性生物有着超然的地位。雄性凶兽统治着整座山林,而雌性凶兽却统治着整个族群。 因为所受的大荒山教育,让荒十三对雌性生物有种莫名的敬畏。 少女看到荒十三的神色,以为对方因为她衣着单薄而惊讶,展颜一笑,顿时比过山间任何风景,站在牛车上款款一礼。 “大哥哥好....我叫雪琳琅,我有病,自幼喜寒而怕热......” 荒十三没有回答就离开了,或者说是逃开了,不过却没有走远只是远远的坠在牛车的后面。 他此时的心情很复杂,窃喜中带着畏惧,冷漠了十几年的他,在看到女孩的那一刻,心境终于发生了改变。 原来这就是雌性的气息啊?可怕又让他无法自拔的雌性气息! 荒十三跟着牛车走了好久,他听到那个叫作申屠嘉的老头抚琴、读书、吟词、赋诗....... 那个叫作雪琳琅的小娘,在风中唱歌,在月下起舞。 荒十三的心,在歌声中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发现天空中的一只扁毛畜生,似乎一直在跟踪着这辆牛车! 终于有一天,荒十三偷偷的离开了,小娘雪琳琅似乎怯怯的张望了他一眼。 待牛车即将驶出飞狐陉时,从山道旁的绝壁上飞窜出一道如小山般的雪白兽影,荒十三自小白身上再次跃出,直冲云霄,手中的逆牙如长龙般甩出。 那头盘桓跟踪的扁毛畜生来不及悲鸣,就被逆牙砸碎了脑袋。 荒十三从高空中坠下,小白及时的在空中接住了他,一人一首配合的极为默契。悬崖上不知何时凝出一座冰桥,小白正稳稳的落在上面。 荒十三背着行囊与逆牙,朝着牛车中说了一句。“你们还欠我一笔劫资呢?”然后便跳上了牛车,呆呆的坐在车辕之上。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脸庞没由来的有些发红。 拉车的老青牛牛身又被压矮了几分,不满的回头看了一眼,牛车里轻灵笑声一闪而没,似乎生怕把某人再次吓跑。 牛车终于驶出了飞狐陉,小白站在山巅挥了挥爪子,咧嘴一笑。 荒十三似是追寻着什么离开了大荒山,从此大荒山外围终于换了一位王者,它叫小白。 —————————— ps:荒十三终于踏上了征途,故事也将徐徐展开。收藏、推荐...... 第7章 山阴城 大荒山中的一处山坳,此地三面环石,一面临空,是个避风结庐的好地方。 一个浑身被罩在宽大黑色斗篷中的人影站在崖边,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远方的天空。 完全看不出此人究竟是男是女?年龄几何?突然,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慢慢消散。 黑影扭头走进山林,穿过稀疏的树林,迎面是一座低矮的石屋。石屋有些破败,应该是山间的猎户所建。 一个身材高大,模样英朗的汉子正扶着一张巨大的牌匾,将牌匾挂在石屋顶上,尽力挂得端正。 牌匾不知用何种材料打制,漆色斑斑驳驳,看起来应是上了年头的物件。牌匾上铭刻着三个苍劲大字,曰:天机阁,直觉气势非凡。 黑影走到石屋前,抬头看着那英朗汉子的认真模样。 “张养浩...你有意思吗?每到一个地方,你都要将这牌匾再挂一次,你有意思吗?”声音沙哑干瘪,似是枯朽的老头。 被叫做张养浩的汉子终于挂好了牌匾,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身边的黑影。 “吾等不死,天机阁便永存。”目光中充满虔诚的热切,“千寻,那辆牛车走到何处了?” 两人相依走进石屋,张养浩随意走到一处坐下,而那个被称作千寻的黑影摇了摇头。 “监视牛车的海东青失去了联系,想必是被这山中的猛禽杀了。” “唉......”张养浩叹了口气,神色似有些如释重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想我等自中土便追踪那牛车,辗转万里之遥,居然还让对方逃进了雪之国,真是......” 千寻听了张养浩的话,冷哼了一声,“若非你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挂一次牌匾,祭拜一次祖宗,耽误了那么多功夫,不然我们早就完成任务了。” 张养浩听到对方的讽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怎么说话呢?天机阁的先辈英灵,怎可怠慢?绝不能有一丝的差错。” “是吗?”千寻继续冷笑道,“是那牛车里的老人和少女,让你不忍心下手吧?” 千寻的话似是戳中了张养浩的心思,石屋内突然沉寂了下来,太阳渐渐西去,本来就低矮昏暗的石屋更加阴暗了,看不到张养浩的表情。 千寻再次叹了口气,开口沉声说道,“得作出决断了,不然等他们得到雪之国的接应,就更难下手了。” “这次就让鬼家三兄弟前去,势必要杀掉那个雪琳琅。” 千寻看到张养浩还是那副模样,不由露出几分愠色,话音更冷冽了几分。 “难道你忘了天机阁传承万载的意义所在?” “我没有忘记,没有人能比我更加虔诚!”张养浩终于开口说道:“只是....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千寻,你告诉我,你的卜筮之术肯定没错是吗?” 千寻定眼看向张养浩,目光一片坚定。 “虽然天机阁至今,已经没落的只剩下我们俩个传人了,但是师门传承了数万载的卜筮之术,难道还会出错?” “那个少女就是开启黄泉末世的最后一把钥匙,绝对不能让她安全到达都雪城。” 张养浩听了千寻的回答,再次将脑袋埋进黑暗中,久久无言。 “让鬼家兄弟带上元剑去吧,以鬼剑破凡境巅峰的实力,再加上元剑的力量,定能确保万无一失。” “也不知师门记载中所言,苟延残喘在雪之国的巫道众,究竟有何种手段?” ....... 荒十三根本不知道藏在身后大荒山中的阴谋,此时牛车终于慢悠悠的驶到雪之国边塞的县城,取自山北水南为阴的意思,这座边塞县城谓之山阴县。 由巨大青石砌成的高大城墙,比大荒山下小镇的城墙不知高大了多少,荒十三站在牛车上看着眼前的城墙,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此时天已至黄昏,城门口拥挤着一片闹哄哄的人群,正赶着天黑之前进城出城。 几个身穿皂麻服,头戴黄色斗笠,似官差打扮的汉子正堵在城门口。 进城是要交税的,据说这也是故丞相文曲公定下的规矩。 牛车缓缓的停在城门口,几个官差抬着一个刻着“税”字的石鼎走了过来。 荒十三是知道入城税这个规矩的,但是知道归知道而已。就好比山下的那些猎户进入大荒山打猎,作为大荒山外围的王者,他也没有征收进山税。 所以当他进入雪之国的县城,当然不肯交什么入城税了,所以冷漠的把头别了过去。 那几名官差正要发怒,突然从牛车中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可是到了雪之国的县城?” 申屠嘉从牛车上钻了出来,此时他身着一身月白色繁琐儒袍,头戴一顶约有半米之高的大冠帽,儒袍在风中衣带飘飘,映着日暮的光辉分外耀眼。 再加上申屠嘉本来就淡雅从容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威严而高贵,就连坐在一边的荒十三也有些失神。 雪之国的山野鄙夫哪里见过这等人杰?那超脱常人的气质让他们直觉心灵折服。 申屠嘉带着和煦的微笑扫视了人群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几名税官身上,那几名税官顿觉身子不受控制的矮了几分。 就好像黑猩猩面对人类一般,凭空感觉自己卑微渺小。 “老夫申屠嘉,自中土世界而来,吾生平踏遍世界各地,只为寻贤访道,明悟修身。听闻极北之地,无尽草原之后有一雪国,便催车游历至此。” 说完申屠嘉还朝着众人躬身一礼,可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懦弱胆怯,反而感觉到对方如大山般沉稳。 “中土世界?......中土世界?” 这四个字在每个人脑海里不断炸响,中土世界在雪之国众民心中的地位,便不再多言了。 四下的山民包括那几名税官,都感觉心中发酸,眼睛发涩。 故丞相文曲公死后上百年,中土世界的光辉将再次照耀到雪之国的万里山河? 至于申屠嘉是否来自中土世界?所有人跟荒十三当初的表现一样,几乎是一瞬间就相信对方绝对是中土来客。 除了传说中的中土世界,还有什么地方能走出这等人杰? 人群中不断有人跪倒在地上,朝着申屠嘉磕头,膝行着靠近申屠嘉的牛车,以求能多沾染些来自中土世界的光辉。 那几名税官终于从震惊中醒来,正要叩首大拜,又感觉人群不断涌来,生怕荒山刁民冲撞了中土贵客,所以赶紧结成人墙,阻挡着身后山民的涌动。 申屠嘉看到税官脚下的石鼎,马上便明了过来。 “到是老朽孟浪了,诸位可是征收入城税的官差?” 税官的头目赶紧上前一步,躬身一礼,“小人怎敢征收大人的入城税?大人权且等候片刻,小人这就驱逐这些刁民,让大人进城。” 申屠嘉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国无制而亡,申屠嘉怎敢违背贵国的法度呢?” 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枚银币,银币上纹饰着繁美的花纹,仅看一眼就让人迷醉。 “此乃中土世界的通用银币,可当为入城税金否?” 那税官被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小人若是收了大人的钱,定会被雪国之民生吞活咒!求大人莫要折煞小人。” “唉....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你若不收这税金,老夫便不进山阴城!” 那税官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收中土贵客的税金固然有罪,可是若因此贵客不入山阴城,让山阴城万千父老无法沐浴来自中土世界的光辉,更是罪上加罪! 终于,那税官上前了几步,双手在衣服上不断的摩擦,直到掌心的皮肤都被磨去了一层,才躬身捧到申屠嘉的面前,接过了申屠嘉的银币。 税官看着手中银光灿灿的银币,就像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这可是来自中土世界的银币啊?就此时立马死去,这辈子也是值得了。 城墙上的牛皮大鼓被敲响,传令兵飞奔在山阴县的街道上,呼喊着中土来客的消息。 申屠嘉站在牛车上,缓缓驶进山阴城,此时街道两边渐渐围聚起无数的百姓,都目光热切的注视着站在牛车上的申屠嘉。 当牛车驶到山阴县的县衙前,一个衣冠端正的官员走了过来,先是朝着申屠嘉一礼。 “中土贵客前来,真是另鄙县蓬荜生辉,我乃山阴县主簿,我家县君有言,蓬蒿垢面不敢惊扰了贵客,待今夜沐浴焚香之后,明日才敢登门拜访。” “贵客可随我前往驿站休息。” 申屠嘉也还了一礼,“不敢,是老夫惊扰了贵县。” 随后,申屠嘉三人就被安置到县衙的隔壁院子,荒十三此时才从迷糊中惊醒,本以为他得知申屠嘉来自中土世界,已经表现得够不堪了。 没想到...... 故丞相文曲公在雪之国的烙印,即使过了百年,依然沉重深刻。甚至雪之国对于中土世界的情怀,因此发酵得更为醇厚。 这让大荒山的绝对王者,感到异常的愤怒,心中还有种莫名的酸涩。 待外人散去,荒十三朝着申屠嘉冷哼了一声,然后就逃似的钻进了他的房间。 雪琳琅怯怯的看向申屠嘉,申屠嘉抚了抚雪琳琅柔顺的青丝,露出和蔼的笑容。 “没事的,只是一个被惯坏的小家伙再使小性子呢?哈哈......” 荒十三躲在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一片漆黑,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逆牙,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稍稍安心。 