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夫纲为正》 第一章 贾琳其实挺嫌弃自个儿的名字的,因为觉得忒女气了些。不过,想着老太太屋子里的那个贾宝玉,贾琳心里又平衡了,至少他的名字没有这个宝贝蛋弟弟的名字来得俗气。 这是贾琳的第三世,这一世他是贾府二房的庶子,贾政的儿子,周姨娘所生。周姨娘原本是贾政身边的大丫鬟,年岁上比贾政还大了两岁,颜色也并不十分俏丽,加之王夫人早些年时,手段又十分厉害,可以说,周姨娘并不十分得贾政的怜爱,人也没什么脾气,就和个锯嘴葫芦似的。就算她后来运气不错生下了贾琳,但因为贾琳从小就闷声不响的,比不上贾珠聪颖,比不上贾元春讨喜,别说贾母看不上这个庶出的孙子,就是贾政这个做父亲的也并不十分看重他。这么一来,周姨娘和贾琳母子俩个在这贾府里就和隐形人似的,半点子主人的气度也没有。 这种情况在去年的时候被打破了,就是这么个闷声不响的贾琳少爷竟然出人意料地考了个小三元,成了秀才,入了国子监。虽然说,珠大爷也入了国子监,但珠大爷是家里给捐的贡生,并没有下场试过。再说,珠大爷在年岁上也比贾琳少爷大上三岁呢。这么一来,就显出贾琳的厉害了。 但是,本朝最年轻的小秀才并没有被府上议论多久,因为消息传到府上的第十日,王夫人就以三十多岁的“高龄”生下了一个口中含玉的少爷,贾琳的风头彻底被那块通灵宝玉给盖过去了。这下子,下人们中再没有说贾琳少爷如何如何厉害的了,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宝二少爷去?宝二爷才是天生带着福气的,日后有大造化的,贾琳少爷指不定就是沾了宝二爷出生的光彩,才得了这么一个案首回来呢! 今日,就是宝二爷的周岁宴,贾琳知道,按照书里的描写,他那个“有大造化”的弟弟等下抓周的时候会抓到胭脂水粉,然后引得自己的便宜老爹大发雷霆,拂袖而去。贾琳觉得有些无趣,索性现在吉时还未到,便抬脚去了周姨娘的院子。 这院子冷清得很,因着跟在周姨娘身边没有多少油水,丫头婆子们都去别的房里讨巧去了,也就一个巧儿的三等小丫鬟守在门边。看到贾琳少爷走过来,巧儿眼中一亮,脆生生地朝着屋子里喊道:“姨奶奶,琳少爷回来了。” 周姨娘才屋子里听到这话,先是一喜,又是一叹。珠大爷的嫡长子,因此被下面的人称一声珠大爷,而贾琳按理来说排行第二,该称一声琳二爷的,结果倒是让这后来居上的宝二爷称了二爷。周姨娘心里并不好受。她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就见贾琳自己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母亲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贾琳柔声问道。他对于自己这一世的生母还是很敬重的。 “我不过是托病避开那些喧嚣罢了,哪里就真的病了……倒是你,如今住在国子监中,难得回来一回,让娘仔细瞧瞧,看你瘦了没有。”前些日子,老太太做主将自己身边一个赵姓的丫头拨给贾政做了姨娘,赵姨娘颜色好,脾气也大,倒是在二房里惹出好些事情来。周姨娘便借机称了病,省的到时候他人城门失火,自己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称病了也好,咱们就守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必去赶那份热闹。”贾琳笑眯眯地说道。按理来说,大户人家举办小儿的抓周宴都是有讲究的,男孩子当备哪里东西,女孩子又当备哪些东西,这里面都是有说法的。胭脂盒、针线包等东西就不该出现在男孩子的抓周宴上,这么一来,既然贾宝玉最后还能抓到胭脂盒,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人做了手脚。 贾琳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子,将它塞到周姨娘手里,说:“母亲,这里面都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碎银子,你平日里要是想吃些什么,便叫大厨房给你做了端过来,很不必省这点钱。母亲,你素来知道我的本事,我如今外头也有生意了,挂在我一个长随的名下……这事儿不能让府上的人知道,但儿子给你透个底儿,儿子日后娶媳妇的钱,儿子自己能存下来呢,母亲你多吃些好的,享福的日子都在后头呢……” 周姨娘打开钱袋子一看,里面除了碎银子,还有一张面值为一百的银票。周姨娘知道贾琳的心思,他不过是怕自己到时候把所有的银子存起起,便索性又给自己准备了银票,那意思就是告诉自己,要存就把银票存起来,碎银子还是先花掉好。周姨娘将那张银票取出来,重新塞回贾琳的手里,说:“娘是个妇道人家,却也知道外面挣日子的有多么难……你身上还是多放点银子好,再说,做生意也需要周转不是?”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有主意的,钱多了也不会乱花,便很放心让贾琳自己收着钱。再说,这钱说到底还不是贾琳自己赚的? 犹豫了一下,周姨娘又说:“黑心的钱,咱不能赚,也不能借着府里的名头生事。” “母亲,你就放心吧,这些我自己心里有数。”贾琳也不推脱,重新将那一百两的银票收了起来,他如今做着小本生意,一百两对他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 母子俩又凑在一起说了好些话,等时间差不多了,贾琳才去了前院。半道上的时候,正遇到长房的贾琏,堂兄弟两个哥俩好地走到了一起。 贾琳比贾琏小了将近八岁,而且贾琏如今也算得上的成家立业了,贾琳却还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但贾琏一直很信服贾琳。贾琏的母亲周氏是在生贾琏的时候难产去世的,贾母怜惜贾琏刚出生就没了母亲,便把贾琏抱到了自己跟前养着。说是贾母亲自教养,但其实还不是丫头婆子奶妈们一起照看着?贾母身边先有了贾珠,后有了贾元春,能分给贾琏的注意力实在有限。贾琏的生父贾赦行事不着调,继夫人刑氏小家子出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早些年的时候还一心想着要生出个自己的儿子来。这么一来,贾琏能得到的来自长辈的关爱几乎就没有。 等到贾琏j□j岁的时候,贾琳学会了走路,慢慢地就把贾琏收拢到自己这一边来了。贾琏原本很尊敬王夫人,毕竟,他生母早逝,继母不管,王夫人面皮功夫做得好,让小贾琏恨不得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结果,贾琳和贾琏熟悉了以后,偷偷地给他摆事实讲道理,竟让贾琏及时醒悟了过来。去年,贾琳小三元的时候,府里也不乏有人说他是走了狗屎运的,但贾琏却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堂弟,内里面腹黑着呢! 贾琏十四岁时,府内府外慢慢凑了一些人脉,便找机会,给自己生母周氏的娘家去了信。周家的回信,贾琳没有见过,却知道贾琏在看到回信的时候狠狠哭过一场。那以后,贾琏对二房这边除了贾琳以外的人就都存了戒心,却小心地没有叫旁人看出不对来。而且,贾琏依然随着二房和贾母一起住在荣国府内。贾琳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非住在这边不可,那小子说,他生母的嫁妆可都在荣国府内摆着呢! 两年前,贾琏娶了王夫人的内侄女王熙凤,夫妻两个,如今一个管着外务,一个管着内务,看着神气极了。 贾琳看了眼贾琏身后,调笑道:“你怎么没有和嫂子一道?”莫非两个人还在闹别扭? “你嫂子有些不舒服,这毕竟是宝玉的大日子,若是让宝玉过了病气就不好了,我便让她在房里歇着。”贾琏一脸无奈地说。 贾琏最开始的时候,对于自己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只是,他去找父亲理论的时候,贾赦告诉他,若他不娶了王夫人的内侄女,而娶了别人,虽然到时候他们小夫妻也能拿到管家权——毕竟贾琏将来是要袭爵的——但事情未必就真的万分顺利,要知道,管家权在王夫人手上握了十多年,她的根基已经很深了。但娶了王熙凤就不一样了,当然,前提是,你这个做丈夫的必须让比王夫人这个做姑姑的更能拿捏地住王熙凤。再说,王熙凤的家世不差,他们也算得上的门当户对了。贾赦虽然不着调,但该精明的时候,他也精明着呢。 结果,等贾琏真娶了王熙凤之后,因着王熙凤长得合乎他的心意,性子也大方利落,小夫妻的确和和美美了一阵。不过,贾琳作为贾琏的好兄弟,却很清楚,贾琏这半年一直在和王熙凤闹别扭呢,而这些都是贾琏硬拉着贾琳去吃酒时自己说的。 第二章 贾琏无非就是觉得王熙凤太势力,太强势,太相信王夫人了,而王熙凤却反过来觉得贾琏太窝囊,不扒着日后有大造化的二房,这种行为太过愚蠢。夫妻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彼此之间的情谊便淡了很多。贾琏很多事情也不会再和王熙凤商量。贾琳看过原著,知道王熙凤这个人心气高,日后还会惹出不少祸事来呢,便有心让贾琏强势一些,言辞间虽然听着像是在劝和,更多的却是在挑拨指点。 堂兄弟两个一路走到正厅,刚要抬脚跨过门槛,身后却有丫头追着跑来,口里大声喊着:“不好啦,琏二爷,不好啦,琏二奶奶小产啦……”堂兄弟两个对视一眼,贾琳在贾琏的眼中看到了惊慌。贾琏成婚两年,王熙凤的肚子没有个动静,贾琏心里其实挺急的。结果,这会儿就听到王熙凤小产的消息,如果这是真的,就意味着,王熙凤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还没有被做父母的察觉就去了。贾琏如何能不悲从心来? 贾琳赶紧把贾琏往回推,说:“你去看看嫂子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嫂子若是就此伤了身子……”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贾琏脸上的表情一肃,立刻就往自己的院子赶回去。大晋朝不存在于贾琳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朝代,对贾琳而言,他现在所生活的时空是架空的,也就有了很多中国古代未曾有过的规矩。比如说,除了天家以外,庶子是没有权利继承家业的,待父亲过世时,庶子就必须要分出府去。而所有的家产,嫡女庶女均不能分得(但她们有嫁妆这一项),庶子仅仅能得十分之一,注意,这里是指所有的庶子加在一起只能得十分之一。这种行为其实是在保证嫡妻嫡子的权利,贾琳是举双手赞同的,虽然他自己就是一个庶子。但贾琳到底也占了便宜,他能平安长大,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周姨娘锯嘴葫芦似的伪装,更重要的是,王夫人很清楚,等贾政百年之后,她完全可以把贾琳当做是叫花子给打发掉了——十分之一也是可以做手脚的。 话说回来,一般的人家,如果最终没有嫡子,那么或者过继,或者将庶子记在嫡母名下充当嫡子教养,这些都是可行的,不愁没有儿子执掌家业,但是对于有爵位的人家而言,如果袭爵的这一脉最终没有嫡子,那么这爵位要么被取消,要么就该实行借爵——将爵位转给其他嫡系。 举个例子,以荣国府来说,袭爵的是贾赦,这个爵位日后是要传到贾琏身上的,但如果贾琏没有嫡子,那么这个爵位要么会被朝廷收回,要么就“借”给二房这一脉来袭爵——至于具体是贾珠并贾珠的孩子,还是贾宝玉并贾宝玉的孩子袭爵,这就要日后再看了。 大晋朝还有一些别的规矩,比如说,男人与男人成婚也是可行的。男子成婚的情况分两种,一种是叫做入嫁,一种叫做并娶,大多数都是第一种情况。入嫁,和男女成婚相似,都是一方嫁给另一方,嫁人的那一方入清籍。清籍者,在某种意义上被当成女子了,日后不能入仕,要避外男,要守三从四德。清籍者从属于娶他们的人,注定是没有自己的孩子的。而娶清籍者的人却还可以再娶平妻,平妻所生的也能算得上是嫡子。并娶,则是两个男人平等地拥有对方,两个男人都不用入清籍,但也都不能再娶平妻,就算日后和女人生了孩子,也只能算得上是庶子。 入嫁,这种嫁娶方式在大晋朝很普遍,一般都是大家族将庶子入清籍,嫁给别人。这样一来,他们最终分给庶子的就只用一些嫁妆,清籍者是不享有那十分之一的分家权利的。要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十分之一家产最起码也有几十万两,但如果是出嫁妆——再举个例子,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贾敏出嫁的时候,荣国府还十分煊赫,贾敏作为嫡女,她所有的嫁妆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十万两左右,那已经是十里红妆万分好看了。谁都会算这笔账,所以庶子出嫁的情况还是很常见的。也有另一种情况,比如说,一个家里有好几个庶子,都是不同姨娘所生的,因为所有的庶子加在一起才只能分到十分之一的家财,某个得宠的姨娘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分到的更多一点,便会唆使着老爷将别的庶子给嫁出去。 总之,可以看得出来,在大晋朝,南风是很普遍的。 贾琳没有跟着贾琏离开,毕竟,贾琏院子里的事情,按理来说,他是该避嫌的。再说,贾琳和贾琏关系虽然好,在外人面前,却也仅仅平平,两个人都默契地将这份关系瞒了起来。贾琳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的脸色不大好,估计也是听说王熙凤小产的消息了。请完安,贾琳就在外间找了位置坐下来。不多时,贾宝玉就被抱了上来,穿一身大红的袄子,将他裹得好似一封大红包。因为贾宝玉出生之后,贾琳就去了国子监,因此,他很少看到这个弟弟,如今一看,果然长得粉雕玉琢,看着又机灵又可爱,难怪贾母喜欢将他搂在怀里喊心儿肝儿的。 这场抓周宴会办得极其热闹,最后果然是一场闹剧,贾宝玉抓了胭脂盒的时候,贾政气得脸都红了。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觉得尴尬。贾琳自顾自地吃着,今日的席面很好,他在国子监里难得能吃得像这么好的。也就在这时,只听见一个娇美的声音说:“祖母,你瞧,弟弟是想要把这个胭脂盒拿给您呢,他呀,是在孝顺您呢!”说这话的人是贾元春,贾琳的筷子一顿,倒失了一些胃口。贾元春生在大年初一,贾母心里是存了想法的,在贾元春四岁的时候,就花大力气从宫里请了两个教养嬷嬷来。如今,贾元春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照当朝宠妃刘贵妃的样式来培养的。贾元春比贾琳大了一岁,从小就不缺心计,若是贾琳真是个孩子,那他在贾元春手上该狠狠脱几次皮了。贾琳从心底里讨厌这个名义上的姐姐。 不论贾琳心里怎么想的,贾元春这话终于将尴尬的气氛给冲淡了一些,一时之间,大家又交口说起了吉祥话,言里言外都是在说宝玉孝顺。贾母面上带笑,王夫人坐在一边,却将手上的帕子都扯皱了。王夫人心里也觉得苦,生下珠儿时,因为二房的嫡长子,贾母看重二房,再加上大房的琏哥儿也在贾母那处养着,贾母自然是把珠儿给抱走了。生元春的时候,因是生在大年初一,贾母觉得她日后会有大造化,自然也把元春给抱走了。如今,宝玉却又在贾母那里养着,王夫人生了三个孩子,却没有一个和自己亲的,她听着众人夸赞宝玉孝顺贾母,心里只觉得极不舒服。 贾琳和贾珠是兄弟,贾珠因为贾宝玉的抓周请了两天假,今天晚上就住在府里,贾琳也不好越过他,自己先回了国子监——两人之间没什么兄弟情谊,却也不能叫他人平白看了笑话。也不是说贾珠对贾琳不好,只能说嫡庶有别,而贾珠严格守住了这个界限。贾琳所住的院子并没有名字,就在贾珠的院子隔壁。原本,贾琳是和周姨娘一起住的,只是他出人意料考出一个小三元,自己凭本事入了国子监之后,贾政才觉得他再住在内院不好,便叫王夫人给他安排给住处。最后,是把贾珠用来放杂物的两间房给清空了,隔开来,才成了贾琳的住处。 半夜的时候,贾琳听到吵闹声,就猜的出来,该是胭脂盒的事情发作了。果然,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小七说:“少爷,昨个儿太太的正屋里可热闹啦,小的今天早上去打探了,说是太太认为赵姨娘作怪,命人将那胭脂盒放在抓周的物件上,陷害宝二爷。赵姨娘气得晕过去了,结果请了大夫来,说是有身孕了,因为昨天这么一闹,坐胎就有些不稳……老爷先去看了赵姨娘,后来去太太屋里将太太发作了一通,说她教不好孩子,还容不了庶子……这话说得诛心,太太哭了大半宿呢……”小七是贾琳的四个长随之一,为人最是八卦,且很会打听消息。 贾琳对着小七的脑瓜子点了一下,笑骂道:“别整日里盯着主子们的是是非非,日后被人发作了,我可救不了你。”贾琳猜得出来,赵姨娘肚子里的这个应该就是日后远嫁的探春了。贾琳不是圣母,他虽然看过红楼梦,却只是将这当成一个故事来看的,里面人物的悲欢离合和他并没有关系,里面的女孩子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也并不想特意去改变。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救谁,或者让谁生活得更好一些。他所做的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逍遥,当然,还有周姨娘,三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享受到一份完整无缺的母爱。 第三章 王熙凤的确是小产了,两个月的身孕就这样没了,请了太医来看过,只说她身子的确伤了,要好好将养两年,再议子嗣。小产也是要坐月子的,王熙凤额头上抱着布巾,呆坐在床上黯然伤神。贾琏推门而进的时候,就看见王熙凤这副伤心的模样,贾琏心中软了软。他走到床边坐下。 按理来说,月子房污秽,贾琏是不能够进来的。但是贾琳说得没错,对于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而言,这个时候,她是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趁着现在和她好好谈一谈,指不定可以把王熙凤给掰过来。贾琏到底也不想着夫妻离心。 王熙凤看见自己的丈夫,这个平日里最是强势的女人忍不住眼睛红了,哽咽着说:“对、对不起,是我不好,我都不知道……” 贾琏将王熙凤揽在自己怀里,说:“不怪你,我们年岁不大,不晓世务,我前些日子见你精神不好,也只以为你是累到了,谁知道你……若是我多关心你一些,那个时候就为你请太医来看看,也不至于此……婶娘被她房里的赵姨娘闹得头疼,否则也能多看顾你一些。” “是了,都怪赵氏那个下贱蹄子,若不是姑妈被她气病了,何至于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我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姑妈怜我,特意开了自己的嫁妆,给我送了上好的药材来……是我没有福气……”按理来说,王熙凤嫁给贾琏之后,出嫁从夫,她也该叫王夫人一声婶娘,但王熙凤还是习惯于叫王夫人姑妈,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贾琏若是和王夫人之间没有间隙也就罢了,既然有间隙,他听着就很不舒服。 贾琏叹道:“婶娘经历的事情多,按理来说,女子怀孕的症状,她也能看出几分,怎么就没有提醒你好好歇息?退一步说,就是月份小,婶娘没有看出来,见你身子不好,她也该让你多休息才是,怎么还让你如此劳累……瞧瞧她送来的药材,品相倒都是极好的,只是全都是活血用的,这好在你没有吃,若是吃了,就连我身为男子也知道……”孕妇吃多了活血的药物,容易流产大出血。贾琏见王熙凤要反驳,用手阻了她开口,说道:“你也别怪我多想,只是,你也听说过,三年前,平阳侯没了,没个嫡子袭爵,最后爵位落在了平阳侯弟弟的身上。平阳侯夫人,不,该是前平阳侯夫人了,是一头撞死在灵堂上的。我生母不在了,继母是个……你身边又没有老嬷嬷伺候着,原本就极容易被人钻了空子。你当初嫁过来的时候,身边是跟了一个奶嬷嬷并四个大丫头的,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平儿了。这是谁怂恿让你将自己的亲信打发的?你也别说,是她们不晓事,才被你打发的,你奶嬷嬷从小跟在你身边,就是说话不好听,又怎么会不为你好?不过是你听不进去她的劝解罢了。而且,你留下的平儿又哪里是个好的?你在前头威风逞强,她在后头只管着做好人,现在谁不说一声琏二奶奶身边的平儿是个性子极好的?做丫头哪有这样子的,合该是有事情,她冲在前头,人情由你来做才是。你平日里万事都信着婶娘,这事儿,我起先也不怪你,婶娘她毕竟是我们长辈。但是,话又说回来,这荣国府如今是我父亲袭爵,日后爵位也是该落在我身上,说一千道一万,你如今不是在给咱们婶娘管家,你是在给我们自己管家!别看着,现在人人见到你的时候,称道一声琏二奶奶,我们若是没有孩子,这些就都是空的!” 王熙凤被贾琏的这番话给吓住了。她不信自己的姑妈在算计着自己,但是自己的孩子却是真的就这么没了,而且贾琏说的话不无道理。贾琏见她这副模样,也觉得她可怜,只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我知晓你的性子,素来不愿意被人看轻。旁人难道就不知晓你的性子?前些日子,我和你闹脾气,如果真的为你好,还不劝着你赶紧先把我这个做丈夫的哄回来?何必在你面前说些,看你脸色不好,要你多休息的话,明明知道越是这么说,你越是放不下。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呢,我生母的嫁妆,原是叫祖母收着了,当年,我母亲生我时,难产而亡,祖母告诉我外祖父家,说是等我成年了,就把这嫁妆交给我收着……如今,我十八了,若我当初没有联系上我外祖父家,只怕我现今还不知道我母亲给我留下了东西呢!你难道就没有看出来,在我祖母眼中,平日里也是疼着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但十几个我们加起来还抵不上宝玉一个呢,有好东西,她难道不留给珠儿元春宝玉?” 这好东西,自然也包括了爵位的。这话,贾琏没有说出口,但王熙凤却明白了他语中未尽的意思。 “平日里,看似是你在管家,可库房的钥匙是在谁的手里?账册又是在谁的手里?没有钥匙,没有账册,什么都是虚的,你白白累死累活,还不是成全了他人菩萨似的美名?过几年,珠儿兄弟也该娶亲了,只要祖母还在一日,我想着,这钥匙和账册最后还得交到珠儿媳妇手上。所以啊,你正经和我生几个孩子才是真的。”贾琏说到这里,也有些愤愤然,“你也别多想了,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正道呢!你且看着,如果婶娘真心为你好,就该劝你保重身子才是,而不是没过几日又找一大堆事情来,要你忙碌。” 王熙凤被贾琏说的头昏脑涨的,她原本就恨自己掉了孩子,如今贾琏这么说,她自然会顺着想开去。女人心思更细腻一些,这么一想,不管是不是疑邻盗斧,还真被她想起好些事情来。比如说,王熙凤身边的平安喜乐四个大丫鬟,她原本最倚重的是喜儿,只是某次谈天的时候,王夫人说喜儿长得有些妖妖娆娆,王熙凤是个醋性大的,没过几日,就把喜儿配给了小厮,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后来周瑞家的又替她一个远方侄子求走了安儿,这才让平儿显了出来;再比如说,王熙凤的奶娘没有别的大毛病,就是爱喝几口小酒,偏偏是在王熙凤初管家杀鸡儆猴要立威时,奶娘某日喝醉了发了酒疯,还叫好些人看见了,王熙凤自然只能把自己的奶娘也打发掉了,奶娘临走前哭着说自己就喝了半杯酒,如今想起来,奶娘应该是没有说谎的——当时若不是周瑞家的在一边架高帽子,弄得王熙凤骑虎难下,她如何又那么干脆地赶走了奶娘?周瑞家的可是王夫人的陪房! 贾琏见王熙凤的样子,是将他先前的话听见去了,便又立即添了一把火,说:“琳哥儿是个有见识的,你别看他年岁小,但当初,要不是他自己争气,他如何连中小三元,能入得了国子监?琳哥儿最爱看书,除了四书五经,别的杂书也看得不少,他是读过医书的人,知道那些个彩釉虽然值钱,却对腹中的胎儿不好,流产是小,这要生出个怪胎来……我知道你素来爱华丽的东西,屋子里用的彩釉摆盘不少,你也曾炫耀过,那一套你用来吃饭的,是婶娘自己嫁妆里的东西,是她开了库房,让你自己淘来的,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在投你所好……我刚听琳哥儿说这些的时候,可吓了一大跳呢!” “是了,姑妈怀着宝玉的时候,她屋子里可素净了,我还问她缘由,她只说,看着花花绿绿的容易眼晕,想吐……她却没有告诉我,这些个瓷器彩釉伤身体……”王熙凤的父母去世得也早,她是由自己的伯父王子腾一家带大的,这些若不是有人专门教她,她的确是不懂的。本以为,嫁到贾家之后,还有亲姑妈帮衬着,如今才知道,最大的恶人就是自己的亲姑妈,王熙凤将手攥成了拳头,连指甲都断了几根。她窝在贾琏的怀里,静静地待了好久,没哭,也没闹,看似不符合她的性子,贾琏却知道她是真的恨在心上了。她的身子要将养两年,也就是说,这两年之内,她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王熙凤怎能不恨?再加上,如果她今日没有对王夫人产生防备,那是不是意味着日后都没有办法平安产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熙凤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语气淡淡地说道:“如今想想,是我傻,我明日就把那些个害人的东西给收了。琳哥儿的这份提点,我是记在心里了,日后但凡能回报的,我总要回报一二。对了,你和琳哥儿走得挺近的?否则,他也犯不着特意来提醒你,要知道,他如今并周姨娘,还在我姑妈的手底下讨生活呢……” 第四章 “你也别小看了琳哥儿。我虽然比他大了七八岁,但算起来,也是和他一处长大的,小时候,若不是有他在一边提点,只怕……贾琳不比贾珠,没有专门请来的大儒教他,只等到六岁的时候才开蒙,然后就去了族学。平日里在族学,也没见他有多机灵,结果趁着婶娘怀孕,偷偷搞定了备考的事宜,就真的一飞冲天了!而且,如果没有宝玉那块通灵宝玉在,他这事儿在府上还要被议论很久,到时候,婶娘能饶过他?可偏偏,宝玉的出生还真把关于他的流言给冲淡了!你以为那些说他借着宝玉的福气才连中小三元的话是如何传出来的?还不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这份沉稳的心性已是难得。如今他在国子监,前程也算得上是定了,偏偏还没有什么人力压着他。”说到贾琳,贾琏的语气中满是赞赏。 王熙凤原本也觉得贾琳是借着宝玉的福气才有那么造化的,只是,如今被贾琏说了这么一大通,在王熙凤心里,贾珠也好,贾宝玉也好,都是来和自己丈夫抢爵位的,这下子,对贾宝玉立时就去了七分的喜爱,因此便将贾琳给突显出来了。王熙凤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你们爷们在外面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日后便帮着琳哥儿照看一下周姨娘吧。周姨娘的性子本来就不爱惹事,也费不了我什么神。” “他贾琳是个知恩图报的,你若是能帮他看顾着些他姨娘,日后定能回报到我们身上。你瞧着二房的这些个,都说贾珠聪慧,可他那性子太过孤高,就是考上了状元又如何,日后入仕,只怕也走不远,更何况,他就没有那个状元命!元春这丫头,祖母花了大力气教养,日后定然也是往那里送的,只是她虽然名义上是咱们荣国府的大小姐,真说起来,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是没有参加选秀的资格的,只能借着小选的名头往里面送……小选出来的都是伺候人的,而且,就算她日后真有好造化,后宫门口还竖着一道不得干政的石碑呢!再说,被我祖母当眼珠子宠的宝玉,这么个小小年纪,能看出什么花头来?那块玉石也来得邪乎,谁知道是神仙,还是妖怪……”最后这话,贾琏说得极为小声,王熙凤连忙把他的嘴巴给捂住了。如今,王熙凤对自己院子里的这些人也不十分信任,唯恐这话会被传出去。 贾琏抓住王熙凤的手,用嘴唇碰了一下,这动作有几分轻佻,却哄得王熙凤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贾琏觉得自己已经将媳妇说通了,心情也好了一些,便说:“我也不瞒着你,我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日后还是想着该捐个官,最好能补个实缺,就是个七品芝麻官,我也认了,好歹有了盼头……你别看着我每日往外面跑,看似是在帮二叔一家管着庶务,其实,我也是在结交人脉。贾琳说得不错,纨绔也有纨绔的法子呢!” “我看琳哥儿是给你灌了*汤了,开口闭口都是他。”王熙凤嗔怪了一句,她听到贾琏的话,其实心里也是极为欣慰的,毕竟,自己的丈夫正在谋划前途呢。王熙凤在家时是充当儿子养的,自然也有几分见识,她知道,若是毫无根基的贫寒子弟去当个七品县令,只怕想要出头就很难,可是如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有了实缺,总能一步步往上面爬的。一时之间,王熙凤觉得自己的心境都开阔了不少,只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犹豫了几分,却还是说出了口:“我曾经听说姑妈和她身边的周瑞家的聊起过婚约什么的,还牵扯到了已经过世的祖父大人身上,具体是什么事儿,我也不知晓,只是你方才一直提到琳哥儿,我才忽然想起这一朝来……我猜着,姑妈约莫想要把琳哥儿入清籍,给嫁出去呢!” “什么?”贾琏大吃一惊,如果王夫人这想法得逞,贾琳一旦入了清籍,别说他如何才高八斗,这辈子只怕也被毁了。 “你别急,琳哥儿现今才多大,不过十一二岁而已,就算是把他嫁出去,也该等到他十四五岁之后,否则,是该被人戳脊梁骨的。我姑妈最好面子,如何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这里面最少也还有三四年的光景,好好合计一下,有心算无心,琳哥儿也不会走到那一步。”王熙凤眼珠子一转,便开始安慰贾琏,她如今已是想明白了,昔日的聪颖便又显露了出来,“再说,琳哥儿虽然是庶出,没有入排行,但年岁上的排行毕竟是第三,上面还有哥哥姐姐在呢,谈婚论嫁也得在贾珠和元春之后。” “你说得不错,我寻思着,婶娘还等着贾珠下场一试,才会给他议亲。这么一来,贾珠的亲事最少也该等到两年之后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也该将这件事说给贾琳听一听,省的他被人算计了。”贾琏正说着,外面就有了动静,原来是平儿给王熙凤端补药来了。贾琏也不再多留,未曾看平儿一眼,便离开了。 王熙凤看到平儿,便想到贾琏和她说的那些话,心里自然有气。只是,如今她对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十分信任,加之小产没办法料理事物,便不动声色地将这口气咽下去了,想着等一个月后,再对付这些吃里扒外的货。 这边,贾琏知晓王夫人的打算之后,立刻就给贾琳传了信。贾琳将那些勾勾绕绕在心里过了一遍,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了,待到下次春闱,他就必须要下场一试了,否则定然会被王夫人给压得出不了头。 贾琳原本是打算等下下科的,毕竟,他年岁还小,就算下科考了状元,最多也不过是被赞一句少年英才,却难以在官场上有所作为。这还是其一。其二在于,当今年纪大了,底下的皇子们正在上演夺嫡大战,这个时候新入场的小官小吏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被牺牲的炮灰,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可如果王夫人真的存心把他嫁出去,那么他必须这次就考出功名来,不然一旦入了清籍,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贾政是个自命清高的,内院的事情根本不愿意沾手,拿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去和贾政说,就等着被揍吧。 贾琳叹了一口气,第二天天微微亮,就带着四个长随去了国子监。 贾琳身边的四个长随是两对兄弟,五福和小七是一对堂兄弟,是贾家的家生子。陈平和陈安则是一对亲兄弟,原本是京城城南破庙里的一对小乞儿。这四人中,五福年纪最大,如今已是十六了,贾琳所经营的铺子虽然挂在陈平的名下,但具体的经营都是五福在弄。 陈平其次,如今十四,被贾琳送去学了一些拳脚功夫。 陈安再次,如今十三,他和九岁的小七一起常跟在贾琳身边。 五福和小七的祖上是和第一代荣国公一起入过战场的,他们的太爷爷对第一代荣国公的情谊,和宁国府的焦大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了。焦大当年曾从死人堆里把奄奄一息的宁国功背出来。没有饭吃,他饿著肚子去偷东西给主子吃,没有水喝,他自己喝马尿,把得来的半碗水给主子喝。可以说,五福和小七太爷爷的功绩即使不比这个大,但也绝对不小。 这样的人物,按理来说,五福和小七在荣国府的仆人里应该很有地位才是。只是,五福和小七家里还出过另一个人物,恰好是老国公身边的大丫鬟,后来更是开脸做了姨娘,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却一直很得宠。只是,这女子红颜薄命,伺候了老国公没几年就去了。 原本,五福和小七的爷爷正是荣国府的外院总管,在众仆中很有脸面。结果,老国公去世之后,贾母心里还记着那个姨娘的事儿,寻了个由头贬了他们家的差事,还把他们一家都发配到庄子上去了。几年过去之后,如今府里年轻一辈的仆从,已经不知道当年的李管事了。 不过,李家到底是在荣国府经营了那么多年,再加上当年他们荣光的时候,也会做事,讲究与人为善,多多少少送出了一些人情,就算现在被贬去庄子上,在府内的老一辈仆从中还是很有人脉的。这也是为什么小七很会打听消息,基本上贾府内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一般都能知道。 当然,如果是主子和自己的心腹说得私密话,小七就探听不到了。比如说,这回要不是王熙凤有所察觉,使得贾琏提醒了一句,只怕贾琳现在还不知道王夫人想要把他嫁出去。 第五章 贾琳能收了五福和小七做长随,这里面说起来也是巧了。 贾珠的身子一直不算好,为人却又很好强。本来,他是贾府内年轻一辈中读书最出挑的,自然春风得意。只是冷不防被贾琳考出一个小三元之后,贾珠心里不知意味,又听了下人说他不如贾琳的话,便发狠念书,结果生生让自己累得大病一场。 知子莫若母,王夫人心里怜惜贾珠,由此更恨贾琳这个庶子。待到贾珠和贾琳一起入了国子监,因为国子监每几个月都会有一次大考,王夫人虽然觉得贾琳这个贱婢子一定考不过自己的宝贝贾珠,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每到快到大考的日子,王夫人便会把贾琳叫回家来,将他打发到庄子上去茹素念经,明面上说是要给府里祈福,其实就是为了以此来耽误贾琳念书的时间。 而这个庄子就恰好是李家被发配的庄子。 贾琳需要一些人手,李家需要一个机会,如此才一拍即合,想办法让五福和小七给贾琳做了长随。 只是,李家的卖身契并不在贾琳手上,因此贾琳虽然在大多数事情上很信任五福和小七,却到底还比不上陈平和陈安。 说起来,周姨娘和赵姨娘不同,周姨娘当年就是被卖到府中做丫鬟的,而赵姨娘是这府内的家生子。日后贾环想要出人头地,他若是不像探春那样看不起赵姨娘一家,那他到底还有个便宜舅舅赵国基并他一家人可用。而贾琳刚重生的时候,这个时代,他除了周姨娘一人,竟再无人可信任,无人可用。 转眼到了五月,天微微有些转热,贾府中又叫人传了消息来,说是让贾琳回去一趟。周围的同窗好友见贾琳又被叫回家去了,看他的目光不禁有些同情。离开国子监是要请假的,但因为国子监祭酒和贾政关系颇好,也觉得庶子不能越过嫡子去,再加上贾琳年岁还小,自觉得这反而有助于培养少年人的心性,让他不要过于自傲自满,因此每次都极顺利地就给批了假。就算这事儿被捅到了上面去,也可以说是贾琳自己身子弱,才需要时常请假的。在这个孝大过天的年代,就是父母真有什么不好,子女都不能将之说出口,贾琳若是还想要前途,他就不能亲口说出王夫人的一句不是来。再说,如今国子监里多是因为祖上功勋而受荫蔽的勋贵子弟,纨绔的人多,久不在国子监里待着的人更多,倒是也不显出一个贾琳来。 “你母亲可是又要叫你去念经了?可现在离大考还有好些月呢,这也真是……”说这话的人名叫唐泽,是贾琳的好友,家里是行商的,出手很阔绰。民间入商籍者,需要等到第三代才能出商籍,而出了商籍才能考取功名。唐泽是唐家这一辈的嫡次子,到他这一辈刚好出商籍。因此,唐泽虽然为人爽利,出手大方,学业也不差,但国子监中却也有不少人自持身份,不愿意和他结交。倒是贾琳本身很喜欢唐泽的性格。 贾琳和贾珠同在国子监,贾琳就不好越过自己的兄长去结交人脉,一年来,他也不过是结交了三五贫寒出身的好友,将低调的原则贯彻到底。除了唐泽,还有一个叫沈曰的,一个叫张淼的,一个叫韩伊的,沈曰和张淼都是寒门出身,韩伊的来头就有些大了,他爷爷是户部尚书,不过现在已经致仕了,每日在家含饴弄孙,而他父亲也在平步青云,如今不过三十来岁,就已经领刑部,入六阁了。 这四人中,贾琳自然是最小的一个,不过唐泽喜他的性格,沈曰和张淼敬他学问,韩伊则看透了他内里黑的本质,因此这四人平日里拿他当弟弟宠着,真遇到什么事情了,却又很愿意和他商量。 贾琳淡淡地笑了一笑,说:“念经也是好的,我倒更愿意去庄子上住着。” 张淼是个书痴,一心钻在学问里,以为贾琳说这话是在自我安慰,便信誓旦旦地保证:“贾弟,你只管放心,我会好好记录功课的,等你回来,你只管借我的笔记看,一定耽误不了功课的。” 贾这个姓氏真是不好用啊,什么宝贝的名字加个贾字就都变味了。好在自己年纪小,如今他们称呼起来都是贾弟、贾弟的,这要是万一被人称作贾兄……咳咳,不想也罢。贾琳心里想着,却一脸感动地拍了拍张淼的肩膀,说:“如此,那就都交给你了,云清。”云清是张淼的字。 被托以重负的张淼十分郑重地点点头。 站在一边的唐泽差点笑出声来,云清果然还是太过正经了。 等到贾琳回到贾府,就有人直接带着他去了贾政的屋子。贾琳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他先前回府的时候,都是直接去王夫人那里,听王夫人敲打,这次到底是什么事情,还需要贾政出面?总不会现在就想着把自己嫁出去了吧? 进了书房,贾琳偷偷看了一眼贾政,见他脸色还好,甚至有几分喜意,贾琳心中更郁闷了。这显然不是王夫人上眼药了,若是王夫人说了他的坏话,存心让贾政教训自己,贾政这个便宜老爹就不该是这副表情。 “今日叫你归家,实在是有些事情要托付给你。你如今十之有二,年纪也不算小了,这次便代表贾家出一次远门吧。”贾政倒也没有卖关子,很快就将事情说清楚了。贾琳松了一口气,总之不是让他嫁人就好。 这事儿是这样的,林黛玉的母亲贾敏这又有了身孕,她年纪大了(对古代的人而言,的确不是最佳生育期了),加之怀黛玉的时候贾敏的身子就不大好,已经伤了底蕴,如今又有了身孕,贾母自然万分放不下,就想要从贾家派些婆子奶妈什么的去看顾一二。 林家派人送消息来的时候,王夫人正陪着贾母用饭,听了贾母的安排,便捏了帕子,笑着说:“母亲这般安排真真是再好不过的,姑奶奶这次又传了喜讯,自然要万分精心。琏二这阵子恰巧忙着,否则,该让琏二亲自去趟扬州,一来主子出面,总比仆从出面更显得我们府里的重视。二来,琏二总是得叫姑奶奶一声姑姑,这里面有亲人情分在呢,不是旁人比得上的。姑奶奶看到琏二,只怕心里就想起母亲来,心里自然更觉稳妥。”王夫人当年刚嫁进来的时候,和贾敏这个做小姑的之间有些龌龊,是以她和贾敏之间的关系……不说也罢。 贾母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她虽然素来疼爱敏儿,可到底贾敏是嫁出去的,而王夫人才是府内的当家媳妇,因此平日里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王夫人明面上过得去,贾母也不会多说什么。如今,王夫人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贾母心里倒是高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果真已经消了芥蒂,不愧是念了这么几年的佛,心境果然开阔平和了。 贾琏如今管着府内的庶务,贾母是个大权再握的,自然知道贾琏在忙活些什么,京里的事儿的确离不开他。贾珠又在国子监,功课耽误不得,他是二房嫡子,日后是要执掌家业的,因此万分看重前途。翻来覆去想了一遍,最后这事儿就落在了贾琳头上。 贾母不喜庶子,但是一来贾琏和贾珠的确不得空,二来贾琳平日里的功夫做得实在太好了,贾母知道他是个有才懂事又不狷狂的,且身上又有个实打实考出来的秀才功名,少不得林如海喜他才气,愿意点拨一二。贾母有心让林如海和荣国府的联系更紧密一些,便觉得这差事给贾琳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姑父探花出身,学问最是好的,你便留到明年开春再归来吧。”贾政话一说,这事儿就定下了。贾琳低头称了是,这才离开书房。 林黛玉是这年二月份生的,如今才五月末,贾敏竟然又怀上了,算算日子,差不多是刚出月子就又怀孕了的。贾琳寻思着,这大概就是那个养到三岁大殇了的孩子了。贾敏本身身子就不大好,这个年纪还接连怀孕,也许就是这样才早早去了? 因为三日后才出发,剩下的日子,贾琳也不回国子监了,就留在自己的院子里,陪着周姨娘,并将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给安排了一下。 虽然儿子要远行,但周姨娘却很欢喜,她加紧又给贾琳做了两身新衣服,说:“我当年在老祖宗身边伺候的时候,和姑奶奶也很熟悉。姑奶奶是个心好的,你这一去,她必定不会亏待你。若是能得了林大人的青眼……”周姨娘咽下了余下的话。 第六章 见周姨娘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贾琳自然知道事情还有蹊跷。果然,周姨娘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将话说全了:“派你去扬州的事情虽然是老祖宗定下的,但是,却是因为夫人多提了一嘴,老祖宗才想到了这一层。我也不知道夫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惶恐罢了。如果去扬州真有诸多好处,夫人怎么不让珠大爷去……我倒不是说夫人不好,只是这些年也看明白了,她哪里会任由天大的好事落在你的头上……我儿,是为娘连累了你……”说着说着,周姨娘的语气竟然有些哽咽。她是个内宅妇人,受制于夫人,心里就是有诸多想法,也不能落在实处。 老夫人屋子里的消息,贾琳能探得的不过是十之三四,倒是周姨娘这些年在内宅不是白待的,就是担了个锯嘴葫芦的名声,但细细经营,还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贾琳虽也想知道王夫人到底有个什么成算,但见周姨娘这般担心,少不得先安慰周姨娘,说:“娘且管放心,这一路去扬州,都有仆人照料着,儿子能有什么不是?等到了扬州,我既然代表贾府去,林大人就算真不待见我,那也得给我端着面子上的客套,自然不会薄待了我。更何况,你儿子我少年英才,林大人又如何能不喜欢?”这话说得很有几分骄傲,倒是将周姨娘逗笑了。 王夫人的正屋内,王夫人倚在塌上,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周围没有旁的人伺候,只除了周瑞家的。 “夫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这姑爷科举出身,在官场上颇有善缘,若是交好,日后也有益处……这怎么就平白便宜了……”说到这里,周瑞家的便闭了口。她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贾琳,若说他是少爷,少不得就惹夫人不痛快,但叫他琳哥儿,又显得太过亲密了些,平白惹夫人怀疑,以排行来论吧,偏偏人家出身欠缺了些,如今还没有入排行。 “你懂些什么,我可是听说,姑爷身边的一个姨娘也有幸坐了胎,算算日子,比起小姑还早了几天……纵然她平日里性情温和又如何,这个时候,只要是庶子,就都是最碍她眼的。她不过是面上宽和罢了,实则最是小性。”王夫人闭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关键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有些话,即使是和跟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心腹,也不是能轻易谈论的。 贾敏嫁到林家十几年,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如今只得一个女儿,以她的身体和年纪,只怕现在肚子里的这一胎是她最后的指望了,贾敏自然万分看重自己的肚子。这一旦落了胎……一旦因为贾琳落了胎……贾琳这辈子也到头了。别说林姑爷和贾敏饶不了他,就是他回了府,贾母和贾政也饶不了他。王夫人在心里念了一声佛,珠儿,你且看着,娘亲会为你除掉一切障碍的。 小姑看不惯,只要姑爷看得惯,贾琳还不是能平步青云?周瑞家的对王夫人的话很有几分不以为意,只是看王夫人的意思,不愿意再谈论下去了,她便也咽下了口中的话头,转而说起旁的事情来。王熙凤自从小产之后,就一直避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身,如今府上的诸多事情又需要王夫人亲自出面料理了,这使得周瑞家的也跟着忙碌了起来。这些日子,下面的人巴结她更甚从前,周瑞家的不禁洋洋得意了起来。 等哄好了周姨娘,贾琳才走回自己的院子。他也是觉得奇怪,王夫人做事总是走一步想三步的,这回究竟又在打什么主意? 其实,如果不谈喜恶,贾琳倒是挺佩服贾母这个人的,她能在荣国府内掌权这么多年,固然是因为孝道压在那里,但是却也是凭着一手制衡的手段。大房袭爵,贾母用孝道压着他们不好掌权;二房有贾母偏爱,贾母就用爵位吊着他们的胃口。这么一来,大房二房不睦,贾母也从一个应该荣养的老太太一举成为府内没有人敢得罪的老祖宗。而在人老成精的贾母面前,王夫人还能获得几十年的重视不倒,这足以说明,王夫人本身也不是个善茬。王家的好家教啊……贾琳心思一转,忽而想起,林家来报讯的人还在府内住着呢,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招来小七,贾琳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小七连连点头。贾琳又从兜里掏出十几两银子丢给小七,说:“喏,活动经费。” 小七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抄起银子就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小七这个人,年纪虽小,却最是精打细算,贾琳每次托他办事,都会给他一些银子,让他或是能贿赂他人,或是能请人吃酒,反正到最后,他在完成事情的基础上,还总能省下一些银子来。对于自己的人,贾琳在规矩之上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这些多下的银子,一般也就直接奖励给了小七。小七倒也不贪,这银子大多也是用在四个长随之间一起热闹热闹。 到了傍晚的时候,贾琏稍人递了消息来,贾琳便换了衣服,去了贾琏的院子。这会儿府里原本就在安排送往扬州的东西,管理庶务的贾琏叫将要去扬州的贾琳去叙话,倒也不会引人特别注意。一进屋子,贾琳就皱了皱眉头,贾琏虽然已经换了衣服,可一张脸通红通红的,显然是喝多了。贾琳嫌弃地瞪了贾琏一眼:“你离我稍稍远一点,一开口就是一股酒气,你也晓得,我最不耐那个,忒难闻了些。” “我这不是外头有事情么……”贾琏没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日子天天请人喝酒,我自己也是倦了的。” “可是府中有事?” “不就是元春那丫头的事情……你也晓得,元妹妹虽然明面上是咱们荣国府的大小姐,按照章程算下来,她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吏的女儿,是没有资格参加大选的,就只能指着小选的路子进去。可小选那都是选宫女侍人的,谁知道会被分配到哪个宫殿去,这万一去了偏殿,可不就是耽误一辈子么?我这些日子就在忙活这个。”贾琏心中有气,说起话来语气自然不平。这些日子,从贾琏手上送出去的银两就有三五万两,可这事儿还没有办妥,想来后面要花的银子会更多。贾琏是把荣国府当自己的来看的,如今这么多自己的银子就因为元丫头的事情如流水一样花出去了,他心里实在不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时候,贾琏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父亲的所作所为了。贾琏的父亲贾赦痴迷古扇石玩,为了收藏,每每都将银子大手笔的花出去。指不定贾赦心里是认为,与其自己这个袭爵的都执掌不了家业,那我索性把家业败光好了,省得便宜你们二房。 贾琏自幼和贾琳交好,眼界自然比原著中高了一些。若是没有贾琳提点,只怕贾琏如今是心甘情愿帮元春铺路的,毕竟,家里出个娘娘,可是与有荣焉的事情。只是,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是没有娘娘,荣国府在京城中也算是勋贵人家,也不差什么了;而有了娘娘,只怕娘娘看顾的也是他们二房,他这个长房嫡子是得不到什么实惠的。这种最终便宜二房的事情,他如今做起来,实在是觉得憋气。 听得贾琏这么说,贾琳心中也有了思量。当今圣上已经是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子了,且身子也不算太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嗝屁了,那么贾家的打算自然不会放在老头子身上,而是放在了下面的众位皇子身上。在原著里,元春得以封妃,这说明,元春所能嫁的人就该是下一任的皇帝了。当今孕有七位皇子,大皇子骁勇善战,只是脸上留了一道很明显的疤,自然断了登基的可能,且他常年驻守边关,很少有回京的时候。二皇子是元后所出,原被立为太子,只可惜被牵扯到一件宫廷秘闻中,于十多年前举刀自杀,死前将自己的妻妾子嗣都杀尽了,只留下一个自幼养在宫里的嫡次子。三皇子是宠妃刘贵妃所出,圣心渥盛。四皇子是陈德妃所出,听说是个身子弱的。五皇子和六皇子皆早殇。七皇子的生母是个低位的嫔,只是他自小养在继后身边,勉强能称得上半个嫡子。也就是说,有资格竞争帝位的,就只有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 四皇子身子弱,七皇子虽有半个嫡子之名,但生母养母都不得宠……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三皇子最有荣登大位的可能。 “你可知道,咱们家看好的究竟是哪一位?”贾琳压低了声音问。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在问,家里打算把元春塞到谁的后院去。贾琏眯起眼睛看了贾琳一眼,伸手做了个比划……果然是三么?只是,天家之事,究竟谁能算得清楚呢?元春一旦入了宫,可就身不由己了。 第七章 “大哥,坦白地说,我虽是二房中人,只是我和贾珠之间的情谊哪里比得过你我之间的。你既然不嫌弃我的出身,能认下我这个兄弟,我也少不得要劝你几句。自古以来,想要追求从龙之功的,究竟有几个落得好?不说站错了队,以至于抄家灭族的,就说真的跟对了主子,焉不知还有鸟尽弓藏这一说?你且看到他(说到这里,贾琳用手比划了一个三)春风得意,可是余下的两位又岂是真的好相与的?而大皇子的确是没机会了,但是他难道不愿意扶持一个更愿意亲近自己的兄弟起来?这里面的水深着呢,咱们荣国府名义上是公爵府,可是如今降一等袭爵,到了伯父这里,已经是镇国将军府了,这样的家世保一世荣华尚可,但若是丢进这夺嫡的浑水里面,只怕连个声儿都没有……” 贾琏被贾琳说得冷汗淋漓。的确,大皇子和三皇子不睦,这事儿如今虽然没有人提了,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大皇子的生母在后宫之中就是个禁忌,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敢提了,想当初,她甫入宫就是贵妃,赐住凤仪殿,得到的荣宠和现在的刘贵妃比起来也不遑多让。而现在的刘贵妃,论起家世来,不过是个官家庶女,是小选入宫的,承蒙当时的太后不弃,留在身边做了个掌事宫女。谁也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能够肯定的是,这位刘贵妃可以说是踩着凤仪殿上位的。大皇子这些年不曾回京,是因为他底气足了,在用这种方式和今上置气呢。 大皇子手握兵权,外家虽已致仕,但在清流中的影响并不弱,如果他真有心支持谁……在听贾琳说这番话之前,贾琏明明已经觉得,三皇子上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现在贾琏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看着在自己面前笑眯眯的贾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郑重地拍了拍贾琳的肩膀。 贾琳没有继续打击贾琏,反而主动提起了别的事情:“我就要远行,姨娘在府里,还求哥哥嫂子多看顾一下了。” “你只管放心,有你嫂子在,亏不了你亲娘什么的。”贾琏这话说得很满,他也的确很相信自己媳妇的能力。只要不一心盲从王夫人,他这个媳妇就还是个不错的。但见贾琳欲言又止,贾琏便又说:“怎么,可还有旁的事情?你只管一并说来,我自然鼎力相助的。”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有些繁琐而已。这次去扬州的人,老太太那里、夫人那里都定下了哪些?你能否给我个单子?”贾琳虽然怕王夫人做耗,但是毕竟是没有证据的事情,他没有直接说,但这要名单的事情还真必须要借助贾琏的手,他在这个府里的根基终究是浅了些。 贾琏没有细问,就把这事儿应下了,转而又说起了自己这会儿叫贾琳过来的目的:“……这事儿也是奇了,我在府里竟然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反而是在外面吃酒的时候,听人提过这么一嘴,约莫是叫老太太瞒下了。我现下说与你听,只叫你心里有个成算。说是,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给咱们府里和镇南侯府里定下过儿女亲事,让咱们府上嫡出的大小姐嫁给他们府上嫡出的大少爷。按理来说,这亲事如果真的存在,也该是落在我们大房身上的,但是如今我们大房也就一个迎春,这庶出的身份自然是配不上人家镇南侯世子的。元春虽是嫡女,但她的身份严格说起来也是配不上的,这和她没法参加大选是一个道理。只是,我们府里如今没有分家,元春自然也能算得上是我们府里的嫡出姑娘,且当时老太爷的确是指着婶娘的肚子说的,那这门亲事定下的自然是元春了。谁能想到元春出生的日子竟然那般好,她如今既然要进宫,那就彻底没戏了。这日后,镇南侯府不追究这门亲事也就罢了,若是追究起来……” 听着贾琏意味深长的语气,贾琳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事儿说给我听有什么用?到时候府上赔不出姑娘来,也是他们着急……等等!” 看着贾琳目瞪口呆的目光,贾琏一脸同情地说:“没错,这亲事被人刻意忽略了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提及,只怕到时候,你得代替元春嫁过去。” “可是,人家镇南侯难道就乐意给自己的嫡子娶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男媳妇?”贾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的镇南侯夫人是继妻,她生了两儿一女,难道就不想让爵位落在自己亲生的儿子身上?世子虽然早早就被立了世子,可是他的婚事,日后还是落在这位继夫人头上的。”继夫人所生的自然也是嫡子,如果先夫人所生的嫡子没有子嗣,那么爵位自然能让继夫人的儿子来继承。 “可是,说亲事时,不是说要嫡出的大小姐么?就算可以用儿子来代嫁,我也是庶子啊。” 贾琏忍不住用手上的纸扇拍了一下贾琳的脑袋:“瞧你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一轮到自己的事情就犯傻了?我婶娘一心要把你嫁出去,那镇南侯继妻一心要给世子娶男妻,你说,如果她们一起使力,你还跑得了么?你知道那镇南侯夫人是什么身份?那可是西晋侯家的清灵郡主,她的外祖母是长乐大长公主,母亲是怀玉长公主。长乐大长公主又是个什么身份?那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她的女儿怀玉长公主是连刘贵妃都要避其锋芒的。”长乐大长公主今生只得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怀玉公主。而清灵郡主是怀玉公主的幺女,自然是万分受宠的。 贾琳因是庶子,加之年岁不很大,所以平日里和功勋之家并无多少往来交际,以至于他对于各个世家之间的联姻关系并不十分清楚,但是,他对于政事却是好好研究过的,所以很清楚长乐大长公主的地位。 今上年少登基,太后并非是他生母,当年,太后和其母族把持朝政,若不是大长公主力挺皇上,只怕皇上亲政的时间还遥遥无期。正因为此,皇上对于这位姑母十分敬重,连她的女儿,都被封了长公主——按照规制来说,至多不过是个郡主而已。可以说,对于皇上而言,长乐大长公主虽只有姑母之名,却有慈母之实,而怀玉长公主虽然是皇上外姓的表姐,但却比他嫡亲的兄弟姐妹还要来得亲密。这么一来,连带的清灵郡主这个外甥女也比皇上的亲生女儿更受宠。 贾琳听得目瞪口呆,道:“既然是这样的身份……如何又去做了继妻呢?”在这个万事讲究规矩的年代,继室虽也是妻子,但在原配的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再加上原配还有能继承家业的儿子留了下来,清灵郡主怎么还会嫁过去? “这却是牵扯到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因为过去很久,再加上上头有人压了下来,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很多。”贾琏摇头晃脑地说,显然是因为知道j□j消息而显得万分得意,“如今的镇南侯,当时还是镇南侯世子,年少风流,风采斐然,在京都很有才名,最是清俊不过的人物。他是林姑父那一届的状元,又是那样的家世,听说去镇南侯府做媒的媒婆一直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清灵郡主当时可是放言,非他不嫁的。不过,当时的镇南侯府远比现在风光,手里握着淮阳一半的兵权,而清灵郡主是西晋侯家的嫡女,西晋侯握着西北的兵权,皇上就是再宠爱清灵郡主,也不会放任两侯府联姻的。皇上便下了两道赐婚的旨意,将闵柔公主下嫁镇南侯世子,将清灵郡主指婚……咳咳,清灵郡主直接将那传旨的天使给打了出去,圣旨没有念全,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把她指给了谁,但是有消息说,皇上是有意把她指给……咳咳……指给林姑父的。” 贾琳继续目瞪口呆。他忽然意识到,红楼梦虽然只是一本书,但现在这却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至高的法则将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方式补充完整了。于是,连林仙子的父亲林海在遇到她母亲贾敏之间,都有了这么一段过往。至于闵柔公主,如果不算前头夭折的那些,她就是皇上的长女,只是不受宠而已。 “皇上原本就有意解了镇南侯的兵权,将闵柔公主嫁给镇南侯世子后,便把镇南侯从淮阳招了回来,慢慢将镇南侯的势力收拢了,因此闵柔公主并不很得镇南侯一府待见。他们成亲六年也只得了一个儿子,且闵柔公主还因为郁结于心,身子不好,难产去世了。清灵郡主此前一直未嫁,便求了旨意,成了镇南侯世子的继妻,一入府不到八个月就早产生下了儿子……咳咳,有人说,那孩子其实是足月出生的。”贾琏说到最后的时候,很有些尴尬,他本来就生得唇红齿白,这般一来,更是显得妍丽,显然是察觉到后面这些话说给贾琳听不好,毕竟贾琳还只是一个孩子呢。 贾琳再世为人,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贾琏话中的意思,这清灵郡主和当时的镇南侯世子竟然是无媒苟合、珠胎暗结的么? 第八章 别人家的事情在不牵扯到自身时,可以将之当成一幕大戏来看。只是,一旦牵连到自己身上,贾琳就笑不出来了。他因通晓政事,所以很清楚,在太子尚在时,镇南侯和西晋侯两府虽不知道暗地里如何谋算,但明面上都是支持太子的。而如今,他们却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摇摆。夺嫡一事,要么干脆不参与,一旦参与进去,就最忌讳做墙头草两头摇摆不定。别看他们现在左右逢源,其实说不定已经遭了上位者的嫉恨。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贾琳是不是真的被迫娶——根据双方的地位,很可能是嫁——一个男妻,而是整个荣国府可能已经被牵扯到夺嫡的风云中了。贾琳心里虽然明白,这荣国府总有被抄家灭族的一天,他先前对此并不以为意,那是因为他觉得这都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按照他的计划,那会儿他和周姨娘早已经从这污杂的府里脱身了。而只要他和周姨娘还在这个府里一天,他就不希望荣国府被祸事牵连。 如今也只盼着贾琏所说的这些话都不作数,毕竟老国公已经不在了,而元春是已经定下要进宫的,就算真有婚约,也念着能糊弄过去。 贾琏的办事效率很快,在临出门的前一天,他就把这次要去往扬州的人的名单给送了过来。贾琳转手将名单交给了五福,吩咐他仔细查查上面的人。这个工作量有些大,其实,贾琳也是在暗示五福必要的时候动用一下他家里的人。好在,贾母因为忧心贾敏的身子,派去的人都是力求稳妥的家生子,所以名单上的人都是祖祖辈辈在贾家讨生活的,就是人数众多了些,这些人的人脉牵扯在临行前终于落到了贾琳的手上。 小七那边忙活了两天,也有了收获。这小家伙一脸“求表扬”地站在贾琳面前,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探听得来的消息:“这次林府派来咱们府里传消息的,明面上主事的是个叫周全的管事,他家的媳妇是姑奶奶身边的得意人,一家子都是从咱们府里陪嫁去的陪房,因着姑奶奶的缘故,如今在林家很有脸面。但是,却还有一人名叫林多的,听说是已逝林老太太身边的旧人。小的得来的消息都是从周全口中探出的,那林多却一直住在府里给他们林府下人安排的院子里,从不轻易出门。”要小七来说,林多这样的才算是守了下人的本分,周全这人到处吃酒,倒是不太像话。小七年纪虽小,却是一直跟在自己爷爷身边长大的,常听他爷爷说些贾府的旧事前尘,便对贾府中仆人间如今的作为十分看不上眼。 贾琳拿着纸扇子,在小七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你得了些什么消息来?” “哎,小的听说,姑奶奶自打生下表小姐之后,十日总有七八日是歇在床上的,便觉得这辈子是没了儿子缘分,就做主将姑爷身边的一个通房丫头提成了姨娘,且一心给那个姨娘调养身子……如今这姨娘也怀上了。小的还听说,这姨娘原本就是姑奶奶的陪嫁丫头,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小七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额头,咧嘴一笑,“周全口风不严,听他的意思,姑奶奶这胎……有些玄乎呢,比不上那姨娘来得稳当。” 贾琳摸着自己的纸扇,沉思无语。 这个时空和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所在的时空不一样——或者说,世界自有其规则在,将很多留白之处都补全了——至少,清朝还没有那个庶子分家只得到十分之一家产的规矩在,这里却有,因此,贾敏竟然放手让林如海身边的姨娘坐了胎。林家没有爵位,所以将庶子充当嫡子养,是并不妨碍的。这样一来,如果贾敏再也生不出儿子来了,便直接将庶子养在身边,从小养起,总能养得熟,稍稍精心些,说不得不比自己的亲生儿子差多少。而如果贾敏还能生下嫡子,那庶子终究是庶子,待日后能随意打发了去。可以说,那姨娘肚子里的不过是贾敏的备胎罢了。 在贾琳看来,林如海子嗣不丰,缘由也许是出在林如海身上,但贾敏必定也不会是一个手段简单的,否则林如海的后院早就被妾侍姨娘塞满了。如今,林家主母和姨娘都有了身孕,只怕林家的水也已经浑了,王夫人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暗中计划着将自己顺利打发到扬州去? 贾琳招了小七过来,悄声对他说:“那林多虽然不出院子,却也是带了耳朵的,你想办法将这府里的事情透给他知道,旁的也不许多说,只告诉他咱们府里被众人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宝二爷是如何在抓周的时候抓到一个胭脂盒的。”小七闻言有些吃惊,但却还是点头应了。 宝二爷抓周的闹剧算得上的府内的丑事。心思愚钝的人,比如说贾政,他估计仅仅是被自己的小儿子给气疯了,觉得这子日后成不了大器。但其实,心思稍稍缜密些的人,却能因此想到很多东西。比如说,那胭脂盒究竟是如何出现在抓周物品中的,当家主母的孩子都能被人陷害,是主母太没用了,还是有人太猖狂了?无论哪一点都体现了内院不平这一点。再来,有仆人拿宝二爷抓周的事情说嘴,又体现出了府内实在是治下不严。主不主,仆不仆,是要被人笑话的,至少,如林家这么正统的人家是看不上的。第三,贾政最后那当着众宾客的面拂袖而去的行为也实在不妥当,这明摆着没有给自己的妻子留脸面。宝二爷才刚满周岁能懂什么,贾政说出那一句“你教的好儿子”,也许是在避免自己的尴尬,但其实就是在打王夫人的脸。 内院不平,仆下猖狂,当众落嫡妻的脸面,这样的人家,实在不是什么婚配的好人选。 贾琳要小七想办法将这事儿落给林多知道,其实就是在家丑外扬。这种行为,实在是失了道义。好在,小七虽然口口声声将贾府念做咱们府里,但其实他深知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贾琳,贾琳好,他才会好,贾琳要是被人算计了,他自然不能独善其身。因此,他虽然犹豫了一下子,却到底还是遵从了贾琳的意思。要是五福在,只怕五福还要规劝贾琳多多思量。五福为人要比小七正统得多,再加上李家虽然被贬去了庄子上,但其实,李家心里对贾府还是忠诚的——是贾府,不是贾母。贾琳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将五福打发去了管外面的事情,将小七留在了身边。 “等等,这事儿不该我们去做。”待小七一脚迈出了门槛,贾琳又把他叫了回来,“我们在府里真正能信任的人几乎没有,探听消息也就算了,要是真去谋算事情,只怕还会落下尾巴……算了,你也不用去做这事儿了,只等我们上了去扬州的船,你再不动声色去讨了林多的好。” 内院的事情,最好是用内院的方式来解决。贾琳虽然再世为人,却到底是男人,对于女人之间的战争虽然有清楚的认识,但手段心计却是比不上的。他这会儿想到了一个好人选,这人就是王熙凤。王熙凤这会儿只怕已经恨上了王夫人,只是王夫人在府内根基颇深,王熙凤就连清理自己院子里的人都要小心翼翼的,若是真正和王夫人对立起来,她一时之间也讨不了好,所以只借着养身这一理由,在自己的院子里规避了许多日子。大手段,王熙凤也许不能使,但是若是能不动声色对林府上上王夫人(甚至是二房)的眼药,只怕她心里是愿意的。 于是,等贾琏出门的时候,贾琳在府外堵了贾琏,忽然就提了这么一件事情:“林府这回来我们府里的仆人里面,有个据说是曾在林老太太得重用的老仆……你说,这是不是林府存了要相看咱们的宝贝弟弟宝玉的意思?宝玉含玉而生,都说是有大造化的,老太太去给敏姑姑的信里,只怕会将他夸出花儿来了,指不定敏姑姑和林大人心里有这个亲上加亲的想头呢!唉,这也是宝玉的福气了,林大人是巡盐御史,坐稳在这个位置上,想必是又有实权又有财富又简在帝心……”这话说得极酸,就是贾琏听出他是故意的,也忍不住跟着酸了起来。 有关林如海的称呼,贾琳若是叫一声姑父,那是热络,而叫一声大人,那是本分。贾琳觉得在没有得到林如海的同意之前,他还是老老实实将他称作大人吧。谁叫他是庶出的呢,无论他心里如何想的,在外人面前,他再如何少年英才,也不如一句谨守本分,来得让人更有好感。 第九章 从小有贾琳在一边提点,贾琏就算失了长辈正经的教导,加上又实在没有读书的天赋,看似除了荣国府长房嫡长子的身份之外,还有几分平庸,但至少,他没有原著中那么自以为是。他如今可不认为贾府和林府比有什么优势。林府纵然少了一个爵位,林如海身上的官职算起来也只有从五品,但是那可是巡盐御史啊,这简直就是将皇家的钱袋子捏在了自己手里,能坐稳这个位置的人必定是深受皇上信任的。林如海一旦满了任期,回京之后,必定是要高升的,至少也是二品大员,加之他又是探花出身,很是清贵,只怕日后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关系,贾琏很是计较了一番。他早先就听府里的旧仆说,敏姑姑未出嫁之前,在父亲和叔父中,更亲近叔父一点,虽出嫁女不好干涉娘家事,但若是二房有了林府这门姻亲……自古姻亲关系是最紧密的,二房得势,大房势必颓势,尤其考虑到现在二房还如此虎视眈眈着。贾琏心里恨不得能大骂一声放屁,宝玉哪里好了,抓周的时候抓到胭脂盒不说,前些日子,他去老太太屋子里请安,还看见他在啃丫鬟口上的红脂,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日后是个好色胚子……等等,敏姑姑更亲近叔父是不错,但是在自己的生母和王夫人中,敏姑姑却更亲近自己的母亲。贾琏心思一转,便觉得自己日后要多去信扬州,向敏姑姑卖卖好。当然,这都是日后的事情了,若是林府真看上了宝玉,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他们赶快打消这个想法。 有一点和贾琳一样,在贾琏看来,这些涉及到内宅的事情,还真得要找自己的妻子商量,便急匆匆和贾琳告了别,回府找王熙凤去了。 贾琳看这贾琏的背影,眉一挑,心里便轻快了不少。他见天色还早,回头对陈安一笑,说:“走,咱们看你哥哥去。” 许是早年流离失所的缘故,陈安很有些少人老成,平日里脸上的表情都不多,如今听说要去看他哥哥陈平,他倒是露出了几分喜色。小七瞧着自己主子和陈安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哪里是去看陈平哥的,少爷分明是想去看那个大呆子。” 贾琳常去茹素念经的庄子在城南京郊,庄子不大,和附近那个提名白云庄的庄子比起来,真是不值得一看了。贾母既然对那位姨娘嫉恨了那么多年,在丈夫死后,还存心把李家打发出去,那么这个庄子自然算不上什么好的,庄子的屋子建得逼仄也就罢了,出产也不丰富。白云庄在贾家庄子两里开外,贾琳认得白云庄某个护院的儿子,名叫秦恕的。 秦恕比贾琳年长了一岁,如今才十三,个子却比贾琳高了足足一个头,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他逐渐长成的身子与四肢都很修长匀称。他的相貌只能算是清秀,但眉目之间有几分正气,贾琳几乎是看到他第一眼,心里就生了好感。只是,秦恕的性子却很有几分清冷,沉默,不爱说话。贾琳缠了他几回,如今,他也只对陈平热络一些,因为陈平勉强算得上是他徒弟——没错,贾琳让陈平跟了秦恕学武。 在这个时代,人们的传统审美和贾琳前世就形成的审美不大一样,对于女子,世人偏爱珠圆玉润形的——倒不是胖,只说是大地厚德方可载物,女子丰韵才能兴家旺夫。对于男子,世人则偏爱唇红齿白形的——说得好听点那叫恰似书生般的风流俊逸,用贾琳的话来说,其实就是小白脸。再若是真要拉出个人做比较,女子该是像八七版红楼梦中的薛宝钗那样的,男子则像这版本中的贾琏。 因为存在这样的审美,女子也就罢了,只要你不是病弱美人,多多少少还是能养出肉感来的。可是,男子都习惯往自己的脸上扑粉,更有甚者,每逢出门,还要抹上一层浅浅的口脂。贾琳出生那会儿,因为周姨娘不得宠,直到七八个月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自己的便宜父亲——之前虽有洗三满月的流程,但隔着那么多人,再加上婴儿眼睛也没发育完全,谁知道自己的父亲坐在哪里——一看到那张扑着粉的严肃脸,他一口奶憋在喉咙里,只差没吐出来。若不是那张脸上还留着胡须,只怕贾琳第一眼就把自己的便宜父亲当成传说中的太监了。 如今,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一二年了,贾琳虽然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人做这样的打扮,有时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甚至还不得不感慨,还好自己生来就长得白,否则少不得出门的时候也要被迫擦粉——他明明很怀念自己前世蜜色的肌肉啊——但说句实话,贾琳一直都是更喜欢看秦恕这样的。虽年岁上欠缺了些,秦恕还没有完全长成,但日后绝对是男人味十足的汉纸啊!贾琳真心羡慕秦恕的长相。 贾琳到了白云庄的时候,陈平正在劈柴,看到自家少爷和自家弟弟,陈平显得很激动。不过,他也是守规矩的,而且很明白自家少爷来这里的目的,立刻先放下斧头行了礼,对贾琳说:“少爷,小师父此刻在后山。”因着陈平年岁上比秦恕还小,陈平一直都是叫他小师父的。 贾琳把小七和陈安都丢给了陈平,便晃悠悠地去了后山。后山其实不是山,至多只能算得上是比较高大的土坡,这里有条小溪,源头就在后山上,这附近的灌溉有些是靠水井的,更多的却是靠着这条小溪。贾琳很快就走到了秦恕固定练武的地方,远远就看见秦恕光着上身,用帕子汲了溪水,擦着自己身上的汗。虽然已经是五月末,但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本来就比较凉,再加上秦恕刚运动过,这样其实对身体不好。 贾琳看到这里,一股老妈子之魂立时附体,快走了两步,见秦恕警惕转身,才唠唠叨叨地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这样容易着凉,你别认为自己身体好,就不把这个当回事,真生病了,可有你受的。”贾琳自己不爱喝中药,跟苦汤子似的,连带着认为旁人也受不了这样的苦。 秦恕见是贾琳,又回过身去,将帕子拧干,擦去身上的水滴,才拿了挂在树枝上的衣服。等他整整齐齐地穿好,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秦恕这才问道:“你怎么来了?”贾琳被家里嫡母赶到庄子上来念经的事情,秦恕也是听人说过的,但现在算算日子,还没到那个时候。 “家中有事,我要去扬州一趟,只怕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回来了。我来一是想和你告个别,二是想把陈平领回去。你也知道我身边得用的人不多,此次出门,我心里有几分惶恐,陈平虽然没有完成学成,却也比一般人得用一些……等明年,我归家之后,我再把他送来。”贾琳有些低落地说。他自和秦恕相识以来,还没有分开过那么长时间呢。如今一想,这也是自己认定的同伴之一,就此分开竟有些伤感。 秦恕正在把地上捆在一起的柴禾往背上背,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说:“怎么就要出远门了?” “走亲戚而已,府上嫁去那边的姑奶奶有了喜讯,长辈们便叫我去探望探望。” “这一去扬州,走得慢些,来回也不过是两三个月,怎么还要等到明年开春?”秦恕又问。 贾琳低着头玩着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这是周姨娘给他绣的,如今已经有些旧了,里面装了保平安的符纸,是周姨娘在佛前念了足足三个月的经才求来的。贾琳原本就不爱荷包这等鲜亮的物件,但因为有周姨娘的心意在,这个荷包就一直留着,时不时也会拿出来戴戴。贾琳语气恹恹地答道:“我姑父是巡盐御史林大人,当年考上了探花,学问最好不过了,父亲便叫我跟他时间长些,好让他能指点我的学问。” “如此也好。”秦恕这话说完,就不做声了。 贾琳嗯了一声,跟在秦恕身后,往庄子里走去。秦恕背上的柴禾最起码有七八十斤重,他似乎家境不大好,每日砍那么多柴,自家只留用一小部分,绝大多数都是要拿去卖的。先前有一次,贾琳还执意要帮秦恕背半路,结果他现在的小身板可不比前世,柴刚上背,他就差不多趴下了。正是因为这样,贾琳如今虽也心疼秦恕小小年纪就要这般操劳,但也知道,自己在这上面着实帮不了他什么。要说银子,贾琳外面属于他自己的那店子也不过才盘下来两三个月,在这之前,贾琳自己也是穷得叮当响。有时候,在王夫人的手下讨生活,其实不比秦恕容易多少。 第十章 贾琳没有直接将陈平领回去,只是和他定下了时间日期,只叫他到了日子,自己去码头上报道。 一转眼就到了出门的日子,临走前,贾琏还塞了一百两银子在贾琳手里,偷偷对他说:“想来婶子是没给你多余的钱财的,叔父也想不到这上头去,爷们在外面,身上没点银子着实不像样子。这也是你嫂子的心意,你只管拿着,到了扬州,若是想要林府中的人高看你一眼,你也是少不了要打点的,别小气了去。”贾琳捂着钱袋子,看着贾琏那真诚的目光,心里忽然就生出了几分歉疚。可以说,他虽然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在为贾琏着想,但出发点却更多是为了自己,若不是想要在这府里给自己找一个同盟,他哪里还会这般对贾琏?很多时候,与其说他是在提点贾琏,不如说是他在利用贾琏。说到底,贾琳对于这个时空的人实在是没有多少归属感。除了周姨娘之外,他将红楼梦这本书里出现的所有的人都分成了两类,可利用的,不可利用的,他更多的时候都在冷眼旁观。只是,如今钱袋子放在手里,沉甸沉甸的,贾琳的心也跟着沉甸甸了起来。 此去扬州,贾府将一整条船都租了下来。贾琳刚到码头,就看见陈平远远地对自己招手,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奇怪。陈安为人稳重,陈平这个哥哥自然就更稳重了,说真的,在陈平脸上看到这种挤眉弄眼的表情,着实难得了些。贾琳周围还有贾府的下人跟着,便让陈安过去探探消息。陈安回来时,脸上也带出几分喜色,悄声对贾琳说:“少爷,秦公子和我哥一块儿呢,也是要往扬州去的。若是方便,他便偷偷先登上我们的船去了。”陈安见过自家少爷昨日的沮丧,知道少爷心里有些不愿和秦公子分开,如今这事儿巧了,少爷指不定有多么高兴。 贾琳果然是高兴的,点点头,陈安便立即去回了陈平。 贾琳虽是庶子,但是这番去扬州,他是众人中唯一的主子,因此他在船上的房间是最好最大的。等贾琳上了船,秦恕果然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这世界的功夫比不上小说里那么出神入化,习武有成的人最多不过是比一般人耳目清明些,跳得更高些,跑得更快些。秦恕能偷偷避过旁人,上了这条船,也能看得出他的本事。贾琳让陈平和陈安在外面守着——小七去林多那里攀交情了——关上房门,凑到秦恕身边,好奇地问:“你这番也要去扬州,可是有什么事情?还有,为甚要这般偷偷摸摸的,你可是逃出来的?”秦恕是白云庄里某个护院的儿子,这时候有钱人家的护院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秦恕能在白云庄里生活,贾琳下意识就认为他约莫也被卖身契束缚住了,这一旦自己任意离开,可就算是逃奴了。 “有……有事在身。”秦恕含糊地说。他见贾琳面上都带出了笑意,知晓贾琳是因为看到自己而感到开心,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怎么说呢,竟然有些欣喜,连带着耳尖都红了几分。 贾琳体贴地没有问秦恕是要办什么事情。贾琳到底是有前世经验的,纵然秦恕比他高好些,他也只把秦恕当成个孩子来看。他很清楚,秦恕是个怎么样的人,也许这会子没有明白说明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事情要下扬州,但必然不是为了什么为非作歹的坏事。这就够了。性格简单和身世复杂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因果关系。贾琳愿意和秦恕相交是因为秦恕的性格,并非是他隐而不言的身世。 说到底,贾琳自己是个薄凉到有几分自私的人,推己及人,他很能理解他人人性中的自私和防备。他和秦恕是朋友,但还不到双方共享秘密的程度。如现在这般,在船上分给秦恕半间屋子,若算得简单些,不计较那些情分,也不过是叫下人多送一份饭的事情。 但贾琳心里到底是欢喜的,他第一次见到秦恕,秦恕不过才七岁,像只冰做的小刺猬,虽是沉默的,却冷不防将人刺得心口直疼。 问他是谁,只沉默不语。 再问他母亲在哪里,只说去了。 又问他父亲如何,却说,已经没了父亲。 那会儿,周姨娘院子里有个伺候的人出了痘,周姨娘和贾琳虽没有事情,可王夫人却还是封了院子,并将他们挪到了庄子上养着,明面上还博了个慈善的名声。庄子上,李家人经营了多年,他们对贾府忠心,却未必是忠于贾琳的。贾琳想要收服他们须得靠着自己的本事。那段日子过得虽不比在贾府中压抑,但到底不算快活。身子才六岁的贾琳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秦恕的。那以后,贾琳给秦恕送过吃食,送过被褥,甚至还送过周姨娘省下份例特意给秦恕做的冬衣。虽然此后三五年中,贾琳轻易出不了贾府的门,直到去了国子监,被王夫人时不时打发到庄子上来念经,这才又见了秦恕,但在贾琳心里,如今这个比自己还高了的秦恕却是由自己从那么瘦小的一团养成的,是属于自个儿的。 见贾琳不细问,秦恕似松了一口气,也不多说。 船行在水面上,没有后世的船那么安稳,但和陆路比起来,却少遭了很多罪。贾琳甚至有心取了一本书来慢慢翻看。 此后接连过去几日,在船上的时光过得都很惬意。贾琳平日里偶尔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教导小七和陈安认字,这会儿,学生中就多了个陈平和秦恕。算算基础,秦恕是最好的;再看悟性,秦恕也是最高的。贾琳很高兴,因为秦恕很让那一番好为人师的心理得到了满足。 贾琳心里虽知王夫人将他打发到扬州去必然是存了算计的,但他一直以为这事儿是该到了扬州林府才会发作出来,结果没想到在船上的后几晚竟然出了事情。 贼人摸进屋子里来的时候,要不是陈平警醒,且屋子里还多住着一个秦恕,只怕贾琳很有一番凶险际遇。那贼人来得快,逃得也快,没逃掉的,死得更快。虽然贾府中也有下人做事犯了规矩被惩处的,但这还是贾琳第一次见到死人,他就算心思再如何深沉,也忍不住吐得昏天暗地。等他吐完了,却看到秦恕守在自己床边,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贾琳心中了然,知道这贼人只怕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这是代人受过了。 年仅十三岁的秦恕,到底是如何招惹了这帮人的?贾琳心中有些惊疑不定。他是个厌倦麻烦的人,若不是先前和秦恕很有几分交情,只怕现在就要丢开秦恕了。只是,这些年来,到底心里是存了感情的,此刻再见秦恕蹲在自己床边那一副内疚悔恨的模样,贾琳刚硬气的心肠便又软了。秦恕不愿开口解释,贾琳便也不问,只在心里慢慢琢磨,他记性很好,京城里的事情,但凡是他曾听说过的,就都存在脑子里。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想到一些什么,贾琳开口说道:“无论如何,我只当这批贼人是冲着我来的,下了船,我便要给贾府去信,好叫府里知道,我还没有到了扬州,便先受了莫大的委屈。”既然这事儿不是冲着贾琳来的,那么自然就不能算到王夫人头上。贾琳也没想到栽赃到王夫人头上。王夫人做事,最是求稳,她心计深,又擅忍,但凡出手就没有不一击必中的,就是这事儿真是王夫人做下的,想必王夫人也将尾巴都扫干净了。可是,没有证据,却有舆论。贾府租的这条船还还打着荣国府的名号,一般的小贼是轻易不敢劫船的,那么就是有人指使的了。船上无人知道秦恕在贾琳屋子里,贾琳但凡给府里去了信,府里的人自然以为这事儿是冲着他来的。纵然这动不了王夫人的筋骨,可若是贾琳在林府又出了事,就是如贾政这样不通庶务的人,只怕都要疑心到王夫人这个做嫡母的人身上。王夫人若是聪明,她就是在林府有后手,也该掂量着行了。 贾琳也不担心,真正遣了贼人来的幕后之人会将真相说出去,毕竟,那人既然派了死士来,就是想要把这事儿瞒下的。 秦恕抬头看了贾琳一眼,今夜月色皎洁,月光从窗外攀爬进来,在贾琳脸上落下明明暗暗的层次来。贾琳原本就生得好,十二岁的少年还没来得及长开,皮肤甚白,眼睛又黑亮,很符合后世对美少年的定义,恰是少年风流年少,最是那一抹抬头的娇羞什么的(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了)。而这个时候,他脸上带出了几分阴狠,这样子的贾琳是极美的,秦恕心头一跳,复又低下头去,咽了口水,连口水中都觉出几分苦涩来。 贾琳忽而笑了,说:“贼人既然来了,便说明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明日船靠岸补给的时候,你快快隐了行踪,弃船而去。” 秦恕诺诺了半天,终是逼红了眼眶,道:“你……你这是不要我了?” 第十一章 贾琳认识秦恕这些年,哪里见过他这般情绪外漏的模样?狡黠如小七,甚至还给秦恕起了个大呆子的外号,显然秦恕平日里就和木头似的。他这会子红了眼眶,不像是要哭的,却像是急的。 贾琳不由得笑了,解释说:“我哪里是不要你了,你是往扬州去,我也是往扬州去,待平安到了扬州,我们自然还能相见。我虽不知道你如何招惹了贼人,但见他们出手狠辣,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你还不如带着陈平,二人轻装上路。就是再遇到他们,你们只顾着自己,也更容易脱身些。而如果你还留在这里,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你在我船上,下次再来,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说不定还要拖累了你。” 秦恕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一贯冷清的表情,说道:“听你的,我明日就下船,只是不用陈平跟着了。他还是留在你身边更得用一些。”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秦恕第二日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艘船,没有惊动任何人。下人给贾琳送饭的时候,却还是按着前几日的分量送到,见贾琳的剩饭比往常多了好些,心中更是肯定,这位少爷在前夜受了大惊吓,这不,连食物都吃不下了呢!一时之间,倒是有不少人对贾琳表示同情的。 秦恕离开后的第十天,贾琳平安到了扬州。林如海早就打发了人来码头上守着,礼数尽到,第一时间就将众人接回林府去了。 因着贾敏身子不好,年纪也大了,这一胎怀得十分凶险,贾母忧心万分,这会子派来的确是她跟前最得用的一个嬷嬷,赖嬷嬷。赖嬷嬷年纪也不小,过一两年,少不得就要荣养了,如今这趟差事,贾母不放心旁人,才叫她亲自过来的。她有贾母授命,这回跟来的下人都要听她的,可以说,贾琳虽然是这些人中唯一的主子,但真正做主的却还是这个赖嬷嬷。贾府的规矩和旁的人家不同,老一辈身边的阿猫阿狗,小辈们都需要敬着,更何况是得用的老嬷嬷?就是养在贾母身边的贾珠和元春,在见到赖嬷嬷的时候都少不得要给个笑脸,因此赖嬷嬷在贾琳面前很是拿大。 赖嬷嬷显然也是被那一晚的凶险吓到了,下船的时候,额头上还裹着帕子。贾琳看着需要人扶着才能走路的赖嬷嬷,心里很是出了一口气,面上却没有带出笑意来,也是装了一副孱弱的模样——那贼人可是冲着他来的呢,要不是他福大命大,如何还能全须全尾地立在这里? 入了林府时,林府的管事林忠亲自将贾琳送到了听松阁。林忠的话说得漂亮极了:“自从知道小公子要来,老爷和夫人心里都是极欢喜的,这不,这处听松阁就是老爷亲自命人收拾出来的,里面的摆设也是按照老爷的意思布置的,且这处离老爷的书房极近。只是,今个儿不巧了,衙门里传了消息来,说是有要事须请老爷过去商量,老爷前脚子才出门,只怕不到天黑,归不了家。太太这边又是刚喝了药,才歇下,您看……” 甭管林忠的话多好听,反正他的终极意思只有一条,府里的老爷夫人都没空接近你,你若是识趣,就赶紧自己回绝了。贾琳只在脸上微微憋出一些红晕来,好让自己显得极羞涩似的,听得林忠最后一句,又白了几分,赶忙说道:“林大人是朝廷命官,自然是公事为重,小侄心里都明白的。只是,姑姑的身子可还好,怎么还需要喝药?”贾敏生病一事该有七分真,至于林如海是不是真的在衙门里忙得脱不了身,这事儿就说不准了。刚下船的时候,贾琳就注意到,林多没有跟着回林府来,而是往另一方向去了,也许是给林如海递消息去了?也不知道王熙凤用法子透了些什么话给他。反正,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是什么好话。看林多这一路郑重其事的样子,贾琳心里却越加轻松。 纵然,贾琳自己也是二房的人,若是林如海对贾府二房的观感差了,只怕连带着他在林如海面前也得不了好。但是,贾琳并不在乎这个。 在贾琳看来,林如海在原书中保不了自己的嫡女一世安泰,别管他是太过信任妻子娘家,还是突发恶疾来不及部署什么,这都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他不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盐政从来都是重中之重,林如海在扬州经营这么多年,皇恩是有的,但他却在任期中病逝了,说不定,他就是碍了什么人的路才被算计了去。联想到如今皇子夺嫡的背景,很有可能是林如海自己站错了队伍。贾琳如今对于夺嫡的结果的确有着自己的看法,他也的确觉得某位是可以投资的,但是这种事情,不到最后,结果如何实在是说不准的,他现在也不能万分肯定自己看重的那一位就真是最后的胜利者。就是靠元春的归属来判断,为了提点贾琏,叫他别乱蹚浑水,贾琳那时透露了一些话出去,说不定已经将这条故事线给改变了。 所以说,贾琳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冒这个险。他才十二岁,在世人看来,就算考虑到他那小三元的名头,最多也是赞他一句天资卓绝,但绝对不会相信他看人和事物的眼光会比成年人更好,且他和林如海并无交际,所以,他说服不了林如海这个官场老油条按照他的想法来走。 既然这样,在知道了林如海在书内的结局之后,贾琳就不十分愿意搭上林如海这条线。 林忠满意贾琳的识趣,说道:“夫人只是浅眠罢了,一日睡不了几个时辰,是以这才睡下,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轻易把她叫起来。公子若是担心,明日请安的时候,自然就能看到夫人了。”他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很恭敬,因此不显得对贾琳不尊重。贾琳便称自己坐船累了,也好先进听松阁里打理自己。他没有问,贾府里来的其他人被安排到哪里去了。他是主子,那些人是仆人,想来安排是不同的。 林府这边,许是认为贾琳有自带的丫鬟,近身伺候的人里,便没有给他安排一等的丫鬟,连二等的也只安排了两个,除此之外还有四个三等的。贾琳按例给了赏,便叫下人烧了水来,好好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就闭了房门,说是先小憩一会儿。 贾琳在贾府的时候,身边也有一个大丫鬟并三个二等丫鬟的例,只是这大丫鬟添香原本是贾珠房里的二等丫鬟,那三个二等的则是外面买来的。原先是贾珠房里的添香,约莫原本就是存了心思要往上爬的,到了贾琳这里,虽然被提成了一等,可是跟着庶子少爷哪里有跟着嫡子少爷风光?且贾珠待下人很有几分温和,或者说,他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很有几分怜香惜玉,这么一来,那添香少不得已经芳心暗许,更是不愿意伺候贾琳了,依旧每日往贾珠房里跑,连带着下面三个二等的丫鬟也时不时给珠大爷院子里的姐姐们做双鞋子袜子套一套交情什么的,贾琳屋子里的事情,反而很不尽心。常有贾琳从外面归来,院子里却连一口热茶也没有的情况发生。虽然说,贾琳的确可以摆出主子来的款,好好教训她们一顿,可是,贾府里的规矩摆在那里,那添香原本是贾珠房里的人,贾琳寻了她的不是,少不得没人说她自作自受,反而说贾琳不孝悌的。 后院内宅到底是王夫人的天下啊,贾琳就是有心算有心,真要处处安稳也是不可能的。这就好比在原著中,赵姨娘的确是处处计较了,贾环也敢和丫头婆子呛声,可他们得到了什么,贾母厌弃,王熙凤不满,下人的鄙夷,连带着贾琳的名声也一落千丈。贾琳如今要保的是自己的名声,便只能选择在小事上隐忍了一些。生活毕竟不是小说,纵你有九天揽月的本事,限于身份和年纪,第一时间就能大展手脚也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是玄幻的传奇小说,你左手空间,右手修真……咳咳,如果那样,贾琳早就带着周姨娘走了,何苦还在贾府挣日子。 在贾琳看来,王夫人送了添香来他身边说不定有几层算计在里头。一则,添香生得貌美,且对贾珠有情谊,这样妖妖娆娆的人物,王夫人是断不敢放心她继续留在自己宝贝儿子身边的,随意打发了,又怕贾珠反弹,毕竟贾珠可不比贾宝玉好哄,索性就挑了添香来贾琳的院子。二则,添香既然是这么一个情况,那对贾琳自然不会尽心,少不得还有怨气在,贾琳院子里就少了个能主事的人,多了个眼线。三则,最好贾琳能懵懂些,被添香勾引了去,那身子前途一并坏了才好。四则,贾琳要是受不得气,罚了添香,那就传出话去,说贾琳或是不懂事,或是苛责,竟然罚了哥哥赐下的丫鬟。 这么多层算计在里头,贾琳也懒得和几位丫鬟交心,连j□j都省了,近身伺候的事情只交给了小七和陈安,这次来林府,因为觉得她们不懂事,索性一个都没有带在身边。 第十二章 “……京中的情况大致如此了。”林多毕恭毕敬地将自己探听来的消息陈述完。 林家到了林如海这一代,虽然已经没了爵位,但林家毕竟是从前朝传承至今的百年世家,即使人丁凋零了些,可世家的手段和气度却是从未丢失的。而林如海被点扬州巡盐御史前,曾任兰台寺大夫,他在京中那么些年,自然能不动声色地经营出了一些暗中的势力。林如海此番命林多藉着林府派人给贾府传消息的机会上京去,并非是存了要看女婿的心,而是因为他需要林多帮他送出一些消息去且又换回一些消息来。 说真的,在现在这个时候,别说林如海看不上贾宝玉这个奶娃娃,就是贾敏和娘家关系再好,她也清楚,她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一个五品小官的嫡次子的。只是,若是按照原著发展下去,那么,五年之后的情形就和现在很不一样了。那时候贾敏病重不起,她怕自己这一去了,黛玉没有亲母兄弟护着,日后难免会受了委屈,再加上贾母一直来信说宝玉如何如何聪慧,就是单纯为自己的女儿着想,只怕贾敏也是有意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的。而不论林如海心里是怎么想的,亡妻临死前的最后一个遗愿,他定然是会尊重一二的。再说,那个时候,说不定林如海在这个位置上也十分焦头烂额,为了唯一血脉的安全,只好忍了别离,将黛玉托付给了外家。 贾琳其实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并不认为林多是去代主子相看宝玉的,他之所以先前会和贾琏说那番话用来误导贾琏,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借刀杀人而已。他虽是二房的人,但因为王夫人不慈,所以贾琳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和贾琏是一致的,这柄名为贾琏的刀——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王熙凤——贾琳用得极为顺手。 林如海现在所在的位置,官位虽然不显,却是极重要的,想要拉拢他的和想要陷害他的人来来回回都换了好几拨,林如海自己也觉出了其中的凶险。因此,他才会不信任京城中按照惯例传来的消息,让林多特意跑了这一趟。结果,果然他能得到的消息和京中实际的情况还是有了些许差异。有些消息,只是说话的顺序不一样,颠来倒去,不算是谎言,但却足以误导了他人——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落入这种圈套。林如海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这说明,他的确是被人盯上了。 林多见老爷一脸严肃的模样,心中也十分担忧。他虽是下人,但却是看着林如海长大的,说句僭越的话,他心里是把林如海当成自己儿子来疼的。林多原本是林如海父亲身边的人,很得林老太爷信任,林老太爷英年早逝之后,林老夫人和林如海孤儿寡母,那会儿林氏宗族欺上门来,可以说,是林多带着一群旧仆帮着林老夫人把整个林家给撑起来的,道一声忠仆,一点都不为过。也因此,林多虽然早已经改口对林如海称了老爷,但私底下,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少爷的。 “少爷,有些事情原不该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人多言的,只是,这事儿,老奴存在心里,只觉得十分惶恐,少不得舔起老脸来,和少爷好好说道说道。”林多禀完事情,按理来说该下去了,脸上的表情却忽然悲愤了起来,“少爷,这夫人的娘家……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王夫人和王熙凤一对姑侄,其实有着不少的相似之处,比如说,这两个人其实都是最狠得下心来的人。但是,王熙凤有一样不如王夫人,那就是,她不如王夫人那般擅忍,她终究是太过张扬了。这会儿,王熙凤可漏了不少东西给林多知道,其实也不乏有夸大事实的。比如说,袭爵的大房被赶到马棚边上住去了,却叫不袭爵的二房住了正屋,害得长房的嫡子要到二房的叔叔婶婶手底下讨生活。比如说,二房的好教养,嫡出的大小姐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上赶着要到宫里去伺候贵人,明摆着一副要攀龙附凤的心肠。再比如说,还虚虚实实说了不少贾宝玉的坏话,言里言外就认了那么一句“三岁看到老”,虽然贾宝玉如今才刚满了一周岁。 这些话听得林如海眉头都皱起来了,他虽然素知两位妻舅行事有些不着调,只是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哪里知道,老国公不在了以后,竟然这般荒唐了。且那贾府的下人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非议主子,着实太过了啊! 林多咬了咬牙,又说:“老奴入贾府的时候,走得是偏门,只是请安的时候,看到老太太屋子里不少违制的摆设,再后来才知道,如果贾府的正门上还挂着国公府的匾额呢。少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如今步步惊险,处境着实艰难了些,就是怕行将踏错一步,被上面的人寻了不是。那贾府不说能给咱林府多少助力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被他们牵连了才是啊!” 就是贾府稍稍得用一些,毕竟是守在京城的功勋之家,林如海也好多了一个消息来源,不用像现在这样,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每每觉得前途晦涩。可如今,贾府行事荒唐,若是被人捅出去,林如海作为姻亲,最怕也跟着落不得好。要知道,林如海这里原本就被人盯着,就要寻他的错处呢! 林如海长叹一声:“我且给大舅兄去信一封吧,那府中的时候,我也着实不好多说什么。”他忽然转念一想,又问:“你再说说,贾府来的那位少爷,竟是怎样一个人物?我原先对他着实有些期待,出身暂且不论,只说文瑞兄曾来信赞过他一回,我就少不得想一观他的人品才学。”若是贾琳在这里,听到了这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文瑞是韩平的字,而韩平则是韩伊的父亲,也就是不到四十领刑部入内阁的那一位。贾琳和韩伊交好,却没有见过韩平韩大人,想来韩大人也是从自己儿子口中听说了他。想不到,林如海和韩平私底下关系这般不错。 林多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却是没有听到什么传言,想来该是个谨守本分的。至于才学,既然能小小年纪考出小三元来,自然是不差的。” “本分二字已是难得了。”林如海不置可否。 林多又将来时船上半夜来了贼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他在叙述的过程中没有加入自己的主观想法,可这事儿既然有人做下了,王夫人到底是有嫌疑的。贾琳越是没有追究,王夫人那里就越是有了些许尴尬。林如海没再说什么,只叫林多下去好好歇了。 按照林府内的建筑分布,听松阁这处约莫是林如海给自己的儿子备下的。只可惜,他儿子缘分稀薄,到了如今这个年岁也只得了一个女儿。但是,这不妨碍听松阁被布置得很是精细。贾琳这时候才终于找回了一分大家公子的感觉。 这是他的第三世。 第一世,他生在现代,是两个大家族联姻的成品。是的,是成品,而不是所谓的爱情的结晶。那对血缘上的父母有着各自的生活,他能见到他们的次数远远少于自己的保姆和管家。他有十几年的时间都在豪华而空荡的祖宅中接受继承人教育,死于二十岁,订婚宴,心疾。 第二世,他生在类似于盛唐的古代,是传承百年的世家的嫡次子。亲情的表达方式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父严肃,母温婉,看似美满,却道疏离。太平盛世之下除了歌舞升平,还有消不去的清高孤傲。他是精心培养起来的世家贵公子,死于十五岁,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这是第三世,入红楼,恍然如梦。没有第一世的权柄,没有第二世的贵气,小小侯门中的小小庶子,却到底有周姨娘真心全意的爱护。纵然有王夫人之流虎视眈眈,纵然贾府还有大厦倾塌的危险,贾琳却觉得既有慈母挂怀,这一世已是最圆满不过的了。 第一世予他眼界,第二世赐他学识,原来这第三世才是来圆他真情的么?【注解】 这里不是贾府,身边小七并陈平陈安两兄弟又都是可以信任的,贾琳那历经两世仿若刻在灵魂中的贵气便没有收敛起来,林如海从书房去往内院的时候,就看到一少年拈花而笑,不由在心里暗赞了一句,好一幅初夏夕阳,好一个清俊少年,好一派写意风流。 【注解】这里设定三世的背景,其实第一世是知晓红楼,而第二世则是为了让他小小年纪就能参与科举做铺垫的,否则凭王夫人在那里压着,就是贾琳在世为人,没有夫子教导,科举也是上不去的,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啊!好吧,貌似这章有点苏。 第十三章 原本是第二日才见面的,这会子既然遇上了,贾琳也不矫情,对林如海行了后辈的礼,说道:“学生贾琳见过林大人。”若他是嫡出,这该是小侄见过姑父的。好在贾琳身上已经有了功名,能自称一句学生,否则,若是说小侄见过林大人就很有几分不伦不类了。 林如海先前就听林多说了贾府的诸多事情,心情实在有几分不喜,如今再看贾琳这一派世家公子的作风,若不是他深信林多为人,这时候就该怀疑林多撒谎了。毕竟,若不是真正有名望又有财势的大世家,又如何能培养出这般风流毓秀的人物来?而现在,林如海只能叹一句可惜了,这般的人物生在贾家,又是庶出,到底是耽误了,耽误了啊。 倒不是林如海瞧不起庶出的,实在是世事本如此,在官场上,功勋世家的庶出子,有时候还比不上耕读之家的穷书生。若是功勋世家的嫡子,那至少世家之间互相联姻,牵来扯去都有情分在,这其实是一张很大的人物关系网,有了这个,仕途也顺畅了很多。偏偏一般的世家,都是不愿意和庶子打交道的,至少在你位极人臣之前是这样的。若是贫寒出生,那只要你品性高洁,自然能入清流一脉。而偏偏在清流眼中,世家庶子也还带了世家二子,你到底还是个靠着祖上荫庇的。 可以说,若要入仕,世家庶子的确比旁人难为了好些。当然,也有嫡母大度的,并不十分打压庶子的前途,甚至在嫡子不争气时,还愿意庶子做出成就来,也好反过来提携自家——反正,就是嫡子再愚钝,庶子再风光,律法也保证了嫡子的地位——这时候,这个家族便会帮着在后头使劲。只是,这一点优势,贾琳显然是没有的。他前面一个哥哥,后面一个弟弟,在贾府所有人眼中,都是该比他厉害的。 林如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林多所言的,那船上忽然出现的贼人……他看着贾琳的目光一时之间慈和了不少,道:“你便叫我一声姑父,也没有人会多说一句什么。你姑姑身子不大好,今日不见你,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待会儿便叫人摆饭在书房,你随我一处用饭,过后,我也好考校你的学问。”这话说到最后,林如海竟自然而然地摆出了长辈的款。 贾琳从善如流地应下了。他虽然没打算借林如海的东风,但是林如海若是先抛了橄榄枝过来,他也是愿意接受的。说到底,他们之间毕竟是有亲戚情分在的,就算不想要牵扯也扯不开。林如海见他态度从容,心里更是高兴,便觉得自己果然没有安排错,好歹让贾琳住了听松阁,这处虽不是林府中最大的院子,却是最雅致的,倒是衬得起贾琳周身的气质。 目送林如海去了内院。贾琳才收了脸上的温和笑意。他如今有些担心秦恕,那时分开是迫不得已,如今既然已经到了扬州,却不知道该如何和秦恕见面。秦恕,秦恕,贾琳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那处白云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产业,贾琳在认识秦恕之后,虽然有心查过这一点,但因为实在没有头绪,便搁置了。如今想起来,贾琳身边虽没什么得用的人,但是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探知不到,指不定那处庄子是某个皇亲国戚的?若是白云庄的主人犯了忌讳,那么自然无人敢提。要说,如今这皇家最忌讳的自然是和前太子相关的种种事情。前太子挥刀自杀后,只留下一个嫡次子,算算年岁,如今也该有十一二三了……贾琳心中一跳,他不会是招惹了这位传说中的忠顺王爷了吧?没错,当今圣上曾对前太子恨得咬牙切齿,毕竟前太子牵扯了祸乱宫廷谋反为逆等等之事,但自太子自杀之后,这事儿却又翻出不少疑点来,也因此,今上虽没有在前太子死后恢复他的太子之位,但也追封了他为忠顺王爷,加恩连袭三代之后再降爵,如今正是前太子唯一还在世的嫡次子袭了爵。 不,不会是忠顺王爷,忠顺王爷虽然很少出现在人前,寻常人见不得他的面,但他总不会沦落到吃不好穿不暖的地步吧?如今,除去大皇子封了忠勇王爷,就是最得宠的三皇子都还没有封王呢,忠顺王爷即使年纪小了些,辈分也差了一辈,可到底是唯二的天家王爷,这荣华富贵还是有的。再说,秦恕的秦这个姓氏总不会是平白来的,他若是想要隐姓埋名,不愿意承认自己父族的姓氏,那也该继承自己母族的姓氏才对。而前任太子妃姓张,也没听说前太子身边哪个得力的人是姓秦的。等等,秦可卿可是姓秦的呢……都说秦可卿的身份和天家是脱不开干系的。 贾琳想得脑袋都疼了。再或许,其实是他想多了?也许秦恕的身世并没有那么复杂?说不定是因为秦恕身后站着某位主子,那来刺杀的人其实不是冲着秦恕本人来的,而是冲着他背后的那位主子来的。 如今手头的消息着实太少了些,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想来,秦恕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内里成熟的,该是能自保平安。 到了晚饭的时候,自有人来听松阁请了贾琳。林家富庶,却不流于表面,如贾府那样,在多宝阁上摆上各种古玩玉石,那是没有的。再拿这膳食来说吧,贾琳入了正屋,也只见桌子上不过是摆着j□j道菜,全然不如贾府铺张。这也难怪贾府那些不懂事又势力的仆人会瞧不起林家。 贾琳再世为人,他很清楚,从一个家族的菜品能看出一个家族的底蕴。并非是顿顿都吃山珍海味才显得你家如何富足的,也不是寻常小菜定要吃出花儿来才显得你家如何贵气的,真正的大贵人家自有他们自己代代流传的菜单。不在量,而在质。当然,贾府有了三五代的传承,其实也算的上是会吃的了。但他们走的路线和林府不一样,贾府意在富贵醇浓,而林府意在精细养身。但这样来看,也不好说究竟是谁更取了上乘。 一顿饭宾主尽欢。贾琳有心,林如海合意,这之后聊得更是畅快。等要送了贾琳回听松阁时,林如海已是一个一个贤侄的了。贾琳前脚回了屋子,林忠后脚就送来了东西,竟是听松阁内那几个丫鬟的卖身契。 也许是林多说了什么……贾琳心中明白,推辞不过自然就收下了。听松阁内共有六个丫鬟,两个二等四个三等。卖身契在手之后,贾琳并没有给她们提等,毕竟这还住在林家呢,却是给她们改了名字。两个二等的只叫福儿和禄儿。四个三等的叫笔儿,墨儿,纸儿,砚儿。小七年纪小,只要不耽误大事,贾琳就不爱太拘着他的性子,因此他在贾琳面前有时候也爱淘气,这回听了这话,只管嘟着嘴笑他:“少爷,瞧您这名字给取的……本以为少爷饱读诗书,不说丫鬟的名字个个都有典故吧,怎么也该比琏二奶奶那些个平安喜乐的强些啊。” “你且懂什么。在你看来,难道诸如谨语、少言、慎心、思行什么的才算是好名字?你少爷我虽也想成为君子,但到底还是活在这红尘世俗中的,自然也爱这世俗之人讲究的福禄寿全。名字嘛,不过是讨个好彩头罢了,你真去细细追思,反而就落了下乘。”贾琳这话说得很是理直气壮。他心里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他来说,什么袭人晴雯的还不如珍珠玛瑙来得好听喜庆。 林如海听说这一桩的时候,反而大笑,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这正是君子坦荡呢。”