自从跟着申屠嘉走出大山,他的内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惧意,这种惧意并非来自力量的威胁,开玩笑,他可是来自大荒山的王者! 畏惧的是陌生;畏惧的是不受掌控;畏惧的是心中按捺不住的渴望。 这里不再是大荒山了,这里是一个全新规则的世界,他不能提着逆牙出去大杀四方。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他的心不断的在告诉他,他必须融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中去。 “十三哥哥,要吃晚饭了。” 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荒十三没有出声,没过多久,房间的木门就被缓缓推开,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小猫一般怯怯的走了进来。 荒十三身子又猛得紧绷起来,然后又慢慢的放松,突然感觉心身一片舒爽。 因为房间太黑,雪琳琅看不见荒十三的身影,“十三哥哥,你在吗?”突然雪琳琅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发出了一声娇呼,朝着地上倒去。 黑暗中的荒十三如闪电般窜出,伸手扶住雪琳琅的娇躯,然后手中一片香软,吓得他又赶紧躲开。 雪琳琅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十三哥哥,我来喊你过去吃饭。” “我不去!” “咯咯......” “你笑什么?” “爷爷说,你是在使小性子,看来还真是啊!十三哥哥......” 雪琳琅突然间喜欢上这种黑暗的环境了,因为看不到对方,对方也不会看到她的神情,所以她的胆子大了一些。 黑暗中,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娇笑,可以作出各种娇憨俏丽的表情,可以偷偷的脸红...... 她不知道,其实黑暗对荒十三的目光,并没有一丝毫的阻碍。 所以荒十三感觉,他的心被眼前的少女慢慢撕裂开来,也慢慢的放弃了挣扎! 第8章 小城故事 第二天一大早,清晨的朝阳还未舒展开来,申屠嘉老儿便被‘轰轰烈烈’的请去了县衙。 荒十三他们所住的小院,与县衙也不过一墙之隔,可就这短短几步路,却哄闹了整整一个早晨。 几乎每走两三步,都要折腾上半天,那繁琐粗旷的礼仪流程可谓让人大开眼见。 出门要焚香;汉子起舞,稚子清唱,就连那个看起来满身凶悍的县君大老爷,也扯着嗓子‘嘎嘎’了好一阵子。 荒十三就立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雪琳琅本来也满心欢喜的出来看热闹,不过却被他塞了回去。 他心中其实有些酸涩,突然想起大荒山脚下的山神祭,本来他以为已经很有味道了,谁知刚走出大山,就被现实狠甩了巴掌。 他可是守护了大荒山下的数万山民啊!申屠嘉那老头干了什么?相较之下,心中有些委屈。 此时县衙的大厅内,申屠嘉端坐在上位抚了抚颔下的白须,山阴县的县君与诸乡绅父老陪坐在旁边。 经过一番寒暄之后,大厅内有些沉寂,一众仆人鱼贯而入,餐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 各色佳肴讲究一个‘满’字,浅白的说,就是盆要大,肉要多,场面要阔绰。 能看出来这已经是山阴县所能准备出最好的宴席了,可是申屠嘉是何许人也? 即使在富饶的中土世界,申屠嘉也是声望一代的智者,什么场面没见识过?这桌酒席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满’字。 罢了罢了......极北穷鄙之国,还属于边陲小城,要求不能太过苛刻。况且,经过一上午的折腾,他腹中也有些饥饿了。 所以申屠嘉清咳了一声,可是......在座的山阴县诸君,却没有丁点的觉悟,只是眼巴巴的注视着他,目光里有着难掩的热切。 斯文扫地啊!申屠嘉仅琢磨了片刻,便猜到这帮人的心思。 罢了罢了......极北穷鄙之国,还属于边陲小城,人性直愣些在所难免。 “县君大人。”申屠嘉弓身一礼,“老夫不过一云游之人,无功无德,昨日初到贵地,便受到如此礼遇,真是汗颜啊!” “不敢不敢。”县君赶紧扶住申屠嘉,“中土贵客莅临鄙县,此吾等之福,乃敢有半点怠慢。” “只是......” “县君大人但讲无妨......” 听了申屠嘉的回答,那山阴县县君立马流露出淡淡的愁苦之色,连陪坐的山阴县诸君都面带忧色。 “不瞒申屠先生,我山阴县乃边塞穷鄙之地,赤地千里,民生凋敝,自故丞相文曲公推广耕作之法后,才侥幸挣脱与山野凶兽为朋的菇毛饮血之态。” “民智初开,民性教化,奈何天妒英才,文曲公逝去之后,再无文明之光普照雪之国万民。呜呼哀哉......” “尤其是我穷寒之地,青稞麦亩产不到一石,山阴万民食不果腹,清苦难言。” 说到这里,大厅内除了申屠嘉,诸人皆以襟拭泪,低声哀嚎起来。 照理说申屠嘉也应该跟着哀嚎几声,挤出几滴猫尿,不过看着一大帮虎背熊腰的汉子低声抽泣的做作之态,他实在没有做戏的心情。 “某听闻中土世界的青稞面一株十穗,可是真有其事?” 申屠嘉摇了摇头,“中土世界诸民,不食青稞。” “......” “不过老夫却有几个提高青稞麦产量的办法。” 没过多久,申屠嘉请人端来了一盆清水,将一把青稞麦子倒进水中,有的麦粒漂浮起来,有的麦粒下沉水底。 “此乃选种之法,上浮者扁敝,下沉者饱满,可取下沉之青稞麦粒,以为良种,产量必能提高。” 围观在水盆旁的诸君倒吸了口冷气,满眼庄重与憧憬之色,相视之后缓缓点了点头,继而长舒了口气。 “唉....怠慢了...怠慢了,想必申屠先生早已饿了,还请快快入席。” 不说县衙内这荒诞宴席,此时荒十三和雪琳琅正安静的坐在小院里发呆,因为那挥之不去的饥饿感,荒十三向来不喜多动,雪琳琅是自己蹦跳的累了,才安分的坐到了荒十三的身边。 此时日头已爬上中天,“十三哥哥。”雪琳琅怯怯的开口说道,“琳琅想出去看看,呆在院子了太无聊了。” 看着雪琳琅的雀跃之意,荒十三有些不满,他认为闲来无事就应该安分的呆着,尽最大可能保存体力,以待接下来的捕猎。 你有见过荒山凶兽会没事乱窜吗?不安分的都早变成了大荒山的肥料了。 雪琳琅看出荒十三的不满之意,怯怯的缩了缩脖子,嘟了嘟嘴巴,俏眼有些微红,将目光移向脚下。 荒十三从未想过他会有一天,屈服于别人的情绪,违背他的大荒山生存法则,心中一片苦辣酸甜,到最后居然有些难以压抑。 “出去可以......” “真的吗?十三哥哥......”雪琳琅欢快的跳了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后怯怯的躲到柱子后面。 “但是...”荒十三指了指雪琳琅身上漂亮,却有些太过单薄的丝衣,“你必须穿厚点!” 闲得没事到处晃悠,在大荒山中已经属于作死的节奏,更不能不懂得伪装! 若是有可能,荒十三还想给雪琳琅画个蜡黄脸,她实在是太漂亮了,比天上的星星都要耀眼。 可是这对于荒十三来说,并非什么优点。若非星辰实在太过遥远,他肯定第一个把那亮晶晶的东西摘下来。 “十三哥哥,我有病,自幼喜寒而怕热......” 荒十三回到自己房间,取出来一件没有一丝杂色的貂皮大衣,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收藏的最好的貂皮大衣,在阳光下反射着晶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当初那头雪貂也是因为太美丽了,所以才被荒十三剥皮收藏,这次下山,他鬼使神差的就带上了这件貂皮大衣。 或许他潜意识里,这件貂皮大衣就为了送给某个人儿,只不过来得有些太快。 荒十三将大衣披在雪琳琅的身上,将大衣的帽子扣上,终于差不多遮住了雪琳琅的容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十三哥哥,我热......” 刚穿上大衣没多会儿,雪琳琅的俏脸就变得通红,光洁的额头上深处细细香汗,娇艳红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光彩耀人的小娘瞬间就有些要失去光芒。 荒十三不敢大意,飞速的取来他的逆牙,将逆牙的一头塞到雪琳琅的手中,阵阵寒意从逆牙上涌到雪琳琅的体内。 “这样好些了吗?”荒十三急切的问道。 须臾间,雪琳琅就平复下来,那醉人的光芒又绽放回来。 “嗯......”雪琳琅欢喜的点了点头,仰着小脑袋看向眼前的荒十三,“十三哥哥的棍子真好,弄得琳琅好舒服啊!” 荒十三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眼神突然有些涣散,茫然的伸出手指,轻轻的点在雪琳琅的额头上,轻微的生怕弄疼对方分毫。 然后猛得如触电般收回,他的表现比之雪琳琅都要胆怯几分。 “不是棍子,是我的逆牙!” 然后荒十三就抓着逆牙的另一端,牵着雪琳琅走出小院。一个高大的犹如荒古走出来的巨人,一个娇小精致的可心小娘,这样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迈进山阴县的日光之中。 山阴县虽是雪之国的边地小城,可是比起大荒山脚下的那座小镇来说,要热闹的多了。 沿街小店内眼花缭乱的各色商品物件,以及街上行人的着装打扮,让荒十三看得很是新奇。 不像小镇里的妇人,只会往脑袋上插鸟羽毛! 雪琳琅可不同,她来自富饶的中土世界,自幼跟着申屠嘉阅尽人间繁华,不过这山阴城的粗鄙之景,让她看得也很新奇。 所以两人虽有所不同,但都很是尽兴。 他们住的小院就处在山阴城的中央,所以此地最是热闹,没走多久,便来到了山阴城中央的宽旷广场。 据说雪之国的每座城市,都有一片宽阔的中央广场,广场内记录着故丞相文曲公的丰功伟绩。 刚走进广场,迎面伫立着一座座巨大的石碑,上首雕刻着“天工开物”四个大字,下面是一幅幅石碑壁画。 细细看来,那些壁画原来描述的是百工技法。 有农耕稼轩之术;有房屋建造之法;有百器打造之法;甚至还有矿石冶金之法...... 将百工技法铭刻于石碑上,用于教化万民,此乃故丞相文曲公之创举。 雪琳琅满眼好奇的观摩着石碑所刻,并且给荒十三讲述着这些刻画的内容,津津有味。 荒十三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雪琳琅,心中突然生出几丝自卑之意。雪琳琅轻易懂得的东西,而他却不懂。 以往遇到此种境遇,他只会表现出自己的愤怒,琢磨着怎样用逆牙敲碎对方的脑袋?可是在雪琳琅面前,他却感受到了一丝自卑。 终于看完了所有石碑雕刻,雪琳琅咬着嘴唇露出几分疑惑。 “这些百工技法在中土世界,早已经过时了无数年了,可是为何......” “听闻那个文曲公,是百年前来到雪之国的,照理说应该掌握了更为高级的文明啊,怎会......” 听到雪琳琅随口便对雪之国如神明般存在的文曲公进行抨击,荒十三心中微微有些莫名的骄傲。 越过广场周围的一座座石碑,来到了广场中央,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冰雕。 冰雕呈淡蓝色,雕塑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眼睛狭长,让人感觉有些刻薄之意,卖相还比不上申屠嘉老儿的老头。 这就是故丞相文曲公,初次见面,荒十三心中有些淡淡的失望。 冰雕取材于大荒山深处,乃长白天池中得万载玄冰,虽说极北雪之国一年四季气温都不高,可是这种淡蓝色的玄冰却能四季不化,令人心奇。 荒十三和雪琳琅相依来到巨大的冰雕之下,他有种奇异感觉,觉得这万载玄冰,雕刻了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头,很是不值。 