由此可见,林如海这个人还是很真性情的,欣赏一个人时,便觉得他怎么都是好的。 第二日,贾琳便见了贾敏。本以为贾敏就是身体不好,也不过是体虚气血弱了些,但在这样的人家,血燕人参是不会断的,只要好好养着,纵然有些憔悴,也不会太过了。可是,等见到了贾敏,贾琳却大吃了一惊。这已经是六月初了,屋子里的角落里竟然还点着火盆,贾敏也许是为了见客之礼,没有全躺在床榻上,反而是让一个老嬷嬷靠着,半坐在床边。她脸色苍白,即使擦了粉,依然显出病态来,整个人就是瘦,贾琳无意间瞥见她的手腕,只觉得细得都要断了。但是,这样的贾敏依然是美的,只是这种美丽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感觉。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这才不到两个月呢……还有八个月才能生产,贾琳总觉得,贾敏似乎撑不到那个时候了。他只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就起身告辞了,实在是不能在这个屋子留太久,免得累着了贾敏。至于林仙子,她虽养在贾敏的院子里,这回并没有抱出来见人,贾琳没有见着面,心里倒也不觉得十分遗憾。 第十四章 从贾敏所住的院子走回来的时候,贾琳远远就看到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女人,身前身后总共跟着四个丫鬟,那妇人穿着宽松的衣服,手还搭在肚子上,一副精贵的模样。贾琳大致能猜出来她是谁,便止了步子,对跟在他身后的福儿说:“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府上内眷。我这就退回到敏姑姑的院子里避一避,你待她们走后,再来寻我,我好回听松阁去。”原来那妇人正是府上的姨娘。贾琳虽是小辈,但到底已经十二了,再在内院见到林如海的姨娘并不好。再说,贾琳如今是客居在林府上,他能见贾敏,是因为他是代表贾府来的,又是贾敏的侄子辈,不说这些,就是贾敏原本就是府上的女主人,见客也本该是职责所在。可姨娘最多只能算得上是半个主子,是没有见客的资格的。 更何况,贾琳曾向福儿和禄儿简单询问过府上的情况,他很清楚林如海的姨娘都住在西院,离这里隔着大半个花园。而这里离贾琳所住的听松阁已经不远了,听松阁靠近外院。贾琳才不相信那姨娘随便散散步就能散到这里来,只怕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的呢。如此一来,贾琳更不愿意和那姨娘有正面的接触,便索性直接将这事儿小题大做了,大张旗鼓地避开了去。就是旁人也说不出贾琳一句不是来,反而要说他守规矩的。 贾琳手中攥着贾琏给他的人物关系网,很清楚,这位怀孕的姨娘原本是贾府中的私生子。她是贾敏的陪嫁丫头,早几年就被贾敏安排给林如海成了通房,年岁上不比贾敏小多少,如今也快三十了。而她直到如今才有了身孕,多多少少能说明贾敏对她也是有防范的。这次从贾府过来的婆子里,有一个正是这位姨娘的嫂子。而这位姨娘的老子娘虽然是在贾母的手里攥着,如今在金陵守着祖产,但是她有个哥哥却是贾政早年的长随。贾政不通庶务,王夫人手段又高明,指不定这姨娘的哥哥嫂嫂如今是谁的人呢。贾琳原本就对王夫人生了疑心,这么一来,自然更要避着这位姨娘走了。 就如贾琳所认为的那样,这位姨娘直到如今才有身孕,她肚子里的那个原本就该是贾敏的备胎。如今贾敏又有了身孕,想来这姨娘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在府上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虽然说,现在还不知道这两人怀得分别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这姨娘想要铤而走险……或者说,若是有人怂恿这姨娘铤而走险……贾琳才不去做那个冤大头呢。 退回到贾敏所住的院子,贾琳倒是很识趣地没有再去打扰贾敏,只和一个管事嬷嬷闲聊了几句。禄儿是个有眼力劲的,知道自己的卖身契如今在贾琳的手里,倒是一心为贾琳着想,知道有些事情主子不方面说,她这个做丫鬟的便该冲在前头,因此略略将路上遇到姨娘的事情给说了出去。禄儿倒也没有说那姨娘的坏话,只是强调了贾琳须守礼才避开的,如此一来,倒是隐约显得那姨娘不懂事似的。管事嬷嬷都忍不住多想了一些,贾琳遇见姨娘的地方到底靠近外院,倒显得是那姨娘故意在那里等着贾琳似的……一时之间,这管事嬷嬷也皱了眉头。 贾琳见状佯装不高兴地瞪了禄儿一眼,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初来乍到,这内院,除了我现在住着的听松阁,也就来过姑姑所住的正院,因此当时一时慌张就避到正院来了。好险没有惊动姑姑,否则我是该万死莫辞了。” 这管事嬷嬷是贾敏身边的老人了,很得贾敏的信任,如今听到贾琳如此说,心里十分欣慰。只是,贾琳说得没错,他这是第一次来林府,看他的样子也是个规矩懂事不逾越的,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什么麻烦,那姨娘若真打算候着贾琳,她又是为了什么?毕竟,贾敏出嫁的时候,贾琳还没有出生,她身边的丫鬟怎么也和贾琳牵扯不上关系啊? 人啊,就是不能多想,一多想,就容易阴谋论了。 等贾敏觉得身上轻快些的时候,这管事嬷嬷寻了个时间把事情和贾敏如此这般说了。贾敏不屑道:“我原看她是个老实的,这才想要给她个恩典,却没想到,肚子里的那块肉还没有下地,她如今就算计着要给她儿子拉拢人脉了,许也是听说了琳哥儿小三元的才名呢……只是,琳哥儿到底是我侄儿,和她一个下贱奴才有什么关系?好在琳哥儿知礼,没有平白堕了自己的身份。嬷嬷你是知道的,当初,还在娘家的时候,我和我二哥最亲,一直就知道他是个端方守礼之人,如今看琳哥儿的教养,这才是我们国公府的气度呢……”她原本因着贾琳庶出的身份,对贾琳淡淡的,只这一事儿,却显出贾琳的好来,贾敏便命人开了自己的私库,又给贾琳送了好几块上好的砚台去。这其实也源于贾敏从小受到的教育,贾敏是贾母最宠爱的女儿,贾母说不得也盘算着要指着这个女儿得那泼天的富贵的,谁知道一场赐婚……这些按下不提,但贾敏的确是贾母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又很以自己国公府的出身为荣,身上自然有才女和贵女的清高。她虽和王夫人不睦,知道贾琳的存在很是膈应王夫人,但先前到底也不愿意因这种私人恩怨,平白抬了贾琳起来。 到了晚上,贾琳就听说,那碧溪姨娘被赐了恩典,只叫她在自己屋子里养胎。这是被禁足了?贾琳淡淡地笑了笑。他如今已经知道,林如海将贾府来的众人都安排到了东院,因为领头的赖嬷嬷病着,林如海便以贾敏身子弱,不能过了他们的病气为由,免了他们的探视。不管这些自视甚大的贾府人心中如何埋怨,这里是林府,主家的安排他们也得受着。 林如海依旧是忙,白日里难得见到他的面。贾琳每日除去问安的时候,多待在听松阁内。林如海的书房,贾琳是不方便去的,但林如海却也让林忠特意给他送了好几本书过来,上面都有林如海自己的批注,若是有看不懂的,只管在晚饭之后去问林如海就是了。如是这样,林如海心中却觉得很内疚,觉得到底还是耽误了贤侄的功课,只是,临时的师父不好找,这半途往学院送吧,有些品格的书院都是中途不好收人的……林如海免不了在心里说了贾政这个二舅兄做事不靠谱,说把儿子丢过来就丢过来了,那信只比贾琳早了三五日,若是能早三五个月,指不定也能请得动大儒来给贾琳讲课了。如今,倒是让林如海自己觉得尴尬。 索性,林如海让自己的一个门人名叫潘杰的,和贾琳见了面。潘杰这人,年岁三十上下,不知道是不是早年辛苦的缘故,人显得极为老成。他的衣着不甚讲究,皮肤粗黑,乍一看不像读书人,倒像是街上寻常可见的贩夫走卒,只是一双眼睛却很锐利,叫人一看,就觉得他这个人是极厉害的。潘杰算得上的林如海的智囊,学问是极好的,世事也通达,只是左手生而六指,视为不祥,不得不弃了科举之路。承蒙林如海不弃,留他在身边做了门人。俗话说,以士之礼相待,怎能不经死相报?是以,潘杰对林如海很是忠心。林如海能介绍他和贾琳认识,其实对贾琳已经是很高看一眼的了。贾琳自然知道这个,心中微讶,面上却不显。 林如海以为贾琳的学问已是不错的,若是能和潘杰学些人情世故自然更好。潘杰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在见到贾琳时,没有和他谈经论诗,只问:“今有一家人,长子有疾,嫡子以逝唯留一幼子……问,谁可在家主百年之后,执掌家业?”这明显是在说如今的夺嫡之事了。潘杰的语速不快,态度怡然,仿佛只在说些寻常小事似的。贾琳若真的只有十二岁,就该为他话中映射天家之事感到慌张,可偏偏,贾琳再世为人,对待这个时代的皇权,并没有觉得那么传承自天的神圣。 贾琳看了潘杰一眼,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啊。自古立新君,无外乎是立嫡立长立贤立爱。四位皇子,无一是嫡子,所以立嫡是不可能的了。大皇子脸上有疤,自然没有继承权,那么立长该是三皇子。立贤,则三皇子和四皇子在朝中皆有贤明。立爱,自然又偏向三皇子。如此看来,三皇子分明是风头最盛的一个。 可偏偏贾琳说,过犹不及。如此,可以看出,贾琳是不看重三皇子的,这一点显然是和潘杰一样的。潘杰心中讶异,却是由此高看了贾琳一眼,难得他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 第十五章 潘杰这回对待贾琳也有了几分真意。他孑然一身,无子嗣,亦无子侄,若是贾琳聪颖,他倒也愿意好好教导这个少年。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相视而笑,仿佛一些皆在不言中。只可惜,一人面相粗犷,一人年岁尚幼,便是拿着羽毛扇,也装不出孔明的潇洒之姿啊。 陈德妃和继后都是当今圣上的表妹,但是两个人得到的荣宠是截然不同的。这是因为,陈德妃是皇上亲母的侄女,而继后是太后的侄女。皇上亲母早逝,幼年登基,太后一族把持朝纲。后虽有长乐大长公主的支持,但是皇上亲政之路依然走得很艰难。这样一来,皇上对于太后一族自然没有什么好感。如今,太后已逝,太后一族被彻底打压,可以说,继后既无家世,又没有荣宠,在后宫中不过是平白担着一个名分罢了。而陈家,经过皇上这些年的提拔,赫然成了朝中势力最大的一脉,陈德妃的生父,也就是四皇子的外公,更是主持了好几场科考,如今朝中三分之一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而这些,都是四皇子的助力,就算他身子稍弱,但和三皇子却是有一力相争的。 至于三皇子,刘贵妃的母家家世不显,虽然因着皇上看重刘贵妃的缘故,也给她的娘家兄弟封了爵位,但到底没有实权。不过,刘贵妃擅经营,和如今的功勋之家关系尤为好,这些功勋大都是武将出身,再加上三皇子最得皇上宠爱,三皇子这一脉的势力的确是最大的。 也就是说,三皇子有武将,四皇子有文臣,某种程度上虽然旗鼓相当,却也有绝对的不同。而这里,还要再说一个人,那就是大皇子。因着上一辈的后宫恩怨,大皇子是绝对不会支持三皇子的,且大皇子生母之事,当时尚在的太后也掺和了一手,这使得大皇子和继后之间也该有些不对付,虽然大皇子生母病逝的时候,继后还没有入宫。这样看来,如果大皇子要扶持一个和自己亲近的兄弟起来,就只有扶持四皇子了。好在大皇子从未表态,但是,他如果一旦表现出亲近四皇子的倾向来,可以说,朝中目前胶着的状态会被彻底打破。毕竟,大皇子手上是有实打实的兵权的。 至于七皇子,他虽养在继后名下,但到底不是正经的嫡子,再加上继后的地位原本就岌岌可危,他如今倒像是个隐形人似的。 这里再说镇南侯府,在清灵郡主嫁给镇南侯之后,可以说,镇南侯和西晋侯是算联在一起了。镇南侯如今虽没有兵权,但却仍有威望,西晋侯是有实权的,这样的联姻的确是强强联合。这也是刘贵妃一直试图讨好怀玉长公主的原因。说真的,贾琳原也有些担心自己会被王夫人莫名其妙地嫁出去,但是在知道贾府和镇南侯府的婚约之后,他将这事儿放在心里琢磨了几天,现在反而不觉得担心了。 这个时代的人都有极强烈的忠君意识,可是贾琳没有。所以,他会对皇帝所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始终保留怀疑态度。 如今的镇南侯世子,他亲母是皇上的长女闵柔公主,按说是难产去世的,但谁知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而他的继母是清灵郡主,且清灵郡主和镇南侯很可能是无媒苟合,再深想一下,说不定闵柔郡主就是被这对奸夫j□j给害死的。当今皇上就是再喜欢清灵郡主这个侄女,再无视闵柔郡主这个亲生女儿,他难道就愿意自己的女儿被人害死?这并非是说皇上对于闵柔公主怀有多少父女之情,而是说,闵柔公主下嫁镇南侯的婚事是皇上指的,清灵郡主中途插了一脚,显然是在挑战他这个做皇帝的人的权威。所以,皇上才会早早就把自己亲生女儿留下的孩子给封了世子。这里面若是没有皇上的意思,凭着清灵郡主如此势大,凭着镇南侯对闵柔公主如此无情,闵柔郡主留下的那个孩子如何能坐上世子之位? 也许皇上对长乐大长公主的敬重是真心的,只是这种敬重比不上他对江山社稷的野心,别看如今怀玉长公主作为长乐大长公主的女儿如何嚣张,指不定皇上心里有多膈应呢。当年长乐大长公主是能参政的,也许怀玉长公主也想学了自己母亲的那般风光,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那个时候的皇上势弱,才需要长乐大长公主的支持,如今皇上坐稳皇位几十年,哪里还容得了旁人放肆?等到了清灵郡主这里,自然又差了一辈,又隔了一层。再说,皇上原本就不愿意看着镇南侯和西晋侯两实权侯府联姻,所以才指婚闵柔郡主的,清灵郡主偏偏还要凑上去……明明清灵郡主的儿子只比闵柔公主所生的儿子小了八个月,但皇上既然选了闵柔公主所生的儿子,那么这个孩子绝对会在皇上的支持之下坐稳了世子之位。 这样一来,皇上难道会乐意看着世子娶男妻,使得最后的镇南侯爵位旁落? 绝!对!不!可!能! 皇上这种生物,他愿意给你一时荣宠,未必就是真的看重于你。 正是有着如此这般的思量,贾琳如今对自己的婚事放心得很。就算日后真和男人在一起,要他去嫁给一个世子,还不如让他把秦恕给娶了。 潘杰如今对天下之势也看得有几分明白,他隐约是想要把宝压在四皇子身上的。但这个老狐狸还想再观望一下,倒也没有明确地下了定论。潘杰的意思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林如海的意思,由此看来,林如海如今还在谨慎地选择观望。林如海是忠于皇上不假,只是处在如今这个位置上,若不给自己留点后路,新君上位之后,他定然是要被清算的。也因此,林如海虽不站队,但是在不违反当今皇上原则的基础上,他也愿意予人方便。当然,林如海是清官没错,只是有时候适度的圆滑比铮铮铁骨能让你在官场上走得更远,为百姓谋求更多的福祉。 贾琳跟着潘杰学了十多天,估计是性子相投,两人的关系越发好了。潘杰偶尔在林如海面前说些贾琳的好话,让林如海也觉得很欣慰。潘杰这个人,因为自己的经历,虽然读了圣贤书,其实骨子里却有些不折手段,这一点和贾琳相似。而林如海,他即使为人处世圆滑了些,还到底还是秉承君子之道的。潘杰不愿意叫恩人厌弃,贾琳也不想平白多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因此两人在林如海面前倒是装得越来越有默契了。 这般又过了几日,贾府的众人在东院被关了将近一个月之后,终于出事儿了。 林府中,因当家主母要精心养胎,如今府上内院主事的是林如海的一个姨娘。这位钱姨娘是林如海的贵妾,是林如海的母亲尚在时给他纳的,是个本分的人,原本也是一官家小姐,只是家世落魄了。她如今才二十六七,府上姨娘中算是年轻的了,只是也一直未有身孕,虽然掌了内院之事,但有什么事情还愿意和贾敏身边得力的老嬷嬷商量,这使得就算贾敏觉得膈应,她在明面上还挑不出钱姨娘的错处来,毕竟钱姨娘在她面前一直再恭敬不过了。 这天林如海休沐,钱姨娘来书房找林如海的时候,林如海正和贾琳对弈。林如海的棋风很有些细腻,反而贾琳的棋风十分大开大合,潘杰在一边观棋不语。林如海深知钱姨娘为人,再加上钱姨娘年轻的时候都不爱使些争宠的手段,如今这个年岁更不会了,因此她现在既然在书房外候着,想来是有重要事情的。林如海便起身去了外屋。钱姨娘进来的时候,她身边还跟了贾敏的奶嬷嬷。 奶嬷嬷见着林如海,就跪下了,一张老脸上泪水纵横,哭诉道:“老爷,你可要给夫人做主啊!”哭哭啼啼过了好一会儿,正事却一句话未说。林如海心头一跳,以为贾敏的肚子不好了。其实,早在贾敏坐胎的时候,老大夫就曾对林如海直言道,他夫人体质太虚,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挨不到正常生产的时候,到时候只怕大人也有损伤,还不如趁着月份小就先给去了……只是贾敏不依,无论如何也要保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林如海虽然期盼着有个嫡子,但到底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因此现在伤心是有的,却并不意外,只看向钱姨娘,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回禀老爷,今儿洗衣房给府里众位主子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听松阁里送出来的衣服中不小心夹带了个荷包,看着样式倒像是表少爷的心爱之物,因此不敢擅动,下人便呈了上来,好叫妾身派人送还给表少爷。当时,碧溪妹妹正在妾身屋子里,荷包一送进来,她就抱着肚子只嚷嚷不对。妾身这才让人查了,这荷包里竟然有麝香之物,除此之外,还有,还有……”钱姨娘的语调平平的,像是很客观地在陈述这件事情。 第十六章 林府中严禁私相授受,因此洗衣房的粗使丫头发现荷包不能直接送回听松阁去,而是转给了主事的钱姨娘,叫她递还,这个程序本身并没有错。可荷包到了钱姨娘的手里,偏偏从荷包里检验出了于孕妇有害的麝香之物,这也就罢了,最恶毒的却是,荷包里还放着一张符纸,上面写着贾敏的生辰八字,竟是克贾敏的。贾敏这一胎本来就怀得万分凶险,如今这事儿还没有让贾敏知道,只是告知了贾敏的奶嬷嬷。 “妾身寻了东院的人来问话,都说这荷包的确是表少爷的心爱之物,就是还在贾府的时候,也常见他戴的。不过,这事儿也是奇了,妾身虽没有见过表少爷,却也听说表少爷是极守规矩的,待夫人也好,又怎么会做下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来。那荷包是如何到了洗衣房的,又是从洗衣房如何送到妾身这里来的,这里面只怕也有文章可做。只是,表少爷是第一次来我们府里,和我们府里的人没什么牵扯,只怕东院那边……”钱姨娘这话在明面上似乎是帮着贾琳说好话,却将住在东院的贾府来的人都踩了一脚。偏偏她这话还说得很在理,轻轻巧巧就将自己摘出去了。本来呀,这事儿,就是算钱姨娘有个治家不严,从而夺了她手里的权也是可以的,但是她这话就把责任推到贾府众人头上了,不轻不重地还贬低了夫人的娘家。可见,女人中,没有一个简单的,即使是明面上唯贾敏马首是瞻的钱姨娘,她的淡然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而已。 贾琳坐在内屋,虽然见不到外屋的场景,但是声音却听得很清楚。他和潘杰对视一眼,贾琳苦笑了一番,到底没有说出和嫡母王夫人的一番纠葛来。这事儿,你说贾琳清白,自然是说得通的,首先他就没有暗害贾敏的动机来,在外人眼中,他一个庶子若是能博得贾敏和林如海的好感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又如何要去害了贾敏,消了自己的助力?二来,贾琳是小辈,他从哪里去弄来贾敏的生辰八字?三来,贾琳来到林府之后就再没有戴过这个荷包,这一点听松阁和贾敏屋子里的众人都可以作证,那么荷包上为什么还要染麝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但是,这事儿和贾琳又脱不开身。既然贾琳来林府之后没有戴过荷包,那么林府的人自然没办法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暗害贾琳,就是贾琳真是被陷害的,也该和东院那些贾家来的人脱不了干系。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来了,那些人都是贾母特意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寻来的,贾母总不会想要害了贾敏吧?而那些人都是贾府的家生奴才,卖身契都捏在贾府的主子手里,如何敢害了贾府的姑奶奶? 这事儿就和贾琳敢把来时船上遇到贼人的事情认到自己身上是一个道理。他认了贼人是冲自己来的,事后报给了贾府,却又不追究,王夫人有嫌疑,偏偏还不能辩解,因为一辩解就显得做贼心虚了——贾琳也没说是你做的啊。这种事情不需要证据,只需要舆论。现在就是这样,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贾琳要害贾敏,但是那个荷包又和他有莫大的关系,贾敏本来就万分尽心着自己的肚子,她和林如海知道这事儿之后,远着点贾琳还是轻的,要是恨上了,贾琳也就完蛋了。而等贾府的人回京之后,这么一说,那么一传,贾琳再无辜,也得待着暗害长辈的嫌疑。而一旦有了这样的名声,他日后在贾府如何立足?如何参加科举?如何娶亲?可以说,这事儿要是不水落石出,贾琳这辈子都可以被毁掉。 贾敏的奶嬷嬷是看着贾敏长大的,此刻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只抱着林如海的腿,哭诉道:“还求老爷给夫人一个交代啊!”她也没说,这事儿是不是真该怨到贾琳身上,没有叫林如海将贾琳打出去,但一直这么哭着,忒叫人心烦,若是林如海是个不耐事的,只怕心里也怨上贾琳了。潘杰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贾琳一眼。 贾琳索性从内屋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钱姨娘身后有个丫鬟端着盘子,那盘子里的荷包的确是他极其熟悉的。也就是周姨娘给他做的,又装了周姨娘从佛前求来的平安符的那个。这屋子里,如今两个有分量的人,林如海是一个,钱姨娘是一个,因着林如海在,贾琳也不用特别避讳。他对林如海行了礼,说道:“姑父,这荷包的样式,侄儿的确看着眼熟。侄儿原本也有一个,只是来扬州之前,侄儿就将它转送给侄儿的一个好友了。”其实是在船上的时候转送的,但是没有人知道秦恕那时候在船上,因此便将时间说得提前了一些。那日遇到贼人的晚上,贾琳叫秦恕第二日弃船而去,心里虽然明白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好的,毕竟陆地上躲得更为容易,船行在江中反而成了困室,但是贾琳心中到底放心不下,便取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荷包,送给了秦恕。那里面装着平安符,就是给自己一点精神上的安慰,也是好的。 贾琳如今不知道秦恕身在何处,不能叫了秦恕来作证,只模糊地说了是送给友人了,反而听上去像是在推卸责任。果然,那贾敏的奶嬷嬷哭得更伤心了,只断断续续地说:“表少爷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奴婢原本也没说这事儿是表少爷做下的。”她这话中怨气十足,明摆着是在说反话。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落在贾琳身上,仿佛觉得他是在做贼心虚似的。贾琳只看了林如海一眼,却见他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在没有第一时间给自己治罪……贾琳如此想着,他手上也捏了一份证据,正是王夫人给碧溪姨娘的哥哥还赌债的事儿。如今,只要将这事儿说出去,少不得要把碧溪姨娘和她如今在东院住着的嫂子拖下水,最后估计也能查出真相来。但是这样一来,倒是显得贾琳状告嫡母似的,平日里装得那些本分就都漏了馅,不知道林如海会怎么想……贾琳心中转过诸多思绪,却说:“这位嬷嬷说得话真是奇怪,倒像是急匆匆要给我治罪似的。说来也是了,我一个小辈,如何能知道姑姑的生辰八字?嬷嬷是姑姑身边的得意人,却该是知道的!”这话反过来泼了脏水。 那奶嬷嬷一愣,随即哭天抢地:“老奴忠心耿耿这些年,老了还要被表少爷如此污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奴是夫人身边的亲近人,哪里会害了夫人去?” “是啊,你是姑姑身边的亲近人,所以不会害了姑姑,论起来,我还是姑姑的亲侄儿,为什么又要害了姑姑?一般人听到这事儿,只会心里觉得奇怪,可你先前几次三番的哭诉,都像是直接要把事情往我身上扯似的,我且问你,你若不是心里有鬼,如何能做这事?” “老奴心中一时急了……再说,表少爷只不定是因为夫人待你冷淡,所以怀恨在心呢!”那奶嬷嬷眼一瞪,恨不得用眼刀子戳死贾琳。 贾琳笑了:“嬷嬷病了一些日子,只怕还不知道吧,姑姑待我是极好的,一日三餐都有过问,又时时给了送了上好的笔墨纸砚来,前日,更是送了我一副前朝大家茂山居士的大作……嬷嬷如何能说姑姑待我冷淡,这些莫不是你臆想出来的吧?我倒是心里存了一事想要问嬷嬷的,听说嬷嬷前些日子去当铺当了东西……姑姑待下人极好,你每月的份例并不少,怎么还这么缺钱花呢?”贾琳自从知道王夫人要对自己不利之后,他就猜测,贾敏身边某个很得贾敏倚重的人只怕已经被王夫人收买了,这个人说话有些分量,最好还很容易左右贾敏的情绪——这样的结论其实很容易得出,毕竟,这里是林府,王夫人鞭长莫及,再加上王夫人这人很谨慎,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轻易不会动手的。要知道,靠着一个不甚有头脑的碧溪姨娘,王夫人还成不了事儿。所以,自从入了林府,贾琳便让小七、陈平和陈安三人有意识地注意贾敏身边得用的人。他们三人是长随,只要领了牌子,是能够出府的,探听消息也容易。在怀疑这位奶嬷嬷了之后,陈平有些手段,给她下点泻药让她来不了府里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贾敏待贾琳的确淡淡的,但是因着林如海看重贾琳,贾敏自然也愿意给贾琳一些好。那奶嬷嬷这些日子不曾来府中,竟是还不知道这个,原本再好不过的一个理由,如今就成了笑话。所以说啊,掌握一手及时更新的消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第十七章 林如海欣慰地看了贾琳一眼,说道:“好了,琳哥儿将荷包送给友人之事,我可以作证。我原本就看这荷包有些眼熟,原来是在世子腰间看到过。在我府里,敢行这咒诅夫人,陷害琳哥儿的事,着实太胆大了些,无论是何人做下的,都不能放过,且给我狠狠地查!” 贾敏的奶兄,也就是那位奶嬷嬷的亲儿子,因着贾敏恩典,给去了奴籍,就存了些银两做生意。开头几年势头是很好的,毕竟靠着林府这棵大树好乘凉,寻常生意往来的时候,没有人会去招惹他。只是,前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竟然惹到了金陵薛家头上,那年生意有了大亏空,奶嬷嬷心疼自己的儿子,鬼使神差竟然偷了贾敏的一个首饰拿去当了,这才补上这亏空。原本想着那首饰虽然精贵,但贾敏常年不戴一回,只要日后存了钱将那首饰取回来,这事儿就了结了。谁知道,她儿子竟然又被人诱使着染上了赌瘾,生意没起复起来,钱又输光了,奶嬷嬷眼看着那首饰过了当期,落到了外人的手里,从此就成了她的一个把柄。她也想过要对贾敏坦白的,但犹豫到最后,却到底还是和贾敏离了心。 那奶嬷嬷也不知道是谁捏了她的把柄,只知道每次都是信件往来的,以前,都是叫她哄着贾敏越来越重视贾家,贾敏听了奶嬷嬷的话,又看到后院的姨娘,想着至今自己还未生下儿子,少不得就觉得自己的娘家才是自己的依靠,年年节节什么的,都是几大船的好东西往贾府送去。再比如说,贾敏这人原本就有些小性,奶嬷嬷又哄着往那个方向想去,如此才越来越郁结于心。因着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奶嬷嬷这些年的行径竟然没有被人发现。而这次,奶嬷嬷坦白,那幕后之人只叫她想办法让贾敏厌了贾琳,又说,林府一旦出事,就立刻引着贾敏把罪名都压到贾琳头上去。 既是如此,其实幕后之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但是王夫人从未留下证据来,林如海就是知道是她,也不好说什么。再往后调查,就将碧溪姨娘和她嫂子给牵扯了出来。原来,那荷包就是碧溪姨娘的嫂子姚氏带来的,原本上面只涂了麝香,叫姚氏给贾敏请安的时候,偷偷塞到贾敏屋子里。只是,因着林如海不待见他们的缘故,如今所有贾府来的人,除了贾琳这个主子,竟然一直住在东院,轻易见不到贾敏的面。姚氏没办法,只好将荷包暗中交给了碧溪姨娘,叫她见机行事。碧溪姨娘是个心狠的,想着最好夫人肚子里的那个没有了,才显出自己的精贵来,所以又在里面加了写有贾敏生辰八字的符纸,这才收买了一个洗衣房的粗使丫头…… 整件事情至此水落石出。 林如海大怒,直接让人把姚氏捆了,洋洋洒洒给贾母写了一封信,然后命人安排好了船只,第二日就把贾府来的人,除了贾琳这个主子的,都给送回了贾府去。这事儿,就是赖嬷嬷也不敢多说什么,灰头灰脸地去了。至于碧溪姨娘,若不是念着她的肚子,大概立时就要被发卖出去了,如今也只是将她关在了院子里,身边伺候的人都给彻底换掉了。而奶嬷嬷那里,林如海没说怎么做,但那之后,就没人在林府中见过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如海自然更不待见贾家。做嫂子的设计哄着出嫁的姑奶奶把夫家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往娘家搬;还有,这做嫂子的竟然敢拿着出嫁姑奶奶的肚子做文章,来陷害自己府里的庶子。这已经不是狠毒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林府西边的一个院子里,钱姨娘正煮着茶,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好看极了。过了好久,这一整套动作才做完,钱姨娘怔怔地看着杯子中的水汽氤氲,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杯子中一口未喝的茶给倒了,淡淡地说:“当初,老爷最爱喝我泡的茶……也是我年少天真了些,仗着有老夫人做倚仗,便以为安稳无忧了,谁能想到竟是早早就着了道,这一生都没有子嗣了……我当日既然入了林府,早就有了决断,日后定会恪守规矩,敬重夫人的,却没想到那时夫人已经将我视为了眼中钉。她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怨不了她如今也只得一个女儿,还是病病弱弱的样子。” “姨奶奶,你莫急。如今碧溪姨娘既然犯了这样的事情,她肚子里的那个,无论男女,只要生下来,她这个生母就该被发配到庄子上去。那时候,这孩子要么养在夫人面前,要么养在姨奶奶面前。只是,夫人最是小性,这点老爷也是知道的,碧溪姨娘敢冒犯到她头上,只怕老爷也不放心将这孩子交给夫人带呢……再说,夫人肚子里也还怀着一个人,如何能受得住辛苦?”钱姨娘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柔声宽慰道。 “你说得不错呢。”钱姨娘笑了,“我先前也是平白感伤这一回。这些年,我都不曾做过恶事,如今也只出手了这么一次,自然是要得些好处的。”原来,钱姨娘在府中经营这么多年,虽然不从不主动惹事,但人脉资源都还是有的,甚至就连碧溪那里都安插了她自己的人,所以这整件事情,她早早就知道了,甚至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回。可以说,这次的事件,就是贾琳自己没有办法翻盘,钱姨娘到最后也是要帮着他证明清白的。虽然说贾琳是顺带的,钱姨娘想要的从一开始就是碧溪肚子里的那个。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是这个理儿呢。 但是,究竟谁是蝉,谁是螳螂,谁是黄雀,每个人心里都以为自己才是笑到最后的黄雀,其实真正获利的人却隐在后头。 贾琳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福儿和禄儿,道:“我这个人,素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而且最是赏罚分明。你们这次的事情办得好,我自然有赏,自然全部记在了心里。虽然说,等你们跟着我回了京都,估计在贾府里依然提不了一等丫头的份例,且主子是个不得宠的庶子,你们少不得也要跟着委屈几回,但是,我也将话放在这里了,只要你们不是那等吃里扒外的人,我定然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着你们。” 林府比起贾府来,那规矩严苛得厉害。他们的待客之道也很是让人舒心。比如说,最开始,他们只在听松阁内安排了两个二等的丫鬟和四个三等的丫鬟,这是因为,寻常的公子走亲访友,身边少不得会带着自己身边从小跟到大的很受器重一等大丫鬟,所以说,林府空出了一等丫鬟的位置来,安排这个事情的人很会把握这个度,他们一点都不想逾越。而且,这四个三等的丫鬟都不熟府内的家生子,是今年要补充府内仆从的时候,从外面招来的,细细验明了身世背景,然后j□j了大半年,这次听松阁要人,就直接安排了过来。而这两个二等的,福儿也是外面买来的,只是时间更早一点,在林府已经待了三年了,没有来听松阁之前,一直在林府的绣房任职。而禄儿虽然是家生子,但是她父母双亡,如今跟着哥哥嫂子过活,她嫂子是个厉害的,禄儿的日子并不算太好。也就是说,听松阁内的这六个丫鬟虽然很是机灵,办事也利索,但其实在这府内是毫无根基的。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首先,这些丫鬟确实机灵,那也代表了林府的脸面。其次,这些丫鬟不曾在某个主子面前伺候过,不会知道府内的秘辛。第三,这些丫鬟没什么根基,这既是让客人放心,也是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客人在府内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第四,正因为她们都不是家生子(禄儿是,但也相当于没有亲人了),和府内没什么牵扯,所以若是贾琳离开林府时,真看上了其中的某一个,实在是舍不得离开某一位的服侍,他也好直接开口讨要了去。 这也是为什么,在林如海听说了林多的话之后,直接可以命人将这个几个丫鬟的卖身契都送了过来。要知道,送人丫鬟,若是家生子,要么就送她们一家,要么就不要送,否则很像是要拿捏着这个丫鬟的家人,好叫她在你身边做些什么事情似的。这话反过来说也行,要是你这个客人是个心坏的,拿捏着这个奴才,再让这奴才的一家人反水,林府又该如何?再说,家生子在府上经验数几代,她们就舍得离开林府,一家人全部跟着贾琳这个不得宠的庶子走?若是林如海真送了家生子,少不得这家人心里都要怨恨贾琳了,又让林如海背负一个苛待家生奴才的名头。 第十八章 话说远了,我们扯回来。福儿先前是在府上的绣房当差的,这绣房要制造府上所有主子的四季新衣服——当然,如贾敏这样的内院主人,她在自己院子里也有擅刺绣的人,衣服就不要府上绣房安排——因此,少不得和府上各个主子房里来绣房传话的丫鬟们很熟悉。禄儿呢,虽然说父母早逝,但是她毕竟是从小在林府长大的,好些年长些的奴才都是看着她长的,她便也暗中认下了一个干妈,而这干妈原本是在林老夫人房中当差的,林老夫人去世前,将她安排到了钱姨娘的屋子里,估摸还想着让钱姨娘给她生个大胖孙子的。 贾琳自从听福儿和禄儿说了些府上的事情,他心里就寻思着,这个能在贾敏身体不适时掌了府上权利的钱姨娘应该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她这个年纪,虽然说在古代已经不小了,但也犯不着整天都待在佛前念经,倒像是对生活失去了期望似的——贾琳便揣摩着,她应该自己不能生了,否则如今看着碧溪姨娘和贾敏接连怀孕,她生得端庄妍丽,也该趁着这两位不能侍寝的时候,快快笼络了林如海,好生个孩子出来——好吧,这样说,倒像是把林如海当成了用于配种的……猪似的,但是事实也的确如此,后院的女人后半辈子的指望可不就是自己的孩子么。既然钱姨娘不能生了,那么她对于碧溪姨娘的肚子……少不得是有几分自己的想法的。贾琳便让福儿和禄儿偷偷给钱姨娘递了块敲门砖去。其实并不需要福儿和禄儿特意去做什么,只要把贾琳那次大张旗鼓避开碧溪姨娘的事情一说,再有意无意地那么提上一两句,聪明的人自然就有了想法——而这件事情,府上稍微耳目清明的人都知道,倒是不显得福儿和禄儿有多突兀似的,最多说一句,她们这是在给自己的新主子辩白呢。 如此安排之下,碧溪姨娘那从贾家来的嫂子连着好几天求见碧溪姨娘的事情,也被钱姨娘知道了。钱姨娘虽然自己不愿意去做恶人,但是既然有人一心想要作死,她也犯不着拦着,甚至还很好心地给碧溪姨娘扫了扫尾巴,让她顺利地把那个荷包拿出来塞进洗衣房里……这要不是听松阁内防范得紧,这荷包原本是要送到听松阁的。 整个事情背后的经过就是这样。出于孝道,日后贾琳还要做官的呢,他就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一句有关王夫人的不是来,自然要另辟蹊径。这次也是好在林如海很有幸地见过这个荷包,相信贾琳的确是将自己的荷包送人了,这使得贾琳之后的算计都没有使出来。 而贾琳不知道秦恕的身份,他先前的算计里,压根就没有指望这一点,故而钱姨娘这条暗线就是他的王牌了。这事儿明面上是让钱姨娘得利最多,因为贾府之人在林府犯事,夫人娘家的面子里子就都给耗得一干二净,若是林如海是个心胸狭隘的,贾敏这辈子也别想起来了,就是林如海心胸开阔,这事儿也让人觉得膈应。这还是其一,其二,碧溪姨娘一犯事,还是这种永远都翻不了身的巫毒之事,甭管她肚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最有资格抚养这个孩子的就只有钱姨娘了。也正是因为这样,贾琳才会将宝压在钱姨娘身上。 邓宁格有句话说,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正是因为钱姨娘能从中获利太大了,贾琳才会断定她会心甘情愿顺着这条线做下去。内院的事情,最好还是用内院的方法来解决。 不过,这事儿明面上是已经解决了。贾琳却是在林如海将其他人都赶下去之后,又去了书房,掀了衣摆,跪了下去,一脸郑重地给林如海磕了头,声音中很有几分哀痛地说:“我们府上有个很得脸的婆子,是周瑞家的,她是侄儿母亲身边的得意人。只侄儿临行来扬州的前一日,周瑞家和旁人吃酒时,曾愤愤然地说了些什么,因她那时候喝多了,也只隐约听出几个字来,都是些姑奶奶,扬州,肚子,麝香,完蛋什么的……和她一起喝酒的婆子是侄儿长随小七的干妈,只是小七和她的关系很是隐秘,府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那婆子知道这事儿之后,立马就说给侄儿听。侄儿心中大骇,虽周瑞家的是母亲身边的得意人,侄儿却不相信母亲会指使她做下这等恶事来,但周瑞家的这话若是传出去,也少不得会损了母亲的声名。也是一时私心,侄儿就将这事儿瞒下了。后来,侄儿左思右想,又怕周瑞家的奴大欺主,真在林府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恶事来,所以自侄儿来了林府之后,真是日夜忧心,又叫身边的人注意着府上的动静,只想着即使自己言微身轻,也该管来贾府来的那些人……没想到最后,竟然还会出了这种事情!侄儿这是没脸再见姑父和姑姑了。姑父这些日子的悉心栽培和姑姑的细心教养,侄儿实在是受之有愧……侄儿只求姑父能让侄儿闭了听松阁的院门,好让侄儿能一心一意给姑姑并姑姑肚子里的表弟祈福。”说到最后,贾琳简直泪水连连不能自己了。 贾琳并不觉得自己在林府中所做的事情会瞒过林如海去,这里毕竟不是他的主场。之前没有惊动旁人,不代表等林如海日后反过来回想这件事情的时候不会发现什么异常。所以,贾琳这一哭诉,直接将路给堵死了,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我知道有事情会发生,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我想一心维护嫡母的脸面,我在尽力阻止事情的发生”这样的“光辉”形象来。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关注贾敏的奶嬷嬷。 贾琳这番话说得真情实意。坦白了自己身边的长随认了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干妈,这一是表明,他自己也是个有手段的,二是隐隐有投诚之意。再坦白,自己的确是有私心的,而自己的私心在于要维护嫡母的脸面,这下子,就是林如海也觉得他真是忍辱负重,王夫人虽不慈,他却不能不孝。最后坦白,自己在林府上的确有些小动作,但是有了之前的种种铺垫,这事儿也情有可原了,而且,他这样一说,林如海反而直接就觉得他的小动作不过是不再接见贾府来的人,反而叫他们在东院禁闭门户,再或者是大张旗鼓避开那个姨娘种种。最后,自己表一表情谊,主动去给姑姑祈福,简直就是水到渠成了。这番话说得林如海感动至极,看着贾琳痛哭流涕的模样,林如海甚至还弯下身来,亲自扶了贾琳起来,再三安慰他。贾琳话中一直将王夫人撇了出去,却重点拿了周瑞家的来说嘴,这怎么听着都有几分牵强,林如海自然是能肯定,这事儿果然和王夫人脱不了干系的。但是,林如海也知道,若是林府真拿这件事情来挑理,王夫人最多也不过是损失周瑞家的这样一个心腹而已,伤了根基,却没办法将她往死里踩。不过,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林如海(其实还有贾敏)既然将这事记在了心里,那么少不得日后要一一清算的。 姑父和侄儿两个互相说了好一些话,林如海只叫贾琳放宽心。贾琳知道,林如海虽然恼怒有人要陷害他的嫡子,但是这事儿真的不关他什么事情,林如海并非是非不分。但贾敏那里就不一定了,女人,尤其母亲的思维都是很纤细的,贾琳如今还住在林府,还不如自己先低调了抄佛经去。因此,贾琳一再表明,自己要诚心向佛祖祈愿的。到了最后,林如海念着他一片赤诚之心——相信我,林大人你被成功忽悠了——便说:“你也不必特意闭了院门,就是真有心替你姑姑祈福,便诚心抄写佛经,到时候送到寺里去念一念便是了。” 等一个小时之后,贾琳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听松阁,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无论这背后有多少人算计,在他心里,这事儿到了这里才算是终于落幕了。他揉了揉自己哭得通红的眼睛,哎,小七办事就是不靠谱,袖子内衬上涂了那么多辣椒油,他险些辣疼得真哭出来。 贾琳算着如今的情形。林如海写给贾母的信里,不难想是些什么内容,这以后,王夫人只怕要在府内沉寂好些日子了。贾琳也偷偷给贾琏去了一封信,只叫他等着从扬州回去的人,叫王熙凤注意着贾母房中的动静,好趁机夺了王夫人的权——这不是管家不管家的问题,而是库房钥匙和公中账本是在谁手中的问题。林如海的信是交给赖嬷嬷这个贾母心腹,让她亲自交给贾母的。而贾琳的信走得却是陆路,要快得多。因此,贾琏是贾府中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王熙凤便趁机以养好了身子要尽孝的借口出来走动,更是时时在贾母跟前讨她欢喜。 第十九章 只一件事情存在贾琳心里,叫贾琳寝食难安。 原先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完美了解,他心里存着这样那样的算计,便刻意忽略了这一朝。 而现在,事情解决了,人也得了空,贾琳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想了。 世子啊,林如海说在世子的腰间看到过那个荷包啊! 哪个世子?秦恕到底又是什么身份?贾琳可以肯定,秦恕不会将那个荷包送人,那世子就该是秦恕自己了。 贾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愤怒吗?毕竟,秦恕如果真是某个侯府的世子,他竟然敢隐瞒了自己这么多年。 伤心吗?毕竟,自己心心念念养大的孩子,还以为他是依赖自己的,如今却又大来头。 罢了,何必想那么多呢。若是真的很想知道,贾琳明明可以向林如海仔细问了秦恕的来处,但偏偏贾琳什么都没有说。或许,他是真的不想知道;或许,他是想要给秦恕一个自己坦白的机会。 谁知道呢,就连贾琳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些莫名其妙。 他曾活了两世,两世都活在算计里。这一世,不用算计就有了周姨娘的满腔母爱,周姨娘甚至愿意为了他的平安而淡了对贾政的心思,一年又一年装了贾政不爱的样子,以免碍了王夫人的眼。原本,贾琳以为自己还有一个秦恕的,至少,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使不爱说话,甚至表面上似乎更亲近陈平这个徒弟,但其实,贾琳很清楚,这个孩子,他别扭地关心着自己…… 忽然,贾琳不知道想明白了什么,低声地笑了出来。对呀,这世上没有谁有必要全心全意对待另一个人,能别无所求爱你的就只有你的父母而已,有时候,甚至连父母都做不到这一点。罢了,是他太过苛求了。想来算计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算计贾琏,如今贾琏却也一心把他当成好兄弟;他算计林如海,林如海也是待他真诚。他虽将这一切当成算计,但他难道真的没有付出真心吗?甚至,他和韩伊、王淼、沈曰等人的情谊难道是假的吗?既然如此,虽说如今秦恕还有隐瞒自己的地方,那自己更要好好“算计”着,更要让他离不开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贾琳顿时觉得心中万分轻松。世子呀世子,秦恕呀秦恕……若是秦恕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知道他有所隐瞒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急得两眼通红?每日看看书,抄抄经,听潘杰讲讲学,日子便也一天接一天过去了。因为有上两世的底子,贾琳虽没有武师父,自己也能在院子里比划比划,每日便也多了习武的时间。反正,如今住在林府,他不用刻意隐瞒什么。林如海曾拿这件事情说过贾琳,在贾琳表明了自己只是想要强身健体之后,他就不再多管了。 不过,贾琳并没有向林如海问过任何和秦恕相关的事情。他想着,这既然是秦恕要瞒着自己的,那么最终的答案,也该有秦恕来揭晓。只是,贾琳总也免不了有些担心。秦恕身为某个王府的世子,他来扬州是为了什么?总不是为了游玩的吧?那些杀手又是谁派来的?不知道他如今平安与否。秦恕见过林如海,甚至还向林如海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林如海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问题在贾琳心里过了几遍,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七月末的时候,有人给林府送了一封信,是给贾琳的。贾琳拆开信,见信是秦恕写的,只说自己平安,如今已经办妥了事情,要回京城去了,还叫贾琳要万分保重。贾琳看完这封信,简直被气笑了,这家伙,竟然先溜了?好吧,有本事,你就溜一辈子。 进入八月的时候,贾敏怀孕四个月了,而后,终于身子承受不住,生生流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这以后,贾敏就心如死灰。就是做完了双月子,她整个人也不甚清醒,终日以泪洗脸。也是到了这时,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才小心翼翼地把碧溪姨娘、姚氏、奶嬷嬷和贾府的事情说给贾敏听。那之后,贾敏竟一日比一日精神,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已经重新拿捏了林府上的管家大权,钱姨娘重新隐回了幕后。 这会儿,贾敏开口闭口再不说她娘家如何如何的了。在黛玉这个女儿,她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去维护。对贾琳这个侄儿,她虽然不会太过亲切,但面上也不会薄待了。这其实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夫为妻纲,贾敏知道自己娘家做事龌龊再先,如今更不会去反对林如海的意思。其实,贾敏心里如今是最恨王夫人的,就是贾琳不是王夫人所生,但因为是王夫人一房的,她其实也不大爱看到他的面,就免了贾琳每日的请安。人都是擅长迁怒的,贾敏虽然很清楚自己身子有多孱弱,大夫也说过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许保不长久,但是碧溪姨娘如果没有弄出那张符纸来也就罢了,她既然将这个弄出来了,贾敏自然将自己流产这种种的事情都推到了碧溪和王夫人头上。贾敏如今再不会觉得是自己的身体不好才导致小产的,她一心觉得是被那张符纸给害的——虽然林如海再将那张符纸销毁后,还请了高僧来念经,更是在寺里花了大价钱点了长明灯。 十一月末,碧溪姨娘在自己的屋子里跌了一跤,要生产了。她如今是八个多月的身孕,俗话说,七活八不活,生产的时候自然十分凶险。林如海默认了要保小,到最后,孩子是生下来了,是个男孩,碧溪姨娘却因为大出血去了。林如海不知怎么想的,没有看这个男孩,直接就命人将他抱去了钱姨娘那里。原本,钱姨娘在贾敏小产以后,就觉得若是碧溪怀的是女孩也就罢了,若是男孩,只怕自己可能没机会抱养这个孩子了。毕竟,贾敏这次小产之后,大夫都说,只怕日后都难有子嗣了,而一个男孩,在林府是万分精贵的。她却没想到,最终,林如海还是让人把孩子抱到了自己这里来。想着碧溪是在自己屋子里摔了一跤才提早生产的,钱姨娘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孩子,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将他抱到了自己怀里。既然先送到她这里了,这以后就是她的孩子了,她钱蕴虽然念经诵佛了这些年,却不是没有脾气和手段的! 十二月的时候,贾府派人送了年礼来。当然,是林府先送了年礼去的。贾敏心中有气,虽然对于贾母还是万分敬重的,但明显今年给贾府送去的年礼轻薄了不少,当然,这是和往年比,事实上,那礼也不差的了。而贾府送来的礼,反而重了不止三倍。倒是林如海新添了一个儿子,这事儿,贾府的人也应该知道的,十二月末正是这个孩子满月的时候,反而贾府什么表示都没有。显然,贾母这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便宜外孙呢。 林如海也不恼,他早就对这门姻亲失望了,如今也不过是看在贾敏的面子上。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这个早产的小娃子长开了,一双眼睛和林如海极像,林如海心里很是欢喜。如今他每日都要到钱姨娘的屋子里去看看这个儿子。虽然说,这还是比不上他看黛玉的时间多。但贾琳却知道,这是因为,林如海一不想错了嫡庶,二也是为了安贾敏的心。这种行为何尝不是在保护那个小奶娃?再说,林黛玉是女儿,女儿本来就是要娇宠的,林如海在明面上给她再多宠爱都不为过,可儿子是要精养的,就是如今还小,林如海也下意识要拿出严父的姿态来。 因着黛玉和那个小奶娃都住在内院,所以贾琳看到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就是这样,也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再说,如今黛玉还不到一周岁呢,就是真见到面了,也看不出她日后的风流体态来,贾琳更是没了心思。反而,因为黛玉体弱,如今才喝着奶呢,就要吃苦药汁了,贾琳更是要避着她走。贾敏自小产了以后,对黛玉这个今生唯一的骨血简直是当眼珠子疼的,贾琳不愿多惹麻烦。 原本,按照贾政先前的安排,贾琳是要在林府待到明年开春的样子再回贾府的。只是,这次贾府派来送年礼的竟然是贾琏。贾琏给林如海请安的时候便说了,因着贾母思念贾琳的缘故,这次便是来带贾琳一起回京的。这种理由,贾琳是一点都不相信的,他就是还在贾府的时候,和贾母一年都见不到几面,因为他寻常请安的时候只到王夫人的屋子,是没有资格跟着去贾母的屋子。那会儿贾母都不想,如今怎么就想了?就是林如海,因为林多的缘故,对贾府的事情真真假假都知道一些,也不很相信。但是不相信没有用,长辈既然拿这个理由出来说是了,贾琳自然是要跟着贾琏回去的。如此,待到送年礼的人回途时,贾琳也辞别了林府众人。当然,他带走了福儿禄儿等六个丫鬟。 第二十章 到了船上,贾琏才对贾琳说了实话:“你虽然先前提醒过我,叫我不要随意掺和到夺嫡之事中去。但是,我如今还在祖母手中讨生活呢,就是你嫂子,也不过是这几个月才将将拿到了所有的账本,也拿到了一把库房的钥匙,但是好东西却还是在祖母手里攥着呢。因此,很多事情,我不敢擅作主张。祖母和婶子一心要把元春送到刘贵妃的凤仪殿去,我也只好往那个方向努力,讨好巴结了刘贵妃身边的得意人。这事儿原本是极其顺利的,元春入宫之后,果然就被分配到凤仪殿,因着家里给她疏通的缘故,甫入宫就有了品级,是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这样一来,讨好刘贵妃的时间多,见到三皇子的时间也多,指不定就能心偿所愿了。祖母见我事情办得好,当时还赏了几件珍宝古玩。只是,八月初,皇上忽然发火狠狠惩治了一批官员,三皇子和四皇子手下都有了损失,然后,皇上借口七皇子孝期满了,给七皇子赐了府邸,如今七皇子也搬了出来。这些前朝的事情原本牵扯不到元春头上,谁能想得到,刘贵妃忽然向皇上进言,既然七皇子有了府邸,她这个做妃母的也该有所表示,不仅给七皇子赐了好些财物宝贝,甚至还给七皇子赐了四名宫女,其中就有元春。如今,元春已经入了七皇子府了。”说到这里,贾琏很是叹了一口气。 石破天惊!贾琳是知道元春日后能封妃的,因此对于元春如今的去处很有一番想法。从贾琏话中的意思来看,他先前也是尽心尽力把元春往三皇子那里送的,谁能想得到,元春进宫不到两个月,最后又被转送到了七皇子府上了呢?这样看起来,七皇子果然是有荣登大位的可能! 七皇子啊,竟然是七皇子啊!原本,关于七皇子的这事儿只是想想而已,贾琳虽隐隐有这个念头,但是就是在潘杰面前,他都没有露出丝毫来。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势力分庭抗礼,但三皇子的势力在武官,四皇子的势力在文官,如果说,当今皇上没有刻意操纵,让他们的势力达到某种平衡,那是不可能的。若有一日这种平等被打破了,如果那个时候,皇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那也就罢了。可如果那个时候皇上还老当益壮呢?那么,朝中势力向哪位皇子倾斜,那位皇子就有可能会倒霉。只要读过清朝康熙年间历史的人就都知道,正因为康熙长寿,所以早年贤良的太子被废了,和太子分庭抗礼好些年的大千岁被圈了,朝堂中赫赫有名的八贤王被骂了,反而是早年被判过喜怒不定的四皇子站到了最后,这世上,多得是笑得好看的人并不一定能笑到最后的例子。所以说,七皇子虽然至今默默无闻,但也不是没有异军突起的可能的。 贾琳先前不敢肯定,只是隐约有个想法,这是他不知道当今皇上还能活多久。如果皇上会在两年之内去了,那么即位的人选就该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中的一位,但如果皇上还有岁寿,那么七皇子就有优势了。看样子,这位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还很有活头? 贾琳脑海中飞过万千思绪,这些都是贾琏所不知道的,在贾琏看来,元春这辈子已经算是被毁了。她要么被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收房,日后新皇登基了,混成一个不得宠的王爷的妾侍,要么就等着年满二十五岁被放出来,可那个时候也已经没什么好的姻缘了。 大晋朝的规矩和历史上别的王朝不一样,大晋朝的太子是不住在宫内的,而是要出宫建太子府的。一位皇子只有出了宫才能真正开始结交人脉。像《x珠格格》里头,那个成年了还住在宫里的五阿哥,在大晋朝,这不是荣宠,反而是等于剥夺了他任何获得荣宠的机会。而按照宫内不成文的规定,一般的皇子都是在年满十六岁的那一年出宫建府的,有比这个年岁更晚一些的,却不会再早了,这一点,就连太子都不例外。本朝的大皇子是个特例,但大皇子脸上的疤是在宫里就有的,他反正已经没了继承权,早点出宫建府也不碍什么。 这么一来,当七皇子年满十六岁的时候,皇上却借口他要给生母守孝,将他留在宫里时,大家就都知道了,皇上一点都没有看重这个自幼养在继后身边的皇子的意思。很多人心里都想着,等七皇子守足了三年孝期,若是皇上还不主动开口提他出宫建府的事情,只怕他要在宫里住到新皇登基了。结果没想到,今年八月的时候,皇上罚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人,却提了七皇子起来。明明当年是皇上要七皇子守足三年孝的——宫中所有的皇子,无论你是谁生的,只有在嫡母皇后去世的时候才需要守三年孝期,而生母去世时,不管你生母地位有多高,你都只能守一年孝——如今,皇上亲自提笔写的圣旨里面,却赞七皇子是个至纯至孝之人,将他从品性到学识都大肆表扬了一番。 但即使是这样,大家依然不看好七皇子,毕竟,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羽翼早已经丰满,七皇子就是有心招揽,也不过是只能招揽到几个虾兵蟹将,这样还想夺嫡,做梦去吧!再说,皇上的圣旨中虽然赞了七皇子,至纯至孝也是极好的评价了,但这毕竟不是什么“深肖朕躬”等含义深刻的话,大家听了一耳朵,也就过去了。元春入七皇子府邸的消息一传来,贾母就生生晕过去了一回,竟是多年的谋算成了空,一时承受不住。 “……自林府的事情传到府中,祖母就大怒了一回,只是,那会儿元春刚入了凤仪殿,祖母除了揽了婶娘手中的权利,也没有当着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面狠训斥她,算是给婶娘留了面子。可自元春入了七皇子府,祖母已经罚跪了婶娘两回了,一次说是她奉茶的时候茶水太烫了些,一次说她面上带了哀容是要咒自己早死……连你嫂子,虽然心里因着孩子的缘故恨着婶娘,可也觉得婶娘这日子过得有些可怜。不过,我瞧着,婶娘如今似乎又有了主意,祖母这几日待她缓和了好些。这次叫你早日回京,听说也是婶娘的意思。你可要当心一些,既然祖母都应下了,就怕婶娘对你有些不好的心思,你也只能认了。”贾琏忧心忡忡地说。他因着贾琳给他去信的缘故,也知道了王夫人竟然敢把手伸到林府来的事情,那些日子看着王夫人在贾母面前吃瘪,贾琏心里很有一些得意。只是,他也知道,虽然因着贾敏的缘故,贾母和王夫人直接生了很深的间隙,可是一旦日后有了直接相关的利益,等贾母气消了,她还是愿意将王夫人抬起来的,到底贾母还是偏爱贾政和宝玉的。这让贾琏心里很不平,又为贾琳担心,一时之间,忍不住拍了拍贾琳的肩膀。 贾琳心里却还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上去。他想到了秦恕,秦恕是七月末办完事离开扬州的,结果八月初皇上就训斥了一批官员,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若是有,这是不是证明了,其实秦恕是皇上的人?一个世子,一个年幼的世子(十三岁的确不能算大人啊,即使这是在古代,反正贾琳就是这样认为的),但他生活得并不算好,而他同时还是皇上的人,最后这一点也许是瞒着所有人的……贾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贾琏见贾琳没什么反应,捏了捏贾琳的肩膀,道:“走神了?你也别太过担心了,我和你嫂子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对了,你嫂子这个人素来恩怨分明,你上次来信帮了我们大忙,你嫂子说,虽然没办法回你一份大礼,但可以给你去去小麻烦。你院子里的那个添香,不是最不守规矩的么?你这次回去就见不到她了,她如今已是贾珠的人了。就是以后你院子里要进人,只要过你嫂子的手,都保管给你安排几个忠厚老实的。至于林府伺候你的这几个,你要是看着是个好的,便提个一等二等的起来,省的到时候婶娘又给你院子里安插人。” “成了贾珠的人?”贾琳反问了一句,添香本来就对贾珠有意,若是贾珠也有意,只怕他们这事儿早成了。这就好比原著中的贾宝玉和袭人,可不是没有过长辈的明面么?可既然贾珠无意,王熙凤又是怎么得手的?看样子,内院的事情果然是要交给女人呢,手法多,又厉害。 贾琏却误会了贾琳的意思,以为他是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支吾道:“这事儿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懂了。哈哈,婶娘前脚给贾珠赐了人,才过了明面,他后脚就睡、睡……了添香,可不是在打婶娘的脸么。我看婶娘那几天也气得够呛,三天两头寻了添香去站规矩。”他中间某个动词说得极为含糊,想来是不愿意带坏了贾琳。虽然说,贾琏这人,他自己有些混吧,但在他心目中,贾琳日后是有大前途的,不能跟着自己混了。 贾琳却是明白的,心里更是发笑。贾珠原本身子就不太好,如今才十五,王夫人就给他安排了通房丫头,真是母爱“重”如山啊! 第二十一章 贾琏又和贾琳说了一些京城中新近发生的趣事儿,好一会儿,见贾琳脸上有了疲色,才放贾琳回到他自己的船室中去。只是,等贾琳回了自己的屋子,他脸上的疲色就立刻一扫而空了,反而带了些许清冷。 贾琳心里明白,这次既然是王夫人主动叫自己回去的,那这次定然是有一场硬战要打了。毕竟,王夫人本来是想要借着林府的事情毁掉自己的,却没想到反而暴露出了她,还折损了贾敏奶嬷嬷这个很好的暗线,再加上她又在贾母那里受了几个月的气,只怕王夫人如今恨不得杀了自己呢。这种事儿王夫人也不是没有做过,早在贾琳几个月大的时候,周姨娘这里分到的份例里面就有一种香,大人用着是极好的,却容易害小孩子得软骨症。要不是贾琳有第二世的经历,只怕他还分辨不出来。那会儿,他声带还没有发育完全,只好每当周姨娘点那种香的时候,就扯开嗓子哭。周姨娘机敏,这之后就再也没有点过这种香,却把这香和自己寻常所穿的衣服放在了一起。等到去给王夫人请安的时候,周姨娘就穿上染了香气的衣服,若是要抱贾琳,则好好沐浴一番,去了香气才来抱。周姨娘不知道这种香的效果,只以为是带了毒的,结果为了让王夫人放松警惕,却还是在自己衣服上染了这个味道。也是在这个时候,贾琳才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伟大的母亲,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心一意为了孩子的母亲,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纯粹至极的母爱。他甚至为自己的重生感到歉疚,毕竟,也许是自己占了周姨娘真正孩子的身体,所以不能纯粹地作为她的儿子——直到后来他意识到,周姨娘在原著中是没有孩子的,他这才觉得心结去了些。这之后母慈子孝才更加其乐融融。 本以为,有了来扬州的船上遇到贼人这件事情和在林府中发生的这件事情,王夫人就是要动手,也要掂量着行了。可这次,听贾琏的意思,竟然是贾母都已经同意了的。既然是贾母同意的,这就说明,王夫人所计划的事情是对贾府有益处的,再或者是能让元春这枚棋子起死回生的——如今他们都认为元春去了七皇子府上,就没有前途了。那么,他们想要自己做什么呢?贾琳皱了皱眉,忍不住又想到了贾府和镇南侯府的婚约。 刘贵妃一心要拉拢镇南侯和西晋侯,而如今镇南侯夫人清灵郡主正是西晋侯最受宠爱的嫡女,这意味着,只要拉拢了其中一个府,自然就得到了两府的支持,甚至还能获得长乐大长公主那一支旧部的支持。而如果,贾府把贾琳嫁给镇南侯世子,使得世子失去继承权,贾府就在某种意义上讨好了清灵郡主,从而讨好了镇南侯和西晋侯,从而又和刘贵妃搭上了线。说不定,刘贵妃为了回报贾府,会想办法重新把元春从七皇子府上带出去,毕竟,如今元春虽然入了七皇子府,但还担着凤仪殿女官的身份。 所以,是这样么? 而自己呢,嫁给了一个男人,从此科举仕途无望,被锁在了后院内,纵然满腹诗才也不得不和女人似的过日子。至于那位世子,本来就不得宠,因为娶了男妻,世子之位也要失去了,日子自然会越过越惨淡。而如果世子将这迁怒到贾琳身上,贾琳被家暴都有可能啊!王夫人这算盘打得还真是精啊! 被自己的想法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去tmd家暴,贾琳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敢对自己家暴,自己非揍得他下不了床。等等,代入感不要这么强啊,如今都还没有嫁呢,应该是,敢叫自己嫁给一个男人,把你们全都算计得下不了床,哼哼! 因着要赶回去过年,所以路程有些赶。在船上摇晃了十几日,终于才又回到了贾府。 贾琳跟着贾琏去给贾母请安。贾母只管拉着贾琏的手,问贾敏身子如何了,又问黛玉气色还好,又问林如海如何?如此云云,讲了有大半个时辰,贾母才分了一丝注意力给贾琳,道:“琳哥儿也辛苦了,这一来一回数个月,总瞧着你像长高了似的。玛瑙,你去开了箱子,取几匹颜色好看的布料,再取些火狐狸的绒毛,给琳哥儿院子里送去,再叫针线房里的人都上上心,好好给琳哥儿赶几套衣服出来。” 玛瑙是贾母身边如今的大丫鬟,管着贾母的私库,很得贾母信任。贾母身边的丫鬟,来来去去都叫珍珠翡翠琥珀玛瑙什么的,就是换了人,名字也还是这个。听见贾母这般说,玛瑙笑道:“都说咱们府上的老祖宗最是疼爱小辈呢,奴婢瞧着,这话果然不假,这毫无杂色的火狐狸绒毛是最最难得的,老祖宗自己都舍不得用,偏偏少爷们一来,老祖宗就大方地赏了出去。”她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了,贾琳明白,这自然是贾母的意思,便起身,朝贾母谢了又谢,脸上逼出一点点红晕来,像是极感动似的。 贾琏凑上去,说:“好祖母,你可还有一个好孙子在这里立着呢,好祖母也疼疼我吧!”认谁都听得出来,他这话是在凑趣呢。 贾母果然高兴,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一直以为只有你媳妇这个泼皮破落户儿才惯会在我面前捏酸儿吃醋儿,如今你竟也学了你媳妇的样式起来。你既舍了脸皮,少不得也疼你一回,玛瑙,你再去取了那块刻了蝙蝠纹的暖玉来,我亲自给琏哥儿系上。对了,还有我新近才得的那件翎毛斗篷,颜色太艳了些,给凤丫头穿却是最好的,也取了来,一并叫琏哥儿带回去。” 贾琏却是脸色一变,只是他窝在贾母怀里,贾母并没有发现什么,反倒是让坐在一边的贾琳瞧了个正着。待出了贾母的院子,贾琏摩挲着腰间新得的暖玉,好一会儿,才说:“我母亲的嫁妆里,原有一块这么大的暖玉(他随手比划了一下,竟是有成人拳头般大小),只粗粗地打磨过,并没有刻了具体的花纹样式来,约莫是想着日后再用。只是……”只是,他如今连生母的嫁妆都从未见过。贾琏说得极轻,像是叹息一般的,若不是贾琳就跟在他身边,只怕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贾母的正房中,贾母倚着一个手炉,任丫鬟给自己捶腿,眯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口没一口地说着:“你瞧着他,我只顾着和琏哥儿聊天时,他一个人坐在一边也气若神定。等我特意赏了他时,他却也没什么惶恐。不骄不躁,不弃不馁,这样的品性,日后若是做了官,也是个能为的。只是可惜了啊,先前几年到底是冷落了他,而到了这个年岁,再养也怎么都养不熟了,再说,他又和政儿媳妇有些不对付,只怕日后真冒了头也不会为府中出力……政儿媳妇也是个蠢的,谁家都没有庶出的要高过嫡出的理儿,她只管一碗水端平,日后谁还敢真正亏待了珠哥儿和宝玉去?就是琳哥儿有本事,日后做了宰相,那在她这个嫡母面前,也得做出孝子的模样来,到时候,得利的还不是珠哥儿和宝玉?哪里用得着弄得如今这般田地。罢了罢了,到底还是耗到这般情形了,如今也依政儿媳妇的意思了,到底元丫头才是我一手养大的,日后宝玉的前程可都系在珠哥儿和元丫头身上呢,这才是一母同胞……这也都是命啊,若他是政儿媳妇肚子里出来的,我只管把他捧上了天儿去!” 玛瑙只管低着头给贾母捶着腿,力道不轻不重正合适,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贾母的确是觉得可惜的,她若是能早一点发现贾琳的好,那也会将贾琳放到自己身边来调、教。只是她如今更看好贾珠和宝玉,觉得庶出的就是再优秀,贾府日后的前程还是系在贾珠和宝玉身上,因此倒也不再犹豫了。更何况,元春是贾母手把手调、教了那么多年的,贾母相信,只要给了她机会,不仅仅是贾府有了从龙之功,日后元春的孩子都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元春的身份的确做不了皇后,但凭着元春的容貌才情,做个宠妃却是极合适的。瞧着当今圣上,他有两任皇后,可是真正在后宫中耀武扬威执掌大权的却是刘贵妃,而日后,等三皇子登基为帝,东西两宫太后,继后保管被刘贵妃压得死死的。女人这一生,最荣耀的也不过如此了——嫁一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生一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儿子。 从贾母房里出来,因为贾政不在府里,贾琳便要去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就叫他下去了。 贾琳心中一咯噔,看样子,王夫人的确是已经想好了法子要对付自己了,并且她觉得自己这次会彻底翻不了身,否则因为林府的事情吃了那么大的亏,王夫人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说话才怪! 该来的躲不掉,再说,贾琳心里本来就已经有了准备,他便收敛了脸上严肃的神色,让自己带出一点笑意来,才去了周姨娘的院子。 第二十二章 周姨娘早就知道贾琳回来了,毕竟贾琳先去了贾母那里,也是有消息传到周姨娘这里来的。等贾琳快步走到周姨娘的院子时,就看见周姨娘出了屋子,正倚在院子门前,翘首等着自己。贾琳鼻尖一酸,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走到周姨娘身边,扶过她凉冰冰的手,道:“母亲怎么这般不小心,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待在屋子里就好了,何必在冷风中挨冻呢。儿子又不会跑了的。” 听到贾琳这一声“母亲”,周姨娘险些哭出来,还好,她还有理智,这里毕竟还是院子里,凡事都得关起门来说,就是要痛哭也要关起门来哭。她急匆匆地拉着贾琳走到屋子里去。贾琳还是第一次知道周姨娘的力气竟然有这般大。他朝跟了自己一路的陈安使了个眼色,让他守好了院门。 “我儿,我可怜的琳儿……”周姨娘才说了一句,眼泪就下来了,口中只念着“我的儿”。贾琳蹲下身去,趴在周姨娘的膝盖上。他原先最厌恶女人的眼泪,因为这意味着软弱。可是现在,他又是因为这样的眼泪觉得内心温暖,又是恨不得能快快长大,好给这样委屈的母亲遮风挡雨。 哭了好一会儿,周姨娘才慢慢收了声,哽咽着说道:“夫人好狠的心思,她是要把你入了清籍嫁出去!待明面开春,等珠哥儿订了亲,就轮到你了!老太太竟然也是同意的,还有你父亲,我去向你父亲哭诉,却没想到,他反过来斥责了我一番。元春是他的女儿,难道你就是他的儿子了吗?为娘好恨啊,为娘好恨啊……” 把自己嫁出去是在贾琳的意料之中,但是明年开春,这个日子也太早了一些吧?贾琳皱了皱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周姨娘。等下,他忽然意识到,两个男人成亲的话,一是入嫁,也就是一方入清籍,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另一方是可以娶平妻的,平妻所生的也是嫡子,这意味着那个世子的地位可以不受威胁,清灵郡主自然不答应。那就是并娶了,并娶的话,两个男人都不用入清籍,除了日后不能有嫡子,有儿子也只能算庶子,好像就没有别的什么限制了。这样一来,那世子是亏了,他却可以借机离开贾府,日后飞黄腾达了,大不了和世子分开过,再娶娇妻,再生孩子,好像都没什么妨碍啊?贾琳豁然开朗,他先前对两个男子成婚的事情了解得不多,这些都是新近才特意去了解的,却忽然发现,王夫人的算计反过来让他绝处逢生。 先前,贾琳百般算计着不愿意嫁人,他还给自己找了好些有利的地方,比如说,他相信,皇上是不愿意放任镇南侯世子娶男妻的。但是,如今这些反过来就成了他的障碍了。嫁给男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前提是,他真嫁给了镇南侯世子,因为只有这样,入嫁才有可能变成并娶。再或者,若是清灵郡主手段高超些,事情反过来还会变成那位世子入清籍给嫁了过来。哼哼,到时候看谁家暴谁,如果那世子真有胆子的话。 想到这里,贾琳微微一笑,清灵郡主手段不高超没关系,他贾琳有手段就好了。 见到这个笑容,周姨娘简直以为贾琳气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于是,周姨娘顾不得哭了,立刻伸了手,摸上了贾琳的额头。贾琳用右手抓过周姨娘的手,用左手拍了拍周姨娘的手背,说:“母亲,你莫担心。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事儿若是操纵得到,儿子和你都能早一日离了这吃人的窝儿。反正母亲你待……那人也没什么情谊,儿子也只认你一个亲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去哪里都是心甘情愿的。” “到底是你父亲呢,你也别总那人那人的。” “儿子说得又没有错。”贾琳用脸颊蹭了蹭周姨娘的膝盖,“母亲,这事儿你也切莫太过担心了,更不许因此累出病来。儿子的手段高着呢,只有儿子算计旁人的,哪有他们算计儿子的……” 周姨娘却没有这么乐观,只是不想让贾琳担心,她便也咽下了口中的话。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明年开春的时候,贾家真给贾琳订了亲,她大不了一死。她的身份虽然是姨娘,但是生母死了,琳儿必须要守一年孝,否则就是逆了律法,贾府的人也不能讲这例外。且,虽说还有热孝出嫁这一说,但那只是针对女子的,毕竟女子花期等不起,男子却没有这个特例。等出了孝,三年考期也到了,只要琳儿有本事,指不定还真能抱一个状元回来。要知道,这已经连着好几届的状元,圣上都有亲自赐婚的了,到时候若是琳儿得了圣上青眼……就是琳儿考不上状元,凭着琳儿的本事,也是能中进士的,本朝最小的进士,这也是一桩美谈,到时候琳儿有了名气,甚至有了官职,若是贾府众人一口咬定他已经和男人定了亲,只怕整个京城都要唾弃王夫人和贾政不慈来。只要琳儿过得好,她就是死也瞑目了。周姨娘反反复复想着这件事情,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些不周全的地方,比如说,若到时候,贾府直接把贾琳给囚禁了,让他没办法出门,更没办法去科考,那又该如何?这事儿还须从长计议。 贾琳还不知道周姨娘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泥人来,塞给周姨娘,说:“我在扬州的街上瞧见了一个手巧的艺人,他捏的泥人果然和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呢,儿子便想着定要给母亲带一个,好叫母亲放在眼前,就是我去了外面,也像是还陪着母亲一般。”他也是和周姨娘相处了这些年,才明白,礼物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是心意。果然,周姨娘看着泥人,是喜欢的,立刻接了去,放在手中仔细瞧着。 母子俩一直聊到了快晚饭的时候,贾琳差了小七去厨房传话,直接让他们把他的份例摆到周姨娘这里来。 周姨娘的院子有些偏,厨房里的人又惯会捧高踩低,以前冬天天冷的时候,等饭菜送到周姨娘这里时都已经结了冰。周姨娘又没有小厨房,连炭火都要靠着微薄的份例,只好用热水冲了饭菜,直接泡开了吃。可是,多叫几回热水,下人却又有了意见。只一次,才会走路的贾琳想办法叫贾政瞧见了这一状况。贾政虽然不喜周姨娘,连带着对贾琳这个庶子也有些忽略,但是他自认君子,就算区分嫡庶,也不该如此苛待自己的小妾和儿子,便狠狠将下人发作了一回,那次无差别攻击让王夫人损失了好几个心腹——内院掌权的都爱收买厨房中的人。贾母趁机在厨房中安插上了自己的人,又在王夫人面前立了威,王夫人原先有些翘尾巴了,这才又重新做了小媳妇样。这之后,虽然大厨房对周姨娘还有些忽略,但冰渣子却不会再有了。再后来,周姨娘因着贾琳的缘故手头有了钱,食物才慢慢精贵起来。 所以说,贾母虽然可惜现在晚了,她觉得,要是早几年就把贾琳养到自己面前。但真的早几年的时候,贾母对贾琳也是忽略的。她也不想想,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能避开王夫人在后院的把持,找到贾政,还成功让贾政给自己出了头,这难道是简单的吗?能准确说出王夫人心腹的名字,而不是只抓住一个送饭的小丫头不放,这难道是没有见识的吗?能算得出王夫人自从生了元春之后,太过张扬了,而贾母正在暗中和她势力相争,这这难道是不懂谋划的吗?可以说,这里面只要少算了任何一样,周姨娘和贾琳的日子在改善几日后,就又会重新回到原点。 嫡子机灵,那是聪明。庶子机灵,那是小聪明。这才是贾母一直以来的看法。 用了饭,贾琳就要回去自己院子了,周姨娘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那时我去求你父亲的时候,你父亲反而把我训斥了一番,夫人便借机要把我身边的人淘换淘换。那些素来偷奸耍滑的,被换走了也就罢了,只是细翠这丫鬟,我是舍不得。我便说,你院子里一直没有一个大丫鬟掌事,先前代为掌事的还是珠大爷屋子里的丫鬟名叫添香的,如今那人既然成了珠大爷的房里人,我只好把细翠安排到你院子里去了。夫人只好赔着说细翠如何心细,如何稳妥,你父亲便做主让细翠成了你院子里的大丫鬟,还改了她的名字叫喜翠。”贾琳闻言,差点没笑出来。 添香虽然是贾珠房了出去的,但她已经是贾琳的丫鬟了,这件事还是王夫人钦定的。但是,贾政不管内院之事,压根不知道这一点。于是,周姨娘索性睁眼说瞎话,王夫人还必须顺着她说,认下自己没有给贾琳安排一等丫鬟这点失误来。否则,叫贾政知道,贾珠竟然睡了弟弟房里的丫鬟,骂一顿还是轻的,只怕还要打板子。谁说周姨娘锯嘴葫芦的?她不过是隐忍罢了,等她气急了,也是要爆发的。 第二十三章 如今已经年末,国子监也关了门,要过了正月,才重新开始授课。贾琳第二日要出门的时候,走到内门处被拦了下来,他这才知道,王夫人竟然限制了他出门的机会。贾琳只好先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院子里的人被王熙凤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些,如今大丫鬟就是喜翠,二等丫鬟就是福儿和禄儿,三等的就是笔儿、墨儿、纸儿和砚儿。原本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丫鬟,除了添香成了贾珠的通房,另外几个中,因王熙凤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只将闹得最凶的一个插了偷窃的罪名给撵了出去。剩下的几个立刻老实了好多。而现在,因为有六个从林府带来的丫鬟的缘故,她们更是直接被降成了粗使丫鬟。 见贾琳走了回来,喜翠开口问道:“主子可是有东西落下了?” “夫人禁了我的足,我如今可出不了二门了。你去找一套小厮的衣服来,我先换了,再叫琏二哥哥带我出去。”贾琳说道。喜翠如今十七了,自她八岁的时候跟在周姨娘身边,如今也有了九个年头,周姨娘身边就她一个可心人,贾琳一些事情愿意和周姨娘商量,因此也不很避着喜翠。 喜翠皱了眉头:“主子可是糊涂了,主子身边如今常跟着的也就小七和陈安两个,陈安比主子高好些,小七又太小了,他们的衣服主子都穿不了。这要是去向外人借,前脚二门刚拒了你出门,后脚咱们院子里就出去借小厮衣服了,主子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呢!” 半个时辰之后,平儿凑到王熙凤跟前,开口说道:“奶奶,外面有个眼生的丫鬟,说是琳哥儿屋子里的,要见奶奶呢。” 眼生的,自然就是林府那边来的。王熙凤心里明白,赶紧开口将人召了进来。等看到了这丫鬟的面,就是王熙凤这般看惯美人的都忍不住赞了一句,的确是好样貌啊。只是,怎么越看越觉得……王熙凤心头一跳,打发平儿出去给自己端份茶来,见屋子里没了人,这才笑道:“琳哥儿怎么这个打扮?我还以为是哪位画上走出来的美人儿呢!” 贾琳和王熙凤之间其实不熟,但是因为这段时间互相散发善意的缘故,倒也不陌生。贾琳苦笑着说:“嫂子,你也别笑话我了,如今夫人正禁了我的足,不叫我出门呢。我便想着,穿了小厮的衣服,好叫琏二哥带我出去……只是,我们院子里临时没有适合我身量的,就是要赶制,也要等明天了,我便只好先穿成这般走过来了。”也好在他现在身量还没有长开,因此脸上上了妆也不显突兀,微微低着头,从自己的院子里一路走到王熙凤的院子里,也没有人发现不对。再过一两年,若是等贾琳长开了,也就不能这样了。贾琳一直很注意锻炼自己的身材的。 王熙凤只用帕子捂了嘴笑,道:“琳哥儿这个身量,高不高,矮不矮的,咱们院子里也没有适合你穿的小厮衣服呢。不如这样,我这就亲自开箱子找一找,找出你琏二哥哥在你这个年纪穿的衣服来。他现在在那边屋子里,我过会儿就把他叫来,你便换了衣服,再跟他出门去。我这里便也给你找好借口,就说你院子里来的丫鬟,被我扣下画花样子了。待你顺利从外面回来时,再扮成丫鬟回你自己那里去。”王熙凤倒也没有问贾琳要出去做什么,便直接把这事儿应下了。贾琳在林府时候事情办得好,连带着王熙凤都得了利,如今她看贾琳是十二分的顺眼。再说,王熙凤也猜的出来,如今自己的好姑妈正在算计着贾琳呢,贾琳若是出一次门就能破了王夫人的算计,那王熙凤更是要帮到底了。 忙活了半天,才终于顺利出了贾府的门。贾琳和贾琏约好了时间在云香楼见面,好到时候再被贾琏带着回府去,便匆匆分开了。贾琳要去白云庄,他如今一心要向秦恕问个明白。秦恕的身份直接关系到他接下来的安排。 去了常和秦恕见面的地方,秦恕果然是在那里的,身上还是穿着旧衣,腰间没有系任何东西。贾琳不由自主地问:“我送给你的荷包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有点冲,像是在质问似的。及至说出口了,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便又有些懊恼。 秦恕一直都知道贾琳是个聪明人,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你露出一点破绽来,那就别想瞒过他去。所以秦恕自从江南归来后,就一直提着心,最怕贾琳会来责问自己,却没想到贾琳开口问的竟是这个。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旧荷包来,说:“我、我一直放在身上的。” 贾琳见秦恕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语气,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接过秦恕手上的荷包,捏在自己手心里,然后双手放到背后,围着秦恕转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他一样,忽然笑眯眯地说道:“啧啧,我倒是没想到,世子大人有如此癖好,爱穿得和个小厮似的!” 来了……秦恕心中泛着苦,他从来不认为这个世子身份有多好,明明这是他一世苦难的源头。他情愿不要这世子的名头,他情愿生在寻常百姓的家里,他要的只是一世安稳,可这世子名头给他的却是颠沛流离。如今,连贾琳都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秦恕傻站着那里不说话,他这个人也是个死心眼,觉得是自己隐瞒再先,此时就是解释也没有用了——无论他是不是有苦衷的,这都显得他不诚实似的,实在愧对了这份友谊。而贾琳呢,他还一心等着秦恕的解释,好和自己心中的想法进行验证一番。结果,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听到秦恕的声音,他抬起头,却看见秦恕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中的荷包。贾琳眼珠子一转,直接把荷包揣到自己怀里去了。 “我大概已经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了,镇南侯世子,嗯?”贾琳说道,尾音微微上挑,像是羽毛从秦恕的心头掠过。 秦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奇怪的是,即使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贾琳竟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是因为他的确是镇南侯世子,摇头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镇南侯姓应,闵柔公主姓水【注解1】,秦恕不想跟着他父亲姓应,也不能用他母亲的天家姓氏,只好用了闵柔公主的生母,也就是秦恕血缘上的外祖母的姓氏。闵柔公主的确不受宠,她的生母到底也只封了一个才人,也就是秦才人。 “你如今在帮皇上做事?” 秦恕犹豫了一番,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最终还是点点头。 “你是站在七皇子这边的?”贾琳最后这话说得很轻,但他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秦恕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我要报仇。”他要报仇,这意味着他和三皇子、四皇子都不是同路人,因为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都不会为了他这么一个世子之位不稳的人去得罪镇南侯和西晋侯两府的势力。至于秦恕和七皇子之间的关系,这里面也是有渊源的。当初,闵柔公主随着她的生母住在卿朝阁的偏殿,而七皇子的生母柳氏也是卿朝阁偏殿不得宠的低位妃嫔中的一员,那时柳氏还是比才人更低一级的宝林。闵柔公主的生母秦才人身子不好,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去了,那以后,闵柔公主是柳氏看着长大的。等闵柔公主婚期定下来之后,皇上才似乎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忽略多年的女儿,便来卿朝阁看过她几次,晚上也就顺势歇在了柳宝林这里。柳宝林这才有了身孕,当闵柔公主出嫁的时候,七皇子也满月了。当时,后宫中已经是刘贵妃的天下了,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去的蹊跷,若不是闵柔公主时常回宫看顾这个弟弟,只怕柳宝林还护不住这个孩子。就是闵柔公主怀胎九个月的时候,她还特意去求见了父皇,不知道和皇上达成了什么协议,几天之后,柳宝林进位成九嫔之一,迁居继后所住的凤鸣宫的偏殿,六岁的七皇子也被抱到了继后跟前养着。再过了几天,闵柔公主就难产去世了。 “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呢!我原不想参与天家夺嫡之事的。”贾琳说道,“只是,你我若成亲了,我也只能妇唱夫随一次了。” ∑(っ°Д°;)っ。非颜表情不能表达秦恕现在的状态。 【注解1】红楼梦同人里的皇帝,似乎姓什么的都有,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是对的。以前看过一篇论文,说红楼里的皇帝不应该姓“水”,但是我怎么都找不出那篇论文来了,这就是资料杂乱的后果——果断以后要找个处女座的好搭档吗?所以,我索性就直接这么设定了,大家切勿深究。本文中,异姓封侯,皇室血脉封王,北静王南安王什么的都归为皇室血脉了,所以,皇帝的姓氏也设定成“水”了。反正,总不能姓爱新觉罗吧? 第二十四章 其实,刚把成亲二字说出口的时候,贾琳是带着一点玩笑性质的,毕竟,秦恕的确是镇南侯世子,但秦恕也是他的朋友。如果,秦恕只有前一种身份,那么按照贾琳的性格,自然是自己有了的打算,那就一定会放开手去做,压根不用管秦恕是否乐意,反正只要自己得益就好。但是,秦恕还是他的朋友,所以,贾琳是需要尊重秦恕的意思的。只是,看着秦恕那常年木然的脸上微微逼出一些红晕来,贾琳忽然觉得,这成亲之事还是可行的,毕竟这孩子瞧着是如此……有趣。他凑上去,踮起脚尖,故意在秦恕的脸上飞快地啄了一口,轻佻地问:“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好。”秦恕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来。 好,竟然是好。贾琳眨了眨眼睛。大晋朝虽然盛南风,但与此同时,传宗接代的思想也是根深蒂固的。和男人相爱,和女人生孩子,这两件事情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在他们看来一点都不矛盾。而贾琳刚才问的是,愿不愿意嫁给我?嫁者,入清籍,没有子嗣,形同女人。秦恕竟然说好。 “……好兄弟!”贾琳恍然大悟地说,他将秦恕干脆利落的答应当成了他对彼此间这些年情谊的一种肯定,“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愿意,果然是好兄弟啊!你且放心,亏不了你什么,你我如今……”贾琳立刻就将镇南侯府和贾府十几年前定下的亲事并清灵郡主和王夫人如今的诸多算计等等种种一一说给秦恕听,又将二人成亲能得的好处说了一些。不过,既然确定了秦恕的身份,那某些计划也要随着更改一下了,比如说,贾琳在言辞间已经放弃让世子嫁过来的计划了,他如今想要的是并娶。 和镇南侯世子成亲原本就是贾琳的权宜之计,可当镇南侯世子确定就是秦恕的时候,贾琳忽然觉得,这果然是一条不错的路子!你想想看,本来嘛,如果那位世子不是秦恕,少不得贾琳还要好好谋划一下,才能让世子心甘情愿地嫁了,如今时间太紧,这里面少不得还有这样那样的漏洞,但现在那位世子果然就是秦恕,他们甚至能里应外合了!再说,既然是秦恕,也不存在谁家暴谁的问题了。他们这些年的交情可不是白放着看的。 秦恕原本低着头不敢去看贾琳脸上的表情,他没有贾琳那样千锤百炼的厚脸皮,所以即使心里是欢喜的,却也不敢直白地承认了。先前能说出那个“好”字来,已经花费了他太多的心力。如今,听贾琳这般说着自己的计划,他脸上的欢喜神色渐渐就淡了,过了好一会儿,许是怕贾琳生气,秦恕才讷讷地转了话题,说:“那个荷、荷包,你已经送给我了。” 其实,在这个时代,十三岁成亲的都大有人在。尤其考虑到秦恕早年受了那么多的苦,他远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他分明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一个“好”字不曾让贾琳豁然开朗,秦恕便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白自己的心意了,他到底还是一个含蓄的古人,太直白的话总是说不出口的。 贾琳从未想过自己和秦恕之间的关系还能换一种更亲密的相处模式。秦恕十三岁,虚岁该有十五了,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其实你说他十六,也是有人信的。但在贾琳眼中看来,他一直都还是个孩子——即使这个孩子已经能够在暗中帮皇帝办差了。就好比现在,秦恕想要重新拿回那个荷包,贾琳也只当他是在撒娇——虽然说,这种认知也挺恐怖的,毕竟,除了贾琳,还有谁会认为,秦恕这个大呆子会软软绵绵地撒娇呢? 贾琳将荷包从怀里掏出来,周姨娘的手艺是极好的,可这荷包到底旧了,颜色也不鲜亮,其实并不显得有多么好看,难得的其实是其中的情义。贾琳将荷包上下抛了抛,秦恕的眼珠子就跟着上下动了动。贾琳心中一笑,将荷包塞到秦恕手里去,见他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索性掀开他的衣襟,帮他塞进他怀里去了,又拍了拍他的胸口,将荷包捂严实了,这才笑嘻嘻地开口说道:“这是我母亲——我是说我生母——亲手做的,若是你我真按计划成了亲,这可就算是你婆婆的一份心意了!你且好好收着,若是弄丢了,或是弄坏了,我定饶不了你。” 这话一出,秦恕简直臊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看着他局促的模样,贾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他和秦恕之间如今也勉强算得上是未婚夫夫的关系了,这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不是么?不知道等日后王夫人回过神来时,她会不会为了此刻自己的英名决定而喷出一口鲜血来。因为,不到最后,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下棋的人,还仅仅是他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第一世,贾琳曾有一个准未婚妻,两人认识不到一个月,见面不足三次,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还很生疏地互相称对方为叶小姐和君先生,但因为符合家族利益,所以他必须要接受这门亲事。而他死在订婚宴上,不知道那个眼中带着反叛之色的女孩会不会因此松了一口气。 第二世,他的妻子人选其实也早就定下了,虽然不曾下定,但两个家族心知肚明,而在那个男女大妨甚严的年代,他和那个女孩甚至连一面都没有见过。也好在没有下定,否则等他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那样的大家族,即使明知道他永远都回不来了,那女孩也是要入了他家的门守一辈子寡的。 这一世,贾琳原本也以为会是如此,会有一个相当于是陌生人的妻子,然后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不过是生儿育女,不过是子嗣家族,不过是养着一个亲密不足却偏偏在名义上是荣辱与共的女人。夫妻间可以没有情爱,只要予以尊重就可以了。而这个时代的女人,若是聪明的,她们也不会来求丈夫的情爱,她们所求的无非就是子嗣和权利。再说得薄凉一些,甚至就是亲生的子嗣都可以没有,只要权利就好了。 贾琳对那些情啊爱啊的原本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期待,全因为他认为自己不需要。而现在,贾琳忽然意识到,与其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过一辈子,他还不如和秦恕在一起——他心底竟然就生出了一点点期待来。 “这几日我轻易出不了门,等过几天我得了空,总要和七皇子见一见的。你先将这些事情安排好了。你我之事,索性他们那些人都还没有动静,我们也索性以静制动便是了。”贾琳有模有样地说,先动者先乱阵脚,而他习惯于谋定而后动。再说,既然秦恕承认他如今在帮皇上做事,这就说明贾琳先前的认知并没有出错,皇上还是打着主意要支持秦恕的镇南侯世子之位,用以分化镇南侯的内部势力的。皇上既然在关注着秦恕,那秦恕这边就不应该做太多的动作。贾琳可不希望在自己谋划的过程中,突然冒出一个皇帝大boss搅局。要知道,在这皇命天授的年代,这皇帝要是一旦金口玉言了,贾琳还没有到嘴的媳妇可就扑哧扑哧地飞了,那他的全盘计划也就都没了下文了。 在大晋朝,男男之事虽然说起来是比男女之事要风雅一点,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点是没有变的,哪里会有寻常少年家开口闭口就说着自己亲事如何如何的?即使他们的亲事……缘于多方算计,算不上真心实意,但秦恕却是有真心的。他听得自己心仪之人如此这般说着,又是欢喜,又是别扭,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荷包塞在这里鼓鼓囊囊的,莫名的竟然觉得有些烫手,而他的心脏跳得很是无律。秦恕脑子里似乎转过了万千想法,但最后却总会落到贾琳的那一句“你且好好收着,若是弄丢了,或是弄坏了,我定饶不了你”上。即使是冷清如秦恕,也忽然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没关系,其实像这样一般能有个名分,就已经是先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秦恕在心里对自己说。 如此想着,秦恕也不再犹豫,他解开衣襟,从脖子里解下一块玉环来,这显然是贴身放的,以至于还带着体肤的温热。秦恕将玉环塞到贾琳手里,话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玉环的材质极好,晶莹通透,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说是环,其实也不是一个规则的圆,而是一只首尾相衔的凤凰的样式。贾琳立刻就明白了,这玉环其实是秦恕的生母闵柔公主的身份象征。大晋皇室,每个皇族子嗣出生的时候都会得到一块代表身份的玉石,皇子是刻着龙纹的玉佩,公主则是以凤为尊的玉环。贾琳只觉得自己手中的玉环沉甸甸的,他看向秦恕,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十五章 回程时,贾琳在酒楼见到了贾琏,贾琏竟然瞪大了眼睛,瞧了贾琳好一会儿,才问:“琳哥儿,你告诉哥哥,今日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瞧你这眉目间都带了……”原本是想说,眉目间都带了春、情喜色的,等话都到了喉咙口,贾琏才觉得不对,立刻收了声。 贾琳深知贾琏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也不恼,只是笑笑,说:“是有喜事呢。如今先容弟弟卖个关子,日后告诉你时,你可要掏一份厚红包来!”他心中一乐,自己这门亲事,总要叫王夫人和镇南侯府狠狠地出一次血,叫他们日后咬牙切齿地后悔。 因为王夫人的限制,回了府之后,贾琳依旧出不了门,他索性就不出去了。听说隔壁院子里的贾珠又生病了以后,贾琳更是如隐形人似的又窝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贾珠的病还没有好,听说还有严重起来的趋势,贾琳这才好好“打扮”了一番,径直去了贾政的书房。 贾政正和一帮清客谈天论地呢,就听见下人说贾琳求见,立刻就让人将贾琳领了进来。贾政心里对于贾琳那次不声不响考出的小三元名头,其实很有几分自得,但为要做出严父的姿态来,他在贾琳面前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贾政素来清高,他自己因为老国公临死前的上书被皇上破格点了工部侍郎一职,本身并没有参与过科考,但心里却觉得自己的学问是极好的,所以更觉得有几分遗憾,以为自己当初若是能下场一试的话,指不定也能踏马游街春风得意。如今见贾琳如此有才学,贾政便觉得贾琳果然是有几分像了自己的。当然,贾政其实也觉得其中还有一些不足,毕竟若是这小三元是珠儿这个嫡子考出的,那就更好了。他自认为人方正,是以不愿意叫人误以为自己嫡庶不分,心里便时常念叨,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给珠儿捐了贡生,合该让珠儿下场一试的,都说珠儿的天赋比琳儿好……如此种种,贾政倒也将对贾琳的欢喜按下了。 这次,王夫人和贾母打着将贾琳嫁镇南侯世子以讨好清灵郡主的主意,原本贾政是不知道的。他素来有几分大男子主义,不爱管这些内院俗事。一直到周姨娘跑来他面前哭诉,他才知道这件事情,原也有几分气愤,想要指责王夫人不慈。只是当王夫人点了贾母的名头,说这事儿,老祖宗也是答应了的,自认为是孝子的贾政便闭口不言了。 王夫人最是了解贾政,少不得又开口细细解释了一番。说元春如今如何举步维艰,而若是元春回了凤仪殿,讨了刘贵妃欢心,日后又会如何风光;又说,如今袭爵的可是荣国府的长房,若是元春有出息,有造化,他们二房的人日后还能如刘贵妃的娘家一样得个爵位;又说,她也知琳哥儿才情极好,但才情好未必前途就是好的,至少为人处事上都不如珠哥儿,如今能嫁去镇南侯府,也是琳哥儿的造化;又说,哪家没有庶子入清籍嫁人的规矩在?就是觉得对不住琳哥儿,日后多给些嫁妆,就是极好看的了。此番说下来,贾政也觉得,贾琳既然生为贾家人,是该为贾家做些贡献。就是元春这个嫡女入宫都没有觉得委屈,他这个庶子能嫁给世子,难道还要觉得委屈不曾?如此一想,贾政便觉得夫人果然还是好的,无论是贾珠,还是元春都教养得好,又想到前些日子,夫人提出要将赵姨娘生的丫头养在自己跟前,好抬高了那女孩儿的身份。贾政便觉得,夫人果然还是改过自新了,如今对庶子庶女也好了起来,于是就将贾琳的事儿定下了,还连将探春抱去王夫人院子里的事情也一并答应了。 王夫人前些日子做下的事情——比如那船上莫名其妙出现的贼人,比如说林府的事情——已经惹得贾政怒了一回,还有一个赵姨娘在一边煽风点火,弄得这几个月,贾政几乎就没有入过正院的房门,让王夫人脸上很不好看。这赵姨娘前些日子还是只生了一个丫头呢,若是生个儿子,指不定会有多猖狂。王夫人心里有气,便打着主意要把这个丫头养到自己跟前来。可因着赵姨娘在贾政面前哭了几回,贾政有心怜惜她,便有些犹豫。此番,见贾政终于应下了,王夫人抬了抬嘴角,笑着说:“老爷放心,探春在妾身院子里,亏不了她什么的。不过,这事儿还得缓缓和赵姨娘说,不如索性等开了春,再行此事。毕竟,当年元春养在母亲院子里时,我也是日日思念,如今自然也能理解她一腔思女之心。” 她这话原本就是以退为进,贾政一时想到,自己夫人为了尽孝,三个孩子都一直养在母亲身边,便觉得赵姨娘哭哭啼啼地着实恼人了,就安慰王夫人说:“你今日就遣人将探春抱来吧,省得被她生母养得小家子气了。” 王夫人勾了唇角掩了那一抹得意的笑。她这才算的上是从前面那一桩桩的事情里真正起复起来,一时在贾母那里虽然还需要赔着小心,可一旦回了自己的院子,赵姨娘可是一点都没有原先的猖狂了。 贾琳一入书房,贾政的脸就沉了下来,训斥道:“你这是有何事?需知,父母之命不可违,若是忤逆的话,便不要说出口了。”原来,贾政以为贾琳此刻过来,是为着那桩还没有定下来的婚事的。 贾琳适时在脸上显出一些茫然来,好似不明白贾政再说什么,反而恭恭敬敬地说:“谨遵父亲教诲。儿子此番前来,是想到了哥哥的身子,如今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哥哥还不见好,儿子心里担忧,便决定要去庄子上给哥哥祈福呢。还求父亲能够成全。”祈福是要茹素穿素的,这大过年的,要是在府内穿素,难免不吉利了些,所以需要去庄子上。贾珠作为嫡子,过年祭祖什么的都是要出席的,若是身子一直不好,到时候在仪式上出了什么差错,倒是对祖宗不敬了。而贾琳作为庶子,还没有这个入宗祠的资格,是以他去庄子上,对于府内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妨碍。 贾政见自己误会了贾琳,又见贾琳果然一副担忧的模样,连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了,脸色又白,忍不住稍微软了一些语气,道:“你既然有如此赤诚孝悌之心,便就依了你吧。你自己也顾着身子些,虽说是为珠儿诵经祈福,但也别累着你了。”依着贾政的为人,能让他说出最后这句话实在难得了些。贾琳虽然在面上显出一些激动来,但心里却不以为意。他从未将贾政当成过自己的父亲,所以一点都不会因为贾政的态度使得自己诚惶诚恐了。贾琳这个人骨子里就有些薄凉,这一点并没有说错,他给自己画的圈子很小,在这个圈子里的才是他所在乎的。 若贾琳是秦恕,摊上了镇南侯这样的父亲,别说什么父子伦常,也别说什么君子道义,贾琳一定会搅得镇南侯府天昏地暗,让镇南侯身败名裂。但是秦恕不是贾琳,所以他明明是镇南侯的嫡长子,却一退再退,只能被放养在清灵郡主的庄子上,像个杂役一般,自己养活自己。不幸中的万幸,那庄子上的人只是无视了秦恕,而不是暗藏黑手要置他于死地。否则,秦恕早就不在了。但就是这样,秦恕长到这么大也危机重重,毕竟在这个科技医学落后的年代,一场小感冒都能要了人的命,若不是秦恕坚强,他可能死于饥饿,也可能死于疾病。 所以,秦恕心里是恨的,于是在贾琳初见他的那一次,才会说自己没了父亲。 秦恕不会做的事情,贾琳会帮他做。想着那个时候瘦瘦弱弱的秦恕,贾琳心中冷笑,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伤害了秦恕的人都付出代价的。 待去庄子上的事儿定下来,贾琳出了屋子,并没有去王夫人那里。 等到王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贾琳已经坐上马车,出了城门了。那个来王夫人这里给贾琳传话的丫头正是福儿,她口齿好,清清灵灵地说道:“夫人,我们爷说了,给兄长祈福的事情,他不敢耽误了,因此一得了老爷的准许,便立时赶着去了。那会儿,正是夫人每日固定在小佛堂念经的时间,我们爷不敢扰了夫人,以免让夫人在菩萨面前显出不庄重来,所以便遣了奴婢在佛堂外面候着,等夫人出来了,再告诉夫人一声。” 福儿的卖身契已经到了贾琳的手里,但是王夫人不知道,她以为福儿等六个人名义上还是林府的丫鬟,就是气得牙痒痒,也不好惩罚太过了。毕竟,就是荷包啊麝香啊那件事情可以全部推到碧溪姨娘和她嫂子身上,说她们自作主张,但因着贾敏奶嬷嬷的那件事情,王夫人如今也得暂且避了林府的锋芒,万万不能叫把柄落在了林府的手上。王夫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福儿给自己福了福身子,轻轻巧巧地回贾琳的院子去了。 第二十六章 等贾琳到了庄子上时,五福已经候在那里了。贾琳因为没什么本钱,如今也只开了一间铺子,那铺子是记在陈安名下的,但其实具体的经营管理却是五福负责的。因着前几个月贾琳人并不在京都,五福这次还特意备好了账本,以便贾琳查账。 在贾琳翻看账本的时候,五福又说:“主子,前些日子,有个自称是唐门管事的中年人来过铺子里,说是有事要和主子商谈。” 此唐门非彼唐门,这不是武侠世界,可没有什么四川唐家堡,此唐门严格说起来应该算是一个家族性质的商会。唐家祖籍西北,听说最开始是靠一只骡子和两条腿运送皮毛走南北贩卖得其中差价而发家的。如今,唐家的铺子布满各地,也不拘于卖什么,走的依然是赚差价的路子。比如说,扬州的唐家铺子卖的是南方少见的皮毛,到了京都,唐家的铺子卖得又是扬州精美的刺绣。因着两地的唐家铺子之间有联系,运费什么的自然比别的商家少花费好些,所以,在交通极度不发达的现在,唐家这般经营,着实也积累了一些家财。只是,唐家到底少了一些底蕴,如今算起来,也只能算的商家中二等的,和“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薛家是不能比的。如今,唐家也只有嫡系一支人在京城,其余的还住在祖籍老家。对了,这里要说一句,贾琳在国子监中的好友之一,唐泽,就是唐家留在京城这一脉的嫡次子。 听见五福如此说,贾琳合上账本,淡淡一笑,说:“古有姜太公钓鱼,我如今依样画葫芦,倒也钓上了一条大鱼。唐家不错。”贾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发展自己的商业帝国,因为他一没本金,二没人脉。再说,贾琳如今还没有把自己和贾府撕扯开来,他更不会去贸然行事。贾琳要的,是借一场东风。 五福听贾琳的意思,便知道他似乎很满意,又说:“我已经告诉那位管事,说我家主人近期不在京城。那位管事便说,年节太忙了些,待明面开春之后,会再来我们铺子的。” 明年开春?那会儿,该定下来的事情都已经定下来的,贾琳便点点头。其实,按照贾琳原本的打算,既然唐家找上门来了,听五福的意思,那唐家的管事态度还十分不错,那么他当初开铺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贾琳只是想让自己手头富足一点,以便在自己和周姨娘脱离贾府的时候能够生活得安稳无忧。可现在,因着那门亲事的缘故,贾琳不得已已经和七皇子牵扯上了,毕竟,他一旦和秦恕成亲,别管这门亲事是不是逢场作戏……哎,不对,是权宜之计,但在明面上,他和秦恕自然是一派的人,自古夫妻一体……哎,不对,夫夫一体,别人可不会管你们关起房门之后会不会有夫夫之实,在他们眼中,你们自然就是世间最亲密的了。既然这样,贾琳不介意多和七皇子多多接触,为自己,也是为秦恕,筹得更多的筹码。 其实,贾琳原本不是一个心大的人,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建功立业,也不是什么名扬千古,即使,他也许有这个头脑,也有这种手段,但是,他觉得麻烦。没错,贾琳就是觉得麻烦。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又如何,这些所能给他带来的利益、金钱、荣耀,甚至是女人,如果他想要的话,前两世,他都拥有过了。这一世,如果没有周姨娘的拳拳爱意,那么他也许迟早也会走上所谓的功成名就这条路,因为除了这些能牢牢抓在手上不会背叛自己的权利之外,贾琳不清楚,他到底还能拥有什么。可是,他有了周姨娘,所以贾琳最开始想的,便是能在夺嫡大戏之后,新皇登基之际,通过科举做个j□j品的京官,然后置办一份不错的家产,他相信凭着自己的手段,他能带着周姨娘在脱离贾府之后,在这个时代生活得如鱼得水。有权利,但权利不需要太大;有金钱,但金钱不需要太多;有势力,但势力不需要太广。这一生,不过是求个平安喜乐,再或者是福禄寿全。 可现在不一样了。别说贾府已经入了夺嫡的漩涡之中,就单单看王夫人的算计,贾琳都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更何况,镇南侯世子果然就是秦恕,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贾琳无论如何都不能独善其身了。在这个架空的红楼历史中,贾琳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未来的发展,但是没有关系,他先前仅仅是存了个念头,觉得七皇子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如今正是要把这个念头坐实了。就是改天逆命了又如何,贾琳知道,自己既然决定要出手了,自然是要博个十全十美的。 几乎是一到了庄子上,贾琳就让人给秦恕传了消息,等五福将铺子里的事情汇报完,秦恕也来了。见他穿得有些单薄,贾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也奇怪了,在别的事情上,秦恕这人也许还没有这么敏锐,偏偏贾琳一皱眉头,他就明白了,赶紧解释说:“陈安来传话的时候,我正在练功呢,不冷的。” 贾琳挥了挥手,让五福下去了,这才牵过秦恕的手,稍微用力地捏了捏。秦恕的手心果然热热的,倒是贾琳虽然穿得多,但因为一直在屋子里静坐的缘故,手上的温度还比秦恕的凉了一些。贾琳让秦恕坐在自己身边,叹了一口气,说:“前几日,我问及你的差事,见你顾左右而念其他,便知道这里面定然是有隐情的,又因为那庄子毕竟是你继母的,到底还顾忌着隔墙有耳,我便也收了声,不再过问了。但现在,我却是要仔细过问的,我总觉得皇上给你安排差事……这事儿定然不简单呢,只怕是内有乾坤了。” 秦恕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显然是不愿意主动坦白了。不过,在听到贾琳说那庄子是清灵郡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解释了一句:“那庄子……原本是我母亲的陪嫁,但是,我母亲去世之后,镇南侯将我养在庄子上,还把庄子上的旧人都打发了,换上了郡主的人。不过,我母亲生前最慈善不过,有个老奴早年受过她的恩惠,虽然也被赶出去了,却又故意弄破了脸,这里面几番曲折,才又回到我身边。只是,全叔早年太过辛劳,如今上了年纪,身子很不好,好在七皇子已经开府,我便将全叔托付给了七皇子。”他难得将这么长的话,似乎有些不太习惯,一句一句讲得很慢,时不时还会偷偷看一看贾琳的表情。 贾琳心中大怒,面上却还是带着平静。其实,从秦恕的话中,就可以听得出,他对自己的生父继母真是没有半点感情的,否则也不会“镇南侯”、“郡主”这般称呼他们。当然,也可以知道,秦恕和七皇子之间的感情果然很不错,否则他不会将全叔托付给七皇子。说起来,七皇子应该是秦恕的舅舅,虽然这个舅舅只比秦恕大了六岁,如今也才十九。 镇南侯如何,清灵郡主如何,这些事情暂且不说,贾琳虽已经心中给他们判了死刑,但不会在面上说出来。毕竟秦恕这个人的性子,说好听点,很有些忠君爱国谦谦君子的风范——这么曲折的人生,他竟然没有长歪,也没有养成反社会反人类的性格,真是太难得了——说难听些,就是忠厚老实,有恩一定会报恩,有仇反而不一定会报仇。而贾琳情愿秦恕一直这么干干净净的,那些不折手段的事情由他来做就好了。虽然秦恕也曾说过要给自己的生母报仇的,但是贾琳很清楚,这孩子手段有限,最多是折了镇南侯的爵位,而有些人,不往死里踩他们,是不够的。 “你虽然不愿意说,我却也猜出来了。”贾琳重新把话题引回秦恕的差事上,“你的确是在帮皇上做事,但是你办差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瞒着所有人的,也许就连七皇子都不知道。从你的年纪来看,去扬州的这一次,应该是你第一次办差。办得不错,但皇上没有赏赐,这意味着,你的身份是隐秘的,职能上类似于前朝锦衣卫,却没有锦衣卫被世人皆知,你们是只听从皇上一人调令的暗卫。我的姑父林大人见过你,这要么是你故意露出的一点破绽,要么就是林大人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所以你没有很避着他,甚至还需要他予你方便。这也不奇怪,林大人素来很得皇上的心意。”如果贾琳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皇上的看重不过是秦恕的催命符罢了。因为无论秦恕将差事办得有多好,他都得不到任何荣耀。而秦恕一旦做不好了,他失去的将会是自己的命。就比如说这次,去扬州暗访,一着不慎,那就是尸骨无存,而秦恕此时才十三岁。 第二十七章 秦恕吃惊地看着贾琳,在皇上的人找上他以后,他就发过誓不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出去,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但是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贾琳却全部都猜出来的,既然这样,应该就没有关系了吧……应该,吧? 贾琳猜得并没有大错,皇上手里的确捏着一个旁人不知道的势力,名为暗部。当今圣上幼年受制于人,青年隐忍克制,中年果决狠辣,到了晚年却是越来越仁慈了。但是,他现在的仁慈是为了在死后能得美名,而不在于他对于皇权本身就没有野心了。暗部就是因此而建立的。看着秦恕敬佩崇拜的小眼神,贾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唇角,让自己笑得不要太过明显。既然皇上有暗部在手,那么只要他还能健健康康地活上三五年,这期间三皇子和四皇子蹦跶得越厉害,落在皇上手上的把柄就越多,这一点的确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不过,暗部之事太过危险了,得想个法子将秦恕摘出来。 只是,贾琳虽然猜对了大部分,还有一些内情却是他不曾想到的。比如说,这次去扬州暗访的事情,其实是秦恕自己主动求来的,他本没有到办差的年纪。而秦恕之所以这么做,其一,是因为七皇子的确需要一个出宫建府的契机,其二,却是因为某个人说过自己要去扬州了。对秦恕而言,他在乎的人也不多,全叔是一个,七皇子是一个,陈平作为他的徒弟是一个,霍起作为他的师父是一个,最重要的,就是贾琳了。 当日下午,贾琳就见到了传说中的七皇子。因着秦恕的身份所限——他毕竟是暗部中的人,本应该是只忠于皇上的,被皇上知道他和皇子有牵扯并不好——所以和七皇子并没有约在七皇子府,反而是约在了云香楼。云香楼不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但档次却是最高的,且听人说背后的靠山极硬。贾琳目光微微一闪,这云香楼在京城也有十五六年的历史了,只是,听秦恕话中的意思,如今却已是七皇子的秘密产业了,联想到七皇子今年年中才出宫建府,又及七皇子如今才十九的年纪,七皇子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啊。 贾琳跟在秦恕身后走进包厢时,七皇子水沄已经侯在这里了。按照皇族宗谱排下来,到了水沄这一辈是水字辈,名字中必带一个水字。这里题外话说一句,北静王世子水溶和皇子们是同一个辈分。大皇子水沛,前太子水瀚,三皇子水泰,四皇子水浩,这都是寓意极好的字,但到了七皇子这里,偏偏就一个“沄”字打发了。沄,水纹也,也做纭字解,有杂乱的意思,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名字,由此可见,七皇子早些年的确是不受宠的。 屋子里只坐着一个人,侍者侍卫皆无,想必这人就是七皇子了。这是一个很温润的年轻人,未语先笑,给人一种内敛但又亲切的感觉。样貌只能算是清秀,这样的人似乎是丢在人堆中就找不着的了,但其实不然,七皇子身上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尊贵——也许,这就是皇族之人身上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吧,即使他将一个不受宠皇子的角色扮演了将近二十年。 秦恕见到水沄,虽然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贾琳敏锐地察觉到,秦恕的眼中是带着笑意的。看着七皇子浅笑的模样,贾琳忽然有种自家养大的小狗狗要被人叼走了的感觉,而这让他有一点点不爽。想想看吧,他和秦恕认识了这么多年,都还不知道秦恕身边有个从小陪着他的忠仆,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位有情有义的全叔,但是,秦恕却把全叔托付给了七皇子!这是不是意味着,在秦恕心里,七皇子会比他贾琳更得信任? 贾琳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段子来。说是,男人占有欲强,不是一件坏事,但千万别在众人面前暴露出来。当你的女友和其他男孩说说笑笑时,你若是气得瞪眼睛、摆臭脸,只会风度尽失。正确做法是:打断他们的谈话,对女友严肃而坚定地说:“你出来一下”,然后带她到走廊里,一把按到墙上,狠狠地吻她,而后在她耳畔低语:“对不起。我吃醋了。”(前提你长得帅) 虽然说,贾琳如今和秦恕之间的关系并非是恋人,但是贾琳却觉得,这条段子在这种情况下也是适用的。他才不会给七皇子摆脸色,反而会好好招待七皇子的,以便让秦恕知道,究竟谁才是最应该被他信任的人。如此想着,贾琳脸上便也带了笑意,身上的气势也在一时间释放了出去,虽然没有小说中那能让人虎躯一震的王八之气那么夸张,但他前两世久居上位的气势并非是今生一个小小庶子身份能比的。这短短几步路,贾琳仿佛不是走在酒楼不甚宽敞的包厢里,而是走在什么星光大道上。也许是贾琳那笑容太过明朗了,以至于秦恕都忍不住朝贾琳看了好几眼。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一瞬间,秦恕总觉得看到了一只孔雀(贾琳)正对着一只狐狸(水沄)开屏。作为一个老实孩子,秦恕默不作声地顺着贾琳站着,还似有似无地遮住了七皇子打量的眼神。 水沄和秦恕之间自有一套不惊动旁人的联系方法。当水沄听这个素来不爱多事的小外甥说要介绍一位很重要的人给自己认识的时候,水沄绝对是惊诧的,因为他很清楚秦恕为人淡漠,少有人能和他交心的,就是自己,也不过是因为姐姐(闵柔公主)在两人之间维系着,才会忍不住想要照看秦恕。毕竟,对于水沄来说,即使闵柔公主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去了,亦非他同母所生,可是,皇家的孩子记事早,这其中的种种情谊恩惠,他永远不敢,也不会忘记。看着秦恕小外甥那几分珍视、几分郑重、几分不安又几分赧然的模样,水沄摸着自己的额头,怀疑自己养了这些年的外甥是不是一着不慎变成了外甥女。但是,随后又听秦恕说,那人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有才,水沄便以为自己误会了,以为这小外甥是在帮自己拉拢人才呢。于是,当水沄带着几分感动和好奇坐在这里时,看到这个跟着秦恕走进来的年纪明显才十二三岁的“高才人士”,水沄面上依然笑着,心里却忍不住想攥着秦恕的领口大问,说好的世外隐士呢,说好的谋士高人呢……原来,他今天是来相看自己小外甥的玩伴的么? 只是,当对上贾琳的眼睛,水沄心头一跳,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大意了。 “草民见过七公子,因着秦恕家里没有什么能主事的长辈,草民便私下做主让他将七公子约了出来,也好和……舅舅商量一下我与秦恕的终生大事。”贾琳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秦恕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咳咳,错了,是这么有勇气地说明两人的关系,他忍不住往后站了一步,想要避开七皇子打量的眼神,但是又想到这样一来就把贾琳给暴露了,于是又重新往前走了两步,郑重其事地把贾琳挡在自己身后。屋子里其余两个人都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水沄说了一声坐。因着椅子是并排放着的,贾琳拉着秦恕也不客气,就坐在了水沄的对面。水沄这才清楚地看到贾琳的面貌模样。贾琳前面的这番话分明是话中有话,说秦恕家中没有人能主事的长辈,这说明贾琳已经通晓秦恕的身份,并且很清楚地知道秦恕和他生父继母之间的关系。但是,秦恕除了这对生父继母,他还有一个外公在啊,他的外公可是皇帝,是这世间的第一人!也许,在别的人家,自己女儿去世,女婿再娶了之后,作为过时的姻亲的确不好再插手女婿家中的事情——比如说贾琏的生母娘家就是这样的——但是,皇帝显然不在此列。当初若不是皇上一句金口玉言,镇南侯能将世子之位交给秦恕这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只是,即使如此,贾琳依然说,秦恕家里没有能主事的长辈,所以大事要和七皇子这个做舅舅的商量,直接就将当今圣上给略过去了。水沄默不作声地看着贾琳,他不知道贾琳是随口一说的,还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贾琳也不介意,他如今年纪小,即使因为他的年纪,少有人能信服他,但是小也有小的好处,比如说,他在七皇子面前反而因此更容易放得开手脚,而不是卑躬屈膝,即使投靠了七皇子,反而会被七皇子怀疑自己的动机。再说他和秦恕之间的关系,若是他的年纪在长一些,说不定七皇子还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诱拐了秦恕,但如今,他的年岁明显比秦恕还小,就是七皇子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定了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的。 第二十八章 水沄不作声,贾琳也不慌张,径自取了茶盏,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笑着问道:“如今之势,三公子有宠有能,四公子有能有名,七公子当如何行?”这番话说得很是直白,直白得叫水沄都一时间收敛了自己脸上自在的神色。而随着贾琳这句话说完,他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的写的字也成型了。水沄自然看到了那水渍,或者说,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是落在贾琳的手指上的。贾琳的字写得极好,毕竟有上一世的底子在,笔画勾勒间,风流自显。而那逐渐显露出来的字让水沄心头大震,他的目光一时之间变得凶狠而富有侵略性。 虽然说,这是红楼的世界,但世界规则显然把一切bug都补好了,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历史也传了至今。而贾琳写下的是一个人名,一个历史上存在过的,而也存在于这个红楼历史上的人物,竟然是唐高宗李治。李治是如何得到太子之位的,是因为他仁慈(老实)、有德(孝顺),是因为有大臣说,李治为帝,众子得活。也许,李治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不管怎样,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只是将无为而无不为发挥到了极致。按照现有的文献记录来看,整个夺嫡的过程中,没有发现李治亲自努力过什么,一切看起来都是水到渠成的。他的太子之位就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唐太宗的那几个儿子中,李治不是最有谋略的,也不是最有胆识的,更不是最得帝心的,甚至于,当时鼎力拥护李治的长孙无忌或许也仅仅是看中了他的年少无知,但不管怎么样,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是他,所以他就是胜利者。 除去七皇子并非真正的嫡子这一点以外,现在的七皇子,和当年的李治何其相似。他同样有几个野心勃勃且势大的哥哥,他同样有个不愿意放下手中大权的父亲,他同样年幼而并无人脉势力……最后的胜利者会是七皇子么?贾琳覆了茶盖,特淡然特装【哔——】的一笑,道:“七公子,不争是争,你觉得呢?”以史为鉴,雍正帝夺嫡时用得四字诤言,何其适合如今的七皇子呀。 面对着七皇子审视的目光,贾琳尽量摆出一个让自己觉得舒服的坐姿来。他今天是来和七皇子谈判的,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这位皇子,所以他不能在一开始就落了下风,而要让自己占据一个稍微高出旁人一点的位置,从而得到更多的话语权。即使因为身份的缘故,他们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但是得力的同伴和一般的幕僚,这里面还是有区别的,不是么?更何况,一旦和秦恕成亲,这里面牵来扯去还有亲戚情分在呢,恣意一点没关系,只要不越过了那个底线,贾琳就是安全的。 贾琳从来都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手段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些。 秦恕并不清楚贾琳和七皇子正在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但是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因此他身子一侧,拦住了贾琳,又抬头看向七皇子,说道:“殿下,贾琳是我的……朋、朋友,他是好人。”这话说完,他似乎还没觉得够,便又加了一句,“殿下也是好人。”这种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成为好朋友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贾琳的确很享受秦恕的维护。 自古皇家无亲情,七皇子从小生在皇宫中,人情冷暖看得很透彻分明。无论是想要还闵柔公主的恩情也好,还是因为一直命人在暗中关注着秦恕的成长也罢,秦恕的确是水沄为数不多想要真心相待的人。而现在,这个他想要好好对待的外甥却在他面前如此维护一个……外人。看着贾琳眉目间微微的得意之色,水沄便莫名觉得有些无力,他确定自己养的是外甥,而不是外甥女啊! 贾琳看够了,才将一卷纸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来,递给七皇子。水沄看了他一眼,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不想主动去解释什么。水沄又看了秦恕一眼,秦恕见水沄没有接这卷纸,还以为他在拿捏架子,便又主动递了一下手。水沄又有一种想要捂脸的冲动了,为什么自己的外甥要那么听这个臭小子的话。不过,对于纸上所写的东西,水沄的确有些好奇。这个臭小子身上很矛盾,明明只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却有一双很通透的眼睛。而他先前所说的话又的确挠到了水沄的痒处。水沄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事儿之后,他铁定是要将这个臭小子好好查探一番的。 接过这卷纸,水沄慢慢地翻看起来,看第一张的时候,他尚且神色不变,看到第二张、第三张的时候,他的神色却逐渐严肃起来。贾琳也不打扰他,见桌子上有点心,便取了一块,递到秦恕的嘴边,道:“这云香楼的点心最是一绝的,今日既然来了,我们就吃个够。”反正最后是七皇子买单。贾琳的指尖抵着秦恕的嘴唇,秦恕起先还有些犹豫,偷偷看了水沄一眼,见水沄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几张纸,便飞快地低下头,飞快地从贾琳手上叼走了点心,飞快地咽下去了。结果,他吃得太急,一不小心就有些噎住了,贾琳又赶紧取了一杯水,掀了盖子,才递给他。 好久,水沄才将薄薄的几页纸看完,他放下纸,神色复杂地看向贾琳问道:“你想要什么呢?” “我?不,七公子应该问,我们想要的是什么。”贾琳目光柔和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秦恕,道,“我要的是能脱离家族,保我生母一世安康,秦恕要的是大仇得报。而这些,都要仰仗七公子了。” “你既有这些,”水沄似乎是略有不屑地一笑,扬了扬手上的那叠纸,“何必还需要仰仗我这个如今才刚开府的皇子。”他显然觉得贾琳没有说实话,或者说,他不相信这个足智近妖的少年会真心将秦恕视为他的同伴,以至于两个人真的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很简单,这只是因为我看好七公子罢了。更何况,秦恕说了,七公子是他最亲密的亲人。”贾琳这才缓缓说出自己的身份,说出贾府和镇南侯府的亲事。他没有刻意去提如今还在七皇子府上的元春,但若七皇子是个聪明的,自然能想得通其中的关节。而显然,七皇子就是一个聪明的。贾琳一点都没有因自己这番举动也许会害了元春而感到内疚,毕竟,即使留着相似的血,但少了这姐妹兄弟情分,说到底还不是一个陌生人。贾琳拢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曲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抚摸上挂在自己腰间的荷包,又忽然想到,那个荷包已经给了秦恕了,而他从秦恕手中换到了另一个含义深刻的信物。贾琳不好如秦恕那样将闵柔公主的玉环贴身放着,只好郑重其事地收藏了起来。如今,他的腰间只挂了一块成色算不上太好的玉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纯粹是个装饰罢了。 听着贾琳的一番叙述,水沄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大姐姐已经去了,如果他还让大姐姐留下的唯一一丝血脉娶了男妻,他这个舅舅也做得着实窝囊了一些。可偏偏,他如今手上就算是有些势力,也不好和清灵郡主直接面对面地对上——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七皇子将和三皇子直接对上,而这显然是不利于七皇子谋划大计的,更有可能让四皇子渔翁得利。而贾琳显然是抓住了水沄的这种心理,他先前故意模糊了他和七皇子之间的尊卑之礼也意在于此。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毕恭毕敬恨不得跪在地上的模样,只怕水沄心里就先存了印象,觉得这人配不上秦恕,再或者,更会认为他力求和秦恕成亲,是真存了要利用秦恕来攀附荣华的心——虽然说,要结这门亲事,贾琳的确是故意的,是有所求的。但是,从进入厢房到现在,贾琳步步为营,又刻意表现出了他和秦恕之间的亲密,这使得水沄潜意识里就会认为,贾琳也是这门亲事的受害者。既是如此,水沄就会更相信贾琳的投诚之心,贾琳可以和秦恕合作,秦恕是他的亲外甥,贾琳自然也能和他合作。这一切不过是占着一个攻心为上罢了。 “七公子,你说我薄凉也好,说我通透也罢,我只想带着我生母脱离了那步步惊心的富贵窝,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贾琳情真意切地说道。他这话卖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把柄给七皇子。其一是,他这种思想显然是没有把贾政这个做父亲的放在心上,无论原因是什么,真追究起来,这就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其二在于,他坦然地表现出了对周姨娘这个生母的在乎。一个污点,一个弱点,不大不小,但足以让七皇子对他放下戒心。 第二十九章 贾琳交给水沄的一份完整的商业企划案,没有任何一个有野心正在谋划大事的人会嫌钱多,不是么?尤其考虑到,七皇子作为一个没有外家支持的刚刚开府的不得宠皇子,他最缺的就是钱了,其次缺的才是人才。贾琳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是个人才,但是他没打算直接上了战场,去为七皇子冲锋陷阵,这不符合他的人生哲学。再说,这也要看他现在的年纪,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既然如此,他只要提供一个完整的方案,然后隐藏在七皇子身后坐享其成好了。一个重要但又不起眼的位置,最适合贾琳这种闷声发大财的人。 “我提供方案,七公子提供人手,我相信这样的合作是十分可行的。如果可以,我建议把唐门拉拢进来成为第三方,一则,若不借助他们的势力,我们很难在短时期内构建一个布满全国的销售网络,也很难在短时期内打入地方市场,考虑到那位不知寿数几何,我们的时间可并不充裕。二则,唐门发迹至今已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没有人,或者说,很少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已经存在了很久的势力在短时期内产生的变动,但如果七公子亲自命下面的人去做一些事情,也许很快就有人想要弄清楚七公子的目的了,不是么?除此之外,考虑到真正做大了之后的盈利……七公子,也许我们还需要一个,嗯,挡箭牌?”其实,贾琳想要说的是,我们还需要一个靠山,但是怕伤到七皇子的自尊心——男人的自尊心是不能随便踩的——他才用了挡箭牌一词。 唐门和那些如薛家一样的一等商家相比,最为欠缺的一点就是,他们没有足够硬的靠山。这并不是他们不想要,而是任何一个已经形成平衡的利益圈子,外人是很难打入的。也因此,唐门一直在二等商家的位置上徘徊观望着。而唐门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和那些经营多年的皇商之家相比,唐门还没有那些*的糟污事儿。如果拿一棵树来做比喻,某些家族看着枝繁叶茂风光无限,但其实已经从根上烂掉了。但是唐家还在茁壮成长着。 而作为在朝堂和皇室中都没有特别硬的靠山的唐门,只靠七皇子一个人给他们撑着,这显然是不够的。别说三皇子和四皇子那些人会不会卖七皇子一个面子,就是稍微有些人脉势力的侯爵贵勋,即使明面上尊重七皇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呢?当牵扯到利益往来的时候,不受宠没势力的七皇子显然是靠不住的,谁都能踩一脚,即使明面上不敢踩,背地里也要来踩上一踩。这是其一,其二在于,七皇子想要上位,他只能做孝子,做纯臣,这么一来,你名下挂着一个赢利丰盛的商家,这叫什么事情?三皇子等人会以为你也想搏一搏泼天的富贵了,而在老皇帝眼中,你既然有了野心,那唯一一个谦恭柔顺的优点都没有了,结果就变成了——死得不要太快哦! 于是,七皇子这个活招牌可以直接被否决了,但是贾琳的商业帝国想要借助唐门这个现成的家族商会发展壮大起来,一个活招牌活靠山又是真正必不可少的。水沄也明白这一点,他甚至还知道,贾琳此刻提出这一点来,是在试探自己。说得直白一些,贾琳的意思就是,呐,我将方案给你了,我的实力摆在这里,这就好比,我给了你一块大蛋糕,但是蛋糕看着美味,却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现在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没本事就别浪费我的精力。 没错,既然是合作,在贾琳展现了自己的实力之后,他需要看到对等的回报。至少,他想要知道七皇子那么多暗牌中的其中一张。毕竟,即使因为秦恕,因为其他种种的关系,贾琳如今站在七皇子这一边,但是他究竟要投入多少,究竟要为七皇子做到哪种地步,还要看七皇子值不值得。 说到底,贾琳骨子里是个擅于冒险更擅于守成的商人,他不做亏本的买卖。 水沄深深地看了贾琳一眼。在贾琳自报家门了之后,水沄就知道他是谁了,一个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秀才,这事儿说起来不大不小,但是如水沄这样的人,自然是能知道的。一个庶子,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能有这样的手段、气度、心性,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秦恕坐在这里,也许水沄给予不了贾琳太多的信任了。因为,他会习惯性去怀疑,贾琳身后是不是站着某个人,而贾琳本身又是不是一颗试探他的棋子。足智多妖,处在水沄如今这个位置,他不可能不多想。但是与此同时,贾琳也直白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意思,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秦恕坐在这里,他也犯不着现在就和七皇子对上。 是因为秦恕,水沄的目光从秦恕身上滑过,他忽然微微拔高声音,说道:“出来吧。” 贾琳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在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贾琳就飞快地将屋子内的陈设都打量了一遍,他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个房间竟然还有一个设计巧妙的隔层。此刻,随着水沄的话音一落,隔层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他长得极其好看,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皮肤白皙,雌雄莫辩,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嘴角上挑,带着一股不羁的味道。他和水沄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因为,水沄在看向他的时候,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 “先前听声音的时候,就觉得这该是个美人,如今一见,果然生得唇红齿白,本王甚是喜欢。”那少年的声音懒洋洋的,一开口就把贾琳给调戏了。 大晋朝,异姓封侯,皇室封王,能称一声本王的,自然就是皇室中人。但如今,即使是战功赫赫的大皇子都没有封王,又是这个年纪……贾琳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脑海中立刻出现了几个人选。七皇子本来不打算将这个人暴露,但是当计划需要靠山的时候,七皇子却将他请了出来,说明他不应该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一派的人——即使是明面上都不是,而这人的身份应该足够高,但他的存在又不会让任何人忌惮……贾琳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对着那少年行了一个礼,道:“忠顺王谬赞,论样貌,王爷才是玉树临风,草民不及王爷多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七皇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拉拢了忠顺王,所以他才信心满满,认为自己有一拼之力。忠顺王是前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这意味着他手上必定掌握着前太子旧部,这就将七皇子到如今才出宫建府的不足给弥补了,甚至让他行事更加方便,谁能猜得到,他手上有这么大一份暗中的势力呢。就比如说,如今他们所在的这个酒楼云香楼,在京城中已经经营了十五六年,想来也是前太子的手笔了。再有一个,前太子当年挥刀自杀,甚至还杀尽了自己的妻妾子嗣,必然是走投无路了,但后来,却又有证据隐隐表明,太子是无辜的,这就使得当今圣上对前太子十分内疚,于是就给了忠顺王更多的弥补。若不是,当年忠顺王是养在宫中的,只怕前太子连一个血脉都没有了。再加上,大晋朝就没有立皇太孙的规矩在,可以说,忠顺王是能横行无忌,但无论给他多少荣宠,却又一点都不会扎人眼的存在。有忠顺王在,的确,这个靠山足够了,反正他无论做什么,老皇上都会纵容他的。若是到时候有人不长眼,欺负到他头上来,他只要去皇上面前哭一哭,那个人铁定遭殃。再说,忠顺王又没有染指军权,又没有拉拢人脉,他只是想做个生意玩一玩啊,真告到皇上面前去,也只能说他是不务正业来着,甚至,老皇上也许还巴不得他不务正业,因为只有一个没野心的孙子,他才能放心地继续宠着。你们这些人就是眼红,也奈何不了他啊! “小叔叔,他竟然猜出来我是谁了!”水忟顾不上贾琳的反调戏了,立刻跳脚着看向水沄,“我一直很低调的,我发誓他之前一定没有见过我。”于是,先前那副俊逸公子的模样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显然是一个很“活泼”的少年。 到了忠顺王这一辈是心字辈。也就是说,秦恕名字中的这个“恕”字其实是从了母辈,按照皇家的排行下来的。当初,闵柔公主在临死前给秦恕取了这个名字,不知道她是希望秦恕宽恕他的生父,还是希望秦恕能“如自己的心”一样简单快乐地活着。 第三十章 虽然在庄子上住得很惬意,但到了春节前两天,贾琳还是要回贾府去了。不过,在离开之前,贾琳抽时间和自己几个好友见了一次。张淼和沈曰虽然不是京城人士,但为着来年的春闱,他们也不曾家去,就留在京城一租来的院子里过年。张淼是个书呆子,一心只钻在学问里,人情世故虽也知道一点,但到底不够通透,不过他待人很真诚,因着贾琳下半年几乎没有去过国子监,他果真就老老实实地做了各种笔记,厚厚的几大叠,贾琳一个人都还险些抱不住。贾琳自然投桃报李,也取了自己在扬州所做的文章——上面有林如海的点评指导——给张淼看。张淼捧着那几张文章,果然如获至宝。 张淼和沈曰虽然都是出自耕读之家,但张淼家里好歹还算是乡绅,沈曰家简直是一贫如洗了。沈曰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姐姐已经出嫁了,大妹妹也定了亲事,小妹妹和弟弟的则是双胞胎,如今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全家一年的生活就指望着那一点田地出息。好在,沈曰本身不是那种过分清高孤傲的人,在和贾琳等人熟悉起来之后,也愿意接受他们的帮助。如今,沈曰的大姐姐和姐夫就在唐泽家的铺子里做事。也因为此,沈曰其实是几人中最老成的一个,张淼平日里的诸多事情还需要他的提点。 贾琳其实存了心思要把自己这几个好友连成一派,毕竟,即使他如今已经是七皇子一派,但是他仍需要有自己的势力。往远了说,等到七皇子真正登基了,朝堂中自然也是分了派系的,到时候,难道要贾琳去孤军奋战?显然不可能,最好就是,到了那时候,他如今这些同窗好友至少是一脉的。至少,如今夺嫡之事不能宣之于口,再加上,这事儿定然是有一定风险的,说真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贾琳也不是那么想要把自己的朋友们牵扯进来。 所以,无论是张淼,还是沈曰,贾琳都不曾向他们透露过七皇子的事情。再说,如今张淼和沈曰都还只是学子,他们身后也没有什么家族势力需要他们早早站队,对他们而言,明哲保身才是最应该做的。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是,命才是最重要的。而韩伊不一样,他们家虽然也不是贵勋,当年他爷爷也只是寒门出身,可到了现在,他们家也算是在朝中经营几十年了,在这样的基础上,他们多多少少还是会或者主动或者被迫牵扯进各种势力往来的。 贾琳也没有明说,有些话是不能从他口中漏出去的。所以,贾琳仅仅在和韩伊聊天的时候,提到了唐高宗李治,提到了历史上皇上高寿则立幼子的典故。这话说得隐秘,但韩伊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的意思。如此皆大欢喜,贾琳没有暴露自己已经站在七皇子这边的事实,韩伊也若有所思。若是贾琳这番话到时候真能左右了韩伊——其实是韩伊的父亲——的决议,但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韩伊的父亲依然想要站在三皇子,或者四皇子这边,倒也没什么。毕竟,人各有各的选择,而且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七皇子的赢面的确不是很大。政治这种东西,单看你怎么去玩,每条路都是你自己选的,你不能为旁人负责,旁人也不能为你负责。 至于唐泽那里,贾琳并没有直接去找上他们。既然七皇子需要钱,又有了贾琳的企划案,七皇子自然会想办法找上唐门。贾琳再去找,反而是多此一举了。再说,唐泽虽然文采欠缺了些,头脑却是极好的,他又不像张淼和沈曰一样,有家里的负累在,因此接下去这一科的科举,他甚至都没打算参加。他能看透几分世事,家里的长辈自然也不差,完全不需要贾琳的提点。 回到贾府的第一天,贾琳照例要去给长辈们请安。因为时间不算太晚,走到王夫人院子里的时候,正赶上宝玉来请安的时候。本来嘛,小辈每天去给长辈请安都要赶早,这才显出你的孝心来,但是贾母怜惜宝玉年幼,想着要让他多睡一会儿,以至于每次都是长辈们起了身了,才等着宝玉来请安。等宝玉和贾母腻歪完,到了王夫人这里时,就更晚了一些。要贾琳说,如此教养小孩子,实在是娇宠太过了些,但架不住大家愿意。也好在,宝玉本身性子不错,如今一岁多不到两岁,一点都不熊,反而很会讨巧卖乖。 如今宝玉虽然不大,但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活泼俏丽的丫鬟,他又要奶娘抱着哄着,以至于整个屋子里都是脂粉味儿。贾琳走进去的时候,宝玉正穿得像个红球(似的,在屋子里颠儿颠儿地迈着脚。寻常孩子这个年纪走路已经很稳当了,事实上,宝玉走得也不错,但王夫人依然唯恐他摔着了,命人在一边严密地看着。一群人笑得开心,下人还连连说着宝玉的好坏,哄得王夫人更是心里舒畅。 听下人传话说琳少爷回来了,王夫人脸上的欢喜神色就立刻淡了一些。等贾琳走进来时,也只淡淡地和贾琳说上了几句场面话。结果,反而是宝玉对着贾琳这个生面孔觉得有趣,扑进王夫人怀里,又对着贾琳看了好一会儿,才咧开嘴,甜甜地一笑,喊了一声“哥哥”。宝玉学话的时候,众人都教他管贾珠叫哥哥,如今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他是聪明的,自然也这么叫了。 结果,宝玉这一声叫,屋子里立刻安静了。贾琳愣了一下,说起来,宝玉长到这么大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宝玉近距离接触呢。不过,看样子,这个便宜弟弟比贾珠那个便宜哥哥要来得……可爱些? 王夫人脸上的神色僵了一下,她将宝玉圈在自己怀里,这一动,宝玉的脸就朝着她的怀里了,自然是看不到贾琳的。宝玉最开始还挣扎了一下。他有些不解,明明以前叫哥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夸的,可现在不光没有人夸他,他还看不到哥哥了。王夫人以为宝玉不舒服,手上的劲儿稍微松了一些,但依旧没有让宝玉转过脸来。她就那么搂着宝玉,然后一脸戒备地看着贾琳。 见她这般,贾琳也仿佛没有听到宝玉刚才那一声哥哥,又见王夫人有些不耐烦了,自然再说了一会儿,就很有眼力劲地退下了。等走到外屋帘子处,小丫鬟正把帘子掀起来,里屋便传出了王夫人的声音:“哼,婢生子算哪门子的哥哥,咱宝玉只有珠儿一个哥哥……”这话说得有些大声,显然是故意说给贾琳听的。那打帘子的丫鬟年纪有些小,功夫还没有到家,她虽竭力忍住了,但脸上依然带出几抹幸灾乐祸来。要知道,这丫鬟虽然只是个三等,但到底是在王夫人屋子里伺候的,只要伶俐懂事,不愁没有出头的机会。而王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虽然是仆人,可说起来还比贾琳这个庶子风光些,至少,宝玉对着大丫鬟们叫姐姐的时候,王夫人可没有一次会阻止的。 见贾琳止了步子,冷冷地朝自己看了一眼,打帘子的丫鬟这才有些慌张,连忙低下头去。贾琳却默不作声地走开了。原著中,元春是教导过宝玉识字的,也就是说,元春入宫会比现在更晚一些。但如今,元春却已经离开家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贾府的人在心虚? 也不知道贾母怎么就看出贾琳的好来了,这次回府之后,她赏下了不少好东西来。每逢晚饭,贾母虽然没有叫贾琳去她的屋子里用饭,但总会赐下一两道菜来。那菜从贾母的院子里送到贾琳的院子里,即使保温的效果再好,也已经失了好滋味。更何况,仿佛是为了做出一种无声的对抗似的,贾母这边抬高了贾琳,王夫人那边就更需要周姨娘的服侍,早上洗漱的时候,周姨娘捧着盆子,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姨娘站在门边打帘子——虽说,做姨娘的是该要服侍主母,但这也太过了一些。可偏偏,旁人就是不能说出她的不是来,毕竟这就是规矩,就是贾母,她都不好管着自己儿子房中姨娘的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看到周姨娘疲累的样子,贾琳自然什么都吃不下了。所以,别说是贾琳,就是贾琳院子中和他亲近一些的丫鬟,都一点都没有将贾母的看重当成什么可炫耀的喜事,那些菜最终都只进了他院子里丫鬟们的肚子。 过了年,等到了正月里看大戏的时候,宝玉再看见坐在一边的贾琳,犹豫了一下,将小脑袋转过去了,到底还是没有再喊出一声哥哥来。 第三十一章 这个年,对贾琳而言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王夫人虽然想把贾琳给嫁出去,但是若不先办好贾珠的亲事,先论贾琳的,那就显得太刻意了些。关上门来,她怎么对付贾琳都好,可成亲这种事情,总会众人皆知的。比如说,贾府的仆人都略过了贾琳,管宝玉叫宝二爷,但是,出了贾府的门,世人也是能看到这个长幼有序的,如果贾珠的亲事还没定,贾琳就被嫁出去了,少不得要因此传出王夫人不慈的名声来。若是这样,贾政还要不要做官了,贾珠还要不要出去交际了?日后,元春若是真被贵人看重了,她的母亲若是有这个名声,那她也尴尬。因此,王夫人只能将这事儿忍了下来,先用心帮贾珠挑媳妇。不过,她如今对待贾琳的时候,已经连面上的温情都没有了。好在,等出了正月,王夫人倒也没有拘着贾琳出门——当然这也是贾政发了话的缘故。 在王夫人的认知中,周姨娘就算探知到了要把贾琳入清籍嫁人的消息,但究竟怎么回事,却还是不清楚的。但其实,贾琳已经从贾琏那里知道几乎全部的真相了。王夫人既然没有禁他的足,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下一盘大棋。而贾琳的目的,不在于让秦恕顺利和自己成亲——这件事情,贾琳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所以不能算是一件事情——而在于如何顺利将秦恕从暗部影子的身份正大光明化。 再说贾珠的亲事。贾珠这个年纪,也的确能讨媳妇了。只是,他的身份有些尴尬。说他是荣国府的嫡子吧,他偏偏就是二房的,等贾母去了之后,他们这一房到底还能不能住在荣国府上都还不一定。说他是少年英才吧,他身上又偏偏只捐了一个贡生,从来不曾下场试过,谁知道他日后大比的时候能考出什么名次来?就是日后真能成了举人,他父亲还只是一个五品小吏呢,这儿子不能越过父亲去,日后的前程难道就卡在六七品的小官上?这么一来,高门第的人家,他们看不上贾珠,可低门户的人家,王夫人又瞧不上。 于是,从二月份,王夫人在宴席交际上隐约放出要给贾珠寻亲事的消息之后,一直拖到了四月份,贾珠的亲事还没有定下。王夫人先前瞧中了几个,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可等王夫人话里话外稍微露出那么一点意思来时,人家就要么说自己女儿还小,要么说已经订了亲事,更有的,干脆装着没有听懂,总之,没有一家是答应的。王夫人因此气得够呛,从此看贾琳更不顺眼,若不是因为贾琳,她的珠儿如何现在就急着定亲呢,只要等珠儿成了举人老爷,哪里就落得如今让他人挑三拣四的份上? ——王夫人也不想想,这事儿最开始,还不是因为她想把贾琳嫁出去? 等七皇子这边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贾琳也觉得可以收网了,王夫人还为了贾珠的秦恕急得嘴上冒泡,贾琳少不得亲自给王夫人出了一个主意。当然,贾琳不可能跑到王夫人面前亲自和她说。他的话是传给王熙凤的,王熙凤又装作给王夫人排忧解难的样子,将这话说了出来。虽然自扬州的事j□j发之后,王熙凤手里真正攥住了一些权力,这显然让王夫人心里不是很舒畅,但王熙凤面上的功夫做得好,她若是真想讨一个人欢喜,无论如何都是做得到的,所以如今王夫人到底还以为这个侄女是信任自己的,有些话也不很瞒着王熙凤。 王夫人当日就去了贾母的院子,散了下人,才委屈地说了自己这些日子受得冷遇,最后转了话锋,道:“这般下去可不行呢,珠儿这般有本事,如何能给他娶个小家子气的媳妇,那岳家不说能帮扶他的,反而还拖累了他?我们这些日子也是想错了,光顾着不能将府上和镇南侯府上的亲事宣扬出去,以免连累了元春丫头的名声。但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日知道这个的人又少,如今更是没多少人知道了,他们如何知道订下的是元春丫头呢?我们只说,是府上和镇南侯府有婚约,直接把元春丫头摘出去就是了。而且,这事儿既然郡主也是能得好处的,那不如叫那边也帮着使使劲……” 元春的婚约其实不算什么正经的婚约,说到底不过是老太公和先镇南侯意气相投时的一句话。但真正追究起来,却还是算有的。原本,王夫人的打算是极好的,她以为凭着元春的样貌才情,是一定能获得三皇子的喜爱的。等元春成了三皇子的女人,日后的皇妃,谁还会拿婚约说事呢,就算真提了出来,直接把贾琳代嫁了过去就好了。反正元春已经成了事了,是不怕外人诋毁的。 但是元春一入宫,谁知道就出了那样的事情,转而去了七皇子府呢?这么一来,虽然王夫人也提出了将贾琳嫁给镇南侯世子这个主意来,但到底,当初和镇南侯世子定亲的是元春,若是率先宣扬了出去,只怕连累得元春名声不好,她现在还只是个有品级的宫女,名声一旦不好,那就什么前程都别谈了。王夫人如今还指望着刘贵妃会出手将元春从七皇子府上捞出来呢,元春的处境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是经不起一丝风浪的。再说,宫里的女人说到底都是皇上的——虽然元春和贾府是冲着三皇子去的——若是被人知道,元春有了婚约还往宫里送,到时候只怕还落得一个欺君之罪。 贾府这是在心虚呢!因此,王夫人做事的时候都是悄悄的,只想着悄悄将这些事情抹平了就好。也就是说,贾母和王夫人虽然想借着婚约的事情,把贾琳和镇南侯世子凑成对,用以讨好清灵郡主,从而和刘贵妃重新搭上线,但与此同时,为了不影响到元春的前程名誉,他们又不敢主动拿婚约来说事。于是,王夫人才会想着先把贾珠的亲事定下来,然后顺势把贾琳入了清籍,再主动去和清灵郡主合计,在尽量不牵扯到那份婚约的基础上,把贾琳给嫁了。这就使得整个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贾琳等得花儿都谢了,结果王夫人竟然还没有成事。 “郡主自然是乐意世子娶男妻的,只是,继母难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好主动提出给世子娶男妻……我们若是把这个婚约透给郡主知道,只怕郡主咬着牙也要认定了婚约上的人本来就是琳小子,我们两府都这么认定了,旁人还能说什么?而且,世子如今也到年纪了,若是由郡主提出来给世子求娶琳小子,我们也不用这般急着给珠儿先定下来了。按理来说,郡主应该比我们还急。毕竟,当初,是皇上金口玉言封了闵柔公主的儿子为世子,这若是皇上再金口玉言一次,又给世子指了一门有前途的婚事,那郡主这些人的谋划可不就是给他人做嫁衣了。”王夫人慢慢地将王熙凤给她出的主意透露给了贾母听,越说,她越觉得自己先前的打算是走进死胡同了。若是镇南侯那边主动提出来求娶,那贾府这边也不用讲什么长幼之序了。而且,贾琳过了年就十三了,虽然还小了一些,但嫁人也是可以了的。 贾母虽然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到底还不敢冒险。说到底,贾母的目的是让元春重新回到刘贵妃身边,被三皇子看重,但王夫人的目的更偏向于直接把贾琳的前途给断了。看似殊途同归,但如果,只要有一种能够不牺牲贾琳,就可以让元春那边起死回生的情况出现,贾母就不会牺牲贾琳。而王夫人却是心心念念想要把贾琳打落到尘埃中去。所以,王夫人这些日子忙进忙出的,可贾母却还在观望。反正,如今元春虽然还在七皇子府上,但她顶着凤仪殿女官的名头,七皇子是不能够动她的。再说,按照元春的年纪来看,她如今还没有真正长开,也还是等得起的。 正巧,过几日就是北静王太妃设宴的日子,贾母也拿到了请帖,而清灵郡主显然也是能拿到请帖的,贾母便有心去试上一试。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反正当贾母从北静王府回来的时候,王夫人脸上满是喜色。 秦恕这根刺在清灵郡主的心头刺了太久,这回一得到了法子,清灵郡主自然立刻付之于行动。可以说,贾府的算计等于给她递了一架梯子来。果然,从北静王府的宴席上回去没过几天,清灵郡主就称了病,一轮一轮的太医往镇南侯府上去了。眼见着清灵郡主越病越重,京城中的人都知道她似乎活不了太久了,忽然又传出了一句大师的批命来,说只要镇南侯府上办上一场喜事冲一冲,郡主自然能痊愈。 第三十二章 勤政阁是宣正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即使他因为幼年的经历,年轻时有些狠辣阴沉,年老了却又很是刚愎自用,耳朵中更是只听得见奉承的话——忠臣不好做啊,想说什么劝解的话,还要先说一番好话来打底——但他到底还不算是一个昏君,至少在勤政这一块上,他完全是做到了。即使到了如今这个知天命的年纪,宣正帝依然每天会花上不少的时间亲自批改奏折——当然,由此也可以看出,宣正帝的身子还真挺不错,至少离老得动不了还远,三皇子或者四皇子如果老老实实地等着老皇帝翘辫子还好,如果没了耐心,他们一早玩完。 熏香袅袅中,宣正帝折子批到一半,忽然像是被什么气到了,直接将手中的笔丢了出去。作为宣正帝身边的得意人,常福面不改色地侍立在宣正帝身后,微微低着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宦官虽然按规矩不能识字,但在宣正帝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常福如今也能勉强认出一些字来。方才那让宣正帝大发雷霆的折子写的事情正是要奏请皇上立太子的。这原也没有错,毕竟宣正帝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这些年,像这样类似的奏折就没有断过。秦二世而亡,之后多少朝代都以此为鉴,绝不能在皇上临死之前,对下一任皇帝的人选还模糊不清。只要稍微有些使命感的官员御史,都会以此为由来提醒圣上。但宣正帝从来没有像这几个月一样,看到这种奏折一次就发一次火。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仿佛是去年七皇子出宫开府之后……不不,应该来说,是皇上训斥了大批官员之后。常福眯了眯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完全人,所以除了贪财,他最是惜命。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不要去探究。如此一想,常福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 “他可还在外面跪着?”宣正帝忽然问道。常福心头一紧,又一松,他一直在宣正帝身边伺候着,勤政阁外面的事情自然也是不清楚的,所以这个问题就不好明着回答,但常福也没有必要去说外面那人的坏话,因此,常福一边将宣正帝手边已经冷了的茶水给换了,一边恭敬地说道:“镇南侯世子是难得的忠孝之人,想来,皇上不说起,他便一定还是跪着的。” 宣正帝又冷哼了一声。他端起茶盏,正要喝一口,外面却传来了喧嚣声。宣正帝便又将手上的玉杯给放下了,脸色更黑了一些。常福意会,立刻就走到外面去。不一会儿,常福就回来了,脸上带了些许轻松之色,道:“皇上,忠顺王来了。他见外面下了雨,镇南侯世子又跪着,便招呼下人把世子扶起来。世子不依,忠顺王只好安排了人去熬姜茶,自己亲自帮世子打着伞。”勤政阁的人都是皇上的心腹,除了皇上,也只有忠顺王指挥得动了,忠顺王身上的盛宠由此可见一斑。 “就他多事!”宣正帝骂道。常福不做声,只毕恭毕敬地站着。果然,过不了多久,宣正帝便说:“去,叫他们两个都给朕滚进来。” 秦恕其实没有跪多久,像他这种习武之人,别说那雨不过是刚下起来,雾蒙蒙的,才沾湿了衣服,就真是暴雨如注,他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妨碍。所以,当他起身的时候,他站得还很稳当。不过,水忟借着宽大衣摆的遮拦,趁人不注意,踢了秦恕一脚。于是,等秦恕走进勤政阁的时候,他走路的样子就有些微微的不自然。看到他这个样子,宣正帝就是有气也气不起来了。对于这个外孙,如今他只能叹一句,怒其不争啊! “皇爷爷,我先前还以为这是下面的奴才犯了错,才被罚跪的。但细瞧了一眼,觉得他眉目间和应昊有些像,这才多问了一句。没想到,他果然是应昊的哥哥呢。我之前怎么就没有听说应昊还有一个哥哥的?”水忟一派天真地问道。应昊就是清灵郡主的长子,秦恕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秦恕小了八个月。水忟这话说得有些戳心,仔细瞧瞧,秦恕的衣服虽然不破不烂,但那材质那做工的确不像是龙子凤孙们穿的。就是秦恕不住在镇南侯府上,那他还有闵柔公主的嫁妆,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宣正帝心里不由地又火了起来。 因为宣正帝对长乐大长公主这一脉荣宠不衰,清灵郡主未嫁时,就养得比皇家公主更骄纵一些,行事总是恣意而张扬的,如今嫁了人,孩子都大了,也不见她收敛多少。当初,她身为一个未嫁女,竟然敢直接放出话来,说非当时的镇南侯世子如今的镇南侯不嫁。宣正帝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没有应许这门亲事,反而将闵柔公主下嫁了,他原本对这个表外侄女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清灵郡主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呢。但此后,清灵郡主将去给她宣读赐婚旨意的天使打了出去,这直接就将皇上的歉疚给磨没了。等着闵柔公主因难产去世,清灵郡主直接热孝过门还“早产”生下了孩子,皇上对清灵郡主的宠爱就淡了好些。再后来,皇上亲封了闵柔公主留下的孩子为世子,可堂堂镇南侯世子却叫清灵郡主这个做继母的养到了庄子上去,像个隐形人似的,这些年都不曾露过面。因着长乐大长公主这个做姑母的如今年纪大了,轻易受不得刺激,宣正帝也只管不知道这些事情,懒得去训斥清灵郡主。再说,在宣正帝看来,他已经将世子之位给了那个孩子了,这也算是补偿了。于是,这些年也相安无事。 只是,如今这事儿闹得太过了些!堂堂世子爷,清灵郡主竟然叫他去娶男妻,行的还是并娶之礼!镇南侯今日早朝的时候,甚至还特意递交了奏折请旨赐婚呢!说什么,老镇南侯在世时候定下的亲事,如今他老人家仙去了,但做儿子儿媳的不敢违背他的心意,只好委屈世子了。又说什么郡主身子不好,大师有批命,世子和他的婚约者八字最合,大吉大利,绝对能冲好这门喜。要不是当着众位臣子的面,宣正帝能直接把那奏折砸到镇南侯脑袋上去。而镇南侯都把去世的老镇南侯搬出来了,他这个做皇帝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反对这门亲事逼着镇南侯不孝吗? 所以,散了朝,宣正帝直接把秦恕这个当事人给宣进宫来了,他想着,若是秦恕自己不答应的话,那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秦恕话里话外只有那么一句,那就是请皇上成全,竟是直接不声不响地把这事儿认下了。其实,秦恕也是没办法了,他毕竟是小辈,他只要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那就是不孝,弃先祖留下的婚约于不顾,弃病重的继母于不顾,日后就算顺利袭爵了又怎么样,那些酸儒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这世间,能像清灵郡主那样仗着自己的身份不管不顾行事的人毕竟只是少数。秦恕从来都不是那个可以任性的人。 宣正帝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生气,所以秦恕就被迁怒了。 “这小表弟也老实呢,从来没见过罚跪还跪得那样一本正经的。”水忟笑嘻嘻地说,“皇爷爷,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表弟,只觉得他十分面善。要不这样,皇爷爷就看在我面子上,别管小表弟做错了什么,也别罚他跪了,只罚他抄书就好!哎,我就是瞧不上应昊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呢,都是镇南侯府上出来的,看来看去,果然还是我的小表弟人品更端方一些。”其实,真要论亲戚的话,别管镇南侯是否已经再娶了,因着闵柔公主下嫁的缘故,镇南侯家的孩子,水忟都能叫一声表弟表妹(就是从清灵郡主这边论起来,那也是表弟表妹,不过关系更远了一些而已),但是水忟却只管秦恕叫表弟,其中亲疏可见一斑。 宣正帝对这个水忟孙子是十分宠爱的,也就是水忟还敢在他面前提点小要求什么的了。两个月前,水忟和应昊在一家玉石铺子里为了一个玩意儿闹了起来。水忟素来低调,平日里除了进宫请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府里,甚少有外出交际的时候,因此少有人认识他的,结果就被应昊给仗势欺人了。为了这事儿,水忟还特意来宫里告了那应昊一状,委委屈屈地在宣正帝面前磨蹭了半天,最后把宣正帝一块心爱的砚台给顺走了。所以,水忟现在才会在话中踩着应昊,捧着秦恕。宣正帝明白他的小性子,又怜惜他早早没了长辈兄弟,身边的确冷清了些,若是秦恕果然合了他的眼缘……宣正帝故意皱了眉头,说道:“你问问他,朕可没有罚他,是他自个儿要跪的!” 若按照镇南侯府的族谱排下来,到了秦恕这一辈是日字辈,不管秦恕愿不愿意承认,他在族谱上的名字,也就是官方的名字,是应早。对了,秦恕的异母弟弟应昊,他身边有个很得力的小厮,那小厮的名字叫应晚。 第三十三章 水忟似乎很不解,不知道秦恕刚认识的小表弟为什么要跪,只好一脸好奇地瞧着秦恕?厮√壅饣埃苯佑峙九九镜乜牧巳鱿焱罚故悄蔷浠埃骸扒牖噬铣扇,彼纳艄啪薏ǎ呕褂屑阜粥逞啤,恢牢裁矗剿饷此担酆鋈痪拖肫鹆艘患墒隆,改昵埃拇笈ψ糯蠖亲樱彩窃谡飧銮谡笾校e叛莱菸2毓蛳氯ィ油返轿惨仓凰盗苏饷匆痪浠埃敫富食扇,峁怀黾溉眨ㄣ扇峁鞯男∶┚鸵蛭巡チ恕,媛燮穑酆豌扇峁髡飧雠涞母概椋涫凳敲欢嗌俚摹,扇峁鞯纳覆还歉龉窍然屎蠊锏模缸畔然屎笊碜硬皇娣氖焙颍呕嵊惺糖薜幕帷,扇峁髯约旱男宰右彩羌簿驳模菜媪怂纳福荒芩闶乔逍恪,庋桓銎胀ㄓ职簿驳呐圩劬团自谀院罅恕,牵还茉趺囱且廊皇撬呐,裕阢扇峁魅ナ乐螅酆妥约罕斫慊秤癯す髦涞那橐暌蜃徘辶榭ぶ髡夂廖拚路u男惺戮偷艘恍,仓挥谢秤癯す髯约翰恢溃挂晕芗绦xㄋ哪盖祝褪腔屎笠惨芷浞婷1,br> 有那么一瞬间,宣正帝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给姑母长乐大长公主的荣宠果然还是太多了一些,所以表姐怀玉长公主想要效法大长公主,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而如今,表外侄女清灵郡主也是有野心的,也想要效法她的祖母大长公主吧? 好容易,水忟才将这里面的事情给弄清楚了。他瞧了一眼跪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秦恕,又瞧了一眼还在生气的宣正帝,道:“皇爷爷,我先前听说,镇南侯夫人病了要冲喜,还以为是应昊好事将近了,没想到这门亲事是要落在这个小表弟身上的?那可定了什么人家?”按理来说,水忟作为忠顺王也是要上朝参政的,但是水忟素来不爱这个,连大朝都不怎么去,所以还不知道早朝时发生的事情,宣正帝倒也纵着他。 作为一个优秀的内侍,常福又赶紧给众人普及了一下作为婚约另一方的荣国府的情况。老荣国公当年是救过驾的,宣正帝心里明白,他也知道都是战场上打下的交情,老荣国公和老镇南侯之间还的确有可能定下过儿女亲家。虽然说,荣国府自老荣国公去了之后,已经越来越不够看了,但因着宣正帝顾念老臣的缘故,他此刻便觉得,若是荣国府出来的是个女子,那这门亲事也结得了。可偏偏,偏偏那是个男的啊! “皇爷爷,这般说来,这事儿还真不该怪到小表弟身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镇南侯都发了话,小表弟能不娶?”水忟很同情地看了秦恕一眼,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坏坏地一笑,“嘿嘿,不如这样,娶个男媳妇就娶个男媳妇吧,索性把家也给分了,小表弟可是原配嫡子呢……”即使,清灵郡主作为继室如今生了两儿一女,都算是嫡出,但原配嫡子的分量是不一样的,如果真按照律法来分家,秦恕能把半个侯府给搬走了。仿佛还没觉得够,水忟又忍不住添了一句:“皇爷爷,这个主意真真好!要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表弟大不了就是日后没了嫡子袭爵,但爵位本来就是我天家赏赐给有功之臣的,既然能给,自然能收,死都不能便宜了应昊!” 水忟就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说到应昊的时候,还很有些咬牙切齿。但说者无意(其实是有意的),听者有心,宣正帝眉间一动。 这世间哪有让袭爵的嫡子娶男妻的道理?皇上的耳目总是最灵通的,从清灵郡主生病开始,他多多少少就预知了整个事情的发展——虽然,这也的确是七皇子有意无意地漏给他知道的。并非说七皇子有多么厉害,甚至能算计到宣正帝身上去。主要是因为有了贾琳的存在。 若不是因为贾琳,只怕如今宣正帝手上的暗部还不曾曝光,而宣正帝也绝对不会猜到,已经有人获知了他手上的秘密。七皇子简直就是有心算无心,只要把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透露给疑似是暗部的成员知道,那么这些消息总会被宣正帝所知道。正因为宣正帝的自负,所以在整个事情中,反而把他也算计进去了。宣正帝第一反应就是生气,因为秦恕的世子身份是他亲封的,清灵郡主如此算计,而镇南侯不管不顾,那就是在打他的脸。 只是,秦恕仿佛已经认了命,这次宣他进宫来,他也只有一句,请皇上成全。宣正帝一方面怒其不争,另一方面却也明白,就算没有这次娶男妻的这回事儿,清灵郡主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得到世子之位,她总会弄出些花样来,而镇南侯心里压根就没有秦恕母子,所以他会纵然着清灵郡主。父为子纲,秦恕就是太过老实了啊……宣正帝的目光从秦恕身上划过,又落在那几本让他生气的奏折上,忽然觉得,还是如秦恕这般老实些好,瞧瞧现在下面的这些人,各个都想着拥立之功,也不想想,如今还是他还身体康泰地坐在这龙椅上呢!宣正帝忽然就看秦恕顺眼起来了。你瞧,就是镇南侯这事儿做得不对,但秦恕这个做儿子的都没有说他一句不好的话,宁可在勤政阁外面罚跪,却还是自己把这事儿认下了,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秦恕他真是大孝啊!有了这种心态,再听水忟在一边乱出主意,宣正帝越听越觉得靠谱,那一字一句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二月初的时候,水忟和应昊在一家玉石铺子里结下了梁子,这事儿人尽皆知。本来嘛,别管谁对谁错,只要让应昊给水忟道个歉,这个事儿就算是过去了,牵来扯去都有亲戚情分在,何必真要一争长短?只是,前脚水忟刚来宣正帝面前诉了委屈,后脚清灵郡主为了自己的儿子也递牌子进宫了,话里话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水忟身上——清灵郡主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是皇上要大惩应昊呢。于是,最开始也许还只是意气之争,这么弄下来,水忟直接在明面上就表现得十分不待见应昊并整个镇南侯府了。也因此,水忟如今说这话,宣正帝一点都没有怀疑什么。 有些话,秦恕不能说,因为他是当事人,且镇南侯还是他的父亲。说得夸张点,如今清灵郡主病在那里,甭管她是不是装的,就是镇南侯叫秦恕割了心头肉救母——虽然清灵郡主并非是他生母——从礼法上而言,秦恕也只能照做的。更何况,镇南侯仅仅是叫秦恕去履行婚约,和一个男子成亲呢?既然如此,与其做些无用的反抗平白落得一个不孝的臭名声,还不如自己先认下了这门亲事。舆论总是同情弱者的,这么一来,就变成秦恕通晓大义,而清灵郡主容不下原配嫡子了,或者,就连镇南侯都要担一个苛待长子的名声来。 但镇南侯不养、不育、不教,不配为父亲,这些话,备受皇上宠爱的水忟却可以说。也不枉费水忟前几个特意和应昊结下梁子来,如今更是连现成的理由都有了,他忠顺王可不是想插手镇南侯府的家事,他仅仅是看不惯应昊,不想让应昊占便宜得个世子之位罢了。 而且,经过这么一事,水忟和秦恕之间也算是在宣正帝面前过了明面,这以后,水忟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秦恕交往,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罩着秦恕这个小表弟了。另外,秦恕那忠厚老实的形象也在宣正帝的印象中更加深化了,再加上常福等身边人若有似无地提上一两句,别说秦恕本来就是一个老实孩子,就是他不是,宣正帝也要认为他忠孝两全!本来就对闵柔公主有那么一点点歉疚,宣正帝终于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秦恕暗部的身份原本是不能被世人所知道的——其实贾琳已经猜出来了,而因为和贾琳的合作,七皇子水沄自然也知道十之一二了,并且,他还知道了某几个暗部的成员,而这些都是宣正帝所不知道的——宣正帝之所以不愿意叫人知道他手上掌握着一股这样的势力,是因为前朝锦衣卫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听。宣正帝青年时求权,所以他大刀阔斧地剪除太后母族在朝中的势力,又大力提拔自己的亲信之人。而如今他老了,宣正帝所求的也从权变成了名。既然求名,如何能让他人知道自己手里一直攥着一股暗中的势力,好随时抓住朝臣的把柄呢? 而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直接把秦恕这个身份摆在明面上,也算是给了秦恕一段好前程,是对闵柔公主的补偿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雷霆夜深的地雷!么么哒~~~ 第三十四章 从去年开始,当宣正帝知道自己的好儿子们想要插手盐运一事,甚至在私底下达成了共识,就瞒着他这个做父皇的时候,他睡觉的时候就有些不安稳。因为幼年受制的缘故,宣正帝的疑心很重,而这种疑心终于战胜了他对三皇子的偏爱之心和对陈德妃母族的信任之心,即使陈德妃的母族也就是宣正帝生母的母族,是宣正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也因此,宣正帝才训斥了一批官员,还把自己并不看重的七儿子大肆表扬了一番,并让他出宫建府了。他原本是打算把七儿子推出去,好把水搅浑的。可是,七皇子早年实在是太不受宠了,以至于他这块石头丢到水里去,连个声音都没有,且七皇子虽然已经出了宫,却还是像住在宫里时一样,每日请安从不赖下,除此之外,也不见他拉拢朝臣,也不见他巴结宗室。宣正帝虽然感念七皇子的孝心,但这毕竟让他没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于是更加苦恼了起来,心里对三皇子以及四皇子的不满也更多了些。 但这还不够。再没有遇到贾琳之前,七皇子隐忍了那么多年,他这次一出手,就必定是要见血的。就是没有贾琳,七皇子也要想办法加重宣正帝的疑心,好让自己搏出位,可以说,将盐运之事捅出去本来就是七皇子的手笔。而现在多了一个贾琳,知道宣正帝手上还有暗部之后,七皇子直接将棋盘铺地更大了一些。原本,那些上奏折请皇上立太子的官员不过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一派推出来投石问路的,宣正帝知道自己儿子们的小动作,在他看来还不成气候,他也乐得三儿子和四儿子的势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互相牵制。但在这几个月,越来越多的官员请求册立太子,而这些竟然都是清流之人,原本不应该属于任何一派的。宣正帝这才觉得有什么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清灵郡主称病简直就是一根导火线。清灵郡主本来就没有病,而她又不能装病,毕竟,按照她的身份,若是病了,宫里是会派太医来的。因此,清灵郡主用了药。而她的药是哪里来的呢?宣正帝从暗部那里了解到,这药竟然是三皇子的门人孝敬的。再往下查,是怀玉长公主给自己的女儿清灵郡主出了这个主意并且还帮她请了高僧,但是,那高僧却又是四皇子那边的人引荐的。疑心重的人总免不了多想,宣正帝越发觉得,三皇子和四皇子这都是在讨好拉拢清灵郡主,就为了镇南侯和西晋侯两府的势力!他如今还没有死呢,下面的人就已经算计成了这样,宣正帝如何能不气?就是三皇子四皇子常来宣正帝面前表孝心,让宣正帝相信他们绝无二心,可下面的人一个劲儿地往皇子面前凑,宣正帝心里越发膈应。 宣正帝挥了挥手,让秦恕和水沄都下去,身边只留了常福一人伺候。他这才从右边的一叠奏章中抽出一本来。而因为常福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所以宣正帝没有注意到,水忟离开的时候,常福微不可见地对水忟点了点头。 其实,宣正帝知道自己的确不年轻了,官员们人心浮动自然是有的,而三儿子和四儿子这些年又太过顺风顺水,难免将他们养得心大了……虽然说,宣正帝的确想在自己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但自己给,和他们眼巴巴来讨是不一样的。如果,他们等不及了,日后是不是还有逼宫之事?就是如今和这两个儿子之间感情不错,但宣正帝依然会多想。也许,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宣正帝手上还有暗部,所以他们才敢大胆妄为?如果将暗部转为明处,那是不是就能起到威慑作用,使得下面的人能老实一阵?宣正帝越想越觉得这是可行的。 宣正帝取出的这本奏折是韩平(韩伊的父亲)写的。韩平这人为人冷淡,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就是和他同科的,也往往和他聊不到一起去。但是,韩平又的确是个办实事的,且他处事有度,也不会刻意得罪了谁,因此在朝堂中,多多少少也有人卖他一个面子。不亲近,不得罪,这就是大部分官员对韩平的看法。这本奏折是上个月就呈递上来的,宣正帝将之按下了。 韩平的奏折写得很朴实,和他的为人一样,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觉得如今的官员核查制度存在一定的问题,御史虽也盯着百官的言行,但是这是不够的……韩平是刑部尚书,上这样一本奏折也不算他逾越了。当时,看到这奏折的时候,宣正帝心里就有些意动。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听,但何不改头换面一番?就如韩平奏折中写的那样,不如直接将暗部设定成监察机构,那么这些暗地里的事情也能转到明面上了,也好叫下面的人知道,他手上可握着他们的把柄呢! 如今,看着下面的人行事越发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宣正帝终于决定要把这一点点意动付之于行动。 再回过头来说秦恕和贾琳这边,既然最大的boss皇上都默认了,那么,这门亲事终于算是定下来了。秦恕作为镇南侯世子,既然要和一男子行并娶之礼,这说明,他的世子之位迟早是要被撤掉的。联想到秦恕的生母是闵柔公主,而他的继母是清灵郡主,一时之间,大家纷纷感概,清灵郡主果然更得皇上喜爱,这不,为了她,皇上连秦恕这个外孙都没有太过优待。于是,还在“重病”中的清灵郡主又收了好几份大礼。 也不外乎大家都这么认为。长乐大长公主作为宣正帝的姑母,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从五十多年前,她支持皇上亲政开始,她就是皇上心中最为敬重的一个人,皇上甚至愿意跪她。宣正帝生母早逝,他是把长乐大长公主当成自己的母亲来敬重的。而怀玉长公主作为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能让皇上不顾祖宗法典,将这个异姓的表姐封为公主,足以见得皇上对他们一家的荣宠。到了清灵郡主这一辈,无论皇上心里怎么认为,世人都只当他还是将这种荣宠一路延续下来了。再加上当初闵柔公主那件事情,说是难产去世的,但说不定是清灵郡主和镇南侯暗通曲和,然后联手给她害死的呢?这里面的是是非非,谁能说得清?但是,即使是这样,皇上明面上也没有降罪于镇南侯,反而默许了清灵郡主的下嫁,这么一来,大家更是觉得皇上对长乐大长公主这一支的偏爱。有盛宠,又有势力人脉,所以清灵郡主这里才有那么多来竞相巴结。 但是,这世间有一种手段叫做捧杀,七皇子之所以要在暗中如此给镇南侯府造势,是因为贾琳说得那么一番话。可以说,当初宣正帝亲封了秦恕为世子,其实就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而他准许清灵郡主下嫁,无非是因为镇南侯府手上的兵权已经被收缴得差不多了,而在军中颇有威望的老镇南侯也已经去了,也就是说,宣正帝认为西晋侯和镇南侯此时联姻已经对他没有威胁了。可瞧瞧现在,清灵郡主作为西晋侯家的女儿,镇南侯家的夫人,被人如此巴结着,那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果然,在看到镇南侯府门前的车水马龙时,宣正帝又摔了手上的东西。 而且,这里还有提一句,虽然这个时代的人多迷信,为帝皇者似乎更信天命一些。但其实,宣正帝不是,他素来是不相信这些的,他之所以推崇宗教,是为了更好得教化百姓,而不是他自己相信。也就是说,清灵郡主找个大师批命,这条路子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如果宣正帝真的相信天命,可以说,那么贾宝玉出世之后,整个贾家都要完蛋了。当初,贾府将宝玉含玉而生之事弄得人尽皆知,还唯恐折了他福气似的,将写了他名字的红纸贴得到处都是,让贩夫走卒念他的名字,就是一开始不知道的人,这么一弄,也都知道了。皇城脚下发生这种事情,自然瞒不过宣正帝去。都说宝玉是天生有大造化的,可天底下最尊贵的玉石是皇上手里的玉玺,如果宝玉是个女孩那也就罢了,大不了日后入宫为妃,而现在你宝玉是个男娃娃,你贾府是要造反,还是怎么的?正因为宣正帝不相信这天命之事,所以他对这事儿一笑置之,这才让贾府拿着那块玉石当宝贝。 也正因为宣正帝不相信天命之事,所以在清灵郡主病重,又传出大师的批命之后,他才会觉得不对,想要去细查一番。而一直关注着整个事态发展的七皇子不怕他查,就怕他不查。宣正帝这边一动,七皇子手上那些准备好的所谓的证据就“恰好”漏了出去。也就是说,其实整个事情都在七皇子等人的掌握之中,包括水忟几个月前和应昊结下了梁子,包括水忟新得了一只会说笑话的鹦鹉,他提着那只鸟进宫想献给皇上时,正看到了跪在勤政阁外面的秦恕。 第三十五章 贾府,王夫人得了准信,连连念了几声佛号。 周瑞家在一边伺候着,见王夫人脸上得意,便知道不该去泼主子冷水,只是她心里还有疑虑,因此也在脸上带了出来。 王夫人看到周瑞家的这模样,因着心情不错,就多说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镇南侯那边定下的是并娶之礼,没有将那小子入清籍,所以便宜他了,” “可不是么,”周瑞家的连忙在脸上带出笑意来,道,“奴婢愚钝,这没有入清籍,日后大比的时候万一有了造化……”周瑞家的跟在王夫人身边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不出手也就罢了,一旦出手总是要将人打落到尘埃中再也翻不了身的。 “我原也没有想把他嫁到镇南侯府去,只是想着元春丫头身上的婚约,万一被人提起来了,就让他代嫁了去,好堵住了世人的嘴。反正,郡主有自己的亲儿子,对那世子连面子情都没有,给他娶个男妻,打了原配的脸,想来郡主是很愿意的。而若是没有人提到这一婚约,那我们便也索性装作不知道,只等日后他再年长些,就把他入清籍。虽然说,世人中少有真爱男子的,但总有人会贪图那么几个钱的嫁妆,把个男人娶回家去(有一句话,王夫人没说,但周瑞家的也知道,贪图钱财才娶男妻的,自然不是什么体面人,贾琳嫁了就别想有好日子过,王夫人这一手是把贾琳这辈子都彻底毁了)。”一开始,王夫人不过是因着婚约的缘故把贾琳当成了一个备胎。如果镇南侯那边不提,那么王夫人是连这世子夫人不想让贾琳做的,毕竟,世子夫人虽然不能生孩子,但世子若是娶了平妻,日后也算是有了嫡子,等世子袭了爵位,那贾琳的地位也相应提高了,说不定王夫人再看到贾琳的时候,还要给他下跪。而就是这一点点风光,王夫人都不愿意给贾琳。那次,王熙凤无意间偷听到的正是这个。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指望着能搭上三皇子的元春竟然出了问题,这么一来,王夫人不得不主动提出这个婚约来,好去讨好清灵郡主。 “我原以为,郡主只是想打了原配的脸,毕竟,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掌管家业的长子娶男妻可不是什么体面事儿。只是,没想到,郡主这般有手段,把入嫁变成了并娶,直接断了世子日后袭爵的可能。你说,这么一来,世子和他成亲以后,是拿他当亲近人看,还是当仇人看?”王夫人笑道,郡主越有手段,这说明她费心搭上这条线日所能得到的回报也更丰厚,想着元春不久之后就能离开七皇子府了,王夫人如今更是得意,和周瑞家的说话时也更随意了些,“再说,若是入嫁,还要费心给他打点嫁妆,毕竟是嫁去侯府,就是为了贾府的面子,这嫁妆还不能难看了。如今,倒是省得我费心了。再说,并娶之礼中,还有出族、入族这一说呢,郡主那边巴不得世子出了族,而我们这边……自然也是如此的。” 行并娶之礼,是不能用嫁妆打发了事的。按理来说,贾琳能得到十分之一的家财。但是,如今贾政健在,不能因为你一个庶子就把家给分了,少不得就会用上一个拖字诀。拖到日后贾政不在了,这事儿也过去多少年了,你一个几十年没有住在贾府里的人还敢上门要财产?想得美! 主仆两正说着话,周瑞家的少不得又顺着王夫人说了好些哄她开心的,结果,外屋脆生生地传了一个丫鬟的声音来:“琳少爷来了!” 来了又如何,王夫人只让周瑞家的出声,只说她还在歇息,吩咐贾琳继续在外屋候着。这里是王夫人的正屋,王夫人没有说让贾琳坐下,在她“小憩”的这段时间里,贾琳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外屋站着,这相当于是变相的体罚了,偏偏王夫人在小憩呢,你能说她做错了?王夫人看完账本,估摸着贾琳站足了一个多时辰,才装作刚起身的样子,命人梳洗。结果,当她走到外屋来时,贾琳正稳当当地坐在那里朝着她笑呢! 两个男子成亲,如果是行入嫁之礼的,那么其实和男女成亲是一模一样的,无外乎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过程。但如果,行的是并娶之礼,因为成亲双方是平等关系,这个过程就大不一样了。其中,就有出族、入族一说,一般都是入族的。拿贾琳和秦恕来打个比方,如果是入族,那么他们要互相入对方的族谱,也就说,秦恕首先是镇南侯府的人,但成亲之后,他也算是贾府的人,在贾府得到的待遇是和贾琳一模一样的,而贾琳这边也一样,他首先是贾府的人,但也成了镇南侯府的人。简单地说,就相当于双方长辈多了一个亲儿子一样。但是,有了入族,却也有出族这一说。因为并娶者无子嗣(就是让女人给你生孩子,也只是庶子,而庶子不袭爵不承嗣),这就相当于是绝户了。出族的意义就在于此,反正你这一支日后都不会延续下去了,那干脆在你成亲的时候就把你从族谱中剔除掉。也就是说,如果到时候是出族的,这意味着,等成了亲,秦恕不能再算是镇南侯府的人,贾琳也不能算是贾府的人,他们两个日后就算是没有家族宗室的人了。 没有了宗室族人,就意味着独木难支。王夫人相信,就是贾琳日后真来个三元及第,她作为王家的女儿,贾家的媳妇,照样还是能压得他出不了头。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王夫人如今提起贾琳的时候十分不屑,对她而言,贾琳已经彻底翻不了身了。贾琳这次来,王夫人也只当他是来求自己的。结果,就是这个她认为已经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贾琳,却直接挑衅了她的权威,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刺眼。 王夫人和贾琳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糟糕,这两个当事人是一清二楚的。但就是这样,贾琳以往在面对王夫人的时候,还是恭恭敬敬的。因为,庶子和嫡母之间的战争,嫡母是占尽了优势的。只是,此刻,贾琳仿佛把自己身上那张套了整整十二年的谦恭温顺的狐狸皮给扯掉了,他的笑容十分恣意,看到王夫人从内屋走出来,连身都没有起,只是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声:“母亲。” 王夫人简直被他的态度给气到了,冷冷地道了一声:“放肆,这就是你身为儿子的教养?” “母亲说笑了,儿子的教养自然是极好的,毕竟都是母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呢。”贾琳佯装羞涩地一笑,“尤其是大姐姐,虽然是入宫做宫女去了,但甫一入宫就有了品级,这可不就是说明,咱们府上的规矩是顶顶好的,教养出来的儿女也是顶顶好的呢。”他这话明面上是在夸奖元春,但其实就是在戳王夫人的肺叶子。是啊,元春的确入宫了,当堂堂大小姐入宫是去做宫女伺候人去的,可不是一个笑话么! 王夫人气得手指直颤,可没等她骂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贾琳又立刻起身,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母亲,我呢,此次前来的确有些事情要和母亲商量,事关大姐姐声誉,母亲你看……”他意味深长地朝周瑞家的和另外几个伺候的丫鬟看了一眼。事关元春的事情,就是王夫人不相信贾琳真能说出一二三来,但是她还是让几个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却留了周瑞家的在身边。主要是,王夫人怕贾琳是故意让她把人差下去的,留个周瑞家的,也是怕贾琳万一气急败坏狗急跳墙,把她给伤了。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三个人,贾琳没有看王夫人,直接又挑了个位置坐下了。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扬了扬,道:“母亲,你为了大姐姐的前程,把我嫁给了一个男人……这事儿呢,我也不怪你,毕竟大姐姐是嫡出,可比我这个庶出子精贵好些呢。但是,既然行的是并娶之礼,我没有入清籍,那这十分之一的家财……这纸上的东西,我命人暗中抄了千百份,若是家里的安排不合我心意,那只能贴得到处都是了。” 周瑞家的心头一跳,乖乖,听琳少爷这话中的意思,他竟然知道那桩婚约的事情。夫人和老夫人瞒得这么紧,也不知道琳少爷是从哪里获知的。看样子,琳少爷也是不能小瞧的呢……心里瞬间转过这些七七八八的,手上却动作飞快地接过那张纸,也没敢看一眼,直接递给了王夫人。王家的女儿是不识字的,但因着要看账本的缘故,嫁到贾府这些年,王夫人也认得了几个。贾琳见她的目光落在了纸上,主动解释说:“母亲,这上面写的,是某个府里贪图富贵的事儿,明明嫡女有了婚约,却将她送去宫里博富贵,又将庶子代了她原本的婚约嫁出去……” “荒谬!”王夫人颤着手指,将那张纸摔在了桌上,手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贾琳,道,“你从哪里弄得这些假消息来,还敢以此来要挟长辈……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呵,要我说,这都是你因这门婚事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捏造的呢!” 第三十六章 “母亲,咱们贾府让有婚约的女子参加小选,那就是欺君之罪呢……这可比我这个不忠不孝的判语严重多了。”贾琳见王夫人怒了,也不恼,反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听说,刘贵妃这些日子睡得不怎么安稳。贾女官擅琴,仙音袅袅,先前在凤仪殿伺候的时候,贵妃娘娘就爱听着她的琴音入睡。七皇子最是仁孝,他若是知道了这个,定然是要把自己府里的贾女官送还给贵妃娘娘的。唉,这么一来,少不得贾女官还得回到凤仪殿去。但回了凤仪殿,也不一定能入了……皇子府的(贾琳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三)。母亲,真真假假有什么好探究的,只要弄得人尽皆知了,就是假的,大姐姐的前程也要跌到尘埃中去了……更何况,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母亲最是清楚的,不是么?这事儿但凡传出去了,谁相信婚约原本定下的是我呢?那先镇南侯又不是个傻的,给自己嫡出的孙子定下个庶子媳妇?怎么说,也是大姐姐那嫡女的身份更匹配一些啊。就是先镇南侯再不满意闵柔公主这个前儿媳,他也犯不着如此作践人家吧?母亲也别想把我关了起来,我的人手都藏在贾府之外,若是我不见了踪影,这些写了真相的纸张也要贴得到处都是了。你也别拿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这句话来拿捏我,反正,我都要和个男人过日子了,手上再不捏点钱财,可就真真活不下去了。既然这样,脸面有什么要紧的?反而是大姐姐,她的前程可耽误不起呢!名声好了,大姐姐才能更进一步;名声糟了,就只能在凤仪殿做一辈子宫女。母亲,想着大姐姐那孤苦伶仃的模样,我都有些不忍心了呢。我也不贪心,只要这十分之一我该得的家财,等并娶之礼成了之后,一出族谱,就再不相欠了,您说呢?” 周瑞家的在一边使劲地缩着肩膀,以求弱化自己的存在。她很清楚,如今是琳少爷占了上风的,待琳少爷走后,只怕夫人还要迁怒到自己身上来。她就知道琳少爷不是个简单,她就知道!否则,去年也不能让琳少爷考出一个小三元来!周瑞家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来,那会儿,琳少爷也不过才三四岁,因为珠大爷就是四岁的时候开蒙的,周姨娘便在政老爷面前提了一句,也想要给琳少爷开蒙。周瑞家的便奉了夫人的意思,去周姨娘屋内传话,叫姨娘日后少搞出些花样来,说什么琳少爷那就是地上的泥,珠大爷才是天生的云,这是不能比的。结果,琳少爷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那目光将周瑞家的吓到了……这事儿存在周瑞家的心里这么多年,她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如今想起来,那笑容就和琳少爷现在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在这个时候,周瑞家的反而比王夫人看得更明白些,知道这若是一朝踩不死贾琳,日后定要反受其害。 王夫人直接攥起手边的茶盏,朝贾琳丢了过去。她就知道这是个灾星,就是来讨债的!如果不是灾星,她当年明明给周氏那贱人下了不孕药,这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夫人恨不得当初能将贾琳掐死在尿桶里!瞧着贾琳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王夫人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长辈赐不能辞,就是挨打也得受着,但是如今大局已定,贾琳没有必要继续“孝顺”了,所以当王夫人将茶盏丢出来的时候,他直接晃了晃身子,避了开去。茶盏打在他的衣摆上,人没有感觉到痛,但衣摆湿了,沾了泡开了的茶叶,十分难看。贾琳低着头朝自己的衣摆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叹道:“母亲,这又何必呢,过会儿我这样子走出去,那也是您面上不好看呢……我如今可是要成亲的人了,我若是狼狈地从贾府出去,那也是贾府的笑话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贾府对这门亲事有所不满,存心要寻镇南侯府的晦气呢!” 见王夫人似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贾琳笑眯眯地向王夫人告别:“夫人,我这就回去了。对了,夫人也别想在拿捏着我母亲来做什么事情了,我和我母亲不过是两条贱命,是比不得大姐姐那样的富贵命的。”他这话直接就改了称呼。虽然说,庶子私底下的确能叫自己的生母为母亲,但是当着嫡母的面这么叫就是在打嫡母的脸了。贾琳这番话一说,显然就是将表面上的平和都给撕破了,日后也别再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戏! 从王夫人的屋子里出来,贾琳抬脚就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如今有一份大礼要送给贾琏呢,等日后成亲的时候,贾琏敢不淘个大红包出来? “哎,主子果然是要嫁人做男妻了……” “不是嫁,是并娶。” “那还不是一样!反正都是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呢!” “可不一样呢,入嫁是要入清籍的,日后就不能参加科举了……既然是并娶,主子的前程自然就不会耽误了。” “可是,我听说,本来男子和男子成亲,也只有入嫁这一条规矩的。只是,曾经有两个男人为此私奔,只为了能不入清籍,日后才慢慢有了并娶这一说。若是入嫁,虽说入清籍者可怜了些,但对于另一方而言,少不得也能算是一件风雅之事呢。可是这并娶,也许两人都要被人轻看一眼……” 陈安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七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福儿是未嫁女子,不好随便将这些嫁娶之事放在口上,听见他们如此说,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们两个操哪门子的心?主子能让自己吃亏?” 一想也是,陈安看了小七一眼,小七也看了陈安一眼,两个人就都笑了,继续在屋子外面帮贾琳守着门。贾琳一个人关了好久,才出声叫福儿进去。福儿和禄儿虽然知道二等的丫鬟,但如今喜翠被贾琳打发去周姨娘那里开解周姨娘去了,这院子的事情就都让她们两个操心着。 “咱们院子里,这个月的份例可是还没有领?”贾琳开口问道。 “是还没去领。”福儿答。 “那好,你现在去找琏二嫂子领了份例,顺便把这封信交给琏二嫂子,只说是我送给琏二哥的大礼,叫他一定要好好看了。小心些,别叫旁人看到了。”贾琳如今不好直接去找贾琏,只好信件往来了。 晚间,等贾琏从外面回来,王熙凤屏退了下人,直接就把信交给贾琏了。别看贾琳年纪小,但王熙凤如今十分信服贾琳。王熙凤这人,自认是个巾帼英雄,脂粉堆里出来的豪情,就是她自己的丈夫贾琏,她有时候都有几分瞧不上眼,觉得他性子太过软绵了些。但如今,她看贾琳却是十二分的服气。别的都不说,如今众人都认为贾琳将要嫁给一个男人了,多多少少于前程有碍,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呢。但帮过贾琳一回的王熙凤却很清楚,这门亲事其实还是贾琳自己实打实求来的。王夫人的算计,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架顺势往上爬的梯子罢了。 贾琏拆开信封,王熙凤也凑了过去。其实,王熙凤和王夫人一样,都是王家出来的女儿,也不认识几个字。她算账虽然厉害,但她的账本是用自己的方式做记号的,不过是圈圈套个圈圈,并不需要什么汉字。眼看着贾琏越看越得意,都忍不住要拍大腿叫好了,王熙凤也急了,连忙问:“琳哥儿到底说什么了,你快念给我听听!” “琳哥儿叫咱们等着,不出三天,保管我们能接手荣禧堂里那大库房里的东西!还叫我们别忘了,等他成亲的时候,好给他包一份大红包。”贾琏哈哈大笑起来,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特别正经的,如今屋子里就他和王熙凤两个人在,因着高兴,还直接凑过去,在王熙凤的脸蛋上啄了一下。 王熙凤嗔怪地在贾琏的胸口捶一下,道:“哎呦,琳哥儿真有这本事,我便去翻腾翻腾自己的嫁妆,保管给他凑个十全十美出来!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熙凤如今虽然接了账本和钥匙,但是她管的账本只是府内流动的帐,也就是说,那些老家底什么的压根就还没有过她的手。王熙凤是新媳妇,自己不好去讨要,就是这么一点权力,还不是扬州事、发之后,从王夫人手里漏下来的?如今,她能接触到的最大的钱两,也就是庄子上一年的出息,几个庄子凑一起,一年下来,不过是两三万两。而这些都是在明面上的,王熙凤并不能动用。荣禧堂内的大库房,王熙凤只跟在王夫人身后去过几次,里面的东西都还没看全过,那才是荣国府真正的家底所在。贾琏生母周氏的嫁妆也在那里面放着。当初周家和贾府结亲的时候,老国公尚在,府上的爵位还是一等公,贾赦又是明着摆要袭爵的。他那时候也算是年少有为,还没有日后的浮夸之气,有老国公看着,任谁都觉得他能更进一步的。而荣国公给自己的嫡长子娶媳妇,能不娶个好的?周家送来的嫁妆,就不可能没个十几二十万两的。 第三十七章 贾琳敢在这个时候找上王夫人并撕破脸皮绝对是有恃无恐的。毕竟,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因为清灵郡主“病重”的缘故,时间很赶,就在下个月中旬,算起来,还有不到三十天的。为了确保贾琳在成亲的时候还能活蹦乱跳的,贾府就不能把贾琳怎么样。就算镇南侯世子也许连世子之位都包不住了,但是清灵郡主等人可以踩他一脚,贾府的人却不能这样做。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上面的人斗法,无论他们有多么落魄了,只要他们还端着一个身份,下面的人就不敢轻易地轻贱他。尤其,贾府的人大都是一些贪生怕死的,他们迷信权威,巴结上位,对着比他们身份低的人端着高架子,对着比他们身份高的人,他们又恨不得能做儿子做孙子去。 贾琳也很清楚,王夫人不会将这些事情传出去。他威胁王夫人的事情涉及到了元春的名声,因此王夫人不能大张旗鼓地说贾琳不孝顺,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把元春牵扯进来,谁知道贾琳“狗急跳墙”了会做什么?就是连贾政和贾母那里,王夫人都不能漏了话头去。因为,一则是没有证据,当初说那些话的时候,下人们全部退下去了,唯一能作证的就是周瑞家的,但周瑞家明摆着就是王夫人的心腹,且那张纸上写的明摆着就不是贾琳的笔迹。二则,那门婚约的实情,贾琳从哪里探知的?如果贾琳自己不说,贾母和贾政谁相信他背后还有自己的势力呢?少不得还认为是王夫人在作妖。三则,贾琳所求的无非是那十分之一的家财,按照礼法,这本来就是贾琳该得的,他大费周折难道就是为了自己该得的东西,旁人要么不相信,要相信了,也会怀疑王夫人究竟有多么不慈啊!王夫人好容易才让贾母逐渐忽略了扬州的那起子事儿,怎么还会自己递了把柄去,又让贾母回忆起来? 这么一来,可以说,王夫人发了好大一通大火,但在人前还必须憋着,她心里该有多难受啊。当然,王夫人在内院经营了这么多年,她也立刻就想出了治住贾琳的法子来——那就是通过周姨娘。王夫人很清楚,贾琳有多看重他的生母,少不得这次成亲,他还想着要把生母接出去。想到这里,王夫人冷笑,她如何会如那婢生子的愿,周氏那贱人,这辈子都别想逃过她的手掌心去。 周姨娘是外面买来的丫鬟,一开始是伺候贾母的。就是后来,她因着敦厚老实,被贾母赐给了贾政做贴身丫鬟,她的卖身契也还是在贾母的手里攥着的。这本来就是大家族里的潜规则,婆婆拿捏着儿子房里的姨娘,好和媳妇打擂台呢。只是,贾母原本是看重了周姨娘的老实,觉得她不会带坏自己的儿子,但她也太过老实了,这些年在贾政这里可以说是真正的无宠,若不是她还生了一个儿子,只怕院子里的人都想不起她来。贾母暗恨这枚棋子走错了。等到王夫人怀着宝玉的时候,因着是“高龄”怀孕,立刻就成了府里最精贵的人,贾母便顺着她一直以来的意思,把周姨娘的卖身契给了王夫人,但与此同时,贾母又拿王夫人身子重了不好伺候爷们为由提了赵姨娘起来。这一举一压,可以说是贾母对王夫人的一种制衡。 等不久之后,贾琳不声不响考出一个小三元来时,贾母其实有些后悔的,但是周姨娘的卖身契入了王夫人的手,就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再说,还是那句话,贾珠也是个会读书的,大家都觉得贾珠这个嫡子该比贾琳更好,这么一来,贾母那想要拿捏着周姨娘好制着贾琳的心思也就淡了。 也就是说,周姨娘现在完完全全就是落在王夫人的手里。本来嘛,做主母的就有权利处置小妾,就是打死了,或者发卖了,也是可以的,卖身契既然在王夫人的手里,王夫人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如今贾琳还没有成亲,手里还拿捏着元春婚约的把柄,王夫人先不得不按下这口气来,但是王夫人已经想好了,等贾琳出了贾府的门,只要他走了出族这一条路来,周姨娘就算是没有儿子的了,到时候,她自然有法子叫周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王夫人捏着周姨娘就等于捏着贾琳的脉门,她是绝对不允许贾琳将周姨娘接走的。 如此一想,王夫人也不那么气了,贾琳就是赢了这一盘又如何,他总不会一直得意下去。再说,贾琳既然开口要家财,她这个做嫡母的自然也满足他。只是,就是十分之一的家财,这里面也是有手脚可以做的。荣国府现在还没有分家,那么,问题就来了,给贾琳那十分之一的家财,究竟是以整个荣国府作为基数的,还仅仅是以贾政这一房作为基数的?想到这一层,王夫人立刻去叫人将王熙凤请了来。 不过,虽说王夫人心里已经有了要对付贾琳的法子,但接下去几天,等贾琳出府的时候,王夫人依然命人偷偷跟了上去。她想得很好,若是能在这些日子趁机将贾琳在府外的人手一窝端了,那贾琳就如秋后的蚂蚱更闹腾不起来了。这些暗地里的布置暂且不提,只明面上荣国府二房里还是风平浪静的。 五六天后,周姨娘院子里伺候的一个粗使婆子和王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一个二等丫鬟在花园的假山那里嘀咕了几句。那丫鬟脸上显出几分凝重来,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去回了周瑞家的。等周瑞家的知道这一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彻底愣在那里了。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事儿万万不能瞒着夫人,立刻收拾了就去了王夫人的屋内。周瑞家的这些天越想就越觉得琳少爷有些……妖道,毕竟,哪有三四岁的小孩子能有那样的眼神的?当初,贾琳考出小三元来的时候,因着那些文曲星下凡的传言,周瑞家的虽然不敢相信,但也还是在心里念了好一阵子的佛法,深怕自己被贾琳盯上了。如今,小丫鬟向她汇报了这件事情,周瑞家因为一贯以来的认知,竟然也没有怀疑,只是不自觉中对贾琳的忌惮更深了些。 周瑞家的一边急速走着,一边心里还在嘀咕,这周姨娘可比政老爷的年岁还大了两岁呢,如今少说也有三十七八了……一时之间,周瑞家的思绪乱飞,更是想到了什么前朝妖妃,那妖女自入宫之后,连着三十多年独宠后宫,堪比殷商妲己,传言说,她到了五十多岁肌肤还滑嫩如处女……周瑞家的只觉得自己心口跳得太急,也不知道是走路走的,还是被自己的想法给惊的,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连连喘了好几口气。 等周瑞家的到了王夫人的院子,王夫人正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步。见到周瑞家的来了,王夫人问道:“那贱子竟然去了阳山寺礼了一天佛,你说这里面可是有什么算计?”贾琳这些日子的行为举止看似很正常,他毕竟是要成亲的人了,虽然不像女子那样需要避讳,但也不用再去国子监了。贾琳仿佛只是一门心思对周姨娘这个生母好,出门也只是去淘了不知道多少补身子的好东西,送到周姨娘那里去。王夫人一时又不知道贾琳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便更相信他在府外还是有人脉的。只是,贾琳也不曾见过谁,她一点都拿不住贾琳的尾巴。 阳山寺……周瑞家的心头又是一跳。阳山寺是女寺,虽也接待男香客,但更多的还是接待女香客,只因为阳山寺里的求子观音最是灵验。这不是,谁谁连生了三个女儿了,亏得去阳山寺求了一尊观音回来,第四胎才如愿以偿生了一个儿子;又谁谁,眼见着庶子都要长成了,一直没有身孕,便在阳山寺礼了整整三个月的佛,回来之后果然就怀上了……当初,贾敏嫁到林家好些年没有身孕,贾母心里挂念她,还特意去阳山寺里捐了好些香油钱,一捐就是几年。等到贾敏平安生下黛玉之后,贾母也去阳山寺还了愿。只是,贾敏后来的男胎还是没有保住。王夫人提到这事儿的时候,也只管幸灾乐祸地说是贾敏这个刻薄小姑子福气薄了,却从不说是阳山寺不灵验的。 周瑞家的连忙附上王夫人的耳朵,嘀嘀咕咕地将周姨娘屋子里传出来的事儿给说了。 “你说什么?!”王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她又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好一会儿才恨得咬牙切齿,道:“瞧瞧,瞧瞧,这就是奴婢生出来的儿子,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小年纪谁知道他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如今,他竟然还敢管着自己父亲房里的事情了……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五更啦。o(n_n)o~ 谢谢大家支持! 再次谢谢雷霆夜深的地雷!鞠躬。 第三十八章 每个大家族其实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在,贾府也是有的。比如说,等到庶女论亲出嫁的时候,为了抬高她的身份,做父亲的一般都会到该庶女的生母院子里歇息几个晚上——若是养在嫡母面前,那就是去正屋歇息。贾琳虽然不是女儿,但他如今也是要成亲了,贾政这个人总是自认为自己十分君子端方——其实就是有些假,贾,正,政,经——因此就是再不喜周姨娘的颜色,再贪慕赵姨娘的年轻鲜活,这几天,他也是歇息在周姨娘屋子里的,算起来,这已经是连着歇息了三天了。三天不长,但如果贾琳真的在算计着什么事儿,那也应该成事了。 “怪不得他从前些日子开始,整天把些补气养身的好东西往周氏那贱人屋子里搬呢……”一想到周姨娘这肚子里也许又已经怀上了一个,王夫人真是气得站都站不住了。她好容易把一个贾琳给打发掉了,难道后面还要再来一个贾琳吗?一想到十几年前,她刚过门的时候,十分巧合地请大师给自己测过的命,想到那位大师说的话,王夫人心里就不是滋味。周氏,周氏,谁能相信这个上不得台面奴婢就是专门来克自己的呢?!你瞧瞧,明明给她下了终身不孕的药,肚子里却还钻出一个贾琳来!而如果说周氏是来克她的,那贾琳简直就是来克珠儿的。贾琳一出生,珠儿就病了一场,等入了国子监,他那小三元的名头又生生压在了珠儿头上……不行,这若是真让周氏再生出一个儿子来,少不得这次就是来克宝玉的了! “索性,也不过是过去了一两日,谁知道那肚子里有没有呢……”周瑞家的连忙安慰王夫人,这屋子里如今没有旁人,要是等夫人真发了大火,只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是呢,周瑞家的这一句说的不错。如果趁着现在还不明了,直接给周氏灌下药去……不,这不保险,当初周氏还不是灌了药的,贾琳还不是照样钻出来的?这还是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王夫人终于不在屋子里绕圈子了,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她原本一直以为贾琳是想要把周姨娘带出府去的,如今看起来,是想错了。而且,仔细一想,那时候,贾琳说得那通话也是假的的。还说什么只要十分之一的家财,一旦出族就再不相欠,呵,他哪里就舍得!王夫人自以为将贾琳的心思弄明白了。他明面上说着要出族什么的,但私底下却让自己的生母又有了身孕,这是打着主意要扒拉着贾府这棵大树不放了。好容易才将贾琳给撇开了去,王夫人如何能再让他和府里有联系? 王夫人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地将整件事情理顺了。看样子,贾琳先前那拿捏着婚约的把柄来要钱财是在麻痹自己……这贱子人小但心不小,少不得还想贪图了整个贾府的家财呢!只是,有了野心,也要看老天应不应允。这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成亲了,就是周姨娘已经怀上了,那堪堪才二十天的身孕,一般的大夫还看不出来,而就是大夫看出来不妥来了,想着周姨娘的年纪,只怕他们也只以为她是经期不调……王夫人恨恨地说:“你且看着,我定让你风光大嫁!去,把凤哥儿请来。” 这几天,王夫人时不时地就会请了王熙凤来叙话。言里言外,总说当初的先大嫂(贾琏生母)如何贤淑,暗指现在的刑氏上不得台面,以至于她这个二房的媳妇在荣禧堂当了这么些年的家。王夫人这意思竟是把自己撇清了,似乎她掌权都是迫不得已的。然后又说贾政在官场上经营得有多辛苦,好容易才算是有了成果,如今给贾府下帖子的有正经差事的官老爷大都是冲着贾政来的——这话又是暗指了贾赦这个做大伯袭爵的不作为没出息,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再说贾珠眼见着明年就要下场一试了,日后等元春有了造化,这后宫朝堂之中就都算是有了人,定然能步步高升的,而宝玉含玉而生,日后的福祉还能少了去?鉴于王熙凤是贾琏的媳妇,所以王夫人在说她三个亲生子的时候,也没有说贾琏不好。但是,若是按照王熙凤以前的那种心性,一门心思相信王夫人的,只怕她自己在心里就已经做了比较,为了贾琏的前途,她更是要扒着王夫人了。 而如今,王熙凤只是面上顺着王夫人话中的意思,一门心思地奉承她,心里却在冷笑。王熙凤原本和刑氏的关系不好,因为瞧不上这个便宜婆母小家子出身,加上还有王夫人在一边挑唆着,只是如今想想,若是她和贾琏平日里多奉承孝敬刑氏,因着刑氏没有子嗣,少不得还真会愿意为他们小夫妻着想,怎么也比王夫人这边存着算计强好些。到底,大房的人还是该和大房的人站在一起啊。早先,王熙凤是怎么都瞧刑氏不顺眼的,如今她反过来还安慰自己,就是这个婆婆小家子气又怎么了,只要面上的恭敬做到了,这个婆婆才是最好伺候的呢! 王熙凤来得很快,王夫人瞧着她的面色,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说得话应该被她听见去了,便揽过王熙凤的手,将她领进了内屋。王夫人和王熙凤说了好些话,末了才从箱子里取出一叠厚厚的账册来,摆在桌子上,道:“这些都是咱们荣国府的家业,按理来说,是该袭爵的长房管着的,但是你也知道,自从先大嫂去了以后……”说到这里,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按照她一贯慈和的作为,倒是不好再直接说刑氏坏话了,但是意思已经到了。 果然,听着王夫人这般说,王熙凤脸上隐隐露出了几分激动之色。王夫人又说:“这些东西摆在我这里也好些年了,如今既然琏儿和你已经成家,交到你手里也是好的。你嫁进来这几年,我在一旁瞧着,的确是个能为的呢!”说着,王夫人把那几本账册往王熙凤的方向一推。 若是以前,王熙凤还真会因这而感动,可是她现在瞧明白了,她手里就是有账册又如何,因着贾母还在,荣禧堂里的大库是她这个孙媳妇想开就开的吗?还不是要事事汇报,事事等长辈点头应许?再说,若不是贾琳闹着要分家财,王夫人如何就舍得把这账册交出来?就是现在拿出来了,王夫人也不是真心的,毕竟她这些日子说了那么多话做铺垫,还不是在暗示王熙凤,这贾府想要获得荣华富贵还得靠着他们二房? 不过,既然账册已经拿出来了,就别想再夺回去……王熙凤在心中暗想。 稍后,王夫人又带着王熙凤去了贾母那里,将这事儿向贾母回了。贾母掀起眼皮,朝王夫人看了一眼。贾敏流产那件事情,虽然明面上已经掀过去了,但贾母一直还存在心里,若不是为着贾珠、元春和宝玉的缘故,她甚至还想罚了王夫人去跪祖宗牌位。如今,王夫人主动把大账本交出来,这也是在讨好贾母。贾母又看向一脸高兴的王熙凤,心里念着,琏二媳妇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没有经过多少事,账册到了琏二媳妇那里,少不得琏二媳妇日后更要扒着她这个做祖母的,这也算是变相地增加了她对府内的控制权,便点头应允了这件事。 王夫人低头敛笑。