有种想用逆牙把它砸碎的冲动。 雪琳琅站在一边,这种寒冷气息让她感觉很舒服,妙目有些恍惚之色。她有病,自幼喜寒而怕热。 爷爷申屠嘉说过,来自于长白天池的万年玄冰之心,能够治好她的病。 而万年玄冰之心,被藏在雪之国都城,那座用玄冰建造的梦幻般的宫殿内。 所以她跟着爷爷不远万里,来到了这个极北之国。 第9章 鬼氏三刺客 鬼家三兄弟,乃中土世界一个名不见经传,势微且九流的杀手团体。当然这一点,他们是不会承认的。 三年前,兄弟三人接到了一份杀手委托,目标是中土世界声名远扬的大贤智者,申屠嘉的小孙女。任务酬劳是一把元剑。 接到这个任务后,可让鬼氏三兄弟傻乐了好一阵子。 那可是元剑啊!所谓元剑,乃经过炼器师加持法阵,能够传导修者气劲。即使是最低劣的元剑,也是千金难求。 尤其是对于内劲无法外放的破凡境修士,其作用无需多言。 有了这把元剑后,鬼家三兄弟有信心挤进八流杀手团的门槛,更何况目标只是一个弱小的小女孩! 至于申屠嘉的智者名声,这对于杀手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或许那些逼格闪闪的杀手团体,顾惜他们的羽毛,不会接这种有损身份的任务。 但是鬼家三兄弟则不然,逼格这种玩意,他没从来都没有过。 本是一件风险小且回报巨大的极佳任务,谁曾想,他们会跟着那辆破牛车,在无尽草原里躲了三年的猫猫,终于在最近,才来到了这个极北之国。 三年啊.....没想到他们的大好时光居然浪费在茫茫的草原里,三年里,鬼家三兄弟的老大鬼剑,已经从破凡境高阶,突破到破凡境巅峰了。 他们曾多次想过,要不放弃这件任务算了。可是盗亦有道,杀手组织也有自己的规矩。在契约达成之后,宁可身死,也绝对不能放弃,不然他们必定会受到所有同行的追杀。 不过好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山阴城中央广场外的一条狭窄阴暗的弄堂里,三道幽幽的目光注视着广场中央的那两个身影。 一个娇小可人,一个消瘦却高大。 那个小姑娘就是他们的目标,至于小姑娘身边的那个看似壮硕的野人。开玩笑,这等穷鄙之国,这些菇毛饮血的野人,来自中土世界的他们,怎会看得上眼? 他们可是伟大的修者! “大哥、三弟,且在这里等我杀了那个小娘,然后我们兄弟便能返回中土了。” “且去且去......小弟在此恭候二哥旗开得胜,然后我们赶紧离开这个荒蛮之地。” “二弟出手要利落点,让为兄看看你的手段,这三年有没有长进。” “哈哈......大哥你与三弟在这瞧好了吧!” 话音刚落,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便钻出了小巷,须臾间便融入人流,不见踪迹,好似一片枯叶飘落林间,无声无息。 鬼手融入人流,就好像大海中的一朵最普通的浪花,随着人流的涌动,他悄无声息地接近着广场最中央的那个娇小的身影。 他的装扮与山阴城中百姓无异,甚至会和身边的人时不时交流着几句,语言也是雪之国正统的俚语,没有一丝怪异之处。 不远处的小巷里,鬼家三弟鬼影开口说道,“大哥,二哥的潜行之术越来越不得了,若非我事先知晓,想来也不会发现二哥的踪迹。” “哈哈......二弟虽然不错,可他擅长的毕竟是暗器,若论潜行之术,我们三兄弟还是以你为最。” “哈哈....大哥谬赞了....” 鬼手虽不认为对方能够对他的刺杀造成干扰,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他还是拿出了最好的手段,如狮子搏兔,尤尽全力。 此时他已经越来越靠近那个小娘了,鬼手暗暗屏住呼吸,从宽大的衣袍中伸出手来,这只手五指修长,洁白如玉,每截骨指都如经过尺量一般长短,纤细灵活却有着恐怖的爆发力。 可以看出这只手的主人,定是个惜手之人。 鬼手慢慢的靠近雪琳琅,从他的指缝中捻出一根带着幽光的细针,一眼就能看出,这根细针必定淬了剧毒。 终于他来到了雪琳琅的身后,此时雪琳琅还在看着文曲公的冰雕发呆,鬼手眼中压抑不住的闪过一抹光芒,他只需要用毒针在雪琳琅身上轻刺一下,这个耗时三年的任务就终结了。 就在他的右手捻针,如闪电般刺向雪琳琅的后颈时,突然被另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 怎么可能?鬼手如遭雷击,怎么可能会有人看穿他的刺杀?而且他尝试的挣扎了一下,居然没能挣脱那只手掌,如铁箍一般结实。 鬼手抬头看向这只手掌的主人,正是雪琳琅身边的那个身材高大的野人,怎么可能?一定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片刻之间,鬼手便掩藏住内心的震惊,然后摊开手掌,掌心中那根毒针早就不翼而飞了,装出一副被弄疼的样子。 “放手....放手,这位小哥你是要干嘛啊?你弄疼我了。” 坦白的说,鬼手的表演真的很自然真实,完全是一个无辜受害者的模样。 就在刚才荒十三抓住他的一瞬间,他条件反射般的手掌微张,毒针悄然无声的从指缝间滑落到地上,然后他自然的上前一步,将毒针踩在了自己的脚下。 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鬼手的痛呼须臾便惹得周围人群围聚过来,雪琳琅也从呆滞中惊醒,扭过头便看到荒十三一手抓住一个普通男子的手腕,那男子似乎很吃痛,脸色微白,额头上都冒出豆大汗珠。 “十三哥哥....怎么了?”雪琳琅惴惴的躲到荒十三的背后。 “这家伙要杀你!”荒十三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就好像阐述的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杀人呢?只是刚才看到这小姑娘侃侃而谈的模样,心中不胜仰慕,便想打声招呼。怎么就成了杀人呢?” 雪琳琅看着那男子的神色,不似作假,而且她才刚刚来到这个极北之国,且遇事从不与人争执,怎会有人杀她呢? “十三哥哥,你是否搞错了?” 荒十三听到雪琳琅的话,轻叹了口气。刚才因雪琳琅学识渊博,所生出的那点倾佩之情,顿时完全消散。唉....真傻...... 眼中闪过一抹揶揄之色,“或许是我想岔了吧!”然后便放开了对方的手腕。 “你知道就好,哼.....”鬼手怒哼了一声,剜了荒十三一眼。捧着自己被箍红的手腕阵阵心疼,他是个惜手之人。 “对了,你好像忘记什么东西了。” “什么?啊......” 鬼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掌上一阵钻心的刺痛,疼的他差点晕阙过去。 一根细针透骨而出,瞬间戳穿了他的手掌。 怎么可能?虽然戳穿他手掌的细针沾满了鲜血,可是他一眼就看出,这根细针正是他的毒针。 鬼手似乎都忘了手上的疼痛,不可思议的抬起脚掌,脚下果然没踩住任何东西。 毒针钻出指缝,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荒十三的手上。 此时他感觉浑身的力气,正在被迅速的抽干,双目呆滞的跪倒在地上,手掌的伤口处,青色正沿着血管朝着他的周身蔓延去,这是中毒的征兆。 他当然知道,他毒针上抹的毒药是何等致命,虽然他的手臂变得狰狞可怕,浑身布满了青丝。但是却没有一丁点的疼痛,眼皮越来越沉,神识也越来越模糊。 这种毒药是他在无尽草原上发现的,是他这三年里最大的收获。他无数次想过,等回到中土世界,他一定会因这全新毒药而大放异彩。 可惜....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你是怎样发现的?”这是他临死前最后的疑问,不然他死不瞑目。 荒十三向来冷漠无情,但他从不回避对死人展示他的善意,最起码现在是这样。 “狩猎前需要收敛住杀气,这道理连大荒山的凶兽都明白。” 鬼手突然想起他在即将得手前的一丝放松,原来是因为这一刹那间的失误,功亏一篑且赔了性命。 下辈子再也不做杀手了,做杀手真的好难,随即永远的陷入了黑暗。 “啊....死人了......” 围观的人群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朝着广场外散去。 雪之国,尤其是边地之处,向来民风剽悍。所有山民窜出广场,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远远的驻足围观着,满脸的兴趣怏然,看得津津有问。 自故丞相明法度以来,还未有人敢在城市中央广场杀人!真是个血性汉子,荒十三高大的身躯,凶悍的气质,完全符合“好汉”在山民心中的所有概念。 雪琳琅紧咬着嘴唇,俏脸一片苍白,此时她已经知晓,这个刚刚死去的男子真是要杀她。可是为什么呢? 小娘有些惶恐,紧紧的贴在荒十三的背上,只有在这里她才有心安的感觉。 “不用怕......有我在呢。” 荒十三没有回头,因为他感觉到了人群后的阵阵杀气,没过多久,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壮硕的汉子,杀气腾腾的盯着他。 看来是这杀手的同伙了无疑,荒十三一脚踢出,鬼手的尸体被踢到那汉子的身前,此人正是鬼家兄弟的大哥,鬼剑。 鬼剑蹲下来看着鬼手的尸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十拿九稳的刺杀行动会变成这样? “小二....你放心,大哥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然后阴沉的看向荒十三,拔出了身后背的剑。 这是一把品相极劣的单手剑,通体暗黄,甚至比不上大荒山猎户的猎刀漂亮。只不过剑身上铭刻的复杂古朴花纹,让它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神秘感。 不过,荒十三却敏锐的从那把剑身上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不过在危险面前,只会让他的血液更加的沸腾。 “琳琅,你躲到一边去。” 荒十三从雪琳琅手中抽出了逆牙的一端,便朝着鬼剑走去。此时他剑眉张开,连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他眼里只有目光尽头的鬼剑。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人族的真正高手对战,这让他有些难以压抑的激动。 两人并没有废话,突然闪电般相向撞去。 鬼剑手持元剑,步履碎碎却急促无比,而荒十三的步伐却大开大合,就如荒山中冲出来的凶兽。 手中的逆牙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终于与对方的元剑撞上。 在接触的一瞬间,荒十三就有些失望,对方的速度虽还算凑合,但力量却实在太弱了,他正准备逆牙横扫,破开对方的剑式,接着就将鬼剑砸成肉泥。 电光火石之间,那把暗黄的长剑居然绽放出锐利的豪光,荒十三正紧贴着逆牙用力,感觉胸前一阵刺痛。 “啊.....” 两人同时一声怒喝,瞬间朝着身后闪开。 鬼剑喘着粗气,他有些不相信对方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就好像撞上了一头深山熊罴,刚一交手内腑就被震伤,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荒十三更是难以置信,就刚才,他感受到了一种全新的力量。 有别于大荒山深处的那些凶兽,所掌握的神秘力量,也不同于他那时灵时不灵的超凡状态,这也是一种人能够掌控的力量。 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他是个人。 此时他觉察到,他似乎推开了一扇大门,一也全新的世界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了看胸前的伤口,荒十三眼中闪过一抹邪魅的微笑,他战意更盛了。 