账册交出去了又如何,只要大库的钥匙还在贾母这里,那大房就别想从里面占到一丝便宜。而贾母自是偏向宝玉的,日后那些好东西究竟是留给谁的还不一定呢。再说,她前面将账册交给王熙凤的时候可说了这么一句“是该袭爵的长房管着的”,那若是日后袭爵的换成了二房呢……呵呵,如今这府里的东西大部分都算是袭爵那一房的,面儿上都算清了,二房能得到的不过是一些现银和庄子,等贾琳要分家的时候,只要改头换面给他个听着不错但实际上出息不丰的庄子,就直接可以用几百两银子打发了事。日后,这荣国府的家财可就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这时候,像样的贵勋人家,嫁个庶女还少不了千把银子的嫁妆呢,几百两银子还不够贾赦买把扇子的。 王熙凤也低头敛笑。果然还是琳哥儿有本事,这不,果然账册就到手了。贾琳要分家财,虽然不是正经的分家,但这事儿按道理还是需要过了族内长辈的手,至少,贾珍这个做族长的应该请了来。同是王家的女儿,王熙凤很清楚王夫人是最要脸面的,她此刻交了账册就是不想分给贾琳太多的东西,却又不想落人话柄。王熙凤没有王夫人想得那么长远,还等着宝玉长大,她只是打算趁着现在账册在手,赶紧再抄录一份。若是日后二房老实那就罢了,她和贾琏便也老实等着贾母福寿尽了仙去的那一日,若是二房不老实,她就直接拿了抄录的账册告到顺天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奉上。 第三十九章 不多久,有消息传来,说是圣上新赐了一座府邸给镇南侯世子成亲用。那处房子倒是挺大,最开始是前朝某位公主的公主府,修得很是富丽堂皇,到了本朝几番改建,修得自然好上加好。如今既然要给镇南侯世子成亲用,少不得又要重新修建一番。虽然镇南侯世子婚期很赶,但圣上有命,装修改建的动作倒也很快。贾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芸香阁和水忟喝茶呢,结果他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既然是圣上赐的,看样子他和秦恕日后是要住在那里了,那他这些日子暗中买下的那处房产岂不是浪费了?这怎么让人有种……有种吃软饭的感觉呢? 王夫人知道这个时候,心里却是极其舒畅的,特意准备好了饭菜,命人去书房请了贾政来。 “老爷,妾身听说,皇上特意赐了一座宅子给镇南侯世子呢……”酒饱饭足之际,王夫人亲自给贾政沏了一杯茶,斟酌着开口。 “是,没错。”贾政心里得意,面上也将心里的想法带了出来。他今日在工部的时候,明里暗里有不少人给他贺喜的,虽然说这些人的职位都不高,但也足够贾政满意的了。毕竟,他的儿子马上就要和镇南侯世子成亲了,皇上越是看重镇南侯世子,“夫荣妻贵”,他儿子的身价也越是跟着往上提了提,那他这个准岳父的身价自然也提了一提——得,在贾政的心目中,贾琳这个儿子直接就是嫁出去的了。 王夫人明白贾政的心思,她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又说:“老爷,虽说行的是并娶之礼,明面上琳哥儿和那世子的地位是一样的,但论起咱们府里的家世和镇南侯府的家世,自然那世子又比琳哥儿高上了一截。这么一来,按理来说,这门亲事应该是在镇南侯里设席摆宴的。如今,皇上却另赐了一座府邸给那世子,只怕是……只怕是要把世子给出族呢。若真是如此,在妾身看来,这非但不是荣宠,反而仅仅是补偿罢了。” 一旦出族,世子就不能算是镇南侯府的人了,自然不能主在镇南侯府内,那么再赏赐一座宅子给他也是应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凭什么一个没有袭爵的世子还要另外建府的?贾政低头一想,便觉得自家夫人说得十分有理,他脸上的表情也一时凝重起来。 王夫人见贾政听进去了,再接再厉:“老爷,本来,这样的话不该是妾身说的,毕竟妾身也是琳哥儿的母亲,少不得,要说我这个做嫡母的待他不慈。只是,妾身私底下一琢磨,越想越觉得慌张,若是不说,只怕会给府里惹下祸事来。皇上待清灵郡主有多好,这都是人尽皆知的,如今就是清灵郡主要把世子出族了,皇上也是应了,那这么一来,我们这边若是行了入族之礼,只怕还要惹了清灵郡主厌弃……” 贾政一呆。他沉吟良久,最后叹道:“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说是琳哥儿福薄,和咱们府里少了缘分。”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应下了要把贾琳出族了。王夫人这才抿嘴一笑,道:“可不是如此……如今,咱们府里好容易才搭上清灵郡主这条路,日后珠儿和元春的前程少不得都系在郡主身上呢……我们也不亏了琳哥儿去,不如这样,既然行的是出族之礼,大不了在钱财上多给他一些,这样一来,也多少是个依靠了。再说,父子缘分哪里是说断就断了的,等日后珠儿有了出息,自然也能提携琳哥儿的。我手头有个陪嫁庄子,一年少说也有五六千两的出息,原本是打算留给宝玉的,索性就直接给了琳哥儿吧,也算是我这个做嫡母的一番心意了。” 贾政听得连连点头,心里更是念着自家夫人的好。 有了贾政的准许,分家和出族之事直接一起办了。瞧着贾琳面上带笑仿佛没有一丝不满的模样,王夫人更是肯定了他还有后招的,否则,他只拿到了那么些钱财,如何还能笑得出来?一想到等周姨娘的肚子大了,还要继续膈应自己,王夫人就觉得绝对不能让贾琳得逞。别说周姨娘如今还不到四十的,想当初,东平王妃四十三了不还是照样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来?民间这种事情更是不少见。 等到周姨娘经期的时候——这种日子,王夫人这个做主母的自然是记得万分清楚的——虽然周姨娘院子里还遮掩着,但王夫人几乎能够肯定,周姨娘这贱人的肚子里果然又有了一个小贱子。王夫人自己生养过,知道这么浅的日子,就是有了,把脉也是把不出来,所以她特意以府内要办喜事为由,安排了一场平安脉,让府里的人都请了脉。果然,周姨娘的脉案并无不妥。 很快就到了要成亲的前两天。贾府的人获知清灵郡主因为“病重”的缘故,第二天不会参加世子的婚宴,而镇南侯一家,因为家里有病人需要避讳的缘故竟然都不打算到场——其实这个是屁话啦,如果是参加别人家的喜宴,那么家里有病重快要死的病人时的确是需要避讳一下,但这是自家的喜宴,这么一说,到显得镇南侯一家从来没有将秦恕当成过一家人似的。不过,这么一来,秦恕出族之事也得到了确认。王夫人和贾母商量了一下,便觉得贾府也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反正他们如今正是清灵郡主这条船上的,只等着将贾琳送出府去,就立刻闭了贾府的大门。 这时候,任谁生怕沾上贾琳就倒了大霉,连府里的那些丫鬟小厮们都知道,琳少爷只怕这辈子就这样了。本以为攀上镇南侯世子就算是捡了高枝了,但如今瞧着,却像是彻底被放弃了似的。除了喜翠和扬州带回来的六个丫鬟,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生怕要跟着贾琳嫁出去似的,整日都见不到人影。王夫人只觉得喝了蜜糖似的,这心儿肝儿都一直甜着。至于贾琏夫妇,他们虽相信贾琳是个有本事的,这时候也忍不住担心。 王熙凤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自己嫁妆里的压箱银子翻了出来,取出五千两来,交给贾琏,叫贾琏转交给贾琳。也不是王熙凤如何圣母,只是一则她如今还是新媳妇,并没有如红楼开篇那样执掌了好几年家业,把自己的嫁妆都填补得差不多了,五千两银子虽多,但她的确是拿得出来的。二则,王熙凤也是存了私心,若是贾琳真的从此一蹶不振了,这钱只当是回了他之前的帮助,虽然肉疼,但她王熙凤也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但若是贾琳还能再起复呢,这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贾琳能不记着这一份情谊?日后,她和贾琏能不跟着变好? 贾琏和贾琳的之间的感情更深一点,他心里没有王熙凤那般的算计,又觉得有了自己媳妇这五千两打底,自己小金库里的钱实在是不够看,因此也没有往上添,只是找到了贾琳,对他说:“只要哥哥在这荣国府一日,就是他们不认你,哥哥自然还是罩着你的!” 贾琳承他这份情,但这钱到底还是没有收下。等贾琏把银票原模原样地拿回来时,王熙凤乐了,她知道,自己也别跟着操什么心,只等着看戏就是。 男人和男人之间行并娶之礼的当日,是不需要定良辰吉时的,喜宴统一被安排在了傍晚开席。这里面自然也是有说法的,简而言之,那就是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两个男人成亲阳气太重了些,需要晚间的阴气压一压。因为没有出嫁迎亲等种种步骤,贾琳自然不能到了傍晚开席时才去新宅子,他是需要头天晚上就去那里候着的。而按照规矩,从头天晚上开始,成亲双方中,一人必须守在西屋,一人必须守在东屋,不到第二日傍晚是不能出屋子,也不能和对方见面的。虽然说,并娶意味着两人平等,但世俗之人却多多少少还是会将两个人论个高下,一般来说,守在东屋的人在世人看来地位会比守在西屋的人高一些,隐隐是两人中强势的一方。 成亲前一天的傍晚,贾琳需要拜别贾府长辈,然后去新宅子里候着。贾母坐在高位上,旁边依次坐着贾政和王夫人,长房的人坐在另一边。周姨娘只能算是半个主子,原本是不能出席的,不知道为什么,王夫人却特意命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坐在最下首。等贾琳行完整套拜别的礼节,贾母按照规矩又说了些劝诫的话,轮到王夫人的时候,她笑意盈盈地开了口:“琳哥儿这一去,就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只是,到底你和世子都是男儿,内院之事没有个稳妥人管着自是不方便的。如此,我也准你个恩典,也是喜上加喜了。”说着,原本站在一边伺候的周瑞家的立刻捧了个木盒子递上来,王夫人示意贾琳接过那盒子。众目睽睽之下,贾琳自然不能推辞,小心翼翼地将那木盒子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绝地大反击啦。 谢谢雷霆夜深的地雷,话说,你留评的id是哪个,求勾搭! 第四十章 “周氏服侍老爷这些年恭敬顺从,加之又为府中添了子嗣,这里面就是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如今,琳哥儿既然要成亲了,索性,我也把周氏的卖身契还给你们母子,好叫周氏能跟着琳哥儿一起去享享清福。这一来,日后琳哥儿家中的内院之事也有人能拾掇起来了。这盒子里装着的便是你姨娘的卖身契,日后你要好好孝敬你姨娘才是。”王夫人不慌不忙地说着,前头的话算是在向大家解释,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贾琳听的。 眼见着贾琳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王夫人心中越发得意。周氏就是又坐了胎又如何,前几天诊平安脉的时候可还是一切正常的。等周氏去了那边再爆出有身孕的消息来,就是那果然是贾政的种,王夫人也能告她一个不安于室、通奸得子的罪来!再说,一旦将周氏给放了出去,贾琳日后就别想再沾上贾府一丝的便宜。而且,王夫人这话还不轻不重地又踩了贾琳一脚。周氏是什么,是妾侍姨娘,就是卖身契还给了她本人,这出身也是改变不了的。若是贾琳真让周氏出来交际,那就是把所有的贵妇人都给得罪了。再说,在王夫人心中,那世子定然是恨着贾琳的,这若是贾琳还带着自己的生母去,那宅子名义上还是世子的呢,等世子一气之下,不知道贾琳和周氏会不会露宿街头?想想都觉得畅快! 妾室能出府另居,无外乎是三种情况。第一种,丈夫已死,庶子被分家分了出去,那么若是主母恩典,妾室是能够跟着儿子出去生活的,而因为贾政健在,周姨娘显然不能走这条路;第二种,升为平妻,这种情况往往存在于商户人家,通常是男人行商要两地跑,正妻在家中打理家业,另一处则有平妻服侍,但这种情况在功勋之家是很少见的,就是出现了,也会被人瞧不起,王夫人自然不会让周姨娘如此得意;第三种,则是主母将姨娘给另外发卖了。王夫人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将周姨娘的卖身契拿了出来,显然是结合了第一和第三点。她既然捏着周姨娘的卖身契,的确是可以做主的。 贾母抬眼看了王夫人一眼,又看了贾政一眼。贾政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连眼神都没有给周姨娘一个,毕竟他对周姨娘真心没有多少情爱。再说得阴暗些,贾政并非不贪爱女子容貌,只是妾室太多就显不出他的君子品格来,所以这些年他都不曾主动纳妾。等周姨娘去了,这妾室之位就少了一个,说不定还能补上一个青春靓丽的来。 贾母沉吟了一阵,如今看起来,镇南侯世子虽然此刻还是世子,但迟早是要被舍弃的,清灵郡主明显不想让这个原配留下的儿子有多好过,既然两方都行的是出族之礼,那么彻底断了贾琳和贾府的联系也不是不可以。若是还拿捏着周姨娘的卖身契,固然能在贾琳飞黄腾达了以后,还哄着他给府里出力,但是若是贾琳惹了祸事呢,这会不会牵连到府上?谁知道清灵郡主那里还存着怎样的手段呢?如此想着,贾母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在贾母的心中,她虽然看好贾琳这个人,但她还有嫡亲的好孙子,所以犯不着为了一个贾琳和清灵郡主对上。 既然是二房中的事情,那大房的人更是没有什么疑义了。贾赦眯着眼睛,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大,身子又因为太过纵欲早被掏空了,因此看着倒像是无精打采似的。刑氏倒是有心开口说几句讽刺的话,但王熙凤偷偷攥了攥她的袖子。想着儿媳妇连着几个月暗中的示好,刑氏终究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刑氏虽然平日里说话刻薄了些,但此刻倒也不是想对贾琳这周姨娘落井下石,而是想说王夫人不够大度,不容庶子。 周姨娘自个儿虽是万分激动,但想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先前的提醒,便起身朝贾母等人磕了头,也不说话,只是偷偷用抹了辣椒油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就站在一边,眼泪一个劲儿地落,倒是没有让人瞧出她心中的欢喜来。 于是,除了贾琳骑着高头大马去了新宅子,周姨娘也是一顶轿子随后就被抬了去。 从贾琳出了门起,贾府就把大门给关上了,除了贾琳自己的小厮和丫鬟跟着,竟是没有一个人去送他的。若是按照常理,虽然男子成亲没有迎亲的步骤,但是也该由亲友将他送去成亲的宅子,然后陪着他一起在东屋或是西屋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开席。陪的人越多、地位越高,这说明该男子福气越深厚。二十年前,有个侯府嫡幼子和相爱的男子行并娶之礼时,竟是整个族内能为的年轻人都去了,如此大的手笔叫外人看得好生羡慕。因着这缘故,这以后,就是知道两个男人生不出嫡子来,也没有人敢轻看他们一眼的。 而贾府呢,他们既然自己不打算去了,自然也没有给外人下请柬,事情如果真按照这个剧本发展下去,只怕等秦恕和贾琳成亲的时候,将到场参加喜宴的客人会寥寥无几,这样的场面自然是极其难看的,别说是男人和男人成亲,就是男女成亲,这样一来,也足够旁人嘲笑的了。 谁知道,就在行成亲之礼的这一天,也就是贾琳在东屋候着的这一天,早上正赶上大朝,宣正帝一连发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封东平王嫡长子水泽为忠瑞王。第二道新设监察处,命忠瑞王总领。第三道夺应早镇南侯世子之位,准其改名应恕以明母志,并命应恕认忠瑞王为义父,封应恕为忠瑞王世子。 东平王的嫡长子是谁?提起他,京城中十个人里面有九个都要道一声可惜的。东平王和王妃鹣鲽情深,即使王妃过门十几年不孕,东平王也顶着压力没有纳妾。好在,在王妃过门第十三年的时候,终于顺利生下了嫡长子水泽。这么一来,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水泽自然是集千宠百爱于一身的。他的前途原本极其光明,一出生就被封为世子,等东平王老了,他自然是新一任的东平王,就是要降一等袭爵,那也是能做一世逍遥王爷的。只是,水泽十岁的那一年,他跟着自己的父王母妃进宫赴宴,结果一个人溜到花园中去玩的时候,为了救掉进湖水中的前太子——当时前太子也只有四岁——他在冰水中泡了小半个时辰。那以后,太子是平安无事了,水泽也抢救过来了,但通过御医的诊治,水泽那地方却被冻坏了,日后将不能人道。当然,最后这一点是没有被传出去,外人只知道水泽从此体弱多病,常年流连床榻,自此以后,他也几乎不再外人面前露面。等东平王妃以四十三岁的高龄又生下一个儿子之后,且这个儿子长成之后被新封了世子,前世子水泽就越发不起眼了。 只是,早朝时,当水泽当着众人的面领旨谢恩时,任谁都说不出他体弱多病来——明明看着是个无比健康的人啊!瞧瞧,新封的忠瑞王呢,亲王爵,他亲弟弟是东平王,是郡王爵,瞧东平王那激动的模样,仿佛是极其看重这个哥哥的,这个忠瑞王身后的靠山可牢固了。一时之间,众人心中都多了想法。算起来,新上任的忠瑞王已经将将三十五六了,这些年也没听说过他成亲的消息,这若是能扒上这门亲事……嗯,一般人的确看不出水泽那个地方不行了。当年知道这事儿的御医告老的告老,死的死,如今也没什么外人知道了。 宣正帝亲自迎下了台阶,将新上任的忠瑞王给扶了起来,道:“润明,这些年辛苦你了,瑞者,吉兆也,这封号是朕想了许久的,觉得最是适合你。”润明是水泽的字。 大朝站在前排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什么叫做这些年辛苦你了?这说明忠瑞王这些年就是在给皇上办事!只不过直到今日才被摆在明面上!是了,否则为什么平白无故送出一个亲王衔去,以为这是大街货这么好捡的?若是为了救前太子那件事情,如今前太子都死了多少年了……再想想忠瑞王是要总领监察处的,这个新设的衙门说不定已经在暗中存在很久了,监察处啊,既然是被命名为监察处的,也不难想出究竟是干什么的了……几位大臣相顾看了一眼,低下头,压着自己心口砰砰砰的心跳,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韩平眼观鼻,鼻观心,别说他如今已经搭上七皇子这条线了,一直安分守己从来不曾起两位年长的皇子面前凑热闹——确切地说,当初,他上那样一本奏折给皇上,其实就是在向七皇子投诚——就是以前,他自认为人平稳,也没什么把柄落在他人手里的。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今日仿佛就是那位新出炉的忠瑞王世子前镇南侯世子成亲之日呢,看样子,他还得给这位世子送一份礼——韩平本来只准备了送给贾琳的礼物,那礼物还不轻,纯粹就是为了感谢他的提点之恩。若不是贾琳将韩伊当成了朋友,韩平也不会顺利和七皇子搭上话。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双更奉上。谢谢卓啄的地雷,么么哒~ 柿子的官方名字是应恕,但非官方场合,为了方便,直接用秦恕来称呼了。 圣旨下章有解释,其实,这也超出了贾琳的预计。他原本只是想让柿子身份明面化的。 第四十一章 散了朝,这三道圣旨的内容立刻传开了。水忟本来是很少上早朝的,但是因为这事儿是他促成的缘故,他今日难得全副亲王打扮来了大朝?淮恚馐露谀持殖潭壬系娜肥撬畯齑俪傻模蛔隽艘患虑椋蔷褪撬酪e抛约汉陀﹃坏拿懿环牛彩侨鼋孔湃眯劢馐露驳搅私袢詹虐洳迹谜蚰虾罡娜顺跃蠡谌グ桑〔还鼙鹑讼嗖幌嘈潘飧隼碛桑凑凼窍嘈帕恕,囱樱谛坌哪恐校畯煺飧鏊镒拥娜肥怯谐鸨u鸬男郧橹腥恕,br> 若不是自己,贾琳也不能那么顺利就把他的生母将贾府里带出来……水忟心里十分得意,他自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赢了贾琳一筹,于是在众人还在估摸着新出炉的忠瑞王的态度,不敢或者揣摩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水忟直接迎了上去,亲亲热热地揽了水泽的手臂,道:“叔叔,走,咱们去喝喜酒去,我今日非把……非把秦恕给灌醉了不可?北纠聪胨导至盏模畯烊缃窈图至盏墓叵祷姑挥泄嗣髅婺兀阕谔崃饲厮 ,恢牢裁矗至辗路鸷苎岫窈染疲畯煨睦锶创孀盼湎澜危醯煤眯值懿辉谝黄鸷染剖遣还灰馑嫉模虼肆饺司驼馐露分嵌酚铝撕眉富亍,br> “哦,本王的确听恕儿说过,你这个做表哥的待他十分真诚……不过,今日既然是他的好日子,你若是真爱护他,合该帮他挡酒才是,哪里能灌醉了他!”水泽也笑眯眯地说道,“你莫要忘记了,你自己如今也还没有成亲呢!”言下之意是,若是今日占了秦恕的便宜,日后只怕还会百倍偿还回来。 周围竖着耳朵的人一听,喜酒啊,今日可不是那位忠瑞王世子成亲的大好日子吗?!听忠瑞王的意思,他似乎也挺看重自己的义子的。再说,这儿还有一个忠顺王呢,能灌酒那就是铁打的交情啊!两个亲王啊,大家都要重新慎重地掂量一下那位前镇南侯世子的地位了! 去不去参加喜宴?去,当然要去!一定要讨一杯喜酒喝啊,顺便把礼物备厚一些!大家哈哈哈哈地喝着酒,说不定就能和忠瑞王把关系搞搞好了。 什么,会惹清灵郡主不高兴?那又有什么,忠瑞王手里说不定还攥着自家的把柄呢,自然要先讨好了忠瑞王才是! 什么,没有收到请柬?必须要厚着脸皮去啊,礼物千万不能寒碜了,还一定要早早就去了,否则没有位子多尴尬呀! 什么,若是到时候位置不够让主家尴尬?那更要先去占位置了,总不能自己自带酒水自带桌椅吧?哈哈哈哈,这么好一个和忠瑞王拉关系的场合,总不能只记了名字,人却不到吧? 脑子活络些的人如今也回过神来了。不管忠瑞王是因何原因没有成亲的,但现在忠瑞王显然是没有子嗣的,就是圣上让秦恕认他为义父,但毕竟不是正经的过继,从情分上讲,秦恕和水泽也是有了父子之义,但是真正从礼法上来追究,这还是有些站不住脚的。而日后要继承忠瑞王位置的忠瑞王世子秦恕如今要和一个男人行并娶之礼,显然也是没有嫡子袭爵的了。 如此看来,忠瑞王这位位置似乎不是大家一贯认知中父传子子传孙这样传下去了,很显然,监察处总领这个位置太过敏感,圣上这是在未雨绸缪,不打算让一个家族连着经营数几代。反过来说,就是秦恕日后没有嫡子,他也是板上钉钉的忠瑞王,说不定,反而就是因为他不可能有嫡子了,圣上才这么放心地将这个位置交给他。 这是铁打的监察处,流水的忠瑞王啊!少不得,如果监察处能一直存在下去,这忠瑞王的位置也该是由着皇上指派的,而不是世袭的。而这,也从某种程度上显示出了皇上对监察处的看重,更体现出了忠瑞王的的确确是个实权王爷,手上的权利必定是极大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暗部的第一任掌权者水泽是皇室中人,而宣正帝看好的接班人秦恕也和皇室有所牵连,只怕宣正帝也不会这么大方地就送出一个亲王衔去。不过,等真决定要封水泽为忠瑞王时,宣正帝又觉得这十分可行。毕竟,监察处的存在十分特殊,若不是有个身份地位足够高的人坐镇,只怕到了最后也会被其他人同流合污了。宣正帝再自大,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朝堂是清明无比的。再说,有个亲王坐镇,也好让三皇子和四皇子一派的人好好醒醒脑子,宣正帝原本就是看重了监察处的威慑作用。 至于秦恕,他虽然失了一个世子,又得了一个世子。可稍微通透一些的人都明白,镇南侯放在三十几年前,那的确是顶顶不错的,毕竟兵权再握,圣上倚重。但放在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爵位罢了,顶多还有一些旧时人脉,京城中这样的家族有多少(贾母的母族史家还不是一门两侯)?但是,忠瑞王却显然是简在帝心,手上有着实打实的权利的。 于是,在贾政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的时候,已经有好几派势力去贾府明着或者暗着求婚宴请柬了。因着贾府如今对外的庶务是贾琏管着的,他很清楚府中并没有置办请柬,前几批来要请柬的时候,贾琏还在想着,果然自己认下比贾珠还亲的堂弟是个极有手段的,就是如今局势这么不好,竟然还有为官的朋友来亲要请柬(这很自降身份好不好),而且算起来都还是三品四品往上的呢,比起做了十几年官的政老爷还风光。嗯,果然还是自家媳妇说得对,根本不用替贾琳操心了。 但是,很快贾琏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超出预计了。他知道贾琳很厉害,但是连一二品的大员都惊动了,这绝对不可能是贾琳的手笔啊!贾琏只觉得自己的心儿肝儿都在颤抖,立刻就将这事儿去回了贾母和王夫人。虽然贾琏也好奇出了什么事情,但除了紧张,贾琏此刻心中更多的是兴奋,他怕自己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会不小心笑出来,还特意做好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看吧,贾府的人自己都不愿意去参加喜宴,唯恐为了一个已经出族的庶子得罪了镇南侯和西晋侯两府,但是如今却有这么多人求着要去参加婚宴,贾府这回……是栽了吧? 按理说,贾琏是不该幸灾乐祸的。只是,这事儿真论起来,二房的脸丢得会比大房更干净,这种看到你遭殃我就乐了的心理实在是他被压迫太久了之后的一种宣泄。 没过多久,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贾母活到如今这个岁数自然不是蠢的,她虽然政治敏感度差了一点,但是忠瑞王的亲王衔还是认得的,再加上已经有好几批人来贾府讨要过请柬了,这就说明,这些人为了巴结新出炉的忠瑞王甚至不怕得罪镇南侯府!贾母瞪了王夫人一眼,当机立断对刑氏说道:“你赶紧梳妆起来,带着府里的内眷先赶去圣上御赐的那座宅子,既然是琳哥儿的好日子,没有长辈在侧总是不妥当的。”贾母自己并没有打算去,这并非是她自持身份,而是这短短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她看清楚忠瑞王和镇南侯府的地位差异。贾母想的不过是两面讨好罢了。 说完这话,贾母又看向王夫人,厉声说道:“今日是去参加琳哥儿的喜宴,脸上的表情都给我仔细收一收,就是你心里有不满的,也别叫外人瞧了出来!昨日,周氏是你亲自送出去的,你便主动说些软和的话,原模原样地将她接回来!旁人问起来,就只管说,这是我们府上给周氏的恩典,否则哪里能容得了一个做姨娘的去亲自参加儿子的喜宴?!”只要周氏回了贾府,卖身契什么的自然能慢慢哄着拿回来,也能哄着琳哥儿慢慢回转。 王夫人一脸委屈,她昨日才将那对碍眼的母子扫地出门,今日就又重新接她回来?怎么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再说,就是如今那边又风光起来了,说到底这风光还是属于世子的,关贾琳什么事儿?只是,既然贾母已经发了话,王夫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一想到她这个做主母的还要给个妾室说什么软和话,王夫人心里就万分膈应。 贾母闭上眼在心里念了一声佛。她相信,只要贾府这边给出一点点善意,但凡琳哥儿是个聪明的,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毕竟,世子如今身价又起来了,贾琳背后若是没有贾府的势力,根本没办法和世子平起平坐。只是,她的想法虽好,一直默不作声仿佛是布景板一样的贾赦却忽然给泼了一盆冷水,他用一种很不着调的态度对贾琏说道:“琏儿,去开了为父的私库,把里面的东西淘置淘置,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人瞧得上眼的,都一并取了出来,好给侄儿送去。这出族的侄儿到底不能算是自家人了,他逢喜事,没有重礼在前,反正我这个已经不是伯父了的伯父是不好意思登门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又出现第三十三章的情况了,用手机看,第一二章会有乱码,但是用电脑看却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在这里复制了,明日找下编辑。 散了朝,这三道圣旨的内容立刻传开了。水忟本来是很少上早朝的,但是因为这事儿是他促成的缘故,他今日难得全副亲王打扮来了大朝。没错,这事儿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水忟促成的,他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死咬着自己和应昊的矛盾不放,硬是撒娇着让宣正帝将这事儿挪到了今日才颁布,让镇南侯府的人吃惊后悔去吧!不管别人相不相信他这个理由,反正宣正帝是相信了。看样子,在宣正帝心目中,水忟这个孙子的确是有仇报仇的性情中人。 若不是自己,贾琳也不能那么顺利就把他的生母将贾府里带出来……水忟心里十分得意,他自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赢了贾琳一筹,于是在众人还在估摸着新出炉的忠瑞王的态度,不敢或者揣摩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水忟直接迎了上去,亲亲热热地揽了水泽的手臂,道:“叔叔,走,咱们去喝喜酒去,我今日非把……非把秦恕给灌醉了不可。”本来想说贾琳的,但水忟如今和贾琳的关系还没有过了明面呢,便转口提了秦恕。不知道为什么,贾琳仿佛很厌恶喝酒,水忟心里却存着武侠江湖梦,觉得好兄弟不在一起喝酒是不够意思的,因此两人就这事儿斗智斗勇了好几回。 第四十二章 一贯荒唐的贾赦难得清明了这么一回,贾琏侧过身子,手掩在袖子里,趁着大家不注意,在自己的大腿上狠掐了一把,这才没有让自己笑出来。贾母气得浑身发颤,用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打了几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王夫人明知道大伯是在看他们二房的笑话,但是不管怎么样,贾赦说的这话,她是十分认同的。既然已经出族了,贾琳的事哪里就能劳动贾府全员出动,再说,还是那句话,世子是世子,贾琳是贾琳,那些来贾府要请柬的人绝对都是冲着世子去的,贾琳自己能有什么面子?少不得世子心里还在嫉恨贾琳呢,贾府凑上去,那不是明摆着让人打脸吗? 邢夫人虽然平日爱和王夫人在口舌上争个高低的,但是如今眼瞧着贾母是真的发怒了,她反而就一句话不敢说了。目光一转,邢夫人就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匆匆跑进来。她赶紧转移话题,道:“快瞧,这第二波打探消息的人也到了,我们先看看镇南侯府那边怎么说。” 镇南侯府那边怎么说?镇南侯套了车架,把自己剩下的两个嫡子给“绑”到新宅子去了!前文说了,男人和男人行并娶之礼的时候,虽然没有迎亲送亲的步骤,但若是家族看重,还是会让族人在东屋或者是西屋陪着新人一直等到喜宴开始的。长辈自然不需要陪着小辈,而鉴于新人是男子,年轻的媳妇姊妹也不好陪着坐在一个屋子里,因此相陪的人一般都是族内年轻有为的子弟。秦恕要成亲,从礼法情分上讲,他两个嫡出的弟弟的确是适合(或者说是应该)陪坐的——前提是,如果之前没有出族的话。一出族,就不能算是族人了呢。 镇南侯虽然代代出武将,但是到了现任镇南侯这里,他偏偏就不爱舞刀弄棍的,只喜爱文章诗词。也因此,现任镇南侯不光长相比起他的祖辈们要来的白净俊俏,就连性子也比他的祖辈们来得软绵得多,平日里,很有些听风就是雨的。他又素爱红袖添香等雅事,自诩是个怜花爱花的人,当年闵柔公主下嫁之后,他屋子里也是莺莺燕燕没有断过,最后那些人还是被老镇南侯夫人给打发出去的,才全了闵柔公主的脸面。 但也因为这个,镇南侯越发不待见闵柔公主。等后来,公主一直不曾有孕,镇南侯便又名正言顺地恢复了自己在百花丛中流连忘返的生活——就是公主也不能不顾忌着无后为大这一点。再到后来,镇南侯娶了清灵郡主,因着清灵郡主那性子,镇南侯府里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嫁人了和偷情时是不一样的,清灵郡主索性去了自己在镇南侯面前一贯顺从温柔的伪装,她是敢直接揪着镇南侯的耳朵骂的,也是敢直接拿鞭子将那些小贱人(清灵郡主语)打得皮开肉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话,自此以后,镇南侯被清灵郡主管束得服服帖帖的。 就比如将秦恕养在庄子上这件事情,难道镇南侯不知道这不符合礼法吗?他知道的,但因为清灵郡主做了,他便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当自己从来没有生养过这个儿子。再比如说,贾府和镇南侯府有婚约这件事情,难道镇南侯不知道一开始定的应该是元春吗?他知道的,但因为清灵郡主要认了是贾琳,他便也上了折子。而且,说句实话,就是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镇南侯难得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愧对了秦恕这个嫡长子,但是比起秦恕这个从小不亲也许还恨着自己的儿子,镇南侯也更偏向把爵位留给从小在自己面前长大,被他视为骄傲的应昊。 但是,镇南侯虽然性格软绵了些,却并不代表他无知。宣正帝先前默许了他让秦恕娶男妻的折子的举动误导了他,让他觉得其实宣正帝也没有多少看重秦恕的,所以他才会由着清灵郡主将秦恕出族,只当十几年前就没有生过这个儿子。并且,因着秦恕出族不光带走了他生母的嫁妆,还带走了镇南侯府将近一半的家财——说是一半的家财,那也只是明面上一半的家财,譬如老镇南侯夫人的嫁妆、族田、镇南侯自己的私产等等,这些秦恕都是没有分到的,真要说起来,秦恕得到的还远少于他该得的——镇南侯心里,对这个儿子最后一点的愧疚也被消磨光了。 而现在,宣正帝真金口玉言让秦恕改了名字,又让他认了忠瑞王为义父,镇南侯才猛然意识到,也许在他上折子的时候,宣正帝就已经在不满了。镇南侯忽然有种大难临头的紧迫感,因此,他也不顾郡主妻子这回是真病还是假病的了,直接端起父亲的威仪来,命两个嫡子都去了秦恕的新宅子。有那么一瞬间,镇南侯甚至还在庆幸,还好,他先前没有听从郡主的话,把闵柔公主的嫁妆给以次充好昧下一些来。 听到这个消息,贾母愣愣地站在那里。虽然,因着清灵郡主强势的缘故,人们往往忽略了镇南侯,但是一个家里真正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男人啊!镇南侯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意味着忠瑞王这个名头来得比他们想象中更厉害?贾府为什么还把精心教养的嫡出大小姐送到宫里去伺候人?还不是因为贾府如今空有爵位,却攀附不上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才叫女人去搏一搏富贵么?可现在,这事态的发展却在告诉贾母,若他们昨日没有放弃贾琳这个庶出子,今日他们就让人艳羡地和忠瑞王成了亲家……明明昨日还被判定了再无什么前途的贾琳忽然就成了府里最精贵的人。 当王夫人将周氏的卖身契送出去的时候,贾母也是同意了的,想到这一点,贾母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直疼。她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邢夫人这会子反应比王夫人快多了,立刻凑上去,力道正好地帮贾母揉着胸口。贾赦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他起身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贾琏说道:“走走,咱们备好了礼,就喝喜酒去!想来,我以前还是琳哥儿伯父的时候,是没有亏待过琳哥儿的,如今就算没了亲戚情分,他是个懂事的,必然不会叫人把我打出门去!”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二房的人先前得罪了他,如今也就别厚着脸皮凑上去了,虽然说,贾琳曾经还是二房的儿子呢! 王夫人白着脸站在一边。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元春,元春如今还在七皇子府上,不知道先前的安排还会不会顺利了。而贾政此刻还在衙门里,先前贾母并不愿意让人去给他送消息,以免扰了他耽误了他的公事,但现在,也许只能寄希望于贾琳心里还有这个生父的地位了。 再说贾琳,贾琳从昨晚开始就守在东屋——没错,就是东边的,因为秦恕很自觉的先去了西边的屋子。关于这西屋东屋的说法,其实七皇子水沄前几日还特意给秦恕普及过。只是,若是水沄不说还好,他一说了,秦恕反而就把东屋给让了出来。 在秦恕看来,贾琳那么厉害,他本应该有更好的前途,完完全全是这门亲事的受害者——毕竟,婚约原本定下的人并不是他。至于秦恕自己,他虽然会因此丢了镇南侯世子之位,但他也清楚,就是没有这一回事,清灵郡主也不会让他顺利继承了镇南侯府。秦恕真正在意的无非是两件事情,一是调查出自己母亲真正的死因,二就是贾琳。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若不是这样,当秦恕十岁那年,暗部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就不会答应加入暗部。因为,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暗部之人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阳光的。甚至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怀疑,他还不能正大光明地改善自己的生活。就好比暗部的第一任首领水泽,无论他为皇上做了多少事情,立下了多少功劳,在众人心目中他依然是那个体弱多病永远不会出现在宴席上的被遗忘了的前东平王世子,明面上总是什么都得不到。秦恕也是如此,他以为自己会像水泽那样过完一辈子,在还了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之后,他会成为像影子一样的存在。 若不是因为贾琳,若不是因为他的计谋,也许,秦恕这辈子真的就只能这样了。 当然,贾琳对此却又是有另一番看法的。在他看来,他是利用了这门婚约才能顺利带着生母脱离贾府,所以,他才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相比较起来,秦恕到底还算是牺牲了的。于是,在贾琳从陈平那里得知大朝的消息时,他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宣正帝这回也难得地“任性”了一回,他给水泽(某种意义上也是给秦恕)的荣宠远远超出了贾琳的预计。但这样也好,作为新出炉的忠瑞王世子,秦恕得到的显然比他失去的要多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雷霆夜深、lu0509的地雷。么么哒! 本来设定好是双更的,看大家留言挺感动的,三更走起! 【先说好,要是日日三更,臣妾做不到啊,还要把过年回家的存稿留出来呢。 第四十三章 秦恕这里其实已经有人陪坐了,是东平王才五岁的儿子水忆。东平王是忠瑞王嫡亲的弟弟,更因为年岁上比忠瑞王小了整整十四岁的缘故,东平王对忠顺王不仅仅有兄弟之情,更是还有一分敬重。如今,东平王让自己嫡出的唯一的儿子来给秦恕陪坐,也是在表明东平郡王府的态度,他们是看重这个忠瑞王义子的,他们那一支愿意将秦恕当成自家人。 贾琳这边,却还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水忟倒是有心来给他陪坐,但是他身份不对。是,水忟来看过贾琳之后,顺便对着他那被涂成了猴子屁股的脸大笑了一通(喜婆那让人无力吐槽的化妆技术),然后因为知道贾琳不能走出房门,故意一脸“有种你来追我呀”地笑着,跑去秦恕那边了。琤r> 当贾母带着贾府众人走下马车的时候,她原本还以为既然清灵郡主病重缺席,那贾府的内眷至少能把接待内眷的活给接手过来,这样一来,在世人看来,贾府和贾琳之间的关系还是断不了的。 谁想到,一个很是机灵的丫鬟将贾母一行女眷领到了内院,当贾母看到那个满头银发的妇人,心中一凉,知道事情再无转机,只能颇为无奈地领着儿媳、孙媳跪下去了。 原来这妇人竟是东平王太妃,也就是东平王和忠瑞王的母亲。她和老东平王之间感情很深,自前年老东平王去世之后,太妃就在府中设了佛堂,从不轻易踏出一步。如今,竟然连太妃都惊动了。而招待内眷的事情显然被现任的东平王妃给接过手去了。 老太妃的话说得很是客气,甚至还和贾母拉了家常,但就是闭口不提贾府和贾琳的关系,言里言外还夸了自己的儿媳东平王妃是个能为的,定然能将喜宴操持好了。这叫贾母如何接口?难道还要说,我的儿媳妇是来和你儿媳妇抢活干的? 其实,老太妃倒也不是故意让贾母难堪的。她虽然瞧不上贾府卖了庶子巴结清灵郡主的行径,但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也管不着。只是,她最为疼爱的大儿子忠瑞王曾经特意对她说了,一旦坐在忠瑞王这个位置上就注定了只能做孤臣、做纯臣,最忌和那些功勋之家牵扯上关系。而贾府多多少少有个四王八公的名头在,是以既然他们自己主动将贾琳出了族,老太妃也不愿意他们再粘上来。 毕竟,贾琳是要和秦恕过一辈子的,而秦恕是忠瑞王的义子。眼看着忠瑞王这一生都不会有子嗣了,东平王成亲六七年也只得了一个儿子,想要过继一个给忠瑞王都过继不了。少不得,等忠瑞王百年之后,给他摔盆的人还是秦恕。那么,贾琳好了,对秦恕也好,秦恕好了,对忠瑞王也好。老太妃活到如今这个年岁,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大儿子,既然这样,她也愿意给秦恕这个小辈造几分脸面,顺便帮他们挡挡麻烦。 再有一个,自己的大儿子在做什么,老太妃隐约也是知道的。她其实是不甘愿的,但是皇上当年选中的水泽,哪里还容得了东平王府的拒绝?也好在水泽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只是,为什么水泽做了这些年的隐形人,皇上忽然就把他放在明面上了?少不得这里面还有一些人的努力,不说水泽自己,就是老太妃也愿意承七皇子以及其背后那些人的情。 七皇子又不是活雷锋,他做这些固然是为了自己,但也隐约透给了水泽知道。水泽也是个明白的,做人都会有些私心,这事儿最大的好处既然是给他的,他便也给七皇子开了一点点方便之门。当然,这并不意味水泽就是七皇子一派的了。说到底,这只是利益往来罢了。 这么一来,贾琳这个出了主意的五品小吏家的庶出子,也顺势入了忠瑞王和老太妃的眼。 而一直忙进忙出的东平王妃呢,她也有自己的私心的。除去皇上的看重不讲,她很明白婆婆和自己丈夫对大伯的看重,若是大伯这义子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日后还要把她的亲生子给过继了过去?反正东平王妃是舍不得的,因此对秦恕的事儿也越发尽心尽力起来。 贾母心中暗恨,若是当初没有把贾琳出族了,那如今除了搭上忠瑞王,还能顺势搭上东平王府!只是,现在什么都成了的空的了,贾母缓了缓呼吸,给王夫人使了个眼色。王夫人便不情不愿地起身,以周姨娘还有旧物落在贾府为由,叫人领她去见周姨娘。 王夫人直到现在还以为周姨娘是怀了身孕的,因此她很相信,只要贾府这边递出梯子来,周姨娘是十分愿意接受的。一想到,从这以后,贾琳和周姨娘肚子里的这个还要继续来和贾珠并宝玉争东西,王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了。 听到下人传话说王夫人来了,周姨娘差点想要站起来。不过,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老嬷嬷时,立刻咬牙将那一点子慌张给压下去了,整了整脸色,敛衣正坐了,才叫下人将王夫人领进来。 其实,周姨娘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是晕乎乎的,整个人仿佛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像做梦一样。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知道自己的儿子不用入清籍之后,她虽然还有些伤心,但到底觉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她心里的某些想法多多少少和王夫人有点相似,觉得那世子因为和琳儿成亲迟早会失去世子之位,那么,世子心里铁定是嫉恨琳儿的,那这以后的日子…… 事实上,坐在那顶小轿子里被抬来新宅子的时候,周姨娘的内心就万分忐忑。欣喜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无法预知的一种不安。而这种不安在知道有一位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奉了世子之命前来服侍她的时候,达到了极致。周姨娘不相信那嬷嬷是真来服侍她的,她只以为是世子命人来打探底细的,因此一点都不愿意叫这嬷嬷看轻了,学规矩的时候也十分用心。 这也要怪贾琳先前没有和周姨娘把事情说明白,只是当时毕竟还住在贾府中,贾琳想把周姨娘接出来,本来就只能和王夫人打心理战,若是叫人瞧出一点不妥当来,只怕整个计策就落空了。再说,这事儿往小了说是贾琳和秦恕的亲事,往大了说还涉及到几位皇子之间的暗战,贾琳更不能漏了口风去。等到了这处新宅子,秦恕因为礼节不能在成亲前过来见礼,贾琳又有事情要忙,忙完就需要去东屋守着了,自然没那么多时间和周姨娘解释。至于下人们,哪个训练有素的下人会去主子面前嚼舌头的? 不过,正因为这样,当王夫人走进屋子的时候,周姨娘为了不叫世子的人看轻,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很有主人派头地和王夫人见了平礼,又叫王夫人坐。 王夫人心里一直没有按下去的一股邪气立刻就升起来了,也不坐,只冷笑着道:“这也是奇了的,姨娘见到主母不拜,是哪门子的道理?还以为自己生的好东西真扒上靠山了,你就真当得起一声老夫人了?”按照平时,王夫人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但是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贾母甚至还命人给贾珠传了信,叫他堂堂正室嫡子来给贾琳陪坐,王夫人不敢在贾母面前说什么,她在周姨娘面前难道还要继续忍着?再有,这屋子里如今也就王夫人,王夫人带来的丫鬟彩玉,周姨娘,福儿,和那位老嬷嬷在。在王夫人眼中,就是周姨娘都是个下人,更何况其他人,她就是打了骂了砸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周姨娘气得脸色发白,她没想到王夫人竟然这么不顾脸面,一时之间不知道接句什么话——说到底,周姨娘贫寒出身,不曾受过什么好的教育,又在王夫人手下讨了这么多年的生活,她就算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但身上还有一种消不去的下人的印记。她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拿到了卖身契得了自由,但在王夫人面前还是没有太多底气的,这是这个极其讲究尊卑时代的人骨血中带着的天性。 这个时候,那位老嬷嬷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说:“这位夫人,请你慎言。我们府里的老夫人已是良籍之人,和贾府并无牵连,这世间从来没有客人跑来主家来随意谩骂主子的道理。念在今日是我们小主子的大好日子,暂且饶过夫人这一回,否则奴婢只能叫人将你撵出去了。”她这话让两个人都惊呆了,一个是周姨娘,一个就是王夫人。 奴婢得了主子恩典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之后,也不是立刻就自由的,还要去请了当时签卖身契时的保人,去衙门消了自己的奴籍,这才算是真正的自由。贾琳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昨日就做好了这件事情——这也是他忙得没时间和周姨娘解释的原因。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指责起我们夫人来?”彩玉见王夫人气急了反笑,立刻也上前呛了那老嬷嬷一句。 “奴婢不才,任从三品御前尚仪,如今领的还是宫里的俸禄。”那老嬷嬷继续不卑不亢地说道,她的背挺得很直。 王夫人身上是有诰命的,但也只是个五品宜人而已。虽说这里面还有主子和奴婢的差异在,但宫里的嬷嬷岂是你们好随意拿捏的? 那老嬷嬷又回头看向福儿,道:“过了今日,你就是小主子跟前的侍女长,品级为从八品,日后也该学着拿出王府侍女的气度来,别叫一些没眼力劲儿地上赶着打了主子的脸。”福儿的品级其实有些难以划分,因为秦恕还只是世子,并非是王爷,那他身边的大丫鬟可以算品级,也可以不算品级,这全然是看皇上的恩典。 周姨娘难得脑子转得快,嬷嬷口中的小主子应该是指世子,但福儿和禄儿却是琳儿身边的丫鬟,听嬷嬷的意思,府里有抬举琳儿带过来的下人的意思,这莫不是意味着…… 老嬷嬷话中没眼力劲儿的人是指彩玉,但王夫人的脸色也越发糟糕了。元春自入宫就是有品级的,但也不过是正八品,待去了七皇子府上,严格论起来竟然也不过是个从八品而已。虽说老嬷嬷本身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在王夫人听来,那就是拿她嫡出的精贵女儿和贾琳这个她一直瞧不上眼的庶出子身边的丫鬟比!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段又有乱码了,我今天问了编辑的,特意照编辑所说的改成txt形式,但还是有啊!这给不给人活路了! 贾琳这边,却还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水忟倒是有心来给他陪坐,但是他身份不对。于是,水忟来看过贾琳之后,顺便对着他那被涂成了猴子屁股的脸大笑了一通(喜婆那让人无力吐槽的化妆技术),然后因为知道贾琳不能走出房门,故意一脸“有种你来追我呀”地笑着,跑去秦恕那边了。 第四十四章 从八品呢,高位的人瞧不上眼,但对彩玉这种注定要做一辈子奴婢的,运气好点指不定能被王夫人赐给贾珠做姨娘的丫鬟而言,那就是遥不可及的了。彩玉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先前为了讨好夫人竟然得罪了宫里的人。她赶紧低下头,缩了缩身子,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知道,若是福儿的事情传回贾府去,只怕先前看了笑话的人都能悔断了肠子,尤其是原本就在琳少爷院子里伺候的那几个。那些人之前托关系的托关系,装病的装病,就是为了不用跟着琳少爷离了贾府的富贵窝……这一想,彩玉就想起如今已经成为了珠大爷的通房的添香来,当初她可是琳少爷院子的一等丫鬟呢,若她有本事,这会儿从八品的品级就是她的了! 那嬷嬷见目的达到了,便又退回去站着了。 王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缓了神情,对周姨娘说道:“咱也别一个劲儿地论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我来是要告诉一件事儿,昨日的举动是我唐突了的。我在府里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底下的人全是清楚的。我昨日将卖身契交还给你原本是好心,只是想着能让你跟着琳哥儿来享福的。只是,待我事后细细琢磨,这事儿却又不能这么说,琳哥儿到底还只是个未长成的少年呢,就是读书读得好,这日后的事儿,还不是指着家里族里能帮着出人出力?世子到底……是世子呢,夫妻间荣辱与共是一定的,可遇到事儿,还是没有自己嫡亲的父亲叔伯来得更可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后面这话她说得有些小声,到底还是因为怕了那嬷嬷从三品的身份。 因着有那位嬷嬷顶了一阵,再加上福儿这一事,周姨娘这会儿已经慢慢镇定了,她既然出了贾府,就没有再回去的理。再说,昨天离开之前,贾府众人的脸色,她是瞧得一清二楚的,如今贾府又凑上来,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作势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笑道:“夫人,方才嬷嬷说得话,想来你也是听明白了的,我如今已经脱籍为良了,琳儿也出了族,算不得贾府的人了,日后这我们你们的话,到底还是少说为好。我虽出身低微,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既然昨日夫人亲自说了,叫我们母子日后不许拿着贾府的名头惹是生非,如今便再也不敢自认是贾家人了。” 消了奴籍……竟然消了奴籍了,在王夫人心中,贾琳明明不舍得和贾府断开联系,他怎么就这么动作迅速地给自己的生母消了奴籍?很奇怪,明明卖身契是王夫人自己给出去的,她当时也趾高气扬十分自得,但现在这个结果显然不是王夫人想看到的了。是了,王夫人明白了,她其实就是想看到贾琳和周姨娘跪在自己脚下求着自己让他们回来的可怜模样……王夫人这才注意到,周氏整个人的装扮都不一样了。不,如今不能叫她周姨娘了,周氏换了在贾府时常穿的深色料子,整个人显得年轻了好些,她头上戴的发钗是金镶玉的,那蝙蝠做得栩栩如生,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王夫人忽然想起来,那不就是雅韵阁画册子上的新品么?雅韵阁是新开的铺子,里面的胭脂水粉成色极好,一开张就饱受上流贵妇们追捧。而雅韵阁随后又推出了首饰,因着造样新颖别致,别说如王熙凤这样的新媳妇,就是王夫人自己看了也有几分心动。周氏头上的金钗,王夫人记得要一千三百两银子呢,就是王夫人自己都很是舍不得……凭着贾琳分家所得的几百两,和那座占地面积大却出息不丰的庄子,周氏如何能戴得起这样的金钗子? 因着是贾琳的大好日子,周氏身上穿得自然是正红色。她原本是个做妾侍姨娘的,别说穿正红了,就是衣摆上缀了一朵花,那米粒大的花蕊若是正红色的,被王夫人瞧见了,都能罚她跪许久。如今,这样艳的红色就被穿在了周氏的身上。王夫人的目光落在周氏的肚子上,神色大变。 王夫人想明白了。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若不是早有准备,周氏昨日才出了贾府,如何现在就有这么合身的衣服并全套的首饰?她一想着,当自己把周氏的卖身契送出去时,贾琳那张隐隐发白的脸,就觉得可笑!当时还以为他是吓的,如今想起来,说不定就是憋笑憋得呢! 若是自己还留着周氏的卖身契,哪里容得了周氏这般风光?贾琳如今还没有真正得意起来呢,元春就能被拿来和一个贱婢做比较,珠儿就要来给贾琳陪坐,若是她还留着周氏的卖身契,贾琳就是做了天上是神仙也要来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站着! 周氏嘴角那抹淡笑都像是在嘲笑着自己似的,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内院有内院的热闹,外院却也有外院的好戏。贾赦没有跟着贾母一起来,而是后面自己带着贾琏来的。用贾赦的话来说:“哎呀,我那私库里东西虽不少,但真要挑拣几样像样的出来,只怕还需多些时间,待我备齐了礼就去。”他真横起来,贾母也是拿他没办法的,再说,贾母还等着早早赶过来接了招待客人的事情呢——虽然说这个目的最后也没有达到——因此就随了他去。 贾赦这回倒也真下了血本,好东西取了不少出来,都叫贾琏拎着。贾琏看着那么多东西,只觉得手痛,有心叫个小厮帮着吧,贾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着,凭着你和琳哥儿的交情,他成了好事,你这么点东西还拎不得了?”贾琏也不敢问自己亲爹从哪里知道自己和贾琳的交情的,立刻老老实实地提了东西,跟在贾赦身后。 于是,得了消息从国子监匆匆赶回来的贾珠就在新宅子门口遇见了自己的伯父,和伯父身后一脸痛苦拎着好些东西的堂哥。贾赦虽然不喜欢二房的人——是个人就不会喜欢吧,看似菩萨心肠实则野心勃勃的弟媳,看似君子端方实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弟弟——但是对贾珠这个小辈倒也没有那么差的观感,直接凑上去,提溜了贾珠的脖子,道:“哟,你也是来喝喜酒的,来来,看你匆匆忙忙的,定是没有带礼物了。不如这样,你就算在伯父我的份子里,我领你进去!” “大伯,我不是……”贾珠有心说自己是来陪坐的,虽然他也不是很乐意,但这毕竟是老祖宗的命人传来的话。贾珠虽然处处学了贾政,但贾政是假正经,贾珠的性子还是不错的。对于贾琳这个庶出的弟弟,贾珠虽然不亲近,但也不会故意厌弃陷害他。 “哎呀,珠儿就是太爱守规矩了,跟着大伯怎么了,反正都是一门子里出来的!走走,大伯带你喝酒去!” “大伯,我真不是……” “你不来喝酒来赶什么?哦,帮你堂哥提东西来的?珠儿果然是个懂孝悌的,琏儿,把你手上的东西分给珠儿些,别辜负了他的心意。对对,就是那个,最重的那个交给珠儿就好了。”贾赦哈哈哈哈地说着。贾琏拿自己的亲爹没办法,苦笑着把一只手上的东西递了出去。 “我是来陪坐的!”贾珠终于没能忍住,将这话给说全了。他实在是看不惯自己这个大伯的荒唐之举,但因为是小辈,只能忍着了。 贾赦将嬉皮笑脸一收,整个人就严肃起来了,他瞪了贾珠一眼,道:“多大的人了,还不懂事!陪坐陪坐,陪谁的坐?忠瑞王世子可不需要咱们贾府的人去陪坐呢!这都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了!喝酒就喝酒,来,伯父带你进去。” 贾琏好容易才腾出一只手来,赶紧扯住贾珠,悄声向他解释道:“快别说了,咱们府里已经把琳哥儿给出族了,连他生母都给送了出去了。婶娘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既然你还在国子监里,就没有让人去传消息给你,以防你分心。” 贾珠一时间呆愣在那里。他十分崇敬自己的父亲贾政,因此平日里也是总是拿规矩放在嘴上的。这出族的人就不能算是族人了,这道理,贾珠自然是懂的。这种要请出族谱并告知祖宗牌位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开玩笑,哪里容得了朝令夕改?若贾珠还上赶着去陪坐,贾琳要是厚道那就罢了,否则,就是贾琳把他赶出来,也是可以的。说到底,如今贾琳成亲管你贾珠什么事儿?虽然说,从血缘上讲,他们还是亲兄弟呢,但是这时候人们更看重的显然是礼法! “可,这,祖母,那……”贾珠整个人都糊涂了。 “瞧这孩子,欢喜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贾赦又恢复了那般不正经的笑模样,在贾珠的脑袋上摩挲了几下,把他拉进门里去了。 第四十五章 王夫人自然是无功而返,若不是东平王府的老太妃还坐在上头笑眯眯地看着,话题已经转到“今日这一对新人真是佳儿佳婿”上去了,贾母定会在心里暗恨周姨娘果然上不得台面,连贾府递出的橄榄枝也不接。 但就是因为东平王府都表现得很满意这门亲事,贾母的心态自然也发生了变化,她如今不会去想是贾琳和周氏不识抬举,而是反而认为王夫人往日做得太过分了一些,才使得贾琳连带着周姨娘都怨上了贾府。 很多时候,人都是不能深想的,一深想,往往思维就发散了。贾母一时之间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好容易怀个男胎,就因着王夫人的算计,这胎儿还掉了。女人知道女人的事情,王夫人用来搪塞贾政的借口——说那是林府的那个姨娘自作主张——贾母是一点都不相信的。这一想,明明昨日王夫人将周姨娘的卖身契还给她时,贾母也是默许的,但现在这些都被贾母一股脑儿推到了王夫人头上,觉得果然是她心思狭隘容不了姨娘庶子。 虽然说,对王夫人的恶感不会削弱了贾母对二房连着几十年的偏爱,但是贾母已经决定,这管家之事是决计不能再交给王夫人了。但若是只交给凤哥儿,贾母又怕这最后会委屈了宝玉,大房的嫂子掌家到底还是没有自己的亲娘掌家来的便宜。贾母垂下眼睑,默想,看样子,是得筹划着给珠儿娶一门亲事了…… 老太妃的年纪其实比贾母还小一些,但她的目光却比贾母更毒,笑着看了一圈王夫人脸上的愤慨不平,邢夫人脸上是事不关己,王熙凤脸上的若有所思,最后还有贾母脸上的一派慈和。老太妃仍是笑着,心里却已经有数了。她转着手上的佛珠,心里暗道:怨不得前些日子,忠顺王还特意眼巴巴地求到东平王府来,说是要找一个规矩极好的嬷嬷,还要求这嬷嬷要看着极为严厉,但心地却又是极好的。看样子,那个时候忠顺王就已经知道会这一朝了。忠顺王,应恕,贾琳,七皇子,这些少年人凑到一块,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老太妃自认为已经老了,那些家国天下的大事都不该和她牵扯上关系,但此刻心里却仍是生出了好奇来,也不知道那贾琳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物! 这一天虽是事多,但也很快就到了傍晚。贾珠老老实实地坐在贾赦身边。看着不远处的桌子上,镇南侯和他两个儿子极难看的脸色,贾珠心里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但也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应了伯父的意思,没有凑到东边屋子里去陪坐,你瞧,这不是镇南侯的两个嫡子去给他们的哥哥陪坐,都被赶出了来么……可偏偏,镇南侯还不能说自己的嫡长子做错了,不,忠瑞王世子都不能算是镇南侯的嫡长子了,到底是出族了呢! 一时又想到贾琳,贾珠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弟弟竟然没什么印象了,回忆起来,也只记得他幼时木讷不讨喜的性子,再往后就是忽然间长成了,竟然不声不响考出一个小三元来。同在国子监里,兄弟俩也说不上什么话,贾珠自己是有些文人相轻的意思在里头,但贾琳……他似乎也从来没有主动过。 从来没有主动过……贾珠心中一颤,心里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该不是贾琳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脱离贾府吧?他明明觉得这个念头是如此荒谬,但却又禁不住往哪方面去想,还越想越觉得有理。如果这是真的,那自己又能如何?可惜么,遗憾么,生气么,想要去质问贾琳么?贾珠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情绪了。 这时候是该请新人出屋了。这个过程是允许人围观的,围观的人越多,身份越高,也彰显新人们成亲后的日子越兴旺。而围观的人呢,也愿意来沾一沾新人的喜气。 若之前是定了要入族的,那么这时候应该一方派出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门口亲迎,然后另一方会由那些陪坐的青年们将新人送出来。贾琳这边,东平王抢了这个差事,直接领着来观喜宴的众人径自去了贾琳所待的东屋。屋子里很冷清,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众人想到拿到手的请柬上那还十分新鲜着的墨迹,心里就已经清楚了。 果然,不多久,新人穿着喜袍孤零零地走了出来,身边没有任何人相陪。 隔着人群,贾珠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这个从未好好看过一眼的弟弟——不,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们站得不算远,热闹的人群却把他们隔开了。东平王走上去,揽过贾琳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声好孩子。贾琳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注意到贾珠一直在看他。 秦恕那边,本来贾赦或是贾敬的身份都是合适的,可偏偏贾琳已经出了族。贾琳只是一个人了,他又不像秦恕那样有了义父,因此这相迎之事只能他自己亲自去做。到了西屋门口,不多久,粉嫩粉嫩的小水忆就牵着秦恕的手走出来了——其实是秦恕牵着他——他将秦恕的手递给贾琳,奶声奶气地说道:“这位哥哥,我把我的好哥哥交给你了!” 秦恕的耳朵尖红得仿佛要滴血了。贾琳笑了,直接牵过秦恕的手,一脸认真地对小水忆保证说:“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不会欺负你哥哥的。”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正是互相欺负才有意思呢”,这话显然是这隐射床上之事,周围看热闹的人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好容易这笑声止了,新人们该去祭天地拜父母了,结果从人群中忽然传出另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来。 “才……才不是哥哥,婢生子不是哥哥,珠哥哥是哥,琏哥哥是哥哥!” 周围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宝玉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重复道:“不,不是哥哥。”宝玉如今两周岁多一点,他的确是个聪明讨喜的孩子,平日里说话能哄得贾母笑得合不拢嘴。但说到底,他又只是一个孩子,就是天资聪颖了,也容易受到大人的影响。王夫人教他不许叫贾琳哥哥,又说了好些婢生子如何如何的话,宝玉自然也记在了心里。 这倒是神来之笔了,贾琳低着头,敛去了唇角的笑意。周围的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当他是被宝玉的童言无忌给伤到了。领着宝玉走来的贾政恶狠狠地瞪着宝玉,仿佛要把他从奶娘怀里掏出来摔在地上。而贾珠脸色发白,他只觉得因着宝玉那一句话,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戳得人生疼生疼的。就连贾琏此刻都觉得尴尬。反倒是素来荒唐的贾赦,这时候也继续荒唐着,走过去,摸了摸宝玉的脸,赞道:“果然是个聪明的,知道琳哥儿出了族,不能算是哥哥了呢!来,大伯给你塞个银珠子,你拿去买糖吃。” 这本来是贾母的意思,当她知道贾赦把珠儿给劫走了,真是恨不得用拐杖对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长子狠敲一顿。等贾政得了消息赶来的时候,贾母又心生一计,叫贾政领着宝玉出现。宝玉如今年纪还小,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喊了贾琳一声哥哥,贾琳能不认下来?一旦认下来,这次认了,下次也不能回了,这日后再走动走动,关系总能慢慢修复的。但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贾琳硬起心肠不愿意应了宝玉这一声哥哥,别管他是不是已经出族了,自然就有人要说他绝情。等舆论都偏向了贾府,贾府再借机放低姿态,贾琳为了好名声还不是要靠上来?世人啊都是这样的,所以行事的时候才往往需要留三分余地。 可以说,贾母这个计策本来是极好的。 奶嬷嬷被委以重任,自然就要哄着宝玉开口。这也奇怪了,宝玉原本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你教他喊人,他总会亲亲热热地喊出来。但就是这次,怎么教,宝玉都不愿意开口叫。奶嬷嬷急得出了满身的汗。结果,宝玉拿自己的小帕子作势给奶嬷嬷擦了汗,反过来还给奶嬷嬷讲了一通道理:“才……才不是哥哥,婢生子不是哥哥,珠哥哥是哥,琏哥哥是哥哥!” 好啦,这话好巧不巧地还被所有人都听见了。虽然说,如贾琳这样的庶出子的确是婢生子,但这婢生子的说法实在不好听,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如何能摆到台面上?毕竟,不管怎么说,他既然是你父亲的儿子,那也是府里的主子呢,更是你的哥哥呢,宝玉这话若是被有心人真追究起来,能把宝玉直接一棍子打下去了。当然,宝玉长得可爱,年纪也小,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鄙夷的表情来,因此倒不像是他故意说出来的,反而觉得是他学了大人的话。那问题又来了,这家大人总是这样说话,那贾琳这个庶出子在贾府中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贾琳默默地在心里为贾赦最后那句话话点了一个赞。 尽管大家都明白,贾琳是被出族的,可是毕竟没有放在明面上直晃晃的说出来,若是日后逢年过节,贾府那特意送了礼来,那贾琳是回礼,还是不回礼?不回礼惹人闲话,回了,贾府这狗皮膏药就掀不掉了。如今,这个事实终于被贾赦说出来了。这以后,只要贾府不怕人笑话,那就尽管凑上来吧。 秦恕以为贾琳还在伤心,他捏了捏贾琳的手心,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他日你高中之后为你母亲请一个诰命来,自然再无人敢看轻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双更哦,等晚上还有一更的。谢谢rachel的地雷! 所以,神补刀的人是宝玉。 第四十六章 红楼梦中,宝玉见了贾政就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即使宝玉如今还小,但已经有这种趋势了。贾政深觉宝玉丢了他的脸面,双眼瞪得浑圆,额头上青筋都跳出来了,看样子真是恨不得要甩宝玉一巴掌,而宝玉睁大了眼睛缩在奶嬷嬷怀里,显然是被吓坏了。这要是让贾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一场怒而教子的戏码,那荣国府的脸面简直就是被丢在地上让所有的人踩上一脚,又碾碎到尘土中去了。 贾琳虽已经不算是荣国府的人,但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情来,他脸上也不好看。再说,这对贾琳而言,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于是,他很自然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做完这个动作才注意到,他毕竟不是能神机妙算的活神仙啊,这新换的喜服袖子上忘记擦辣椒油了。看样子,今天是哭不出来了,自然也就不能演苦情戏了。 贾琳放开秦恕的手,慢慢朝贾政走去。或多或少还是有人存着看好戏的心理的,人们朝两边靠拢,给贾琳让出一条路来。贾琳既然哭不出来,那就只能笑了,他笑眯眯地叫了贾政一声父亲,道:“父亲,莫要生气了,宝玉还小,他说得话哪里就当得了真。”他自然不能说宝玉说得对,那会把自己“婢生子”的身份也认下来,也太过自轻自践了。一句不当真甚至还把宝玉先前的话彻底归为了童言无忌,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抱住了宝玉的名声,使人日后不至于拿这件事情来说嘴。 见贾琳这样说了,贾政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个场合不能真把宝玉揍了,但是若是不揍,他又自觉下不得台。因着今日是喜宴,贾政脸上照样是擦了粉的,脸上怒容一显,再一松,那粉看着是要掉下来似的。 努力向着十佳全能小厮迈进的小七已经拎着一壶茶在一边等着了。贾琳倒了一杯茶,递给贾政,道:“虽说出族之礼已行,只是父亲的生养之恩难忘,儿子便在这里代世子先敬了父亲这杯茶,也算是全了儿子的心意。这以后,儿子再不会自称是贾家人了。” 男子间行并娶之礼,因着没有入清籍,是不可以进后院的。所以,就算秦恕和贾琳成亲的时候,双方都没有被出族,那宴席是摆在镇南侯府的,那也要另外辟出一个不属于内院的院子给他们居住。而能入内院的时候,除了逢年过节上房请安等等,也就是成亲第三日的早上,去给长辈敬茶。长辈喝了茶,才算是认下了你这个新儿子来。若住在镇南侯府,那回贾府的日子就定在了第九日早上,也是要去给长辈敬茶。这和女子的回门有一点点类似。这样之后,成亲的整个过程才算是真正完成。 而如贾琳秦恕这样被出族的,自然就没有给长辈敬茶这一说了。贾琳此举是以进为退,他这般做,落在众人眼里,仿佛是他极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和祝福似的。可不管怎么样,那话的重点都落在后面——以后再不是贾家人了。一时之间,大家看向贾琳的目光都暗含了同情。 当着众人的面,这杯茶,贾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那就是承认了贾琳话中的意思,这茶喝尽之后,贾琳和贾府再无牵连;不接,那就是明摆着连儿子这微不足道的心意都不成全,这也太过绝情了。 可以说,贾琳就是把贾母那一招原模原样地打回去了。 到底还是接了,贾政毕竟是个最要面子的人。贾琳看着这一幕,略有苦涩的一笑,又看向贾珠,长作了一个揖,起身,道:“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以后家中的诸多事情都要仰仗兄长费心了……瞧我,我这般说其实也是僭越了,兄长是个周全人,其实也不用我平白多嘱咐一句。我只是……我只是……”这话说到最后,他的脸上显出一些尴尬的红晕来。他这话的确是僭越了的,甚至还暗含对贾珠的劝导,别说贾琳已经出族了,就是没有,他也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也正是因为僭越才显得他的割舍不下,才显出他的真性情来,在这个将宗室族人看得极重的年代,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为难一个到底才十三岁还不能面面俱到的少年,没看见周围的人都一脸同情地看着贾琳么。 贾珠想要说什么,贾琳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微微侧过身子,仿佛是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就转身离开了。秦恕一直站在不远处等着贾琳,见贾琳朝自己走来,稳稳地抓住贾琳的手,这回再也不放开了。 贾琏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要不是深知贾琳的为人,他也要被小堂弟这唱念做打给骗过去了。他赶紧低下头,将手握拳底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一番。至于贾赦,他站在一边笑眯眯的捻着胡须。被母亲连着二房压迫了这么多年,只要是二房的好戏,贾赦就乐得在一边瞧着,还顺带煽煽风点点火的。别和贾大老爷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多年过来,贾赦也明白了,这损损的是袭爵的大房,这要是荣了可就都是二房的脸面! 既然如此,这脸面不要也罢!嘿,他贾赦最爱破罐子破摔了! 东平王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地把众人领去正堂,这会儿新人间的礼还差了几个步骤呢。好容易整一套的礼节做下来,喜宴才算正式开始,而新人们也要被灌酒了。镇南侯没有坐到最后,眼见着拜父母的时候是忠瑞王做了正席的,他直接就离开了。至于贾府的男人们,除了贾赦没心没肺似乎要把自己带来的贺礼给吃个够本之外,就连贾琏其实都有些坐不住了。 坐在贾政身边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官职不大,看着贾琳在不远处那一桌敬酒,不由地赞道:“倒是一个俊俏的好儿郎啊!”这话都说出了口,这人才猛然想起坐在自己身边的贾政来。不管贾府在忠瑞王世子成亲这事儿是不是看走眼了,但贾府到底经营多年,上位的人不一定看得上,下面的人却也不敢轻易得罪的。因此,这人立刻又回过头来对贾政说道:“当、当然,存周兄嫡长子温文尔雅,嫡幼子憨态可掬,日后都定有大造化的!存周兄好福气啊!” 这人本意是想安慰贾政,你失了一个儿子,但还有两个好儿子呢!他倒是好意,可实在是不会说话,你这话中巴巴咬着“嫡”这一字,贾政一多心,好啊,你果然还是在隐射方才宝玉的那句“婢生子”吧?!就是贾珠,他本来性子就敏感纤细,听到这话,脸色又白了几分。 贾琳全然不知道这个,他还在和众人周旋呢。他这个年纪,虽然小了些,但毕竟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敬酒的人自然是一拨连着一拨的。秦恕在一边冷着脸,别人摸不准这位新出炉的忠瑞王世子究竟性子如何,轻易不敢往秦恕那里去的,就都冲着脸上总是带笑的一看就很温良的贾琳来了。眼见着贾琳喝得太多了,这又接过了一杯,秦恕直接握着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然后就着贾琳的手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喝干了。 “好!”人群中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欢呼声。大家本来就有心和忠瑞王这个名头结交,秦恕这一开了头,接下里的气氛就更热闹了。贾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前面喝的酒都进了袖子,但秦恕喝酒那是真喝啊!贾琳朝水忟看了一眼,示意他赶紧上来挡酒。水忟的身份够高,他一出马,的确能让人收敛收敛,但即使是这样,等要送到洞房里去的时候,秦恕已经彻底醉了。 有些人喝多了会痛哭,有些人喝多了会大闹,秦恕喝多了,看上去却十分正常。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贾琳,一脸严肃地回绝了某人的敬酒,道:“不,不能再喝了,琳儿都已经醉了。”【众人:从你开始喝酒之后,你的琳儿明明就滴酒未沾啊! 说完这话,他又很有主人派头地对水忟吩咐说:“王爷,我这就带琳儿回去了,这些客人,还请王爷帮忙招待,我感激不尽。对了,叫个人去备好了解酒汤,一直放炉子上热着,琳儿半夜醒来多半是会头疼的。”说完这话,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搀着贾琳走掉了——其实是贾琳牵着他。因着秦恕的表情太过严肃了,那些本来想要闹洞房的人都没好意思跟上去。【众人:你的琳儿压根就没有睡着啊! 走到新房所在的院子里时,贾琳哄着秦恕先进屋子,他实在觉得秦恕这样子有些不对劲,因此想立刻去取解酒汤来。本来只需要传个话就好,偏偏这新宅子里的仆人还是太少了些,少不得要贾琳亲自去做。 结果,当贾琳端着解酒汤走回来时,他就看到秦恕睡在花坛里,外袍已经脱掉了,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在一边,衣服上摆着帽子,靴子摆在花坛边。有一条水迹从小池塘那里一直延续到花坛边——秦恕竟然还记得洗脚了!而秦恕将手交叠搭在心口,睡相很老实,身上还穿着的中衣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我该庆幸秦恕没有裸、睡的习惯吗?贾琳无语问苍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sky的地雷。谢谢喵的地雷。 第四十七章 虽然贾琳一直坚信自己能顺利成长为一枚猛【萌】汉子,但是现在才刚刚发育的他要把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秦恕搬回屋子里去,显然还有几分困难。 于是,贾琳只好俯下、身子,推着秦恕,唤道,“快醒醒,先喝了解酒汤再说。” “我没有睡着。”这一推,秦恕就醒了,他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贾琳,说道,“我只是在床上闭目养神而已。我还没有和琳儿喝合卺酒。” “你都已经醉了,还记得什么合卺酒。”还床呢,这明明是花坛好不好!贾琳十分无语,他看着秦恕脚上的泥印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错,秦恕是记得洗脚了,但是当他赤脚从小池塘走到花坛边的时候,他又把脚弄得更脏了。 “我没有醉,是琳儿醉了。”秦恕很认真地盯着贾琳,一字一句地解释说。 “我没醉。”贾琳只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听他这么说,秦恕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没醉。” “我说得是我!”贾琳把秦恕扶起来,将装了解酒汤的碗递到秦恕嘴边,说,“好了,我不和你这个醉鬼争论了,你赶紧把解酒汤喝了才是。” “我没有醉,我还能喝的,我要和琳儿喝合卺酒。”秦恕不愿意喝解酒汤,把碗推开了些,“我真的还能再喝的。琳儿喝醉了,不能再和他们喝酒了,因为琳儿还要和我喝合卺酒。” “你先喝了这个,再喝合卺酒,好不好?”贾琳好脾气地哄着秦恕。他自己的袖子里都是酒液体,秦恕又是醉醺醺的,这味道让贾琳觉得很难受。 许是贾琳答应了他要喝合卺酒的,秦恕忽然就老实了。他点点头说好,自己主动接过贾琳手中的碗,低头喝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他便咕噜噜地大口喝了。忽然,他又止住了动作,抬头看向贾琳,问:“要喝合卺酒的?” 贾琳看着那碗里还剩了一个底,随口应道:“要喝的要喝的,你赶紧把汤都喝完了。” 秦恕这才低下头把碗里剩下的汤都喝了,然后捧着一个空碗,抬起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贾琳。贾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为什么在那么一瞬间,他会觉得秦恕的身后长出了毛茸茸的尾巴,还在欢快地甩动?然后瞧秦恕这小眼神,怎么和他第一世养的金毛求表扬的时候一模一样? 贾琳甩了甩脑袋,把幻觉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他接过秦恕手中的碗,随手放在一边,扶着秦恕站起来,说:“你还能自己走路么?不然我可抱不动你呢。” “我抱,我抱得动!”秦恕立刻拍了自己的胸口保证说。 “……”贾琳深深觉得自己不该说话的。他将秦恕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半抱半拖着秦恕往屋子里走去。 秦恕却忽然不动了,他有些为难地看了贾琳一眼,又有些为难地看了他放在一边的外袍、帽子、靴子,还有那个空碗,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一板一眼地说道:“不能把东西随便乱放,要整整齐齐地收起来。” 苍天啊,你快把我沉默可靠的秦恕还回来啊! 陈安这才领着下人抬了热水姗姗来迟。陈安伺候贾琳也好一些时日了,自然知道贾琳爱干净。耳房里已经放上了两个大木桶,可以让贾琳和世子能分开沐浴。眼看着贾琳指挥着陈安把自己的外袍等东西都收拾了,没有什么落下的,秦恕这才心满意足地被贾琳带着往耳房走去。 贾琳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虽然他一个人还要帮着秦恕洗澡会有些累,但好歹,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秦恕会很安静。天知道,秦恕为什么会一脸戒备地看着那些下人,嘴里嚷嚷着:“不许闹洞房,你们都出去!” 陈安捂着嘴笑着下去了,临走前还很有心地把门给关好了。 贾琳先舀水帮着秦恕把他的脚给冲干净了,这才让他秦恕自己脱了衣服爬进浴桶里去。等贾琳散了头发,脱了外袍,挽起袖子,想要来帮秦恕擦背的时候——贾琳只是想到了,他今晚要和秦恕一起睡,而他怕一个酒鬼自己洗不干净身上的酒味——秦恕正坐在浴桶里,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下面。 贾琳好奇地望了一眼。原来秦恕那里已经站起来了。贾琳自己今生还没有梦、遗过,但是也能理解秦恕的确是到那个时候了,更别说秦恕还喝多了酒,又被水蒸气一蒸,自然身体会有感觉的。 看着秦恕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贾琳有些想笑,而他也的确笑出了声来。秦恕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看了贾琳一眼。然后,他又低下头,伸出手指,对着蘑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好像这一戳之后,秦·酒鬼·恕才意识到那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然后,他又抬起头,一脸无辜外加不知所措地看向贾琳。 贾琳心里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秦恕该不会还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再一想,便觉得也是,一般人家,都会有做母亲的给儿子安排通房,但秦恕却没有这个便利。贾琳佯装没有看见秦恕的眼神,他本来是打算给秦恕擦背的,现在也不好意思了,直接把手里的帕子丢给秦恕,道:“你自己洗干净了!我也去那边洗洗。”两个浴桶之间是用屏风隔开的。 因着水忟和秦恕的交情已经在宣正帝那里挂上了号,所以这座御赐的宅子是在水忟的监督下改建休整的——当然,既然水忟出马了,那这里面自然会有七皇子的手笔在。七皇子是宫里出来的,几乎从会说话起就会看人的脸色,秦恕那一点点少年情怀自然瞒不过去七皇子去,他改了设计图纸,让工匠把贾琳和秦恕的卧室书房都安排在同一个院子里,不再另外开辟单独的院子,而这显然就是为了秦恕能得偿所愿。 就算并娶之礼的存在证明了两个男人成亲的合法性,但到底男人生不出儿子来,若是想要儿子,那还得找女人吧?也就是说,即使有些人行了并娶之礼,但是少不得私底下还有侍妾姨娘的存在。因此,在大家族中,两个男人所住的院子会分开的,或者就算是住在一起,但还会各自再开辟一个院子,刚好用来放置各自的通房姨娘——这些女人也不能乱放啊! 当然,也有男人和男人行了并娶之礼之后从一而终的。 人都会偏帮着自己人。在七皇子看来,既然秦恕自己心里甘愿,那他娶个男人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找个女人生孩子也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没有秦恕的准许,贾琳就别想去找女人。从这内院房屋的排布就可以看得出七皇子的“险恶用心”。关于这一点,贾琳还暂时没有领会到。他只以为两个男人住一起,也没什么不对。再说,他和秦恕如今年纪也还不大呢。 当贾琳穿了中衣,擦着头发,从屏风后头走出来时,秦恕也已经穿好了中衣。不像贾琳只是随意披了中衣,秦恕是连带子都系好了,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水熏的,秦恕的脸通红通红的。 “酒醒了?”贾琳随意问道。 秦恕点点头。其实他还有些头痛,但显然在泡澡的过程中,那碗解酒汤慢慢产生了效用,此刻大脑已经能重新运转起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贾琳,这一看就看到了贾琳还滴着水珠的长发,以及他露在外面的锁骨和平坦的胸部。秦恕只觉得自己的酒还没有醒,因为他的太阳穴涨涨的。他张了张嘴,一开口,那嘶哑的声音就把自己都吓到了:“我帮你擦头发吧。”秦恕自己把头发盘起来了,因此没有弄湿。 贾琳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听秦恕这样说,就把手中的帕子递给他了。两个人坐在榻子上,都没有说话。好容易才把头发擦得不再滴水了。贾琳打了一个哈欠,道:“我困了,今天一天过得着实长了一些。” “困了就去休息吧。”秦恕把帕子抖开叠好,放在一边。 贾琳起身,朝正房走去,走了几步发现秦恕还没有跟上来,便转身好奇地问:“你还不睡觉?一起走吧。” 秦恕还坐在榻子上没有下来,听得贾琳这话,支吾着说:“你、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我先去可就先睡了,那就没有人和你喝合卺酒了!”贾琳笑眯眯地说。他显然是在拿这件事情取笑秦恕。 “我……合、合卺酒……”秦恕张口无言,他的喉咙哑得太厉害了。这下子,贾琳也察觉到了不对。贾琳往回走了几步,凑到秦恕面前,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我记得你体质不错的呀,怎么,刚刚在花坛里睡了那么一会儿,这就着凉了?” “不、不是……”秦恕之觉得贾琳靠得太近了,他心头有一把火烧得越来越旺。因着秦恕坐着,而贾琳站着,等贾琳弯□的时候,秦恕就看到了贾琳的喉结,那么近,那么近,仿佛一伸出舌头,就可以舔到,若是吮吸一下,是不是就能感觉到喉结在自己舌头下面的转动?酒后的自控力简直差得惊人,秦恕真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于是,他整个人迅速地往后靠去。 秦恕这一动,贾琳是毫无准备的。贾琳本来把一只手搭在了秦恕的肩膀上,受力点一变,他整个人也跟着往秦恕的方向倒去。啪,不轻不重,贾琳的额头磕在了秦恕的胸口,而他的手落在了秦恕的大腿上。 贾琳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手忙脚乱地从秦恕的身上爬起来,用一种“你我都是男人我明白的”戏谑目光看着秦恕,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解决一下。我本来以为你已经解决过了。”秦恕那里还是硬硬的,难怪他一直坐着,也不站起来。 “我……不是的……我……”秦恕更加手忙脚乱,随手拿了一块帕子——就是之前给贾琳擦头发的那块——盖在自己那地方,但他很快就发现这种行为只是在欲盖弥彰。 看得出秦恕的慌张不是装的,贾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解决吧?” “七、七皇子让人给我带了画册。”秦恕索性破罐子破摔,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画册也就是春、宫、图,显然是教导人怎么做、爱的,考虑到这门亲事的特殊性,说不定七皇子拿给秦恕的就是教导男男之事的。但上面应该没有教导人怎么自、渎的吧?应该……吧?男人在这方面应该是无师自通的,显然七皇子以为秦恕应该懂的,但说不定秦恕这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感觉到欲、望,也难怪他会无所适从。 贾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子的秦恕很……可爱。有那么一瞬间,贾琳想到了很多东西,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他这才清楚的认识到,他和秦恕是已经成亲了的。本来只是想着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权宜之计,可在这么一瞬间,贾琳觉得,要是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贾琳骨子里是一条毒蛇,他看上的猎物,总是属于他的。 这是爱吗?也许还没到那个程度。 这是喜欢吗?这样的形容,却又似乎浅薄了一些。 没关系,贾琳还有很多时间来慢慢将这个问题弄懂,而在这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把秦恕圈养在自己身边。 于是,贾琳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半躺在榻子上的秦恕,忽然抿嘴一笑:“那么,由我来教你,可好?”那笑容是如此明丽,以至于秦恕仿佛看到了一簇簇盛开的烟火。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但是很肥。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7 00:14:41 11278732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6 21:19:33 【斯莱特林】一壶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6 21:18:10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6 20:38:32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6 15:51:49 谢谢啦。 我努力码字努力存稿,但是我卡h,肉末也卡。翻捡部gv找找感觉去。【对手指】 第四十八章 屋子里虽然也有床榻——秦恕身下躺的就是——但是这毕竟不是正经休息的地方,那榻子显得很窄,秦恕往后退了几步,背就抵在墙上,退无可退了。贾琳却还在朝他逼近。 有些弄不明白的自己的心情,明明是紧张的,尴尬的,可偏偏又有那么一点期待。秦恕眼睁睁地看着贾琳的身体在靠近,一时想要避开目光,但最终还是直愣愣地盯着贾琳看。 秦恕这副呆愣的模样显然取悦到了贾琳。他俯□,悄声问到,“是不是觉得难受,想要什么,说出来,我给你,好不好?” 这话带着十足的诱惑性,明知道是从秦恕那里得不到回答的,贾琳却仍只是把手放在了秦恕的裆、部,然后再无动作了。 这意思很明显,要么你亲口说出你的需要,要么我们就这样耗下去。 作为一个含蓄的古人,作为一个单纯的好孩子,秦恕的大脑直接当机了,他宁可自己的酒还没有醒,所以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贾琳哪里会如他的愿,他慢慢地摩挲着秦恕的大腿,手指像跳踢踏舞一样在他的大腿根部划过来划过去。 明明还隔着一层舒适的棉布,秦恕却觉得那火热的手指就像是在自己的皮肤上直接点了火焰似的。他悄悄地咽了咽口水,才觉得不知道是前面喝多了,还是此刻紧张的,总之,他嗓子发干。他的眼睛盯上贾琳的嘴唇,润润的,含一口,不知是否能解渴? 贾琳轻笑了一声,爬上秦恕的身体,另一只手解开了他中衣上的带子。微凉的手指钻进秦恕的衣服里去,在胸口用力摩擦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从秦恕的脚底板直冲他的脑门。他好像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却又好像叹息了一声。年轻的经不起挑拨的少年人,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而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水。 秦恕下意识地伸出手,将贾琳搂进自己怀里。他的动作很快,等他做完了以后,贾琳才意识到自己背对着秦恕的怀抱,被他抱在了怀里。贾琳用臀部一顶,就可以感受到秦恕胯、下的硬度和热度。这样的姿势显得贾琳很被动。 贾琳没想到秦恕还会反抗,他用力捏着秦恕的手腕,把他的手挪开一些,然后迅速翻身,两个人的位置就变成了面对面。 “刚才那样是不对的,现在你应该听我的。不,以后只要在床上,你都应该听我的。”贾琳笑道,他凑上去,闻了闻秦恕身上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已经洗过澡了,贾琳还仿佛能在秦恕身上闻到酒气。也是在这一刻,贾琳觉得即使是酒味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秦恕的胸膛很结实,莫名的就让人觉得很可靠。贾琳的鼻息打在上面,两个乳、头迅速立了起来。贾琳凑上去像是要亲吻其中的一个,秦恕紧张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而贾琳的吻最终没有落下去。他的鼻尖已经要碰到了乳、头,但他的动作却停止了。 贾琳语气慵懒地说道:“所以,你只要听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那分明最是懒散的声音却好似重锤一样落在秦恕的心口。这太卑鄙了,若是秦恕不答应,他仿佛就不愿意再做下去了。 秦恕点点头,他想说都听你的,听你的,但是这般羞耻的话已经抵在了舌尖,却就是吐不出来。 贾琳不再为难他,伸手抓住了他的要害,手指灵活地上下撸动,秦恕一张嘴,叹息一般的声音就从他口中泻出来了。 很舒服,真的很舒服,想要的却是更多。 秦恕的心脏仿佛的一面打鼓,隆隆隆隆直响。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能那样快乐。 但是,还不满足呢,还想要什么呢,可是缺少的究竟是什么呢?秦恕的舌尖抵着他的上颚,头微微抬起,像是一尾脱水的鱼。 贾琳的手指却又停下来了,他总是这样,给予一点点欢乐,然后又不再深入!他直起上半身,凑近秦恕的脸。 秦恕不敢眨眼睛。贾琳的脸越来越近,他的鼻尖越来越近,他的嘴唇越来越近。秦恕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秦恕……”贾琳开口唤道。他们在这么近的距离中凝望着彼此。 贾琳的鼻息打在秦恕脸上,言语间吐出的热气像是一道枷锁缠缠绕绕地就攀附上了秦恕的灵魂。 秦恕觉得自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就像刚才我用手帮你做的这样,懂了么?现在,你自己用手试试!”贾琳说道。 瞬间,秦恕的呼吸停止了。他的大脑呈现出一片茫然。贾琳在说什么呢,为什么会有些失望呢。自己又在等待什么呢,对了对了,贾琳究竟说了什么? 自、自己来?! 贾琳说,自己来?! 转瞬之间,这话在秦恕的脑海中回想了千万遍。这、这种事情怎么能自、自己来?不,不是,重点错了,应该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贾琳的面自己来? 贾琳主动牵过秦恕的手,带着他握上他自己的灼热,又带着他的手上下动了动:“就是这样,很舒服,对不对?自己弄,嗯?” 他从秦恕身上爬起来,跪坐在秦恕的身边边,就那么挑着眼看着秦恕,欣赏着秦恕的青涩和狼狈。 又是少年人,又是第一次,其实秦恕坚持不了多久,刚才贾琳帮他动的那几下,已经让他前面流出一些液体了,这会儿自己动的时候,已经十分润滑。当着贾琳的面做这种事情明明觉得很羞耻,可是,却又不想挺下来。 理智的那根弦,仿佛已经蹦的一声断掉了。 “不要一只手动,这只手也可以帮忙的,伸到下面,玩玩自己的阴、囊,没错,就是这样,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更有感觉了?”贾琳俯□亲了亲秦恕的额头。 一瞬间,喷涌而出,秦恕手中黏糊糊一片。他的双眼呈现出大脑放空后的茫然。 “好孩子,好孩子。”空气中立刻有了腥气,贾琳却没有避开,他忽然觉得秦恕射、精之后的样子……很动人。他的嘴唇轻轻地吻过秦恕的额头,喃喃地念道好孩子,然后嘴唇逐渐往下,最后在秦恕的唇角啄了一口。 一个有些暧昧,却又不那么浓情的位置。 贾琳觉得自己的下腹有些感觉,但是没有硬,想来身体还没有发育到那种状态。 等秦恕渐渐回神的时候,贾琳正用帕子帮他擦着手上的白浊——就是先前秦恕帮贾琳擦头发时用的那块帕子——秦恕极其不好意思地避开了目光,心里已经决定,等下一定要把这帕子毁尸灭迹了。 贾琳知道他尴尬,此刻也不多说,走到门边又去叫了热水。这回的热水来的很快,想来下面的人都是存了讨好的心思的——也有可能是他们猜到了主人们或许要来一场浴室y。 贾琳自己没有必要再洗一遍,他把空间留给秦恕,说:“我先回房了,你自己打理一下。对了,出于对身体健康的考虑,我不建议当你一个人的时候再来一次哦!” 好想把手里的帕子朝贾琳丢过去啊!不,不对,手里的帕子上还沾了那什么呢,不能丢。秦恕这一犹豫,贾琳已经迅速离开不见踪影。 因着脸皮薄,秦恕又一次洗完澡之后,还顺手把屋子整理了一下,以防被下人看出什么来——说得好像你们真的大战了多少回合似的——结果,拎起贾琳随手丢在地上的外袍时,秦恕觉得一边的袖子有些过重。他拎起来一看就明白了,那袖子口被缝了一大块厚厚的布巾,里面吸满了酒水。一想到自己之前还怕贾琳喝多了,还帮着贾琳挡酒,秦恕就想笑,看样子,贾琳果然是个滴酒不沾的呢。 滴酒不沾,那合卺酒还喝吗? 秦恕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明明几个月之前,贾琳就说好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等秦恕把屋子连带着自己的心情都收拾好的时候,他走到正屋,本以为会看到贾琳已经入睡了的模样。但其实,贾琳还坐在桌子旁边。因着秦恕在耳房耽误的时间有些长,贾琳已经吩咐厨房又整了一桌子小菜,看样子,他正等着秦恕。 桌子上摆着一壶酒。 “听说合卺酒中特意放了能助兴的东西,只是,你今晚是不能再折腾了,所以我便让下人换了一壶清酒来。”看到秦恕,贾琳开始往杯子中倒酒,他一杯,秦恕一杯,然后他做了一个举杯邀请的动作。 秦恕心神一定,他本来就是一个表情不多的人,若是还在耳房里,那贾琳的确能取笑到他,但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除了耳尖有一点点转红之外,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两人举杯各喝一口,然后把杯中的酒混合,重新分成两杯,再次举杯喝完,这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思。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九章 回贾府的时候,贾母命人抱了宝玉坐上她的车,还带走了王熙凤,却让王夫人和邢夫人挤一辆车。来的时候,明明是王熙凤和邢夫人这对婆媳坐一辆车的——这显然是贾母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邢夫人看了王夫人一眼,抿嘴一笑,有心要说些什么,但又想到这还是在新宅子的大门口,虽然她们是离开得比较晚的女客,但至少下面还有仆人看着呢,真和王夫人闹了起来,王夫人最是能忍,反而叫下面的人看了笑话——邢夫人想着贾母那极度难看的面色,便把讽刺的话咽下了,省得到时候还要陪着王夫人在贾母面前挨批。和贾赦比起来,邢夫人这个做人儿媳的反倒不好太过随心所欲了。虽然,邢夫人其实和贾赦是一个心思,那就是贾府的脸面既然平时都是被二房的人拿去贴金的,那就没什么好维护的了。 等上了马车之后,邢夫人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笑道:“宝玉当日出生的时候,就说他是有大造化的,果不其然,这聪明劲儿真不是一般孩子能比得上的,大人随口说下的话,偏偏就被他记在了脑子里。哎呀,我就是肚子不争气,只能羡慕了……”邢夫人一无所出,往日妯娌两个打机锋的时候,王夫人也没少拿这个说些明里暗里的话。如今,因着王熙凤和贾琏两个孝顺,邢夫人自己反而能以此自嘲了。 王夫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依然坐在一边闭目养神。见她如此,邢夫人也觉得失了趣味,心里暗骂了一句:惯会装样,有本事就装一辈子慈和人! 回到贾府,王熙凤笑语盈盈地搀了贾母下车。跟在她们身后下车的邢夫人,这会儿也和王熙凤有了一点点婆媳之间的默契,猜到王熙凤也许是把全家的权利彻底从王夫人手里接过来了——不是如以前那样,王夫人看似样样不管,但一旦遇到大事,王熙凤还是需要像她汇报的——邢夫人颇为得意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回到贾母所住的院子,伺候的人中有机灵的立刻就抱着宝玉下去了,王熙凤和邢夫人对视一眼,邢夫人有心要看戏,便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贾母闭着眼睛摸了好一会儿佛珠,任由两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站在那里。 好久,贾母才闭着眼睛说道:“王氏,我见你素日念佛,便以为你学了那等心平气和,只是,却没想到你私底下怨恨这般大,你与政儿本是夫妻一体,可你倒好,好端端地还去污蔑了政儿的名声。而周氏当年原就是我赐给政儿的,少不得你心里也是怨过我的。既然这般,你也不用来我这里伺候了,便去佛堂数佛豆吧。”罚了王夫人去佛堂,却又没有加期限,很显然王夫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受累了。 说完这话,贾母又道:“我罚你,却也不是为了琳哥儿——他日后再如何风光,到底不是我们府上的人了,我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打自家人的脸——却是为了宝玉。若不是你,宝玉何至于会在众人面前口吐污言?我不能让宝玉日后的锦绣前程断在你身上。” 贾母哪里就不因为贾琳的事儿怨恨王夫人了?不过是因为如今再说这话已经无意义了。王熙凤心思多,知道贾母这话说得巧妙,一时也心有戚戚。她到底还是个孙媳妇呢,看着平日里多有宠爱,但若是一次行将踏错,只怕下场也不会有多好的。贾母行事最喜欢讲究制衡,这么一来,贾珠的好事也应该近了。本来,王熙凤想到这里的时候还会觉得郁闷,毕竟到时候府里进了新人,凭着贾母对二房的偏爱,她才到手的权利定要分出去一半的。只是,如今再想想,若是贾琏能得一个外放的官,她跟着去了,日后小家里可就是她一人当家做主了……王熙凤在心里叹了一声。 王夫人面无表情地受了贾母的教导。她如今这样子才像是连一点生人气儿都没有了。要知道,她往日里虽然面上表现出了慈和大度,但私底下还是有些情绪的——否则宝玉那一句婢生子从哪里学来的?只是现在,她像是把这么一点点小情绪都给收敛得一干二净的。 邢夫人和王夫人斗了这些年,莫名的,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王夫人比以前更难缠了。 待出了贾母的院子,邢夫人偷偷扯了王熙凤的衣角,示意她来自己的屋子里说话。王熙凤本以为她是想要私底下再将王夫人嘲笑一番,却没想到邢夫人这次竟然的确是有正事。 邢夫人叫王熙凤坐了,才一脸凝重地说:“我本以为咱们府里能攀上清灵郡主那就是顶了天儿的了。只是,没想到琳哥儿这里起了另一条路子。虽不知那忠瑞王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我今日也是看明白了,瞧着……(邢夫人朝着贾母的屋子努了努嘴)那架势,想来琳哥儿日后的前程是极好的。我心里就生了个念头,好和你说说。二房当年对琳哥儿母子可不算好的,你说,若是我们单以大房的名头给琳哥儿送份礼去,这日后……” “好母亲,这话我们可不能提。”王熙凤立刻回道,“琳哥儿如今是富贵人了,别说他还给不给咱们贾府这个面子,就是他真给了,这事儿若是被祖母知道,等日后二房再有了什么事儿,祖母若是叫我们大房去寻了琳哥儿,求了忠瑞王的面子,好给二房恩典,你说我们是做,还是不做?”邢夫人爱贪小便宜,但却没什么大的成算,故而王熙凤不愿意叫她知道,他们小夫妻和贾琳的私交还是不错的。 “这……莫非还没有死心?”邢夫人完全不能理解。今天这一整日下来,贾府的脸面给丢得差不多了,而这多多少少都和贾琳有关,贾母竟然还没有放弃要和贾琳认回关系? “哪里就这么容易死心了。元春妹妹如今还在七皇子府上待着。圣上旨意一下,镇南侯府彻底失了面子,清灵郡主又还病着,谁知道日后的造化如何?若是刘贵妃不愿意给镇南侯府面子了,那元春妹妹的事儿能指望谁呢?现在是个人都知道忠瑞王是新贵……元春妹妹是祖母手把手交出来的,只做一个王府侍妾,顶了天了就是个侧妃,祖母能甘心?”这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是妄议天家之事了。 “可这族也出了,连周姨娘的卖身契都还了……” 王熙凤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贾府今日的确丢了大面子不错,但这事儿迟早会被掀过去的。清灵郡主当时做下的事儿难道就不大了吗?逼死原配表姐,抢了表姐的丈夫,过门“早产”诞子,把原配的儿子丢到庄子上去不闻不问……这一桩桩说起来,都是能叫人议论好久的。那会儿,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可私底下哪个行事正经的当家夫人不在心里骂一声淫、娃、荡、妇的?可瞧瞧,如今这事儿也不过才过去十三四年,如王熙凤这样的新媳妇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郡主如何如何得圣宠。就是老一辈中知道这个的,谁都是严严实实捂在心里的,哪个敢名正言顺地说出来?如今王熙凤能知道,还是因着贾琳的婚事的缘故。 贾母打得显然是这个主意,待到过一阵子风平浪静之后,她必然还是要出手的。 可以说,到底还是女人了解女人,贾琳作为男人,哪怕他都活了三辈子了,在内院之事上,他有时候还的确不如王熙凤机警。成亲之后,秦恕需要跟着忠瑞王去办差,而他照样是要去国子监的。只是如今,他的身份已经不再是贾府庶子,因此他的交际面或被动或主动地扩展了很多。但是,贾琳真正交心的朋友依然只有韩伊、唐泽那么几个。说起来,这几个当年也是他观察了许久,认定了是个人才,才慢慢靠上去的。 贾琳这边悠哉悠哉地过着日子,七皇子那边却忍不住了。这日休沐的时候,贾琳直接被“请”去了芸香阁的包间。 “你的好姐姐如今还在我府上住着呢,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贾琳那悠闲的模样,水沄就觉得有气。 “喏,你若是对自己的外甥女能下得去手,你尽管将她收入房中就是。”秦恕要叫水沄一声舅舅,贾琳自然跟着秦恕叫舅舅。因此,既然前面水沄还说元春是贾琳的好姐姐,那他自然也是元春的舅舅。 水沄被这话一噎,叹道:“你这可为难我了,我每每见了她,就感觉是在看到刘贵妃年轻的时候,她纵然生得好,我也倒了胃口……” “刘贵妃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你以为她背后好歹有个四王八公,凭什么会被刘贵妃塞到你府上去?” 还是那句话,女人了解女人,刘贵妃能看到元春身上的野心,她不愿意叫元春去搅乱了自己儿子的后院,也不愿意让四皇子占了便宜,所以才把元春塞给了她认为一定不能登上帝位的七皇子。想要让刘贵妃松口让元春去伺候三皇子,那必定要拿出一个让刘贵妃认为值得的理由。 第五十章 水沄笑道,“前些日子,刘贵妃说她睡得不安稳,我原以为她要出手把贾女官要回去了,没想到忠瑞王是事儿一出,她立刻就无病无灾了。”刘贵妃说自己睡得不安稳,这种话自然是和皇上之间的私密话,水沄能知道这个,其实也是因为他的养母继后将在宫中的势力分了一些给他。 继后即使不得宠,但太后过世之后,还有好些暗中的人手都叫她接手了。而继后又是个擅忍的,这些年就算是吃了亏落了面子,也不曾冲动地去做些什么,以至于宫里的这张网越布越密实了。若是她不说,谁能想象得到,皇上身边备受皇上信任的内侍常福竟然是她的人呢? 继后的心思其实很好猜,既然皇上注定没有情谊,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忍到他归西,再将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推上皇位。到那个时候,甭管刘贵妃先前有多嚣张,总能让她自食其果! “现下大家都摸不准皇上对镇南侯府是个什么意思,刘贵妃自然要避开一避。”贾琳笑道,“只是,大长公主如今还健在呢,她那个年纪,想来是受不了什么刺激的。皇上虽然无情了些,对这位姑母还是敬重的,所以,只要再过些日子,清灵郡主又会出现在各家宴席上了。” 目前看来,贾府如今和镇南侯府是站在一边的,且他们都或多或少得罪了忠瑞王。但是这事儿又分两边说,若是镇南侯能哄回秦恕的心意,贾府能和贾琳重新搭上关系,那他们又在某种程度上和忠瑞王有了关联。而元春背后站着贾府,可以说,只要清灵郡主没有被皇上彻底厌弃,元春身上就还有利用价值。 至于清灵郡主,至少在长乐大长公主仙逝之前,皇上都不会在明面上彻底“厌弃”她,至多只会限制她。 “我若是你,这个时候就该找个人好好将贾女官调、教一番才是。宫里出来的手段总比人家自己琢磨的更加花样百出。”贾琳又说,他提起元春的时候竟连半点怜惜都无,“三皇子有庶长子在前,嫡子偏偏体弱,嫡子下面又还有三五个弟弟妹妹,你说,若是贾女官能入了他的后院,这里面有多少文章可以做的?她本来就是心高气傲的人,身份上做不了国母,但也是要立志做宠妃的!她生得好看呢,只要把眸子里的野心再收敛收敛,学了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定然是能让三皇子好好宠上一阵子的。” 一时,又想到自己还没有长成的时候,王夫人送到周姨娘屋子里来的那些香料……又想到后人看红楼的时候,还揣测着林妹妹的人参养荣丸里被做了手脚……贾琳又加了一句:“我曾经听得一个笑话,说是,如果你有一个仇人,他有一个儿子,你就宠坏你的女儿,嫁给他儿子,那他全家就完了。” 水沄哑然失笑,道:“你竟然说得这般刻薄……好歹还是你姐姐呢。” “又不是我叫贾女官去宫里博富贵的?又不是我让她生了那些野心的?既然走了这条路,是好是歹,那就都是她的命,怨不了别人。”贾琳十分不以为意。在原著中,贾府没个庶子去讨好清灵郡主,想来元春就一直待在七皇子府上,结果后来虽说也是红颜薄命,但到底有个贤德妃当当,让贾府都跟着抖了起来。可如今呢,贾府一门心思要把她挖出来,送到三皇子府上去。也不知道,等日后七皇子登了基,贾府并元春本人会不会气得吐血。 “只是,我固然能找人调、教了她,又把她送过去,你又如何能保证她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呢?”水沄又提出一点来。 贾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这有上中下三策。” “愿闻其详。” “下策是制造个把柄捏在这里。这世间对女子的贞洁要求极严,你若是能抓了她这方面的把柄,她自然不敢十分违抗你。中策是装弱势。你索性直接和她说,你可以予她助力,只要她日后在三皇子那里得势了,不要忘记提拔你就好。至于上策……自然是攻心为上。你若是能让她爱上你,她自然会为你考虑,即使不知道你在图谋大业,她的心若是放在你这里,那入了三皇子府,她既然没了爱情,就只能紧紧抓住权势了。”贾琳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样。但谈笑间,却偏偏已经左右了一个女人的命运。 水沄佯装吃惊地说:“你……你这也太过卑鄙了?” “谢谢夸奖,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贾琳不动声色地将话踢了回去,“七公子,我们既然是一样的人,你也别在这里佯装吃惊了。别告诉我,这最后一点,你就没有想到过?再说,就算我真把她当成了姐姐,她也未必是把我当做弟弟的。” 人活一世,你没有办法讨好所有人;如果伤害一些人就能保护他所在意的人一世平安,那么即使日后会下地狱,那又怎样?更何况,元春要入宫是她和贾府之人的选择,想要荣华富贵,那也该做好惨败的准备才是! 水沄没有接话,他看着眼前异常冷静的少年,再一想秦恕那老实的模样,就忍不住头疼。这以后,只怕贾琳要把秦恕卖了,秦恕还会帮着数钱啊! 仿佛猜到了水沄在想什么,贾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人心虽然复杂,但秦恕其实比谁都明白。因为他从来只看一点,谁对他真心相待,谁对他虚以委蛇。他活得可比你我简单多了。” 这倒也是……在这方面,秦恕仿佛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水沄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焦虑便也消散了。再说,水沄自知早年自顾不暇,亏待了秦恕这个做外甥的,可日后……他难道还护不住一个秦恕?这么一想,水沄也放下心来。 贾琳转着酒杯,白玉杯,琥珀色的酒,看着十分诱人。他却忽然没了滋味。看样子,果然不是他想喝酒,而是因为那个让他喝酒的人是秦恕,所以他才愿意喝。这么一想,他又把杯子放下了,甚至还把那杯子推远了一些。 水沄见他这般举动,暗道,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呢,所以不懂美酒的好,连嫌弃一样东西都会做得这么正大光明,也是性情中人了。 水沄自然知道贾琳是个能为的,但就是因为他太能为了,水沄才有戒心。此刻,水沄不由为自己的戒心感到好笑,又觉得,说到底贾琳还是一个孩子,若是自己能掌握得住他,那日后也不愁手下没有能臣干吏。 贾琳不知道水沄的心思已经转过几道弯了,他又若无其事地起了话题:“贾女官生在大年初一,七公子先前可知道?” 大概元春一生下来,贾母就动了念头。只是女子不比男子,这个时代对女子总是更苛求一点,因此即使是贾府这么爱炫耀的人家,元春那大吉大利的生辰八字都没有被透露出去,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了。 一是因为女子太过盛名不好——当然,贾府的人是不信这个的,但是到底贾敏当年是因为有了京城第一才女之称才在选秀的时候被妃嫔们重点盯上,结果皇妃没当成了,只配了个探花。贾母自然不愿意元春也步了贾敏的后尘。 二来,元春出生的时候,宣正帝就已经五十了,若是元春的好八字传了出去,最后被老皇帝给纳了,就算老皇帝老当益壮,那贾府拼死了也只能做个富贵贤王的母族——贾母想要的,可是让贾府成为皇帝的母族呢。 按照贾母本来的打算,是等下任皇帝登基了,再把元春送进宫去。只是,老皇帝还稳稳坐着皇位呢,又有镇南侯府那本亲事吊着,贾母才当机立断,把宝押在三皇子身上。 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啊。水沄心里一动,几乎是立刻就在心里设计了一场阴谋。 贾琳知道他明白了,也不再多说。和聪明人对话就是有这个好处,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直白。贾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七皇子,道:“这世间的鬼神之事大多是由人装神弄鬼做出来的,这上面写的法子仅供参考。”他本来是不信鬼神的,但自己都重生了,也就不敢说大话了。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就算这世上真有鬼神,大多数的事情也还是人自己弄出来的。 七公子接了纸,心中好奇,只是还没等他细看,贾琳估摸了一下时间,已经到归家的时候了。 从包间出来之后,贾琳又召了个小二来,叫他将芸香阁里最贵(也是最好吃的)的点心各取一斤打包。 小二的动作很快,贾琳从他手中接过纸包,朝着包间一努嘴,道:“喏,都记在这包间主人的账上。”说完,他竟是真的没付钱,就这么走了。 那包间其实是记在忠顺王水忟的名上的。贾琳心中得意,哼哼,叫你天天来我家蹭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1、以后写到感情戏或者过渡章节的时候会在内容提要中备注出来。 2、要回山里老家过年了,无网,联通无信号,为了保证春节期间不断更,接下里五天都要存稿,所以只能保证日更,双更什么有点难度,希望大家能理解,谢谢。 第五十一章 本朝就没有世子另外开府的先例,因此秦恕和贾琳这宅子大门上都没有挂门匾。本来,直接挂个“应府”,也是可以的,但是秦恕私心里不是很愿意承认这个姓氏,因此也就罢了。至于“贾府”,别说贾琳愿不愿意,这宅子既然是赐给秦恕的,在贾琳没有拜相封侯之前,他的身份就不可能摆到匾额上去。 好在这座府邸是前朝某个很得宠的公主的府邸,因此不光景色修得极好,占地面积也很大,几乎是把大半个胡同都给占去了。而这胡同本来叫做杏林胡同。所以,就算大门上没有挂匾额,一般说起“杏林胡同住着的那户”,大家也就都知道是忠瑞王世子的府邸了。 也因为是公主府,房屋建筑反而不多。在圣上将这赐给秦恕之后,改建的时,又直接拆了一些建筑,建了一个很大的练武场。这就造成了府内空置的院子并不很多的局面。周氏住了其中一个小些僻静些的院子,要给客人(比如说常常不请自来的水忟)预备出一个院子,要给秦恕的义父忠瑞王预留出一个院子……即使贾琳想要和秦恕分开住,都没有院子让他住。 至于下人,外院的管事姓顾,表面上是忠顺王送来的人,其实是七皇子送来的,也不管七皇子是因为关心外甥,还是存了一些试探之心的,秦恕和贾琳直接用了这个人——向未来的皇帝表表忠心还是很重要的。内院的事则暂时仰赖施嬷嬷代为料理——施嬷嬷就是教导贾琳生母周氏规矩的那个。 贾琳出族的时候,有两个庄子,一个就是他之前常去念经茹素的庄子,一个就是王夫人算好了的占地面积大但实际没什么出产的,这些下人的卖身契自然也一并交到了他的手上。贾琳便把外头的事情都交给了五福,反而把以前很得他信任的陈平给送到军中去了,身边依然只跟了小七和陈安伺候。 而在主人院子里伺候的侍女,除了给周氏把大丫鬟和各等丫鬟都按照老夫人的例给补齐了,秦恕和贾琳的院子里竟然没有添人,也就是福儿、禄儿并笔墨纸砚四个。前两个提了一等,后四个是二等,三等的小丫鬟暂时没有。除了这六个女孩儿,院子里只有些过了花期的粗使嬷嬷了。即使很讲规矩的施嬷嬷都没有说什么,想来也是理解两个男人刚值成亲,添太多女儿家,若是遇到心大的,反而不美。 除此之外,还有按例赏下来的人,这些人不知道来路以前,是不会被重用的。还有新采买了一些下人,如今都给了全叔调、教。全叔老了,秦恕顾念他的身体,不愿意让他累着,但他反而闲不住,所以才把调、教新人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贾琳从芸香阁回来之后,就先去了周氏的院子。他打包带来的点心共有四种,其中两种恰好是周氏爱吃的,另两种则是带给秦恕的。周氏一见贾琳大包小包的拎着进来,就先发笑了,道:“你就知道把世子当孩子哄呢!” 周氏以前学的做的都是奴婢的规矩,如今却要把老夫人的规矩学起来,闲暇的时间反而不多。贾琳本有些内疚,只是,在这个时代,周氏能获得自由已是难得的了,总不好再特立独行地叫她另嫁吧?这不到四十岁就开始守活寡……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的确有些不厚道。如此一来,贾琳也任由周氏学规矩,好歹让她能打发了时间。 周氏没有认出秦恕是早年见过的那个可怜孩子,因此不知道贾琳和秦恕之间的交情。虽然秦恕在面对她的时候,也没有瞧不起她的身份,反而挺敬重的,但看着秦恕那高高大大的样子,周氏还有些替贾琳揪着心。这万一有个啥的,很明显贾琳打不过啊!再看看秦恕的长腿,嗯,贾琳跑也跑不过。 等相处了一些时日,周氏反而就开始替秦恕担心了。自家人知自家事,和贾琳比起来,秦恕这孩子太过老实了啊。 周氏叫喜翠把点心带下去装盘,见屋子里没人了,就抓了贾琳的手,将他带到一边来说悄悄话:“我看世子如今待你挺好的,你便也把脾气收敛收敛……日后等你们之间j□j了女人,就算女人做不了正妻,但生了子嗣,也强过不生的。夫妻情分其实最经不起第三人在其中搅合。所以,你莫要把功课落下了,生为男儿,你还是踏踏实实得个功名才好。等日后晋了官身,说话做事才有底气。” 顿了顿,周姨娘又一脸为难地说:“我这几日做梦竟梦到了先大夫人,她还向我言谢,只道琏二爷多亏你在一旁照顾提点了,说到动、情处,还泪水涟涟的。先大夫人当家的时候,我恰在贾老夫人跟前伺候,和先大夫人不过是混个脸熟。只如今梦见她,却能理解她一番慈母心肠,再想到她,倒觉得她亲切起来了。这一想,还想起先大夫人去世前后的事情来,总觉得她去得有些蹊跷。” “琏二爷上头本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唤做瑚哥儿,也是个伶俐的孩子。好端端养到六七岁了,谁能想到,入秋一场风寒,瑚哥儿就这么去了。那时,先大夫人肚子里正怀着琏二爷……先大夫人当年,明面上说因着瑚哥儿病去,忧思过重,这才导致身体虚弱,难产去世的。可这内里如何,谁又能知道呢?她身边伺候的人,没几个月,就一个不剩了!而从瑚哥儿病逝到先大夫人生产,这几个月的时间,管家权可落在二夫人的手里!” “再有一个,先大夫人身边原本有个很得力的老嬷嬷,但因着瑚哥儿病去这事,也不知道是怎么牵扯的,先大夫人就此迁怒了那个嬷嬷,叫她家去了。那以后,先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就变成她娘家带来的一个大丫鬟。只是,那大丫鬟是个心大的,先大夫人去了以后,也不见她如何伤心,立刻就勾了赦老爷……我想着,若是这大丫鬟本来就存了坏心……对了,那大丫鬟也是难产去世的呢,她就是迎春小姐的生母。”也就是说,如果这丫鬟是个坏心的,曾害了自己的主子,那她要么是因果报应死了,要么是被灭口了。 说了这番话,周氏又停了一会儿,才说:“当然,这些也是我自己想的。这种没证据的事其实不该说给你听,只是,我将这事放在心里翻来覆去过了好几遍,不说总觉得不安呢。” 当年周氏在贾母身边伺候的时候,她就瞧出来老夫人一惯偏心二房。可先大夫人也是百年望族出来的女儿,她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有气度,又有手段,下人中就没有不服她的。老国公虽不管内院之事,但先大夫人一嫁过来,他就发话将权利的权利给了儿媳妇。老夫人那时是被高高在上捧起来的,先大夫人看似孝顺无比,管家的权利却牢牢地捏在自己手里。 老夫人待大夫人也极好,寻常说话的时候亲亲热热,看着就如亲母女一般,反倒是二夫人就像现在的邢夫人一样,不大爱说话。但这都是面子上的。 因着大老爷读书做人都比不上二老爷,大夫人反而更好强一些,老夫人偏偏还说爱极了她的女红,先大夫人便年年节节都给老夫人亲手做好几身衣裳。长此以往,身体自然累垮了。老夫人却又以她管家劳累为由,说爷们身边不能断了人服侍,赐了好些美貌心大的丫鬟给赦老爷。 周氏想起这些就觉得唏嘘,先大夫人那日子过得……也是可怜啊。 贾琳皱了皱眉,就算母亲说得是真的,贾琏生母的死和王夫人——甚至是贾母——脱不开关系,但这事都过去十六七年了,证据也都被人消灭得差不多了。这完全没有突破口去查这件事情啊! 再说,就算要查,也应该叫贾琏自己去查。他如今和贾府再无关系了,倒是不用再捏着贾府的把柄。 ——你太天真了,贾府很快就又会粘上你来了。 周氏见贾琳皱了眉头,立刻说道:“你若是觉得麻烦……我只管给先大夫人烧烧香念念经吧,也算成全了她托梦而来的情谊。”她是个典型的古代女人,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她只当自己已经没了丈夫,因此万事都是让贾琳拿主意的。 贾琳心中一软,道:“母亲,我和琏二哥哥还有些私底下的往来。我们不如把这事儿透给琏二哥哥知道。府中到底还有些旧人呢,如今又是琏二嫂子管家,他自己查起来总比我们这些外人强些。说句不恭敬的话,老国公的妾侍也不少,可活到成年的除了两个嫡子一嫡女,竟是只有两个庶女了,想必贾老夫人私底下那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定是有些的。若是先大夫人果然是被害死的,那琏二哥哥前头的那个只怕也去得蹊跷……这两条人命摆在那里,就是琏二哥哥碍于孝道不能状告祖母的,那先夫人的娘家却是能往上面递状纸的。” “这倒也是……不过,这事儿却是不好叫琏二奶奶知道的,她纵然能和琏二爷夫妻同心,但到底是王家出来的女儿。二夫人若是背上谋害长嫂的罪名,那王家的女儿也都不用做人了。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自然不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周氏这么一说,就把这事放过去了,正巧喜翠将点心分盘装了上来,母子俩便转而说起了别的话。 第五十二章 贾琳本该寻了贾琏出来说话,但是一直不得空。 秦恕现在已经有了正经的差事,大朝的时候,也是要跟着忠瑞王在太和殿里站着的。贾琳自然不能落后,他向来是走一步算十步的,虽然不打算在明年就下场,但好歹也要在文人举子中经营出好名声来。而寻常有些功勋子弟寻了贾琳去吃酒——虽然贾琳总是以茶代酒——贾琳也不会太过拒绝。只有这样,等日后真入了仕途,清流中不缺清名,和世家却又能在暗中攀附上关系,这样的人脉网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巨大的作用。 左右逢源这种事情,若是做得不好,就容易被人骂作墙头草,两边不落好,但一旦做得好了,却真能让你大受裨益。 于是,国子监一连几次休沐,贾琳都在外面和不同的人辗转,根本顾不上贾琏。 一转眼,时间也过去两个月了。八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每年这个时候各府的宴席就特别多,一时是你家赏菊作诗的,一时是他家品蟹喝酒的,再有你家请了好戏班子来演戏的,他家得了新玩意儿要众人鉴赏的……总之,各府走动得都挺频繁。今日是这家下了帖子,后日又是那家,当家的主母为了不让日子互相冲撞了,也是好一通打探消息外加巧妙安排。 病了大半年的清灵郡主也终于重新出现在宴席上了。她瞧着清减了许多,众人一时想到,在郡主“病重”的时候,洁身自好了这么些年的镇南侯又包了个戏子——虽说是个不能生蛋的男人吧,但到底也打了郡主的脸。一时之间,有些人存了心要看戏,有些人却也同情郡主。 贾府沉寂了这些时日,在七月末的时候,也抖起来了。他们抖起来的原因自然不会是因为元春——她如今还在七皇子府上住着呢,刘贵妃既然没有直接开口讨要,七皇子就不好把人送回去。七皇子安排了个老嬷嬷,特意制造机会,装作是被元春挡了灾的样子。这以后,这嬷嬷就十分感激元春,又有意无意表露出自己年轻时也是在沈贵妃(大皇子生母)面前伺候过的,元春自然有心交好。 一来二去的,这嬷嬷就把元春当亲闺女看待了,教了她好些阴私手段。甚至,等接触得深了,这嬷嬷连床上之事也慢慢透给了元春知道,教她如何更好地拿捏男人。元春虽也是自小被贾母教导长大的,可但凡是好人家的女儿,哪里会通晓那等事情?起初,元春还面红耳赤躲躲闪闪不大愿意学,可慢慢地被嬷嬷说通了心思,她倒是大方了很多。 贾府这回抖起来,却是贾母打算亲自帮贾珠寻一门亲事了。贾珠来年就要下场一试了,按照贾府一贯踩高捧低的逻辑,他们本应该等贾珠出了好名次,再给贾珠找一门高门媳妇的。但是,一来若不寻个由头,贾府也不好随随便便就重新出现在社交宴上。二来,贾珠的亲事的确已经有了门路了。 原来,国子监的祭酒名叫李守中的,平日里和贾政的性子最是相投,且他又喜欢贾珠。故而这日和贾政喝酒的时候,他就提了做儿女亲家这一事。 贾琳却很不喜欢这个人。即使如今贾琳这个曾经的庶子风光起来了,李守中却还是看他不惯,明明贾琳都已经出了族,李守中依然处处把贾珠排在贾琳前头,只说是长幼之序、嫡庶之别。 贾琳懒得和他相争,省得自己落一个不尊师长的判语来。国子监祭酒虽然只有从四品,但用现代的眼光来看,那可是国立大学校长兼教育部考试中心主任兼高等教育部司长。鉴于此时的教育不光教导人知识,还教导人忠君爱国的,国子监祭酒身上少不得还要兼一个中、共、党、校校长。 贾政喝酒喝得高兴,当时就在嘴上把这事儿定下来了。等事后一想,珠儿是他的嫡长子,这亲事千万马虎不得。贾政一时觉得李家家世比不得荣国府,一时又觉得李守中是他故交,这事儿既然答应了就不好随便反悔……左思右想没有头绪,贾政就郑重其事地去回了贾母——这二货还拿荣国府自居呢,真计较起来,李守中的官位不大,但人脉势力却很广,至少比贾政有用多了。 人无信而不立,贾母不好随便驳了儿子的面子,也仔细将这事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一想,便觉得十分可行。 若是珠儿有了国子监祭酒这一门岳父,日后在官场上和人论起交情来都方便了好些——毕竟很多官员都曾在国子监祭酒手下念书呢!而这些正是贾府所欠缺的。坦白地说,早几个月王夫人给贾珠相看媳妇时遭到的冷遇让贾母稍微警醒了一些,她也知道要给贾珠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只怕会自取其辱。就算明年珠儿能高中状元,他若是娶个功勋之家的女儿,说不定岳家的助力还没有李家大呢!要知道,如今可有多少功勋世家如贾府一样在官场上使不上劲的! 以林如海来举例子,当初林如海得娶贾敏,在贾母看来,贾敏是低嫁的。可说句实话,贾府在林如海的仕途上的确没帮上什么忙——其实还是帮忙的了,宣正帝也不是一开始就十分信任林如海的,不过是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等后来才慢慢真正器重林如海,贾府的作用便消失了。而这些都是贾母所不知道的。她所认为的助力就是能不能在官场上说上话。少不得等林如海高升了,贾府还要反过来仰仗女婿这门助力。 贾母将这些都仔仔细细盘算了一遍,再说,她还是有另外的私心的。在她看来,珠儿媳妇的地位不用太高,免得等她百年去了之后,做嫂子若是心大,会亏待了宝玉。 ——由此可见,贾母虽然也看重贾珠,但她最疼的还是宝玉。当日贾琳成亲的时候,贾母特意把贾珠召回了去给贾琳陪坐,但宝玉都被她带来了杏林胡同了,都没有让宝玉去陪坐。只因为,贾母觉得贾琳是没有那么大福气的,不愿意委屈了她的好宝玉! 于是,在贾府带着儿媳妇邢夫人和孙媳妇王熙凤参加了两次宴席之后,众人就听说贾府二房嫡子的亲事定下来了,正是李祭酒家的女儿。 消息传到王夫人那里去的时候,她还在僻静的佛堂里捡佛豆,好容易捡了一簸箕,手一抖,豆子就洒了一地。 王夫人抬眼瞧着这冷冷清清的佛堂。 贾政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以前有王夫人小心奉承着还好,如今王夫人被罚来佛堂捡佛豆,也不知道是贾母特意提点了什么,还是赵姨娘那个贱人见机挑拨了什么,总之,贾政这些日子仿佛彻底冷落了自己的夫人。 她的珠儿就是公主都娶得!如今却只给他定一个四品小官家的女儿!王夫人只觉得心里大恨,她嫁到贾府已经快二十年了。侍奉婆婆,敬重丈夫,生儿育女,打理家业,自问一直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如今就因为一个出族的庶子,贾母、贾政却这么落她的面子!连亲生儿子的婚事,都仿佛要避开她去似的!王夫人紧紧攥着拳头,那保养得极好的指甲硬生生折断了几根。 好,好得很啊,一个小家小户出来的媳妇,别说这样的岳家能给珠儿带来什么助力,少不得等日后珠儿为官做宰的时候,反而还要拖了后腿!心里大悲大怒,王夫人面上反而越加不声不响,她慢慢地将地上的蚕豆都拢在一起。如今,元春为了那些虚妄的荣华去了宫里,前途未卜;珠儿的亲事也定了,少不得真要迎一个不得心意的儿媳妇进门……待到宝玉长成,她绝对不会让府里把宝玉的大事也给耽误了! 因着贾珠要娶媳妇的缘故,王夫人这个做婆婆的总要出来交际,再让她“静养”不好。过了几日,贾母大发慈悲,免了王夫人每日的礼佛。 但王夫人却仿佛真的越发虔诚似的,她每日依然花了很多的时间待在佛堂里,手腕上的金镯子也换了带了禅意的古朴佛珠,衣服更是越穿越显得深沉了。而且,王夫人既然出来了,却没有要走王熙凤手上的差事,倒像是真真万事不管似的。连着赵姨娘嚣张闹腾了几回,王夫人都没有下狠手罚她,时间一长,伺候的人无不称王夫人是个慈和的,赵姨娘越闹,就越显得她泼辣难缠上不得台面。 倒是邢夫人和王夫人打了这些年的擂台,私底下悄悄对王熙凤说:“我瞧着她就不像是个念念佛就能念成菩萨似的人……如今看着她那古井无波的样子,我反而慎得慌。” 而这些事情,贾琳都不知道。他如今已经慢慢崭露头角,几首即景而作的诗词,几次一蹴而就的骈文,再加上适时的推波助澜,竟然叫他得了一个文瑾公子的雅号来。贾琳还没有到取字的年纪,这个“瑾”原是美玉的意思,既合了他本名中的“琳”字,又赞了他的品性。 渐渐的,倒是没有人再叫贾琳“贾弟”或者是“琳弟”了,不熟悉的叫他一声“文瑾公子”,熟悉的就只叫他“文瑾弟”。 这日,等贾琳从外面归来,府里竟然来了一个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王夫人进化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没有公历,只算农历的吧,所以八月秋高气爽应该也没有用错词。 第五十三章 忠瑞王是秦恕的义父,但和贾琳接触得却不多。一来,是因为忠瑞王另有府邸,不和秦恕同住,二来忠瑞王身上是有正经差事的,而贾琳大半时间都花在国子监里。这么一来,他们能相处的时间就很少了。确切地说,自从成亲之宴过后,贾琳就没有正式见过忠瑞王。不过,听秦恕话中的意思,忠瑞王平日里很照顾他,这让一个从小没有享受过父爱的孩子十分感动。 忠瑞王这次过来,直接被全叔领去了府里特意给他准备好的院子,名叫维桢阁的。维桢二字取自《周颂·维清》的“维周之桢”一句,桢在这里做吉祥解,倒是很符合忠瑞王的身份,又合了他封号中的“瑞”字。这个名字是贾琳起的,拍人马屁就是要拍得这样不动声色才好。听说忠瑞王爱菊花,虽然不知道忠瑞王什么时候就会过来,但是进入九月之后,这院子里的菊花就没有断过。屋子里的摆设也是最精巧的,不少都是秦恕从镇南侯府里带出来的好东西。 贾琳来的时候,忠瑞王正在小书房里坐着,一本书,一盏茶,窗边还放着一盆菊花,显得好不惬意。贾琳眼尖,立刻就注意到那盆花本不该是府里的东西,那么就应该是忠瑞王带来的。这出门还要自己带花的,莫非,他要在这里常住?可是,也是怪了,贾琳怎么看都觉得那盆菊花是再普通不过的品种,怎么就能让忠瑞王这般爱护?还是他眼拙,没有瞧出那盆花的好来? 忠瑞王如今有三十五六了,看着却只有二十**。若放到现代,他是那种典型的多金、成熟、家世好、样貌佳事业型男人,是会让一群又一群萝莉心生垂涎的大叔。贾琳其实也有些好奇,暗部的人又不是不能结婚,为什么这位中年美大叔还单身着呢——听说他身边连个伺候的美妾都没有。 ——好吧,若不通过上帝视角,的确没有人知道忠瑞王那啥啥不行来着。 如今,在酒楼中,流传着好几个事关忠瑞王情感生活的版本。 有苦情版的,比如说他年少时曾撕心裂肺地爱过一位平民女子/青楼名妓/青梅竹马,只可惜红颜薄命/红颜一入宫门深似海/红颜心生误会,以至于忠瑞王伤心欲绝,只好发誓终身不娶。 有奇幻版的,比如说他浪迹天涯时曾救过一位无比美貌的女子/可爱小动物,怎料那女子/动物竟然是九天上的仙女/千年妖精,于是自愿跟在忠瑞王身边报恩,只是不能出现在人前。 有神转折版的,比如说他幼年时曾碰到过一位女子,发誓非她不娶。待他长成去提亲时,却发现那女子竟是男儿身,于是忠瑞王从此不爱红妆爱蓝颜。 ……好在古人们虽然无聊,但到底节操尚存,没有弄出什么父子**、兄弟禁忌等版本。不过,以上版本都听得贾琳炯炯有神,问题是,每一个说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听来的版本才是绝对真实的!这也就造成了忠瑞王的行情没有想象中好,不是哪个女人都会有勇气要去和个九天仙女/千年狐妖/男儿身美人争丈夫的! 有时候,贾琳甚至想,这些版本会不会是忠瑞王自己派人传出去的,以掩盖什么更大的秘密,否则怎么就有人敢在公众场合拿王爷的事情来说嘴? 见贾琳进来了,见了礼,忠瑞王头也不抬,道:“你既然来了,这事儿就叫素衣和你说说。”话音一落,屏风后就闪出一个美貌的侍女,她也许也是练过武功的,因此整个人将气息收敛得很干净。看样子,忠瑞王身边的确能人辈出。 哎,等等,美貌的侍女?忠瑞王不是最不耐女人在身边晃来晃去的吗? 贾琳神色古怪地看了那侍女一眼,这一看就注意到她衣领口绣了一片祥云的图案,这侍女竟然是暗部中人。虽然现在暗部中一部分人手已经转到明面上来了,但是做皇帝的不会不给自己留底牌,因此暗部还是有些人手隐在暗中的,尤其是女性的暗部成员。衣领绣祥云的就是暗中之人,而如秦恕这样转到明面上来的都是在袖口绣万字符“卍”的。 素衣的声音有些妩媚,条理清晰地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这事儿果然和贾琳有关系。贾府借着贾珠的亲事重新出现在了人前,贾母话里话外就透露出一个消息来。说是,当初镇南侯府来贾府提亲的时候,贾府特意请大师测了福祸。那位得道高人说,贾琳的确是个有福气的,和世子这门亲事也相配,能助世子旺家,但满则溢,福气过重了却又对命数有妨碍。因此,贾府才会把贾琳给出族,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折了贾琳的福道,也是为了贾琳好。果然大师命算得极准,这不,贾琳一出族,如今运道节节攀升。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贾府已经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了,大家也犯不着咬着贾府不放。另有些人回头一琢磨,可不是嘛,世子可是在和贾琳成亲当日得到圣旨的,才有了如今的地位的——莫非贾府说得都是真的?要是贾府说得都是真的,那贾府可就从容不得庶子摇身一变,变成处处为庶子着想,忍泪断亲缘了! 在大晋朝,自宣正帝真正掌权开始,四十多年过去了,宣正帝也是到如今这个年纪才稍稍看重了一些道教的养身之法,可事实上,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是一点都不相信这些事情的。对宣正帝而言,推行宗教的意义就在于教化百姓,让他们能够安于天命。为了不让宗教如某些朝代那样高过皇权,宣正帝(也许还有他以前的几任皇帝)甚至还暗中扶持了佛教和道教打擂台。这就造成了大晋朝北方(包括京城)兴道教,而南方兴佛教的局面。 因为道教佛教都很兴盛,有些人常常会把道教和佛教混在一起,今天信这个,明天信那个,而这也体现了道教和佛教的确盛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可能一会儿念佛,一会儿拜太上老君。若是家里出了事,那么会把和尚道士都往家里请,烧香的烧香,施法的施法,看着好不热闹。 这意味着,和尚道士中那些所谓“得道高人”的话还是很能让人相信的。更何况,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般的人也不会也不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所以,贾府透露出的消息,是真的? 真个p,贾琳这回彻底无语了。 “你也莫急,他们如今也只是这么一说,倒不会真找上门来。其实,他们也只是想找个台阶下而已。”忠瑞王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淡淡地说。 现在的确不会,可是贾琳很清楚贾珠是个早死的啊!等贾珠死了,宝玉还小,这府里能指望的年轻人就只有贾琏了。但是贾母素来是不喜欢长房的,再加上贾琏不会读书,花钱捐个官都不一定能补到实缺,他根本就不是贾母心里头的顶梁柱。这以后,眼看着贾琳越混越好了,他们会不会凑上来? “我……” “你是不是想问,现在去拆穿他们的谎言,还来得及来不及?”忠瑞王的目光依然只放在书上,“本王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来不及了。” 秦恕和贾琳两个都是男人,自然不能参加内眷之间的交际。而周氏虽然已经恢复良籍,可是这身份也是不够的,是不会有正统人家的夫人来给她下帖子的。而就算有人请了她,也没有夫人愿意和她坐一桌。贾母能传出那样的话去,就是料定了贾琳不能出来辟谣。这若是周氏有了诰命,当时也在那个宴席上,贾母就会有所顾虑,有些事实就不会任由贾府将白的说成黑的。 本来,若是忠瑞王有夫人,那也算是秦恕的义母,那么有她出马,有些最开始只在内眷之间相传的消息也能透给秦恕和贾琳知道。但偏偏忠瑞王至今未娶。所以,其实贾琳在这方面的消息并不畅通,贾母嘴里漏出去的话都已经在内眷中传了小半个月了,不说人尽皆知吧,至少那个圈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了。 这还是有人传到了东平王妃的耳中,东平王妃又说给老太妃听,老太妃找了忠瑞王去说话,贾琳这才能在今日知道这个。否则,指不定贾琳会被瞒到什么时候。 贾府已经得了先手,贾琳再出去辟谣,人们反而会觉得他才是说谎的一个。 “你莫要小看了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贾琳的错觉,他总觉得忠瑞王说这话的时候冷哼了一声,“既然忠顺那小家伙给你生母请了嬷嬷来,就叫你生母把这些规矩什么的都好好学学的。府里没个内眷出去交际总是不行的。等日后,给你母亲请封了诰命,自然就好了。” 第五十四章 “比起恕儿,你其实和本王更脾性相投一些,不过,本王却依然更喜欢恕儿。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本王圣上钦点的义子,更重要的是,比起你骨子里的叛经离道、心狠手辣,恕儿那般重义气的人自然显得更可靠些。你总要立足世间的,本王欣赏你,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人都会欣赏你。所以,对于贾府,本王知道你嫌弃他们,只是,在不能一次性赶尽杀绝之前,本王建议你不要刻意和他们撇清关系。”忠瑞王如是说。他这话其实也够叛经离道的。 贾府那样的人家,除非你能一次性拍死他,否则他总是要扯你后退的。贾琳知道,忠瑞王能对他说这番话,的确是把他当子侄辈看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贾琳心里还在思索这件事情。看样子,贾府目前只是想修复关系,倒不是真有多么想真靠上来。若是他没有表示,落在世人眼中,倒显得他无情了些。毕竟,虽然说这个时代的人更看重礼法,但这血缘关系也不是能随意抹去的。贾琳将自己一贯以来在外人面前的言行都过了一遍,发现没什么不妥的。那索性暂时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吧,只是暗中是需要警醒些了。 禄儿见贾琳回来了,道:“主子可巧回来了,世子正在外院待客呢,说是晚饭就摆在外院了,叫主子换了衣服就过去。” 贾琳手上的动作一顿,道:“客人?什么客人?” “奴婢也不清楚,只听上茶的小丫鬟说,那人脸上带着银质的面具,瞧着怪可怕的。世子仿佛是叫那人副统领的。”禄儿这样虽然显得打探了主子的消息,倒也不算逾越,毕竟以防贾琳见客不失礼,他也要做到心里有数才是。 当初暗部尚未转明的时候,忠瑞王的身份就是暗部统领,这人既然被叫做副统领的,听着也像是暗部的人。贾琳越加奇怪了,道:“既是世子的客人,世子招待便是了,为何还要叫我出去相陪?” “这奴婢就不甚清楚了,只是听说,大厨房也没有备下维桢阁那边的晚饭呢。”看样子,忠瑞王也得去外院用饭。 贾琳有些摸不着头脑,秦恕因为要待客,归家的第一时间没有去给忠瑞王请安,这点他可以理解。但是这不声不响地就把维桢阁的伙食给克扣了,直接叫忠瑞王去外院用饭——秦恕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这副统领是个什么身份? 等贾琳换好衣服赶到外院的时候,秦恕正和那位副统领在院子里比划。八月的天,傍晚时分还不见凉意的,秦恕和那位副统领都直接打了赤膊,秦恕使长枪,那位副统领使大刀,打得热火朝天。 那副统领的肤色较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不少。贾琳几乎是一眼就能够看出,那是一个真正经历过生死见过鲜血的人。他的刀锋极为凌厉,看着特别吓人,全叔在一旁急得都快跳脚了。 待秦恕手中的长枪被挑飞,两人的比划才告一段落。秦恕虽然败了,却大喝了一声好,还用一种极其崇拜的目光看着那位副统领,恨不得能再打一场。而贾琳站在一边,看着秦恕大汗淋漓,就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模样,只觉得口有些干。 “哼,本王当是谁这么大的架子呢……堂堂……咳咳……在这里欺负孩子,也不知羞。”忠瑞王给人的感觉是冷漠而守礼的,很难想象他会有这般出口讽刺人的时候。 “沈清见过王爷。”那副统领不卑不亢地抱拳行了个礼,好似一点都没有被忠瑞王的态度给影响到。 反倒是秦恕有些不好意思了,立刻反驳说:“义父,副统领功夫好,是我主动要和副统领比划的。” “你和他才刚认识多久,就帮着他说话了?被卖了都不知道!不过,这也是了,他若是有心和你交好,自然会让你将他引为知己,他本来就是最擅长这些面皮功夫。只是,我告诉你,监察处的副统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你莫要被他骗了。”忠瑞王嘴上说着秦恕,眼睛却瞪了贾琳一眼,好似在对贾琳说“管好你家的老实孩子”! 贾琳眯了眯眼睛,抓住秦恕的手腕,将他扯到自己一边来,看着忠瑞王,道:“我相信秦恕不是个无原则的人,他既然把沈壮士当做副统领,想必沈壮士必定拿出了什么可靠的信物来……”贾琳不甘示弱地和忠瑞王水泽对视着,仿佛在说“没有管好信物的人没资格说别人的不是”。事实也的确如此,沈清的确拿出了可靠的信物,否则秦恕再怎么和他一见如故,也是不会把他领上门的。 沈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抚掌大笑,道:“王爷这义子瞧着不像王爷,倒是这义子的小媳妇瞧着像王爷呢!”这话看似在开玩笑,其实话中把贾琳的身份往下压了一压。沈清这是在不满贾琳待水泽的态度? “沈壮士这话说得不错呢,贾某既然登堂入室了,自然也能跟着秦恕叫王爷一声义父的。”贾琳这话不轻不重正踩在沈清——或者说是水沛——的伤口上。贾琳是登堂入室了没错,越加衬托得水沛千里追夫却不得其所的可怜了。 沈清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嘴角勾了一丝微笑:“果然是个聪明孩子,难怪润明喜欢。好得很,恰好一人一个,你个小妖孽就跟着润明去祸乱人间吧,这个却是归我了,我也是好容易才看到一个好苗子的!”他伸手一指,就指向了秦恕。润明是忠瑞王水泽的字。沈清心里得意,他和水泽注定是没有孩子的,养了这么两只小的,倒像是把彼此的关系联系得更紧密了似的。 “沈壮士说笑了。”贾琳不动声色地又把秦恕扯回了一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秦恕福薄,受不住沈壮士高看这一眼的!”不管怎么样,秦恕都是站在七皇子这一边的。 这时候,小七已经拿着毛巾和外袍过来了。原来,早在贾琳看见秦恕和沈清在比斗的时候,就叫人去准备了这些东西。贾琳亲自给秦恕擦了汗,又帮他把外袍披上。这更显得沈清可怜兮兮的,他如今还一身是汗打着赤膊站在风里呢。水泽乐了,笑道:“这府上的主子里,可没有和你身量相似的。你也莫要在这里待了,赶紧滚回你的宅子去吧,自有人会亲自为你穿针引线缝制新衣的……” 沈清最终还是没有走,他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已经脏了衣服,抖了抖,重新穿到身上去了,那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直视。全叔有心想说,下人已经把洗澡水和换洗的衣物都准备好了,但瞧着忠瑞王那难看的脸色,他默默将这话咽了下去。 唉,宁可让人以为府里招待不周,也不能得罪忠瑞王啊! 用过晚饭,沈清没有留在府里的理由——秦恕倒是想留他住下的,只是他刚开口,水泽就咳嗽了一下,贾琳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角——就不得不告辞了。因着秦恕和沈清相处得不错,秦恕还亲自把他送到了大门。只是,第二日的时候,维桢阁里传出消息,说忠瑞王一直睡到了中午,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热水沐浴。他起来没多久,沈清又从前门来府中拜访了。 “我在唐家的铺子里有一成分红,所以咱平日里的花销很不用省的。明日就叫顾总管去寻几条好狗崽来,一个院子里养一条,否则什么时候来了贼人都不知道!”贾琳听说消息之后,立刻对秦恕如此说。秦恕毫不生疑,第二日就叫顾总管去寻狗崽子去了。 结果接下来的第一个晚上,维桢阁里的那条小狗叫了大半宿。 第二个晚上,小狗继续叫了大半宿。 第三个晚上,小狗不叫了,下人们第二日爬起来一看,小狗被人下了迷药睡熟了。 第四个晚上……没有第四个晚上了,忠瑞王收拾东西——其实只有一盆被他抱在怀里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名贵种的菊花——扶着腰坐车回自己的府邸去了。嗯,他还顺手带走了那条忠心耿耿的小狗崽。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杏林胡同里风水好。每逢忠顺王水忟孤单寂寞冷的时候,他就爱来这里蹭吃蹭喝外带调戏侍女下人的。而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忠瑞王水泽,你和自己的小情儿吃醋闹别扭,就带着美貌侍女抱着菊花离家出走住到自己义子的府上,这是要闹哪般啊?明明那高高的院墙就挡不住你的小情儿,好吧? 于是,在贾琳的心目中,忠瑞王那高深莫测的形象立刻坍塌一地,怎么都捡不起来了。 就是秦恕有些郁闷,沈清怎么就不再上门了呢?他还想在和沈清讨教讨教的呢!不过,贾琳一说要用什么擒拿格斗术和他比划,秦恕的心思便转到这个上面了,沈清等流自然被忽略了。秦恕也是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一直认为的文弱书生——每天晚上睡觉以前还要喝奶的人——贾琳竟然能和他来上好几个回合!另一半太能干……真的太骄傲了,有木有! 第五十五章 杏林胡同里安静过日子,贾府那边却极是忙碌。 很快,贾府向李家行了小定之礼,婚期定在来年五月。因着二月就是春闱,四月是殿试,想来贾府是要凑一个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双喜临门。 又过了几日,因着刘贵妃旧疾复发,夜不能寐,七皇子亲自把善弹琴的贾女官送还了凤仪殿。宣正帝自然又夸七皇子孝顺的。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小老婆送给儿子,儿子回送给小老婆,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宣正帝一点都没有往心里去,夸过水沄,他转眼就忘了。 可在贾府看来,这就是刘贵妃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元春就要一步登天啊! 因此,就是最有想法的贾母,这个时候都忽略了杏林胡同里的这户。若是元春真有造化,贾琳这种不够听话又害他们丢了脸面的人,是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的。甚至,他们会觉得,少不得日后总有贾琳回头求到他们面前的时候。 两府就此相安无事。 很快就到了中秋,宫中设家宴。因着忠瑞王的缘故,秦恕自然是要参加的,而因为秦恕的缘故,贾琳也是要参加的。 这种场合需要穿正装,秦恕只要身穿全套的亲王世子服就好,可贾琳的衣服则有些难弄了——这以前就没有世子娶个男人的先例啊!最后,礼部的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衣服的样式就照着世子的礼服来,绣的图案却又取了女式蟒袍上的图案,以便和世子礼服分开。 毕竟,就算并娶双方是平等的,可贾琳如今无官无爵,在某种程度上依然属于秦恕的附庸。他想要一正夫纲,还需要先官袍加身才是。 忠瑞王世子是新贵,自然好多人要来巴结。秦恕虽然不姓水,但位置却被安排在了众位王爷世子一桌。贾琳如果是女子,那他的身份自然随着秦恕水涨船高,只怕会坐在众位王妃之间,如今他只被安排在了秦恕身边。 贾琳坐下来的时候特意瞧了北静王世子水溶一眼。 在《红楼梦》中,所有被宝玉喜欢的男儿无不长着一张精致的脸庞,有着脱俗的气质,而在不少同人小说里,潇湘仙子最后也被配给了这位,贾琳想着原著中北静王的出场,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结果他这一看,就看到了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的确好看,只是不是贾琳的菜。贾琳看过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转而看着秦恕去了。 不远处就坐着皇孙们。大皇子常年驻守边关,很少回京,因此他虽然已经娶了正妃,但子嗣却是一个都没有。前太子只留下水忟一个,但水忟已经封了亲王,因此不和他的堂兄弟们坐在一起。三皇子子嗣最丰,庶长子水恒已经十一了,嫡子水惞也有九岁,底下还有两个庶子,最小的尚需要奶嬷嬷抱着。四皇子的身体算不上康健,大概精、子的活性也差了些,他虽只比三皇子小了两岁,子嗣上却欠缺了很多,到如今也只有一个九岁的嫡子,名叫水悕的,底下竟然连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水悕的身体也算不上好,苍白的脸色,明显比同龄人瘦小的身形,再加上一些传言,贾琳猜测他应该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至于七皇子,他之前因为守孝的缘故,如今还没有娶妻呢,府里大概只有侍妾。 想要夺嫡,先不论你才能势力如何,首先你得有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啊,否则你这一支日后若是绝了嗣,这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基业可就容易被改了姓了。宣正帝在考虑继承人的时候,不可能不顾忌这一点。 “好妹妹,本宫素来知道你是个疼爱儿媳的,只是,子嗣之事轻慢不得,待到大选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帮浩儿挑几个好生养的女子才是。”刘贵妃笑语盈盈地开了口,看似只是在和陈德妃说话,但她坐在皇上的右手边,位置只比坐在皇上左手边的皇后稍稍偏下一点点,这不大不小的声音恰好能让宣正帝听到。 这个时代对女子总是苛求的,即使明知道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在于四皇子,可四皇子妃这些年也没少背负不贤惠的坏名声。而且,大概陈德妃也有心要给自己的儿子遮掩,四皇子府上的姬妾那是出了名的少——有个敬爱嫡妻的名声总比生不出儿子来的名声好听。 宣正帝听到这话,果然皱了眉头。 陈德妃却不恼,笑道:“这也是巧了,今天早上,静儿还递牌子进宫,说是早上起来时吐了,约莫是有了的……不过,因着日子浅,还不好确认,因此便没有弄得人尽皆知。静儿是个懂事的,说是府里人少了些,她如今又有了,所以已经向本宫求了伺候浩儿的人了。只是,本宫想着,这嫡子总是精贵些,静儿该静养着调理好身子才是,若是赐下去的人不懂事,拿着本宫的名头作妖,反而不美……本宫左思右想,倒是真看上一个人,也不知道贵妃姐姐舍不舍得忍痛割爱了。”静儿就是四皇子妃的小名。 陈德妃性子温婉,说话的时候也是语调柔柔的,只是这话里却踩了刘贵妃不止一脚。三皇子子嗣虽多,但嫡出的就只有一个,且这一个早年的时候还被后院的阴私手段牵连了,落得如今身子也不算好。那做坏的人可不就是刘贵妃赐下去的,仗着得宠,竟然把手伸到嫡子头上了。而三皇子妃当初生水惞的时候大出血,这以后都再难有孕了。可以说,三皇子要么另娶,要么就只有这么一个病怏怏的嫡子了。 刘贵妃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刘贵妃自从得宠以后,就没有失过宠,得到的赏赐圣宠爱自然也是最多的。而每每皇上赐了什么东西给凤仪殿,刘贵妃都会再分出去一些,这既让一些低位的妃嫔感激无比,又让皇上感念她的大度。也因此,如今陈德妃这么明晃晃将话说出来,刘贵妃反而不好拒绝。 陈德妃又用帕子捂了嘴笑,道:“这说出来也是妹妹我的私心了。听说姐姐身边的贾女官精通医术、处事周全,又见她生得有福气,妹妹就动了心思,要替浩儿求了她的。有她在浩儿身边,妹妹我也放心不少。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姐姐平日里那般关心浩儿,想来也是愿意的吧?” 刘贵妃面色一僵,手上的帕子都揪成一团了。命数这种东西,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贾元春既然有那么一个命数,刘贵妃如何能把她送到四皇子府上去?莫非,德妃也从哪里知道了贾元春的命数,所以会当着众人的面来这么一出?刘贵妃心里转过万千思绪,面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妹妹说的是,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若是平日里,妹妹向本宫求了她,本宫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这次却不巧了,本宫昨日才和她说了明话,过了中秋,就要她去服侍泰儿的。” “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既然如此,那妹妹也不夺人所爱了。”陈德妃眼中光芒一闪,“那贾女官好歹也是荣国府出来的女儿呢,虽然以宫女身份赐下去,只能是个侍妾,但只要有福气,日后侧妃也是能当的。” 刘贵妃明白了,德妃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命数不命数的事情,她就是在这里等着呢!荣国府出来的女儿特意送到宫里来做宫女,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指望着女儿能扒拉上三皇子一飞冲天呢! 荣国府里的老国公如果还在世,那可是宣正帝的老臣了,如今这些老臣都把宝押在三皇子身上,你叫宣正帝如何看待三皇子? 可偏偏,刘贵妃刚刚亲口承认了,她的确要把贾元春赐给三皇子水泰的,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收回刚才的话吧?这一不注意,就会让宣正帝误以为他们母子已经和那些老臣有所协议了啊! 自从监察处设定之后,聪明的人自然已经明白了宣正帝的心思,他如今还不服老,这是想要限制几个儿子手上的权利!只是,明白了是一回事,能不能顺从宣正帝的心思又是另一回事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斗了这么多年,他们谁都不能轻易往后退一步,因为一旦退了,对方就会逼上来。这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呀!既然到手的东西不能放出去,那就只能将自己的底牌从明面上转为地下,然后一个劲地掀对方的底牌,让对方先暴露! 刘贵妃如今都不敢回头去看宣正帝的表情。好在,她头脑转得极快,又道:“妹妹说笑了,贾女官认下的干娘正是本宫哥哥的表妹,论起来,贾女官也该叫本宫一声姨母的。既然是做姨母的,本宫自然要为她考虑。”这种时候,坦坦荡荡地把事情认下来反而更好一些。虽然,这什么干娘啊、表妹啊、姨母真牵扯起来是极远极远的关系了,但这样一说,好歹能稍稍遮掩过去。 皇后面色不变,就好像没有看见那边两个宠妃的刀光剑影,她悠然自得吃了几筷子用菊花做出的菜肴,转而看向皇上,道:“皇上,今年的菜色倒是和往年不同,难得既新颖又美味……小七这孩子费心了呢。”水沄不久前入了礼部,今年的中秋宴可是他亲自主持的。 宣正帝略略用了一些菜,道:“……沄儿有心了,是个孝顺孩子。” 有孝顺的孩子,自然也有不孝顺的。皇后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嘴,唇角微微上扬。 第五十六章 在宫里吃饭,那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一种荣耀,但其实这过程别提有多折磨了。好在贾琳有第二世的底子在,那一世,自出生开始,各种规矩都是要刻到骨子里融到血脉中去的,即使这辈子投身贾府,生疏了不少,但重新拾掇起来也容易。因此,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十分能拿得出手。而且,贾琳在进宫之前还吃了不少垫肚子的东西,也不十分饿,吃相什么的自然舒缓优雅。 说起来,贾琳身上的那种气度使得他坐在一堆世子中间也不会显得逊色了。 和他坐在同一桌的北静王世子看着贾琳眼睛发亮,像是很想和他结交似的。原著中的北静王世子想来的确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一样的人物,从他纡尊降贵来参加秦可卿的葬礼可以看出——如果其中不涉及到什么政治斗争的话——他是能够放得□份和旁人相交的。而贾琳生得好,又有才名,难怪一般人都想要和秦恕交好,水溶却偏偏像是看重了贾琳似的。 倒是秦恕有些不耐烦了起来,若有似无将贾琳挡了起来。他手长,偶尔还会帮贾琳夹点菜。他这动作做得很是自然,旁人中倒是有觉得忠瑞王世子果然看重他“媳妇”的,除此之外,倒不觉得太过失礼。 其实,自成亲那一日起,从秦恕选择西屋开始,大家都明白,这位世子对他的“世子妃”是极为看重的——当然也有那等猥琐的人,心中暗笑这世子看似阳刚,却没想到却是好那口的人——再加上,有道是莫欺少年穷,贾琳的天资摆在那里,你若是有心去观察他的优点,他还是十分够看的,因此贾琳如今在外交际的时候,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而这在秦恕看来却是不够的。秦恕只是实诚,他并非真正不通俗事,因此,他很清楚,在贾琳没有真正位极人臣之前,无论他多有才华,多有手段,旁人只会将他看做是秦恕的附属。若有一日,他们二人的身份都能够刻在杏林胡同那座宅子的门匾上,这才真正向世人彰显了他们的平等身份。 因此,秦恕很愿意在外人面前给贾琳做脸,且他仔细注意了其中的分寸,不会叫旁人以为贾琳是仗势欺人、恃宠而骄。 正吃着,皇孙那桌却出了动静。好像是四皇子的嫡子水悕说了什么,三皇子的嫡子脸色瞬间转白,看样子是在言语上被欺负了,连眼眶都红了,真是好不可怜。水恒作为三皇子的长子,虽是庶子,但这个时候自己弟弟被欺负了,自然也站了出来,想为自己的弟弟打抱不平。 本来,这事儿若是有个人去打个圆场,倒也能遮掩过去,这种中秋家宴还是不要闹出事情的好。只是,底下两个小的皇孙直接大声哭了出来。因为是家宴,这里与皇上后妃那边不过只隔了帘子,本来是寓意一家和美的,如今闹出事情来,那边却也瞒不过去。很快就连皇上都被惊动了。 这些年,三皇子府和四皇子府的关系已经很僵硬。即使皇孙们年纪不大,但彼此之前的气氛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等皇上招了去问话,水恒虽是庶子,年纪却最长,再加上水惞红了眼眶,水悕仿佛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底下两个还在哭,自然是水恒来回话。 “回皇上,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位弟弟不过是在闹着玩呢,只是声音高了些,才惹得最小的两位弟弟哭闹了起来。真要论起来,该是水恒的不是了,水恒年长些,没有照顾好弟弟们。”水恒一派恭谨地答道。他这话看似把事儿撇清了,也没有说出另两个皇孙的坏话来,甚至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可是在家宴上闹着玩,还吓着了弟弟,这也不是什么好话,也能给水惞、水悕扣个不懂事的帽子。而水恒此时在一边剖白心意,显得他懂孝悌、明事理。 三皇子妃日子过得不易,脾性也弱一些,倒是把自己嫡出的儿子也教得和个兔子似的。但水悕是四皇子府上唯一一根独苗苗,那可是极千宠百爱于一身的,就是生来体弱,但该学的功课也没有太过赖下,因此立刻明白了水恒话中的挑拨之意。且,水惞和水悕虽然是同年所生,水悕的月份却更大一点,前太子地位尴尬,这么一来,水悕可以说是剩下这些皇孙中的嫡长孙,如今被一个庶出的欺负到头上来了,水悕气得发抖。他正要辩驳,一口气却没有提起来,就这么晕了过去。 好了,现在是真的出事了。 喊人的喊人,请太医的请太医。刘贵妃用帕子捂了嘴,微微一笑,这下好了,纵然四皇子妃又怀上了,可到底是男是女能否站住还不晓得,水悕却是众目睽睽之下晕过去的。她只要再推波助澜一番,皇上和宗室心里自然膈应。绝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呢。 不过,当下还是要把三皇子府的几个孩子给摘出来,不能叫他们背负了气晕堂兄弟的名声。少不得,反过来要咬水悕一口的,最好叫人觉得他心胸狭隘才好呢。 太医还未来,水悕却不敢轻易挪动,而陈德妃整个人都哭得快晕过去了,难得她还哭得梨花带雨,样子十分楚楚可怜。 皇子那一桌,三皇子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四皇子却也是气红了脸。但四皇子不是女人,他也知道这种时候真闹起来在宗室面前丢了面子,即使四皇子府是苦主,少不得皇帝心里也不会舒服。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贾琳趁人不注意,悄声对秦恕说了几个字。秦恕看了贾琳一眼,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前面,隔着帘子向皇上行礼,道:“臣应恕有办法暂缓水悕殿下的症状。”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一下子,陈德妃的哭声都小了好些。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恕身上,都不知道他为何要蹚这浑水。水悕有心疾,若是细心养着,平日里只要不跑跑跳跳那都是好的,可是一旦发作,那就是在鬼门关上绕了一圈。如今太医还没有到,但因为太医以前有话,所以水悕那边没有人敢挪动,就任由他躺在地上……看他的脸色都已经转青了。这若是救好了自然有赏,但是若没有救好呢……众人的目光转了一圈,隐晦地落在了忠瑞王身上。 忠瑞王水泽老神在在地转着手中的酒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个。 皇后对于七皇子和秦恕之间的关系,是知道一些的,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唱黑脸。而刘贵妃还指望着能通过元春这条路和忠瑞王搭上关系,毕竟如今贾府和贾琳的关系听说改善了不少呢,所以她也不会去唱这个黑脸。反而是陈德妃,这关系到她嫡亲孙子的安危,有心想要阻了秦恕的自荐,可宣正帝稍稍犹豫了下却是应了。在宣正帝心中,秦恕可不是一个爱信口开河的人呢。 心脏病的急救常识,贾琳曾经教过秦恕。倒不是贾琳有先见之明,知道中秋家宴上有这么一遭,而是,他前些日子在空闲的时候,把很多急救方法都教给过秦恕。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掌握诀窍之后,做起来并不难,更何况贾琳在教秦恕的时候,还让他在自己身上做过,帮他纠正过姿势——好吧,没错,贾琳最开始其实只是想骗个吻而已。所以说,读书人都是蔫儿坏的,做什么都有堂皇冠冕的理由。 只是,这落在别人眼中都有些那什么了,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摸胸口,又是亲嘴儿的……一些年纪大的已经忍不住用袖子遮了脸了。就连四皇子都顾不上失仪,忍不住站了起来,一时想到忠瑞王世子可是娶了个男媳妇,一时又想到这不会是看重他儿子了吧,禽兽,他儿子才九岁! 这要不是顾忌着宣正帝还没有开口,四皇子都想把秦恕给丢出去了,尤其三皇子还恰好轻笑了一声,落在四皇子耳中,那就是赤、裸、裸的嘲笑了。 陈德妃还在哭,一时是“我可怜的悕儿啊”,一时是“这成何体统啊”……扰得人心烦。 就在四皇子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水悕终于悠悠转醒。秦恕这才放开他,朝后退了一步,向宣正帝跪拜磕头,道:“臣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太医这才姗姗来迟,就好像某些警匪片中的警察一样。既然水悕醒了,喘过气来了,自然也能被挪动了,立刻就有宫人把水悕扶去了后殿。待太医诊脉施针开方子之后,自然又有宫人向皇上汇到,水悕殿下只需静养,但无生命之忧。 所以说,忠瑞王世子刚才所做的那些奇怪的有失体统的动作真的有效?一时大家都好奇了起来。宣正帝也是有好奇心的,再加上孙子没事了,他心情也转好了些,见秦恕还跪在那里,便问:“你方才使的那是什么法子,说给朕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后悔给皇孙取名的时候按照心字辈排行了,因为真的挑不出什么好字眼来。 这就是写大纲的时候只取主要人物的姓名,然后次要人物用xx和oo代替的结果。 我明日回家,所以到年后都不会有回复留言的了,但是希望你们不要抛弃我。o(n_n)o~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合家欢乐。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3 23:59:07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1 22:37:58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9 21:39:12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7 00:14:41 谢谢雷霆夜深。 第五十七章 “回禀皇上,那按压胸部的手法名为胸外按压,而那口对口吹气之法名为人工呼吸,对于救治因为心疾突发而昏厥的人有一定效果。且人工呼吸还能用于救治溺水暂时昏厥假死之人。”秦恕低着头,避免了直视圣颜,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他的声音也很平静无波。 说完这话,秦恕顿了顿,又说:“此法乃是臣之良人从古籍上获知,他已经悉数整理成册,原本想在圣上寿宴时献上,只是今日事况紧急……” 良人这一词原本也是用在夫妻之间的,因为不辨性别,可以用于妻子称呼丈夫,也可以用于丈夫称呼妻子,在某种程度上显得双方很平等。但到了某任前朝,因着儒教盛行,礼教越来越严,对女子的约束也越多,男女的地位已经不再平等,这个喻示平等的词就逐渐被舍弃了。 等到了大晋朝因为南风普遍,又多出入嫁、并娶之礼,良人这个词语就逐渐用在并娶的男人和男人之间了。 虽然隔着帘子,但贾琳也能听到秦恕的话,他低下头,心里有些诧异,因为他的确教过秦恕这些急救术,可是什么整理成书的,他是一点都不知道呢。看样子,秦恕这个老实人也会瞒着他筹谋什么。几乎是在一瞬间,贾琳就明白了秦恕是在给他讨好处。 这些急救之术在现代人看来不算什么稀奇的,可是在这个感冒发烧都有可能死人的年代,能想出这些,却是极其难得的了。 宣正帝子嗣不丰,他的儿子们子嗣也不丰——大皇子搅基去了,虽然还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前太子把儿子都杀了,只留下一个,三皇子稍微好点,可嫡子也只有一个,且身子不算太好,四皇子干脆只有一个嫡子,嫡子还身体还很糟糕。宣正帝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可到了如今这个知天命的年纪,他有时候也免不了会觉得,旁人会不会认为是自己早年杀伐太过了,才祸及子孙?他自己虽然不信天命,不信神佛,但史书上会不会记着是他太暴虐了,才遭了天谴? 宣正帝老年了越加看重名声,有一点也是因为这个。 如今,秦恕的意思却是把这些急救之术献上来。既然献上来了,日后公布于众的时候,若是能真的在民间推行开去,那好名声自然是算在宣正帝头上的。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其实很容易知足,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能救命,谁就是活菩萨。宣正帝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些急救术的价值所在。世人的交口称赞可比奏折上辞藻华丽但空洞的夸赞,或者某些地方官员故意弄出来谄媚圣上的万民伞有意义多了。到时候,史书上自然也会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 可以说,秦恕这马屁拍得非常好,拍得非常合乎宣正帝的心意,宣正帝自然是有重赏的。而现在,秦恕却把这功劳安在了贾琳头上。虽然这些的确是贾琳从现代带来的知识,可是这献给皇帝的想法却不是贾琳想的,其实这都是秦恕自己在张罗。 贾琳慢慢地明白秦恕的心意了。 虽然说,少年人的情谊,总是有着火焰一般艳丽的色泽,也有着仿佛能烧尽一切的热情,但却也容易燃为灰烬。但是,秦恕显然是认真的在经营他们之间的关系。贾琳一直觉得秦恕还小,可是,秦恕总会长大的,总会长成一个真正能顶天立地的男人。 贾琳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秦恕是认真的。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当初,在秦恕交出那枚象征着闵柔公主身份玉佩的时候,他的身份不是作为一个贾琳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孩,而是作为一个男人。 这份实打实的心意让贾琳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 宣正帝果然是高兴的,立刻就让贾琳近前面圣。中秋家宴能陪着宣正帝一起出席的后宫妃嫔都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了,如刘贵妃、陈德妃这样的都已经四十多了,贾琳倒也不用很避讳什么。 陈德妃早已经把眼泪收了,看到贾琳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欢喜来——即使心里没有真的那么欢喜,这种能和忠瑞王世子搞好关系的时机,她自然不会放过——刘贵妃的面色也不差,刘贵妃还指望着能从元春这条线搭上忠瑞王府呢,如今元春之事既然已经在宣正帝面前过了明路,她自然要多讨些好处的。反倒是皇后,依然木着一张脸。不过,皇后平日里就是最爱讲规矩的,她这般倒也不显突兀。 “学生贾琳叩见陛下。”贾琳身上没有官位,自然不能用“臣”来自称,但是他和秦恕成亲之后,又实实在在有了身份,也不能用“草民”自称了。 贾琳,这个名字倒是熟悉……宣正帝心里又是一动。他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忠瑞王前些日子所上的奏折上提到的名字吗?忠瑞王提出的战场急救术原来也是出自这人之手…… 大晋朝西北边境未平,大皇子驻守边疆不仅仅是因为和三皇子、刘贵妃一脉不和,而是在宣正帝连着几十年的打压武官政策下,自定国公病逝之后,除了大皇子,大晋朝还真拿不出什么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来了!战场急救术若是真的实行开来,老兵的折损将大大减少……这又能克制敌人,又能减少征兵,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法子,而宣正帝在民间的声望自然能一升再升。 这么一想,宣正帝看着贾琳倒觉得满意起来了。宣正帝原本不关心秦恕娶了谁,反正秦恕娶个男妻也没什么不好的,处在他如今这个位置,没有嫡子比起有嫡子来更容易让皇上满意。子嗣上的顾虑一去,贾琳虽是男人,倒也不能让人挑出什么不是了。 “你是如何想出这些急救之法来的?”宣正帝略略缓和了语气,问道。 “回禀皇上,这些都是学生看了一些医书,慢慢总结而来的。”贾琳四平八稳地答道,不求出彩,但求无过。 正经要考科举的学子是不爱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书的,甚至他们也瞧不起看这些书的人。但是贾琳既然总结出成果来了,刚刚秦恕又用这法子救了皇孙的命,倒是没有人敢把这种不屑表露在脸上。宣正帝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是不是要给贾琳封个医官,这也算是一种赏赐了。 忠瑞王水泽恰在此时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在原地跪拜行礼,隔着帘子,道:“皇上,恕儿既是小王的义子,贾琳贾秀才自然也能称本王一声义父的。小王这个做义父的不如今日就给他们讨个恩典……贾秀才自和恕儿成亲之后,还没有诰封呢。”这是给皇上点了一条如何给赏赐的路子。 他话音刚落,跟在宣正帝身边伺候的常福就悄声对宣正帝解释了些什么,无外乎是贾琳如何如何有才学,如何年纪尚小就中了小三元。常福是个人精儿,既然忠瑞王口口声声将贾琳称之为贾秀才,自然是希望他能提醒皇上贾琳身上是有功名的。 宣正帝立刻就把给贾琳封官的心思按下了,若是贾琳真的如此有才学,那自然还是要让他走科举之路的,这要是再来一个大三元,历史上自然也能记下这段佳话,而宣正帝也能得个爱才的名声。 再说,忠瑞王所求的倒也不是什么逾越的事情。若贾琳是女子,他现在就是堂堂世子妃,自然是有诰封的。但还是那句话,这一直以来就没有要袭爵的世子和男人成亲的先例,这么一来,礼部是该给贾琳什么诰封?总不能按照女子的诰封来吧?于是,贾琳明明已经和秦恕成亲有好几个月了,他现在的身份,真正计较起来,还是有些尴尬的。忠瑞王所求十分合情合理。 宣正帝在心里略想了一下。如今,那些急救术什么的暂时还没有推行开来,但贾琳的功劳还是摆在这里了,就是今天水悕得救之事,也是该给他赏赐的。再加上贾琳既然已经和世子成亲,真给他一个诰封也不是不可以。再说,贾琳和秦恕一样,注定是没有嫡子袭爵的,就是给他个爵位,那也不过是名头上好听,没有一点实权…… 于是,从宫中归来的时候,贾琳身上已经有了个一等男兼一云骑尉的爵位。这是正二品的爵位(按律,世子妃得正二品诰封),比起贾赦如今的三品镇国将军还要高些。也就是说,贾琳先前是贾府庶子,如今除了贾母身上还有个超品诰命,他的地位却是凌驾于贾府众人之上了。 秦恕显然比贾琳本人还开心,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他一直笑着。贾琳看不过眼,压了秦恕抵在马车的车壁上,仔仔细细十分激烈地吻了一遍。 “你怎么突然……” “给你消毒!” ——贾琳显然还记着秦恕给水悕做人工呼吸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一步一步往上爬啊。 第五十八章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事儿的,就瞒着我一个人?”吻够了,贾琳压低了声音,开始“兴师问罪”。 “你之前教我的那些东西,我觉得十分有用,就整理了一下交给义父了。义父又从中整理出一套适合用在战场上的急救之法。义父说,只要抓住中秋家宴上的这个机会,说不定能给你定下爵位来,所以我就……” “等等,你的意思是,之前的事情,包括几个皇孙吵架,水悕殿下心疾突发,这些都是在忠瑞王的算计之内?怎么会呢?”贾琳后一个问题显然是在问自己,他很快就沉浸在了思考之中。如今在中秋宴上挑起三皇子府和四皇子府的争端……怎么说都应该是七皇子渔翁得利,忠瑞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处在那个位置,按说是不该站位的……他也的确没必要站位。 秦恕却以为贾琳是在问他,小声地解释说:“操纵几个孩子吵架还不容易,宴席都是七皇子安排的……对了,水恒殿下的生母是前太子的人。”这制造马车的材料本来就有些隔音,但为了以防他人听见,秦恕还说得十分小声,他的嘴唇都快要黏在贾琳的耳朵上了。 水恒就是三皇子的庶长子。 三皇子只比前太子小了三岁,但是水忟作为前太子的嫡次子都已经十六了,三皇子的长子才十一。这里面自然是有原因的。 三皇子的嫡妻是定国公的嫡孙女。定国公常年征战在外,唯有嫡妻、嫡子留在京都。这嫡子名为柳战,少了父亲教养,又被母亲宠坏了,可以说是吃喝玩乐样样都精,在京都和另外三位纨绔弟子合在一起有四霸之称。三皇子的嫡王妃就是他的女儿。 定国公只有柳战这么一个嫡子,少不得日后的爵位都是要传给他的,又自觉常年在外,愧对嫡妻嫡子,也早早就给柳战请封了世子。因为定国公在军中威望极盛,刘贵妃才一心想把柳战的女儿配给三皇子,即使那女儿要比三皇子小了整整九岁。而柳战呢,他这人其实没什么大的成算,又一心想着日后的风光,竟然瞒着定国公真应下了这门亲事。 等定国公因伤回京修养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定国公虽然不愿意参与皇子夺嫡之争,但也只能认了命。 定国公除了柳战这一个嫡子,还有一个叫柳戟的庶子。柳戟只比柳战小了一岁,却是从小跟着定国公在战场上拼杀的。定国公心里清楚,日后爵位定是要留给柳战的,能保柳战一世富贵。而柳戟是要自己打拼事业的。柳战和柳戟这对兄弟要是能相辅相成,那在定国公去了之后,定国公府还能继续威望百年。 定国公因伤病退了下人,柳戟却留在边疆一路高升。柳战这时候不知道被谁怂恿的,竟然也提出要去边疆参战。定国公想着,那场战役打得差不多了,柳战过去也不过是分分功劳而已,倒没有什么大的危险,而柳战又实在摩他磨得厉害,嫡妻也在一边怂恿……定国公就应允了此事。 柳战去了之后,明明稳胜的战役偏偏就打输了。柳戟战死,柳战背负着通敌卖兄的罪名,也死了。消息传到京都之后,定国公一口气没喘上来,在床上苦捱了几天也去了。而此时,距离三皇子妃柳雅嫁入三皇子府才三个月。 三皇子为了拉拢定国公,可谓是诚意十足的。他虽然早已经到了年纪,但为了等柳雅长大,身边伺候的女人(包括一个有身份的侧妃)都是喝了避子汤的。可是,柳雅才嫁过来,定国公府就家破人亡了,柳战既然背负着通敌的罪名,皇上不怪罪都是好的了,怎么可能还会给赏封?柳战、柳戟都没有留下男嗣,还没等旁系的嫡出闹起来,定国公府的爵位就被皇上收回去了。曾经风云一时战功赫赫的柳家军也就此分崩离析。柳雅身价大跌,立刻变得一文不值。 在柳雅为祖父、为父亲守孝的时候,三皇子的庶子庶女就开始像下饺子似的落地了。三皇子也怀疑定国公府的事是遭了人算计,他一时是怀疑太子的旧部在疯狂反扑,一时又怀疑是大皇子在动手脚。而大皇子的嫌疑的确很大,自定国公府落败之后,西北的军权就完全被掌握在了大皇子手里,若不是他面上有疤,无论如何都坐不上皇位,宣正帝估计都容不下他了。但即使是这样,宣正帝还是给他派了一打副将过去。 水恒的生母原本是三皇子身边的侍妾,也是前太子安插进去的钉子。如今,前太子已逝,这女人又因为生了三皇子长子的缘故得封侧妃,想来是不会再为前太子之子水忟办事了。可是,这女人身边的老嬷嬷却是真正忠心于前太子的,如今她自然是忠心于水忟的。有这位老嬷嬷在一边提点着,这位侧妃可不就是能挑唆着陈德妃赐下的人把三皇子的嫡子给害了,自己还摘了个干净。而水恒面上温和恭敬,其实心已经被养大了。这才闹出了中秋宴上的事情。 忠瑞王……沈清……水沛……有什么慢慢地在贾琳的脑海中串连成一条线。忠瑞王的小情儿是沈清,而沈清却是大皇子,算起来他们也是堂兄弟的关系。大皇子水沛的生母姓沈,这就是他化名的由来。看样子,水沛和三皇子的彻底敌对的,而他也不是那样想支持四皇子……所以,大皇子想要扶持七皇子上位吗? 如果这是真的,忠瑞王的这番举动倒是得到了解释。说不定,忠瑞王和七皇子在暗地里也已经达成了协议。 大皇子能从军中离开,偷偷潜入京都,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说明他对西北军政的掌控是十分彻底的。若他真通过忠瑞王和七皇子达成了协议,倒的确可以把秦恕送去军中历练一番。大皇子上次还赞过秦恕是有天赋的。 如此想着,贾琳心中一定。他侧过头瞧着秦恕的模样,忍不住揪着他脸上的肉往旁边扯了扯,道:“你还真是个傻人有傻福的!” “我不傻。”秦恕辩解道,但因为脸上的肉还被贾琳扯着,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 “是呢,你不傻,否则谁去给我挣个爵位来!”贾琳笑道。 秦恕的耳尖立刻就红了,他微微垂下眼睑,道:“本来就是你该得的。” 贾琳只觉得自己下腹一热,他的心性早已经不是真正的少年人了,故而虽然身体已经慢慢发育成熟,但还是忍着没有开吃。毕竟太早那什么,对身体不好。但是,平时揩点油还是可以的。心随意动,贾琳立刻凑上去,又叼了秦恕的嘴唇含在口中,慢慢地吮吸起来。他很喜欢这种亲吻的感觉。 等到了下马车的时候,秦恕整张嘴都是红的,守在门口的下人们都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中秋家宴之后,元春被刘贵妃赐给了三皇子。本来,宫女赏赐下去,只能得一个侍妾的身份,但是元春却是以庶妃的身份入皇子府邸的。贾府的人都将这看做是刘贵妃并三皇子对元春的看重,可是,他们不知道,抬了元春身份的不是别人,而是宣正帝。 宣正帝的原话是这样的:“既然贾女官是功臣之后,不如就抬高一级,以庶妃之礼赐给泰儿吧。等日后有了功,再提高她的身份不迟。”有了功,也就是有身孕,能生下子嗣的意思。 刘贵妃脸上的笑容都僵了,这话明面上是在提高贾元春的身份,但是按照宣正帝的金口玉言,如果贾元春不曾有孕,或者不曾平安生下孩子,她的位置就终身定死在庶妃这个位置上了。而宫里,能让女人生孩子或许不一定能做到,但是不让一个女人生孩子的法子却有的是!只要稍微动动手脚,元春就一辈子是个庶妃。庶妃虽然也有个“妃”字,但若以平常人家来打比方,那也不过是个不记入族谱的通房丫头而已,能高到哪里去? 刘贵妃伴驾多年,很清楚宣正帝这其实是在敲打自己呢。她立刻诚惶诚恐地将这事儿应了下来。等宣正帝离开凤仪殿之后,刘贵妃的脸立刻就黑了。她都到如今这个年纪了,自然不会在承宠,但宣正帝宠爱她这么多年,还是很愿意给这些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老人做脸的,即使不做什么,入了凤仪殿,晚上也会在这边休息。可现在,宣正帝说完话就这么走了,多少年没有被人这么打脸了……刘贵妃很清楚,明日请安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笑话呢! 没什么,都是值得的……刘贵妃抚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道。只要一想到贾元春的命数,她便觉得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当初,贾琳给七皇子水沄的那纸上,写的就是一些故弄玄虚的把戏,其中有一些,说不定随便找个学过基本化学的初中生来,都能说出原理。但对于这个古人而言,却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七皇子命人在暗中操作了一下,如今刘贵妃等人对于元春的命数是相信无疑的。 第五十九章 一直到了十二月,国子监放了假,贾琳才抽了时间,把贾琏约出来喝茶。去年的这个时候,贾琏带着贾琳从扬州回来,不知道贾府有什么算计在等着他,可今年的时候,贾琳却已经彻底从贾府脱了身,身上还有了爵位,走出去也能被叫一声文瑾公子了。这其中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贾琏想到这,就唏嘘不已。他又有些庆幸,到底有着之前的情分,贾琳无论地位有多高,眼中还是有他这个堂哥在的。 贾琏看着瘦了一些,精神却很好,走进包间,就玩笑似的向贾琳行了礼,道:“小的见过爵爷。” 贾琳瞧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笑道:“你还和我装,嗯?” 贾琏立刻就明白贾琳的态度了,心中的担心去了不少,麻溜地爬起来,顺势找了位置坐下,笑着说:“我这是在替你高兴呢。你还别说,前些日子,宝玉要啃丫鬟口上的胭脂,正巧被叔叔瞧见了。叔叔大怒,急着要揍他,但祖母拦着不让。等回了自己院子,叔叔就劈头盖脸地把婶娘骂了一顿,还说什么,要不是她黑心乌糟的,他如今可就是爵爷的爹了!” 元春青春靓丽,又是刘贵妃看重的,再加上三皇子也宠着她,她刚进皇子后院,那些老人们就凑齐了要对付她的。贾政训斥王夫人的时候,正是元春被抓了什么手脚,罚去庄子里念经的时候。这几日,元春被证明了是无辜的,重新从庄子里被接回来了,贾政对王夫人自然又客气了好多。 贾琏这话是在说,如今贾政和王夫人所住的院子里,已经安插了他们大房的人了。 贾琳也不接话,转而说起别的来:“我听说嫂子病了,可是有什么不妥的?我今日还带了一些药材出来,你等下回去的时候就都带了回去。”他和贾琏的关系还是要好好经营的。否则先前的那些情分也经不起消磨。 “哪里就真的病了……”贾琏苦笑了一声,“你嫂子是个精明的,瞧着账册上的银两出入不对,仔细一算,在婶娘当家的这些年,竟然被她贪了几万两银子去……这钱总不能叫咱们大房补上吧?”王夫人这账做得隐秘,交接的时候没有出问题,若是原著中的王熙凤,她少不得就自讨腰包补上去了,毕竟她是当家媳妇,在她手中出了纰漏,责任可是算在她头上的。而她又放不开手上的权利。 如今,王熙凤想明白了,待到明年贾珠娶媳妇的时候,少不得管家的权利还是会回到二房的,她不过是个中间过渡用的,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抓着这么一点不放,直接干脆地装了病,账册又原模原样地送了出去。如今,王熙凤已经在自己的院子里修养了好几个月了,也没有出去交际。 “竟是如此……”贾琳一顿。他忽然想起,原著中,王熙凤还有一项罪名,那就是放贷。王熙凤放贷,或许也存了私心,但其中获得的大部分钱还是用来补贴家用的。王夫人在这其中摘了个一干二净。但是,王熙凤一开始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呢?总该是有人怂恿的吧…… “也不全是如此。”贾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嫂子去信娘家,那边给她找了个好大夫来。我们也偷梁换柱,瞒着二房的人,让他来府里给你嫂子瞧过。如今,你嫂子正仔细调养身体呢。我都这个年纪了,明年贾珠也要成亲了,总是要有个孩子的。” 王熙凤的父亲是王子腾的滕兄弟,如今已经不在了,她从小是在王子腾的夫人史氏跟前长大的,因此和王子腾夫妇关系极好。而王夫人是王子腾的亲妹妹。一个妹妹,一个侄女,两边都亲,若是这两边闹起矛盾来,自然就要从理。 王熙凤如果真要和王夫人对立起来,王子腾这个外力,她自然是要尽力拉拢的。 贾琏说完,似是皱了眉头,又说:“西府也给蓉哥儿定下亲事了,要我说,蓉哥儿年纪不大,女方更是还小,这般赶着定下亲事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前几日才下了定,婚期竟然还赶在贾珠前头……这十二岁的女娃娃,还不能圆房呢!那女儿家是营缮郎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来的,听说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十分好,可这家世也着实上不了台面。如我们这个的人家,自然是娶妻娶贤,样貌有什么要紧的?!珍大哥可真是糊涂了啊!听说,他还给秦家送了好几千两银子去,让他们给置办嫁妆的。” 秦可卿?贾琳心里又是一动。这个时候,前太子的坟头上都已经长了草,而忠顺王水忟眼看着是不能越过自己的叔叔们登上皇位的,若秦可卿是太子之女,那宁国府娶了她做儿媳,实在没有什么好处……那么,秦可卿到底是谁的女儿? “珍大哥如今是族长,他的儿子儿媳妇就是宗子宗妇,那样的人家,那样的身世背景,如何就能担得起宗妇的位置来?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竟然也没有反对这门亲事。”贾琏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好了,我今日约你出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喏,你拿去看看。”贾琳打断了贾琏的抱怨,将手里的纸张递给贾琏看。这些都是贾琳这几个月整理出来的消息,都是和贾琏的生母去世相关的事情。真要说是证据也算不上,但贾琏生母去世之事的确可疑。 贾琏还没有看完,已经忍不住将手握成拳头,狠砸了一下桌面。贾琳这才慢慢地解释说:“我和我母亲如今已经不是贾府的人了,按理来说不该掺和进贾府的事情里去。但是,你母亲给我母亲托了梦,只说自己去得冤枉……我便私底下收集了这些。如今,这些曾在你母亲跟前伺候过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不过,这里还有一个突破口,那个叫杏黄的大丫鬟,她的父母约莫还在你母亲的娘家周家中待着,你让周家的人寻了他们问话,说不定还能问出一些什么来。” 杏黄也就是迎春的生母,也已经因为难产去世了。 待到贾琏离去,隔间钻出一个人来,就是秦恕。秦恕走到贾琳身边,把贾琏喝过的茶撤了下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说:“你若是瞧着他不错,我就叫七皇子给他补个实缺。” 贾琳略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我还以为你是不屑去走后门的呢……” 走后门这个说法有些微妙啊,秦恕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脸立刻就红了。好一会儿,他才解释说:“到底是你的堂哥……我瞧着他和你关系不错,想来以前也照顾你颇多,如今我们既然有了能力,自然也可以回馈一二。”他原本是想说,他对你好,我自然也愿意帮他,只是这话有些煽情,只能心里想想。秦恕的面皮可没有贾琳那么厚。 “行,你若是不觉得麻烦,就看着办吧,最好能给他办个外放离京。我瞧着他在京城里也有些施展不开。”和自家人说话,贾琳也不客气。 秦恕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还有,贾琏先前提到的那户人家……那女孩是四皇子的私生女。她母亲……是皇家别院的宫女,曾经承宠于圣上,能顺利替四皇子生下女儿来,也是皇后抬了一手。所以,那边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 秦可卿的生母竟然是宣正帝的人,虽然也许早被宣正帝忘在脑后了,但这的确是个定时炸弹。这个孩子本应该在母胎中就舍了的。但偏偏四皇子子嗣不丰,那个宫女怀孕的时候,他可是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呢,这唯一的一个自然就看得宝贵。宁国府要娶秦可卿做媳妇,想必是知道了秦可卿的生父是谁——生母是谁不一定知道。四皇子想必将这个遮掩掉了。 这倒是好笑了,荣国府一心攀上三皇子,宁国府却要攀上四皇子,连这东西两府都不团结……贾琳点点头,答应道:“你且放心,贾府中的事情,只要他们不犯到我头上来,我自然是不管的。” 很快就到了春节,贾琳和秦恕带着周氏索性住到了庄子上去。贾府的人的确有给杏林胡同送过请帖来,但府上一直没有人,这事儿就略过去了。 第二年初春的时候,贾琏果然领到了一个实缺,是个七品县令。 说真的,如今元春在三皇子府上正得宠,别说二房的人看不起这么一个七品小县令,就是贾琏的父亲贾赦都似乎并不满意。但是贾琏兴高采烈地带着王熙凤上任去了。贾母其实是想要把王熙凤留下来的,但贾赦顶了一句“子嗣为重”,贾母就不做声了。因着邢夫人的管家手段实在不够看,管家权就又落在了二房王夫人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两年后了。贾府的气数快尽了。 第六十章 一转两年。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且增设恩科,如今已经十五的贾琳终于决定要下场一试了。他的好友们,韩伊和唐泽也是打算在这次下场的,至于沈曰和王淼,前者入了礼部,后者如今是翰林院修撰。 靖德帝是去年登基的。宣正帝当时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宣正帝不顾群臣反对,直接退位,将皇位传给了七皇子,自己称了太上皇。如今,皇位虽然属于靖德帝,但靖德帝孝顺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太上皇那边还把着一群老人呢。 元春在这里面自然是发挥了作用的。刘贵妃,不,如今应该说是刘太贵妃了,她本来就是贪图元春的命数,才把她赐给了三皇子。这命数之事也就只有刘太贵妃和她娘家嫂子知道。但是,元春生在大年初一的事情是瞒不过宁国府的人去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四皇子那边提了一回,四皇子就记在了心里。 于是,三皇子揭发四皇子和宣正帝的女人暗通曲和是罔顾人伦,四皇子揭发三皇子纳了身怀凤命的女人是心怀不轨。恰在此时,三皇子府里搜出了龙袍,四皇子又中了毒一病不起了。而在这之前,三皇子对于元春的确是太过宠爱了。甭管是三皇子等不及要上位了,还是四皇子用了苦肉计,总之这场兄弟阋墙让宣正帝气得大病一场。病好后,这场夺嫡之争就落下了帷幕。 连七皇子水沄,如今的靖德帝,都不相信自己的皇位来得如此容易,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蛰伏两年呢。其余众位皇子也终于封了王爷,大皇子水沛封忠勇王,三皇子水泰封忠义王,四皇子水浩封忠信王。 只是,如今靖德帝的处境也算不上太好。宣正帝当初之所以要退位,是因为他有中风之兆,太医有云,若是继续劳累受气,只怕要不好了,他这才退了位。可是,等他当了太上皇,许是日子过得太悠闲了,他的身子竟慢慢好了起来,如今骂起人来的时候可是十分中气十足的。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他当了一辈子皇帝,如今靖德帝登基了,他还偏偏爱在大事上指手划脚。 靖德帝如今的地位还未稳固,再加上又孝道压着,他还只能奉承着太上皇,每日请安从不落下。 中过一次毒,忠信王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再加上,他的嫡长子去年也没了,如今就一个王妃所出的嫡次子,不到两岁,谁知道以后的光景如何?反正他又不是输给和自己斗了大半辈子的老三的,因此他倒是歇下了心思。 但是忠义王却还在蠢蠢欲动,试图要把靖德帝拉下马。忠义王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就十分瞧不上小七,如今即使小七登基为帝了,他照样还是瞧不上这个皇帝,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七皇子运气好罢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忠义王的势力多在功勋一族,把朝中小半的臣子都算进去了。如今忠义王既然还有篡位的想法,他底下的那帮人可还有很多是跟着他的,这就使得靖德帝很多政策根本不好展开。 或者,也不是篡位。太上皇还在呢,如果太上皇开口把靖德帝废掉了,那么三皇子忠义王的上位就很名正言顺了。三皇子本来就受宠,刘贵妃也不是吃醋的,母子俩个在太上皇面前哭哭啼啼弄了大半年,太上皇的态度就软化了很多。说不定,再为那些私设龙袍啊、暗害兄弟啊等事情找个替死鬼,太上皇说不定反过来还要觉得内疚——毕竟,太上皇很久以前的确是存了心思要把皇位留给三皇子的。 总之,忠义王这算盘打得十分精明。 秦恕亲自把贾琳送到了考场门口。自从知道贾琳要参加科举之后,杏林胡同里可是草木皆兵,侍女们走路的时候都蹑手蹑脚起来。而周氏直接辟了佛堂,每日都要给菩萨烧好几柱香。就连秦恕,他都跟着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反而是贾琳自己,自在得很,每日该吃吃,该睡睡,该调戏秦恕就调戏秦恕。 就像此刻,马车都已经停在考场门口了,那样舒适的马车可让不少的贫寒出身的学子要么羡慕,要么眼红的。赶车的人老老实实的坐着,他的两位主子还在马车里黏糊呢。 秦恕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一下,正想着要和贾琳说些鼓励的话——他深知自己不会说话,这番话可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说轻了显不出他的情谊来,说重了又怕给贾琳太大压力。 结果,秦恕一句话还没开口,贾琳已经凑上来了了:“你主动亲我一下,给我一个爱的鼓励,怎么样?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呢,我就闭上眼睛。” 虽然贾琳和秦恕之间总是搂搂抱抱的,贾琳用手帮秦恕解决的日子也有不少,但是秦恕却从来没有主动吻过贾琏,说到底还是面皮太薄了。秦恕是一个很内敛的人。听到贾琳这话,秦恕有些犹豫,又想到这还是贾琳的大日子呢,便飞快地在贾琳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这怎么够,我都要进考场了,你不给我一个深吻?”贾琳眨了眨眼睛,看似有些委屈地说。 “你、你都要进考场了,乱了心不好。” “可是,如果你不吻我,我就会一直想着你,答卷子的时候也想着你,想着你脱了衣服的模样,昨晚上你可是在我的手中……” 听贾琳越说越过分,秦恕把他的嘴给堵上了。两人又消磨了好一会儿,贾琳才拎起篮子,下了马车。 说来也巧了,排队进考场的时候,在贾琳前几个位置的人竟然就是贾珠。两个人都看见对方了,贾琳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有礼貌的笑一下,贾珠就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开了,装作没有看见贾琳。既然如此,贾琳也就装作不认识他。 贾珠两年前参加过一次科举,不仅名落孙山,从考场出来之后,还大病了一场。一则是的确身体受不住,二则是因为科举失败心里承受不住,就病上加病了。到了成亲的日子,他还险些没起来。那时,都说贾珠已经不大好了。贾府甚至还备好了白事之物,打算冲一冲的。 李家没有退亲。李守中是那种很刻板的人。李守中的家族在金陵也算是名宦世家了,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可自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竟不十分令女子读书了,每日只叫女子读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他自认自己家的女儿已经和贾府定亲,那别说贾珠还没有死,就是死了,女儿也要去贾府守着寡。不管自己的夫人如何哭闹,李守中还是把自己的女儿给嫁了过去。 李府这种作为还是很让贾府众人感动的。即使成亲宴上,李夫人始终绷着一张脸,贾母都假装没有看见。等李纨嫁到贾府,有了她的悉心服侍,贾珠本来就是七分心病,这下子竟然慢慢好了。贾母和贾政自然高看李纨一眼。只是王夫人却依然十分不满,她自认为,李府的姑娘万般不好,指不定珠儿先有名落孙山,后有大病一场都是李府的姑娘给克的。而贾珠后来病好了,自然是她这个亲娘求佛求来的。 再加上李纨入府两年还没有身孕。贾母记着李府的情谊,要给孙媳妇做脸,贾珠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没有身孕。王夫人如今实在是厌恶这个儿媳妇。 这些都暂且不说,贾珠自身体好了,原本就是想着三年后再战的。却没想到新皇登基,开设恩科,这时间竟然还早了一年。和两年前的踌躇满志相比较起来,贾珠这次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再加上,进场的时候又看到了贾琳,贾珠立刻就想到这个曾经的弟弟如今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那文瑾公子的名号又不是白称的……这么一来,贾珠的心理压力就更大了一些。 想想贾府的小一辈,如今贾琏还在外面当县令,虽然是江南那种好地方,但七品的小官实在入不了长辈们的眼。本来元春的造化也是不错的,就等着三皇子登基封妃呢,结果偏偏登基的竟然是七皇子……既是如此,当初元春还不如一直留在七皇子府的好!明明是有过机会的,如今失去了,新皇登基的时候,贾母就病了一场。到现在,元春的身份也就是一个王爷庶妃,即使生了儿子又怎么样,都继承不了爵位的。再有一个贾珠,一直以来,贾府的人都抬着他,压着贾琳,说他文采好,比起贾琳还厉害不知多少,可偏偏考了一次却是名落孙山,而这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至于宝玉,他虽然聪颖,但到底还小呢。 再反观贾琳,以前分明是体面的丫鬟都能踩上一脚的庶子,如今身上有爵位,世子也有前途……这次科举若是有了好的名次,他自然又能更上一层楼。 真是叫人嫉恨啊! 第六十一章 贾琳一直很注意锻炼自己的身体,再加上他平日里时不时还会和秦恕比划一下——咳咳,这是情、趣——所以贾琳其实并不像一般的书生那样手无缚鸡之力。因着前几年秦恕一直比他高的缘故,贾琳又很注意加强营养,牛乳骨头汤什么的都是不断的,这半年备考的时间,竟让他的个头一下子窜上去了。人在抽条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瘦,因此贾琳看上去还让人觉得他有些单薄。可事实上,比起那些脸带菜色甚至是被抬出考场的考生来,贾琳的状态却极好。 等在考场外边的小七看到贾琳自己稳稳当当地走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立刻笑着凑上去,接过贾琳手中的篮子,道:“主子,世子这会儿去宫里了,本来世子是想要亲自来接的。不过,世子临走之前可是亲自督促着让府里把热水、吃食都备好了。”其实,秦恕还请了一位老太医来,不过小七瞧着贾琳脸上除了一些疲惫之色,再没有别的不对了,因此就没有说。这种时候,一点寻晦气的话都是不好说出口的。 小七原本比贾琳还略高些,如今倒是比贾琳矮了一个头,贾琳对着小七的脑门弹了一个脑瓜崩,道:“你不用帮着他说话……我还不知道他……”贾琳知道,秦恕八成是不好意思了。 这半年,贾琳时常有动手动脚的,但是都被秦恕以“你要备考,不能分心”为理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贾琳便咬了他的耳朵,只想着考完之后再正大光明地该啥啥就啥啥。秦恕明白贾琳的心意,估计这是记着在床上时说的私密话,“没脸”接他出考场了。 回到杏林胡同,贾琳见过周氏,好好洗了个澡,喝了一碗参汤,就去睡了。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贾琳摸了摸另半边床,已经冷了,但看样子的确是有人睡过的——秦恕回来过,但在他醒来之前就又走了。 贾琳一醒,屋子外间就有了动静,一时间服侍洗漱的服侍洗漱,摆饭的摆饭,通传老夫人的通传老夫人,院子里好不热闹。原本,贾琳身边是没有这么多服侍的人的,看样子,他这次科考,使得府里所有的人都陪着提着一颗心呢。 用完早中饭,福儿命人将桌上的东西收下去,这才笑着向贾琳说道:“主子,忠顺王爷来了,人已经在群芳阁了。”群芳阁是府里特意为忠顺王水忟备下的院子,这名字听上去很像青楼楚馆的,可事实上,这名字还是水忟自己取的呢。这处府邸当初改建的时候本来就是水忟监督的,他自然给自己的院子弄得漂亮极了,一年四季这里面都不会少了鲜花的。 如今封王的几位都是靖德帝的兄弟,只有水忟是他的侄子。太上皇刚退位的时候的确是被其他的儿子们伤了心,但是等他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坐久了,他又开始怕靖德帝对他的其他儿子们——这里专指三皇子和四皇子,大皇子毕竟是手握兵权的——不好,于是就三番两次明示暗示靖德帝给几位王爷安排差事。 靖德帝虽然端着一副至孝的模样,可是他毕竟已经是皇帝了,某些引狼入室的事情是不会去做的,因此靖德帝可这劲儿地把水忟往高处抬,这既体现了他对几位王爷的优待,又没有真正让忠义得到好处。太上皇不知道靖德帝和忠顺王两个很久以前就“勾搭”在一起了,还以为靖德帝这是在向自己妥协呢,因此也觉得满意。 所以说,水忟如今可是大晋朝最最风光的王爷了,就连先前地位超脱的忠瑞王和他比起来都要退了一射之地。忠瑞王水泽所掌握的监察处如今还是忠于太上皇的——很多人都觉得,等到靖德帝熬死了太上皇,水泽就完蛋了。毕竟,这是犯了现任皇帝的忌讳的。但是,也可以说,如果靖德帝最终被搞下去了,那么水泽还是有活路的——因着这一点,忠义如今很愿意把水泽看做是自己人。 靖德帝看重水忟,但水忟却素来不爱名利之事,深怕自己被差事累坏了,因此到处躲懒。这不就躲到杏林胡同来了?而且,水忟这个人,总是喜爱美好的东西,比如说鲜花,比如说美人。福禄并笔墨纸砚等几个丫鬟都被他调戏过。好在,水忟也只是口上花花,辣手摧花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当太上皇还是靖德帝的时候,因为怕水忟上头没有父母张罗会受委屈,赐了好些美人给他,但也没见水忟特别看重谁。 贾琳走进群芳阁的时候,水忟正老老实实坐着喝茶呢,丫鬟们都离得远远的。这倒是难得了,贾琳忍不住笑了起来。 水忟叹着气解释说:“本王又要纳王妃了,总是要收敛一些的。”水忟是个可怜孩子,他短短两年定了三个王妃,一个病死了,一个摔破了相,一个也是病死了——这最后一个,好像真相是和家里的下仆私奔了,说病死,不过是为了保全名声而已。京城里的人家虽然碍于水忟的身份,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再加上他的确是父母双亡、兄弟皆无(都是死于非命啊),让他坐实了天煞孤星的名声。 “这个可是明威大将军的长女,我的皇帝叔叔私底下让人调查过了,知道她是敢女扮男装冲到沙场去杀敌的人,总不会轻易就病死了……而且,算命的也说她八字硬。”水忟颇为无奈地说道。关键是那女孩如今都已经十七了,在这个时代都不曾订婚,可以算是老姑娘了。这要不是水忟先前就已经克掉了三个准王妃,凭着靖德帝对他的宠爱,哪里就允许他娶一个如此女扮男装“不安于室”的女人。 贾琳皱了皱眉头:“这明威大将军和忠勇亲王……” “明威大将军的妻子是沈贵妃兄长的女儿,算起来,他的长女是该叫忠勇王一声表哥的。”沈贵妃就是大皇子的生母,只是她死的时候已经被剥夺了封号,这时候再叫她一声沈贵妃,不过是水忟对亡者的一种尊重而已。 贾琳明白了,靖德帝能准许这门婚事,就说明他和忠勇王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再想想因为太上皇死握着权利不放,忠瑞王如今的地位实在尴尬,少不得是忠勇王为了保住忠瑞,才做了这些事情。【忠勇和忠瑞是一对】 “巾帼何必让须眉,皇上既然给你定下了这门亲事,你便安心候着吧。”贾琳拍了拍水忟的肩膀。他们两个私底下的关系一直很好。 “我也不是说她不好……她就是生得不好看,我也认了,总是我的嫡妻,日后要给足她面子的……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怕我日后打不过她。”水忟扭扭捏捏地说道。 贾琳看着水忟那一脸认真的模样,终于没能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别笑,我今日可是给你送银子来的,你再笑,我就带着银子走了!” “给我送银子?”贾琳赶紧忍住了笑,免得水忟恼羞成怒了。 “没错。小叔叔要给太上皇修建行宫,地址都已经定下了,就在宝林山那一片地方。”水忟洋洋得意地说,“我可是记得你名下有一大片庄子在那里的,等那边行宫修建起来,你的地保管升值!”水忟和靖德帝关系好,私底下总是叫他小叔叔的。 贾琳的确有庄子在那里,那还是当初出族的时候,王夫人给塞给他的。那庄子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出息却一点都不丰盛,贾琳如今也只是叫人随意打理着而已。其实,当初,故意去找王夫人要银子,不过是为了激怒王夫人,好顺利把周姨娘带出来而已,贾琳又不是真要那点银子,所以这些年也没有怎么管过。 “宝林山那里发现了温泉,好大一片。小叔叔问过太医了,太上皇如今要是能住在温泉山庄里,身子定然能改善很多……所以,这行宫是迫不及待要破土动工了。你反正已经有了一个庄子,不如在动工之前再去买一些地,这以后一转手定然能数十倍数十倍地赚。”水忟还在继续解释着。 “你是说那里有温泉?”贾琳好奇地问。 “是啊。”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庄子在那里的?” “小叔叔叫我私底下先把那边的地给买下来,日后再转手卖出去,这里面的钱就可以装进私库里去了。我办事的时候,这么一查,可不就是知道你有个庄子在那里了么。既然是你的,我也不占你便宜,索性大家一起来发财吧!” 行宫边的地价总是上涨得很快,因为一些功勋之家也会在那里修建别院,尤其宝林山离京城又不算远。靖德帝这是要敛财了呀。而且,他还可以用孝顺的名义,把太上皇送到行宫中去,京城中自然就少了一个指手画脚的人。 “算了,如果真照你所说的那样,那个庄子也够我赚的了。我也就不新添置土地了,毕竟我可没有那个胆子和皇上抢钱。”贾琳笑着说道,也是承了水忟的情。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新春大吉!小妖给大家拜年了! 第六十二章 曹公创造《红楼梦》的时候虽然模糊了时间背景,但到底还是在隐射当时之事的,因此这个架空的时代总有些地方会和清朝相似,虽然时间线上有点混乱。在清朝康熙年间,小汤山的地价就因为皇家要建造行宫而飞涨了一次,如今就轮到宝林山了。 在王夫人在想办法把这个庄子塞给贾琳的时候,她一定想象不到,这里的地价还能大涨一次吧?在王夫人以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庄子把贾琳打发出门的时候,她一定想象不多,她其实送出去了一座金山吧? 说完了自己的来意,水忟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嘿,你考得如何?” “总之是不差的。”贾琳也不多说,他虽然有这个自信,但是在没有出成绩之前,说太多反而显得没有风度。 “如今太上皇健在,那群老臣也倚老卖老……你们这一届出来的人,必定是要受重用的。”水忟下了一个保证。 在靖德帝还是七皇子的时候,贾琳多多少少有参与进他的夺嫡计划中,虽然贾琳只是为了自保,而且他有分寸,不会过于参与到那些阴私计划里,他给七皇子所指的都是阳谋……但就是这样,若是靖德帝没有容人之心,那他以后的前途也就说不定了。自靖德帝登基之后,水忟虽还常来杏林胡同,但对于这位皇帝,贾琳是一面都不曾见过的了。而如今,水忟能这样给贾琳一个略有模糊的保证,这应该也是靖德帝的意思。 “既如此,待我日后高升,必定是要请你喝酒的。”贾琳笑嘻嘻地说道。 “不不,才不和你喝酒呢……你总是以茶代酒的,我瞧着就不畅快!”水忟摆摆手,又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不过,你这里的茶叶倒是好货……” “还不都是宫里赏下来的,你别和我说,你就没有喝过。”贾琳很没风度地翻了一个白眼。 水忟闻言叹了一口气:“小叔叔说我不懂茶,好茶赐给我也是白瞎了。对了,我今晚就住在这里了……回府也是我一个人,真没意思……” “你也的确到时候该娶个媳妇了……等你娶了媳妇之后,你若是还赖在我这里,只怕你媳妇会拎着你的耳朵,把你提溜回去……” “竟有这等悍妇?”水忟大吃一惊,“不,不行,我得好生向秦恕学上一招半招的,总不能娶了大将军的女儿,就夫纲不正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贾琳。你既然是要娶媳妇的人了,就把我的媳妇还给我啊!我的媳妇平日里已经很忙了,你要是再来赖着他,我什么时候能开吃啊! 贾府。 添香,不,如今应该叫方姨娘了,正领着两个小丫鬟在走廊里嗑瓜子。春闱设在二月,今年又特别冷,院子里的长青树上,还有积雪未化。 方姨娘瞧着李氏端着药碗从一边门里走出来,啐了一口,吐掉口中的瓜子壳,道:“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儿的,天天劝着爷上进上进,爷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下好了,又是一病不起了……唉,也是我命苦,原想着跟着爷,后半生也能有个依靠,谁知道就摊上一个心大的主……天天叫着爷用功,拦着不让爷来我们这些姨娘的屋子,这是要爷给她赚个诰命来,还是怎么的?也不想想,如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爷纨绔点又如何,总是一生到头不愁荣华富贵的……赶紧怀个少主子才是应该的……” 方姨娘的话说得着实刻薄。