第10章 巫道三十六景 “唔.......” 广场周围围观的山民,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他们就好像大荒山中得凶兽一般,情绪瞬间被迸发的血雾所点燃。 荒十三刚刚和鬼剑的交手,在电光火石间结束,一触而收,几乎没有人能捕捉到他们的动作,可是鲜血却是真实可见的。 雪国边陲之地,民风之彪悍可见一般。 没有人惊吓退去,也没有人前去报官,包括一些妇孺老人,都津津有味的看着广场中的两人。 鬼剑看到此番情景,暗骂了一声荒野刁民,虽然山阴县的官家势力此时没有到来,但是他毕竟行的是刺客之事,知道必须要速战速决。 按压住胸中的激荡,手中的元剑顿时爆发出更绚烂的豪光,杀气凛然。怒喝了一声,朝着荒十三扑去。 而另一头的荒十三却放开了逆牙,似乎是被惊吓到了,就直愣愣的立在那里,等着鬼剑的长剑斩来。 看到此番情景,莫说是战斗中的鬼剑,就连围观的山民也是讶异一片。 鬼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不管荒十三究竟打什么注意,他都不在乎。刚才的交手中他已经知道,对面那个野人仅仅只是力气大了些罢了。 而他却是破凡境巅峰的修者! 真是找死!鬼剑手中的元剑,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嗜血鸣叫,斩向荒十三的脖颈。 “去死......” 围观的所有人都惊呼着闭上了眼睛,并非因为惧怕,而是惋惜。 多好的一条汉子啊!怎么在紧要关头就被吓傻了呢? 除了身后的雪琳琅,小丫头眼睛通红,泪水汹涌而出,娇躯颤抖无力。 “十三哥哥......”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默。 “將......”刺耳的金石之音响起。 声音有些不对劲?利刃斩断脖颈可不是这种声音啊! 待所有人睁开双眼,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不知何时,荒十三立起逆牙,在最后一刹那挡住了鬼剑的元剑,如大山一样稳稳的立在那里。 最让人心中震惊的是,此时的荒十三浑身皮肤血红一片,就好像被烈火焚烧了一般,滚烫的另周身气流都有些蒸腾扭曲之色。 荒十三的超凡状态开启! 对于他的这种超凡状态,荒十三至今都阵阵无语,甚至有些嫌弃之意。 这种超凡状态就如一只乱窜的耗子,一直在他体内和他躲着猫猫。目前唯一已知的开启方法,就是游离在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好在这种超凡状态类似骨头脱臼,脱得多了,也就成了习惯性脱臼了。 回忆起他第一次开启超凡状态,那时他已重伤的只剩下半口气可喘了,而现在只要感受到一丝死亡的威胁,他就能顺利的开启。 在刚才鬼剑手中的元剑即将斩掉他脑袋的前一刻,顿时浑身气血一阵激荡,每颗细胞都炽热的沸腾起来,将他的身体炙烤的通红。 瞬间暴涨的力量,让他轻轻松松就接下鬼剑的凌厉一击。 荒十三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看着鬼剑手中长剑的锐利豪光,眼中闪过难掩的羡慕。 要是他也能掌握这种神秘力量,绝对第一时间撇弃不靠谱的超凡状态。 这也是他急匆匆以身犯险,开启超凡状态的原因。正常状态下,他虽然即使杀不了对方,也自负能够保持不败,僵持下来。对方一个杀手,肯定会要么落败,要么逃走。 可是这还不够,他想要好好研究一番鬼剑掌控的神秘力量,所以必须开启超凡状态,才能游刃有余,将战斗掌控的进退自如。 荒十三手持逆牙,微微用力,鬼剑就被他蛮横的推开。 鬼剑此时目眦俱裂,怎么可能?心中不断的咆哮着。刚才他就要杀了对面那该死的野人,为他二弟报仇了。可是为什么这野人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此时他心中有些惴惴,多年来杀手的直觉,让他想到了逃跑。可是杀弟之仇怎么办?正在纠结之中,他突然看到对面的野人,朝他勾了勾手。心中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最后的理智,嗷嗷的再次扑了上去。 对于超凡状态的荒十三,这种锐利诡异的神秘力量,已经难伤他分毫了。以一力降十会就能全部搞定,况且他荒十三师从大荒山万千凶兽,也并非是只会用蛮力之人。 逆牙划过一条美丽的曲线,荒十三顺力一钩一带,冲过来的鬼剑就被他再次拨开。 在交手的过程中,他甚至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的观察,附着在元剑上的神秘力量,可惜然并卵,他屁都没有感受的到。 所以他有种以身试剑的冲动,他认为被那把元剑斩伤,应该能觉察到什么吧? 就像他在大荒山中师法万兽一般,要学会东西,就必须先要流血,可是那锐利的气息让他有些犹豫。 鬼剑虽不知道荒十三心中所想,但是那种毫不在意的傲慢态度,让他更是怒火丛烧。 愤怒的一次一次朝着荒十三杀去,然后被对方轻松的拨开。 随着每一次交手,围观的山民中就爆发出阵阵热烈的呼啸。似有一个年老的山民,紧紧的盯着场中的荒十三,轻说了一声“巫道众......”,不过却被欢呼声随即淹没。 雪琳琅俏脸娇红的挥了挥粉拳,目光炽热的看着前方荒十三的身影,轻松如闲庭漫步的身影,也随着人群欢呼着。 她有病,自幼喜寒而怕热,从不愿与人争执,也不喜欢看别人打杀。 可是此时看着眼前的荒十三,不知怎滴?小丫头异常的兴奋。 就在这时,当鬼剑再次手持元剑斩来,荒十三似是终于作出了决断,缓缓放下手中的逆牙,居然左手空着迎了上去。 经过一阵的消耗,他感觉到对方元剑上的神秘力量越发弱了,他要决心以身试剑,况且他生来左臂强于右臂! 尖锐的声音过后,此时四下一片死寂,一丝丝血雾迸开,荒十三居然真用左手接住了对方的长剑。 荒十三捏着手中的元剑感受了一番,还是然并卵,微微有些恼怒,推来了元剑。鬼剑却呆滞的被他推开了数米之远。 手指间的浅浅伤痕,在超凡状态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鬼剑在刚才那击,看到荒十三居然空手应对,心中不由一慌,气息立乱,所以只在荒十三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此时广场还是死寂一片,唯有荒十三一声轻轻的叹息。所有人都炽热的盯着广场中那道高大消瘦的身影,干张着嘴久久无言。 鬼剑心中一片冰凉,或者说刚才他的心就应经死了,脑海中空白一片,战战兢兢的看着对面的荒十三,就像面对的是一头洪荒凶兽。 他真的被刚才的荒十三吓到了..... “混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鬼剑状若疯癫的咆哮了一声,挥舞着元剑疯狂的扑向荒十三,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可怜。 突然,荒十三神色大变,双目中迸射出无尽的怒火。 “十四山——旋风” 血色的龙卷风再次呼啸起来,强大的吸引力将鬼剑手中的元剑吸了过来,然后一声交鸣,那柄暗黄的元剑就被逆牙一下击飞,落在了人群之前。 当逆牙击飞元剑之后,从旋风中向后面甩出,如一条血纹黑龙,呼啸着朝着雪琳琅身边飞去。 那里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正在不断的靠近着恍惚中的雪琳琅。 逆牙瞬间就洞穿了那个影子,然后将其定在故丞相文曲公的冰雕之上。 他是鬼家三兄弟的三弟鬼影,最擅潜行偷袭之术。在所有人都呆滞的看着场中的荒十三时,他如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接近着雪琳琅。 他没想到,那个高大的野人在与大哥交手中,居然还能发现他,并且远远一击就将他击杀。 瞳孔慢慢涣散,身体终于冰冷了下来。 本来看在从对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的份上,荒十三已经打消了对鬼剑的必杀之心,可是......你们居然还敢动她! “十五山——熊靠” 所谓“靠”,并非仅有“撞”之意,而是近身“撞、搏、摔”。 在大荒山深处的第十五座山头,那里住着一头大地熊王,荒十三杀死熊王之后,从其身上学到一记杀招,被他记为十五山熊靠。 血色旋风过后,从中冲出一道狂暴的身影,鬼剑根本无力躲开,就被荒十三抓住了脖子,然后抡起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 鬼剑被摔断了身上的所有骨头,身体如果冻一般软绵绵的摊在地上,嘴里嘟囔了一句“你怎么敢?”后,才彻底的死去。 所有人都被掐住了喉咙,再难发出一丝声音,即使是剽悍的边地之民,也不断有人恐惧的瘫倒在地上。 生活在大荒山脚下的他们,太熟悉荒十三身上的狂暴凶悍气息了。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一道不合群的身影很容易让人注意到。 千寻依然将身体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之下,神秘异常。他是跟着鬼家三兄弟一起来到山阴城的,监督刺杀任务执行的结果。 可是没想到,鬼家三兄弟都折戟在这片广场上,千寻抬头凝重的盯着气势滔滔的荒十三。 都怪张养浩那厮的妇人之仁,让本来简单的任务拖到现在,变得困难了。 此时那把暗黄的元剑正掉在他的身前,不管天机阁曾经如何的强大,现在真实的没落了。 一把元剑即使放在中土世界也异常珍贵,千寻咬了咬牙,虽然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是他还是决定冒险收回那把元剑。 偷偷的左右打探了一番,所有人都沉浸在失神之中,那个站在中央的高大身影,也似乎有些恍惚。 所以他悄悄的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抓住了元剑的剑柄,就在这时,手中元剑的剑身被人突然踩在了脚下。 千寻抬头看去,荒十三那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而他正蹲着身子,使荒十三那两米开外的个头更加显得高大,就好像在仰望一座山峰。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注视了片刻。 千寻那清冷的目光让荒十三心中微微有些发毛,所以他后退了一步,千寻得以抓着剑柄站起身来。 “你想要这把剑?” 千寻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凝视了他一眼,就打算离开,这让荒十三心情瞬间不好了,然后单手闪电般探出,正好抓在了千寻的胸口上。 然后脸色乍变,身体如触电般弹开。 千寻的胸膛很饱满。饱满的胸膛并不奇怪,他的胸膛就饱满而坚实,只是对方的胸膛只是饱满,而没有坚实之感。 “雌性生物?......女人?......” 千寻浑身罩在黑沙之下,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恨恨的瞪了荒十三一眼,然后便提着元剑隐入人群之中。 荒十三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神色有些恍惚的来到了雪琳琅的面前,看了看被他定在冰雕上的尸体,“我不是让你躲开的吗?” 雪琳琅闻言轻轻抽泣起来,俏脸煞白。 “呜呜......我有病,自幼喜寒而怕热......” 身穿貂皮大衣的她,放开了冰冷的逆牙之后,只有站在寒气阵阵的冰雕旁边,才不会难过。 荒十三看着哭声越来越大的雪琳琅,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只是轻轻抚了抚雪琳琅的脑袋,而雪琳琅却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 在爷爷申屠嘉不在的时候,只有在对方的身边,她才能感觉到安全感。 荒十三抓住定在冰雕上的逆牙,一把拔出。 高大的万载玄冰冰雕,突然沿着逆牙定出的大洞,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缝,最后“嘭”的一声,化为一片片冰晶,飞舞起来。 阳光洒在漫天的冰晶之上,恍惚出现了九副诡异的图画,以及六个苍劲大字。 “巫道三十六景” 可惜荒十三并不认识它们。 第11章 夜风呼啸 雪之国秋季的阳光并不如何绚烂,尤其是此时已偏日暮。晶晶莹莹的玄冰冰屑,如柳絮一般弥漫在空中,宛如幻境。 九副诡异的人体刻图一闪而没,可是一瞬的时间内,却深刻的烙印在荒十三的脑海中。 或许这九副神秘刻图,所传达的意义并非仅是表面,它容纳了很多不可知的东西,所以荒十三的脑海有些发胀。 “好美啊......” 雪琳琅轻吟了一声,一片淡蓝色的冰屑飘进了她的掌间,雪琳琅将冰晶捧在胸前,神色有些迷醉的舒意。 她有病,自幼喜寒而怕热。 “什么好美啊?”荒十三开口问道。 “冰晶好么啊.....就像下了一场蓝色的雪......” 看着雪琳琅无暇的目光,荒十三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看到那九副诡异的图刻,广场边上聚集了这么多人,或许只有他看到了吧? 看到周围人还沉浸在失神之中,荒十三用逆牙牵着雪琳琅悄然离开了。 在广场的一角,申屠嘉和山阴县县君及诸乡绅缓缓醒过神来。县衙内的席宴结束之后,县君大人提议陪同申屠嘉参观山阴县的风土人情,众人便渐渐的游历到城中广场。 只不过他们到来时,荒十三的表演已经渐渐落幕。 申屠嘉看着广场内的一片狼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早已不见,无奈的深叹了口气。 “还请县君大人见谅,那二人一人是我的孙女,一人是我的从人。没想到初到贵地却......,请县君大人开恩。” 山阴县县君有些踌躇无言,“唉.....并非我难为贵客,只是这玄冰雕像乃故丞相文曲公尊像,实在是......” 申屠嘉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书,“这本《齐民要术》乃中土农家经典,若能对贵县万民有所帮助,也是老夫的功德。” 县君闻言赶紧接过《齐民要术》塞进怀中,似唯恐申屠嘉反悔,使来自中土世界的先贤遗泽滋润不到山阴县的土地,继而轻轻咳嗽了一声,便换了一副激愤模样。 “大胆凶徒,行刺中土贵客未果,还破坏了故丞相文曲公的尊像,本官恨不得生啖其肉。是本县的疏忽,让贵客受惊了,还请申屠先生不要怪罪。” 形势变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要不说“官”字两张嘴呢?山阴县虽穷鄙,县君依然深谙此道。 荒十三回到居住的小院,便钻进房间盘膝在床上,闭上眼睛,那九副神秘的图刻便清晰的显现在他的脑海。 九副图刻皆为人形图案,不过却结成了各种怪异的姿势,而且一副比一副扭曲难言。 “巫道三十六景”这六字他不认识,可是他却一眼就看出,这九副图刻是某种神秘的易筋锻体之术。 从看到这九副图刻的一瞬间,他第一时间就想到在大荒山中,他仿效山间万千凶兽的拉筋锻体之景,只是没有这九副图刻表达的奥妙罢了。 荒十三虽从未接触过系统的武学学习,但是从无数次搏杀中走出,他在某些方面有着近乎神奇的敏锐。 不通其意,却明其理,这是一种很难言的妙感与觉悟。 闭眼仔细观摩着脑海中的九副神秘图刻,荒十三心中一片激荡,就像一个瘾君子面对近在咫尺的毒品一般,他根本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渴望。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声音,让他按照那一幅幅图刻结印,终于,他不再压抑这种渴望了。 仔细推敲了一会第一幅图刻,他将左腿架到肩膀之上,右腿向后拉伸,腰部躬起,身子微微下浮,如一只蛤蟆一样趴在那里。 这对于常人来说,近乎无解的姿势,而他却须臾完成,分外轻松惬意。 伏在床上胸口起起伏伏,继而他的呼吸越来越悠长,荒十三感觉身体慢慢变得火热,每颗细胞瞬间沸腾起来,周身气血搬运越来越剧烈,耳际甚至出现玄玄的雷鸣之音。 突然,当他悠长的呼吸了十息之后,似乎达到了某种临界点,冥冥之中诡异的禅唱声响起。 在视线的远方,一座如大荒山一般高耸的山峰,突然喷薄出紫色的滚滚岩浆。 “轰隆......” 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凉之气,透过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身体,可是他身体灼烧感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像是在上面浇了一瓢燃油,让他燃烧的更加剧烈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心底就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饥饿感,他能感觉的到,他虽然越来越强大了,可是身体内每一颗细胞,都干瘪的有些枯涸。 这种细胞的枯涸一直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因此而死去,成为一具枯瘦的尸体。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很烦躁。 他羡慕小白,羡慕大荒山深处的凶兽;他很反感自己是个人类,正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变得更加雄壮。 可是此时此刻,他感觉那一丝丝清凉之气融进他的躯体,然后被他的每一颗细胞吞食,那越来越干瘪的细胞居然慢慢的鼓胀起来。 他的身体一片沸腾,并非因为战斗而催发出来的沸腾,而是自发而自然的一种欢愉之感。 他心底的那股饥饿感,正在慢慢的消失...... 荒十三此时的神色很是复杂怪异,有疑惑不解;有难以置信;有淡淡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满足之色。 这种透体的舒畅感觉,让他有种飘飘欲仙的爽意,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渴望。 那一丝丝清凉之气慢慢的变为一缕缕,然后刹那间就被吞食。这还远远不够,他的身体饥饿了多少年了?这种进度根本满足不了他。 脑海中浮现出第二幅更复杂困难的图刻,荒十三根本没有一丝的犹豫,身体就结成第二幅图刻,依然轻松简单。 于是,他的身躯更加的活跃了,周身气血搬运也越发的复杂汹涌,雷鸣之音也更加响亮。 那涌入身体的清凉之气也随之变大,甚至引得房屋内出现了风声。 荒十三无法控制的呻吟了一声,浑身舒爽无比。这让他知道,修炼第二幅图刻确实非常有效,于是他开始了第三副图刻修炼,紧紧感受适应了片刻,接着又是第四幅。 “呜呜呜......” 钻进身体内的神秘气息越来越汹涌,引得房间内气动滚滚,房间的房门和窗户,都被涌进来的劲风推开。 好在室外已至黑夜,才没有人发觉他房间的异相,然后劲风愈烈,继而整个小院都夜风乍起。 雪之国秋季本就多风,尤其是到了夜间。这让荒十三所引出诡异劲风,完美的躲藏到天地的大风之中。 申屠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风,失神了片刻,今夜的夜风来得有些怪异啊?可是却抓不住怪异的头绪。 “唉.....老了老了,就喜欢瞎琢磨。这雪之国的天气,怎们能和中土世界一概而论?” 他是一个智者,中土世界的智者可并非仅是字写得不错,能吟出几句怡景优美的诗词,多读了点书而已。风土人情、历史变迁、天象自然,他都略懂。所以本能的觉察到今夜的夜风有些怪异。 不过当他想到如今身处异国他乡的未知之地,天象自然会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就释怀了。 关上了房间的门窗,仔细的锁住,然后回坐到书桌前面,捧起一本经书津津有味的品读起来。 雪琳琅闹腾了一天,早就回房间睡了,他年纪大了,总是不容易入睡。 而此时盘坐在床上的荒十三,不知不觉中就修炼到了最后一副图刻。 当他结成最后一个姿势,这次微微有些吃力,但也仅仅是微微一丝而已。 滔滔的神秘气息涌进他的身体,瞬间便被那无数干瘪的细胞吞食殆尽,然后便如久旱甘霖,应该说是春雨布露,大地瞬间就被染绿。 而他浑身的干瘪细胞,也在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 此时荒十三脑海一片空白,但精神却又无比的清醒,思维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能清晰的觉察到周身的每一丝变化,那股多年来挥之不去的饥饿感正在极速的消失着,所以他越发的舒爽了。 汹涌的神秘力量钻进他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撕裂之痛,反而极为流畅。似乎这股神秘气息即使再激烈数倍,他都能轻松的接受。 如果此时有精通巫道的巫师看到这些,定会惊讶的扣出自己的眼珠,然后扔到地上狠狠的跺碎。 自古以来,从未有巫者这般修炼“巫道三十六景”!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就算是再天才的存在,能够一个月内适应第一副图刻的修炼,已经十分难得。 可是荒十三是怎样来的?他居然在几个时辰之内,从第一景修炼到第九景,须臾间便完成了巫道第一品的全部修炼。不仅游刃有余,更有些意犹未尽。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承受天地元气的汹涌,强行修炼者,只会被天地元气撑爆身体。 他们难以置信,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荒十三的根基到底有多么的坚实? 如果定要用语言去形容,那么只能说,荒十三的根基坚实的如大荒山一般! 不知在多少年前,食物所提供的能量,已经根本难以供应他身体的需求。他每天都近乎在依靠透支身体的潜能过活,所以他饥饿,饥饿到无可复加之地! 而此刻,他终于找到了能够供养他的能量,就是吞食天地元气。 他在心中不断呐喊,“让汹涌的天地元气来得更猛烈些吧!”,可惜,巫道三十六景一品九景的修炼之法,只能做到这般地步。 所以他内心有些淡淡的失望...... 当感受到体内的那种饥饿感终于消失了,荒十三慢慢的解开了第九景的修炼,然后周身汹涌的天地元气也跟着散去。 荒十三盘坐在床上静歇了很久,似乎很艰难才从那爽意之中挣脱出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眼前的世界更加的明亮了。 实际上房间内是一片漆黑,并非幻觉,而是他的目力更为强大了。 属于他的风停了,可是天地所生的夜风还在呼啸。 荒十三翻身下床,站到了房间中央,他的个子似乎突然间拔高了几分,稍稍安抚了一阵还在欢悦的身体,荒十三屏住呼吸轻呵了一声。 “开......” 只见他的身躯立马滚烫的通红,体内“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充满了可摧毁一切的力量。 