李纨守着从娘家带来的规矩,对于贾珠的妾侍从未苛待过,却反而叫贾府这些势利眼儿给看低了,觉得她性子软绵好欺负。再加上,李纨从嫁入贾府到如今,一直未有身孕,她的确少了好些底气。听见方姨娘这么说,她捧着手中的药碗,脚下的步子未停,只对身边的大丫鬟说:“让方姨娘回屋子里去,让她好好抄了佛教在佛前念着,爷的病未去,就让她一直关着吧。” 方姨娘话中把李氏给数落了一遍,李氏也不过是罚她抄经书。这对方姨娘而已是不痛不痒的。反正贾珠病着,她们就是争宠也得不到实惠,闭了屋子,早上还不用早起去请安了,方姨娘乐得如此,甩了帕子就想走人。 贾珠身边的姨娘并不少。一个叫媚人的,那是贾珠的第一个女人,王夫人赐下来的,贾珠还特意给她改了名字,以示宠爱。一个就是方姨娘,她是最会胡搅蛮缠的。等到贾珠成亲了之后,因着李纨贤惠(最关键还是她一直没有怀孕),又先后把自己身边两个陪嫁丫鬟给开了脸。王夫人因为不喜欢李纨这个儿媳,又赐下了一个人。而贾母呢,为了笼络住这个孙子,不叫贾珠被王夫人哄了去,也赐了一个下来。 这么一来,贾珠身边有点名分的女人都有六七个。而贾珠的性子呢,说得好听些,那就是温柔,总舍不得委屈了这个,或者委屈了那个,女人们哭一哭,他就心软了。说得难听些,他就是优柔寡断,明面上是几个女人一碗水端平,且也给嫡妻留了脸面,但私底下在每个女人那里,却是真的需要你去日夜“耕耘”的。这么下来,就是个健壮的男子都可能受不住,何况贾珠的身子一直算不上太好。 请了太医来看,李纨见了太医开出的补肾养身的药,就知道症状在哪里了。她只好花了心思把贾珠圈在自己屋子里,也不做那事,就想着让贾珠好好养一养身子。结果,底下的姨娘却闹了起来,还闹到王夫人那里去了,王夫人斥责她不贤惠,连一贯支持她的贾母都好似有了些意见。而李纨又是个面皮薄的,贾珠出了这事儿,她是没脸到长辈跟前说去的,因此只能认下委屈,私底下哭了不止一回。 最后,等皇上开了恩科,她倒是有了个好理由,只说是贾珠要一心备考,把铺盖设在书房里,平日里谁也不许拿着送汤水送糕点的名义去打扰了贾珠,这才将事情按下来。但这以后,几位得脸的姨娘可连着好几次在话里踩着李纨,毕竟就是贾珠真考上了状元,得好处的也不是姨娘们,对姨娘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抓住机会生个儿子下来。李纨拦着贾珠不让他进姨娘们的屋子,可不就成了姨娘们的眼中钉。 就在这时,贾珠的屋子里却传出丫鬟的惊叫来:“不好了,珠大爷吐血了!” 李纨一慌,手上的药碗掉在了地上,滚烫的药汁溅了她一脚,她却恍然未觉。 本来,熬药也是该去大厨房的。只是,大厨房离着主子住的屋子远,药端了来只怕就凉了。而贾珠又是王夫人、贾母的宝贝珠子,因此,就在贾珠所住的院子,另外辟了个屋子用来熬药。也就是说,李纨熬药的地方和贾珠所住的地方不过是隔着一堵墙壁。方姨娘那些话本来是用来奚落李纨的,可偏偏她说得大声,都被贾珠听了去。贾珠心思细腻,这一听,便觉得所有人都是觉得自己考不上的了。自己苦读十几年,还不如学了纨绔,那也是能保一生富贵的…… 一急,一怒,贾珠就吐了一口血来。 方姨娘见状,立刻就逃似的离开了正屋。一边走,她还一边小声地念叨:“病病病,一年到头就没有个好日子过……我也是个命苦的,当初若一心跟着……也好过……”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一直低垂着脑袋,深怕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去。 李纨顾不得摔在地上的碗,赶紧掀起帘子,走进屋子里去。一时间,请太医的请太医,去报了主子的去报了主子。连贾母都被惊动了,她这个年纪,还拄着拐杖,在贾珠的屋子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傍晚,太医施了针,贾珠的状况才稳定下来。 李纨站在床边,瞧着贾珠苍白的脸,也不敢哭出声音来,只捏着帕子擦着自己的眼角。 王夫人掀了帘子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李纨这副哀戚的模样,她当下就怒了,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哭什么哭,我的珠儿还好好地在这里呢,要你个破落户儿在这里寻晦气!” 李纨一时没注意,王夫人这一巴掌手劲又大,她整个人都被打傻了,摔在了地上。好在王夫人舍得往贾珠身上花钱,贾珠所住的屋子里,地上都铺着厚厚的毯子,李纨倒是没有摔伤。但是,她却一脸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肚子,道:“快、快请太医……” 李纨只是觉得自己有了,但是还没有请大夫来看过,做不得准数,她不是一个轻狂的人,便没有把这个说出口。而且,前些日子贾珠要备考,她也不愿意闹出什么事情来让贾珠分心。再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有了,还是因为太想要孩子而产生了错觉,因此只想着请平安脉的时候,让太医瞧瞧就好了。免得特意请了大夫来,若是没有的话,反倒让长辈们失望,也让下人们看轻了。 只是,王夫人冷不丁的这么一下,李纨只觉得自己下面有什么流出来了……她惊恐地抓住王夫人的衣摆,用尽了力气,道:“母亲,求求你,我肚、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存稿箱,但心意是一样的,小妖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o(n_n)o~ 第六十三章 和宣正帝不同,靖德帝若一心要在暗中办某件事情,他的效率是很高的——反倒是那些在朝堂上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因为老臣们倚老卖老,靖德帝的手脚很有些施展不开。自从水忟给贾琳递了消息来,没过几日,连会试的名次都还没有出,宝林山的地价就被炒起来了。贾琳没有去凑热闹,反正他手上现有的那个庄子就够他赚上一笔的了。如今,对贾琳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把他馋了好一会儿的秦恕吃进嘴里。 即使秦恕再怎么不好意思,贾琳也照样寻了他空闲的时候,把他堵在屋子里,从头到脚将他啃了一遍。当秦恕舒服得释放出来的时候,贾琳试探着把手指伸向他的身后。秦恕整个人都僵硬了。 “我……我想要了……”贾琳用自己肿胀的下、身朝着秦恕的臀部撞了撞。 年纪差异这种东西,在人老了以后是不明显的,但是在青春期发育时,就很明显地体现出来了。自从成亲之后,一般都是贾琳帮着秦恕弄出来的,就是贾琳有心要沾点便宜,他也只是下腹有些发热而已。一直到十四岁的时候,贾琳才有了男人的感觉,但是太早开荤不利于身体健康,贾琳便也一直忍着。 即使,表情到了床上依然一丝不苟的秦恕是如此可口。 秦恕有些狼狈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枕头中,身体却逐渐放松了。这些年,秦恕虽然口上不说,但其实他是有些不安的,毕竟他和贾琳没有真正地做过,他总担心在贾琳再长成一些,他会不会觉得还是女人更好些?尤其是,在过去的这一年中,贾琳明明有了**,在一般的人家,这就是要给他安排通房丫头了,可是贾琳却不寻他做那事……于是,在这一年中,秦恕防贼似的将贾琳那几个丫鬟都盯了一遍,确定她们都没有被破身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贾琳用左手的手指给秦恕做着扩张,右手却搭在自己的下、身,用一种让自己觉得舒服的节奏上下撸动着。他很快就因此释放了出来,贾琳把手指从秦恕的后面伸出来,凑上秦恕的耳朵,小声地说:“就这样就好了……那里需要保养的,我先用手指让你慢慢适应……过几个月……我们……” “……”知道贾琳不会再做下去了,秦恕心里一时放松了不少,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他的脑袋还是埋在枕头里。 贾琳凑上去吻了吻秦恕的耳朵。他嘟囔了一句什么,钻进被子中去,把秦恕刚刚因为贾琳的动作而又硬了起来的物件含在嘴里,仔细地j□j了一番。被子里的空间太小,秦恕那物件在贾琳口中跳动着好似j□j时,贾琳一时没有避开,弄得他口中、脸上都是。贾琳坏笑着从被子里钻出来,把秦恕从枕头底下挖出来,然后用自己含了精、液的嘴去吻他的嘴。两个人黏黏糊糊又出了一身大汗。 贾琳还不想去洗澡,意犹未尽地摸着秦恕胸口的肌肉。这种质感让贾琳十分着迷。贾琳像狗狗似的,把秦恕的嘴唇啃得红肿了,他才放开秦恕,把手搭在秦恕的臀部,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秦恕屁股上的软肉。 “……你若是想,我、我可以的。”秦恕喃喃地说道。 “不……可口的东西总是要留到最好的时候才下嘴的。”贾琳的笑声中充满了流氓气息。 秦恕把枕头捂严实,彻底不理贾琳了。 第二日,贾琳去给周氏请安的时候,周氏屏退了下人,看着贾琳就叹了一口气。 “母亲是有什么烦心事情吗?” “放榜的日子到了,我儿的才学不差……这次若有了好结果,我儿就能进入朝堂了,也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周氏缓缓地说道,“我儿已经十五了,世子比你还大上几岁,这次你若是能有好结果,就别耽误了人家。即使没可能有嫡子了,但是总要留下子嗣的。” 周氏作为一个母亲,的确是自私的,她总希望自己的亲儿子能有好日子过,所以这两年多,她从未提过一句要贾琳贤惠些的话。因为,贾琳即使有了爵位,如今还是依附着秦恕生活的——至少,周氏就是这样以为的——如果秦恕这时候有了女人,甚至是子嗣,那么贾琳的地位自然就尴尬了。但是,周氏通过这两年的观察,知道秦恕是个好的,对贾琳不错,对她也尊重,若是贾琳如今真能中举,她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再拖着秦恕,不让他不找女人留下子嗣了。 “承蒙世子不弃,如今内院之事都是交给我打理的。我便早早留心了两个从外头买来的丫鬟调、教着,样貌能算是中上,看身子也是容易生养的,最重要的是脾性也好,而且卖身契就捏在我们母子的手里,这样的人就是给世子送去,真有那个运气留下子嗣,也不会张狂起来……日后,你在和孩子们亲近些,世子自然是要承你的情的,不会随随便便被别的心的女人给笼了去……”周氏自己就是做姨娘出身的,若是可以,她其实不愿意把个无辜的女人拖入这种境地。因此,她买来的这两个丫鬟,都是小小年纪就被拐卖了,要往那窑子里送的人。这样,即使做侍妾名分尴尬了些,但到底比她们本来千人骑万人压的命运要好些。 贾琳面色一僵,他虽然知道,在大晋朝,和男人相爱成亲,又和女人生孩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他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还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叫秦恕去和女人生孩子?怎么可能,秦恕是他的!当然,与此同时,他自己也不会去给和女人生孩子的。因为,相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心灵和身体都要忠于对方。 也许是看出了贾琳的不乐意,周氏替贾琳拢了拢衣领,道:“为娘知道你和世子感情好,但子嗣传承原本就属于大事……即使如今我们不说,忠瑞王也是要管的,世子毕竟是他的义子啊!与其到时候让忠瑞王给世子纳了侧妃,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好。” “母亲,忠瑞王不会的……”他自己都和曾经的大皇子如今的忠勇王爷搅基来着,干脆到这个年纪都没有娶妻,那他有什么立场来叫秦恕去和女人生孩子?不过,忠瑞王不管,靖德帝却不一定……贾琳心中一紧,若是皇上要多管闲事,只怕到最后还有些难办呢。虽然,贾琳很相信秦恕,但若是靖德帝闲着没事赐下几个女人,即使秦恕不进那些女人的屋子,白养着也觉得膈应啊! “为娘今日也是和你商量一下,你就是不愿意,心里也该有个准备才是。” 贾琳像小时候那般,将脑袋搁在周氏的大腿上,闷声说道:“母亲,我不愿意叫秦恕和女人一起过,我自己也不会和女人一起过。母亲,对不起。” 周氏将手搭在贾琳的头上,自己生养的儿子,自然最是了解的。贾琳这个人,他一旦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了,即使是用最平静的语气,他内心其实早就下定了决心。周氏轻轻地拍着贾琳的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了解自己的儿子,可对于世子的心意却有些说不准,所以这事儿还是日后再看吧。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贾琳自己很悠闲自在,反而是身边的人急得团团转,早晨天刚亮的时候,小七和陈安就被全叔打发去看榜单了——虽然距离榜单贴出来的时间还很有一会儿。 陈安生得比小七高大一些,一边努力往里面挤,先占据有利地位,一边把小七护在自己怀里。两个人等得心里有些着急,只好小声说着话打发时间。 “那边那个瞧见没有?就是那个没精打采的……那是珠大爷身边的执笔,以前可劲在府里造谣,还说我们爷在国子监比不过珠大爷,我呸!”小七自小娇生惯养一些,来到贾琳身边以后,贾琳也没有太过拘束他的性子,所以他的性子还有些直。 陈安瞧了执笔一眼。别人家的小厮都努力往要贴榜单的地方挤,就执笔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瞧他的样子,倒像是不愿意接这个差事似的,贾府的奴才总是这般没规矩。陈安没有跟着落井下石,反而扯了扯小七,小声劝解道:“他们和咱们虽然不是一路人,但如今主子都不计较了,我们也犯不着说他们的不是。再说,如今结果还没有出来,说不定那边的珠大爷这次能考上……” “哎,我说你这个人,你怎么就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小七不服气地瞪了陈安一眼。 “哪有你说得怎么……我的意思是,世事难料,咱们管好自个儿就好了。再说,就是那边的珠大爷也考上了,这也还有先后名次之分呢。” “是呢,我现在好紧张啊,不知道咱们主子这次能……” 陈安赶紧捂住小七的嘴:“别说别说,好话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们老老实实守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贾珠领盒饭。这是存稿箱的第七天,大过年的,给大家上点肉汤。o(n_n)o哈哈~ 第六十四章 贾府的花园中,两个婆子正凑在一处说话。这两个都是花园里看管草木的粗使婆子,寻常日子是不能往主子面前凑的。每年,也就指望着各种花儿开得正好的时候,能折了去,往主子跟前得力的丫鬟们面前递一递,让她们拿去主子面前卖个好。若是得主子看重,那赏下的银子里,总有一点点是能入了她们的口袋的。 这两个婆子,一个夫家姓林,一个夫家姓高,两家人本来就住在一处,便也耍得很好。林家的好点小酒,而高家的好赌,都不算什么好东西。她们都是祖祖辈辈在贾府讨生活的家生子,只是一直得不到主子们的青眼,于是,便混得不温不火的——可因为祖辈的资历摆在那里,她们的胆子却很大,平日里爱占小便宜,爱搬弄是非,又很好吃懒做。 林家的打了一个哆嗦,把高家的拉到一处假山的背风处,道:“这天气,这都快三月了,还十分的冷……也就我们老实,这时候还来园子里走动,否则,真该躺在家里喝小酒。” “可不就是!我素来看不起那些小丫鬟们,年纪小小,就因为得了主子青眼,竟是比我们这些老辈人还体面……我呸,那个叫香儿的,还是外头买来的呢,例钱却高了我们好些。”高家的连连符合。 林家的探头探脑瞧了瞧四周,又赶紧缩回来,小声地卖弄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那香儿,二夫人这是为珠大爷准备的呢,只等着调、教妥当了,就往珠大爷屋里送去。我听说,二夫人特意合过她的八字,说是有子孙运……” “又是给珠大爷的?啧啧,珠大奶奶也是可怜,嫁过来这些年就没个消息,这好容易有消息了,竟然自己还跌了一跤,如今珠大爷病着,珠大奶奶也躺着……歹运哟!” “哪里是自己跌的,那是说出来迷惑外人的……分明就是二夫人推的!二夫人这招倒是不错,我早看出来了,她就是不喜欢珠大奶奶这个儿媳,这摔没了一个,等珠大爷中了举人,她还能再迎一个进来!也好在珠大奶奶命大,如今虽然躺在床上了,但肚子里的那块肉还好好的呢!”林家的得意洋洋地说,“我家的和媚儿姨娘家的哥哥有几分交情,这消息一般人也探知不得。” 高家的看不惯林家的这般招摇,也忍不住抖了起来:“你也就知道这些!你可知道,如今外面的赌坊里都在赌今年的会元是谁?” “我要知道那个干什么?反正轮不到我们珠大爷,我听说,他是被人从考场里抬出来的呢,只怕这次……” 高家的瞧出林家的不屑一顾,赶紧又说:“咱们先不说珠大爷,只说如今外面最看重谁。这人说出来,嘿嘿,你也是认识的,可不就是当年的贾琳少爷!如今走在外面,那些达官贵人瞧见贾琳少爷,可都是点头鞠躬叫一声文瑾公子的!那派头……啧啧,你是想象不出来的。别说会元了,只怕接下里的状元也定是他的!我早就看出贾琳少爷是个好的了,想当初……这般那般……” “可不是,二夫人还拘着贾琳少爷不让他用功读书,如今又拘着环三爷,可人家偏偏就是文曲星下凡,二夫人以前怠慢了他,如今可不就是报复在珠大爷身上了……只怕,珠大爷这次也是考不上的。”贾府的人总是这样,好的时候就一味奉承,差的时候就落井下石,林家的听高家的这么一说,赶紧跟着把贾琳给夸上了天。 高家的也得意了起来,好像她和贾琳能扯上什么关系似的,笑着说:“这还用你说,我把上个月刚到手的例钱都押上了,就赌贾琳少爷能来个三元及第!” 瞧着林家的一脸艳羡的模样,高家的抖了抖自己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说:“方跛脚家的那个小娘皮儿,你知道不?小时候叫丫蛋的那个。以前被送去了珠大爷院子里做丫鬟,得了假归家,就听见她在那里捏着嗓子装了小姐派头,说什么‘我现在承蒙主子喜欢,给赐了名字叫添香,你们叫我添香就好了’,说完还要作势扶一下头上的金钗。后来,她不是行事太过张扬了,被调去了贾琳少爷的院子?她当时可是千方百计要调回来的,自甘下贱脱了衣服去勾引珠大爷才当上姨娘的……贾琳少爷刚离开府里的时候,我就听见方跛脚在那里骂媳妇,说什么,要不是你这个败家娘们教养出了这么个没眼色的赔钱货,如今她就是王府里有品级的女官了,难道不比现在风光?嘿嘿,要我说,跟着贾琳少爷,她要是能生下一男半女,那府里没有女主人,不就能当得了整个后院了?再瞧瞧珠大爷,这身子弱得,能不能给女人播种还不一定呢!田里不出息,可不一定是地不好哩,种子坏了,就是良田也白瞎!”高家的还掐着嗓子装模作样地学添香说话的声音。 婆娘说起话来总是没遮没拦的,什么浑话都敢说。说到兴起的时候,两个人还一起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林家的露出一口大黄牙,道:“二夫人这也是作孽呢,她当时要是有点成算,等贾琳少爷得了状元,她身上的诰命日后定能高过大夫人去。如今,等着珠大爷给他挣诰命……我看,难哟!” “珠大爷,你、你怎么了!”假山外忽然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林家的和高家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两个人虽然敢在背后编排主子的不是,那也是仗着这种天气少有人在院子里往来而已。但如果真被珠大爷给听去了……林家的很拍了自己一巴掌,冷汗都下来了。高家的赶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慌,咱、咱们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最、最多就挨几大板子……” 假山外,贾珠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两个小厮只顾着他,要把他往屋子里带,也没有顾着两个说嘴的婆子。 今天略有一些阳光,又因为是出榜的日子,贾珠兴致好了些——说白了,他的病并没有好,不过是心里舒畅了些——就想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底下的人自然是依着他的。可偏偏就让他听到两个婆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而这句话抬高了贾琳,又贬低了他,那就是踩到了贾珠心里的雷区。 贾珠心思重,如今,他只怕全世界的人都是这样看他的,所有的人都觉得他的确不如贾琳——不如贾琳啊,随便换个别人,贾珠也许心里还好受些,为什么偏偏是贾琳啊!贾珠只觉得全天下的人现在都在嘲笑他,等着看他的笑话。 回到了屋子里,贾珠顾不上喘不上气来的身子,使劲地抓住其中一个小厮的手,厉声问道:“出榜了没有?府里派谁去看榜了?” 贾珠虽然病了好久,但是他此刻力气却不小,小厮的手都被抓痛了。他哆嗦了一下,道:“是、是执笔,夫人还派了管事去。” “那执笔呢?执笔人在哪里?执笔现在人在哪里?”贾珠的声音都高了一些。 “大爷,这个时辰还没有出榜呢……执笔自然还是候在那里的。” “好,好,我等他。我等他回来。”贾珠仿佛稍微冷静了一点,慢慢放开那小厮的手。 这里其实是贾珠的书房,小厮也是能进的。两个小厮并屋子里的丫鬟们互相对了下眼色,丫鬟们赶紧把贾珠扶到床边,让他躺好,剩余的人请太医的请太医,回报主子的回报主子。 过不了一刻钟,贾珠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又抓住正站在他床边候着的一个丫鬟的手,道:“什么时辰了,执笔回来没有?” “爷,这个时辰还没有出榜呢……” “不,你在骗我……我知道了,你们都在骗我,一定是母亲叫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只怕现在早已经出榜了,我定然是又没有中,所以你们都学了好话来骗我……”贾珠的眼神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忽然狰狞起来,“我、我……所有的人都给我滚出去,我只要一个人静一静,对,一个人静一静……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最后几个滚字,他一个比一个说得声音高,到了最后像是要把别人震聋了似的。 等王夫人匆匆赶来的时候,贾珠屋子里所有伺候的人都被赶到了院子里,几个丫鬟小厮面面相觑。见到王夫人,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一些小声解释说:“夫人,大爷把我们都赶出来,他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屋子是从里面上锁的,王夫人叫人推了推,推不动。 稍后而来的太医自然也被关在了外面。 王夫人有些担心,站在门边说了一些软绵话,屋子里,贾珠依然叫嚣着让大家滚,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动静,似乎是没听出王夫人的声音。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大丫鬟道:“去,把少奶奶请来。” “可是,少奶奶的身子……”这丫鬟本来想说,李纨如今还起不了身,但一看见王夫人那眼神,立刻什么都不敢说了,匆匆往李纨的院子里去。 屋子里渐渐就没了动静。 李纨自幼受到的教导都是要孝敬长辈,顺服丈夫,她这次竟然难得得执拗了一回,丫鬟去请了,她人去没有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跟着敲锣打鼓的声音,熟悉的人立刻听出那个人是执笔了。 “中了,中了,珠大爷中了!”执笔回来得很快,他是从最后一个看起的,恰好贾珠的名字就排在最后一名,执笔一眼就看到了。榜单上是从第四名开始写起的,一直写到最后,然后再写头三名。所以贾琳的名字和贾珠的名字凑得很近。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王夫人让人打赏了执笔,又加了贾珠院子里的人的份例,道:“这是个好消息,你们快去传给老夫人知道……老爷如今在衙门里,很不用去打搅他,免得显得我们府里张扬了,只叫人将晚饭准备得丰盛些,府里好好热闹热闹。”虽然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但是殿试只是排个名次,王夫人已经想好了要在府里大摆筵席的章程了,她脑子转得飞快,甚至觉得贾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再给他娶个二房也是使得的。 “珠儿,你听见没有,你中了,你中了啊……珠儿,快开门,好不好?”王夫人按捺住内心的欢喜,自己亲自走上前去敲门。 屋子里依然没有动静。 王夫人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着她。她的腿一软,好在跟在身边的丫鬟赶紧扶着了她。 门最后是被撞开的,屋子的书都撕坏了,摔了一地。而贾珠倒在书桌前,王夫人赶紧跑过去,中途还被地上的书绊了一脚。 贾珠的身子已经凉了。 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贾府下人的尿性,所以她们说话的内容其实有些特意夸大。 第六十五章 这次恩科是靖德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科举,世人都清楚,这一科出来的人少不得有几个会成为靖德帝的心腹,而看靖德帝如何择取人才,就能看出他的政治倾向如何,所以不仅仅是新科举子,就是朝中那些老油条们,也都密切关注着这次的科举结果。 但靖德帝下了一个让人觉得出乎意料的旨意,说是为了表明此次科举过程的公平公正,所有中了举人的学子,他们的卷子都将会被贴出来。但因为这次中举的共有四百一十三人,人数众多,而可供贴卷子的墙壁只有那么长,所以每天只会贴出一小部分来。第一天自然贴的是前三名的,几乎是会试刚出了榜,头三名的卷子就出现在了墙壁上,任人品评。 虽然有文人相轻这一说,但众人在看过头三名的卷子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科考的确是极其公平的,至少这头三名的确是名至实归。尤其是会元的卷子,文瑾公子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不说文章内容如何,单单第一眼看过去,一手流利舒畅的字就已经胜过旁人许多。 贾琳知道这个的时候,周氏和秦恕(婆媳?)已经亲亲热热地凑在一处,想着该如何庆祝了。周氏本来还有些拘束的,但看秦恕的意思是要大办,她便也不客气了。 看着周氏和秦恕兴致勃勃的模样,贾琳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如今还有四月的殿试呢,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你们现在就说这些,太早了一些。” “这怎么能算早呢……”周氏眉目一瞪,看着贾琳仿佛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儿先是谢元,如今再是会元,殿试若是能再得一个……三元及第可是大喜,别说是本朝,就是前朝,前前朝,往前翻个千百年,也找不出几个来!如何能不要好好庆祝?!我儿也莫要觉得为娘轻狂了,但若是我儿真有那般造化,就是我们府里没有动静,他人也是要找上门来的……到那时候,若我们没有准备,反而会失礼于人前了。” 秦恕点点头,十分赞同周氏的观点。 贾琳苦笑一声,道:“可见方才小七回话的时候,你们两个都没有听进去。” “怎么没有听见去,小七报的是喜报,为娘仔仔细细地听了三遍呢!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如今,我那卷子被贴了出来,正任人品评呢,你们可知道?”贾琳从旁提醒了一句。 秦恕赶紧说道:“这自不用担心,有话说,真金不怕火炼。” “对对对,是这个话!”本来周氏也是想说这句的,但是被秦恕先说出口了,便赶忙符合。 这“婆媳”默契的模样倒是让贾琳心中发笑,不过,他还是仔细解释了一遍:“如今别人是如何看我的?我是指那些世家中人,在他们眼里,我先是一等男兼一云骑尉,再是文瑾公子,我身后可关系到秦恕这个忠瑞王世子,关系到忠瑞王所统领的监察处。现今,皇上如此为我扬名,旁人会不会以为皇上是在借机拉拢秦恕和秦恕身后的忠瑞王?而这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只要往太上皇那里一递……所以我说咱们别高兴得太早,皇上如今还做不了太上皇的主呢。”因着屋子里没有旁人,屋子外面也有心腹人守着,所以贾琳说话有些随意。 周氏一惊。周氏迟早是要出去交际的,这两年,她除了学规矩,还学了好些别的东西,如今就是她一个内宅妇人,也明白忠义王(三皇子)一派是如何蠢蠢欲动的。好一会儿,周氏才喃喃地说道:“莫不是我儿想错了……也许皇上只是想肃清考纪,而我儿恰巧是这一科的会元……” “现在关键不在于皇上是如何想的,而在于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贾琳说道,不过他还是在心里将靖德帝狠说了一顿。想也知道,靖德帝这一定又是有了什么计划了,却拉了他贾琳出来做靶子,实在可恶! 秦恕沉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真金不怕火炼,若过了殿试,你不是状元,那我拼着被皇上责罚的危险,也要叫皇上把状元的卷子拿出来和你的比对比对,太上皇再一手遮天,总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他这话说得很是霸气。 贾琳忽然觉得脑海中有道光闪过——该不会是被秦恕说中了吧,靖德帝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太上皇这个人,虽然一直刻意地表现出自己重情重义的地方——说不定他自己都被自己营造出来的假象给感动了——但其实他的骨子里很是自私。比如在秦恕这件事情上,闵柔公主去了,他碍于大长公主没有把清灵郡主怎么样,而是直接把尚在襁褓中的秦恕给封了世子,这以后他自觉对得起闵柔公主,从此就对秦恕不闻不问了。比如在大长公主这件事情上,太上皇敬重大长公主,所以连带着对大长公主的女儿、孙女都极其纵容,可大长公主一去,还未过四九,西晋侯(大长公主的女婿,清灵郡主的父亲)就被一撸到底,怀玉长公主(大长公主的女儿)病逝(其实是毒杀),若大长公主地下有知,只怕坟头都要开裂了。 再比如,在继后这件事情上,继后是太后母家的女子,但她不过是旁系。当时,太后和宣正帝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太后一族不舍得让直系嫡女进来受苦,又不想把皇后的位置让给旁人,才挑选了现在的继后,继后进宫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太后逝去之后,宣正帝没有废掉继后,便以为自己是仁至义尽了,便觉得继后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了,即使凤印从此落在了贵妃手里,即使初一十五,他都不会去继后那里。 靖德帝自小由继后养大,他从小见着自己生母、养母的苦,和宣正帝之间本来就不多的父子情谊早就消磨地差不多了。如今,忠义王蠢蠢欲动,靖德帝自己不愿意背负一个杀凶的恶名,只好设计让宣正帝背一个杀子的罪名——他反正已经逼死过前太子了,也不差三皇子这一个。 否则,靖德帝哪里容得下太上皇如此舒坦? 而现在,贾琳就是握在靖德帝手里的这把刀。贾琳不知道是该偷笑自己受皇帝重视呢,还是该苦笑自己日后少不得要做尽得罪人的事了。 见贾琳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秦恕以为他还在担心,又说:“你放心,我说得都是真心话,我素来知道你是个有才的,总不会让你平白受了冤屈。” 贾琳心中一暖,道:“我相信你。不过,你也莫要冲动,若是皇上心里有了盘算,他总是要给我一个交代的。你也清楚,如今他先是皇上,然后才是你的小舅舅。我一直靠着你这棵大树好乘凉,你若是倒了,可叫我如何才好?”后面这话显然有些玩笑性质。 “我明白的。”秦恕其实从未叫过水沄舅舅,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仗着闵柔公主对水沄的恩情刻意求过什么。 贾琳猜得不错,靖德帝的将举子的答题卷面大白天下的“创意”还真是为了限制太上皇手上的权利。前文提到过了,这是靖德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科举,靖德帝早就看那些老臣们不顺眼了,这次开科纳贤之后,少不得朝中会加入很多新鲜血液,朝堂的格局将被改写。而这样一来,太上皇手里的权利就被进一步削弱了。太上皇自然不愿意。所以,太上皇本来是想在这批举子中提拔几个世家子弟起来的,既然是世家子弟,就和忠于太上皇的老臣们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晋朝以孝治国,这批新人因着家中长辈的缘故,还是会被太上皇捏在手里。 而靖德帝的举动,使得全天下的学子都知道这次科举是绝对公平的——除非有人代笔——既然卷子最后都是要公开的,那么即使是太上皇,他也不能不顾天下之人,在殿试之后,把自己心里已经选定的几个人给排到前面来。这样一来,虽然靖德帝先前看重的几个人名次也不高不低了(比如说唐泽,靖德帝因着还是皇子时就和唐门合作的缘故,对唐泽也算是知道一些,但唐泽为人处世都不错,文章内容也不错,很合乎靖德帝的心意,只是文字太过平实,论文采和字迹只能排个三甲,连二甲都进不去,虽然唐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新皇心里排上号了),可是,靖德帝宁可排在一甲、二甲的都是只会读书的死书呆,也不愿意叫亲近太上皇的世家之人得了实惠。 好在,靖德帝虽然给贾琳造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麻烦,但他也的确给了贾琳补偿。虽然这补偿没有直接落在贾琳身上,但给了周氏,却是比给了贾琳自己还让贾琳觉得高兴。 第六十六章 宫中。 靖德帝恭恭敬敬地向太上皇行了礼,太上皇还没有说什么,皇太后已经笑眯眯地开了口:“皇上就是孝顺,每日朝政如此繁忙,还不忘来看我们几个老人家……沄儿,过来让母后瞧瞧,总觉得皇上又瘦了呢……贵喜,你们几个也不提点让皇上多多保重身子!”贵喜是如今的总管太监。 男人啊,当上皇帝的时候,天地间是他最大,等荣升了太上皇,别管你还是不是死抓着权利不放,你的身价其实已经开始贬值了。而女人,皇后这个位置虽然尊荣,可到底还是比不上皇太后,自己儿子当了皇帝和比自己老公当皇帝的时候还逍遥呢。放在从前,继后是不会抢在宣正帝之前开口说话的。但如今,她的态度就随意了很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继后早就等着做皇太后了,为此她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成为寡妇。 靖德帝顺势走到太后身边坐下,道:“母后,这些日子倒没有什么好忙的,丞相等几个都是父皇一手提拔调、教出来的老臣了,做事最是稳妥,很不用儿子操心的。” 太后作势板起了脸,道:“胡闹,君是君,臣是臣,这世间就没有臣子能做了君王的主,这样的道理!这一点,你该好好向你父皇学学,当年他最是勤政的,朝中的事情,无论大小,可都等着你父皇拍板呢。哪像你,整日悠闲自在的……再说,丞相如今也年纪大了,又是早年就跟着你父皇的老臣了,你虽然行事还离不了他,可也别耽误了他回自己家里享天伦之乐去……” “母后说的是,”靖德帝微微一笑,道,“儿子也指望着这次恩科能提拔出一些有为之人,好替儿子排忧解难,好让老臣们能早些颐养天年呢!” 靖德帝虽然不是太后亲生,但是太后当年入宫的时候就明白,宣正帝是不会让自己有机会生下孩子的,因此,在靖德帝被养到她面前时,她对这个孩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了,母子间的情分并不是假的。既如此,靖德帝心里在想什么,太后也能猜出一二,顺势说道:“这些朝堂之事,哀家素来是不管的,皇上看着办就是。不过,哀家前些日子依稀听说,有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人……仿佛是连中五元了,是也不是?这莫不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 靖德帝笑着说道:“母后,这人您其实已经见过了,那是忠瑞王世子的良人,一等男兼一云骑尉,宫中设家宴的时候,他也是要进宫的。不过,朕想着,贾琳的年岁到底还是小了些,如今也才十五,若是名气太盛,只怕日后有伤仲永之嫌……他生得好,不如就点个探花……贾探花献花,这人比花娇,也是一桩美谈啊!” “哎呦,瞧瞧沄儿说得这话……”太后仿佛被逗笑了,好半天才歇下来,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太上皇,道,“上皇,听皇上这么一说,哀家也想起来了,这贾琳先前还救过老四家的孩子的命,虽然可怜那孩子最后依然没这个福气……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又是功勋之后,若是真有那个文采,点个状元倒也不为过……不过,哀家也是这么一说,总是要看他的文章做得如何的。” 太上皇面无表情地说道:“合该如此。”大家都是做过皇帝的人了,尤其现在自己儿子这个后浪推了前浪,太上皇就是心里再不愿意,还偏偏需要符合着说下去。 靖德帝又是起身行礼,复又坐下,道:“父皇母后说得是,儿子先前也是说笑了。如今便看这贾琳殿试的文章如何……”这态度怎一个恭敬了得! 太上皇对贾琳还是有一定印象的。 太上皇初次知道贾琳的时候,就是贾琳要和秦恕成亲的时候。那个时候,太上皇看清灵郡主不顺眼,连带着看贾琳这个受害者也和帮凶一样,如果以一百分来算,太上皇对贾琳的印象就只有三十分,十分糟糕。 不过,太上皇很快就想到了——或者说是被人刻意引导着想到了——建立监察处,如此一来,秦恕没有嫡子反而更好一些,于是太上皇对贾琳的印象好了些,大概有六十分了,这六十分还是看在秦恕的面子上,谈不上喜欢或者是厌恶。 那次中秋宴上,秦恕把贾琳推出来的时候,太上皇第一次正视贾琳,觉得这个考出小三元的秀才果然是一表人才,这个时候便觉得贾府真是一点都不懂事,太上皇在某种程度上还为贾琳可惜着,于是印象分像坐火箭一样升到了九十。 后来,元春那命格的事情被爆了出来,太上皇在厌弃了三皇子的同时,还尤为厌恶元春并元春身后的贾家,虽然说在这个时候,贾琳和贾府实际上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是上位者是很擅长迁怒的,太上皇对贾琳的印象便跌到了七十。 而现在,因为恩科的事情,太上皇是彻底恨上贾琳了。虽然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两任皇帝之间的较量,是太上皇自己输了这一筹。可还是那句话,上位者是最擅长迁怒的,谁叫这一科的考生中贾琏最起眼呢,于是贾琳被躺枪了。 靖德帝见达到了目的,又陪着太后说了些话,便起身告辞了。 宣正帝当初处理朝政的地方是设在勤政阁的,等靖德帝登基之后,他却把勤政阁原模原样地封了起来,自己另选了一处宫殿叫清晏殿的设做自己处理政事的地方。用靖德帝的话来说,勤政阁是父皇所在的地方,他身为儿子不敢妄动,这让靖德帝赢得了一片纯孝的赞誉,太上皇听了也觉得满意——事实上是,靖德帝打心底里不喜欢勤政阁的布置。所以说,真相总是残忍的。 他刚走进清晏殿,一个面貌普通丢进人堆中就找不到的太监已经侯在那里了:“皇上,忠义王(三皇子)今日进宫的时候领着一个丫鬟,那丫鬟低着头,倒是让人看不清面貌。忠义王在刘贵太妃的寝宫停留了一刻钟,待忠义王离开时,那丫鬟虽然还跟着,身形也差不多,可实际上已经被偷梁换柱了。此刻,忠义王已经往太上皇那里去了。” “哦?你的意思是,老三带了个女人——不,也许不是女人——进宫,现在把人留在刘贵太妃那里了?”靖德帝嗤笑了一声,“莫不是太上皇如今不中用了,老三亲自给刘贵太妃找了个漂亮的小宠?” 那太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太上皇那里,靖德帝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如今有太后在,忠义就是在太上皇面前一个劲儿地撒娇——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还真是不知羞——他也达不到目的。曾有一次,忠义甚至想叫太上皇给他一枚金牌,可供他随时随刻进宫——不用向靖德帝汇报的那种,还好被太后给拦下了。 如今,要弄明白的是,忠义带进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殿试过后,虽然名次还未出,但是已经连中五元(前头还有个小三元的)的贾琳,他的名气已经被吵得很热了。那些地下赌坊甚至不愿意开盘口赌贾琳是状元,因为这个几率太大,一旦中了,赌坊要赔死。因此,难得的,这次赌坊设的名目是赌贾琳不是状元。 杏林胡同不得不闭了大门,除了有事没事就爱来杏林胡同溜达的忠顺(水泽),杏林胡同再不接待外人。 只是,清静的日子没有延续多久,麻烦仿佛就爱找上贾琳。 这一日,贾琳正搭了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上还抱着一本游记,就看见秦恕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贾琳一跃而起,随手把游记放下,凑到秦恕面前去,好奇地问道:“少有见你如此大怒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一定又是那帮人弄出来的事情!”秦恕将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院子里的一颗树上,“如今,外头都在传你命硬,是天煞孤星!” 贾琳已经有几日没有外出了——主要是他现在名气太大,有些人都把他传得神乎其神的了。贾琳上上上次出去被认出来的时候,让人砸了好些鲜花过来,文人之间互相追求是被看做风雅之事的,贾琳生得好,自然有好多人愿意和他来一腿。上上次出去被认出来的时候,有个屡考不中的老秀才十分虔诚地摸了摸他的衣角,因为据说贾琳是文曲星下凡,只有摸一摸他,下次定然高中。上次出去虽然没有被认出来,但是,贾琳刚出来了门,就在杏林胡同口碰到一个瞎眼的老婆婆,正在那里磕头呢。问老婆婆为什么这么做,老婆婆一脸“你有福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神情地说:“哎呦,小伙子,你快过来磕个头,求菩萨保佑,这屋子住的人可是活神仙啊!” ∑(っ°Д°;)っ。贾琳就此再没有出过门,因此如今外头已经把他的命格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可是他还一无所知。 贾琳一脸心疼地抓过秦恕的手,使劲吹了吹,虽然知道秦恕皮糙肉厚的,可是树皮更厚,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存稿箱完成使命了,哈哈。这意味着二更君也是可以期待的,不过今天是没有了,坐车坐得特别累,我到现在晚饭还没有吃……赶紧吃了睡觉去。 谢谢春节期间大家的留言,刚注意到有个送红包的活动,虽然每个红包的钱不是很多,但春节嘛,大家沾沾喜气,心意最重要啊! x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3 21:17:28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1 20:46:38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 20:42:07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9 10:50:00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7 23:32:47 yeshuy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7 13:18:04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7 00:26:59 谢谢众位的地雷了!!么么哒!! 第六十七章 说贾琳是天煞孤星,这个其实太过牵强了。贾母、贾政、王夫人、周氏、贾元春、贾宝玉、秦恕都活得好好的,怎么能说贾琳是天煞孤星呢?尤其是贾母,她就是现在立时就死了,按照她如今这个年纪来说,也是喜丧了,根本不能说是被贾琳克的。贾府如今撑死了也就死了一个贾珠。 流言之所以在短时间里传得沸沸扬扬,这里面确实是有人推动的。 贾琳历经三世,即使前两世都英年早逝,但是他很明白人性中的卑劣。这就好比在现代社会,明星在人前的光彩照人、引人追捧,但总有些人会心生嫉妒,拿娱乐圈混乱的关系来说事,即使这个明星真的洁身自好,他们也会在心里暗骂:瞧着清纯可人,私底下指不定被多少人潜了呢!往小了说,有些人在看到一个比自己成绩好的时,就和人家比样貌;在看到比自己长得漂亮的时,又和人家比成绩。总之,一定要找出对方的不足来,然后在心里狠狠暗爽一下。 在靖德帝和太上皇的这场暗斗中无辜躺枪的贾琳,名气在不受他自己控制的情况下被炒得很热。他年纪小,才学好,连中五元,唯一能让某些人暗爽一下的和男人成亲没有嫡子的事情,还偏偏让贾琳赚到了一个爵位,在这样的基础上,把他当成文曲星下凡的大有人在,但是心生嫉妒看他不顺眼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落第的、屡考不中、品性自私的学子。本来后者还苦于贾琳身上没有攻击点,现在好了,天上掉下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来,他们不说死贾琳都对不起自己的这张嘴。 这话最开始是从一个贾府的下仆口中传出来的,这下仆姓盛,别人都管他叫盛三,年约五十来岁,自认为在贾府中还有那么一点地位——他家婆娘的妹妹在主子面前很有脸面。说起来,盛三还是拿贾珠去世这件事情来说事。 “可怜我们珠大爷,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唉,珠大爷自小就是个有福的,不是我盛三多嘴,这若不是小人作祟,让珠大爷去得冤枉,他此时可就是举人老爷了!要我说,这定是有人和珠大爷命格相冲,但因着那人的命更硬一些,才把珠大爷的福祉给抢走了!如今想想看,到底是主子们仁慈了些,好歹都是贾家的血脉,当初也没有赶尽杀绝,谁知道现在明明已经把他给……了,他还能碍到了……如今,珠大爷不在了,可怜珠大奶奶受了苦,虽是已经有了身孕,但若是小人还继续作祟,这小小少爷能不能平安落地还不一定呢。”这是盛三的原话。 虽然盛三的话中有些搪塞的地方,但越是没有指名道姓,越是让人感兴趣。某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这么一想,这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可不就是在暗指文瑾公子贾琳么?又有些人就想起了贾府当初放出来的话,说是因为高僧以为贾琳身上的福气太重,为了避免满则溢,溢则殇,他们“不得已”才把贾琳给出族的。 福气太重,就意味着贾琳其实承受不住太大的福气,即使如此,贾琳这命格自然是存了不好的地方,或者是和贾府有相冲的地方。如今,便是已经出族了,按理说贾琳和贾府没什么关系了,但就是这样,贾琳竟然还把自己血缘上的亲哥哥给克死了,这不是命硬,又是什么? 流言至此全部串连起来了。 上位者中相信这个流言的人其实不多,因为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当年的辛秘。再说,世家中哪里就真有那么仁慈的人了,若是贾琳的命格真有不好,他一个庶子,刚出生的时候就会被家主下令溺死在便桶里了,哪里轮得到贾琳如今如此风光,还反过来克他们的嫡子? 甚至有不少人在暗中嘲笑贾府的,眼看着贾琳要起来了,贾府当初可真是把一块金镶玉错认成了破石头。如今自己府里死了嫡子不好过,竟反过来也不想让当初已经放弃了的庶子好过了?这等小鸡肚肠,可真真是丢了世家的脸! 但是,这即使是不相信,也不妨碍某些人拿这一点来攻击贾琳。反正这把柄是贾府捏造的,他们不过是藏在后头将水搅搅浑,好坐取渔翁之利而已。 而那些底层的百姓呢,大晋朝佛教、道教都很兴盛,民众普遍相信命理之说。先前把贾琳吹捧得好像是天神下凡的是这帮人,如今相信贾琳命带不祥的也是这帮人。坏话经过很多人的嘴,最后传来传去都变了样。到最后,竟然有人一本正经地说:“我祖上可是出过天师的,我早就觉出不对来了,那杏林胡同里本是乌云罩顶的,这几日竟慢慢转为祥云了……想来,一定是有人做了妖法,把别人的福气给夺了来……” 一时说得众人心有戚戚,都害怕自己的福气要是也被夺走了,可不也要死于非命? 贾琳虽然没有出门,没有直接受到流言的攻击。可是杏林胡同这里,大门口的石狮子上,大半夜地竟然不知道被谁贴了镇妖的符咒……好在管家发现得早,别叫外人看了笑话。如今殿试已过,就等着出名次了,贾琳身上出了这种事情,若他真成了状元,不知道在踏马游街的时候,会不会被人丢臭鸡蛋? “我想,这事儿背后,只怕有太上皇的手笔。”秦恕任由贾琳帮自己上药。虽然手背上只是有点破皮而已,秦恕以为没什么,可是看着贾琳责备的眼神,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起了另外的话题。 秦恕在监察处,按理来说,对于这种流言,他是能早早发现,并在苗头上就将之掐死的。可现在,流言竟然在一夕之间蔓延开来,暗中还有不少人在推波助澜……秦恕竟然没有办法阻止那些人。等到秦恕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某些人都已经编好了儿歌,教孩童在街头巷尾唱起来了。 要知道,暗部当初转到明面上来的时候,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手依然藏在暗处,而这些人是只听命于太上皇的。少不得,这次的事情就是这些人做的了。 “我就知道他们神仙打架,定然是我们小鬼遭殃。”贾琳叹了一口气,“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当初夺嫡的时候,我都没有显露在人前和太上皇对上,如今七皇子都登基了,我反而成了太上皇的眼中钉了……瞧这事儿弄得……” “既是太上皇做的,皇上总要想办法保下你的……会没事的,应、应该吧?”本来,秦恕的语气还有些笃定,但是瞧着贾琳的眼神,他咽了下口水,加了“应该吧”三个字。 贾琳涂好了药,用纱布把秦恕的手裹起来,道:“这事儿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太上皇这人虽然刚愎自用了些,却不是没有脑子的,而他虽然随性所欲了些,却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只为了和皇上赌气,才费了这么大周折,专门挑我开刀。说句实在的,太上皇就是再厌恶我,他也没有把我这种小人物看在眼里,毕竟他可是九五之尊呢,嗯,曾经的九五之尊。他若是真想杀我出气,只要动动嘴唇,有个孝道压着,就是皇上也拦不住。所以,如今既然我被躺枪了,这说明太上皇一定已经想好了什么法子来对付皇上了,而我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秦恕经常能在贾琳口中听到一些奇怪的却又很形象的话,躺枪一词的意思也是懂的。他皱了皱眉头,道:“既是如此,这事儿最开始是从贾府传出来的……” “你放心,太上皇斗不过皇上的,贾府如今跟着太上皇……他们一心作死,我也犯不着拦着。”贾琳把一卷纱布全部用完之后,才满意地打了个蝴蝶结收尾,“我给琏二去封信,叫他什么时候回来把家分了吧,省得还要受二房连累。” 听着贾琳似乎很有主意,秦恕便也不再过问了。他瞧着贾琳起身把剪刀、纱布、伤药都装进一个盒子里去——这叫急救箱,如今已经在战场上推广开来了——然后把盒子放好。贾琳的包扎即使其实不好。秦恕动了动自己的右手,一个简单的擦伤,这只手竟然被贾琳包得像个猪蹄似的,整个手都动弹不了了。 看着被打成蝴蝶结的纱布,秦恕只觉得无语,道:“我的手其实没事……你要是真不放心,不如我让全叔帮我重新包扎一下。你这样子包起来,我整个手都用不了了。” “不行,这点小事,我能做好。你瞧,这不是包扎得挺好看的么……所以不用去麻烦全叔了。”贾琳淡淡地说道。 对贾琳的情绪变化感知很敏感的秦恕立刻明白了,这就是贾琳对自己用拳头砸树皮的行为的惩罚。秦恕看了看包得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右手,欲哭无泪,话说,今晚的晚饭能吃些简单的么,最好用勺子就能搞定的?我这样子,真的用不了筷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雷霆夜深的地雷。等下还有一更,在晚上十点。 第六十八章 显然,厨房没有接收到秦恕的怨念,今天的晚饭做得格外丰富,各样菜式格外复杂。秦恕的目光从自己面前的这一碗稀饭上慢慢转到自己左手的小勺子上,再转到贾琳面前的那一桌美食上……如果秦恕头上有毛茸茸的狗狗耳朵的话,那狗狗耳朵一定已经耷拉下来了。 两个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对彼此的口味已经很了解了,贾琳夹了好些秦恕爱吃的菜在自己碗里,仿佛就故意在馋秦恕似的。一抬头见到秦恕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贾琳笑了笑,端着碗走到秦恕身边,用筷子夹了一口菜,递过去。 秦恕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贾琳便张嘴“啊”了一声。 秦恕的脸立刻就红了。作为一个含蓄的古人,即使在和贾琳生活了两年多的时间之后,他已经看透了贾琳的流氓的本质,但是每次贾琳刷新他下限的时候,秦恕依然会忍不住脸红。他们虽然把晚饭摆在自己院子里,周围也没有长辈,但是到底还有丫鬟们看着啊! “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愤慨,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伤害自己。嗯,我的贾氏家规第一大条第三小点是怎么背的?”贾琳笑眯眯地问道。 “……”秦恕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贾琳,对贾琳的“无耻”再一次有了新的认识。贾氏家规这种东西,名字听上去十分正经,但其实那是贾琳在床上时订下的规矩啊!类似于“没有我的允许,你还不能释放哦”、“想要高、潮么,那么记得求我”这种玩笑话。 贾琳现在竟然还堂而皇之地问出来了! 那第一大条第三小点是秦恕忍不住咬破自己嘴唇的时候订下来的:不要伤害自己,否则我会把你的伤口都自己舔一遍。 瞧着秦恕的模样,贾琳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欺负”老实人。 好容易才把饭喂完了,贾琳自己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就叫人将晚饭撤下去了。见秦恕仿佛松了一口气,贾琳笑得很是不怀好意:“伤口不能见水呢……怎么办,看样子,洗澡也需要我帮你了。” 一直折腾到亥时,两人才躺倒床上去。浴室里一场混战,不能沾水的地方也沾了水,秦恕手上的纱布便直接解开了。贾琳躺在他的两腿中间,秦恕拿了一块布巾,帮贾琳擦着头发。 贾琳打了一个哈欠,道:“其实,关于流言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一直瞒着你,倒是我的不是了。只是,你向来不会演戏,若是早早让你知道,只怕你装不出十分愤慨的样子来……反倒让有心人瞧了去,碍了皇上的大计。” 秦恕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只是品性纯良,并非是真笨,贾琳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道:“皇上已经把监察处藏在暗部的人都接手了?”这原本是太上皇的最后一张底牌。 “你忘了副统领了?就是那个戴着银面具的,你最爱和他比划的那个。那其实是忠勇王水沛(大皇子)。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给水忟和明威大将军的长女赐婚?这是个信号,表示皇上已经和忠勇王结盟了,毕竟明威大将军的女儿是要叫忠勇王一声表哥的。” 秦恕显然没意识到他心中的副统领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忠勇王和你义父的关系,就与你和我的关系一般。你若不信,下次再碰见你那副统领,直接喊他一声义母试试,保管他喜上眉梢……世人皆以为你义父已经陷入泥沼中了,现在不得不忠于太上皇,和皇上对着干,迟早得完蛋。但其实,凭着忠勇王的布置,少不得你义父早已经成功搭上皇上了。所以说,太上皇最不应该的就是小瞧了他的小儿子。靖德帝的心思,可比太上皇还缜密好些呢。我向来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但靖德帝……他走一步可算了百步不止。” 一想到自己要管虎背熊腰的副统领,不,现在应该叫忠勇王了,一想到自己要管他叫义母,秦恕的小心肝就忍不住颤了两下。 “既然咱们是新皇一派的,有这么个机会,自然要为新皇排忧解难。你瞧着吧,这次不弄死忠义王(三皇子),我就不叫贾琳!”贾琳这话霸气十足,但其实他因着头皮被秦恕按得很舒服,声音很有些懒洋洋的。 “你什么时候和皇上有了联系的?”秦恕又问。 “你以为水忟每次来咱们府里,就是来白吃白喝白住,顺带调戏小丫鬟的?”贾琳斜了一眼秦恕。 秦恕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他还真这么以为的。 “嗯,他其实就是来白吃白喝白住,顺带调戏小丫鬟的。”贾琳立刻附和着说道,“不过,他偶尔也办些正事。前两天,他不是又来咱们府里玩儿了么,我正好通过他和皇上交换了一些消息。你知道,放出不利于我的流言,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我以为是贾府弄出来的,贾王氏太过卑鄙了。额,总不会其实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吧?”秦恕用手摸了摸贾琳的头发,觉得干得差不多了,就把布巾叠起来放在一边。如今,他们两人住的屋子里是不准丫鬟们随便进来的,因此内务之事,都是秦恕在做。 贾琳顺着秦恕的身体慢慢往上爬,然后把秦恕整个人都抱住了,道:“我才没有那么无聊。的确是贾府里的人弄出来的,不过这人却不是贾王氏,而是我那好姐姐贾元春!贾府中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徒,若不是因为贾元春如今还在忠义王府上,且肚子里似乎已经怀上了,他们哪里敢铤而走险,和忠义王搅合到一起去?这次,贾府明面上是顺着太上皇的意思,放出不利于我的消息来,其实太上皇也是被利用了……真正想要渔翁得利的人是忠义王呢!他如今可还没有放弃那把龙椅的。我和皇上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忠义这次算玩完了。” “那你又何苦牺牲自己的名声?命格之事,本来就容易被人以讹传讹,一遍遍说下去,指不定多少人就信了。你要是背负了这种名声……到底不好。” “你放心,传不了多久的,殿试的名次出来以后,事情立刻就能解决了。如今传的人越多,事情弄得越大,我得的好处就越多……” 秦恕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贾琳这语气明显是为了调动他的兴趣,秦恕却一点不动心。以秦恕对贾琳的了解,若是他这时候傻傻地跟着问一句为什么,贾琳下一句话一定会是:“想知道?想知道就主动把衣服拉上去,让我舔一舔你的乳、头/自己做给我看/我们来玩点刺激的……” “你现在把这个说给我听,没关系的吗?”秦恕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当然没关系,既然你受了伤,我已经让顾管事去监察处给你请了假了。接下来几天,你就陪着我在府里待着吧。” 秦恕看着自己手背上已经愈合了的细小的伤口,道:“就这点伤,还需要请假?” “谁说是这么点小伤了?我先前不是把你的手包扎成很严重的样子了吗?我们府里有别人安j□j来的探子,你放心,他们一定会以为你的手的确要好好将养半个月的。你不会一直以为,我把你的手包成猪蹄,就是为了玩你吧?” 秦恕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他还真这么以为的。 皇宫。 刘太贵妃很是得意。她在宫中耀武扬威了几十年,不是皇后胜似皇后,老了却还要来受皇后的气,怎么可能?!再说,明明她的儿子才是众望所归的新皇人选,不过是一着不慎,就让水沄这不声不响的东西踩到了头上……只要再忍过这一段时间,就是他们母子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心里如此想着,刘太贵妃看着“功臣”贾元春的眼神也满是慈爱,笑道:“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了,若泰儿真顺利成了大事……你只管放心,本宫是不会让泰儿亏待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你只管养好了身子,等着给本宫生一个大胖孙子就是!”元春才浅浅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从身形上看不出什么,但瞧着刘太贵妃脸上的喜色,仿佛她已经抱到大胖孙子了。 此时的元春和几年前的她大有不同,她举止端庄稳重,就是刘太贵妃凭空给她画了这么一个大饼,也无甚激动的神色,只是恭敬地说道:“贵妃娘娘,这原本就是奴婢该做的,三爷若是能用得着奴婢,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再说,三爷福运天成,就是没有奴婢,该三爷得到的,三爷总会得到的。”元春是忠义王的庶妃,按理是不能叫刘太贵妃母妃的,因此,她在话中很自然地用了靖德帝登基以前的称呼,果然,听得刘太贵妃心中十分舒畅。 若是靖德帝那个面目寻常的太监探子在这里,他一定能够认出,这贾元春赫然就是那次被忠义王带进宫里来的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雷霆夜深的地雷。 第六十九章 这事儿要从三方来说。 第一方是自以为稳超胜券的太上皇。关于贾琳的流言的确是太上皇命人传出去的——至于这里面有忠义王推波助澜,有靖德帝顺水推舟都先暂且不提——这就造成了两个结果。其一,靖德帝依然点贾琳为状元;其二,靖德帝因流言降了贾琳的名次,或者干脆把贾琳革除了功名。 按照太上皇的计划,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他就直接称病,然后请些高人来算一算。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因为这科学子中有灾星降世,冲撞了水家王朝的命格,才让太上皇受了病。要知道,这次是为靖德帝登基特意加设的恩科,若是其中有什么不妥,是不是上天在预表靖德帝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 若是第二种情况,更好办,靖德帝先前的举动已经让贾琳才名远播,而现在这样的贾琳竟然名次靠后,这是不是说明殿试的评判有所不公?学子最容易被煽动,有心人这么一挑拨,等学子闹起来,再让一些老牌的宗室或者大臣把这事儿上升到一个高度,这照样就成了靖德帝的错处。 无论是第一种情况,还是第二种情况,太上皇相信,凭着自己手里的势力,都能逼得靖德帝下罪己诏,到那个时候,他这个太上皇出来代理朝纲就理所当然了。 可以说,太上皇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而已,至于这个理由是不是牵强附会,他一点都不在意。因为,等他以各种名目软禁了靖德帝,就是再牵强的理由也能够变得合理了。用一句不那么恰当的话来说,太上皇这种行为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一个牌坊。至于这个牌坊是不是合法建筑,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只要有这么一个东西在,能让他的行为在史书的记载上变得正大光明了就可以了。 太上皇当初选了小七做皇帝,并非是因为他看重小七,不过是觉得小七听话孝顺,又没什么野心势力而已。他本以为,只要抬举了小七,他虽成了太上皇,但手里的权利还是实打实的。只是,水沄隐忍了那么多年,这一朝事成,他的势力慢慢地浮到了水面上,又因为和太上皇政见不同,父子之间早就生了矛盾。或者说,只要太上皇不死,无论哪个儿子登基,时间久了,他都会看那个儿子像仇人一样。 恩科一事,让太上皇觉得小七已经慢慢不受自己控制了,他自然就厌弃了这个儿子。再加上,自从忠义这个老三给他进献了一种奇药,太上皇觉得自己又年轻了不少,那从未熄灭过的野心自然越烧越旺盛了,如今他还想着罢黜了靖德帝好自己重掌朝政呢。 这第二方则是刘太贵妃和忠义王。其实,这主意最开始还是忠义王想出来的。 刘太贵妃伺候了太上皇那么多年,解语花可不是白做的,说话的时候提一分,藏九分,不动声色地就慢慢引导着太上皇接受了这个主意——性子最是自大的太上皇还以为这盘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呢。 忠义和刘太贵妃就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就等着太上皇夺了靖德帝的权,他们好名正言顺地上位。要知道,若是太上皇在代靖德帝打理朝纲的时候真正病重,那么忠义就有机可乘了。更何况,忠义自靖德帝登基就开始准备,手里也有了一股私兵。 这第三方自然就是从头到尾旁观了一切的靖德帝了。 贾琳每日守在府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潇洒了。等到放榜的时候,府里的下仆都被拘着,并没有让人去看榜。大家都知道这些日子越演越烈的流言,还以为贾琳这种行为是自我放弃了,一时间,府里的气氛都低沉了不少。 全叔年纪大了,只是闲不住,因为秦恕是把他当亲人看的,他在府里的地位就有些超脱,不是总管胜似总管。已经快五月了,天气好的日子,阳光还是不错的,全叔就摊开了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这项晒太阳的运动就是因为贾琳而流行起来的——他住的地方和外面的巷子只隔开了一堵围墙和一排树。 全叔这个年纪了,因为早年辛苦,听力退化了很多。他睡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正睡得晕晕乎乎的,却仿佛听见了街市外面有动静,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今个儿莫非是个好日子?我怎么依稀听到外面有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对啊,杏林胡同里如今就住着咱们一户?主子们可没有要办喜事的……哎呀,这莫不是琳少爷中了?”全叔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果然是中了! 那报喜的队伍也不知道是得了谁的吩咐,前头四个人扛着一张上书三元及第的匾额,绕着京都的主要干道转了一大圈,所以直到了中午—都快下午了———才到了状元郎的府上。敲锣的人还好,那些吹号的,都快累得趴在地上了。 这也太高调,太拉仇恨了,我怎么以前不知道靖德帝这个主子这般恶趣味啊……贾琳捂着脸,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久以前误上了贼船,如今就是知道了靖德帝的品性,这船还真下不来了。秦恕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十分高兴地打赏着所有来报喜的人。 琼林宴设在十五日后——按理来说,不应该隔开这么久的,但是靖德帝说了,十五日后正是个好日子,所以就这么安排了。靖德帝登基以前,在礼部待了好些日子,如今礼部的人也算得上的他的嫡系。而礼部都没有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照着剧本排好的一样,琼林宴还没有开始,太上皇果然就称了病。只是,还没有等他拿贾琳的命格来说事,更没有逼着靖德帝下罪己诏,他就真的一病不起了。但是,忠义王不知道太上皇这是真病啊,他还以为事情都在掌控之内呢,继续让人在暗中散播流言,从妖星降世牵扯到靖德帝为帝不德上。另一方面,忠义还把自己手里的私兵召聚起来了,总共两千人,都伪装成普通的江湖劫匪三三两两聚集在京都外的近郊。忠义王倒是没想过要逼宫,他为的是防止靖德帝被拉下马之后狗急跳墙,好一举镇压了。 十天后,也就是琼林宴的前五天,忠义王忽然被抓了起来,罪名竟然是逼宫! 太上皇病重,是因为他吃得药里含了米囊(罂粟),而那药是忠义王进献的。 忠义王借太上皇病重一事散播流言诋毁当今圣上,人证物证俱在。 忠义召集私兵闯宫,也是人证物证俱在——虽然忠义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他的命令,那些明明是被安排在城外的人怎么一转眼就举着他的名义逼宫来了? 此案牵连甚广,而那些原本是按照忠义或者太上皇的意思散播流言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被划为了忠义谋反一派。只是,靖德帝压着折子没有发作,于是,大家都明白了,这是等着他们自己该辞官的辞官,该自断臂膀的自断臂膀——若没有一些自知之明,现在太上皇昏迷不醒,忠义下狱,还有谁能保得了他们?咬牙等太上皇醒过来?忠义作为靖德帝的亲哥哥,靖德帝不方便立刻杀他,但是你们这些人只要被打上了谋反的罪名,直接赐死就是个轻了的,少不得还要抄家灭族,你根本等不到太上皇清醒过来的时候。 琼林宴的前一天晚上,杏林胡同的上空忽然升起一道道金光,那光芒中,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文曲星的形象来(就是按照庙宇里的形象塑造的),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了。有些老百姓甚至直接跪下,对着那几道金光磕头下跪。 “虽然这都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做的……但是,若是他们真把我当成神了,你说日后皇帝会不会反过来清算我啊?”贾琳纠结地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这一道道金光。 “不会的,如今他们也只是说你文曲星下凡呢,你看,连文曲星都下来辅佐皇帝了,皇帝自然就是天命所归。”秦恕说道。 “你说得有道理……谁叫之前的流言都把我和皇上扯在一起去了,我若是妖星,皇上就是为帝不德,如今我既然是文曲星了,那皇上自然就是天命所归……我如今是被皇上给利用个彻底了。他若是对我不好,那就是打了他自己的脸了。”最后这话,贾琳说得很小声。 “我比较的好奇地是,你这是怎么做到的?”秦恕指了指半空中的文曲星。 “这叫化学,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能说,皇上手里果然是能人辈出啊,我先前只告诉过他,燃烧松脂再加上一些别的东西,能弄出佛光来……谁知道两年过去了,他手下的人还琢磨出新花样来了。” “佛光?” “嗯,这不是那会儿想着要把贾元春塞到忠义王府上去么?我就提供了几个法子,具体的事情是皇上手底下的人去做的,为的就是让刘太贵妃和忠义王对于贾元春的命格深信不疑……如今看来,他们的确是深信不疑了,否则谋反这种大事,贾元春一个女人如何能参与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雷霆夜深和xo的地雷。 加快进展节奏。 第七十章 琼林宴之后,新科进士也陆陆续续有了官职。按照惯例,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为从六品,这从大晋朝开国以来,就没有改变过。 只是,贾琳总觉得自己是仕途从一开始就不会那么简单。果然,他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当圣旨送到杏林胡同的时候,随着圣旨一起送过来的是一套正五品的官服,不用读圣旨,众人也知道,贾琳这状元比别的状元都精贵些。 送圣旨的太监是靖德帝身边的大总管贵喜,这太监本来就生得白,很不用在脸上涂粉,因此瞧着也比别的太监顺眼一些。 虽然,世人都看不起宦官阉人,但是贵喜处在他如今这个位置,巴结他的大有人在。像出宫传旨这种小事,是不用贵喜亲自来的。如今,靖德帝既然把他派过来了,这在某种程度上就在表明,贾琳是他要重用的。 贵喜倒是一点傲气都没有,进了屋子,就直接给贾琳道了喜,道:“咱家恭喜贾三元了,今日既然有幸领了这个差事,咱家少不得要向状元郎讨一碗茶喝,也好让咱家沾点状元郎的福气!”说话间,手已经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来,递到了贾琳手中。全叔站在一边,不由得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这只听说过给传旨太监送银票、送房契、送珠宝的,可没见过太监给别人送的! 贾琳态度自然,收了荷包,就叫人送了茶来。杏林胡同中不缺好茶。 喝了茶,旁边的屋子里也设好了香案,贵喜和贾琳都移步其中。贵喜打开圣旨以前特意说了:“咱家来前,圣上特意吩咐过,准状元郎站着听圣旨。”这话说得很随意,像是朋友间唠嗑一样。 贾琳微微一笑,对着皇城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圣上如此大恩,学生惶恐。”说完,袍子一撩,就利索地跪下了。贵喜仿佛很是理解地一笑。 等到听完圣旨之后,贾琳整个人都傻了,中书舍人,这是什么官职?整个大晋朝自开国以来就没有这么一个职位,好不好?当然,如果追溯到先秦时代,这个职位还是很有料的,那可是天子近臣啊!这是不是意味着,从他上任开始,他就必须要每天每时每刻都近距离对着靖德帝那狐狸了?老得不要太快哦!苍天啊,大地啊,翰林院修撰真的很好啊,皇上求收回成命,否则我会以为你暗恋我的! 当然,无论心里呼喊着有多坑爹,贾琳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恰到好处的。 贵喜把圣旨递给贾琳,贾琳恭恭敬敬地跪着接了。然后贵喜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圣旨来。刚想站起来的贾琳又立刻麻溜地跪下了,尼玛,所有的事情不能写在一张圣旨上吗,浪费资源,还浪费人家的感情有木有? 这张圣旨念完,贾琳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这圣旨是让新鲜出炉的中书舍人兼军机章京的。前文提到过了,贾琳生活的这个朝代虽然是架空的,但到底红楼是隐射清朝的背景写成的,故而这个时代总有些东西是和清朝相似的,只是时间线有些不对而已。 在雍乾之后,军机章京虽然只有五、六品,还是一个兼差,但是章京的提升很快,已经被人视为升官的捷径。看样子,贵喜对贾琳的态度如此客气,如此友善,就是因着这第二份圣旨的关系了,否则别说贾琳是状元,他就是个二品大臣,贵喜也犯不着和他结这个善缘。 要知道,若是最后能领班军机大臣,但就相当于是乾隆朝和珅的职位了,真正可谓位极人臣。军机大臣可以管六部,若是军机大臣监管吏部,这就可以被人称之为一声“中堂”的了。总而言之,入了军机处,权利还是很大的。 从这一点来说,靖德帝在利用完了贾琳之后,还算是有良心,没想用一个虚职把贾琳高高挂起,反而是真正要用他的。虽然贾琳在昔日的七皇子面前很是游刃有余,但如今他到底已经是皇上了,贾琳也有些摸不准皇上的心意。这一下,他的心可算是落到实处了。 之前弄出来的金光、文曲星之事,看似是贾琳占了很大的便宜,可把他文曲星下凡之名给落到实处了。但其实,得到最多好处的分明就是靖德帝,这显然是他庄家通杀啊! 要知道,在这以前,靖德帝已经很烦太上皇和忠义王了,他所烦的不仅仅是这么两个人,而是这两个人身后还牵扯到的一大批世家势力。可以说,杀两个人易如反掌,不过是多派几个高手,或者直接收买身边人下毒而已。但是杀了之后呢,这背后的这么一大批势力,你看着吧,头疼,你不管吧,闹腾,你管了吧……大家一起闹起来,朝纲就不稳了。说白了,世家的心都被太上皇给养大了。 说真的,如果世家真给靖德帝安个暴虐啊、凶残啊的名头,靖德帝还真撑不住。这一点具体可以参看苦逼的雍正爷,他其实是个不错的皇帝(对百姓而已),但是就因为障了太多人的路,瞧瞧那名声都被毁成什么样了,作为一个皇帝,都委屈地写《大义觉迷录》去了,问题是还越描越黑。最后,还得靠几百年后的人来给他平反。 而现在,靖德帝将计就计,既让忠义王毒害了太上皇,又因着忠义王之事攥了好些世家的把柄在手里……就是有人拿着忠义、太上皇来说事,觉得这都是靖德帝的计谋,觉得靖德帝这是在逼父并且杀兄啊,可偏偏文曲星就下凡了,你能说靖德帝不是个好皇帝?你能说靖德帝不是天命所归?(你问靖德帝为什么不直接在宫里弄得金龙腾云?皇宫里住着的可不是他一人呢,再说,这事儿针对性越强,反而就显出假来了。) 好了,甭管背后的真相是怎么样了,反正忠义这回真是翻不了身了。而太上皇因着他的好儿子和好妃子给他喂下去的米囊(靖德帝只是顺水推舟把剂量加大了),还不知道醒过来是个什么光景呢! 作为名人,作为明显是要被皇上重用的名人,贾琳第二日走马上任站在早朝上的时候,收获了很多隐晦的目光。秦恕是武官,站在贾琳的对面。 靖德帝还特意点了贾琳的名,道:“贾卿果然是人少有为,一表人才啊……本朝中,被赐婚状元郎可有不少呢……朕今日一观爱卿人品,果然欣喜,不如就……” 一直低着头佯装事不关己其实骄傲地竖着耳朵听得很仔细的秦恕立刻把脑袋抬起来了,可怜兮兮地看向靖德帝:小舅舅,你是我亲舅舅,你可千万不要坑我啊! 贾琳心中叹了一口气,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皇上是如此恶趣味呢。他跪着说道:“启禀圣上,臣已经婚配。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 眼看着贾琳就要掉书袋子开始长篇大论了,靖德帝佯装不经意地看了秦恕一眼,这孩子正一脸欢天喜地地看着贾琳呢,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地位已经被贾琳定义成“妻子”了……额,也许他注意到了,但是依然很开心? 靖德帝觉得自己只比他们大了几岁,但是却一点都不理解他们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他也不想理解,便直接打断贾琳的话,道:“既是如此……昔有孟母三迁,才成就圣人一番经历,今朕观爱卿这般样貌品行,也定然是有慈母教导的缘故,就赐周氏二品诰命……” 所有人一呆。女子的诰命从来都是随着丈夫的官职往上升的,如周氏这样的情况,则是随着儿子往上升的。贾琳如今才是五品官——虽然这个起点已经比别人高很多了,贾政这个便宜老爹也是五品官,这若是贾琳没有出族,上头有孝道压着,贾琳自然就没有现在的地位——周氏竟然就有二品诰命了? 某个性情耿直的御史已经跨出了半步了,却被自己的好友扯住了袖子,这好友对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脑袋,他的耿直但不是傻,立刻把脚给收回来了。脑子灵活的人看看秦恕,再看看贾琳,这时候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贾琳身上还有一个二品的爵位呢! 贾琳这爵位是因为他和秦恕成亲才封的,就像一个女人嫁给世子成为世子妃之后,她自然而然地就有了二品的诰命。这也意味着,贾琳的爵位并非是实打实的,一旦他和秦恕和离,这爵位就没有了。而且,这世上也没有因为世子妃有诰命,就也封了世子妃的生母的道理!如今,靖德帝既然这么封了周氏,这就表示,他默许贾琳这爵位是实打实存在了的。 皇上的金口玉言看似是在赏封周氏,但贾琳的身价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啊!具体地说,贾琳以前走出来虽然也能被人客气地叫一声爵爷,但是杏林胡同的那座宅子大门口若是要挂匾额,那和贾琳可没有什么事儿——你见过世子妃的身份往匾额上挂的么。而现在,挂个“爵爷府”的匾额,那是妥妥的! 靖德帝坐在高位,自然能将下面的众生百态都纳入眼中,瞧着秦恕面上的欢喜,靖德帝暗叹:这个不懂事的小外甥哦,舅舅这是在给你做脸啊,是在告诉贾琳你的价值啊,是在警告贾琳不能对不起你啊……瞧你这副样子,得了,朕这是好人白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这章两点了,一离开家就各种夜猫子。话说,今天有事要出门,要是赶得回来的话,那晚上还有一章,要是没赶回来,那就抱歉啦。 第七十一章 今儿不是大朝,因此贾政这个五品官是没有资格上朝的——贾琳虽然也只有五品,但是谁叫他的官职特殊呢,中书舍人啊,可不是皇上到哪里,他需要跟到哪里么——至于贾赦,他身上虽有个爵位,领的却是虚职,这种官位只是身份的象征,是并不在朝中主事的,自然也不会来上朝。倒是史家的两兄弟,一个忠靖侯,一个保龄侯,亲眼在朝堂上看到了贾琳这少年英才。 四王八公素来联姻密切,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曾经也是风光了好些年头,只是这四家,如今除了王子腾,却再无甚出彩的人物……若是早几年知道贾琳这一庶子能有今日这般造化,当时只要结下了善缘,不,确切地说,当时只要没有把贾琳出族,那么甭管他现在有多对皇上看重,在见到自己的时候,还得乖乖自称一声小侄……史家两兄弟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几分不甘。 待下了朝,贾琳自然被一群人围住了,道喜的道喜,恭贺的恭贺,试探的试探,拉拢的拉拢,还是贵喜把贾琳给解救了出来。贵喜当着众人的面,笑道:“贾舍人,圣上有口谕:让那小子利落迅速地给朕滚过来!”既然是口谕,自然是把靖德帝的话原模原样地复述了一遍。 这语气听上去怎么有几分亲昵呢?感情贾状元郎和皇上还是旧识了?一时,众人的目光中又多出了几分探究。贾琳不动声色地向众人拱了拱手,由贵喜带着,就往清晏殿去了。清晏殿是靖德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正殿中又被分为了外间和内间。贾琳在外间等着,不多时,靖德帝就从内间走出来了,身上已经换好了一套常服。 当靖德帝还是七皇子的时候,他是一个话不多的年轻人;但现在,靖德帝瞧着贾琳恭敬行礼的模样,忽然笑道:“哟,几年不见,你倒没有以前那般好玩了。行了,朕知道你骨子里是最不耐这些虚礼的,现在没有外人,你还是随意些好。” 瞧这话说得,我好像也不是你的内人啊……贾琳一脸严肃地说:“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也。” 见贾琳坚持,靖德帝微微一笑,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贾琳的办公桌就设在清晏殿的外间,立着靖德帝办公的地方不远。若放在现代,贾琳的工作就好比是总裁身边的小秘书。唉,在古代当个秘书真不容易啊,还要在科举中过五关斩六将。 等他行了礼,入了座,靖德帝才又说道:“监察处本是太上皇成立的,为的是要约束百官……只是如今太上皇这番光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说到这里,靖德帝作势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当然,他这悲切的动作显得太假了,贾琳眼睁睁看到站在靖德帝身后的贵喜小朋友嘴角抽搐了一下),朕想着,秦恕是有大才的,在监察处蹉跎了时光未免太过可惜,所以,朕决议要封他为从二品副将,派他去西北边疆历练去。” 贾琳刚在椅子上坐好——别说,贾琳是个爱享受的,这椅子上不知道铺了什么,总之坐着特别舒服——听到这话,一不小心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就知道靖德帝一定会没事找事的,他就知道! 俗话说,人生有三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现在好了,贾琳刚刚金榜题名了,皇上这意思却是要把他的老婆给送到边疆去!我都还没有吃到嘴里呢,贾琳在心中呐喊。不,不对,就是已经吃到嘴里了,你让夫妻两地分居也是不人道的啊!虽然说,贾琳和秦恕这情况吧,就是天天腻在一起也生不了孩子,但是你不能因此就忽略同性婚姻的生理需要啊! “想来爱卿也是同意的,这可是个让秦恕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靖德帝笑得更好看了,一脸“你瞧,朕这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处都给自家人”的表情。 贾琳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座位,又麻溜地跪下了,道:“皇上,臣以为此举不妥。秦恕的性子,说好听些是有些耿直,但其实也意味着不知变通。他若是被空降到西北,只怕既降不住下属,又和上峰融洽不了,会坏了皇上的大计啊!”西北如今就是忠勇王的地盘,等秦恕到了那边,被人活吞了都有可能。 因着监察处的地位有些玄妙,太上皇当年又是把他当监察处继承人培养的,秦恕的官职其实并不低,正是正一品。当然,这正一品并非是官位,而是爵位,可是无论怎么样,只要知道秦恕在监察处是有实权的就可以了。也因为如此,现在靖德帝要封他做从二品的副将,那地位降了不止一点。而且,虽说副将是能够独立领兵的,但是秦恕又不是从军队里爬上来的,他就是被封了一品大将军,等去了西北,也是一个光杆司令。别说秦恕能不能顺利融入当地已经达成平等的权利分配中,就是分到他手底下的老兵痞,估计都会不服他,从而给他难堪! 再说,凭着贾琳的聪明,他几乎是在靖德帝提出这一点的时候,就知道,靖德帝想逐步收拢忠勇王手里的兵权了。虽然说,靖德帝和忠勇王明显已经达成了合作联盟,可是这兵权不交到自己信任的人手里,到底是不安心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恕作为皇帝的人,去了西北以后,那些已经对忠勇王忠心耿耿的将领和士兵能给他好看? 更何况,西北的确不是一个好地方,土地贫瘠,气候诡异,民风彪悍,说实在的。好容易把正直的秦恕养到这么大了,贾琳还真舍不得让他去那里吃苦。 “哦?原来在爱卿心里,朕那不成器的外甥竟然这般没有啊?”靖德帝故意曲解了贾琳的意思。 果然,我真的讨厌皇帝这种生物……贾琳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道:“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担心……” “好了,这事儿朕已经决定了,如今不过是平白通知你一声。”见贾琳紧张、心焦得差不多了,靖德帝才淡淡地说。 不错,看样子,的确不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外甥一头热。靖德帝终于觉得满意了。 尼玛,谁也别拦着我,我果然讨厌皇帝这种生物。贾琳皱着眉头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心里却在想着,自己和秦恕这一旦分开,还不知道有几年再相聚呢……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依稀还记得一些武器的图纸,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造出来…… 好在,虽然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办公的条件却很好。或者说,正因为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办公的条件就很好。 不多时,一个宫女就上了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茶。贾琳也不客气,拿起杯子正要喝,眼睛的余光却看到那个正要转身离去的训练有素的宫女——即使中间隔着三年没有见了,样貌和身材都有变化,但是贾琳依然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他的便宜姐姐贾元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和忠义王的家眷一起被看管起来的吗?!瞧着贾元春那身形,她之前怀孕的消息自然是假的了。 靖德帝仿佛就是在等着这一幕,待贾宫女下去后,笑道:“这次一举解决忠义之事,朕还要好好感谢你们姐弟啊!” 贾琳眉头一挑,听靖德帝这话,贾元春竟然是他的探子?也许,这从头到尾都是靖德帝布下的陷阱,他借用贾元春对忠义和刘太贵妃的影响,引着他们一步步陷入他的算计之中?那现在靖德帝把贾元春放在身边当宫女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原著的力量就这么不可违背,贾府日后果然还是要再冒出一个贤德妃来?瞧着靖德帝也不是这般急色之人吧,贾元春那可是忠义王的女人! 心里千思百转,面上,贾琳也只淡淡地反驳道:“启禀皇上,臣已经被出族多年了,当不得这一声姐弟的。” 靖德帝笑道:“是朕疏忽了。”便再无他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贾琳心中存着事情的缘故,他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好容易才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贾琳自然是不和靖德帝一处吃的。他的午膳被摆在了偏殿。宫里的菜,光看样子都是极好的,但吃到嘴里的滋味就只有自己知道了,贾琳实在有些食不下咽。 贵长也是清晏殿里的大太监,见状元郎吃得不太香,只以为这刚刚上任的状元郎是被皇上给打击到了。他有心要和贾琳交好,见贾琳放下了筷子,便道:“贾舍人,北方有一种极其难得的小动物,叫雪狐的。雪狐数目稀少,性子狡黠,身姿灵活,一身白毛又让它们极易隐藏在雪地中,故而很难被人捕捉到。所以,就是在这宫里,雪狐的皮毛也是不多的。” 贾琳看了贵长一眼,递了一个荷包过去,用眼神问:你说这么多,和我有什么关系? 贵长捏了捏荷包,便知道里面装的定然是银票了,既然是银票,那么数目就不会太少,他心里对于状元郎的慷慨满意极了。贵长笑眯眯地说道:“贾舍人,雪狐腹部的绒毛最是轻柔,如今舍人那办公的座椅上铺的可不就是这雪狐的毛么……这可是皇上特意吩咐内务府办的呢!”所以皇上还是很看重你的,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最后这句话有那么一点点犯了忌讳,因此贵长说得非常非常小声。 贾琳想到自己坐了一上午的椅子,那垫子的确很舒服……等等! 尼玛,谁也别拦着我,老子果然还是最讨厌皇帝这种生物!老子是攻!是攻!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就回来了,但是不小心睡着了,所以这章更新晚了,抱歉。o(n_n)o~ 谢谢xo、雷霆夜深(双倍)、iflowerl、tiger的地雷,爱你们啊! 对了,忽然发现贾琳和秦恕都还没有字啊,虽然年纪未到,但是毕竟都入仕了,应该也可以有了……不知道该怎么起好…… 皇上:爱卿才高八斗,不如这字……就叫三元好了。 贾琳:谁也别拦着我,老子要揍人! 第七十二章 这是贾琳第一天上任,虽然秦恕对贾琳很有信心,但是待到监察处放衙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去宫门外候着了。 从某种角度而言,靖德帝其实是个工作狂,在这一点上,他虽然没有历史上的雍正帝那么夸张,但是也有七八分了。本来吧,靖德帝你勤政就勤政吧,但是贾琳现在既然已经做了中书舍人,靖德帝工作到几点,他还必须跟着工作到几点——毫无人权可言,连加班费都没有。 于是,秦恕眼看着从日暮归山的时候等到了明星高照。贾琳在宫里,好歹还有一口饭吃,他却是真正饿着肚子等的。去酒楼吃饭吧,秦恕怕把贾琳给错过了,可是手里拿着吃吧——你见过堂堂一品爵爷对着皇宫大门啃煎饼果子的么? 守门的那两列侍卫本以为秦恕是来视察的——监察处的地位十分超绝,他们仿佛什么事情都管,他们能从你七大姨八大姑家的小儿子纳了第十七房小妾一直追查到你贪赃枉法上,总之手段十分了得。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秦恕一脸严肃地站在他们几米开外,所有侍卫的小心脏都是在扑腾扑腾跳着的。 立正,挺胸,昂头,盯着前方目不转睛,争取给监察处的准老大留下自己最好的一面。 只是,秦恕却一直没走。于是,侍卫们郁闷了。他们虽然只是三等侍卫,可是根据大晋朝的规矩,宫里的侍卫是要从世家子弟中选拔的,三等侍卫的地位虽然不算高,可他们在家里也是被宠大的啊!呜呜呜,腰酸背痛腿抽筋,在这么站下去,我们都要累死了啊……可是,大人的眼神好犀利,我们果然还是不敢乱动啊…… 事情的真相其实是这样的……在秦恕那貌似犀利的眼神之下,他的大脑呈现出放空的状态……琳儿怎么还没有出来……不能当着琳儿的面叫琳儿,那我在心里想想总是没关系的……琳儿挺好听的……肚子好饿……饿……秦恕的脸红了。【在床上的时候,饿是一个关键词,大家都懂的。】 清空大脑,重新想点东西……琳儿怎么还没有出来……大概以后都会这么忙了……这么下去一定会累到的啊……回去得记得和全叔说一声,让全叔吩咐厨房给琳儿补补身子……牛奶也要继续喝,每天都喝……牛奶……白白的……秦恕的脸红了。 再次清空大脑……琳儿今天一定很高兴!母亲(秦恕从没有当面叫过周氏母亲)有了诰命,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说不定义父能请得动老太妃出马,如果母亲能由东平郡王府引见给各位夫人,自然没有人敢为难母亲了……今天果然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庆祝……琳儿又要提出非礼的要求了……秦恕的脸红了。 …… “哎,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但总觉得大人似乎脸红了呢。”一个侍卫小声地蠕动嘴唇,说道。 “你看错了,那是夕阳洒下来的余晖!” “果然是我看错了……”该侍卫心里松了一口气。大人是硬汉啊,硬汉是不会脸红的。 等贾琳终于拖着疲乏的步子立刻清晏殿的时候,他对着头顶上的星星苦笑了一声,贵喜特意吩咐了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把他送到宫门口。出了宫门,即使夜色昏暗,贾琳一眼就认出了秦恕——说句煽情的话,秦恕那身形仿佛已经是刻在他心头一般,怎么都不会看错的。 贾琳快走了几步,直接整个人都面对面地往秦恕身上倒过去,下巴直接顶在了秦恕的肩膀上,道:“好累……你舅舅欺负我……” 秦恕的手指动了动,好容易才忍住要顺势抱住贾琳的冲动,反而向后退了一小步,道:“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贾琳虽然爱在某种程度上欺负秦恕,但是他也知道秦恕的心性,大庭广众之下,是做不来什么亲密举动的。因此,他倒也不为难秦恕,站直了身子,和秦恕一前一后地往马车走去。秦恕本来是骑马的,不过瞧着贾琳像是累到了,他便也钻进马车。贾琳把脑袋搁在秦恕的大腿上,秦恕帮他揉着太阳穴。 秦恕的手法很熟练,贾琳差点就睡着了。等马车停了,贾琳揉了揉自己眼睛,打了个哈欠,跟着秦恕下了马车。一进大门,顾管事就递了一封信过来。 顾管事还是当初贾琳和秦恕成婚的时候,七皇子放进来的人。如今七皇子都登基为帝了,想着帝王疑心,贾琳也就没有换人,继续让他管着外院的事情(还包括了打点人际关系)。留着顾管事,用着顾管事,这就是一个态度,虽然事事都在靖德帝掌控之内,但也正因为让靖德帝放心了,才能得到重用。说起来,顾管事的能力的确是不错的。他虽然是靖德帝的人,但是只要贾琳和秦恕不作死,倒也一心一意为府里服务。 见信是给自己的,贾琳进了屋子,就直接拆了。结果,他只看了几行,就冷笑了一声,把信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贾琳看向顾管事,问道:“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一个四十来岁上下的中年人,自称是荣国府的外院管事。”顾总管道。 说这话的时候,顾总管心里是十分不屑的。如今,琳主子是什么身价?而荣国府因为牵扯进忠义王谋反一事中,又是什么身价?想也知道这信里大概是个什么内容,无外乎就是求着琳主子顾念骨血亲情,抬一抬那边府里。但是,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不说来个当家主子吧,那也该派个小主子来,只让一个外院管事送一封信来,这算什么事儿? 本来,若是别人,顾总管定是要把这信拦下的。不过,贾府那边到底也是琳主子血缘上的亲人,虽然琳主子似乎挺不待见那边的,可是谁知道琳主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下人做不了主子的主,顾管事这才把信留了下来。 贾琳嗤笑了一声:“这是叫我去救我那好姐姐呢……我倒是觉得奇怪了,他们从哪里看出来,我还当贾元春是我姐姐的?” 贾府的人如今还以为元春和忠义王的女眷一样,都被关了起来。但是,就在不久之前,贾琳明明在宫里见过宫女打扮的贾元春。这要么是贾元春自己有了什么计划,却偏偏还瞒着贾府众人;要么是贾府挖了个坑叫贾琳跳下去。而根据贾琳的猜测,还是前一种的情况更大一些。既然如此,贾元春这个贾府嫡出的女儿都没有和贾府同一条心,那他这个出族的庶子还去凑什么热闹? “以后贾府要是再来人,直接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了……别脏了我们杏林胡同的地!”贾琳以这句话收尾。秦恕的肚子恰在此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今个儿也算是周氏的大日子,礼部的人早就送来了圣上口谕,并按品级送了正服。既如此,今日的晚膳便摆在周氏的院子里。只是,左等等右等等,秦恕和贾琳却都没有回来。这天气虽然不见冷,但菜也热过多次了。贾琳和秦恕都是孝顺的,听到这个,顾不上换衣服,直接就往周氏的屋子去了。 而这反而更合了周氏的心意,她瞧着自家儿子官袍在身的样子,脸上是笑着的,眼泪却落了下来。她如今锦衣玉食,儿子还给她挣了个诰命过来,而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早些年,他们母子还在贾府的时候,那是连受了委屈都不敢哭的……如今,举个让人觉得快意的例子,这若是日后在宴席上碰到王夫人,少不得王夫人还要过来给她周氏见礼。 贾琳赶紧凑上去逗着周氏笑,而秦恕本来就不擅长应付这个,正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周氏却忽然站了起来,拉着贾琳走到秦恕面前。她左手牵起秦恕的手,右手牵起贾琳的手,然后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道:“今日,我心里高兴,便说句拿大的话,望世子莫要怪罪……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贾琳瞧着秦恕局促的模样就是不说话。而秦恕,他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坚定地说:“母亲,您只管放心,我和贾琳都会好好孝敬您的!” 秦恕这声母亲让周氏一怔,直到贾琳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注意到秦恕的耳尖红得都快要滴血了。她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被什么填满了一样,搂着秦恕的手臂,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夜间。 “……你前面不是说今日累到了么?” “我是累到了,可是我的小兄弟精神着呢!” “不行,我们明日还要应卯……待、待到休沐的时候……” “你今日可答应我母亲了,好和我好好过日子的!” “过日子,又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快放手啊……” “我有分寸的,我不会进去的……你让我好好摸一摸……” 秦恕犹豫了下,用手在床边摩挲了一下,拿到了一根不知道是谁的腰带,三两下就把贾琳的眼睛给蒙上了。 贾琳虽然觉得奇怪,倒也任由秦恕做着。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其他的感觉都被放大了,这让贾琳觉得很新奇。 秦恕看着贾琳下面的弩拔弓张,俯下。身去,试探着用舌头绕了上去。这是秦恕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因为不好意思,他才会把贾琳的眼睛给蒙上。可是,眼睛虽然蒙上了,贾琳的手还是自由的。 ……这真是太犯规了,贾琳把眼睛上的腰带一扯,就看到秦恕撅着屁股帮自己口的样子。因为喉咙间顶得难受,秦恕的眼角都红了。 不用多说……贾琳这次没能坚持多久。 第七十三章 靖德帝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前一天才刚刚在贾琳面前透过口风,第二天就颁布了旨意,算起来秦恕十天后就要出远门了。亏得贾琳还以为中间会有个缓冲期的! 除了离开家有些舍不得以外,秦恕自己倒没什么别的情绪。秦恕也是习武之人,多多少少会有一种忠于其主的概念,他早在很久以前就是站在靖德帝这一边的了,虽然说明面上的主子是太上皇,但在他心里,其实只把靖德帝当成了自己要效忠的主子。既然如此,靖德帝叫他去做什么,他遵从就是,一般不会有异议的——当然,这也仅仅是局限在公事上。 比如说,靖德帝曾经就旁敲侧击地要赏秦恕几个美人,不知道是秦恕没有听懂,还是听懂了却装作没有听懂,反正秦恕最后没有收,而且这事儿连贾琳都没有惊动。 可是,贾琳却很不爽啊,他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狮子,逮着谁都想咬上一口。偏偏,贾琳如今是朝中新贵,人们有事没事都爱和他联络联络感情。贾琳的起点比一般人高很多,如果他这个时候态度不好,最是容易得罪人,给自己留下一个狷狂不晓事的名声来,这使得贾琳每日在人前不得不打起精神强颜欢笑。 “你莫要担心,我心里有分寸的。”秦恕以为贾琳是在担心自己,这天晚上抽了空,和贾琳谈心。 “我如何能不担心?西北如今就是忠勇王爷的天下,说句僭越的话,在那块地方,他就是个土皇帝!你这个明摆着是皇上用来削弱他权利的人被派过去,他们能给你好脸色看过?”贾琳没好气地说道。 贾琳的语气有些冲,秦恕手有些痒痒,很想捏捏贾琳的脸颊。小时候的贾琳脸上有点婴儿肥,香香的,软软的,像个包子,而这就是秦恕对贾琳最初的印象。只不过,这几年贾琳抽条了,婴儿肥什么的自然就不见了,外表看上去还是俊逸无双的,但脱了衣服,那身上的肉都是硬硬的,秦恕有时候在床上被贾琳闹狠了,气得要揪贾琳的肉时,还需要花大力气才能揪起一点点来——真是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好玩。 秦恕也的确这么做了,他的手指落在贾琳的脸上,戳了下,觉得手感还不错,就又戳了下。贾琳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秦恕这才说道:“忠勇王爷不是那样的人。”秦恕虽然不认识忠勇王,但是他认识副统领啊,这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秦恕相信自己的直觉。 瞧着秦恕一脸认真的模样,贾琳叹了一口气,道:“副统领是副统领,忠勇王是忠勇王。身份不同,责任就不同了,作为副统领的时候,他可以欣赏你这个后辈,但是最为忠勇王的时候,他得对那些追随他的人负责。” 秦恕皱着眉头想了想,像是在思考贾琳的话。好一会儿,他才说:“你不是和我说过,忠勇王爷和义父之间的关系就如你我之间一样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你着实不用担心了,因为无论立场如何,只要义父还在京中一天,我作为皇上亲派过去的副将,忠勇王爷自然不会动我,甚至他为要确保我的安全,还要下手保我。”顿了顿,秦恕又说,“我这也是推己及人,因为,只要你守在京中一天,我人虽远在边疆,可是只要一想到你,我自然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和前途来冒险。”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秦恕虽然不会说情话,也不会玩什么浪漫,可是,他那么郑重其事所说的话,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刺进贾琳的心里去。 很快就到了秦恕离开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靖德帝的恶趣味,那一天,贾琳偏偏还没有假。朝廷派你去办事,都是有定时的,等到贾琳出宫的时候,秦恕大概都已经在十几里之外了。 两个大男人,离别的时候黏黏糊糊,说不得还要红了眼眶……这的确有些不好看,不去送别反而没有离愁了,贾琳在心里安慰自己。靖德帝,老子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真爱啊!贾琳在心里对着皇宫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 秦恕走后没几天,贾琳收到了两封信。一封信是来自贾琏的,算起来,他出京去做个小县令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贾赦虽然不着调,可是他毕竟只有贾琏这么一个亲儿子,尤其是这个儿子还挺孝顺的——这可和原著中不一样了,原著中,贾琏夫妻看着就像是在给贾政王夫人打工似的,说不定贾赦见了,心中也觉得腻味——所以也愿意为贾琏上下打点。少不得,贾琏这次回京述职之后,能留下来当个京官。除此之外,贾琏在信里还说了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王熙凤终于有身孕了,请了不少有经验的准婆看过,都说保准是个儿子。 另一封信是来自扬州林如海的,他竟然也是要回京的了。 这些年,贾琳和林如海之间的通信不多,但也没有断过。也是因着贾琳的缘故,当初四皇子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林如海没有接。这么一来,林如海虽然不能算是靖德帝的嫡系,但他也不算是碍过靖德帝的路,因此倒也不至于向原著中那样丢了命(说不定,原著中没有贾琳的参与,夺嫡的过程会更加漫长,而且惨烈)。如今,太上皇久不清醒,靖德帝帝位稳固,盐政这个位置自然要收回来交给自己信任的人,林如海也就功成身退了。 林如海说起来应该是太上皇的心腹,这次回京,虽然官位是一定会升的,但到底如何,还是要看靖德帝的意思,前途倒也有几分迷惘。 不过,林如海这边也不急,他的工作交接还需要三五个月,说不得等他真正上京的时候,都已经是明年开春了。那信中还透露出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贾敏的身子仿佛已经不大好了,正在积极张罗着给林如海娶继妻。这倒不是贾敏真贤惠,她只是放不下自己唯一的女儿黛玉而已,想找个好人品家世又不显的(最好还生而有疾以至于不能生孩子)的女子,这样的人即使嫁给了林如海,黛玉也不会受苦了。 原著中,贾敏最是信任自己的母家,说不定在和贾母的信件往来中,她就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贾母了,也默认了黛玉和宝玉之间的亲事。可现在,贾敏到如今还惦记着王夫人害她失了儿子的事情,不说日日吧,但时不时也要为着这件事情咒上王夫人一回,怎么还可能把自己的女儿配给王夫人的儿子?也因此,没了荣国府做退路,贾敏不得不拖着病入膏肓的身子,亲自盯着林如海的继妻人选。 贾敏这种行为让林如海苦笑不已,用林如海自己的话来说,他也这么大把年纪了,又是有女有子(庶子)的,何苦还要再娶?也不怕贾琳笑话,他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就是想求贾琳寻个门路,给黛玉找两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的,免得在贾敏去后,让人觉得黛玉没有教养。 算算年纪,黛玉如今四岁,贾敏是在她五岁的时候没的,那也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了。贾府如今还因着忠义王谋反一事惶恐不安着,就是贾府这一次能从这里面脱罪,地位也越发不如以前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贾敏死了,为了抓住林如海这个姑爷,贾母定然是要比原著中态度更坚定地把黛玉接过来的。 贾琳眼珠子转了转,靖德帝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是皇后所出,才两岁的样子,若是把黛玉送去和这位小公主作伴,倒也是一桩美事。一来,有了皇后的亲自教养,就是贾敏去了,日后也没有人敢质疑黛玉的教养。