这正是他那时灵时不灵的超凡状态,如今他能够随意的掌控了。 而且与之前相比,他通红的身体似乎泛着金属的光泽,就像一具被火焰炼红的铁人。 感受着体内更加强大的力量,荒十三终于满足的笑了。 从此以后,他终于不再遭受饥饿的煎熬; 从此以后,他终于能够彻底的掌控他的一切; 从此以后,他终于推开了那横亘在他身前多年的大门,将路狠狠的踩在他的脚下。 第12章 紫玄辛秘 秋天的夜风依然在呼啸着,荒十三走出房间。也正因为风的关系,今夜的星空一尘不然,显得极为璀璨。 意外获得巫道功法,并且解决了多年来的饥饿感,这让他此时的心情分外愉悦。 他有种想对人倾诉的冲动。 在大荒山时,他的喜怒哀乐可以随意的发泄给小白,可是此时......他似乎有些怀念那头百无一用且还吃懒做的家伙了。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雪琳琅的窗前,以他现如今的听觉,能够敏锐的捕捉到雪琳琅轻微平缓的呼吸声,安静的就好像花在绽放一般。 已至子夜,雪琳琅早已熟睡。 荒十三转身离开,正要返回他的房间,突然注意到申屠嘉的房间依然灯火通明,这个死老头大半夜不睡觉在干啥? 踌躇了片刻,荒十三推开了申屠嘉的房门。 人老了,觉也跟着少了。申屠嘉此时还在房间内看书,不知怎滴?今夜他的状态分外的好,捧着书经,此时依然神采奕奕。 当申屠嘉看到荒十三推门进来,讶异之色一闪而没,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他是来自中土世界的智者,处变不惊是他的基础技能,放下手中的书本,静静的看着走过来的荒十三。 荒十三想找人倾诉,未尝没有因心中的疑惑所致。就好比“巫道三十六景”这六个大字,他记住了,却不认识。 他修炼巫道小有所成,他推开了横亘在眼前的那扇大门,却根本不知道脚下走的,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 这就是他走进申屠嘉房间的原因,他对于申屠嘉有种异样的排斥,但却不可否认对方的出色。 所以,他希望从申屠嘉身上得到一些答案,可是此时,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疑惑? 申屠嘉熟知人性人心,一眼便看穿了荒十三的窘境。从书桌上拿起一根毛笔,沾了沾墨水,然后在身前的宣纸上写下“荒十三”三字,字体苍劲有力,韵味十足。 “这是荒十三,也就是你的名字。”说完便将手中的毛笔递给了荒十三。 荒十三接过毛笔,抓在手中磨沙了片刻,疑惑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然后学着申屠嘉的动作,笔尖在砚台的墨汁里沾了沾,在纸上写下“巫道三十六景”六个大字。 他的字体毫无美感可言,不过横平竖直,撇捺端正,一笔一划犹如尺量刀刻一般,又好像火柴棒拼凑出来一样。虽毫无美感,但胜在清楚。 “巫道三十六景?” 申屠嘉皱着眉头低吟了一声,然后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记忆又有些模糊,所以他沉默了好久。 “你知道这个?”荒十三半天等不到申屠嘉的回答,终于有些急切的追问道。 “唉....”申屠嘉眼中闪过一抹惋惜之色,“莫非你修炼了巫道功法?” 申屠嘉的眼神看得荒十三心中发恼,但他还是按压住情绪点了点头。 “巫道三十六景,乃巫道众至圣且唯一的修炼功法,我本以为它早已失传,没想到却出现在雪之国。看来传言果真不假,巫道众确实龟缩在这个极北之国。” “我虽不是巫师,也不是修者,但我却知道《巫道三十六景》的来历,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你可愿意听?” ......... 紫玄星的所有生灵,无论是鱼虫鸟兽,还是人族,都诞生于极南之地的南方大陆,那里才是生命的源地。 亘古以前,人族孱弱而势微,被其它强大的凶兽魔兽欺压奴役,苟且于最黑暗的角落偷生,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人族日夜祭拜苍天,祈求得到神灵的庇护。或许九天之上真有神灵,昊天嘉大惠,赐下《巫道三十六景》。 一部分习练巫道三十六景的人族,他们获得了爬出深渊的强大力量,自称巫道众。 可悲可叹的是,曾经苦难之时,尚能不抛不弃,风雨同舟。巫道众在得到巫道传承之后,抛弃了曾经的同伴,离开了南方大陆。漂洋过海来到了富饶的中土世界,一步步站到了生物链的更高层。 而那些被抛弃的人族,只能继续挣扎在南方大陆的深渊。他们对巫道众的憎恨,甚至超越了对奴役他们的凶兽魔兽! 怀揣着复仇之心,人族继续祭拜苍天,祈求怜悯。 若《巫道三十六景》真是昊天嘉大惠所赐,九天之上果真有神明?神明怜悯人族一次已经殊为难得,没曾想...... 具体过去了多少年已经不可考证,昊天再次赐予了一种更强大的修炼功法,南方大陆的遗弃之人得以快速的强大起来,他们自称修道众。 他们满怀复仇之心,再次走出南方大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论是凶兽魔兽,还是巫道众的后人,都被其摧枯拉朽的灭杀。 鲜血染红了海洋,终于降临在富饶的中土世界。 一场浩浩荡荡的巫修之战爆发,这场战争不知蔓延了多久,最后的结果是修道众胜利,巫道众在战争中被残杀殆尽。 不过现在看来,有一部分巫道众躲到了极北雪之国,苟延残喘了下来。 申屠嘉讲到这里,神色有些复杂,似是在追忆那场旷世的巫修之战,又似乎对巫道众有一种难说的怜悯。 而荒十三却因这段沉重的历史过往,沉默而无言,这庞大的信息量让他有些难以消化。 原来他所修炼的功法,来自于极南之地的南方大陆,是人族第一次走出南方大陆,所带出来的东西。 而现在,他已经算得上一名小有所成的巫师了,他的先辈属于巫修之争的失败者,所以才流亡到这个极北苦寒之地。 今天的那个执剑杀手,所掌握的神秘力量,应该就是所谓的修者功法了。确实与他的巫道力量有很大的不同。 “因为修道众对于巫道众的痛恨,所以在祭拜苍天时就立下诅咒,任何修炼了巫道三十六景的巫师,都无法修炼修道的功法。” 申屠嘉看着荒十三继续开口说道:“你独自长于深山,虽人性难免有些残缺,但也算富有天资之人。我本想雪之国事了,带你前往中土世界,替你觅得一修道良师,想来应该会有造化,也不枉你我之间的缘分。可是......” “谁曾想你居然修炼了巫道三十六景?因为那个诅咒,巫师是不可能打破壁障,再次修炼修道功法。唉...可惜了......” 无论是巫道还是修道,荒十三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要能够让他强大,就什么都行。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巫道就真的不如修道吗?” 申屠嘉再次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指向头顶星空的东方。 今夜的天色很是晴朗,万里无云,星辰璀璨。漫天星空虽有聚有散,有的地方星辰密布如天上银河,有的地方星辰就稀疏了一些,不过总体来说,星辰的分布还是比较匀称的。 荒十三顺着申屠嘉的指向望去,就在无尽星空的东方,那片天域却没有一点星光闪耀,漆黑一片。 似乎那里悬挂的星辰都被吞噬,又或者是有种不可言的力量,遮盖了那片星域。 “修道众在数十万年前,早已经走出了紫玄星,在那里建立了一个更广阔的家园。而巫道众如今只能龟缩在极北雪之国,若非百年前的孔文曲,这里的武道众后裔,早就退化成菇毛饮血的兽类。” “孰优孰劣,还不能一目了然吗?” 荒十三这段时间以来,跟着申屠嘉学到了不少的知识,也已经知道自己脚下的大地,是一颗与漫天星辰无异的星球。 他自幼生长在大荒山,那片蔓延数万里的大山,在他眼里已经算得上无穷无尽的地方了。 大荒山外还有辽阔的雪之国,无尽草原之南还有更加辽阔的中土世界,现在他又知道,在中土世界的南方,隔着无尽海洋,还有一片生命发源的南方大陆。 就这他一辈子都走不完的山川大洋,仅仅只是星空中的一颗普通的星辰。 抬头看向那片漆黑的天空,那里能容纳多少颗紫玄星啊!那里会是何等的辽阔。 他头一遭的感受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然后就是压抑不住的向往之色,心中激荡一片,难以自已。 申屠嘉感受到荒十三的情绪,从淡淡的落寞之中,突然奇迹般的绽放出万丈豪情,微微有些震惊,继而就是更为强烈的惋惜。 如果将这个少年带回中土大陆,成为一个修者,或许他将来真能闯出一片天地吧?可惜了.....他偏偏是一个巫师。 荒十三仰望那片漆黑的天空很久,久久不能回神,而申屠嘉也没有打扰这个小家伙的臆想,安静的站在旁边。 “申屠先生......”这是荒十三第一次尊敬的称谓申屠嘉,“那片修道众开辟的星空,是什么样子?” “由无数星辰汇聚成一片无垠大陆,谓之紫玄大陆!而且这只是紫玄星一脉的势力建立的星空大陆,据我所知,宇宙中还有不少不亚于紫玄大陆的地方。” 听到申屠嘉的回答,荒十三心中忐忑而激烈,双眼中绽放出炽热的光辉,颤抖中带着难言的情感。 “修炼了巫道三十六景之后,就真的无法再修炼修道功法了吗?” 申屠嘉听到荒十三的询问,眼神有些迷惘,然后似乎抓住了某条线索。 “据说当巫道三十六景大成之后,巫师会修炼出巫神体。巫道乃最强体炼之术,巫神体强绝难摧,体若金刚,万物难伤。” “传闻巫神体掌握了一种最神秘的力量,就算是世间最强大的修者,也无法解释那种神秘力量的来源。” “而在十八岁之前巫道三十六景大成,就有机会获得天赐巫神体。天赐巫神体是唯一能够打破巫修壁障的存在。” “但是,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在十八岁之前巫道三十六景大成,获得天赐巫神体。所以这些都只是经传里记载的传说。” 荒十三听了申屠嘉的话,眼中的光芒更盛,呼吸都有些急促。 今夜他只用了几个时辰,就将巫道三十六景的一品九景修炼完成,这个你有听说过吗?这个总不是传说吧?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年他才十六岁。 山阴县之后就是延边府城,延边府城会有个更大的城中广场,那里也有一座故丞相文曲公的玄冰雕像。 若果他料想没错的话,巫道三十六景的二品九景,就应该在那里。 他的最终目标就是,天赐巫神体。 荒十三突然转身看向申屠嘉,“你还欠我一笔劫资未还呢?” 你这猢狲咋又提这事?申屠嘉返回到书桌前坐下,再次捧起那本经书。 “老夫没有钱财,只有知识!须知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就要你的知识!” 申屠嘉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荒十三,呆滞了好久,然后欣慰的开怀大笑。 “哈哈.....圣人有言,有教而无类也!” 第13章 读书与酒 “鬼氏三兄弟死了,死于山阴城。申屠嘉爷孙二人身边跟随了一个年轻的巫师......” “不确定是否是雪之国的巫道众插手了?” “今天早上,申屠嘉的牛车驶出了山阴城,将前往延边府城,那个年轻巫师跟随着......” 千寻依然被黑色斗篷严严实实的包裹着,语音沙哑干瘪,唯有在说道“年轻巫师”的时候,清冷的目光微微有些波动。 张养浩将“天机阁”的牌匾紧紧的系在背上,他们又要搬家了。站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千寻说着,看向远方发呆。 “我们必须要行动了......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千寻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不耐。 “去荒州城......”张养浩终于开口说道,没有给予千寻插嘴的机会,“我们在荒州城等待申屠嘉爷孙到来。” “雪之国故丞相孔文曲,当年的死亡并不简单。藏身于雪之国的巫道众,也并非都能接受中土世界的修道众后裔。孔文曲的死亡就说明我的猜测没错。” “你是说会有巫道众对申屠嘉他们下手?”千寻连忙追问道。 张养浩点了点头,“孔文曲当年在雪之国如日中天,最后也落了个身死的结局,那些依然不忘巫修仇恨的巫道众,是不可能接受另一个孔文曲的诞生。” “所以,他们比我们更急切想要杀死申屠嘉!当然也不会放过申屠嘉的孙女。而延边府城,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如果申屠嘉侥幸逃的性命,我们就在荒州城等着他来......” 千寻闻言点了点了头,随即突然想到荒十三的高大身影,再次犹豫起来。 “那个年轻巫师......” “无妨!”张养浩挥了挥手打断千寻的话,“鬼家三兄弟之死,完全是因为他们不熟悉巫道众的能耐,再加上他们太过自负,才落得这般下场。” “这次是巫道之间的较量,那个年轻巫师翻不出什么大浪的!” 千寻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脑袋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真是这样吗?” ......... 老青牛拉着牛车缓缓驶出山阴城,寂静的原野上,荒十三坐在牛车前捧着一本书,如咿呀学语般别扭的朗读着。 他正在学习来自中土世界的通用语言,以及识字。 昨晚与申屠嘉的一番对话,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的宽阔。如果想要前往更为宽广的天地,仅凭力量是不够的,他还需要知识,哪怕是最基本的东西。 荒十三能够独自在大荒山中成长起来,就说明他是极为聪慧的,申屠嘉仅教了他一遍,他就能够粗糙的掌握每个字的发音。 所以自从离开了山阴城,他就坐在牛车前读书读书再读书,反复的读书。 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他就将老青牛套上牛车,然后开始读书。直到太阳落山,他将老青牛拴好,然后跳上路边的大树,在睡前再读片刻。 他只要打定主意要做某件事,向来都会很认真的。 从牛车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雪琳琅眨着眼睛看着坐在那里认真读书的荒十三,然后飞快的缩回车内。 “爷爷,十三哥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雪琳琅自幼跟随着申屠嘉,申屠嘉作为中土世界的智者,所以她从小接触最多的便是书生。可是她从未见过有像荒十三这般认真的,犹如疯魔一般的读书,这让她很是担心。 对于荒十三的认真,申屠嘉也有些诧异,但是随即便一笑了之。 一个来自荒山的野人,当沐浴到中土璀璨的文明,表现的再疯狂也不为过,只能说明孺子可教也。 荒十三所读的书都是申屠嘉给的,起先他读书只为了识字记字,后来慢慢的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于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书中的世界不是大荒山,也不像大荒山下的雪之国,那是一个充满神奇与不可思议的地方。 最初时刻,荒十三以及雪之国万民,对于中土世界的理解仅仅为笼统的“富饶繁华”,可是书中所描述的中土世界,形象生动的多。 中土世界随便一个城市,都居住着上千万的人口,那里的人居住在几百米高的大楼内。这让荒十三感觉异常新奇,他实在想不明白房子怎样才能建的那么高? 那里的城市没有高大的城墙,莫非他们就不担心凶兽的侵袭吗? 最令他心神向往的是,中土世界有一种叫作“飞舟”的东西,能够载着人如扁毛畜生一样飞上天空,日行几万里。 他最痛恨的就是扁毛畜生,但他最想体验的就是飞翔的感觉。 申屠嘉给他的书,并非系统的百科全书,他只能从书中记载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些有趣的东西。这些认识断断续续,让他疑问重重,心中就好像被猴儿挠过一般,痒痒的直难受。 这种痛苦并快乐的感觉,让他知道跟着申屠嘉学习,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他回头看了看南方,中土世界就在那个方向。 就在他越来越朗朗的读书声中,牛车终于停在了延边府城下。 延边府城的青石城墙更为高大,石缝中长满了苔藓地衣,看上去沉重而坚实。此时高大的城门前围聚了很多人,似是正等待着他们到来。 待申屠嘉又穿上那件繁琐的月白儒袍,戴上那顶高高的冠帽站在牛车上彰显了一番。 荒十三才知道,那个站在人群最中央的老头,居然是延边府城的府君大人。看来这里的人已提前知道中土来客的消息。 牛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无数百姓的热切目光中,来到了延边府城的府衙。因为对于申屠嘉的到来,延边府准备的极为充分,所以他们第一时间被请进了府衙。 府衙为申屠嘉准备的接风宴,明显比山阴县奢侈的多。山阴县的宴席形容为“满”,而延边府的宴席,格调就要高了许多。 就拿宴席中的佳肴说起,都是雪之国比较盛名的凶兽之肉,作为食遍万兽的荒十三,对此很有发言权。 以他看来,这场席宴准备的还是很认真的,如果没有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就更好了,想到这里,荒十三便满眼鄙夷的看向了客厅中央。 一个个年轻的小娘在那里起舞,不过雪之国的妇人丝毫不比男子嬴弱多少,步伐稳健,气势宏宏,时不时踩着节调低吼着几嗓子,舞步里倒有几分行军阵战之势。 或许以前荒十三对此还有那么几分兴趣,可是自见识过雪琳琅的舞姿之后,满心只剩下了嫌弃。 无聊之余,目光扫视了大厅一圈。申屠嘉正坐在那里长袖善舞、舌灿金莲,时不时便引起诸人一片欢呼赞叹。 那个形容枯槁的府君大人,苍老的双目秽浊无神,荒十三就看到,对方半天都没能将筷子抓到手中,最后还是在旁边侍从的帮助下,才好歹尝了一口鳕鱼汤。 这种行将就木的老头,居然还能继续坐在延边府府君的位置上?莫非这雪之国都瞎了眼?这要是放在大荒山,坟头的杂草都有一人高了,这还是在他能够尸骨幸存的情况下。 申屠嘉依然在“忽悠”着延边府诸人,这宴席上的气氛,让荒十三阵阵无趣,所以他草草吃了些东西,就悄悄的离开了。 雪琳琅看了荒十三的背影一眼,其实她也想早点离去,只是自幼所接受的礼仪教养,让她只能安分又端庄的坐在申屠嘉身边。 走出延边府衙,荒十三深吸了口气,沿着府衙前的街道,朝着延边府的城中广场走去。 延边府的城中广场布局与山阴县的城中广场一般无二,只是面积更宽阔了些,绕过那一座座夸扬功绩的石碑,来到故丞相文曲公的玄冰雕像前站定。 荒十三呼吸都有些急促,他坚信只要砸碎这座玄冰雕像,他就能够得到梦寐以求的巫道三十六景第二品九景的修炼功法。 正当他伸手要触碰那泛着寒意的玄冰雕像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道沉重的声音。 “你可是荒十三?” 荒十三转过头望去,来人是一个并不比他矮多少的中年雄壮汉子,皮肤黝黑如铁,须发刚直如刺,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摄人的气势。 这人肯定杀过人,而且杀得还不在少数,荒十三一眼就看了出来。 而且此人他刚才在府衙内见过,乃雪之国边地驻军的都尉,一地军事首长。对方在延边府也是有数的头面人物,居然也离开了府衙里的宴会,到是让人有些心奇。 “山阴县的那三个中土修者,可是你杀的?”那黑脸都尉继续问道。 荒十三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莫非想要追究他的责任?毕竟他不只是杀了三个修士,而且还砸了故丞相文曲公的玄冰雕像,这应该算是大罪吧? 不过,大罪又如何?荒十三从不在乎这些,随即便点了点头。谁知? “哈哈...杀得好!...杀得好!类那般修道众,当然是杀得越痛快越好......” 黑脸都尉越说越尽兴,挥舞着结实的巴掌虎虎生风,不知道该拍向哪里一抒胸臆,情绪难以发泄,焦急的面红耳赤,最后终于找到了荒十三的肩膀。 “嘭......” 黑脸都尉的结实巴掌,终于落在了荒十三的肩头,就好似两块石头撞在了一起。 荒十三面色依然不改,没有人能轻易的在他身上占到一丁点的便宜;那黑脸都尉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就在他一手即将拍到荒十三的肩膀时,对方的肩头突然猛得迎着他的肩膀上窜了几分,外表看起来像是他拍在荒十三的肩膀上,倒不如说荒十三的肩头撞上了他的手掌。 而这一点他完全没有料到,以有心算无心,可以说他们俩的这一接触,黑脸都尉是吃了一个暗亏的,漆黑的手掌有些暗红。 不过有些人的品味确实有些变态,你对他好言相待,他却越发看不起你。你若和他硬碰硬的怼,最好让他吃些亏,他反而觉得你不错。就比如说这个黑脸都尉。 “哈哈......”黑脸都尉再次在荒十三的肩头虚拍了几下,动作显得有几分僵硬,然后便赶紧收回胳膊。 “好小子...身骨不错啊!真够结实的.....我很欣赏你奥......” “这就完了?” 荒十三到有些难以置信了,既然对方知道他杀了三个修者杀手,肯定也知道山阴县的文曲公玄冰雕像,也是他砸碎的。 “我不仅杀了人,还砸碎了山阴广场的雕像......” 听了荒十三的话,黑脸都尉眼中一抹复杂之色一闪而没,然后都化为一片欣慰赞赏之色。 他觉得荒十三小小年纪,不但实力不弱,而且为人老实诚恳,真是个好孩子。 “某叫黑石,乃驻扎在延边府的边军都尉。至于砸碎玄冰雕像的事,从山阴县的公文里得知,是那三个中土杀手所为。少年郎怎糊涂到替他们顶罪?” “你刚才在府衙的席宴上应该也未尽兴,某一看到你就感觉极为投缘,不如寻得一安静之处,我们再喝上几杯。” 喝上几杯?当然是指喝青稞酒了。听到这里,荒十三就感觉口齿生津。 刚才在府衙的宴席上,他确实没有尽兴,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分桌而坐的席宴里,他桌上的那个青稞酒酒壶实在是太小了,青稞酒都不够他润嗓子眼。 想到这里,荒十三没过脑子就点了点头。 “可有青稞酒?” “哈哈哈....某看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顺眼了。整个延边府最好的青稞酒,保管喝得你尽兴。” 第14章 杀手夜行 风雨楼,是延边府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当然也地处于延边府城最繁华的地带。很巧...雪之国诸城最繁荣的地方,都在城中广场之侧。 荒十三跟着黑石左行数十步,便走进了风雨楼酒楼内。此时酒楼里颇为热闹,翘首听之,酒客们似乎都在讨论着关于中土来客的事情。 黑石都尉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四下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继而死寂无声。可见黑石在延边府的名气很大,但也很糟糕。 须臾之后,荒十三和黑石就被酒楼的掌柜小心谨慎的请上了二楼雅间,还是窗临城中广场的上等雅间。 等到餐桌布上了佳肴,两个伙计抬着一方盛酒的石鼎进入雅间,并奉上两件海碗,这是黑石都尉饮酒的必备酒具。 当酒鼎被抬进来的那一刻,荒十三就不由的鼻翼煽动,单闻这酒气,就比大荒山脚下的小镇所酿青稞酒醇香可不知多少倍,所以荒十三开心的笑了笑。 