二来,林如海其实是个能为的,只不过他曾经得了太上皇的重视,如今在靖德帝这边就注定不会被重用,说到底还是因为靖德帝信不过林如海,但如果把林如海的嫡女捏在手里呢?三来,贾府敢和天家抢人么? 原著中,黛玉六岁进贾府,从此步步小心,唯恐被人嗤笑了去,这日子过得比在宫中也不遑多让了。如今,真叫她进宫去,若是得了皇后、太后的喜欢,说不定还能封个郡主啥的,总比在贾府被下人说小心眼强吧?再说,反正林如海也要进京了,黛玉去了宫里,还能偶尔出宫和林如海父女团圆呢,才不会像原著中那样,一朝离开,再次相见竟然是林如海临死之时了。这么一算,倒也没有对不起黛玉小仙子。 贾琳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立刻就铺了信纸给林如海去了信。 贾琳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因为靖德帝话中透过这个意思。 像是要和太上皇产生鲜明对比似的,靖德帝的女人不多,后宫中除了皇后以外,就只有两三个低位的嫔妃。如今,就只有皇后生了一个女儿,虽然只是个女儿,但却是靖德帝的第一个子嗣,他自然是真正宠在心上的,前些天还在说,小公主没什么玩伴。 贾琳相信,如果黛玉真像原著中那样,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定然是能在宫中挣出一番体面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贾琳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前两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他,即使要帮助别人,也要从中算出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 对了,我要把贾兰蝴蝶掉了,希望大家么有意见。【当然,有意见也不改啦,傲娇脸!】 还有,靖德帝说小公主没有玩伴的意思,其实是在隐晦地提醒贾琳,秦恕可以留下子嗣了啊!哈哈哈哈…… 谢谢雷霆夜深的地雷!么么哒! 第七十四章 秦恕离开后的第七天,贾琳把一份内容详实的发展规划拍靖德帝的龙桌上了——拍是在心里想想,其实贾琳是态度恭谨地把发展规划呈给靖德帝阅览。 靖德帝收了这厚厚的一叠纸,也没有打开看,只是兴味盎然地打量着贾琳脸上那厚厚的眼袋。这若不是为了保证自己做皇帝的威严,靖德帝真想偷笑出声来,看样子,为了赶这份东西,贾琳这个妙人儿一定连着几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算算,秦恕这还没有离开多久呢,贾琳就主动交出这么厚的东西来了……靖德帝在心里感慨,果然要给年轻人一些压力啊,正所谓有压力才有动力! 靖德帝翻开第一页,上面写了六个大字,曰:军事改革计划。 贾琳连忙道:“其实这些枪支图纸和炸弹配比什么的,的确是我弄的,但是这里面涉及到战场救助和士兵福利的那部分,是我和秦恕一块琢磨的。” 靖德帝手上动作一顿,他自然知道如果真顺着贾琳提出的改革方向走,那么秦恕此举就是在为武官谋福利了。贾琳这是在帮秦恕拉拢人心啊,想想现在,秦恕一个空降的副将,只怕笼络不住底下的人——倒不是说秦恕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既然有捷径,为什么不走捷径呢。靖德帝自以为弄明白了贾琳的心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继续一页一页地翻看。 有那么一会儿,靖德帝忽然就想起了前尘旧事。想当初,在酒楼中,也是这样,贾琳交出了那么一叠纸,他在一边慢慢翻看。这以后,当时还是七皇子的靖德帝就迅速地积累起了一大批财富。如今,也是这样……靖德帝有些莫名的心动,他总觉得,如果把贾琳逼得紧些,也许在千百年后的历史记载中,他靖德帝和贾琳也是一对让后来者艳羡的君臣相怡。 再往后翻,是农业改革计划。贾琳照样画了一些图纸,是改良风车等让老百姓能真正得到实惠的东西。甚至于,贾琳也做了大多数穿越者都会做的事情,他把番薯、玉米等新粮食物种的产量都列了出来——这也不怕靖德帝怀疑,贾琳自己的庄子上的确种着这些东西呢。 贾琳是每年都能从唐门拿到分红的,经过几年经营,他的确有那个财力将人派去海外。 靖德帝神色复杂地继续往后翻,则是贾琳提出的一些异想天开的小点子,什么由朝廷新建读书馆,什么由朝廷举办福彩活动……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贾琳也清楚,靖德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睛的,但其实他并没有真正觉得恼怒。于是,他的态度也随意了一些,笑道:“也不怕皇上笑话,这些都是微臣一些不够成熟的点子而已,您要是看着可行的,就召集人手商量一下,你要是看着太过奇思妙想了,那就一笑而过。” 贾琳不是什么愚笨的人,他提出的东西自然是有可行性的,贾琳之所以这么说,重点还是在前面一句话上——他是要把所有的功劳都安在靖德帝身上,或者说,他在很努力地把自己的小利益和靖德帝的大利益捆绑在一起。 靖德帝忽然就明白了,贾琳之所以把这些东西都放到现在再拿出来,一个固然是因为秦恕走了,而他急需要给秦恕增加筹码,好进一步确保秦恕的安全。另一个则在于太上皇如今已经不醒了,贾琳不能给太上皇增加政治影响力,所以一直隐而不发。这就是说,贾琳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于是,靖德帝难得地感动了。 ——话说,人千万不能过度脑补,其实贾琳就是懒得麻烦而已,他这个人没多少穿越者的自觉,他只是想自己过得好而已。 靖德帝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道:“没想到爱卿如此多才多艺,于匠这一事上竟还有自己的见地……既然如此,爱卿不如去工部历练一番?” 去工部?不要做这劳什子中书舍人了?不要再每日都劳心劳力地对着靖德帝这张臭脸了?贾琳的心中一喜,立刻跪在地上,仿佛唯恐靖德帝后悔一般的,飞快地说:“微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着贾琳恨不得立刻就走的模样,靖德帝的脸又黑了,方才升起的那么一点点感动之情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果然是个臭小子,靖德帝在心里骂道。 第二天,消息快的人已经知道了,才上任没多久的中书舍人被调去工部当侍郎了。这位大晋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又做了一次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侍郎。而工部侍郎的从二品,贾琳的五品官服还是崭新的呢,这就换成从二品了。得了,果然人比人气死人,这官位升得真够快的,简直跌落了众人的眼珠子。 当然,也有人笑贾琳得不偿失的。毕竟,中书舍人的官位虽然不高,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而工部虽然也在六部之内,可工部真不是个好去处啊,做不出什么成绩来不说,遇到点什么事儿的——比如说哪里发大水了,战场上又吃败仗了(武器不好,工部的错)——工部还极其容易挨批。一旦被皇帝厌弃去做了工部侍郎,说不定终身都是工部侍郎了,或者地位还要往下降一降……所以,好些人也在等着看贾琳笑话。 贾琳自己是满怀斗志的,如今西北那边时不时还会拉开一些大的战场,而秦恕去了那里,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工部的人明天就把炸药和改良版枪支做出来(这个时候已经有枪了)。 工部尚书姓高,叫高仁,是个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贾琳以前也碰见过他几次,觉得高尚书的心态特别好,什么时候看见他,都是一副哈哈哈哈哈的模样。而且,他也没什么架子,自称都是“我我我”的,不怎么用“本大人”。 对于贾琳的到来,高尚书也没什么愤世嫉俗的心情。 贾琳到工部应卯的第一天,高尚书作为部门的最高领导的人,对于贾琳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对贾琳的能力表示了很高的期待,对贾琳的发展表示了极大的看重。会谈的最后,高尚书拍了拍贾琳的肩膀,道:“不错,是个健康的小伙子,来来,过来帮我搬点东西……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每年都安插几个文弱书生进来干什么,什么重活都干不了,搬点东西都和要了他们半条命似的……这回终于来一个得力的了。” ——得了,高尚书这是在把贾琳当苦力用呢。 在贾琳把一些木箱子——里面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搬到高尚书的指定地点后,高尚书看着他的眼神越加满意了。他笑哈哈地说道:“对了,我都忘了这是你来工部的第一日了,来来来,我带你去认一认人。” “来来,这是贾员外郎,是工部的老人了,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有什么资料不知道放在哪里的,直接问他就好了。”高尚书指着一个中年男子对贾琳说道。 的确是工部的老人了呢,这进了工部都快二十年了,还只是一个五品的员外郎……贾琳勾起嘴角,淡淡地一笑,道:“高大人了,下官知道了,日后若是有用得到贾大人的时候,定然会向他不吝请教的。” 贾政先前还因为高尚书的话,把脸都憋红了。其实,高尚书那样说,也没有什么坏心,但是听在贾政耳中,那可不就是在嘲笑他几十年都没有挪过位置么?否则,他也熬不成老人啊?再说,高尚书这人很有些神经粗大,基本上每个新人来工部的时候,他都会向新人这么介绍贾政……等到新人高升去了,又有新人来时,高尚书又是这么说的……这越发衬得贾政升官无门,真是可怜啊! 这会儿听了贾琳的回话,贾政神色一呆,他抬头看了贾琳一眼,然后脸色迅速转白。偏偏,高尚书还在那里向贾政介绍着贾琳:“贾员外郎,这是新来的侍郎,他年纪轻些,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多看顾他一点就是了。不过,不愧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果然是比一般人强些,本大人相信,他在工部定然是能如鱼得水的!”贾琳听到这话,很想告诉高尚书一声,状元要的文采,你看重的是力气,这里面没有必然联系啊! 这一声贾员外郎,一声侍郎,就像是重锤一样敲在贾政心上。 工部和贾政共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瞧不起贾政的假正经,以至于,贾琳要调来工部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个人说给贾政听的。如今,儿子,哦不,是出族的儿子官位比自己还高,还恰好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不知道贾政死要面子的人会不会气得当场晕过去? 贾政脸色实在是太过难看了,以至于连神经粗大的高尚书都看出了几分不对,他忍不住问道:“你们……以前认识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今年有一个很大的变动(开心笑),这几天都特别忙,所以可能更新没办法稳定在八点,有时候会有点晚(比如说今天)。不过,大家放心,断更是不可能的。等忙过了这十几天,我一定争取多更多更! 谢谢雷霆夜深和帝飞云天的地雷。o(n_n)o~ 第七十五章 “你们……以前认识啊?” 这话,贾政没脸回答,而贾琳不好回答,于是两个人都沉默着。 高大人见他们不说话了,赶紧补救着说道:“不认识也没有关系的,你们两个都姓贾,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瞧高大人这话越说越不像样了,贾政的脸彻底就黑了。 贾琳本来想适时作出一副哀伤的表情,听高大人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有崩住。 另一个员外郎赶紧把高大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给他普及了一下最近十分高热的话题。 见这边没有人了,贾琳淡淡一笑,主动说道:“在我成亲的那日,我曾说过,至此之后再不自称贾家人。既然如此,贾大人还请放心……此后,我们只有公事上的接触,我、我不会高攀荣国府的门第。”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是有些沉重。 贾政半句话就噎在喉咙中了,咽吧,不甘心咽下去,但吐又吐不出来。贾琳这话说得太快,贾政就是有心要攀关系,都无从下手了。 好一会儿,贾政才憋出半句话来,道:“既、既然如此,还望……”还望什么呢?还望你好好做好一个侍郎?这是一个作为下级的员外郎该说的话吗?贾政就是有心再拿出一些长辈范儿来,企图在气势上压倒贾琳,可是,一看到贾琳身上的官服,他就没词了。 前文提到过的,贾政其人,对于官位比他低的或者干脆没有官位的人,他是很爱摆出一副训导的模样出来的。但是,对于比他官位高的,且又和皇家有密切关联的人,他又常常诚惶诚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也因此,贾琳这一身从二品的官服对他而言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曾经的父子两个站在一边尴尬了老半天。高大人那边,他终于在员外郎的帮助下,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高大人重新凑到贾琳身边,道:“你们……咳咳……既然把公事交流完了,小贾侍郎便和我过来一下,我再给你介绍几个人。” 高大人把贾琳拉到贾政看不到的角落,瞧着贾琳脸上仿佛还有那么一点点哀伤尴尬的表情,他拍了拍贾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放心,每次工部来新人的时候,贾员外郎都要病退几天……这次,他自然也是要病退的,所以你可以趁机缓缓心情。” ——喂,你难道不知道贾政每次病退的原因都是因为你说错话了吗? 贾琳脸上的表情差点又崩了一次。昨天晚上,因为知道贾琳要被调来工部了,韩伊还特意找了贾琳出去喝茶。韩伊的脸上满是同情的神色,道:“高大人……十分与众不同。虽是无意的,但他时不时就能在言辞上刺了你的肺管子,刚到工部的新人有好几个都被他骂哭过,问题是高大人还觉得自己特无辜。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你这人也十分与众不同,说不定能和他相谈甚欢,为兄就先祝福你了,呵呵。” “你的意思是,高大人不太会说话?且说话容易得罪人?既然如此,他如何能官至尚书?”贾琳好奇地问。 “他总有些稀奇古怪,啊不,是新颖别致的想法,带着工部的人也弄出好些利民的发明来了。再有一个,高大人的确是不太会说话,但是除了工部的人,他不常和别人说话,见人就是一脸笑的,故而在别的部门人缘还算不错,除了兵部。”韩伊解释道。 “兵部?兵部尚书一脸匪气,看着的确是不太好相处,这些天每次见到我,都从鼻子里冒出一个哼。我都没想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我不知道兵部尚书为什么不喜欢你,但我知道兵部尚书为什么不喜欢高大人。因为,高大人每次都嫌弃分到他手下的新人没力气,干不了什么活,而兵部多得是五大三粗的人……高大人最爱去兵部借人了。”韩伊又道。 有了韩伊这个消息通提前打了预防针,贾琳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没想到竟然还跟不上高大人的思维。高大人又(!)拍了下贾琳的肩膀,很有些羡慕地说道:“不错……原来你的良人是忠瑞王世子啊,他是个好苗子,领着他干活,一整天都不叫累的,比兵部那些人得用多了。来来来,我这几天又搞了个新东西,嫌弃他们不细致,会坏了我的大事……你跟着我来,状元郎嘛,你办事,我放心。” 真的,状元郎不是这么用的。贾琳很想这么告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的高大人。 说真的,高大人这样的人物,在这个时代看起来是有些怪异了,但他若是生在现代,就是情商低了一些又怎么样,保不准就是什么科学院院士啥的。贾琳把那些图纸一拿出来,高大人的眼睛都瞪直了——于是,贾琳这天没能回去府里,是在工部睡的,以后接连三天都是如此。 过了几日,太上皇已经逐渐清醒过来了,只是十分“不幸”的,他这回是真的中风了,嘴歪到一边,话都说不清楚,手还直哆嗦。给太上皇诊治的御医首座一直提心吊胆的,他怕的当然不是医不好太上皇。事实上,前一天太上皇刚醒来的时候,情况还是不错的,只是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晚上,他就中风了。这里面到底是谁说了什么话又气到了太上皇,皇上既然对此沉默,御医首座就怕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会掉了。 太上皇一醒,忠义王谋反逼宫之事也可以有结果了。靖德帝一脸哀痛的对众位大臣表示,无论如何,忠义那都是他的亲兄弟。虽然忠义不义在先,但是他不能不仁。众位大臣又立刻跪下,道:“皇上三思啊……皇上宅心仁厚,但是放了忠义王,无疑是纵虎归山呐!” 于是,在众位大臣的连番劝导下,靖德帝“勉为其难”地夺了忠义王的封号,并把他派去守皇陵去了。连着几日早朝,靖德帝都是一副哀伤至极的模样,而且,他还大肆赏封了忠勇王和忠信王这两个兄弟,越发显出他对手足之情的看重。 私底下,靖德帝是这么对忠顺王水泽说的:“要不怎么说读书人是蔫儿坏的呢?你瞧,贾琳那臭小子的主意真不错。说白了,这还不就是把水泰那东西圈禁在皇陵,让他和死人作伴去了?这比把他圈在自己府里还要遭罪,毕竟那里是不准带女人去的。可偏偏,朕这面子里子名声实惠都有了!果然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秦恕这也是赚到了啊,他要真娶个女人,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啊……” “小叔叔,你既然觉得他们两个过日子挺好,怎么还变着法子折腾他们啊?” “……朕就是想不明白,都是两个大老爷们,整天黏黏糊糊有意思么?你瞧,这一旦把他们分开,两个人就都很会办事!唉,朕是不想放着两个人才不用啊,你们年纪小,不懂得朕的苦心。”靖德帝十分严肃地回答道。 “……”只比靖德帝小了三岁的但在靖德帝口中年纪“小”的水泽默然无语。 忠义王的判决一下来,他的府邸自然是要收回去的。至于里面住着的亲眷,靖德帝格外开恩,若是其中有孕育子嗣的,那么可以领着自己的孩子另过,生下女儿的特赏一份嫁妆,生下男儿就特赐一份产业。若是没有生养的,则准其父母将她们领着家去。 贾琳特意派了小七在忠义王府外面守着。连着过了几天,也没有见着贾府的人过来领人。就在贾琳以为贾府已经放弃了贾元春的时候,这天傍晚,贾府的人忽然驾着一辆小车(车上有贾府的徽记)到了王府的后门。不多时,后门走出来的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人。合着暮色几分,小七眼力劲儿再好,他也看不到那个女人的样貌,不过瞧着马车中仿佛隐约坐着王夫人,小七断定,那应该就是贾元春了。 “你看清楚了脸?”贾琳挑起一边眉毛,问道。 “这到没有。”小七脑子活,见贾琳这么问,立刻主动坦白说,“小的也是几年前还在贾府的时候见过贾家大小姐,过了这么多年,身形自然就长开了……因此,小的真不清楚那是不是贾家大小姐本人。”算起来,这几年正应该是贾元春发育的时候。 贾琳摸了摸手边的紫砂茶壶,道:“当初,贾元春入了忠义王府之后,因为很是受宠,听说她求了王爷,把贾府中从小服侍她长大的丫鬟给要到府里去了。贾元春,说不定已经被李代桃僵了呢!” 想到那一日在宫里看见的做宫女打扮的贾元春,贾琳忽然想到,她这莫不是用了抱琴的身份吧?靖德帝竟然也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九点多才忙完,所以今天特别晚。 第七十六章 高大人这次猜错了,贾政竟然难得没有病退。 以前,贾政之所以会病退几天,那是因为高大人说话的技巧并不高明,这也就使得贾政认为自己已经在新人面前丢了脸——也许很多时候新人真还没有想进去,一切不过是贾政的庸人自扰——与其顶着新人异样的眼光来应卯,他这个在工部本来就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员外郎就索性在家休息了。当然,贾政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重要的,自认为工部的运转其实是离不开他的,因此没过几天,等着新人估计要忘记那一回事儿了,贾政便销了病假又回来“离了他运转起来也许会有所问题”的工部。 但是这次,贾政和贾琳之前的关系,除了如高大人这样一点都不爱八卦的人,可以真说是人尽皆知了。贾政自认为,他如果不来工部,倒显得他这个老子怕儿子似的。于是,虽然回家的时候发了一大通脾气,可第二日,贾政依然来了。 贾政虽然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比如说算好了再遇到贾琳的时候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既不显得他对上司失仪,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在贾琳面前短了志气。最重要的是,他得盯着贾琳,若是他年轻不晓世务,犯了些错误,那正好就被拿住了。 可是,从第一天开始,贾琳就被高大人拉去关小黑屋了,不对,是和高大人一起探讨力学去了。于是,被剩下的贾政忽然觉得……寂寞了。 一寂寞,那就容易多想。想当初,他是生活多美满的一中年美大叔啊。长子争气,长女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可如今呢,长子病逝了——这还是考上进士之后没的——长女不说也罢,偏偏当初被随手丢弃的庶子,如今风风光光的,倒叫好些人笑自己有眼无珠。这一想,贾政都忍不住同情自己了。 当然,贾政是一个完美的人(自认为),他当然不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贾珠那是因为他自己没福气,元春那是因为家里的夫人瞎折腾(贾政不敢说贾母不是,自然就怪在王夫人头上了,无论贾政在其他方面表现如何,他在贾母面前的确是个孝子),至于贾琳……这若是当初没有把他出族,那封诰命的时候可能还得计较到底是封嫡母,还是封生母,可无论如何爹就只有一位啊! 贾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贾珠去了,也好在是留下了血脉的……等等,贾政捻着胡子的手一顿。 光阴流转,一转眼,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自从贾琳入了工部,工部接二连三地弄出了不少好东西,而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一时之间,贾琳的名声在世家中比以前更盛了一些。 很快就入了秋,周氏如今也算是正式踏入京都贵妇人的交际圈了。夫人交际还是很有必要的。贾琳如今步步高升,夫人们多少就会卖周氏一个面子,再加上,周氏身上是二品的诰命,宴席中,真正比周氏诰命高的夫人,还真没有多少。 再说,周氏这个原本的姨娘并非是踩着正妻上位的,她如今得到的都得益于她有个好儿子……当初若不是贾王氏这个做嫡母的想方设法把贾琳给出族了,这诰命现在也轮不到周氏来得。这么一来,正妻中看不惯的周氏的人就少了一些,虽然她们身为嫡妻的人自然是看不惯姨娘的。 更重要的是,周氏并非是刚从一个姨娘变成诰命夫人的,她这中间有两年都在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如今这一举一动都是十分拿得出手的。即使某些夫人最开始对于周氏还有些芥蒂,但是一旦和周氏开始接触,她们逐渐还是愿意接受她的,这至少瞧着是个自己一个圈子的人,反而比那些小官家的嫡夫人又气度得多。利益和友谊捆绑在一起,周氏也逐渐有了自己的交际小圈子。 但是,周氏虽然生活更充实了一些吧,烦恼也跟着来了。最郁闷的就是,如今已经有不少夫人明里暗里像周氏打听贾琳了,话里话外都暗示着自己某个侄女不错,甚至还有推销自己女儿的。当然,鉴于贾琳这特殊情况,真给周氏介绍自己女儿的,那要么就是庶女,要么就是本来就是小门小户。瞧着如今这情况,周氏自然不能应。但是,作为母亲,她到底是有私心的,有些话就不愿意说得那么死,少不得还得和这些人一一周旋。 其中,最让周氏哭笑不得的是,某些把心思放在秦恕身上的人,竟然也把话递到她这里来了。 这天,是督察院左督御史(从一品)家的夫人办的赏菊宴,请的都是各家的夫人。主家夫人娘家姓沈,夫家姓高(和贾琳顶头上司高大人有那么一点关系)。高家是书香门第,但高夫人娘家却都是出一些爱舞枪弄棒的人,因此高夫人的性子很是爽朗,并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什么的。高夫人和周氏年岁相当,有个幼子和贾琳的年岁也相当,因此她们自认识以后,很有话说。 眼看着一个人走进来,高夫人的脸色就有些僵硬。周氏往那边一瞧,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了。 周氏在贾王氏手底下讨了那么多年的生活,即使贾王氏这时候显老得厉害,她依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氏立刻就把自己的坐姿端正了一下,努力显出自己身上的气度来。 做完这个动作,周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苦笑着对高夫人说道:“我原本以为,我如今日子过得美满,倒对那府里的人已经没了什么恨意。只是,一看到她,我才明白,当初他们就那样做了……我倒是还有些执念,就想着让他们看到我们母子如今的风光。” “这也是人之常情。”高夫人安慰周氏,道,“不过,你如今很不必这样。既然你已经站在高处了,且稳稳当当的,那些事情依然已经过去了便让它们过去吧,你要珍惜现在的福祉。” “你说得很对……我只是,这心啊,一看到她就静不下来了。”周氏摇了摇头。她如今也开始礼佛了,手上还戴着一串高僧加持过的佛珠,只能低下头,手揽在袖子里慢慢地拨动着佛珠,好一会儿,才让脸上的表情平静下来。 周氏方才只注意到自己的心情了,这下子才猛然意识到,贾珠这才去了没几个月呢,虽然没有长辈给小辈守孝的道理,但是高家也是前几个月才新添丁,是高家的嫡长孙(高夫人的孙子),贾王氏这时候上高家门来到底显得不吉利,也难怪高夫人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周氏瞧向高夫人,一个体面的大丫鬟正在她耳边说什么,高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怎么了?”待那丫鬟退下后,周氏关心地问。 “我是记着,我没有给荣国府去请帖的,原以为是下人粗心办错了事……这原来,是镇南侯夫人给带进来的。”高夫人愤愤不平地道。 清灵郡主原本地位有些超绝,即使嫁了人,说起她的时候,用的还是在娘家时候的称呼。但自从西晋侯府倒了以后,清灵郡主的郡主之位自然是没有了,再说起她,就只能道一声镇南侯夫人。 镇南侯夫人虽然有两个儿子,可是世子之位是需要请封的,如果皇上不同意,这爵位最后还是落不到她儿子们身上。而镇南侯呢,虽然还有秦恕这么个亲儿子,可这出息儿子已经出族了呢。于是,镇南侯府也就到这一代了,这几乎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镇南侯夫人这几年日子也不大好过,镇南侯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得这么些年,如今却公然养起戏子来了。镇南侯夫人闹了几次,镇南侯这回却铁了心要和那戏子过日子,侯府也不回了,儿子也不要了,直接就搬到了郊外庄子上住着。镇南侯夫人大概也觉得脸上难看,而且现在没了娘家撑腰,她竟然硬是改了自己张扬的性子,只守着儿子女儿关起门来过日子。而镇南侯府中除了两个嫡出的少爷以外,还有一个嫡出的大小姐,如今也已经十四了,但因为镇南侯府如今这个情况,这大小姐的姻缘就有些难说。镇南侯夫人又不得不出来重归交际。 高夫人这个圈子里的夫人,可以说丈夫的官位都不低,因此她们就是再看不惯一件事儿,凡事还是讲个善缘。镇南侯夫人既然投了好,她也就顺势给了请帖。只是,没有想到,这镇南侯夫人竟然还敢把荣国府的贾王氏给带了进来?她这是安的什么心? 周氏也是心里一跳,也不是她多想,但是凭着这两人的身份,她总觉得这两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一个是前头的主子夫人,一个和秦恕有着很深的牵扯……周氏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心里暗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她如今也不是任谁都能捏上一手的软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接连两天都是晚上十一点以后到家的……昨天太困了……我欠着大家一章,本周内会还的,因为刚刚才注意到,自己还有两万五的榜单任务。 欲哭无泪。这两天真的够忙够忙的。 第七十七章 因着和高夫人私交不错,周氏的位置就被安排在高夫人身边。从她所坐的那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王夫人脸上的强颜欢笑。周氏低头拿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高夫人其实是个粗人,不懂茶,每次设宴的时候吧,那茶和水的选择总是能让多嘴的人在事后说上好一阵子。 其实吧,那些说高夫人如何粗野的人,她们也并非是真正懂茶,可是谁叫高夫人名声在外呢?好在,她夫家是督察院左督御史,在那地方混的人不求圆滑,只求严苛,倒也因此,她丈夫并不很在乎高夫人能不能在夫人中结交人脉,好于他仕途有利。于是,高夫人和她丈夫的关系反而一点都没有受影响,后院两个上峰送的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侍妾老实得就和鹌鹑一样。 自从高夫人和周氏交好以后,周氏教了她制作花茶的方法,玫瑰啊、野菊啊、枸杞子啊……好多东西都能和红茶放在一起泡,然后根据量的不同,调制出不同的口味来。当然,不管怎么调制,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口感都还是有点苦的。 这花茶是个新鲜玩意,又有美容养颜的效用,于是,这以后,从不举办什么茶会的高夫人也开始举办茶会了,而且皇太后亲口说了一次,她喝了花茶,慢慢调理以后,晚上的觉都睡得沉了一些。这以后,再没有敢说高夫人不懂茶了。 虽然高夫人吧,她也不在乎这些个虚名——到底她是为人、妻为人母的,只要贤惠就好了,懂茶有什么用——可是对于提出这个方法的周氏,她还是很感激的。也因此,为人仗义的高夫人就把周氏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子里了。 周氏心不在焉的,不小心咬了一个枸杞子含在口中。她用帕子掩了嘴,就着丫鬟的手,把口中的东西吐了,才转头对高夫人说道:“你这个主家快招待客人去吧,你那小花园里的景致,我喜欢得紧,便叫画戟陪着我转转就好。” 画戟是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别人家主母身边的丫鬟都是叫什么诗情画意的,高夫人身边的偏偏就叫什么刀枪剑戟,不仅名字有些锐利,性子还偏偏都比较爽利。 高夫人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周氏的手,道:“既如此,你便先去走走吧。这里交给我便是,她们就是真有心来找你茬,我也保管给你护严实了!这也真是笑话,我这些年不曾舞刀弄抢的了,她们还当我是软柿子不曾?”高夫人之所以生气,不仅仅是因为周氏是她看重的朋友,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宴会是她发起的,如果镇南侯夫人和贾王氏真有心要找事,那也就是没有把他们高家放在眼中。 周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大人眼见着要高升呢,她们哪里就敢在你这里找事。我想着,这事儿约莫还是我带来的,毕竟我少有参加宴请的,这有一个机会摆在这里,她们如果是真心冲我来的,那么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我现在去小花园子,其实也是为了给贾夫人一个机会,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也该了断了断了。你莫要怪我乱了你的小花园,才好呢!” 高夫人立刻就明白了,周氏这是怕王夫人果然是找她的,而贾王氏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那么若是不管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将起来,那弄得高家的脸面也不好看,既然如此,周氏便想着不如自己先避开一些。高夫人明白周氏的苦心和缜密,一时心里感动不已。 得了高夫人的准许,画戟便带了周氏往小花园走去。这里离举办宴会的大园子不算远,但因为回廊弯弯曲曲,倒也走了好一会儿。周氏倚了栏杆看池子里的鱼。不多时,她果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回头,来人却不是贾王氏,而是镇南侯夫人。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镇南侯夫人如今虽然敛了脾气,但在她的眉目间,依稀还是能看出她从前的张扬来。虽然说,她一瞧见周氏,未语就带了三分笑,可周氏多多少少也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一时心也提了起来,不敢大意丝毫。 周氏正犹豫着是装作不认识镇南侯府人才好,还是起身互相见礼才好,镇南侯夫人已经先开了口,道:“哟,这是一竹大师诵经加持过的佛珠子吧?都说一竹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也怪道你是个有福气的。”镇南侯夫人的语气中带着那么一点点艳羡。 周氏低头一看,原来方才捻了米子粒喂鱼的时候,笼在袖子里的佛珠手串露出来一点点了。她下意识地将右手搭在佛珠上。这其实是秦恕给她求来的,在求佛问道这件事情上,秦恕向来比贾琳要虔诚一些,贾琳那性子,在外面还好,若只在自己人面前,多多少少有些轻狂的——当然,纵观历史,那些有才名的学子名流大多数是这样的。 周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通过这几年的接触,虽然不能算是朝夕相处吧,但秦恕还真没有落下过问安的时候,她不说对秦恕有十分的了解,但八分也一定是有的。若是当初清灵郡主稍稍厚道些,那么秦恕和她这个继母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地步。那般一来,少不得,这佛珠子也是能戴到镇南侯夫人手腕上去的,又如何让她此刻来这般羡慕。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在面对镇南侯夫人的时候,周氏反而更坦然一些。毕竟,即使镇南侯夫人的地位更高一些,可是她们以前是(现在也是)陌生人,反而在面对贾王氏的时候,周氏心里才会平白生出那么多感慨。所以,周氏拢了拢袖子,坦然受了镇南侯夫人的感慨,淡笑着说:“是孩子们有心了。”言下之意便是,她自个儿是不认得什么一竹大师的,也没法帮人引荐。 镇南侯夫人抿嘴,道:“原来是贾状元郎的福祉。”这话听着竟然像是万分认同似的。 都是做母亲的,若放在平时,有人在周氏面前夸赞贾琳,周氏一定会高兴几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氏总觉得这镇南侯夫人在算计什么。于是,周氏主动提了一提,道:“哪里是他……他平日里最不耐礼佛诵经的,这佛珠其实是世子求来的。” 听周氏提到秦恕,镇南侯夫人果然脸色一变。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拂袖而去,反而劝道:“天为乾,地为坤,阴阳调和方为正道。” 这些日子,像这样类似的话,周氏已经听过很多了。当然,一般人会说得更隐晦一点,全然没有镇南侯夫人这么直白。周氏很有经验地回道:“那是老圣上赐的婚,天子承运于天,想来孩子们得的是恩宠。”这话把太上皇给牵扯进来了,到底是让人不好再接话了。 若是别人,无论你有什么目的,这会子也该适合而止了。可镇南侯夫人偏偏上前了一步,一把抓住了周氏的手,道:“我年纪略比你大些,就厚颜叫你一声妹妹吧。妹妹呀,你我之间不必说外话,这权势再大,若是没有子嗣传承下去……再有一个,状元郎风度翩翩,如此有为,可谁知道百年以后历史上是如何书写的?”文人的笔,能写出景秀文章,也能把一个人往死里黑了。贾琳这人没别的大的弱点,甚至于他和男人成亲都没有什么,毕竟,在大晋朝南风还是很普遍的。但是,如果贾琳这辈子都不留下子嗣,这里面就足够人遐想并且说嘴的了。 周氏一怒,当下就想把镇南侯夫人的手给甩了,可偏偏,怎么甩都甩不开。她正气急了,镇南侯夫人却主动放开了,道:“我的话,妹妹你再好好想想。不过,妹妹也的确是可怜,等到那……忠瑞王世子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只怕你们母子就成了他的污点了。女人啊,一旦有了孩子就有了野心,她就算是不想要这正妻的位置,也是要把日后的爵位留给自己的儿子的。我今日便提醒妹妹一句,也算是结个善缘,听说……是在世子身边安排了不少美人的,都是好生养好八字的呢!妹妹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状元郎考虑才是。”说到中间时,镇南侯夫人指了指皇城的方向,这意思竟然是在说靖德帝给秦恕安排了女人似的。 周氏赶紧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她揉着自己的手腕,道:“承蒙高看了,只是这一声妹妹实在是当不得。”说完,她便打算转身离开。 画戟是高夫人的心腹,除了画戟,这边的丫头就还有一个棋儿,如今叫听雨的了。听雨本来是贾琳身边的丫鬟,但是随着他和秦恕年纪渐长,屋子里就越来越不需要人(尤其是丫鬟们)伺候了,听雨就去了周氏身边。听雨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护住了周氏,拦住了镇南侯夫人的路子。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解释一下。 小妖本来是换了地方,来了bf的城市。 然后bf吧,给了个大惊喜,来的第一天就被他妈妈知道了,并且瞧见了,并且让他一定往家里带,并且当天就被他一大帮亲戚组团刷了。组团!真的是组团!上到八十岁的姥姥,下到三岁的小侄女。 小妖我吧,因为自己家庭啊什么的原因,其实在感情方面就有点……咳咳……被动,反正这次挺感动的,然后bf动作贼快的,今天bf的妈妈都在商量订婚的事情了…… 本来是以为只换一个城市,所以以为自己不会断更,之前还有工作安排交接什么的,天天晚归。结果,见这边亲戚啊陪他妈妈啊购物啊……然后把我的计划彻底全部打乱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真的很感动,真的真的很感动。小妖挺感恩的。 喜悦之余,泪流满面,因为我还要在剩下几天之内赶完一万九的榜单。 第七十八章 镇南侯夫人自然看出了周氏的不喜,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过,最后,她到底还是笑着说的:“待妹妹日后有了难处的时候,莫要忘记姐姐今日的话。有时候,人太过倔强了,总不是什么好事。” 周氏却也不是软柿子,也道:“侯夫人这般热情,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我到底还没有到那个头昏眼花的年纪,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外人,我还是能看清楚的。” 这话一说,周氏再也不顾看镇南侯夫人的脸色,直接搭着画戟的手离开了。这小花园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主人内院的,周氏即使自诩是高夫人的密友,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往别人真正的内院去,一条就是走回先前设宴的花厅的。 周氏只好又走回宴会厅去。这也真是可以的了,原本她是想把王夫人引出来说话的,没想到却把镇南侯夫人给引来了,还被她给恶心了一回。莫非是她猜错了,王夫人这次根本不是为了自己来的?周氏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也是草木皆兵了吧。这么一想,倒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也是,说不定王夫人心里早不算计这些恩怨了,彻底将周氏贾琳母子当成了两路人。 高夫人瞧见周氏退了回来,赶紧招了招手,让她做到自己身边,这才小声地说道:“你可是猜错了,她这次来不是来找你的……你也知道,如今的工部尚书高大人与我夫家有些许联系,她其实是来求个路子的。” 原来,贾政前些日子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被赶回家闭门思过去了。贾政自以为他为人正气,这回显然是遭了小人暗害,整日在家长嘘短叹。而现在贾珠不在了,除了宝玉,贾母最宝贝的人可不就是贾政这个老儿子?王夫人就被她遣出来参加夫人聚会了,好在众位夫人的言辞间发现点什么,或者趁机讨好了什么人,以期能让贾政重回官场的。 王夫人心不甘情不愿,但到底是老夫人有所命令,如今宝玉被捏在老夫人手里,哄得他就听老夫人的话。王夫人失了贾珠,只觉得自己心头的那口气都跟着没有了,却没有失了自己的理智和算计,她很清楚自己如今就剩宝玉这么一个儿子了,若是让贾母彻底把宝玉哄了去,她日后的日子就艰难了。故而,王夫人如今虽然心累,却也是贾母如何吩咐了,她就如何做了,以便能每日都见见宝玉。 再有一个,王夫人很清楚,贾琏要带着自己媳妇回来了。本来吧,要是贾珠还在,能做个京官,那自然比外放了好多年的贾琏风光。再加上,虽然两人的媳妇都怀上了,可是明显李纨的肚子要比王熙凤的肚子大,只要李纨先生下儿子,那就是荣国府的第一个增孙辈,二房本来就得贾母心意,这以后大房还如何风光? 可是吧,偏偏贾珠就是没了,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一下子就失了精神气儿,再加上贾琏就要归家,贾政偏偏没了差事,贾母又在苛责……王夫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老得十分快,脸上的皮肤都松弛了,这副老态是再多的粉和胭脂都盖不住的。 相比之下,周氏过得却是极其悠闲的日子,上头没有长辈老夫人约束着,下面儿子儿婿也争气,闹不出什么烦心的事情。周氏的样貌虽然算不上是极好的,但是这几年养尊处优下来,又有了宫里老嬷嬷的指导影响,周氏身上更多了一种上位者的气质。王夫人透过人群,看到高夫人亲亲热热和周氏小声说话的模样,脸上的笑差一点就开裂了。 想着,不久之前,高夫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一张略有不耐烦的脸,如今却能这样和睦地和周氏说话……王夫人又气又恼,手中的茶不小心泼出一些在衣摆上。她见周围的人没有注意,便用帕子遮盖那小块污渍,这才佯装无事地对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年轻夫人说道:“……你方才说得马道婆是受哪座庵寺供养的?我儿这几日夜夜啼哭,我想着是不是该给他认个寄名干娘。” 这位年轻夫人其实是一位如夫人,也是被人带着进来的,也就王夫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交际了,才不知道她的底细,一般的人还真不愿意和她说话。年轻夫人见有人理她,心中惊喜,赶忙说道:“这马道婆身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庵啊寺啊或者道观啊在供养。” 这话说完,年轻夫人明显瞧得出王夫人脸上的兴趣淡了一些。年轻夫人是干什么的?她天生干得就是伺候人的活,一时有些不甘心,又一心想要扒上荣国府,连忙又道:“不过,她可神着呢……您听我说,上次张家的闺女,听说她……还有西斜胡同里的梅家,那家子可了不得了……这可都是千真万确的!再比如说我吧,实不相瞒……”这人巧舌如簧,如此这般一说,王夫人果然被她说得很是心动。 这两人正凑对说话呢,那边忽然传来了笑声。贾王氏扭头一看,一群人正聚在周氏身边说话呢。高夫人指着周氏,道:“你们快问问她,那锦绣阁新出的首饰,她那首饰盒里是不是已经收着一套了……哎,你们也甭羡慕了,谁叫人家有个识情识趣的好儿子呢!” 众位消息灵通一点的夫人都知道,京城中各大专门赚女子钱财的店铺,比如说胭脂铺,绸缎铺,首饰铺,糖果点心铺等地方常能见到贾状元郎的身影。一开始,人们还以为状元郎有了个小情儿,还在心里妄自揣测了好久。等后来,人们慢慢就都知道了,贾状元郎其实是个孝子,他那些东西都是给生母周氏买的。此刻高夫人拿这件事情笑话周氏,的确是善意的,周围一群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偏偏j□j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锦绣阁的东西可不便宜,若是单单指着那么些个朝廷俸禄……哪里能活得如此滋润。”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说这话的果然就是荣国府的贾王氏。 王夫人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了,才佯装失言地捂了捂口,道:“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如今朝政清明,那等贪赃枉法之事定然是不会有的,也许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发了财也不一定呢!”这话是这么说的,但却应该反着听,显然是在说贾琳兴许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举动了。 周氏正要站起来斥责于她——不要小看了一位母亲的魄力,一旦涉及到自己儿子名誉的事情,周氏才不会顾着自己的礼仪——高夫人眼疾手快把她给拦下了。不说亲疏有别,单单是贾王氏这府阴阳怪气的模样,高夫人就看得万般不顺眼,因此她也不轻不重地帮着周氏还了一句,道:“你说的是呢,据我所知,贾状元郎的确是在别的地方发了大财了。自从宝林山上发现了温泉,皇上要在宝林山兴建行宫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宝林山的地价是日日攀升……贾状元郎恰好在那处有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庄子。这也是他的运气了,谁能想到他手上出息不丰甚至还要倒贴银子的庄子回过头来还让他大赚了一笔呢?”贾琳是新科状元,又是三元及第,在下科未开考之前,他这个状元郎的名头还能一直被叫下去。 这话明显就是说给王夫人听的,毕竟当初这个倒赔钱的庄子就是她塞给贾琳的。王夫人不是个蠢人,她其实事后很快就想到了,当初贾琳出族分钱是假,要乱了她的视线把周氏带出府去才是真的。只是,那个时候王夫人就算是想明白了,也能安慰自己,好歹她只用了小小的代价就把贾琳彻底赶出荣国府去了,倒也不算亏了。可是,这一转眼,那片年年歉收的破庄子就成了一块大金砖了! 如今,高夫人这么说话,显然就是在打王夫人的脸。王夫人偏偏还不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道:“原来是那个庄子呀!我对那个庄子倒还有些印象。当初你家少爷被出族的时候,那片地方是我做主给的添头。怎么的,这才几年,那里就被卖了?难怪你穿得比我们这些人都鲜亮富贵些呢……”这你家少爷几个字是对着周氏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着她说的。 分家出族所得的东西都应该算是祖产了,贾琳第一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基本的三观都是在第一世形成的),所以对这些并不太过看重。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个人沦落到把祖产都卖了,说明这个人实在是没有本事,那是要被人瞧不起,甚至是唾弃的。 “要我说,状元郎真是读书读痴了。他虽然已经被出族了,按理来说是和我们荣国府没有别的牵扯了,可是他当初带走的可是荣国府我们二房的十分之一的财产……那些东西,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呢。”王夫人挑起嘴角,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祝福。o(n_n)o~ 第一更。 第七十九章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时空中出现过穿越的前辈,总之以前的那些规矩传承到现在,大晋朝现在的律法其实是极其维护嫡妻嫡子正统权利的。前文提到过了,分家的时候,所有的庶子加在一起所能分到的钱财只有总家财的十分之一。这就意味着,庶子数目的多少,在分家的时候,对于嫡妻嫡子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反而是对庶子自己有影响——庶子越多,每个人所能分到的钱越少。这也就造成了,在大晋朝,后院的斗争多集中于庶子姨娘之间,嫡妻完全能够高高在上,隔山观虎斗。如王夫人那样直接心狠手辣选择对庶子姨娘下手的人占了极小的数目。 贾政除了贾琳这个庶子之外,还生了一个贾环。这两人年纪差异有十四五岁,贾琳被出族了,贾环才出生。这就使得,贾琳当初出族时候带走了全部的十分之一家财(当然这是理论上的,至于这里面被王夫人做了手脚,这些都暂且不提)。而按照律法,这里面其实有一半是属于贾环的。当然,这一点如果不是王夫人此刻主动提出来,一般人还真不能立刻想到,毕竟如今除了取笑的时候,谁还把贾琳和荣国府扯到一起去? 于是,王夫人此时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给贾琳扣上了好几顶大帽子。第一,贾琳卖了“祖产”(从他父亲那里得到的财产),不忠不孝谈不上,但的确会让人看不起。第二,贾琳把不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给卖了。第三,贾琳还要再拿出一笔钱来给贾环,而鉴于贾环没有出族,这笔钱其实是要给荣国府二房的。当初因王夫人算计,贾琳得到的财产本来就不多,而现在宝林山地价升值,如果真按照现在的物价来算,贾琳要拿出很大的一笔钱。 瞧着王夫人眼中的轻蔑,周氏反而镇定了。你一个心狠手辣的妇人,一个死了儿子,丈夫又丢了差事,自己身上五品宜人的诰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的妇人,你还以为现在和当年一样,他们母子将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活在荣国府后院中,任由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曾? 周氏冷笑一声,道:“我儿心善,他常说,若是幼有所护,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弱有所助,则为太平盛世。我们杏林胡同虽然不是什么传承百年的富贵人家,但若是有人缺了那么一口吃的喝的,或者儿子生多了养不起,但凡求到我们门上来,这些许银子还是给得起的。”这话简直就是在讽刺荣国府虽为百年世家,结果衰退至今,如今甚至都养不起儿子了,还要死皮赖脸叫别人来帮忙养儿子。 王夫人的脸立刻就绿了,没想到周氏也有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这要是放在三四年前,她早就一个巴掌拍过去了,可如今……虽然周氏今日没有穿诰命服,可是从一些首饰、衣服纹路等细节处都能够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地位。王夫人咬了咬牙,道:“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这钱财之物,该得的才是自己的,不该得的还是还回去比较好,也好求个心安。” 这就是在说贾琳厚颜无耻了,不是自己的钱财都能霸占得如此理所当然。 周氏道:“你莫要颠倒了黑白。”至此,她再不多说一句。 王夫人却觉得是自己占了上风的,所以也笑着收了嘴。她自认为如今很不必乘胜追击,因为在座的这些夫人们都会把话传出去。 周氏心里清楚,贾琳对于宝林山的那块地是有自己的计划的,她如今没必要为了争这一口气就乱了贾琳的计划,只是目光微微沉了一下。 等散了宴席,周氏回到家里,不多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她只以为自己是今日被气到了,也没有多在意,便叫听雨在一边帮自己揉着胸口,过了一阵子果然就觉得好多了,更加没有往心里去,还笑着和听雨开玩笑说:“今日晚饭可要多吃些好的。琳儿常说,越是生气,就越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主仆两人笑着说了好一些话,又做了一段时间的针线。 结果到了晚上,周氏头疼欲裂,竟然硬生生地疼晕了过去,身边伺候的人这才觉得事情紧急,一时间请太医的请太医,去工部通知贾琳主子的通知贾琳主子。 贾琳这些天几乎就是住在工部的,一听这个,哪里还待得住,立刻叫人备马,马车也不坐,直接扬鞭赶了回来。等他快到杏林胡同时,顾管事也把老太医给请来了,那太医显然是被人从被子里挖出来的,帽子也没有戴,光着脚被小七一阵风似的背进内院。等小七把他放下时,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臭、臭小子,你、你把我人弄来了,可还有、有、有……” “还有什么啊!您老倒是快说啊!”小七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揪起来了。 “还有、有……有药箱啊!”老太医终于把一口气给顺好了。 “药箱来了!”紧跟着他们身后的陈安抱着一个大木箱子,高声叫道。 “既然药箱来了,快、快随我看老夫人去!”福儿给小七使了个眼色,小七立刻抓起老太医的手腕,就要把他往内院引去。 “不、不好了!琳主子摔了!”外面又是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仔细一听,竟然是说贾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身为贾琳的身边人,小七和陈安很清楚贾琳的骑射之术其实并不弱,很多时候都能和专精于此的世子对上一阵子,如何就能够摔了? 最近被自己的干爹普及了一系列阴私手段的小七立刻就认为,这一定是有人害了贾琳主子啊!这里要提一句,小七一直以来就是个很擅长开拓人脉的人,放在现代,这是一个多好的人力资源管理部的部长啊。当初在贾府的时候,小七就嘴甜,认了一圈干爹干娘的(只是口上叫叫,没有真正拜过祖宗的,到底还是给了他很多方便),如今,他更是了不得了,把宫里出来的一个很得脸的太监给认了干爹。那太监原本是在皇太后面前伺候的,也算是皇太后身边的心腹人。皇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着实过过一段苦日子,这太监也算是陪着主子吃过苦的。他如今年纪大了,皇太后便准了他出宫荣养。小七虽然很珍惜自己的小兄弟,一点都没有要成为太监的意思,但是依然从自己这位干爹身上学了很多东西。 小七和陈安对视一眼,两个人立刻一左一右像是抓小鸡一样,把太医的胳膊提起来,道:“先随我们去看下琳主子吧。” 福儿在一边急得跳脚:“老夫人现在还没有醒呢,你们把太医弄走了,老夫人怎么办?好歹先让太医瞧过老夫人啊!再说,琳主子是摔了,又不是病了,你们该去找专精内伤和外伤的太医才是,这位陈太医是专精头疼脑胀的!” “我们都急糊涂了……”小七和陈安立刻把老太医放下,陈安更是把那个还有些重量的药箱子往太医手里一塞,两个人立刻往外院跑去了。深深觉得自己被过河拆桥了的老太医在一边气得跳脚。 也是下人们越传越显得夸张了,贾琳的伤其实不重。当然,他从马背上跌下来仅仅是扭伤了脚踝,这也算是难得的了。小七跑得比陈安快,等他冲出来的时候,贾琳正把胳膊挂在一个下人身上,靠着他往内院赶呢。小七立刻冲上去,把那个仆人给挤开了,道:“主子,我扶着您……话说,主子怎么好端端就摔了,莫不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去?” 贾琳明白小七的心思,他不过是不希望自己碰了秦恕以外的人罢了,就是陌生的下人也不许。用现代的话来说,小七自打看过秦恕练武之时,就是秦恕的脑残粉。当然,忠诚二字是刻在小七脑子里、血脉中的,所以,在贾琳和秦恕冲突的情况下,他一定是站在贾琳这边的。可是这不妨碍他,在贾琳和秦恕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帮着秦恕做事。 贾琳知道小七每隔几天会给秦恕去信,信里就写着他的近况,十分无聊的流水账。 秦恕知道贾琳知道小七每隔几天会给自己来信。 而这种互相纵容着对方的举动大概就是爱情能带来的默契。 “我顾不得看路,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正踩到一颗大石子上,不小心就把脚踝给崴了。”贾琳略略地解释了一句,“只是巧合而已,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你现在快扶我去我母亲那里,我倒是着实担心母亲的身体。” “我方才已经问过了,老夫人前面头疼得厉害,但现在已经睡下了。老太医刚被请了过来。”陈安赶紧回答道。 贾琳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是左脚崴了,如今扶着小七,踮着脚走路倒也不那么十分疼,便往周氏院子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八十章 刚走近周氏的院子,还没走到里面去呢,就听见一个老人中气十足地再骂人:“老夫再说一次,你们老夫人是睡着了!是!睡!着!了!你们没有眼睛啊,瞧瞧你家老夫人这脸色,不用把脉老夫都知道,她压根就没有病!老夫告诉你,老夫看过的病人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不相信老夫是诊断?真是岂有此理!”中间断断续续的,放佛是在听什么人解释什么。 不多时,老太医就抱着药箱从屋子里走出来了,正看到贾琳站在外面。老太医将脸上的怒容收敛了一下,看着贾琳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啊,有时间没时间总要多回家看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贾琳看向小七,问道。 “小的觉得,老太医这是在说,老夫人其实是装病的,就是为要主子您能回来看看她。”小七赶紧说道,“想来是老太医不知道老夫人的为人,才会这么说的。” 的确,周氏不是那种很爱折腾的人,她的心里永远以儿子为重。 “这么说,我母亲真的没事?”贾琳瞧着屋子里面,若有所思。这件事情的确很是奇怪,首先凭着周氏的性格,她之前应该的确是不舒服,但是贾琳也愿意相信陈太医的专业素养……总不可能是周氏得了什么重病,以至于陈太医都看不出来吧?这么一想,贾琳立刻心一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先前弄伤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你再去请几位太医来……”贾琳的眉间沁出了冷汗,不过他是个很能忍的人,努力压了压,也把那种疼痛给压下去了,“罢了,陈太医是老资历的太医了,他若是说母亲没病,就是请了别的太医过来,要么也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要么就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也不敢说什么。索性母亲已经睡了,你们明日早早去请了外面的大夫来,叫他们再给母亲瞧瞧。” 小七等人低头称是。 听贾琳说完了,小七赶紧问:“主子,你这脚?” “叫炎三过来帮我弄下就好了……老子最腻歪喝什么苦药汤子了。”贾琳没忍住说了句脏话,“再说,那些老太医们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这点小伤也会被说得极为严重……而且,老子怀疑那混蛋一定在朝中也安排了人,这里有点风吹草动,那边一定没过多久就知道了。” “哪个混蛋?”陈安下意识地问。 小七踩了陈安一脚,废话,琳主子口中的混蛋一定是非世子莫属的。 炎三等几人原本都是秦恕手下的,却是按照贾琳给的培养现代特种兵的方法培养起来的,治疗区区崴脚不在话下。待贾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炎三就来了,特别沉默地往屋子里一杵,小七和陈安立刻往一边缩了缩。炎三把手搭在贾琳的脚踝上,贾琳立刻就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其实贾琳是个挺能忍受疼痛的人,毕竟不是谁都能享受过两次刻骨铭心的死亡之痛的。但是,贾琳实在没有想到,这脚踝一崴,竟疼成这样。 炎三皱着眉头放开贾琳的脚,道:“按理来说,这点小伤,主子不该疼成这样。” 炎三这人长得太过可靠了,语气又十分认真,小七和陈安立刻用一种“主子别闹了,你装得再疼,世子也不在”的目光看向贾琳。 第二天,贾琳告了假。因为顾管事的存在,其实杏林胡同里的风吹草动,靖德帝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在早朝的时候,靖德帝依然假模假样地问了两句,于是一大批药材就被赏赐了下来。 工部尚书高仁出列,把这几日工部的研究给汇报了一遍,并且慷慨激昂地展望了一下前景。靖德帝果然大喜过望,把高仁并他身后的工部大肆表扬了一番。高仁摸了摸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哈哈哈哈,这些都是贾状元郎的功劳,这些新型的枪支都是根据他的图纸来画的,就是弹药用的也是他提供的方子……那些新型农具还在试验中,但也多亏了贾状元郎,它们才能成型……臣以为,贾状元郎是大才啊,臣恳请皇上……” 高仁是个不算复杂的人,靖德帝又太精明,基本上是高仁抬一抬屁股,靖德帝就知道他要拉出什么馅儿的屎了。靖德帝赶紧打断了高仁的话,道:“既然如此,赏,赐贾琳一等子兼一云骑尉,黄金百两……如何如何……美人两个。”这赏赐还真不少,不仅仅是爵位提到正一品了,后面零零碎碎的也让人十分艳羡,而且,这还有美人呢!大家一时都想到如今还远在边疆的忠瑞王世子,心里满是同情。 高仁忍了又忍,终于在靖德帝说完之后,又张开了嘴巴。但是靖德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又道:“朕听闻贾琳提出了一种新式的记账之法,既然这样,在他病休结束之后,就叫他去户部任职吧。” 户部尚书立刻出位领命。其余的几位尚书都一脸羡慕地看着他。如今想来,贾状元郎果然是有大才的,否则工部就如一潭死水背黑锅都背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贾状元郎一去,那里就能创出利国利民的业绩来了呢?少不得高仁这个尚书都能因此名垂千古的。而现在,看样子交大运的人就变成户部了呀! 尤其是高仁,他看向户部尚书的目光都带着实质性的嫉妒了。高仁吧,本来就不是一个功利心特别重的人,他原本是想趁机自请辞职,然后把尚书之位交给贾琳的,至于他自己呢,他都迫不及待空出时间来去搞研究了。可偏偏,他不敢和靖德帝抢人啊! 户部尚书自从得了靖德帝的金口玉言,就一直盼着贾琳来任职,结果盼啊盼啊,盼了好些天,都不见贾琳的到来。倒是工部因为得了靖德帝的赏赐和认同,整个工部都焕然一新了,贾政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又重新出现了在工部。当然,没有几天,贾政又家去了,他原本官职就不高,这次却是彻底被撸成了平民。贾政一气一怒,家去之后,就彻底病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因为王夫人。 在先前高夫人的宴会上,贾王氏开口说了些不好的话,那些话原本的确是可以往贾琳头上泼脏水。但是贾王氏也不想想,他们贾府如今是什么样的地位,而贾琳如今又是什么样的地位,那些参加宴会的夫人又岂是蠢人?再加上,那个时候周氏的态度十分镇定自若,大家便猜测贾琳这边是留着后手的。不管是不是有心巴结贾琳,反正贾王氏的话换了个样子被传了出去,传到最后,就变成是贾府二房贪图已经出族了的庶子的家财了。贾政这边就被安了个治家不严的罪状,他本来就不得人心,若这是太上皇当皇上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看在老牌世家的面子上给他留个虚职,但是靖德帝偏偏就是缺了正当理由等着要除去老牌世家的势力,于是贾政就悲剧了。 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结局,如今她虽是气怒难消,但还得小心翼翼,唯恐被贾政和贾母知道,这事儿的源头却还是在她的身上。她心里藏着事情不舒坦,身为她儿媳妇的李纨就惨了。 贾珠去了的时候,李纨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了,如今都快八个多月了。孕妇本该好好养着,贾母还存着一份善心,李纨那里吃的穿的都不曾短缺过,但就是这样,她依然还是瘦。四肢都和竹竿一样,脸上也没什么肉,就是肚子大的惊人,走路的时候十分吓人。前几个月,贾珠刚去的时候,王夫人叫李纨待在屋子里给贾珠抄经。后来,王夫人自己慢慢从丧子之痛中回转过来之后,她开始要李纨日日来她跟前伺候请安。 “你去封信给你娘家,最好能叫他们帮着老爷上下打点一下……钱财不是问题。这事儿,你莫要办砸了。”王夫人难得暖了脸色,对李纨说道。 李纨苦笑,道:“母亲,非我不愿,实属不能。”她的父亲虽然和贾政是好友,但骨子里却是个最老派守旧的人,基本上是皇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的。如今既然是靖德帝叫贾政回家凉快去的,即使李纨拿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迫他,李守中也不会去帮贾政打点。 王夫人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杏林胡同的后门,又一个大夫被顾管事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那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根据脉象来看,老夫人的确十分安泰……可照你们所说,老夫人又的确是病了。这并非是老朽的推托之词,但既然是这种状况,要么是老朽学艺不精,要么……老夫人这不该是病,也许是中邪了。” 中邪? 贾琳守在周氏床前,细心地用小勺子把参汤喂进周氏的口中去。周氏变成这样已经好几天了,醒来的时候就头疼欲裂,恨不得能用脑袋去撞墙的,但是一旦睡着了,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大夫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瞧不出什么不妥的。贾琳生怕她脑子里长了肿瘤。 中邪?是了,这到底是红楼之中,宝玉都能真的含玉而生,林黛玉也能碰见那一僧一道,那么周氏中邪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贾琳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这里的伤早就已经好了,但依然疼得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我去睡了,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还有三更。 第八十一章 中邪? 算起来,周氏出现如今这种状况已经有六天了,六天中,贾琳因为担心她,几乎就没有合上过眼睛。说真的,即使贾琳历经三世,对于鬼神之事有了一定的敬畏,但是那依然不是他能自觉想到的东西,毕竟真正对他的性格有很大塑造作用的是他的第一世,在现代,讲究的破除迷信,相信科学。 这也就导致,贾琳几乎是认定周氏的脑子中长出了一个肿瘤,总担心在这个做不了开颅手术的年代,周氏这病会要了她的命。周围的人呢,碍于贾琳一贯以来的“神乎其神”,也不敢去提醒什么,反而是等着贾琳自己能拿出什么解决方案来呢。中邪,这个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就彻底被忽略了。 贾琳把小碗放下,又拿起帕子帮周氏擦了擦嘴角漏出来的液体。这些天,周氏清醒的时候根本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只有在她睡着了安静的时候,贾琳才能给她喂进去一点汤汁药水。贾琳起身,左脚踝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就是有了心理准备都踉跄了一下。这里是周氏的屋子,小七和陈安两人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只能在院子里等着,丫鬟们呢,贾琳这些年已经和秦恕养成不让他们近身的习惯了,所以一时不备,只能下意识地抓住床帘,从而保障自己的平衡。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贾琳抓得太大力了,床帘都被扯开了一道口子。贾琳整个人直接摔倒,脸磕在了床沿上,他顾不上疼痛,目光忽然被一样东西给吸引了。他立刻伸出手去,拖着周氏的手小心翼翼地递到自己面前。 周氏的手上戴着佛珠,是秦恕花了心思求来的,上面有着一竹大师的加持,在相信这些东西的人眼中,这是非常有用有福气的东西。而身为秦恕最亲密的人,贾琳知道的更多一些,这串佛珠本身就是秦恕自己刻的,每一颗都带着他的心意。而且,他每刻一下,都会在心里念一句经咒,以求能保周氏平安喜乐。等到串连好了之后,秦恕又在佛前供了好久,最后才在因缘巧合之下得了一竹大师的加持,成为了周氏的礼物。 若是这世间真有什么污邪之物能让人中邪,那么相对应的,如一竹大师这样的得道高人的加持也该是有效果的才对。既然如此,凭着一竹大师这般有为,周氏明明带着佛珠,为何还被邪物近了身?贾琳只觉得仿佛有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他的双手都有些不自觉的抖动。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串佛珠戴在周氏的手腕上时一直好好的,且因为这是秦恕的心意,周氏一直小心翼翼,唯恐在哪里磕到了或者干脆被扯断了……再说,当初秦恕准备这个的时候,因为很清楚这是送给周氏的礼物,质量是一定过关的,他不可能把不好不牢靠的东西送给周氏。可就在此时,当贾琳把手伸过去,指尖刚碰到佛珠的时候,那串珠子忽然就断了线,圆润的珠子很快就滚得到处都是。 贾琳只觉得心脏处一阵又一阵抽搐的疼痛,那一颗颗珠子落在地方仿佛是敲在他心脏上似的,他大喊:“来人,备车,我要进宫!” 等到喊完,贾琳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外面的人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他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贾琳不用摸自己的脑袋,都知道自己脸上满是虚汗。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才打开门,候在院子里的小七和陈安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一时之间也顾不上什么僭越不僭越的,立刻走上前扶住他。贾琳抓住小七的手,道:“备车,快,我要进宫面见皇上!” “主子,都这个时间点了,再说,您的身子……”这都已经是傍晚了,等到了皇宫时,只怕宫门处都落钥了。 “对对,主子,咱们赶紧去请个太医来看看!”陈安在一边忧心忡忡地补充。贾琳的脸实在是太白了,连一点血色都没有,手也凉的如同死人一样。 小七和陈安对视一眼,知道拗不过贾琳,便立刻遣下人备车去。趁着这段时间,贾琳刚好可以把事情吩咐下去,道:“命府里所有的人都茹素念经给主子们祈福。陈安,你立刻去把一竹大师找来,若是一竹大师云游去了,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那就把京都附近寺庙中的高僧都恭恭敬敬地请来,叫他们给老夫人念经。小七,你去查查,母亲六天前赴宴的时候究竟遇到谁了,再查查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认识什么歪邪人士的……一旦查出来了,你就去找韩伊,他如今在顺天府尹,你只说是我叫他抓的人,他定然会照着做的!先把一干人等都抓了丢进监狱里再说,我倒是想看看,究竟什么人胆子这么大,竟然算计到我们头上来!”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贾琳顾不上换衣服,动作十分迅速地往马车里钻。他曾经死过两次,第一次死在订婚宴上,第二次死在敌人手中。贾琳其实很不愿意回想他临死前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因为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更是因为每一次的死亡都代表着背叛。剥开人身上的华服美饰,其实里面有多肮脏就有多肮脏。 第一世的时候,他有轻微的心脏病,科技那么发达,这病简直就是无伤大雅。因为,他仅仅是体内一种酶的产量达不到正常人的标准,若是能稳定情绪不大喜大悲,他甚至不需要吃药。但是,这一点点轻微的心脏病在加上药物的作用,就能轻易害了他的性命。贾琳直到如今都记得,心脏疼得如同被一个拳头狠狠攥碎的感觉。 知道他有这个病的人其实不多,无外乎都是一些亲近人,他喝的那杯酒是堂哥交给他的——贾琳那时候是父亲这边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堂哥是第二顺位,第一死了,第二有了谋害兄弟的嫌疑,那么一直在贾琳面前和贾琳亲的宛如是他亲兄弟的堂弟就有了机会。从此,贾琳就不爱喝酒,甚至严重一点的时候,他都闻不得酒味,因为那感觉会让他想吐。等到时间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但酒是真的不能喝了。 第二世的时候,因着家中有兄长继承家业,贾琳就顺着家里人的安排,弃文从武了,心里想着,这也是回报了他们的养育之恩。只是,本来是一场很完美的偷袭,结果敌人就像是知道他们每一步的计划似的,援军又迟迟不至,贾琳清楚,定然在军中,而且是军中高层中出现了叛徒。都说自古将军如美人,人间不许见白头,可是真正战死沙场而死于敌人手里,和被己方背叛而死,这里面是有本质区别的。 第一世让贾琳不再相信,也不再渴望亲情。第二世让贾琳失了好些家国天下的雄心壮志。 贾琳的确是个自私的人,但是他不是从一开始就自私的。 直到现在,若是用力去回想,贾琳依然能记得起来,他们这一帮人在知道自己是被放弃被背叛了之后,弥漫在他们中间的绝望。贾琳是主战到最后一刻的人,他死的时候,虽然不至于万箭穿心了,但的确十分悲壮。而这,其实也是贾琳最先不愿意秦恕远赴边疆的原因。 到了宫门口,宫中的大门果然锁了。贾琳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金牌,叫人递了过去。守卫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接过金牌一看,立刻就跪下了。贾琳哑着嗓子,不耐烦地说道:“不用这些虚礼了,立刻把门打开。” 宫里是不能坐马车的,纵马就更不准许了。贾琳的左脚踝处还疼得厉害。他若是走着去靖德帝此刻所在的内殿,只怕一个时辰都不够。有个会办事的小侍卫立刻带着讨好的笑,凑上前去,道:“状元郎,要不要咱兄弟几个给您备一台轿子?” 贾琳皱着眉头,三两下解开了驾车的马,自己右脚一用力,顾不得左脚的疼,跳到了马上,然后不顾众人的拦阻,直接往宫里冲去。 靖德帝大概自有消息来源,贾琳一入外殿和内宫的交界处,就有太监等在那里,并把他往勤政阁引了。贾琳顾不上奇怪——清晏殿才是靖德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勤政阁其实是太上皇以前处理政务的地方——等心急如焚地走到那处,靖德帝果然就等在那里,看到贾琳也不问罪,只像朋友拉家常似的,道:“你有什么事情?” “臣恳请皇上能让臣带着工部的匠人远赴边疆。”贾琳也不是唧唧歪歪的人,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靖德帝的确是要派一批匠人去西北的,因为弹药和改良枪支等东西,与其在这里做好再运送过去,还不如叫人在西北当地做出来。这事儿有些紧急,那支队伍其实早在昨天就被专人护送着往西北去了。贾琳因为几天没有来上朝,所以还不知道这一点。 靖德帝皱着眉头,道:“你如今已经不是工部的人了,朕前几日已经把你调到户部去了。” 贾琳咬了咬牙,道:“我怀疑……秦恕出事了,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得到相干的消息?” 这话一出,靖德帝眉间的褶皱都能夹死蚊子了,你别说,他还真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西北又离得远,如果真有人……靖德帝无疑是个脑补高手,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一整套阴谋诡计在他的脑海中成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更,小妖加油! 第八十三章 虽然在别的时候,靖德帝很信任贾琳,但是这一瞬间,他竟是连贾琳都一起怀疑上了,西北真有什么消息,他这个做皇帝的尚且不知,贾琳就能先知道?还是说秦恕先给贾琳传来消息过来,这究竟有没有把他这个做皇帝的放在眼里?靖德帝目光不善地看着贾琳,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臣……臣猜测的。”贾琳也老实回答。他和靖德帝也算是常打交道的了,知道与其说些臣昨日夜观星象的话,还不如直接说自己是猜的。而贾琳的确是猜的。周氏戴的那串佛珠上有一竹大师的加持,若不是这串佛珠原本的主人出了事情,阴邪之物如何能沾上周氏的身体?可以说,若是这次能顺利保下秦恕平安无事,那么从某种角度而言,贾琳还要感谢念咒陷害周氏的人,若不是那个人,西北如此遥远,贾琳又从哪里去知道秦恕如今的状况不大好呢? 靖德帝的脸上差点就落下三条实质性的黑线,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贾琳,道:“猜、猜的?这种事情岂容你开玩笑?就为了你这个猜测,你这个时间点匆匆赶来,用朕赐给你的金牌叩开宫门,然后直接违反禁令在宫里纵马?还要求朕把你派到边疆去?”一时之间,靖德帝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斥责贾琳不懂事,还是该感动于他对秦恕的关心了。毕竟,在宫里纵马这事,若是真追究起来,虽然不至于掉了脑袋,但是一百鞭子是不会少的。 “臣不是无缘无故妄下猜测的!”贾琳赶紧从头到尾把事情解释了一番。靖德帝听得若有所思。其实,和太上皇一样,靖德帝本身也并非很相信这些鬼神之事,尤其当初在贾元春的事情上,贾琳给出了那么多神奇的方法,而这些又让靖德帝秘密安排人手改良了一番。如今,靖德帝隐隐有种得意,觉得这世间就是真有鬼神,那也在他的操纵之内。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皇帝而言,只要他不至于脑残得去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宗教对他而言就只是一种统治万民的工具。 可是,现在靖德帝忽然从贾琳口中听到,这世间还是有些异人邪士的。若是真有人能下咒害了别人,那么,今日受难的是周氏,明日受难的就会不会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做皇帝的,对于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还是万分看重的。贾琳意会,赶紧说道:“臣已经命人去查探了,一旦查实,就立刻让顺天府尹去抓人!” “不必这么麻烦,传朕旨意,这件事情直接交给顺天府尹就是,调查之事也让他们去做吧。”不是靖德帝瞧不起贾琳,但是贾琳手上才几个有用的人呢? 贾琳又低头谢恩。然后,他又主动提起,道:“皇上,这西北之事……您看,如今工匠们已经在路上了,若是军中真有叛徒,那么这弹药啊、枪支啊等种种新型之物,日后就有可能泄露出去,到时候反而便宜了敌人。”贾琳一心要去西北的事情,其实可大可小。往小了说,那就是他的私心。但是往大了说,他完全可以厚着脸皮把事情往家国大义上牵扯。 想想原著中,贾探春日后还要远嫁和亲的,既然是要往外邦嫁公主,那就表示这仗是打输了。当然,贾琳猜测,在原著中,少了他的蝴蝶翅膀,靖德帝一定也没有这么早即位,说不定那败仗是因为宣正帝不愿意背负穷兵黜武的名声,不愿意下死劲地把敌人往死里揍,才造成的。可是,如今虽然情况大好,但谁知道为了让贾探春能遵循原著远嫁,这个世界的自我意识会不会弄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贾琳知道,靖德帝是个奸商,和他谈事情,你就必须要开出让他满意的筹码,来,便又道:“皇上,若是能查出军中究竟是何人在与蛮人勾结……”你清理世家的理由就有了现成的了,当然这后一句话,贾琳没有放在明面上说,意思却已经到了。如今,靖德帝虽然已经坐稳皇帝,但是对于根深蒂固的世家,他依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清理他们。一来,也是怕世家狗急了跳墙,二来是没有一个好的理由,三来则是靖德帝在这事上必须求稳,毕竟因为太上皇连着几十年的纵容,世家和朝堂牵扯太深了。而此刻,贾琳就给出了一个理由,勾连蛮人背叛朝廷,这个罪名足够靖德帝操作的了。 “臣既然已经被皇上调去了户部,自然是要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的,这粮草……不如让臣对对帐。”贾琳又丢出一个筹码。粮草从来都不会完整地到了士兵手里,总会在一道道关卡上被剥削掉一些,就是政治清明,也不过是少被贪污一些而已。如今,贾琳主动去揽这个烂摊子,靖德帝果然心动了。 不是说靖德帝不关心秦恕,只是在他这个位置,他总会多想一点。再说,对于鬼神之事,靖德帝多多少少还是将信将疑的,这若是秦恕最终没有事情,总不能叫贾琳白跑一趟吧?而现在,既然贾琳身上也有了任务,无论秦恕那里状况如何,贾琳都算是被物尽其用了。 待到贾琳起身的时候,靖德帝瞧见他满头满脸都是汗,而他的左脚有些不正常地蜷曲着。靖德帝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在家休息了好些日子,那点小伤按理来说应该是早就好了……莫非,你也被人下咒了?” 贾琳苦笑了一下,道:“许是真有那个可能。”他其实自己越来越能感觉到,这种疼痛仿佛是加注在灵魂之上的,倒不像是寻常身体受伤了似的。但是这种感觉真不好用言语来形容。 靖德帝叫人搬了椅子来给贾琳坐下,道:“既然是你和府上的老夫人同时出事,且症状都有些诡异,这事儿八成就该是你原先的嫡母弄出来的了!她一个内宅妇人是如何弄出这等事情来的?莫非这里面真有什么妖法?” 其实早在想到贾探春要远嫁的时候,贾琳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了贾府,道:“这些内宅之事,都是女人间的玩意儿,臣实在不知,不过,那府中的二少爷出生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含着一块玉石而生的。都说他是有大福气的,连名字都取的和自己的亲、堂兄弟不一样。” 贾琳这话说得其实有点技巧,“都是女人间的玩意儿”,那么若是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邪乎,那贾元春这个做女儿的也该学了几分。如今,贾元春还在宫里住着呢,贾琳摸不著靖德帝的心思,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总是忍不住在言辞上试探一下。 靖德帝是什么人,竟然真的听懂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贾琳一眼,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宫里可没有贾女官,只有一个原本叫抱琴的,她如今是太上皇身边的大宫女。”贾元春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暂且不提,但靖德帝的确是对她没什么心思。 “含玉而生,的确有些稀奇。朕在扬州的人还传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说是林如海家的千金,刚出生的时候,满院子的花都开了……那千金小姐不久前病了一次,据不请自来的道士说,那小姐是仙子落凡间,还眼泪来的了。”靖德帝冷不丁地又抛出一枚炸弹,“话说,那小姐不会是来还贾府二少的泪吧?” 皇上啊,我知道你的人入孔不入,但也没有必要把别人家的私事说给我听吧?虽然说,这种涉及到红楼情节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当然,若是在原著中,林如海先是太上皇的人,后来又隐隐接住了四皇子抛给他的橄榄枝,靖德帝一登基,坐在重要位置上的林如海就完蛋了。可是,现在的发展和原著完全不一样,靖德帝首先还是爱才惜才的,所以对林如海也不会赶尽杀绝,只想着把他调进京都就是。 “朕的公主还缺了个侍读……叫个一品大臣的女儿入宫做侍读,倒也委屈了重臣,不如这样吧,朕就封她个县主,等林如海入了京,就叫她来宫里和公主作伴就是。”靖德帝笑眯眯地说道。贾琳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靖德帝这般做,看似有些任性,但却表明他是真的打算要用林如海的,并且他不愿意叫林如海和贾府的人牵扯到一起去。既是如此,这就说明靖德帝是真的想拿荣国府等世家开刀了。毕竟,贾敏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贾母作为林黛玉的亲外祖母,她一旦提出要教养林黛玉,林如海还真没有办法拒绝,否则就会影响到林黛玉的闺誉。而按照贾府之人的习性,就是林如海续娶了,贾母或要拉拢他,或贪图林府的家业,总也会拿着林黛玉的血缘关系来做文章的。而现在,靖德帝的决定算是彻底断了贾母的安排,毕竟贾府是没有那个胆子和皇帝公主抢人的。 至于当事人林如海和林黛玉的心情?拜托,他靖德帝又不是慈善组织,他要的是利益最大化。 贾琳本来就擅长拿着鸡毛当令箭,靖德帝这边默许了他的举动,他立刻就去顺天府尹领了人把贾府给围了起来。本来贾琳还想要亲自去的,只是韩伊想着,这到底还有血缘关系在呢,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会有人觉得贾琳天性薄凉,好说歹说才把贾琳给劝了回去。 第八十四章 两个贴了黄纸的巫毒娃娃被放在桃木制成的托盘上,大概是制造的过程中被加入了王夫人的心头血,这两个东西散发出一阵阵古怪难闻的味道。靖德帝用一根条形的银质长棍拨动了一下,好奇地问:“这样就行了吗?你和府上的老夫人就是因为这个才得怪病的吗?” 自打罪魁祸首被抓住以后,贾琳的脚依旧是疼,一点都没有恢复,而周氏干脆再没有醒过来,神色倒是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贾琳寻思着,原著中马道婆曾对着王熙凤和贾宝玉施过法,虽然马道婆瞧着和个江湖骗子似的,但最后却逼得跛脚道人和癞头和尚出来才解了二人的危机。由此可见,这次虽然把马道婆给抓了,但为要彻底破除她的邪术,只怕还需要一个得道高人来解咒。 靖德帝丢开了手中的银棍子,用一种略显怜悯的目光看着贾琳,道:“你的脚若是继续这么疼下去,朕实在不放心把你派去西北。不过你放心,朕已经遣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给忠勇王爷了,他在西北经营多年,只要他心中有数,秦恕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吧。”贾琳有些郁闷,但他也知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以他现在的状态,他根本不能骑马,只能坐马车,等到了西北,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他先前也是太过担心秦恕才一心要赶过去,如今仔细一想,他和秦恕的关系是瞒不住人的,他若是去了,只怕内鬼会以为事情败露了,倒时候秦恕反而更加危险。 “这次若是真能揪出军中的内鬼来,你和秦恕倒也算是立了一功……” “皇上怎么不说这功劳是贾王氏挣来的?”贾琳很不怕死地呛了一句。 “那也是你们的运气,她虽有心害了你们,你们却是因祸得福啊。”靖德帝笑眯眯地说,然后话锋一转又道,“朕前些日子赐给你的那两个美人如何?” “技巧不错。”贾琳咂了咂嘴。 靖德帝闻言挑了眉,问:“哦?” “全叔问她们擅长什么,一个说自己擅长刺绣,一个说自己擅长泡茶。所以,她们现在一个被送去了我名下的绣庄,一个被送去了我名下的茶馆……听说她们十分勤勉,这几日的业绩十分不错,臣叩谢皇上。” 有心看戏的靖德帝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贾琳只能继续病休。好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怂恿靖德帝派人去偷了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好逼得原著中最爱多管闲事的跛脚道人和癞头和尚现身,云游许久的一竹大师就进京了。而且,还不等杏林胡同的人恭恭敬敬礼数尽到去把他请来,一竹大师自己就上门了。 用一竹大师的话来说,周氏命中本该有此劫,但因为有人以身替之,她经此事才能逢凶化吉。至于贾琳,他命格清贵,按说是不会有阴邪之物能近他身的,他这次是代人受过了。有了一竹大师的祈福,周氏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但贾琳的脚踝却还是痛着——代人受过也要有始有终啊。 十天后,从西北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忠瑞王世子秦恕战死,尸骨无存,只捡回来半个头盔。 杏林胡同中一片哀伤,顾管事是个办事极其利索的人,头天晚上得了消息,第二天一早就找人备好了白事之物,红灯笼要替换成白的,红绸也要换成白布,园子里的花盛开了的都要掐去,一点颜色都不能留。只是,在挂白灯笼的时候,那梯子被贾琳给掀翻了,他一脸凶狠地对着下人喊道:“你们都给我长长脑子,他们说他死了,你们就信了?我还说他能长命百岁呢!把这些晦气的东西全部给我收起来,然后一个个都去佛堂跪着念经祈福去!” 秦恕和贾琳两个都是不错的主子,很少有体罚下人的时候,贾琳这个时候发狠了叫他们去佛堂跪着,下人们倒也不怨恨他,反而一个个都满脸同情地瞧着贾琳一瘸一拐走远了的背影。他们知道两个主子感情好,虽然有些仆人都十分不解,明明搂着婆娘睡觉更舒服不是? 贾琳怒气冲冲地拐进他和秦恕的院子,小七却带着一脸比贾琳更愤怒的神色冲了进来,一进院子,二话不说就抱着贾琳的大腿跪下了,道:“主子主子,您一定要给陈安做主啊……您要是不管他,他真是没脸再活下去了啊,好好的清白之人,谁知道怎么就冲进来一个女疯子……” 贾琳使劲挣了一下,没能从小七的怀里把自己的腿抢救出来,他忍不住笑骂道:“有话好好说,没看见你主子我正烦着吗!” “主子,我小七对天发誓,世子一定平安无事!”小七太了解贾琳的心思了,他这么一说,贾琳脸上的表情果然就好看了一些。 “说吧,什么事情?陈安犯错了?他犯错怎么不自己来求情,还要你来帮他跑这个腿?”贾琳心情一好,也有心力开小七玩笑了。 小七立刻狗腿地赔笑着,道:“主子,陈安这不是没脸见您么……主子您听我说,其实这事儿还真不赖陈安,您也知道陈安是个什么性子,这要不是因为他老实可靠,主子也不会如此看重他不是?再说了,若不是因为主子吃不惯阳泉寺的素斋,如今待着阳泉寺里的人可就是主子您了,那陈安也能保得了自己的清白了……”后面这句话他说得有些小声,但依旧被贾琳给听见了。 贾琳忍不住踢了小七一脚,道:“啰啰嗦嗦这么多话,也没把个事情说清楚……听你的意思,陈安窃玉偷香了?” “怎么能说是陈安窃玉偷香呢?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更何况,他连这个心都没有。”小七就差指着天发誓了,“主子啊,要我说,这事儿八成还是冲着你来的!这要不是亲近人,谁知道如今住在阳泉寺厢房里的人竟然不是您,而是陈安呢?陈安这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啊。主子您想想,陈安他昨晚上好好在屋子里洗着自己的澡,谁知道等洗了一半,一个女人就忽然从背后揽上他的身体了……把他吓得哟……他连衣服都没有穿,只裹了外袍就冲到我住的屋子里来了……演戏演全套,今日早上,咱们在寺里得了世子的消息,立刻就装作是主子您本人,往府里赶回来了,所以我也没来得及查探消息,至今还不知道那女人的身份和目的。” 一竹大师是个得道高僧,在大晋名气很大,喜欢云游,且不理俗世,在很多人眼中,他就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物——不过没人知道,他还是个臭棋篓子。臭棋篓子就臭棋篓子吧,他还偏偏爱和棋艺高超的人下棋,贾琳已经被他盯上很久了。这次帮着周氏破除诅咒,贾琳就答应他会在阳泉寺住上半个月,明面上打着礼佛的名义,其实就是陪一竹大师下棋。贾琳陪着他下了三天,就忍不住想要逃回来了。但是,他要礼佛的事情却已经传出去了,还在靖德帝那里挂上了号——否则他一个在职的朝官也不能无缘无故请那么久的假——于是,他只好偷偷回了杏林胡同,叫陈安在他屋子里坐着,理由就随便找了一个,只说自己吃不惯寺内的素斋。而小七呢,作为贾琳的随从,阳泉寺也给他安排了住处。陈安昨天晚上受了惊吓,就住到小七那里去了,今天早上又坐马车装作是贾琳本人,赶回了杏林胡同。 贾琳其实五天前就偷偷回来了,秦恕战死的消息是昨天晚上传回京都的。阳泉寺虽然位于京郊,但离京城很有一段距离,若是贾琳一直住在阳泉寺,算算时间,他也的确是今天才能赶回来。 “叫炎三去查探一下吧。”贾琳没好气地说,“替主子受过本来就该是你们该做的事情……按照你的意思,是想我被人看了?” “主、主子,您这话的意思是,陈安他就白给人看了?”小七一脸“您无情您冷酷您无理取闹”的表情。 “怎么就白给人看了?他是黄花大闺女还是咋地?”贾琳点了小七的脑袋一下,“要不这样,等炎三查出是谁之后,就让那女人把陈安给娶回家吧,这也算是对陈安负责了。” “主子,您不能这样啊……”小七再一次抱上贾琳的大腿。 “那你说该怎么办?” 小七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冷笑着说:“哼,当然是先查出那个贱女人是谁,然后就挖了她的眼珠子,剁了她的手……” “好啊,等抓到了人,就把她交给你处理好了。” 小七脸上的阴狠表情立刻就收了,又换上一副二货的模样,哭喊着道:“不行啊……主子,我胆子小,会做噩梦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雷霆夜深和玻璃杯的地雷,么么哒! 第八十五章 炎三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中午才把他打发出去,等到傍晚的时候,他就把这两天在阳泉寺住宿的女眷的名单交上来了。 阳泉寺的香火很旺盛,因为相对而言离京较远,常有富贵人家会租下一个院子来供女眷拜佛。那种供外出租的院子其实都不大,求佛问神本也不是什么享受之事情,追求的是一个心诚则灵,住宿的条件自然也算不上好。因此,倒是少有年轻的姑娘家来阳泉寺常住的——不过话要说回来,年轻的姑娘家其实也忌讳太过深谙佛法——一般都是府中的老夫人带着几个下人一住就是几个月。 也因此,虽然这时节在阳泉寺常住的人不算少,可是老夫人们直接忽略不计,剩下的嫌疑人就几乎没有了。不过,这里值得一说的是,鉴于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教导和约束,摸到陈安屋子里去的那个女人很可能也不是主子一类的,指不定是谁家的下人被富贵迷了眼睛,想要攀高枝呢。而下人的数量还不少,除去那些赶车的男仆,再除去粗使的嬷嬷,哪个老夫人身边没有三五个年岁正好的丫鬟伺候的? 炎三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他调查的重点都放在那些下人身上,上交的资料就极其繁琐。贾琳懒得看,直接都丢给了小七和陈安两个,叫他们自己琢磨去。 小七本来就觉得从干爹那里学来的一身本事无处可用的——话说,你一个男娃娃,也不打算舍了宝贝做太监,学一身宅斗宫斗伺候人的本事是为了什么——这下子仿佛找到了用武之地,立刻就抱着那个名单仔细研究起来了。 只是,越研究就越显得这事儿透着几分诡异。 按照阳泉寺的规矩,女眷们都被安排在东边雅苑一带,男客们的住处则被安排在西边的竹林一带。可是,那天晚上,陈安所住的的院子——也就是世人眼中的贾琳所住的院子——却是在北边,就靠着僧人们的住处,这里原本是给云游的僧人安排的住处。这院子的住宿环境要比那些真正安排给贵客的屋子还要再差上几分,可以说,凭着贾琳的地位,他是不应该住到这里来的。但是,因为和一竹大师下棋方便,他才被弄到这里来了。 那么,那个或是贪图贾琳的样貌想要偷香窃玉的,或是贪图贾琳的地位想要飞上枝头的女子,她是怎么成功地找到贾琳的院子,并且混入到里面去的?还有一个,虽然丫鬟们很可疑,但偏偏又是最没有嫌疑的一群人。因为,她们若是能跟着主子来阳泉寺,这就说明,她们一定是老夫人们身边用惯了的,阳泉寺寺大,从东边绕到南边来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丫鬟们哪有这个机会? 最近被各种事情刷新三观的小七立刻一脸惊叹地看向贾琳,感慨道:“主子,你猜猜,你这是勾引了九天上的仙女,还是野外的妖精?或者,干脆是含冤而死的女鬼?” “你可以问问陈安,毕竟他和仙女或者妖精或者女鬼都有过亲密接触了。再说,如果真是什么仙妖鬼怪看上我了,也该跟着我回了杏林胡同才是,怎么还去了陈安那里?可见,要么勾引这些东西的人本来就是陈安,要么就还是人作恶。”贾琳淡淡地说道。这么一看,这事儿倒不像是临时起意的了,说不定这背后还有一个很详尽的计划。贾琳虽然明面上还在和小七开玩笑,其实心里已经警醒起来了。 陈安见话题转到自己这边了,立刻又露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 贾琳看了,忍不住想笑,道:“你放心,既然你没有和人有实质性的接触,这事儿过去就算过去了,总不会十个月之后,突然出现一个孩子要管你叫爹爹的。” ——贾琳猜错了,虽然是没有孩子管陈安叫爹爹,但是他自己很快被人大着肚子找上门了。 西北。 如今已是十月,就是在京都中,这个时节,天气都已经冷了下来,更何况这里是更北之地。秦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把自己的身子往泥水中又压了一压,像一只蛰伏起来的猛兽。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只看衣着,就知道那是蛮人。 待到那人走近,秦恕扣动手腕上的一个小东西,一根针就刺进了那人的眼中,那人立刻捂住眼睛惨叫一声。秦恕像蛰伏已久的猎豹一样,一跃而起,勾住那人的脖子,动作飞快地把他的惨叫给堵了回去,然后三两下就把那人制服了,并直接一劳永逸地折断了他的脖子。 秦恕动作迅速地给自己和地上的尸体换好了衣服,又挖了个坑把尸体给埋了,他在泥水冷风中待久了的身体这才终于开始回暖过来。秦恕瞧着自己的手腕,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那根刺瞎探子眼睛的针就是从这里面射、出来的。当初,贾琳鼓捣出这个小东西的时候,秦恕还笑话过他,说这东西虽然隐秘,但射程不远、杀伤力不大,在战场上几乎没什么用处,简直是鸡肋一般的玩意儿,没想到事到临头,这小东西还是帮了大忙。 秦恕拍了拍自己“新”衣服,因为他身材相对高大,而那刚死掉的蛮人在蛮人中又相对瘦小,这衣服穿着还挺合身的。秦恕只要把自己的肤色涂得黑黄一些,再压低了嗓子说话,暂时以假乱真是没有问题的了。秦恕本来没有学过蛮子们的话,这还是他到了西北之后现学的,好在他在这方面也算是有天赋,简单的交流是不成问题了,更是因为特别注意过,口音什么也十分到位。 说到这次的经历,秦恕实在没想到,分到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小将领竟然会被蛮人收买了——明明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秦恕把他们的背景都仔细淘看了几遍,直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了——再加上这次并非是秦恕全权主导,上头还有一个将领压着他,秦恕资历浅,在军中还没有经营出那么高的威望来,因此根本没办法改变已经制定好的战术,以至于这次带出来参与偷袭的这一支士兵死伤大半,只有直接跟着秦恕的三十人小队幸免于难。但这三十人中也有不少受伤的,而这里离他们的大本营又远,秦恕只好让他们先藏起来。 现在大家一定以为自己这队人都已经死了,秦恕想着那时候他被那个内鬼砍在脚踝上从马背上跌下来的场景,就觉得万分愤怒。 秦恕心里明白,想必此时内鬼已经回去汇报自己牺牲的消息了。到时候,人家的嘴这么一说,那么一辩,这场战役的失败就完全可以归为秦恕的指挥不当,秦恕就是死了也要背负骂名,而那个内鬼……他“好容易”从蛮人手里逃出来,还砍了好几个敌人人头,只怕这次不会受罚,反而还会高升啊! 而且,这也意味着,他们三十多个人是等不来援军了。也好在,这队人因为直接听命于秦恕,所有人在一开始就在腰间备了急救包,里面有一些急救伤药,还有能勉强维持三天的干粮,量都不多,可是在这时候简直就是能救命的了。天又在下雨,水也不缺的。若是绕一条远路,小心些,这三十人还能顺利回到大本营。但是,除了重伤的五个,剩下的二十几个人都不愿意就这么回去,都想跟着秦恕再大干一场。 出于谨慎,秦恕曾经把这附近的地形都记在了脑子里。在这种很不利于他们的情况下,秦恕脑子一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了贾琳曾经给他讲过的有关游击战的案例。好吧,反正都已经“死”了,秦恕倒也不急着回去,于是,和自己的人制定了一些克敌方案,他自己呢,索性先混入敌人中当一阵子幽灵再说。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用贾琳的话来说,既然已经走投无路了,索性就创造个机会让自己峰回路转一次。 秦恕动了动脖子和手腕,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左脚的脚踝上被奸人重重地砍了一刀,即使秦恕在千钧一发之际似有所觉,避开了一些,但是,刀顺着脚踝处用力斜下砍过去,秦恕后脚跟都险些整个儿被削去了,这伤势不可谓不严重。偏偏秦恕这些日子又缺乏医药,又缺乏休养,伤口竟然奇迹般地自己长好了,起初还有一点点疼,然后仿佛是某一瞬间的事情,秦恕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这事情的确很有几分诡异,可是对于现在的秦恕而言,无病无灾才是最好的状态,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的,所以索性就不再去关注这件事情。想起来的时候,也只在心里告诉自己,指不定这是老天爷保佑呢。 ——其实吧,这次真不应该感谢老天爷,而是该由衷地感谢王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明天争取能多更,把之前的都补一下。 话说,这周日订婚,很速度,有点小紧张。 第八十六章 秦恕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这一点皇帝知道,忠勇王知道,贾琳也知道。忠勇王和靖德帝有某种特殊的消息渠道,贾琳也有。贾琳的消息是陈平送来的,陈平也就是陈安的哥哥,当初他们兄弟俩流落街头食不果腹的时候,是尚在贾府的贾琳救助了他们。这个时代的人都很单纯,忠义二字在很多时候都是刻在人心里的。陈平和陈安自那以后就自愿跟随在贾琳身边。 陈安是弟弟,他的性子要简单一点,简单意味着单纯,却不是单蠢,贾琳就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而陈平却是个很有头脑却又很重感情的人,贾琳曾把他送到秦恕身边去学武,陈平就叫了贾琳主子,叫了秦恕小师父。后来,等贾琳和秦恕成亲了,贾琳在征询了陈平的意见之后,就把他送去了兵营。 陈平是实打实从小兵做起的,等到秦恕被靖德帝派去西北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兵头子了,也穿了一身五品的官服。对于秦恕的到来,陈平其实是很激动的,他原本想立时回到秦恕手底下效力,不过被秦恕劝阻了一番。因为秦恕很清楚,他迟早是要回去帝都的,即使他也喜欢西北那大漠孤烟的苍凉,心底里属于男儿的血性已经完全被激发了出来,可是就因为贾琳在京都,所以秦恕明白,他并不属于西北。既然如此,秦恕也不愿意耽误陈平的前途。 陈平却觉得,这也许是秦恕这个主子夫人兼小师父另有安排,因此他安心留在了原处,却也分出了一丝心神放在秦恕这边。而这次秦恕虽然遭了算计,可他身上还带着一只信鸽,在做了潜入敌营的决定之后,秦恕用这只信鸽给陈平传了信。陈平在西北也算经营了几年,自然有有值得信任的商队帮他把信秘密传回杏林胡同。 贾琳因此得到了秦恕的消息。 可是,秦恕如今是深入敌营去了,他的消息自然就不能外传,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大多数人却是相信,忠瑞王世子是真的死了。 既然如此,贾琳身为他的良人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如此一来,一条关于他的捕风捉影的桃色秘闻也渐渐在后院夫人之间流传起来。 周氏已经久不去交际了,其一是因为她大病初愈,其二就在于杏林胡同在外人眼中也是带了白事的,这就需要避嫌。别说她不好出去了,就是别人家有事需要登门,也要想想这到底会不会晦气了。 高夫人却是不和旁人一样的,或者说,她心里即使有顾忌,可这事儿关系重大,她自认为是周氏的好友,不好一个人存在心里,到底还是咬了咬牙上门寻了周氏来。 高夫人新得了孙子这还不到一年的,平日里其实很注意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所以上次王夫人上门的时候,她才会沉下脸来,即使贾珠明明已经过了百日了,贾府也早就撤去了白色的布置。 周氏知道秦恕不是真的有事,但是见高夫人在这时候就这么上门了,还是十分感动,赶紧叫福儿把收起来的佛珠取出来,亲自交给高夫人叫她放好,说:“这串佛珠原本是一竹大师的随身之物,样式虽然古朴陈旧了些,但却是极有灵性的,你便收起来吧。” 高夫人听了心里欣喜,她性子爽利,倒也不和周氏客气,立刻叫自己的大丫鬟将之收了。这既然是一竹大师戴过的东西,高夫人作为女眷自然不好往身上戴,但是却可以放在身边压一压,到时候等她回了府中,也不妨碍她抱孙子。 待屏退了下人,高夫人犹豫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氏心里咯噔一下,抓住了高夫人的手,道:“好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便说给我听吧。” “这事儿,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高夫人反握住周氏的手,道,“若是假的便罢了。若是真的,我倒是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唉,直说了吧,先前状元郎不是去了阳泉寺礼佛么?有人说,状元郎在阳泉寺里和个姑娘……如今,过去二十日了,那姑娘听说怀上了……” “这不可能!”周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高夫人仔细瞧着周氏的眼睛,发现她除了愤怒之外,竟然一点别的情绪都没有,没有疑惑,没有震惊,也没有欣喜。这一点都不符合高夫人的预期。 