黑石没有多言,抓起酒鼎里的舀子,满满的为荒十三添了一碗酒,酒水醇如油,颇有几分黏稠的味道,倒入碗中浮起一层绿色的泡沫,犹如蚂蚁一般,整体淡绿如琥珀,遂酒名绿蚁。清香宜人,淡意有浓。 荒十三迫不及待的抓起酒碗盛饮,眼中流露出几分迷醉之态,久久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这酒比起府衙席宴上的青稞酒,还要香醇几分。 “哈哈哈.....好叫十三小兄弟知道,这风雨楼的绿蚁酒,也就是我黑石在此,才能喝到上品。” 看着黑石满脸的得意之色,荒十三微微撇了撇嘴。有那么一种感觉,他在大荒山当了那么久的霸主,是多么的无滋无味!莫非还是人间好?雪之国边地的延边府尚且如此,那么遥远的中土世界究竟能美到何种地步? 在淡淡的惆怅之中,荒十三一刻都不愿理会对面的黑石,美酒一碗接一碗的灌进肚中,别提有多舒爽。 黑石并没有异色,反而带着笑意陪着荒十三盛饮,桌上的佳肴一口未动,满满一鼎绿蚁酒就被两人喝完。 荒十三看着坐在对面的黑石,此时的黑石似乎因不胜酒力,软软的趴在桌子上。 真是无趣......荒十三虽没有和黑石真正较量过,可是他天生敏锐直觉告诉他,这个肤色黑如石头的大块头,绝非易与之辈。酒喝到这里,他的迷醉完全来自于心中的爽意,神智没有半分的模糊。以此论推,实力似乎不亚于他的黑石,怎么可能喝醉?况且鼎中之酒,是他喝了大半。 既如此,黑石的这番作态究竟为何?他也很想知道。 荒十三起身来到窗边,推开了雅间的窗户,迎面的就是延边府的城中广场。雪之国的深秋日短夜长,不知不觉中,窗外已一片漆黑。夜风习习而来,心中舒爽更盛,让人不由得想要肆意大呼一声。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荒十三面朝窗外轻吟了一句诗,这是这两天他读书所得,看着外面的夜色以及阵阵夜风,感觉颇为喻景,所以学着申屠嘉故作姿态的点了点头。 “十三小兄弟跟着那修道众后裔,学了不少酸腐之物啊!” 听着身后传来黑石的声音,荒十三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就这样便沉不住气了?一个猎人怎么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至于对方口中的修道众后裔,荒十三知道是指申屠嘉,那夜他已经知道巫修两道数万年之前的苟且又无聊的故事。 “黑石都尉似乎对中土之客抱有几分敌意啊?”荒十三坐回桌边看着黑石说道。 “哼......”黑石冷哼了一声,“我并非数典忘祖之徒,吾族数万代累累血债,岂是那般好填的?”顿时酒楼雅间内杀气纵横。 或真是酒意乱心,黑石当着荒十三的面,毫不掩饰他的滔天恨意,将巫修两道数十万年前的那场浩荡战争讲了一遍,其间充满了阿谀我诈及冷血凶残。 荒十三坐在旁边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与申屠嘉那夜所讲的故事对比了一番,描述同一件事的两个版本的故事,除了结局相同,其余者相差甚远。 黑石的故事里,将中土世界的修道众形容为阴险狡诈,无恶不作,简直禽兽不如之类。 对此荒十三觉得申屠嘉所讲述的应更为可信些,毕竟作为巫修之争的胜利者一方,他有足够的大度能够切实诉说,而反观黑石,他所带的情绪明显沉甸了太多。 到是巫道众战败隐退极北之地后面的故事,荒十三很是好奇。 原来巫道众传承之火从未熄灭过,隐身于雪之国-军府,无数年来一直梦想着反攻中土,并为此努力了很多年。可惜不切实际的梦想永远都仅是梦想,终究敌不过岁月如梭。 到了最后,巫道众在岁月的长河中终于迷失了自己,曾经也算繁华的文明凋零殆尽,若非百年前的故丞相文曲公,将彻底的走在退化为兽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万事总有特殊,还有很小一部分巫道众至今没有忘记那数十万年前的血海深仇。他们与其它巫道众一起藏身于雪之国-军府,因为染血信念在黑暗中走到了一起,遂称为血盟。 但即使是在雪之国本来就很稀少巫道众里,血盟更是渺小势微,说不定哪天就会默默的泯灭消失。 “可恨啊!”黑石怒呵了一声,狠狠的朝着空中挥了一拳,顿时劲风激荡。 对于血盟那所谓的复仇,荒十三嗤之以鼻,不过他们能够将那么无聊又无趣的情怀传承这么久,可怜之中不免让人心中生敬。 不用多想,坐在对面的黑石定是所谓血盟中的一员,如果真是这样,申屠嘉和雪琳琅此刻就危险了,是以荒十三的面色随即便阴沉了下来。 “无论怎么说,在南方大陆上,是巫道众先背叛的。”荒十三语气冷冽的说道。 对于荒十三居然知道这件更为久远的过往,黑石闪过一抹讶异,不过马上就被滔天怒火所取代。 “当年南方大陆上的故事,我没有经历过,难辨真假亦无法去抉择。但是如今的我,却真真切切的是得到仇恨血脉的传承。” 荒十三听懂了对方的话,南方大陆巫道众的背叛,他黑石不知道,也无法干涉。但他却肯定,如今巫道众沦落到这等地步,是因为那场巫修之战造成的。这是一种很无耻的概念,可是你为何要把情怀标榜的那么高尚? 突然间,荒十三对于黑石的那点好感瞬间便消散的一干二净,并且充满了鄙夷。他气急反笑,“你今天请我喝酒,还说了那么多,是不是想让我加入那什么血盟?” “十三小兄弟果然聪慧,我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巫道功法,毕竟巫道三十六景只藏于军府之中,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我能够感觉到,你小小年纪便修为不弱,如果加入我们,将来你肯定能够得到巫道三十六景的全部。” “我很欣赏你!” 荒十三闻言猛得起身,从身后拔出逆牙,劈开空气指向黑石的脑袋,劲风激荡,满桌的佳肴霎时便被震得粉碎,雅间的木质门窗也被劲风撕裂开来,气势滔滔。 “你的所谓复仇之心,只让我感觉到恶心。” “还有,如果申屠嘉和琳琅伤了一根毫毛,我必将你抽筋扒骨。” 对面的黑石依然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的怒意,反而欣慰异常。 “啧啧......我看你面相应该还未满二十岁吧?小小年纪便有这般修为,难得....难得....” “纵然你这么说,我只会更加的欣赏你。” 对于黑石的滚刀肉表现,荒十三厌弃的冷哼了一声,一脚踢开破碎的窗户跃了下去,如大鹏展翅一般,朝着延边府的驿馆滑去。 端坐于风雨楼的黑石,自顾自的捧起一碗清酒满饮,“作为我欣赏你的表示,提前告诉你一声,即使你现在赶回去,相信也迟了。麻烦代我向中土来客的尸体为好。” “再次强调一句,我很欣赏你,越发的欣赏了......” 荒十三辗转倒腾的朝着驿馆飞掠而去,黑石最后的话他清楚的听到了,所以此刻的他心急如焚。 申屠嘉那老头倒还无妨,大不了将黑石的狗头血祭在他的灵前,已全短短的师生情谊。但是雪琳琅呢?他不知道如果那个如精灵般的小娘死亡,他都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从大荒山中号令群兽,推平雪之国一地?即使是这般他也将恨意难消。 此时夜已至子时,想到他居然和黑石那疯子聊了那么久,荒十三心中就一片悔恨交加。夜风冷冽,可是他此时的目光,冰冷的都能冻结寒风。 小琳琅,你一定不能出事啊...... 且说申屠嘉和雪琳琅回到了驿馆小院,申屠嘉老头醉醺醺的倒头就睡,雪琳琅小娘回到她的房间,似乎是在府衙宴席上吃得撑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起今天的宴席上,荒十三早早的就离去了,只留她一人孤单的留在那里无聊无趣,真是太坏了,小姑娘娇憨得朝着空中挥了一拳,似是将粉拳下的空气看作了某人。 小小又怯怯的发泄了一番,还是了无睡意。夜渐渐深了,也不知十三哥哥去哪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将脑袋捂在被子里躲了一阵子后,雪琳琅穿上绣花鞋,衣衫单薄的走出她的房间,夜很冷,不过她有病,自幼喜寒而怕热。 在小院里晃荡了片刻,雪琳琅鬼使神差的推开了紧邻着她房间的那间客房,这是应属于荒十三的住处。 延边府城深夜寂静无声,三道黑影自府城的黑暗角落里无声无息的窜出,倚在墙角最黑暗的阴影里,极速的朝着延边府的驿馆驰去。 这三人似乎对延边府城的布局很是熟络,轻松的就避开了宽广人多的街区以及城中的夜巡差官,一跃八九步,落地了无声,身姿如鬼魅夜行。 荒十三乘风而来,延边府驿馆的高墙已经映入眼帘,飞驰中的他一步迈出,厚实的青石板被他一脚踏得粉碎,三步之后,他矫健的如苍鹰般跃起,驿馆那高耸的院墙被他一步跨过。可他落入小院中确如飞羽落地,一片寂然。 这是延边府的驿馆,雪琳琅和申屠嘉就住在这里,依靠灵敏的听觉感知了一番,好像并没有什么动静,这让他稍稍有些心安。可随即又想到,如果是他刺杀申屠嘉爷孙,保管对方发不出一丝响动,或许现在两人都已经成为冰冷的尸体了吧? 努力的按压住心中翻腾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的他第一要面对的问题是,申屠嘉和雪琳琅究竟住在哪个院子?身子再次窜起,翻过了一个墙头。 此时夜深静谧无声,荒十三敏锐的捕捉着周围每一丝响动,风动枝摇,风过叶落,没有一丝声音能逃过他的感知。 突然,“吱......”这是有人推开木门的声音,尽管声音很微弱。 荒十三双目生光,飞跃在空中的身子腰部猛的用力,挥舞着双臂旋转而起,愣生生的在空中强行变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位扑去。 当他赶到那间小院,迎面的是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房间明亮的烛火在窗前倒映出一个漆黑的人影,清楚的看到,那人影手中握着一把圆月弯刀,似是正要劈向前方。 “咄......” 荒十三怒口了一声,身子如猎豹般窜向房间,手中的逆牙砸向房间的坚实石墙,十五山熊靠,如今他即使未开启巫体,也就是他曾经所谓的“超凡状态”,都能够轻松的使出这记杀招。 如一头来自深山的荒野熊王,摧枯拉朽的力量全部汇集的逆牙之上,锐利而刺耳的凤鸣声响起,那坚实厚重的石墙如窗户纸一般被他一击捅出个大洞。 顿时乱石带着火星飞射向房间内的人影,那人似乎对于意外的突变有些心惊,不过瞬间便回神过来,手中的圆月弯刀在身前斩出一圈圈圆弧,如水银泻地,在身前撑起一面水泼不进的银罩。激射过来的飞石被那圆月弯刀如切割豆腐般,或斩成一块块落下,或被直接挑开。纷乱而从容。 荒十三从乱石中窜出,将逆牙收回,一章向前探出,一面手掌居然有股遮天蔽日的味道。 刚窜进房间,荒十三就得知雪琳琅并未在这里,所以他并没有一击杀死对方的打算,那么将对方擒住便是唯一的选择,以留有所用。 巨大的手掌自上而落,如乌云盖地无孔不漏的罩向那个人影,荒十三以为必得的一击居然出乎意料的落空了。 那黑影在荒十三一把抓来时,没有丝毫的慌乱,身体突然扭曲下蹲,与荒十三的手掌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虽短,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足够他收回劈出的圆月弯刀,刀尖刺向荒十三的手掌。 荒十三轻咦了一声,有些惊奇对方闪电般的反应,一掌翻飞,改掌抓为手刀,直切入里。身子在空中如飞燕转身,避过了对方刺来的弯刀。 可那黑影杀手的武技丝毫不弱,电光火石之间,蜷缩扭曲的身子猛得张开,崩起的力道带着身体一旋而过,来到了荒十三直切的侧面,弯刀随即朝着荒十三的手臂斩去。 荒十三丝毫不敢大意,手刀再变为拂,如夜风一般刚劲又绵绵,诡异的绕过了圆月弯刀的刀刃,一掌拍在了弯刀的刀面之上。 “嘭......” 黑暗中的两人终于碰撞到一起,声音如金石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