周氏苦笑了一下,主动解释说:“姐姐,你我这般交情……我也不好瞒着你,我儿他和世子……他们本是两情相悦了的,他们之间如何能插的进去一个女人?我原本还替我儿担着心,只是如今瞧着我儿的官越做越大,他的心意始终不变……我也明白了,反正如今他和世子地位相当,世子也欺负不到他头上来,我原本的担心倒也放下了一些。我的出身你也是知道的,虽然如今得了诰命,但到底是那府里出来的姨娘,这香火传承之事很不必我们母子劳心,既然如此,到时候让我儿过继收养个孩子也是一样的。” 高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很有几分振动。她原本就是品性通达之人,竟然也不觉得贾琳和秦恕叛经离道,反而感慨他们果然是性情中人。高夫人将那些传言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冷笑着说道:“看样子,这是有人设了仙人跳了!” 周氏在高夫人面前,倒也不讲那些个规矩,愤怒地说道:“可不就是……实不相瞒,我儿为人着实狷狂了些,他耐不住寺中的清苦,早就偷偷归来府中了,留在阳泉寺的本是他的一个长随。这事儿先不论真假,就是真的了,那人腹中怀的也不会是我儿的种!” 高夫人又说:“好妹妹,有了你这句话,我倒是放心了。我先前听得那流言,心中虽然替你慌张,却也着实记下了不少东西来。我琢磨着,那女人的地位也许还不算低,绝对不可能是下人丫鬟一流的,否则如何能将流言鼓动起来,好逼得状元郎到时候百口莫辩呢?既然是有地位的,那她贪图的必然不是一点点钱财了,只怕还要赖到你们府上来做状元夫人呢!我原本还想劝着你,这样的无媒苟合的女人即使出自良家也是不能娶的,如今看来,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到时候她要是真敢闹上杏林胡同来,你只管叫状元郎身边的长随把她纳了就是了。” 高夫人最后一句话中用的是“纳”,而不是“娶”,也就是说,在高夫人心目中,这样的女人,就是许给一个下人,也只能做妾了,别想做什么正妻。 周氏点头说道:“背后之人若是有这个胆子撞上来,到时候总是要叫他们如愿以偿的。” “不过,这流言也的确该扼制一下了,再这么传下去,倒是有损状元郎的名声。如今既然世子已经……日后的事情还难说,你且劝着他一些。”一提起秦恕,高夫人的情绪倒也跟着失落了起来。往长远了看,既然秦恕已经不在了,贾琳总是要再娶的,这若是现在被败坏了名声,日后哪还有什么好女子去心甘情愿嫁过来? 周氏跟着苦笑起来,当然她苦笑却不是因为和高夫人有着同样的担心,只是觉得自己这辈子果然抱亲孙子无望了。 待高夫人离开之后,周氏立刻唤人请了贾琳过来,母子二人如此这般一说。 “你说,这事莫不还是那府里弄出来的?”周氏问道。 贾琳摇了摇头:“他们如今自顾不暇,如何还有心计算旁的?贾王氏才刚从狱房中被领回去,如今府里乱哄哄的,总是让外人看了笑话。而且,贾琏没几日就要到了,到时候二房可就彻底没有戏可唱了啊。”贾政一心要给王夫人休书,但是贾母为着宝玉的缘故,把贾政给拦下了。贾政气得够呛,又不能冲着贾母发火,王夫人如今的日子可想而知。而贾母拦下贾政还有另两个原因,一个是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如今瞧着不错,还有一个就是如今在贾元春的屋子里静养的人可是抱琴,贾母还盼着元春能博个大造化回来呢。这么一来,贾母虽然恨王夫人搅了贾府的好名声——其实以前也没有多少好名声——却到底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儿媳妇。 周氏皱眉,道:“既如此,到底是何人这般不要脸……” “皇上一心要收回吏部的旧账,如今那些个牵扯颇深的贵勋都急着逃债的逃债,还钱的还钱……按理来说,没有哪个有那个闲心要算计到我头上来啊?”贾琳只觉得无语,“而且,这事儿虽然一环扣着一环,可是手脚做得着实不够干净,且当时连那屋子里的人是不是我都没有搞清楚,瞧着倒不像是有大本事的人做出来的。” “我儿说得有理……”周氏微微自嘲地一笑,道,“我也是魔怔了,我之前还想着,是不是刚好有人算好了世子要出事,才借着名头冒出来,好代替了世子在你心里的位置。拔一颗钉子,就要先安插一颗钉子进去,这些都是后院女人惯用的手法了。如今听我儿这么一说,那背后之人倒不像是有这么大本事的。” 周氏也是随口这么一说,贾琳却忽然像是在灵光一现中抓住了什么。 第八十七章 没过几日,贾琳就去约了忠顺王水忟,两人正大光明地上了芸香阁喝茶。 水忟正值新婚燕尔,他娶得就是那位和忠勇王一派的明威大将军的女儿,听说能女扮男装上场杀敌的十七岁还没有嫁出去的那个。原本,水忟还担心自己要娶个力大无穷的无盐女,曾经一度患上了恐婚症,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期望值太低了,等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瞧见了新娘那一张不丑的脸,顿时喜上眉梢,觉得人生圆满了——这要放在以前,水忟这么爱看美人,新娘子清秀的样貌是根本入不了阅美无数的水忟的眼的。 如今,水忟和新娘子窦氏还可劲地你侬我侬着呢。 孤枕难眠的贾琳十分瞧不上水忟这模样,损道:“别说我没有告诉你,俗话说得好,秀恩爱,分得快。” “哪有这么一句俗话的?再说,我才新婚燕尔,你竟然没个好话?”水忟气道。 “我又没有说错,”贾琳叹了一口气,用一种“你还很单纯你还很天真你还有得学”的目光看着水忟,道,“皇上是个喜欢有为青年的人……他是看不惯你在温柔乡中悠闲度日的……你若是被皇上瞧到了脸上的喜色……你且等着看吧,铁定要被派出去公干了的。我偷偷给你透一嘴,皇上如今正要派人去往南边查贪官污吏呢,你若是真被抓了壮丁,没个三五个月能回来?这可不就是秀恩爱,分得快么?我这分原本就是分居两地的意思啊。” 听贾琳这话,一想到秦恕如今也没个消息,水忟倒也不介意他酸溜溜的语气。水忟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珠子,丢给贾琳,道:“这是我成亲的时候,内务府赏下来的东西,虽然不值得几个钱,但是让你沾沾喜气也好。” 贾琳刚顺手接了珠子,听见水忟说这话,直接就把珠子朝水忟砸了过去,笑骂:“滚你的,我成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等着,这次皇上要征求去钦差大臣的人选时,我一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两人互相损了好一阵子,贾琳才恢复了正经模样,道:“我如今正碰上一件烦心事呢,需要你帮忙……好兄弟,你可是一定要帮我的!” “如何说?” “你且听……”贾琳指了指他们隔壁的包厢。 芸香阁本是前忠顺王的产业(靖德帝大权在握之后,直接就把自己这位悲剧的太子二哥给封了王爷),只是前忠顺王的之力分崩离析之后,这里就被水忟继承了,自然就为靖德帝所用。如今靖德帝已经坐稳皇位,芸香阁便又在他的默许之下,都交给了水忟自己经营。水忟作为这里的主人,在某些包厢里做些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贾琳和水忟两人的包厢隔壁正是一群好友在相会。 水忟侧耳听了一会儿,不解地问道:“当初,西晋侯府刚被太上皇一撸到底的时候,你尚且饶过了他们,怎么如今反而想起来要对他们出手了?” 贾琳淡淡地说:“我当时不想对他们出手,是因为他们全然没有被我和秦恕看在眼里,说到底,那都不过是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但是如今既然他们尚不知死地反过来算计到我们头上了,我总要回馈一二的。” 水忟心中讶异,脸上也显了出来,好奇地问:“他们如何算计到你们头上来了?” 贾琳便如此这般地把事情一说。水忟一脸惊叹,道:“竟有这等事?你不如索性直接禀告了我皇帝小叔,自然有他们好看。” “不急,待到秦恕平安归来,他们总要被彻底清算的。我如今不过是先得一些利息罢了。”贾琳冷笑着说道。 原来,他们隔壁包厢坐着的正是镇南侯家的二公子并他的狐朋狗友们。当初,清灵郡主还是清灵郡主的时候,镇南侯家的两个公子都是被人捧着的。大公子叫应昊,只比秦恕小几个月,小公子叫应曲。应昊这个人吧,虽然水忟曾经故意和应昊起了冲突给他按上了一个仗势欺人的罪名,但其实应昊本性并不坏,他又是从小被当成世子精心教养长大的,一举一动倒是很拿得出手。反而是应曲,年纪不大,但因为是幺儿一直被清灵郡主宠着,品性很有一些问题。 如今,应昊明摆着是没有世子之位了,镇南侯的爵位到他父亲这一辈就该止住了,不知道是心里受不住其中落差,还是真的想要出人头地,总之他两年前就往南边去了,江南那边重文,自然书院多,听说他是去往那边求学去了。应昊不在,镇南侯又不着家,“清灵郡主”可不就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仅剩的一对儿女身上。又怕现在今非昔比,应曲在外面会受了委屈,清灵郡主就从未在钱财上短过他。因此,应曲虽然早些时候很受了一阵子白眼和奚落,但是很快身边又汇聚起了一批狐朋狗友来,这日子过得,倒是自以为十分潇洒。 “你只管放心,待他出了芸香阁,我立即叫人把他抓起来,保管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水忟也是一脸唯恐天下不乱地笑着。 这话说完,水忟就招了个人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阵,那人就领命下去了。贾琳有眼力劲,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听水忟吩咐的人理应是靖德帝私兵中的一员。靖德帝放了这么一个人在水忟身边听水忟调遣,也不知道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荣宠(就比如秦恕也会把一个深得自己信任的人放在贾琳身边),还是某种意义上的监视?贾琳看了水忟一眼,心中暗道,这么一个心宽的人,大概他自己都没有想这么多吧。 这事了了,水忟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八卦地凑近贾琳,道:“如今宫里也有些热闹呢,这事儿说起来很有几分稀奇,我告诉你,你就当是一乐。可了不得呢,宫里……如今出了个贾贵人了!” 贾琳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宫里多个女人少个女人的,那可都是皇帝的自由,哪有什么好计较的?但是看着水忟那挤眉弄眼的模样,贾琳忽然福至心灵,这贾贵人……他立刻回了一句:“皇上把贾元春给睡了?!” 水忟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道:“那女人哪里有这个福分?不过,老实说,当初她若一心一意待在皇帝小叔的府上,那如今等小叔登了基,说不定为了拉拢麻痹那些世家功臣,少不得要给她一个名分……” “那这贾贵人?”贾琳不解。 “宫里住着的男人除了我的皇帝小叔,可还有一个呢!”水忟笑道。 “等等,你的意思是……可是那老头子不是一直昏迷不醒么?”这屋子的设计很是合理,他们虽然能听到旁边包厢中的动静,但是他们两个人说话,只要不大喊大叫,就传不出去。 水忟凑近了贾琳的耳朵,小声地解释道:“你这些日子都躲懒去了,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有多么热闹……贾府不是才死了一个小媳妇么?听说亲家都闹到贾府大门上去了,天天就哭天喊地的,指责贾府的人虐待了她的女儿。啧啧,我一直听说市井中有粗野泼妇骂街的,如今想起来,即使是大家闺秀出生,若是有人犯到了她的软肋,骂起人来也是绝不口软的。”水忟口中说的这个人正是李纨的母亲李氏,即使李守中守规矩要面子觉得这样闹开了不好,可好好的女儿连带着肚子里的外孙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李氏如何能咽得下去这口气,天天带着空棺材堵了贾府的大门又哭又闹的。 李氏之所以能闹得这么嚣张,还有一个原因是,如今贾府算得上的全民公敌了,自然有人会给她一路开绿灯。 前文提到过马道婆这个人,虽然她之前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但她被抓的直接原因却是替贾王氏作法。要知道,马道婆在这以前,因为的确有些阴邪本事,在大户人家中还是很混得开的。而谁心里没有一点污糟事儿?哪个大户人家里没有那么一点矛盾曲折的?马道婆这一次被抓,因为耐不住刑罚,可曝出了不少*事情来,且她因为贪财,以前作法如何收益如何都是记在本子上的,这一抄家,连现成的证据都有了。而这些,如今都被靖德帝握在了手里。 所以,朝中的那些常爱拿捏架子的老官们现在都老实谨慎得和个鹌鹑似的——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一旦不老实,和靖德帝唱了反调,或者作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来,靖德帝就会请他们去喝茶,茶的好茶,水汽氤氲中聊聊你妻子如何,你女儿如何,你儿媳如何,你亲家如何,你姑母如何……直聊得这些官员冷汗淋漓,只能投降。 这笔债总不能向皇帝去讨吧?于是,贾王氏连带着整个贾府就被众人迁怒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也不会当面锣对面鼓地和贾府对上,可是当李氏闹上贾府的时候,大家都自然而然地给行了方便。于是,当李守中想把妻子关在家里的时候,他的上司就暗中给他施了压力。当贾府终于忍不住去报官的时候,官衙也以私事不宜介入给挡了回去。 这般下来,贾府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就在这时候,最让他们觉得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曾经的亲家周府一张状纸递了出来,状告贾母和二房谋财害命。不错,这周府,正是贾琏生母周氏的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着实有点忙,今天恢复更新,并且会补回所有更新的。这是第一更。 第八十八章 周府这个时机选得十分好,一是贾琏还不曾回京,但是他就要回来了。贾琏不在京都,就意味着他暂时牵扯不到这档子事情中,不用左右为难——这事儿,他帮谁都是错,无论怎么做,事后都会被人骂做是没有良心没有孝义的。而贾琏就要回来了,若是周府的动作稍微利索些,等他回来之后,荣国府大房和二房就正式撕扯开了,他能迅速以受害者的姿态继承家产,不会再被二房拖累,并且还能在舆论中占据一个很有利的地位,对他在官场上建立人脉也是有好处的。 最关键的是,李纨的母亲已经带着棺材在贾府的大门口堵了好几天了。内宅私事原本传不出去,可是一来贾府下仆的口实在不算严,二来如今贾府是墙倒众人推,更何况不管怎么说,怀着遗腹子并且定是要守节的李纨的确是死了,这些种种加在一起,同情李纨的人自然大有人在,也就是说大家也似乎隐隐认定贾王氏的确把儿媳给折磨死了。而李纨被折磨死了,这时候周府再把二十年前难产死了的周氏翻出来,大家也自然而然会愿意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毕竟,周氏和李纨可都是贾府的媳妇呢! 故而,周府把状子递上去之后,案件还没有开始审理,贾府在舆论上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如今,无论是在那些无所事事的贵妇们口中,还是在那些市井小民的口中,贾府的女人们(主要是指贾母和王夫人)都成了蛇蝎人物了。 “贾氏也是个人物,当初,她自知忠义起事无望,便主动成了皇帝小叔的内应,借着自己的命格说事,教唆着忠义狗急跳墙……且若不是她偷出了忠义的私印,让小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忠义放在京郊的私兵调进内城来,忠义谋反的罪名还不好一次落实呢。”贾元春是女人,水忟不好直称她的名字,只好用贾氏来指代,当初的事情不能全然算是贾元春的功劳,但她的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却是有些弄不明白这女人的想法。事成之后,皇帝小叔本说可以实现她一个不大不小的心愿,原以为她会求脱离忠义王府,换一世安稳,却没想到她要和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互换身份,入宫为奴……以她的功劳何至于如此,就是给父伯兄弟求个小官,我小叔也是能够应许的啊!” 说真的,贾元春的确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但是身为内宅女人,她的眼界到底还是窄了一些。 贾琳淡淡地说:“这还不简单?她的功劳是放在暗处的,皇帝不可能在明面上嘉奖她,既然如此,就算她作为忠义王府的内眷承蒙皇恩可以家去,但众人都知道她曾经是忠义王的女人,她如何能有再有个好姻缘?与其青灯古佛过一辈子,还不如换个身份留在宫里,若是成了好事,岂不是能见到日后风光?不说长恨歌中的杨贵妃曾经一度如何受宠,就是咱们大晋朝,世祖皇帝和董皇贵妃(假设这时空也有顺治和董鄂妃为原型的历史人物)的事情也还摆在那里呢!贾元春自小被精心教养长大的,她心里可有一番青云之志,再说,她是贾府的女儿,自然知道贾府人的嘴脸,她若是对家族有用自然还是精贵的,若是回家念佛,能有她的好日子?她宁愿将宝都押注在自己身上,也不会押注在贾府中另外一个人身上。” 水忟瞧着贾琳的面色,倒像是不大乐意提到贾元春似的,便想起贾琳当初的处境,自然知道贾琳幼时约莫在贾元春的手里吃过亏,立刻转了话锋,道:“她是聪明,可如今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皇帝小叔原本已经打发她去照看太上皇了,自然是没了那种心思,可谁知道这会儿贾府出事,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了消息过来,径自爬了太上皇的床……太上皇虽然清醒的时间少,但不知道被她怎么哄的,竟也点了头肯定了她的身份……我真怀疑太上皇那玩意儿还能不能用的。”最后这话说得很有些难听,但事实也的确如此,太上皇长了年纪,又病了许久,有些事情自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太上皇当年挺宠着水忟的,水忟对太上皇的感情也就有些复杂,毕竟他的小家到底也算是因为太上皇的猜忌而家破人亡的。 “我之所以说贾元春聪明反被聪明误,是因为太医院已经漏出了消息,说是太上皇快不行了……待到太上皇西去,作为太上皇最最离不开的新宠,贾氏定然是要殉葬的。”水忟很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 贾琳没有跟着笑,只是抬手喝了喝杯中的茶,算是把这个话题掀过去了。贾府如今的种种情况,虽然不是贾琳亲自动手的,但不得不说,他的确在其中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毕竟若不是他和王夫人之间的互相算计提防,马道婆就不会被抓。甚至于,若不是贾琳从小开始调、教了贾琏,周府的人如今也不会插一手进来。可以说,当初他只是贾府中一个连得脸一些的仆人都看不太起的庶子,但如今他的地位却和贾府中人有着云泥之别。若这是一场战争,贾琳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他本来就是一个天性薄凉的人,如今再听水忟说这些,竟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水忟和贾琳便又换了别的话题,两人一直坐到旁边包厢的人离开芸香阁,这才相视一笑。不多久,那个得了水忟吩咐的人就回来复命,说是已经将应曲那伙人都罩着布袋狠揍了一顿,且把旁人丢在小巷子里,惟独把应曲给抓走了,整个过程都没有惊动旁人,什么马脚都没有留下。 皇帝私兵的办事效率,贾琳自然是很相信的。他这才起身,弹了弹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水忟拱了拱手,说:“此事既成了,我便先回去了。在这里先提醒你一句,若是皇上要把你派往江南,你只管开口把韩伊和唐泽要到手底下,他们两个都是我故交,有了他们相助,你必然很快就会办完事情回京来的。”韩伊很擅长刑侦之事,而唐泽懂变通(而且到处都有唐门的分店,作为唐门的嫡出二公子,唐泽到哪里都会有当地的人手),他们两个之间又向来很有默契,若是跟着水忟去了,自然会有用武之地。再加上,贾琳曾经去信隐晦地提点过林如海,他在扬州经营数十年,也是能成为助力的。贾琳一方面是在帮水忟,但另一方面也存了自己的私心。 贾琳这话里透出两个意思,一是皇上果然有了点水忟做钦差的意思,二是透露了自己的人脉。水忟不是笨人,也知道贾琳其实还是再给自己人铺路,毕竟去往南方虽有风险,但若是真办成了事,赏赐也是极大的。但是,因为贾琳坦诚,再加上一直以来和贾琳建立的交情,水忟倒是很愿意用一用他提到的这两个人。 待贾琳回到杏林胡同,一道圣旨就送了来,竟然是圣上开恩,准许贾琳前往西北,将秦恕扶柩回京的。 贾琳第二日就骑马上路了,还带着靖德帝给的十六人组的仪仗队。 也就是在贾琳走后没多久,曾经的清灵郡主,如今的镇南侯夫人领着人把京城的大街小巷给转了个遍,原因是镇南侯府上的二公子……他不见了!最后见着应曲的人,就是他那群跟着他去了芸香阁的狐朋狗友们。可是当镇南侯夫人领着人找上门的时候,这群纨绔公子们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且都收到了惊吓,严重些的竟然都下不了床了。 镇南侯夫人急了,看样子,她的宝贝儿子定然是被贼人给绑去了。 可是,说来也奇怪了,就算这事儿很快就惊动了官府,就差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了,应曲依然不见踪影。众人明面上不说,可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应曲是自己躲在哪个相好家里乐不思蜀的,有说他是被哪路山贼瞧上了绑走做压寨夫人了,更有的说……这是十几年前枉死的闵柔公主和新近刚刚牺牲的忠瑞王世子显灵来了,指不定把应曲变成了什么老鼠蟑螂,或者干脆挖了应曲的心脏把他丢进地狱的烈火中烧了他的身体灭了他的灵魂……否则,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忽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了? 天气已经逐渐变冷了,这时候的娱乐生活并不丰富,人们闲下来无聊的时候就是谈论各种八卦,而且这时候的人还有着很丰富的想象力。流言一经传开,很快就走了样。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忠瑞王世子在战场上的牺牲是被人所陷害的,而这陷害他的人自然就是镇南侯府的人——否则,他为什么就专门盯上应曲来报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八十九章 镇南侯府到了秦恕血缘上的亲爹这一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没落了。当然,这种没落是相对而言的,在那些真正有底蕴的世家眼中,这么一个被收回了兵权的侯府实在是走在下坡路上了。但是对于那些二三流的世家和底层的劳苦大众而言,镇南侯府的门庭还是很高的。不过,不管怎么样,前几十年中,作为镇南侯夫人,清灵郡主实在是比镇南侯本人更有“威”名气。 在如愿嫁给镇南侯之后,等过了那段浓情蜜意的日子,清灵郡主在识破夫君的花心之后,便撤了温柔小意的伪装,重新拿了了鞭子,又靠着自己娘家的势力,倒是把镇南侯训得极为听话。镇南侯虽有状元之才,皮相也好,但其实性格很是软弱,渐渐的,不光镇南侯府的事情都是清灵郡主做主的,就连府上遗留下来的一些旧部势力也成了清灵郡主的囊中之物。 老镇南侯去了之后,加上宣正帝的刻意打压,这帮旧部本来就散了一些,等到清灵郡主掌权,很多不满要听个娘儿西皮吩咐的人又散去了些,这股势力倒也不算大,加上清灵郡主有心发展了这么多年,当初好好的一支狼虎之师就成了一批乌合之众,里面不少货色是有钱就能买动的。等后来西晋侯府被抄了之后,也留下了一部分的旧部,西晋侯把其中一部分暗自给了清灵郡主这个女儿,更多的则让他们藏匿了——而后面这一点是清灵郡主都不知道的。 清灵郡主一直以为自己接收的就是西晋侯府全部的势力,但其实她这个向来最受宠爱的女儿在她亲爹临死前还被亲爹给狠狠坑了一回。原来,一直以来,西晋侯的手脚的确有些不干净,当然,他没有把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那些私底下的隐秘之事,若是他不说,知道的人也少。而他最后交给清灵郡主的势力正是和蛮人有所勾结的那批。 也就是说,西晋侯临死前把自己的势力分成了两股,没问题的那部分藏了起来,有问题的那部分留给了清灵郡主——这问题还不小,绝对是能株连抄家的那种。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呢,是因为若是西晋侯府一直安然无恙,那么西晋侯也乐得宠着嫡妻给他生下的嫡子嫡女们,尤其清灵郡主这个女儿,他向来是把她宠上天的。可是,一旦西晋侯府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尤其这个灾难还是妻女带来的——其实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西晋侯自己的野心——西晋侯忽然想到的就是自己家族的传承了。 于是,一直是古代新好男人典范的西晋侯在临死前把自己的嫡女给坑了,他把有问题的那部分势力给了嫡女,用以转移他人的视线,然后把大部分忠心于西晋侯府的旧部留给了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忠信王(由此可见,西晋侯心里是支持四皇子上位的,只可惜早死的他一定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靖德帝,当然等靖德帝登基之后,忠信作为一个很有眼力劲儿的人,已经主动把这股势力上交了),用以换得自己私生子的一世荣华。 没错,就是私生子。 连个庶出子女都没有的西晋侯其实也不是传言中对妻子一心一意的情圣。 也就是说,一路做小三上位的清灵郡主最后被自己亲爹那不知名的小三留下的私生子给比下去了。她亲爹放弃了她,就为了保护那私生子。 而这私生子还和贾琳有那么一点牵扯,这里暂且不提。 当然,曾经的清灵郡主,如今的镇南侯夫人还暂时不知道这一点。她满以为自己接手的就是父亲全部的势力,以她的本性,真正叫她隐忍下来是不可能的。这些年,她看似蛰伏在自己府中,连丈夫都笼络不住了,但其实她把这股势力和镇南侯府的遗留势力合并了,并且这些年还不忘从中获利。 和蛮人勾结又怎么样?镇南侯夫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是大晋朝先对不起她的娘家!至于有多少大晋朝的士兵和百姓会因此而死?拜托,那些贱民们的生命本来就和她无关好不好!她压根不相信什么阴私报应,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怀着长子的时候就计划着向闵柔公主出手了——她也不怕自己生下个妖怪来! 所以,秦恕去往西北的调令一下来,镇南侯夫人就已经在心里把他的一百种死法都勾勒好了,取了他的命的同时,还惦记着要把他的名气给污蔑了! 可是以前不相信阴私报应,不代表被吓了那么多天还不信啊,如今镇南侯夫人都快疯掉了。 院子里的井水好端端就变红了,像粘稠的鲜血一样,第二天就有仆人从里面打捞出一个鞋子,没错,就是应曲失踪前穿的那只。仆人买来的肉鸡好端端就发了疯,对着一块泥地用爪子使劲地扒拉,从泥土里翻出一截头发来,估计也是应曲的。以前死过不少美妾丫鬟的柴房里好端端就有鬼哭狼嚎的声音,结果,这天晚上,应曲失踪时所穿的那件衣服染了血色就被钉死在了地上……诸如此类,不一而足。镇南侯府里的下人都人心惶惶。 而且,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在一夜之间全部倒了,第二天仆人整理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前任女主人闵柔公主的牌位(按理本来就应该有的,只是被清灵郡主给烧了),上面鲜血淋漓,打扫的仆人当时就吓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竟然疯了。 这要不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家生子,又签了死契,镇南侯府里大概已经没有下人了。 “不,我不相信,这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他们都已经死透了!我一定要把这装神弄鬼的人给找出来!”镇南侯夫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只是眼神中透着一丝狠戾,这就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很色厉内荏。 镇南侯夫人身边站着一个少女,正是她的幺女。小应氏十分不耐烦地安慰自己的母亲,道:“母亲,您只管放心,二哥一定会没事的。他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早些年开始就爱玩不着家……再说,他不见都有这些时日了,若是出事也早出事了,担心又有何用?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我的事情……” 啪的一声,镇南侯夫人给了自己女儿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那是你二哥!”三个儿女中,镇南侯夫人花了最大心思去教养的是长子,最宠的是小儿子,最常拘在自己身边的反而是这个女儿。这个女儿曾经让镇南侯夫人很得意,因为她觉得女儿学了她的样式,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都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可是,小应氏的命没有自己亲娘的好。她亲娘当年嚣张,可是有不少人在后头兜着呢,到了小应氏这里,就是出去正常交际都免不了受人嘲笑的。曾经的清灵郡主就是惹了天大的货都能顺风顺水这么多年,可是小应氏早就没了骄傲的资本了。 偏偏,地位改变了,人的思想还没有转变过来。 小应氏捂住自己的脸,不相信她的亲娘就这样为了一个不成器的二哥打了她。她狠狠一跺脚,径直就离开了这间屋子。镇南侯夫人暂时没有心力去安慰这个女儿,便也随她去了,只吩咐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们都跟紧些。 等镇南侯夫人退回自己屋子的内室,屋子里很快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原来,她屋子里全部的布置上都染上了鲜血,整个屋子看着十分可怖,她被吓了一大跳。隐约中,女人凄厉的惨叫声混着婴儿的哭声,一声声的钻进她的耳朵里。镇南侯夫人偏偏还不信邪,打着胆子往屋子里走了一步,就看见一个人吊死在她的房梁上。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那个人慢慢转过脸来,镇南侯夫人下意识地定睛一瞧,那人的一只脚光着,一只脚却穿着一只属于应曲的鞋。 好了,神经一直绷得特别紧的镇南侯夫人终于晕了过去。 房梁上,靖德帝派到水忟身边供水忟差遣的私兵1号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问面无表情的私兵2号,道:“这样装神弄鬼的日子我们还要持续多久啊?我有种咱们被大材小用了的感觉。” 2号默不作声。 1号似乎习惯了2号的冷漠,也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来,正要咬上一口,2号已经凑过脸来把一个馒头叼走了。 1号瞪了2号一眼,但因为2号武力值更高的缘故,颇有些敢怒不敢言。1号愤愤地咬着剩下的一个馒头,心里暗道:娘儿西皮的,早知道就不应该和8号换差事,早知道要和这么一个变态的人合作,还不如去西北吃沙子呢!嘤嘤嘤,为什么明明那么擅长口技,但是不用口技的时候,2号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啊,这真的是太奇怪了啊! 对了,8号就是那十六人仪仗队中的一员,没错,跟着贾琳去西北的那些其实都是靖德帝的私兵。 第九十章 西北的冬天来得总是比京都早一点。夜半,一个小兵提着裤头钻出帐篷,睡眼朦胧地走到离自己所住的帐篷最近的一个帐篷底下开始掏出东西来放水。虽然说,军营中有专门方便的地方,等到冬天的时候,还会在帐篷中安置马桶(第二天有专人拿去倒),可是帐篷密不透风的,里面还充斥着大老爷们的汗臭味,没有人乐意上半夜尿了,下半夜在自己的尿骚味中睡觉。因此,马桶形同虚设,一般人都会摸到外面去,在别人的帐篷底下背风尿尿。 忽然间,小兵好像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激灵,睡意全无,人彻底清醒过来了。小兵借着不远处火把的亮光四下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什么异状。于是,他又大着胆子往暗处走了几步,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小兵猜测,方才大概有个什么小动物跑过去了,使他听错了而已。 消了警惕的小兵摇了摇头,提起裤子,就要往帐篷走去。一列齐整的脚步声从他耳边响过,看样子,巡视队的人正路过这块区域。这般一来,这里更不可能有人进入了。小兵也就彻底放了心,他哈了一口气,呼出的气体立刻在空气中变成了白雾。这该死的鬼天气,小兵在心里想到,他掀起帐篷的帘子,人就钻了进去。 下一秒,这小兵脖子上一疼,彻底晕了过去。站在一边偷袭的秦恕赶紧扶住他,防止他摔倒在地上,发出能惊动旁人的声响。 这里是蛮人的地盘,蛮人虽然个个都骁勇善战,但是毕竟人少,再加上冬天就要来临了,蛮人在这个季节一般不会主动进攻,这就使得此处营地中的人并不算十分多,如秦恕这样假扮小兵的,竟然也能分到三人间的帐篷里。此刻,这个晕过去之后,帐篷里只有两个人了。 秦恕把小兵拖进来一些,随手把他丢在了床上,然后抬眼看向帐篷里的另一个人,道:“现在你可以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往前倒一小会儿。 秦恕当初混入这处营地的时候,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身份合理化了一下,成功塑造了一个木讷的小部落来的自闭儿形象。而他现在所住的这帐篷里的三个人是重新组合的,互相之间都不是很熟,这在很大程度上方便了他行事。当然,在某种意义上,这三人的关系也有互相监视的意思。 秦恕现在的名字叫雷契,另外两个人一个叫托木,一个叫帕尔扎。托木以前是个火头兵,才提上来没多久的,十分年轻,虽然他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但是据他自己说,他今年才十七。相较而言,帕尔扎就是个老头子了,胡子都有几分花白了。 就是这个胡子都花白了的帕尔扎,趁着秦恕睡着了——秦恕当然不敢陷入深度睡眠,他每天真正入睡的时候很少——的时候,爬到了秦恕的床上,在秦恕的身上乱摸。秦恕其实早就醒了,但是一直佯装无动静,就是想看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结果,没想到这猥琐的老头子直接往下三路去了,秦恕这才急了。他一想到这人是怀着这般龌龊的心思的,差点没吐出来,结果,他刚一反抗,这个平日看着并非很强悍的老头子很轻易就制住了他的四肢。秦恕一怔,睁着眼睛认了命,让这老头子给了自己一个深吻。 正在这时候,托木迷糊着眼睛出去放水了。等托木回来,秦恕一个手刀劈晕了他,才道:“现在你可以说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帕尔扎像猫一样悄声走到秦恕身边,笑着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当然,他的大半张脸都藏在脏兮兮的胡子后头,一双眼睛瞧着十分猥琐——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说道:“你能在这里,我当然也能在这里!” 秦恕抓住帕尔扎在他身上不断挑逗的手,道:“我的意思是,昨天的你还不是……” 帕尔扎显然很了解秦恕的身体,专挑着秦恕的痒痒肉下手,秦恕很快就抓不住他了,便放弃似的任由他去了。帕尔扎这才满意地将手伸到秦恕的衣服里面去,扯住他的乳、头用力捏了一下,不出意外果然听到了秦恕发出一声闷哼声。 帕尔扎笑了,用自己肿胀的下、身撞了撞秦恕的,道:“你也想要了呢,既然如此,还犹豫什么,我包里什么东西都备齐了,不如我们及时行乐……” 秦恕一脸黑线地看着帕尔扎脸上的大胡子和大褶子,犹豫再犹豫,终于忍不住反抗了一下:“……你怎么来的,赶紧怎么回去,千万别耽误了大事。” 贾琳笑了:“我如何能回去呢……这帕尔扎可是真的没有了,我若回去了,这人就空缺出来了。再说,这时候的‘我’理应还在来西北的路上的,一路上经过那么多驿馆,行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了的。” “那你如何能……” “你小舅舅给了十六个还算不错的帮手。”话虽然这么说,其实敌人的营地哪里是这么容易进入的?贾琳先扮作了遇难的小商人,混在大商的队伍里,才勉强到了桑城。 桑城虽然名字中带了一个城字,其实根本不能算是一座城,只是一个很大的集市。在这里行商的人一般都是蛮人和大晋朝人的混血,在两边都受歧视混不下去,但同时可能又在两边都有一定的人脉路子,便在桑城做个两地交换的买卖。而桑城是在蛮人的控制下的,这里的城主据说就是蛮人中某个大部落的首领和大晋朝女子生下的儿子。 桑城因为受蛮人控制,这里的很多东西自然就偏向蛮人,比如说,这里最大妓院里的姑娘,其实都是从大晋朝虏获来的。可以说,很多混血种,甚至还有一些大晋朝的人被迫在这里讨生活,但与此同时,这里有时候也不把他们当人看。 因为各样的原因,桑城其实一直很限制陌生面孔(这里专指大晋朝的人)进入,除非你是被掳掠来的。这要不是那十六个人中,有一人极其擅长易容之术,只怕贾琳只好出卖“色相”,想办法让自己被掳掠了。 等进入了桑城之后,也是这么巧,帕尔扎这个老色鬼在桑城有个老相好。贾琳就换了他的身份,从他老相好嘴里把他的事情都问清楚了,然后正大光明地混入了敌营。 “等等……我们不行……不、不能在这里……”秦恕要推开贾琳。 贾琳委屈了:“我这么想你,你难道不想我?” “不、不是……”秦恕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是你脸上的妆容太逼真了!”让他对着一个猥琐的老头子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真的很有压力啊!虽然在贾琳爬到秦恕床上并且把他四肢都制住的时候,秦恕已经辨别出了他的身份——这种擒拿术本来就是贾琳独创的(其实是现代专业军人教出来的)。 贾琳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乐了,故意装出一副极其猥琐的样子来,道:“小美人儿,可是我想要你呢……” 秦恕侧过脑袋,低下头,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我这些日子也的确有些收获,只是……” 贾琳啄了一下秦恕的耳朵,略有笑意地说:“我最喜欢你谈论公事时候严肃的表情……” “我是认真的,如今既然你我都在这里,且听你的意思还有外援……不如今夜一鼓作气……”秦恕说道,“我已经获知他们存放粮草的地方在哪里,而且,据说,阿布桑的小儿子此时也在这里。”阿布桑是蛮人最大部落的首领,放在大晋朝的体制下,那就是个皇帝一般的人物。而这个小儿子据说是他宠妾所生的,很是受宠,阿布桑能让他小儿子过来显然是白捡军功的了,毕竟现在在很多人看来,秦恕已经死了,而内鬼的事情是完全没有败露的。 若是只有秦恕一个人这里,那么他还要在潜伏一阵子。一来是他一个人真要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也着实不方便了一些,自然需要好好谋划;二来如今贾琳也在这里,秦恕就是知晓他有本事,却也不放心他在这里待太久。 贾琳很是怅然地收回脸上色迷迷的表情,道:“好吧,今晚先把事情解决了……然后你该帮我好好解决一下。”他若有所指地瞄了眼秦恕的下半身。贾琳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可还没有真正来过一次呢……” 秦恕转开了目光,悄声说:“这次是我不好,我不该擅自冒险,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能做的也只是争取……”言下之意就是叫贾琳在床上的时候悠着点,别借着“惩罚”的名义太折腾了。 贾琳舔了舔嘴唇:“你放心,我如何能舍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西北的事情我争取下章彻底解决,咱们主战场在京城啊。 第九十一章 贾琳最终没有同意秦恕的安排,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一团火烧了蛮人的粮草。所以,第二天,当托木挣扎着在自己床上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帕尔扎睡在雷契床上,而雷契嘴唇红肿,一脸没蹂躏了的模样。托木当时就傻在那里了,甚至没顾上自己脖子的酸疼——他原本是要好好教训下那个背后偷袭他的龟孙子的! 帕尔扎见托木醒了,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目光看着托木,坏笑着解释了一下:“我昨晚和……雷契,因为雷契不习惯有人在一边看着,所以我们就把你敲晕了……我昨日去桑城的时候,从个买卖人手里得到了这个,就当我们的赔偿了。”说着,他就丢了一颗圆润的大珍珠给托木。 雷契还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呢,帕尔扎又上道,托木便没了脾气,把珠子往自己的怀里一塞,嘟囔着:“真是的,你们日后要是忍不住……明白着说嘛,我可以去隔壁合个床位的……”军营中到底女人少,托木很明白一些男人互相解决的法子,只是他一点都不明白雷契这么一个老实的小伙子怎么就对着帕尔扎那张猥琐的老脸亲的下去的。他作为局外人想想都觉得恶心呢! 雷契,也就是秦恕,见这件事情了解了,托木也没有起疑,掀了帘子就走到帐篷外面去了。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呢,但却看得出来今天会是个好天气,虽然气温一如既往地降下去了。 这时候的帕尔扎却已经不是贾琳了,而是那十六个私兵中的一个。至于贾琳,他现在已经跟着桑城的大商人深入了蛮人的地盘。他仿佛是扮老头子上瘾了,这次的扮相依然是个驼背老头子,脏兮兮的袍子,口里一直很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但是那大商人却把他奉为座上宾,仿佛对他很是看重,只是很限制他的自由。 原来,贾琳这次扮演的是一个匠人。 自贾琳暗中到了西北之后,所有和蛮人有所勾结的大晋朝军方的人全部被控制起来了,就算里面有漏网之鱼,至少曾经听命于西晋侯府的这一群人是被彻底控制起来了,顺带还把他们的上线扯了出来。 前一段时间,不是工部的匠人已经被派往西北来了么?蛮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法子知道了这一消息,他们和内奸的交易内容中就有这么一项,要把一个匠人给悄无声息地“偷渡”过来。因为敌在暗我方在明,贾琳便成了这个“被偷渡”的匠人。脾气臭,只知道研究,唯一的儿子前些日子死了,貌似还是因为风月之事死在一个大晋高官的仆人手里……他这样的人,自然在某种程度上能为蛮人所信任,即使这种信任是有限的。 又过了几日,秦恕按照计划烧了蛮人的粮草,这已经靠近冬日了,蛮人的资源本来就紧张,可以说这样的行为对于蛮人而言是致命的。一来,这是一种挑衅,二来资源就这么多,被烧了这些,必须就要从大晋抢回来一些……于是,原本临近冬天的时候是不会打仗的,可是这次蛮人不得不领兵进犯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工部研究出来的那些新式武器都得到了很好的应用,火器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士兵们的福利都升上去了——其实吏部对西北的拨款并没有增加,但是因为靖德帝的铁血政策,再加上吏部和兵部也先后有个改革,这笔钱就真正全部到了士兵们手上,这就显得他们的待遇好了不止一倍——棉鞋棉靴都确保了质量,食物也是保量的,大晋朝士兵们的士气都很足。 这一场战基本上就是一面倒压着蛮人打的。等到首领警觉大晋的武器先进了太多,火冒三丈地去叫人把贾琳请来的时候,这个整日神神叨叨看着因为儿子去世太过伤心而有些失心疯的诡异没有存在感的一直躲在角落很认真地研究东西的老头子已经把蛮人的大本营给烧了,并且已经在逃亡回大晋的路上了。 哪怕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冬天也没法过了,蛮人自然要去追贾琳这个罪魁祸首,而贾琳的逃亡之路也只能另辟蹊径,这么一来,他回归的日子自然就延后了,而且,别说那些想要把他千刀万剐的蛮人无法知道他的消息,就是大晋这边,秦恕也失去了贾琳的消息。 当然,对于大晋的大部分人而言,贾琳贾状元郎如今还在来西北的路上呢。 “嘿,你听说了没有,有个美人如今正住在总督府里呢……听说那是状元郎的爱妾,最是受他宠爱的,那模样……啧啧……”一个站岗的小兵许是觉得无聊,便用手肘撞了撞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小兵,开了话题。 “瞧你说得,好似真的见过美人了似的……那美人住在总督府里,你如何能见?”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儿么,听说状元郎就是貌比潘安的呢……他的爱妾,单论容貌,能比他自个儿差?再说了,咱们的小秦将军虽然不苟言笑了些,可也是好人品好样貌,那女人总要比小秦将军耐看吧?否则,状元郎也不会在小秦将军尸骨无存的时候,就定了那女人的名分……听说,状元郎原本是要在迎了小秦将军回京之后,就立了那女人做正妻的……可如今,小秦将军既然没死,还立了大功归来……”这小兵很是有些八卦,真真假假的j□j竟然被他探知了不少,且他还讲得津津有味。 这话听在另一个小兵耳中却十分不爽,他愤愤地道:“啊呸……这还是读书人呢,竟然连点礼义廉耻都没有……小秦将军这般好,怎么就配了这么个蔫儿坏的!小秦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他在京城贪享安逸也就罢了,竟然还玩儿女人!” 起头的小兵赶紧扯了扯同伴的胳膊,道:“你何必这般愤慨?这说到底是他们夫夫的事情……再说了,我就觉得状元郎挺好的,咱们如今能扬眉吐气这般压着蛮人打,还不是靠着状元郎的那些个奇思妙想?至于女人,男人总没有女人抱着舒服,你说是不?我倒是能理解状元郎再找个美人的!就是乡下种田的糙汉子,能吃饱了饭有富余了,也想着要纳个美妾的……状元郎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还真守着小秦将军过一辈子,没个子嗣傍身的?” “哼,你要是这么说,咱们小秦将军多好的人啊,凭什么就要小秦将军受了委屈?”那小兵更气了,“状元郎好,我也承认,可是没有小秦将军心系咱们这些小兵们,我们哪能吃得这么好穿得这么暖,还能省下军饷来寄回家去?我就是看不惯陈世美的戏码,若是状元郎敢负了咱们的小秦将军……若是他……”小兵一时想到自己位卑言轻还真不能把贾琳怎么样,他就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行了行了,咱们不说了还不行……知道你是为小秦将军不值,可是如今那女人都住到总督府上了,等到状元郎到了城里,他们总是要见到的。而且,小秦将军深明大义,说不定他主动先把那女人认下了呢,放在女人身上,这也值得称赞一句大妇风范。你也别气了,咱们小秦将军诸般好,不用你说,大家都是亲眼见到了的。” 拐弯处,秦恕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个士兵议论着自家的事情。忠勇王笑得意味深长,拍了拍秦恕的肩膀,道:“可听见他们说的了?没想到你到了西北没多久,竟然也深有人心了……你可有什么想法不?”忠勇其实很看好秦恕,这固然是因为爱屋及乌,秦恕到底担着一个忠瑞王世子的名义,但是也有着秦恕自身的关系。 忠勇因为和忠瑞的关系,也是注定没有子嗣了的,他就想着要把秦恕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更妙的是,靖德帝作为皇上,他忌惮忠勇这个做皇兄的,但是不会忌惮秦恕的存在。 在忠勇看来,秦恕理应是生活在军营中,生活在战场上的,他骨子里就有这种家国大义的存在。但是,因为贾琳的缘故,秦恕却是铁了心要回京城去的,即使他自己也真心热爱着这片土地。 忠勇自己和个男人过连子嗣都不要了,当然不会不理解秦恕和贾琳的感情,但是在忠勇看来,秦恕和贾琳到底还年轻了些……于是,这次有个自称是贾琳女人的女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忠勇就顺势把人好食好住地养在总督府里了。 不知道秦恕心里怎么想的,总之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淡淡地道:“秦某人能如此深得人心,论起来都是贾琳的功劳……我相信他。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找到贾琳。我已经仔细查看了地形图,圈了三个贾琳可能会躲藏的地方,还请王爷能派一支小分队给我……” 忠勇看着秦恕眼底下明显的黑眼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九十二章 当初靖德帝派到贾琳身边的十六个私兵中,因着贾琳这次的计划干系重大,他只留下一个配合秦恕的行动。这个人就是8号。8号如今改头换面成了秦恕的亲兵,除了忠勇王对他的存在看了几眼之外,别人倒是没去怀疑他的身份。 8号犹豫了一下,避过人群,对秦恕说道:“小秦将军,前些日子京城中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过凡事都在贾侍郎的算计之内,倒是不用担心。” 秦恕停下步子看了8号一眼,却没有接口说什么。他说自己信任贾琳,这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的,他的确信任贾琳,所以不需要去向太多人强调。至于如今住在总督府里的那个女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影响到秦恕的心情——也许是会影响了一点,但这也只是因为他和贾琳两个人的事情变成了众人的谈资,而这子嗣问题果然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秦恕自己可以不要孩子,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过血脉传承之事……但是一旦贾琳也放弃了子嗣,秦恕心里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这并非是因为他不信任贾琳,他只是在为自己的这份爱情感到内疚。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古人,他分明是学着子嗣传承大过天这样的道理的。 说白了,不过是,因为深爱,所以歉疚。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自然不是这些事情,最重要的还是把贾琳迎回来。要不怎么说秦恕和贾琳有默契呢,秦恕算好的那三个地点,恰好都在贾琳的逃亡路线上。两组人顺利会师之后,秦恕才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蛮人只能选择议和,因为他们大部分储存起来过冬的资源都被烧掉了,想要打吧,偏偏还打不过……而这些都和贾琳没有关系了。甚至于这次的功劳应该都算在贾琳头上,可是因为某些心照不宣的理由,这功劳还偏偏没法公布于众。 不过,贾琳并不介意就是了。和靖德帝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贾琳很清楚他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果然,蛮人要求的议和的消息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没多久,圣上就来了旨意,让贾琳全权负责此次谈判——既然秦恕平安无事还立功归来,那么贾琳一开始的工作就没有了,靖德帝却也物尽其用。当然,为了让贾琳更有资格和蛮人谈判,靖德帝又一次升了他的官。 这些都暂且不说,先说贾琳和秦恕成功会师,一起回到大晋国土之后的事情。按照一路的驿馆传来的官方消息推算,此时距离贾琳贾侍郎到西北边城本应该还有三四天的时间。也就是说,贾琳将有三四天的自由时间。 要不怎么说靖德帝派来的私兵一个顶十呢,一进城,他们租下了一个院子,万事布置好了之后,贾琳和秦恕立刻就住了进去。秦恕本来还想先亲自去向忠勇王爷汇报下情况的——贾琳的行动属于机密,相应的秦恕去接应他也属于机密,只需要向忠勇王爷汇报就可以了,若按照官方的说法,秦恕如今也是在休假养伤——但是却被贾琳用一句话堵了:“我好想你。” 想念是自然的,秦恕心一软……于是就上了贼船了。 水汽氤氲中,贾琳对着秦恕可口的屁股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秦恕下意识地往前避了一下,贾琳忽然笑了,很流氓地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道:“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吃了你的。”他刚洗了个澡(是鸳鸯浴),再加上和秦恕碰面之后,回城时就小睡了一下,如今精神和体力倒是恢复很多,最明显的就是他的下、身正耀武扬威着。 两个人从浴桶中出来,擦好身子,随意披了一件外袍。秦恕正弯腰穿鞋的时候,贾琳忽然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一根腰带来,把他的眼睛给蒙上了。秦恕有些无可奈何,但却很纵容贾琳的一举一动,仿佛从他认识贾琳开始,就很清楚,这人心里总是藏着无数的“坏”点子。 贾琳直接拉上秦恕的手,带着他走进隔壁的卧房。从某种角度来说,靖德帝那些精心训练出来的私兵,无论是跟着水忟的,还是跟着贾琳的,都挺不幸的。因为水忟纯粹就是把他们当做打手在用,而贾琳则把他们当做十项全能保姆在用。这间卧室就是他们精心布置的结果。 一走进屋子,贾琳就抽了腰带上的活结,秦恕眨了眨眼睛,大片大片的鲜红色映入他的眼帘。 红帐,红绸,红烛。 秦恕看向贾琳。 “虽然已经成亲了,但……这也算是我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呢。”贾琳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其实现在也有些轻微的紧张。 若是放在从前,秦恕虽然不避讳这事,但他面皮薄,一定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嘴上。但是,今日,秦恕竟然主动凑到贾琳身边去,低下头嘴一叼就喝了贾琳杯中的酒,然后带着满口的酒气和贾琳深吻起来。他的手直接绕上了贾琳的下、身,用这些年从贾琳那里学来的方法,很有技巧性地挑、逗起来。 秦恕是个好学生,贾琳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得什么喝酒调、情的了,揽着秦恕就往床上去。两人本来就没有好好地穿衣服,不过只是披了一件袍子而已,很快大部分的身体都裸、露了,手臂贴着手臂,胳膊贴着胳膊,胸口贴着胸口,贾琳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秦恕的屁股,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往那处探去,浅浅地只入了小半个指节。 那处很热,虽然紧,但又让人觉得很软。贾琳一怔,他先前虽然为秦恕松弄过,但是到底还没有吃到嘴里,秦恕就被派到这荒凉的西北来了。而这些日子过去,原以为和秦恕分开这么久,之前扩张的准备都白做了,却没想到这处的手感却意外得好。贾琳抽出指头来,啃上秦恕的耳垂,吹着热气问:“告诉我,你是不是自己弄过这里?” 贾琳将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递到秦恕的唇边,这是个无声的要求。但是即使这动作太过淫、荡,可是总比自己亲口说出羞耻的话来要容易些,秦恕只犹豫了一下,就凑上去将两根手指仔仔细细地舔湿了。 贾琳将沾着唾液的两根手指移到股缝,在穴口来回摩擦,秦恕闭起眼睛,伴随着他一声闷哼,手指再次浅浅戳进穴口,又拔、出来,又刺进去。贾琳坏笑着,低下头,吻了吻秦恕的胸口,道:“告诉我,有没有自己玩过这里?” “嗯嗯……”秦恕抿紧嘴唇,他自然知道贾琳不会放过自己,侧过脑袋,让自己的目光避开贾琳的目光,这次如蚊子哼哼一般,道,“有……” “那么,再告诉我,你是怎么玩这里的,嗯?”贾琳不知满足地要求着,尾音恰到好处的上挑,像羽毛一般从秦恕的心头划过去。秦恕觉得自己彻底兴奋了,而他不知道这兴奋究竟是心理上多一些,还是生理上多一些。他不敢看贾琳,只好闭上眼睛,又用手背拦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呐呐地说道:“用、用玉势……第三、三根……泡、泡了药、药水的……” 那玉势其实是当初贾琳从一个大夫那里求来的。大晋朝盛南风,那大夫颇擅长调理之事,只是这话没办法摆在台面上说。那玉势总共有七根,从细到粗,贾琳那地方差不多和第五根一般粗细。他给秦恕开拓的时候,是从第一根开始的,而秦恕自来西北之后,只要有时间,晚上都会含着第三根睡。其实,这玉势用的是软白玉,用药水泡过了,且每次用之前还会再泡药水,为了就是给承受方调理身子。但是秦恕显然是把它当做是开拓之物用了。 而秦恕之所以这般做,不用多说,那是因为他心里满满地真的装着贾琳。 贾琳只觉得自己更兴奋了,他低头看着秦恕捂着眼睛的可怜模样,两根手指往里面探入了一些,他能清楚地看到小、穴如何吞下手指,而修长的手指不足以撑开穴口,层层褶皱包裹着这根手指,贾琳缓慢地抽出一点儿再插、进。 “呲……” “别怕,我会慢慢来的。”贾琳生怕秦恕太紧张会让他觉得不舒服,温柔地吻上了秦恕的嘴唇。 最难堪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秦恕大胆地捧住贾琳的脸,舌头笨拙地钻进贾琳的口中,他的舌头动得很轻,但其中浓浓的情谊却显而易见。 贾琳被他勾得欲罢不能,当下就单手勾住秦恕的脖子,凶狠地啃咬他的唇,一丝丝血味冲进两人的嘴里,贾琳丝毫没有放开秦恕的意思。这样的疼痛反而让两个人更贴近了彼此,他们的胯、下在彼此地挤压。 袍子又散开了些,秦恕已经彻底地袒露胸膛,微褐色的小巧的乳、头挺立着,暴露在男人的目光下,这样的自己比不穿衣服更让人羞耻,也最能让男人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发泄了,只是这么看着,贾琳的下面就硬得发疼了。但是,“禽兽”之所以能在床上成为禽兽,就是因为他们有坚定的意志,贾琳没有迫不及待地插、进秦恕体内,他有条不紊地帮秦恕扩张着,用坚定的嗓音告诉他说:“我今天一定干死你……有本事就叫我死在你身上吧。” 秦恕还没从这句话中回过神,第三根手指就直插、进肠道,三根手指模拟着性、交的动作,那缓慢又清晰的速度将顶开的感觉无限的扩大。 “亲爱的,我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男人危险的话语将秦恕带进无休止的*深渊中。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h真的有些难写,难免有借鉴,各种看gv什么的,我怎么觉得自己写鬼畜了…… 此h到此为止,全版的h就在番外再放出了。 第九十三章 一夜的被翻红浪,抵死缠绵。等到了第二日的时候,两个人自然都起晚了。贾琳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了。他看着躺在自己面前还没有醒来的秦恕,心里一软,轻轻的但却密集的吻就落在接二连三地落在了秦恕的脸上。 但其实秦恕早已经醒了,他闭着眼睛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做了伪装——秦恕本来就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是因为他觉得不好意思,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或者被迫或者主动地说了那么多羞耻的话,他并非觉得耻辱,但总归是有不好意思的。 结果,没想到贾琳醒了还变本加厉地吻着自己,秦恕这会是不醒也该醒了。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贾琳唇边那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仿佛自己真的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秦恕心里一动,知晓贾琳是真的无比欢喜。于是,他略低下眼睑,避开贾琳的目光,道:“我、我们也该起了,我饿了……” 贾琳将脑袋抵在秦恕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也饿了……但是我就是想抱着你躺着不愿意起床……我现在能理解那句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了。”贾琳耍赖似的还在秦恕的胳膊上抓了两把。 秦恕毫不客气地把贾琳的手拍开,道:“我真的饿了。” 贾琳嘻嘻笑着,用自己半硬半软的下、身轻撞了下秦恕的屁股,道:“我也是真的饿了,你看。” 秦恕忍无可忍地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抽出来,挡在他和贾琳之间,说:“我肚子饿了,你也是肚子饿了吗?” “我当然……也是肚子饿了。”贾琳流氓气十足地笑着,直笑得秦恕脸都红了(羞怒),他才说了下半句,然后开始起身开始穿衣服。 以前还住在家里的时候,贾琳和秦恕的房间都是秦恕整理的,只要不喝醉酒(基本上这种时候很少),秦恕总会把屋子整理地井井有条。比如说,头天晚上睡下时,秦恕会把两人第二天换洗的衣服叠好放在床边。 而昨天晚上,秦恕自然来不及做这些就被贾琳带去床上了。床和柜子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贾琳倒是很不以为意,就那么光着身子,露着鸟,挥着胳膊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开始翻找衣服。秦恕一抬头就看见贾琳那鸟在裆部晃荡着,一种眼要瞎了的感觉瞬间击中了他,一时又想到这东西昨天还一直在自己屁股里待着……虽然事后,贾琳给他洗过澡,又伤了护养的药,但是秦恕依然觉得自己那处的胀痛逐渐清晰起来,他脸一扭不再去看贾琳。 等贾琳穿好了衣服,秦恕还捂着被子呢。贾琳笑道:“你不是饿了么,还不赶紧起来穿衣服。” “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要么就先出去。”秦恕可不像贾琳那样,能大大咧咧光着身子在屋子里走。 “干脆帮给你穿算了。”贾琳一边挑衣服,一边说。 “不、不用,我又不是女人。”秦恕哼了一声。 秦恕说这话其实不带怨气,不过是单纯辩白一句而已。贾琳却忽然停了手上的动作,转身看向秦恕,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过女人,你就是你,是别人无可代替的你。对我而言,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你。你要记住,在我面前,你不必为了任何人委屈你自己。” 说到这里,贾琳顿了顿,把秦恕的衣服递给他。看着秦恕动作迅速地把自己打理好了,贾琳才继续说下去:“就比如说,目前在总督府里住着的那个女人,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那女人甚至不需要我出手,再等几天吧,等京城传消息来,她就完蛋了。” “我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秦恕闷头闷脑地说。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在亲口告诉你一声。”贾琳笑着说道,“那女的其实你也认识,镇南侯府如今不成气候了,那对母女就想出了这么下作的手段,试图和杏林胡同搭上关系。要知道,当初她在阳泉寺里自荐枕席的时候,连那屋子里的人是不是我都没有搞清楚,最后把陈安吓得去小七的屋子里躲了起来。也就是说,我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享艳福的人可是陈安。这事儿真追究起来也是不错的,毕竟,陈安也算是个尤为青年,侯府的小姐也是娶得起的,你说呢?”最后这话分明就是在奚落小应氏的身份了。 事情大致上和贾琳推断的一样,小应氏心比天高,只是如今镇南侯府这般境况,她往高了嫁是不可能的,这让她如何甘心?而贾琳当初状元游街的时候,偏偏这么巧就被小应氏一眼瞧见了,磨了她母亲许久,母女两个才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来。 这也真是孽缘了,镇南侯当初状元游街的时候,镇南侯夫人当初也是一眼瞧上了他,结果这二人就勾搭成奸;如今,秦恕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一眼就瞧上了贾琳,但是偏偏贾琳不是镇南侯,他所看重的人从来就只有秦恕一位,这不是任何其他人能用权势、美貌、金钱来逼他动摇的。大概只有小应氏母女还以为同样的手段能再使第二次吧,殊不知,人不同,结局也会截然不同。 秦恕之前是一点都没有打探过总督府里那个女人的消息,这回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人的身份,皱了皱眉头,问:“怎么是她?你确定这事儿万无一失么,我只唯恐会坏了你的名声。”对于这个血缘上的妹妹,秦恕连一面都没有见过,自然谈不上什么失落不失落的。 “我先前将整件事情都交给水忟了,是他看不住人,竟然还让人跑到西北来了。这事儿,水忟不想办法给我一个交代,我定要想办法让皇上把他给外派了!”贾琳咬了咬牙。他给了秦恕一个拥抱,两人这才离开床铺,叫了下人摆饭。 原来,镇南侯府的二公子失踪了之后,按照贾琳的计划,是先在府上好好装神弄鬼一阵,等到秦恕平安的消息传回京城去了,再暗中派人去和镇南侯夫人谈判,要么就让二公子平安归来,但是她得自己出面证明是自己的女儿不守妇道,要么就让二公子就此消失,而她的女儿也无法嫁给贾琳,只能嫁了贾琳身边的小厮。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对等的选择,选择第一项,好歹能捞个儿子回来,要是选择第二项,才叫彻底的赔了夫人又折兵。镇南侯夫人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但意外偏偏就出现了。自镇南侯夫人因为二儿子失踪和小应氏这个女儿闹得不愉快了之后,小应氏是个小性子且做事莽撞的,二话不说收拾了金银细软,连夜离家出走跑来西北投奔自己心中的良人了。在她心里,别说秦恕已经死了,就是没死,她貌美又和贾琳有过一段(虽然她还是没搞清楚,被她摸了身体的人是陈安),自然能凭着自己的温柔才情把贾琳一举拿下。所以,吃了一路颠簸的苦头之后,她就正大光明地找上总督府,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可是贾琳的女人!总督有心巴结贾琳这个皇上身边的红人,再加上忠勇王爷存了看戏的心理,这女人竟然也好吃好喝地住下来了,还闹得人尽皆知。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水忟办事不利。凭着水忟的性子,小应氏得意不了几日的了,完全不用贾琳出手,小应氏就等着被轰成渣渣吧。 不过,秦恕虽然好脾气,三观也正,但犯不着让自己的敌人好过不是?于是,当天,一则流言就传开了,只说总督府里那女人如何如何不要脸,如何如何勾引人,如何如何和小厮有了收尾却还想赖在贾大人头上……说得活色生香,等传到总督夫人耳朵里的时候,她原本就瞧着这个举止无度的小应氏不顺眼,怀疑她的说辞,直接顺势把小应氏给“请”了出去,但总督夫人也没有撕破脸,只说要人护送她去驿馆,和小贾大人一路。恰在这时候,京城也传了消息来,原来镇南侯府家的小姐……她溺水死啦!也就是说,如今小应氏连个侯府小姐的身份也是没有的了。 小应氏自然不相信自己的运气有这么背,她还叫嚷着让那些不听她话的人吃苦头呢!结果,第二日,天一亮,小应氏从疼痛中醒来,一声惊叫,原来她正赤身露体和个满脑肥肠的半老头子躺在一起呢,那老头子狰狞丑陋的那物件还插在她的身体里,被她一夹紧,正一缩一缩地跳动。 这半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总督大人。 于是,转了一个圈,小应氏又哭又闹,最终还是又住进总督府了。但这会儿,可没有人给她好脸色看了,一时之间大家都在说,原来这女人是早就勾搭上总督了,只是碍于总督夫人的面,总督才给她捏造了一个旁的身份啊! 甭管这话中有没有漏洞,底下的人不过是听一热闹而已,尤其是这种香艳的桃色新闻,原本就是众人的心头爱,大家绘声绘色地只把这女人在床上的模样说得有声有色。一来二去,倒是把贾琳从这里面摘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最近拖拖踏踏实在是太抱歉,但是很多事情实在是特别难弄,童话中不都是穿得漂漂亮亮等着时间到了就能做新娘的么……可是,现实生活中事情太多了,明明这还有七八个月呢,但所有事情现在都要准备起来,否则就来不及了……弱弱说一句,我发现自己心理上都没有彻底转变过来…… 这是第一更,话说,今天有充足的时间,不知道能爆发出几更来。 第九十四章 悠闲的日子没有几日,很快,贾大人就该正式出现在人前了。此次蛮人投降,谈判的事情都是由贾琳负责的。除了贾琳,自然还有一些老臣。粗读中国历史,贾琳其实特瞧不起那些所谓的大国风范,好容易把别人打败了,人家也投降了,等到人家递交投降书了之后,为了所谓礼仪之邦的名声,或者为了彰显上国状态,又给人家送粮草送金银。最后不叫人家割地赔款不说,还倒贴一车子财物。 贾琳很想唾那些老臣一脸,你们这么逗比,你母亲知道吗?! 反正贾琳是这群谈判人员中级别最高的,谈判的时候,贾琳就死咬着要蛮人赔钱、赔地、赔女人!千万别误会,这最后一项,其实是要蛮人把从大晋朝边疆掳走的女人还回来,而光这最后一项,都能让蛮人的人口在几十年内减少好些。 也许是贾琳这态度太过强硬了,一群老大臣简直都不想和他共事,有不少气得拂袖而去的。对于贾琳这种行为,自诩读书人的老臣们整天张口闭口就是“有辱斯文”,或者就是“强盗啊强盗,此等行径与未开化的蛮人何异?”有那气性大的,连折子都写好了,为的就是要在靖德帝面前告贾琳一状,言辞激烈地说他身上毫无读书人的气节,败坏了大晋朝礼仪之邦的名声。对此,贾琳左耳进右耳出,却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一直到整个谈判结束了,贾琳才把那些老臣们请出来,叫他们站在那里听那些在战争中家破人亡的大晋朝子民说自己的故事。他们中不乏年迈的老人和毫无生活能力的幼儿,还有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伤残老兵。他们的生活都无比艰难。而这都是蛮人造成的。 贾琳很不屑地反问:“人家都抢到你家里来了,你好容易把强盗打退之后,不想着安抚家人,不想着抚恤受伤的护院,就想着把钱财送给强盗,好让强盗们休养生息,下次再打上门来?甚至,你们中还有人想主动把围墙拆了,主动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划给强盗?我真怀疑你们还是不是大晋朝的子民!别是和蛮人勾结了的吧!” 远在京城的靖德帝看着充盈起来了的国库,心里十分满意。在皇上的默许下,这一番国土不可分割的理论迅速占据人心。 水忟自命风流,大冬日还拿着一把描金折扇摇着,笑道:“这国土,的确是该寸步不让,谁知道上面会长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那位看似清秀实则武艺了得的娘子给提溜了耳朵。窦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说:“你该有些长进了,整日里没个正行,小心日后孩子跟着你学坏了!” “孩子学我有何不好?我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比子建貌似潘……等等,孩子,你是说孩子,娘子你有啦?”水忟傻眼了。 待贾琳和秦恕从西北回来,都已经是年关了。这时候,就是连圣上都已经封了笔,虽然说贾琳和秦恕都是明摆着要高升的,但这也应该是来年开春之后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贾赦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贾琳才回来,第二日,他的拜帖就送上门了。 贾琳瞧着那拜帖,那上面的话倒写得恭谨十足,甚至贾赦那意思都不是上杏林胡同来,而是在外面的茶馆里再约了一处。贾琳挑眉一笑,应了。 贾赦原配周氏的娘家周家已经把贾府给告了,虽然事情过去久远,可人证物证竟然也被翻了出来,再加上贾府新近又刚死了新媳妇李纨,判决一下来,这事儿定然是贾府的不是。但是,贾母那么大的年纪也不是白活的,所有的事情往王夫人身上一推,她这个老太君竟然抽身得干干净净。 如今贾珠已经不在了,元春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境遇,宝玉年纪尚小,王夫人深知只要有贾母在,那么宝玉就还有好日子过,因此万般无奈之下,也心甘情愿认了罪。她如今已经身陷囹圄,只等着来年开春的时候审判,约莫是个流放千里,或者发卖为奴的下场。 贾政却是极其相信贾母的,既然王夫人亲口认下了,在他心里,这事儿自然从头到尾都是王夫人的不是了。他向来好名,可如今出去总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一时之间,他心里的夫妻情分都化为了浓浓的怒火,竟是不顾孩子们的体面,二话不说就写了休书,给囹圄中的王夫人送去了。而王家那边,大房贾琏的媳妇王熙凤可也是王家的人,王熙凤会做人,自她头次流产之后就算到了有如今这一幕,自然早早打点好了,现如今竟然也没有人要为王夫人出头。只有王子腾虽然瞧不上王夫人这个妹妹的手段为人,可到底还派了人略微照顾一下王夫人在狱中的生活。天子脚下,王子腾可不敢动手把王夫人捞出来,也不好叫贾府收回休书,他如今也只能尽量让王夫人的日子好过一些了。 待贾琳到了茶馆,贾赦早已经在包厢中等着了。 贾赦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其实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见着贾琳推门走进来,面对着这个曾经是自己子侄的少年,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佯装恭敬地行了大礼,然后一脸谄笑着把正座让给了贾琳,道:“大人这气色越发好了,想来还要高升呢!” “何必叫得如此生疏呢,我如今虽然已经是出族之人,但当初贾琏二哥的帮助,都是记在心里的。就是从世家交往而论,如今也该叫您一声贾伯父呢!”贾琳倒也笑语盈盈。 贾赦虽然在大事上迷糊,可人情往来到底比贾政要熟悉些。如今贾琳是什么身份?贾赦倒是有心想应下这声伯父,可到底还是没那个胆子,连忙赔笑着说道:“大、大人客气了……实不相瞒,我今日约大人出来,是望大人给指个路子呢!大人是个知恩图报的,还记着琏二当初那一点点滴水之恩,可能我琏二如今却是有家不能回……”说着说着,贾赦还装模作样拿袖子擦了擦眼角。 贾琏倒也不是真有家不能回,只是贾母这一弃卒保帅,贾琏一是心里有气,二是知道自己回来后碍于孝道又要妥协了,因此借着王熙凤怀孕一事,他们索性在半道上停下了,只说王熙凤动了胎气,半点劳累不得。就在前两日,王熙凤刚生了个男孩出来,如今又有了坐月子的借口。但这借口不能老是用啊,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个月,贾琏总是要回来的。 “我家那些污糟事儿,说出来也不怕大人笑话,如今因着有周家给出的嫁妆单子,琏二生母的嫁妆倒是如数搬出了荣禧堂的私库,待琏二归来,这自然都是要交到琏二手上的……”贾赦说着就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咬牙切齿,“只如今,他们二房休了媳妇,把前些日子丢脸的事情都扣王氏头上了,整个二房虽然损了面子却无伤筋动骨……”贾政如今坏了名气,要娶续弦的话,指不定要寻那等小家户出来的女子了。但是,无论续弦的家世如何不上台面,只要贾母偏心,掌家的自然还可以是二房,毕竟邢夫人那家世……不说也罢。 贾赦想要的是住进荣禧堂去,是在贾府真正大权在握,但贾母的地位不变,就是如今去了王夫人,二房照样能占据荣禧堂。以贾母的偏心,这日后的好处,贾赦一点都捞不着。可以说,贾赦心里有了执念,想法甚至有些病态了,他是不管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只要二房倒霉,他怎么都乐意。 贾琳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道:“皇上是个能为的,既然要下决心整治吏部借钱一事,那么别看现在还没有多大的成效,迟早还是要让世家贵勋们把银子都吐出来的……伯父以为呢?” 贾赦一呆,这怎么就转换了话题了?他还等着贾琳拿主意呢!好在他不敢质疑贾琳,只是顺着贾琳的话又开始诉苦了:“别的不敢说,但我对皇上绝对是一片真心(贾琳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叫什么话啊)啊,只是如今我在贾府说不上话,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贾母死卡着权利不放,贾赦就动不了荣国府的家财,那里能拿出那么多的银子来? “我这里倒是有一法子,就看伯父舍不舍得那些银子了……” 贾赦听到这话,立刻拍了大腿:“大人但说无妨,我也是豁出去了,这银子就是不还了国库,反正也是到不了我手上的,我还不如用这银子在皇上面前赚一份体面。” 贾琳笑眯眯地应道:“是这么说没错。如今收缴欠款的工作并无多大成效,这若是伯父能开一个好头……皇上心里自然也是念着你的好的。” 贾赦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忙不迭地点头,道:“确是如此,确是如此,大人快说!” 第九十五章 因着贾琳和秦恕都归来了,杏林胡同中这个年过得着实热闹。 开了春,靖德帝按功封赏的时候,果然就提了秦恕的官职,他身上本来就是世子爵位,这爵位还不是世袭的,忠瑞王水泽一告病隐退,靖德帝立马把这爵位给了秦恕。也就是说,他如今是真正的亲王了。在这样的基础上,靖德帝又让秦恕去了兵部,专管粮草兵饷之事。虽然说,秦恕上头还有一个兵部尚书在,可是秦恕毕竟还年轻啊,他手中的权利到底是亮瞎了众人的眼。 贾琳这边,固然有些功劳没法放在明面上说,可是他在工部研究出来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让朝廷和百姓得了好处的,再加上谈判的一事的得利,靖德帝虽然没有升他的爵位,却任命他做了军机大臣,同时兼任吏部尚书——历史上的和中堂就是这个职位,当然,和中堂是领班军机大臣,而贾琳因为资历和年纪目前还不是,但也真正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 到了这时候,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杏林胡同里的这两位是真正的天子心腹啊! 而贾琳名义上是吏部尚书,但是秦恕既然在兵部掌管粮草兵饷之事,那么这意味着兵部的事情也需要贾琳去操心了。毕竟,为了让秦恕的工作能顺利圆满地进行,如今吏部有些银子都要先紧着兵部来啊。这也意味着,贾琳不得不花大力气投入到收缴欠款的工作中去了。果然,靖德帝才是真正面黑心更黑的,贾琳对着皇城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 好在先前和贾赦达成了协议,贾琳心中倒也有了章程。 贾赦这日子冷眼旁观着,见开了春,贾母果然就兴致勃勃要给贾政纳续弦。整个贾府的人都是踩高捧低的,如今除了宝玉还时不时闹着要娘亲,其余的人大概早就忘记有王夫人这号人了,这让和王夫人斗了半辈子的邢氏都唏嘘不已。 贾母如今也知道贾府的境况,给贾政敲定续弦人选的时候,只好往低了找去,只求身世清白,若能出自耕读之家则是最好的。当然,贾母又怕小门子出来的人当不得大事,故而把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姓陆的一位赐给了贾政做妾(还说她若是能有子嗣就提为贵妾),隐隐就是让这丫鬟日后和自己一心,把家业执掌起来的意思。 那大丫鬟原本是贾母最为倚重的,把她给了贾政之后,贾母又提了一个起来,这人才是红楼梦这故事中的鸳鸯。 明眼人都知道,贾母为了不叫乖孙宝玉吃亏,等日后续弦进门的时候,不过是把她摆在表面上好看而已。而贾母的算盘是打得极好的,毕竟小家户里出来的,自然万事都要仰赖她这个婆婆了,而且也只能应承她这个做婆婆的。 等到续弦的人选敲定的时候,贾琳一瞧,哟,这户人家竟然恰好是他所知道的,是贾琳在国子监交好的那三五个知己家的。此好友正是沈曰,他原先家境贫寒,家*五兄妹,前头一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最小的妹妹和弟弟则是双胞胎,如今不过十来岁,而这中间还有一个二妹,原本已经定亲了,这里面不知道闹了什么事情,又退了亲。 沈曰如今是官身,好容易才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干脆把父母都接来京城一起享福了,这退了亲在老家不好说亲的二妹自然也跟着一道过来,当了官家小姐。他二妹是个闺阁小姐,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知晓了荣国府要给二老爷续弦的消息,就巧设了个偶遇,引得贾政知道了沈家如今还有这么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贾政心里念着缘分,更是魂牵梦绕的,去贾母面前就只管提沈曰如何如何有前途,又哄着媒人说了好些吉利话,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而那沈二妹呢,她拿了剪子,只说若不答应荣国府提亲,她就立刻搅了头发做姑子去,沈父沈母又从她身边的丫鬟那里得知,这原来是沈二妹自己求来的缘法,终于心灰意冷。沈曰气得倒仰,最后还是无奈应承了亲事。 这门亲事定在四月,这里暂且不提。只说出了正月,贾赦瞧着贾母的意思,还是要抬举二房的,而贾琏这个长房嫡子如今还被逼得大过年都不能着家,他原本就被贾琳说动的心思更坚定了几分,当天夜里就拟好了折子,第二天难得地上朝去了。朝堂上,贾赦慷慨激昂,用词虽然浅白了些,意思却是达到了。只说荣国府曾蒙受的君恩如何浩荡,心中又如何有愧,于是他贾赦愿意响应朝廷号召,把曾经向国库借的银子连本带利全部还上。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贾赦表示,事不宜迟,今天下朝之后,皇上可以派吏部的官员跟他一起回家,就从他家库房里直接搬银子吧! 这话说得靖德帝感动不已,拿袖子擦了好几回眼泪。他甚至坐在皇位上虚扶了一下贾赦,又夸贾赦如何高风亮节,如何有乃父之风,如今大晋朝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啊!贾赦果然是党和人民的好儿子啊,不对,是朝廷的好官员,百姓的好青天啊! 贾赦见自己被如此礼遇——他就是个没脑子的棒槌——这回是真的被感动了,伏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所有的官员都眼观鼻鼻观心,其中略有些胆子大的,不禁朝站在队列前头的贾琳看了一眼。这事儿着实太巧了,贾琳前脚升了吏部尚书,贾赦后脚就闹出这事儿,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贾琳的手笔呢?无论如何,这个年纪轻轻的状元郎果然是更加深不可测了。 靖德帝“盛情难却”之下准了贾赦的心意,作为奖赏,他立刻就下旨把贾赦的官位提了一级——就算提了,也依然是虚职,对于靖德帝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而已——等下了朝,吏部的一众官员便跟着贾赦浩浩荡荡地去了荣国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靖德帝还命兵部从旁协助。于是,自前不久的巫术一事之后,荣国府又一次被官兵围了。贾府如今还没有从先前那么多事情中回转过来,贾府众仆的骄傲早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还没有拼凑起来,如今一见这场景,个个都战战兢兢的,唯恐主子们又犯错了,底下的人免不了要跟着遭殃——之前跟着王夫人的那些人,如今也是一个都不见了。大门的众仆中竟然没有一个往二门传消息的。 贾琳作为吏部尚书,自然是要打头阵的。贾琳虽然长大了,但面目并没有大变,贾府中的下人里,有一些是认得这位原本的琳少爷的,瞧着他现在的风光模样,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贾赦原本是贾琳的伯父,如今却在贾琳面前笑着赔小心,语带讨好地说:“瞧瞧,这园子这屋子都是年年花大价钱修缮的,里面又有风水的讲究,故而从来没有换过样子。大人瞧着可还有小时候心喜的景致在?今日倒是有事要忙,否则小臣完全可以陪着大人好好故地重游一回。”真不知道该说贾赦到底是聪明呢,还是愚蠢呢,竟然当着贾琳的面说这样的话……跟在贾琳身后的那几个吏部官员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一直进了二门,才有机灵的丫鬟觉察不对,去给贾母传了信。等贾母率领众人迎接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贾琳,确切地说是看到了贾琳身上的官服。她眼色复杂,领着众人就要跪下去,却被贾琳身后的一个官员拦住了。这官员是个乖觉的。贾母毕竟有这么大的年纪了,真要她行全礼吧,怕累及了贾琳的名声,他们在这里面毕竟是有渊源在的,但是让贾琳开口免礼吧,又怕贾母顺杆子往上爬了。因此,这官员沉声开口说道:“奉旨办差,女眷回避。” 贾母面色一僵,有心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是不敢在开口问了,只好赔笑着说道:“这是应该的,是应该的……来人,给官爷们看茶。”她要回避,可是想着打头阵的人是贾琳,又怕贾琳是来公报私仇的——说真的,贾母您真的想多了呢,贾府的人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贾琳哪有那个闲工夫啊! 比起锦衣还乡还能打击人的是什么?那就是身份地位彻底倒了一下。衣锦还乡不过是让人瞧着眼红罢了,身份颠倒才叫人真正难以接受。对于贾母而已,贾琳原本是仰赖贾府才能生存的庶子,如今贾母作为贾府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却反而要在贾琳面前处处小心,只盼着贾琳就是真公务在身,也该手下留情才好。 贾琳看得出贾母眼中的复杂,他抿嘴一笑,道:“茶是不必喝了,早些办完事情,我们也好早些向皇上交差。”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了。 话说,看到大家的留言,大家放心,怀孕什么还早,至少现在还不在计划内。我准婆婆退休前是从事编辑工作的,闲聊的时候,她说日后我怀孕了,完全可以由我口述,她帮我录入文字……我完全不敢说我写的是*啊*,有男男h啊有男男h,只好呵呵笑着略过去了…… 因为小妖工作的特殊性,正在想着在家工作的可行性,如果能够保障收入(男朋友这边虽然没要求,可是小妖本身家庭负担很大,我妹妹还在读初中啊,养孩子很花钱的),那么就宅家算了,如果那样,以后码字的时间反而会增多。所以大家只管放心啦,求收藏作者专栏,求关注,以后也会一直写文的。 第九十六章 “张主事,把账本念给贾大人和老太君听听,咱们是奉旨办事,可别到时候被人平白污蔑了去。”有些话不需要贾琳亲自开口说,因为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贾琳和贾府有隙,贾琳说重了说轻了都不好。但是,能在户部混的,一定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了,贾琳不说,自然有人上赶着说。这不,一个侍郎立刻就吩咐底下的主事把账本拿出来念念,且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 贾赦一听这话,倒也不觉得生气,连忙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呵呵地说:“是该如此,虽说女眷该回避,但下官府上如今还是下官的母亲当家,这钥匙账本都放在下官母亲那里,不如叫下官母亲也一起听听。”他这意思竟然是赞同户部的人把账一笔一笔念出来了,而且还是特意念给贾母听的。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老国公死了这都有多少年了,袭爵的长子却还住在外头,长子媳妇也没有掌家——不免有人在心里暗道贾母贪权不懂事的。 贾母这会子终于明白是什么事情了。她有心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长子骂一顿,当初向国库借银子的贵勋可不少呢,大家都没有想着还,凭什么荣国府要去做这个出头鸟?可是,如今户部并兵部的人都已经上了门,她难道还要把他们都赶出去不曾?荣国府如今是再也禁不起折腾了。贾母气得发抖,她自然知道这是很大一笔钱,而库房里的东西,她原本都是要留给宝玉的! 这里说句题外话,贾元春虽然爬上了太上皇的床,成了贵人。可是这受封是没有摆在台面上的,也就说,不过是宫里几个人知道而已,要不是水忟那这当个笑话将,贾琳也不一定能知道。再说,就算摆在台面上了,太上皇眼看着活不了多久了,一个太贵人,能成什么事情?也就是说,贾府的人如今不知道贾元春有何造化,但就是知道,也别想从贾元春那里获得什么好处。 张主事一笔一笔地念着,某年某月某日借银几何,利钱几何……其实贾府借的钱并不算多的,最起先,不过是看着借国库钱的人多,他们才跟风借了一些。再加上,如今还没有建什么省亲别墅的,贾府也有些底蕴,全然用不着去借钱。这么算下来,加上利钱,贾府欠的钱总共是三十七万八千四百二十三两六厘。当然,这一笔钱也不算少了,贾府公账上常年的流动资金也不过是两三万两而已。 底下的人算好了钱,贾琳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他是这里最大的官官,自然不会是全程站着听的,早有下人在贾赦的示意下,搬了椅子铺了软垫子来让他坐下了——笑眯眯地看向贾母,道:“老太君,这数值都算好了,您看现在是不是该开了库房,让兵部的众位兄弟搬东西了?” 贾母只觉得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她示意身后的大丫鬟去把钥匙拿过来,然后亲自取了放到盘子里,再递到贾琳面前。贾琳却没有接,扬了扬手,示意身后的人赶紧接了去开库房。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怎一个淡定了得! 兵部的人多多少少有些痞气,但是如今因着秦恕的缘故,他们也乐得给贾琳这个兵部编外人员一点面子。贾琳有意识表现出风度来,兵部的人竟也难得得收起了痞气,动作利索地去库房中取了银子,现银不够的,就拿等值的物件。 等东西都收拾出来放在院子里了,贾琳叫下面的人最后一次核对了数值,见一切都无误了之后,他起身对贾赦拱了拱手,道:“本官就带着众位兄弟给皇上回命去了。贾将军此番配合户部办差,本官全然记在了心里,就是在皇上面前,本官也是该为贾将军好好说上一回的。” “这如何使得,下官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贾赦心里欢喜,脸上却故作谦虚地推了推。 贾琳只笑着握了握他的手,这落在旁人眼里,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待众人离开之后,贾母瞧着空了大半的库房,又想着她活到现今这个年纪竟然还要看一个庶出子孙的脸色,终于没能忍住心中的气,再一看贾赦还是一脸喜不自禁的模样,贾母直接把手上的手杖朝着贾赦丢过去了。贾母虽上了年纪,这一点手劲却还是有的,手杖敲在贾赦的腿上,疼得他哎呦哎呦直叫唤。 “母亲,儿子不过是谨遵皇命,一鼓作气还了亏欠的银子而已。母亲何至于怪儿子?”贾赦耐着小腿上的痛,跪趴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道。 “我呸!你这个逆子,我如何能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定是听了那贱子的蛊惑,拿这银子给自己换官位去了!人家都是骗你的啊!都是骗你的啊!如今,咱们荣国府真要大祸临头了啊!”贾母跺着脚骂道,“如今欠着国库银子的可不止咱们一家,这里面有权有势的,比起咱们荣国府要厉害好些。你现在急着做这个出头羊,可不就是上赶着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吗?这日后叫荣国府如何在世勋中立足?再说了,就是真要还银子做脸,你也该和我商量商量,咱们先还一部分,余下的慢慢还就显出荣国府的诚心来,可现在,你这是在告诉皇上,咱们就是不差银子啊!你这个蠢货……你弟弟官位还没有复辟,你如今却拿家产去给你自己填了路……” 贾母说的这些都是有道理的。一则枪打出头鸟,二则就算要还钱,也该有个计划。但是,贾母说得再有道理,对她早就失望了的贾赦是全然听不见去的。更别说,贾母最后那句话还真戳到了贾赦的肺管子。贾赦索性也不跪了,今日刚被皇上夸奖过的他自以为十分有底气,起身,一脸嘲弄地说道:“母亲莫要说了。如今咱们荣国府的爷们走出去,偏偏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这可不是因我大房而起的,分明都是二房惹的错,却叫阖府背了黑锅。母亲若是觉得我今日行事耽误了我那好弟弟的前程,不如现在就去把贾珍叫来,咱们把这家给分了!”贾珍是族长,分家自然要把他叫来。 贾母这些年没有少骂过贾赦,且她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这还是贾赦第一次硬气说分家的话,差点就把贾母给唬住了。一边伺候的丫鬟赶紧给贾母匀了气,贾母才断断续续地指着贾赦骂道:“逆子,真是逆子,这是要反了天了啊!定是那贱子给你灌了迷糊汤了,他如今风光了,就回过头来要搅了我府里的安宁……”听贾母这话的意思,竟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贾琳头上去了。 贾赦冷笑:“母亲,你莫要把诸事都往琳儿身上推。今日的事偏偏就是我自个儿做下的。我这些年虽然荒唐了些,对母亲却是敬重的,可母亲却是如何对我的?说句不孝的话,夫死从子,我才应该是这荣国府的当家人!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了,就是不分家,今日也要弟弟从这荣禧堂里搬出来!琏二的母亲去得冤枉,虽然这事儿弟弟不知情,但到底是他前面那口子做下的,如今琏二就要回来了,他媳妇争气,已经给我生了乖孙。呵,我的乖孙,正经的长房嫡子嫡孙,可不能跟着我这个没用的爷爷住马棚边上去!” “好,好啊,你这不是要分家,你是要我死啊!”贾母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这么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但是,这招的确管用,贾赦就是再怎么浑,也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再谈下去了。他瞧了一圈那些伺候的丫鬟们,冷笑着说:“把老太太扶进去歇息吧,只管去叫二老爷回来伺候着。”说完,他竟是不管不顾地拂袖而去了。 第二日,贾赦又往上递了折子,这回是请罪折子了。 话说,贾赦给户部收缴欠款开了个好头,自他之后,贾琳直接带着账本和兵部的人,一个府上一个府上围过去。先念账本,再让兵部的人搬银子。你哭穷?没有用啊,除非你能把贾琳和他那帮兵痞子挡在外面。从贾府离开之后,一天之内,贾琳又收缴了三家的欠款。至于剩下的那些,没关系,你们要是不主动还,总有天会抄到你们家去的。 所以,等第二日贾赦往上递折子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不错眼地瞧着他,唯恐他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了!可是,谁知道昨天才在靖德帝面前露了脸的贾赦,这回是认罪来的了!认的是什么罪呢?贾赦称自己糊涂,因着孝敬母亲的缘故,母亲既然偏爱幼弟,他就让弟弟随着母亲一起住了府中的正院荣禧堂。可是,他光知道要孝敬母亲,却没意识到这是尊卑长幼不分了!荣禧堂上挂的牌子还是皇家御赐的呢,让个不袭爵的贾政住里头,他这个袭爵的反而住外头,往严重了说,可还有藐视皇威的意思在里头啊! 贾赦又是劈头盖脸地哭了一通,一个半老头子这般哭,着实没有美感。靖德帝被他哭得脑瓜子疼,只好趁人不注意,瞪了站在前排的贾琳一眼:瞧你给他出的什么破主意! 第九十七章 用一个字来概括贾赦的奏折,假!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贾赦这是在表达对母亲和弟弟的不满,哪里是真的请罪呀!可偏偏贾赦话里话外只说自己的不是,还心甘情愿求靖德帝降爵,只求能去了自己的罪。 贾琳放在身侧的左手手指微微动了动。一个户部的官员即刻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昨日随贾将军去贾府收缴欠银的时候发现……”这官员话*透露出来两个意思,一是赞同贾赦的话,贾赦说的不错,如今贾府里面的确是被鸠占鹊巢了。二是,自老国公去后,贾赦明明是降等袭爵的,但是如今贾府还堂而皇之地挂着荣国府的匾额,荣禧堂中的摆设物件也多有逾越之处。两项综合,倒是十分赞同皇上适当地施以惩罚。 贾赦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只说是自己糊涂,因为母亲年纪大了,所以父亲去后,怕母亲伤神,府中并无大的休整,却没有想到很多东西都是逾越的了。 见气氛被炒得差不多了,贾琳这才出列,先赞同了一下自己下属的话,然后话锋一转,道:“贾将军虽是疏忽了,但孝心可佳,臣以为不需惩罚太过,只要责令改之便好。而且,皇上昨日才赞过贾将军不愧为忠臣之后,臣深以为贾将军在家国大义上还是颇为正派的,余下的不过是内府私事而已。”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定义在私事上了。 自然也有人不赞同的,但是皇上有意偏袒,待下了朝,便叫礼部的官员去了荣国府,把那些逾越的物件都收回来,而且顺势把昨天给贾赦升的官给降了回去,除此以外,倒没有别的惩处了。同样的,这次也是兵部协从。 而后宫之中,自太上皇病重,就不再理事的皇太后这回也特意下了一道懿旨给贾府中众诰命,话倒是说得很客气,只叫贾母安心享天伦之乐就好。可是,这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教贾母不要再揽权了。贾母就是心里再不乐意,气得再厉害,也得接了懿旨恭恭敬敬供奉起来。 接连两日,两批官差在荣国府走了一遍,府里立刻就显出谁才是主人来了。贾赦现在不急着叫贾政搬出荣禧堂去了。因为贾政自己住不下去了!贾政一直是个极其好名声的人,别人若是不提,他自然就佯装没什么不对地一直住下去。但是当有人捅破了那张窗户纸,所有人对着贾政指指点点,说他鸠占鹊巢的时候,他可不能再装傻下去了!对于贾政而已,被人打脸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事到如今,贾母也知道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她若是再有异议,谁知道皇太后的下一道旨意会不会就是叫她住到佛堂中去茹素念经的了。而贾母一松手,这个家倒是很快就分了,贾母有心要给贾政宝玉多分一些,可是当日大库先后是当着户部、礼部开过的,里面哪些东西该由贾赦继承,哪些才能分给余下的子嗣,都是有讲究的。贾母只好眼睁睁看着贾赦拿走了大头。也好在,贾母还有不少甚至是丰富的私房,她在心里算好了,这些私房再不会给大房留一分! 贾赦终于拔了眼中钉,竟然也难得大方了一次,早早在外面给贾政备好了房子,而这些钱都是他出的,只等分完家,贾政就能搬出荣国府去的——当然,说不定不是因为贾赦大方,他只是不想给贾政贾母留拖延的借口罢了。这一举动倒是让不少人觉得贾赦品性还是不错的——估计之前的举动都是被贾政这个做弟弟的逼急了而已。 贾母如今是一眼都不愿意看到贾赦,但是她还偏偏不能跟着贾政搬出去住——她是被皇太后的懿旨给吓到了。贾母只好咬了牙要把宝玉留在自己跟前,当着贾赦的面哭了好几次祖宗,只说如今二房贾珠去的去,元春没有着落的没有着落,若是贾赦这个做大伯的容不下宝玉这个侄子住在跟前,她还不如一头撞死在祖宗牌位前才好……而且,因着贾政如今没有嫡妻,宝玉就没有嫡母教养,贾母这个做祖母的把他留在身边,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贾赦冷眼瞧着宝玉,算是应下了这事儿。 荣国府,不,如今不叫荣国府了,贾赦只叫人在外面挂了一个贾府的匾额。贾府中的事情终于按照贾赦期待的样子落下了帷幕,大半个月之后,贾琏和王熙凤终于抱着他们在半路生下的儿子归家了! 贾琏满心舒泰,这一次回京,大房彻底掌了权,他又有了儿子,如今就等着升官了。就算官职依然不高,可是只要他慢慢经营,总会有成果的。 说句实话,贾琳自重生为荣国府的庶子之后,他虽没有那么高尚地认为自己要力挽狂澜,使得荣国府远离覆灭的结局,但同时他也并没有很卑鄙地想要加速荣国府的灭亡。他一开始只是想要带着生母尽力尽快地脱离荣国府去生活而已。 可是,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到了最后,荣国府在红楼这个故事开篇之前就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贾府,而贾琳就是造成这一结果的重要原因。话又说回来,荣国府既然已经变成了贾府,到最后估计也没有原故事中家破人亡的结局了,至少大房的人若聪明,贾琏和王熙凤也该为他们的儿子好好经营接下来的生活。 ——这两厢对比,对于荣国府中的人而言,不知道的幸运,还是不幸了。 他们注定没有了贵妃省亲的荣光,但同时他们避免了盛极而衰的倾塌。 而这些都和贾琳统统没有关系了。 贾琳正皱着眉头听小七在一边说话:“主子,不是我小七多嘴,只是这些人着实不像样子。老夫人都婉拒了多少次了,偏有这些势力小人因瞧上了咱们府里的光景,要把女人往府里送的……”小七说这话显得僭越了些,毕竟无论主子如何,下人是没有权利议论主子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涉及了会揣测主子的心意。但其实小七也是被逼急了,谁都知道他是贾琳身边的得意人,自然也有不少存心拉拢他的,甚至给他送银子送女人的,弄得他不甚其烦。 如今杏林胡同炙手可热,贾琳虽然看似温文尔雅,但如今朝中经历几多大事,还有谁不知晓他手段的?他的态度一摆出来,倒是没有人敢去他面前多嘴的。但是周氏在应对人情往来的时候,却还免不了被试探。再有一个就是秦恕了,兵部的人拉着他一起去喝喝小酒,免不了叫几个姑娘助兴。秦恕是拒了,可总有些话围绕着他说。而且吧,甚至有人在秦恕面前提了,叫他劝劝贾琳,总是要子嗣为上的。固然贾琳和秦恕两情相悦不会变心,可是苍蝇多了也是烦人的。 看样子,这子嗣传承还真是大事……贾琳皱着眉头,别说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就是贾赦,现在只怕把贾琳当成菩萨来供着了,都忍不住真真好意地劝他多为日后考虑。得想个什么法子断了世人的看法才来啊…… 正低头想着法子,却听见外面有人来报信,道:“快通知爵爷,王爷如今正在宫里罚跪呢!这已经跪了一整天了,小的好容易回来报信,却是不知道王爷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贾琳如今身上有了爵位,秦恕也由世子升了王爷,府里的人自然都跟着改了口。 贾琳一惊,着实想不到秦恕又哪里招惹到靖德帝了,但皇帝嘛,谁知道他的g点在哪里。立刻叫人给自己备马,他换了衣服就要往宫里赶。只是,以往贾琳都是来往畅通的,这次在宫门口就被拦下了。守门的侍卫不敢狠得罪了贾琳,只好小声地解释道:“宫里先头放出话来,叫咱们兄弟几个只管守好了门,万万不能放爵爷进去呢!” 水忟如今已经往南方查贪官污吏去了,其余的王爷们在靖德帝面前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一时之间,贾琳都不知道该去找谁,只好满心焦急地在宫门外候着。这一候,就候到了晚上,又从晚上候到了第二日凌晨。 靖德帝站在摘星楼上,这里是宫里最高的建筑,站在这里极目远眺时,能看到很不错的风景。他在这站了一夜,天色清明之后,便看到宫门口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棵树,仿佛在坚守什么。 “他还跪着呢?” 随侍自然能听懂靖德帝问的是谁,便道:“王爷还跪着。” “把朕昨晚写好的圣旨给他吧。等日后见了皇姐,自有朕为他辩白。”靖德帝口中的皇姐,其实就是秦恕的生母闵柔公主。 随侍领命而去。 不多久,在宫门口站了一夜的贾琳终于等到了宫门大开。秦恕是被两个人扶着走出来的,他从昨天上午就跪着了,一直跪了一天一夜,这天又不算暖和,着实很受了一些罪。贾琳立刻凑上去,从宫人的手里接过秦恕。 秦恕对贾琳抿嘴一笑,将怀中的圣旨递给他。 “这是什么?”贾琳下意识地问。 “皇上赞咱们是天作之合,日后,没有人能插进我们中间了。”秦恕咬了咬嘴唇,“你……喜欢吗?” 自是喜欢的,此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靖德帝番外。贾府十年后番外。 犹豫要不要写的:忠义忠勇番外,生活趣事番外,看你们的意思了。 第98章 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或者“”,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http://。 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 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 ,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 第99章 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或者“”,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http://。 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 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 ,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 第一百章 靖德帝人过中年的时候,终于有了两个儿子。长子水思,次子水念,明明是一胎双生的,但一人打小就爱笑,一人打小就面瘫。如果就是这样也罢了,可偏偏爱笑的那个很阴险,面瘫的那个反而好动。贾琳不得不对靖德帝竖了大拇指,赞道,到底是做皇帝的,这生出来的孩子还真不一般。 两个小皇子三岁的时候,他们的长姐简静公主已经开始备嫁。简静公主身为皇后嫡女,加之非常受宠,出嫁时已经十八了。而她的童年玩伴林黛玉这个时候都已经身怀六甲了。黛玉嫁了个读书人,姓梅,如今在户部任职。 简静公主一出嫁,靖德帝开始头疼了,他实在没想到,原来自己的两个孩子是如此精力旺盛的。本来吧,这二位皇子都比较黏长姐,如今就开始黏父皇了。靖德帝看着奏折上幼稚的涂鸦,又看了看自己书房里一地的纸屑,默默铺开了一张圣旨——第二日,贾琳就成了太子太傅。 去你妹的太子太傅,其实就是个幼儿园园长!贾琳心中大呼坑爹。 贾琳:“作为我的学生,你们要有闻鸡起舞的精神!” 水念好(mian)奇(tan)地问:“可是,公鸡叫了关本王什么事情?本王又不是母鸡。” 贾琳:“……” 秦恕当着两位殿下舞了一套剑法之后,两位殿下拍着手说:“好啊好啊,本王一定会早起的,求忠瑞王哥哥不吝赐教!” 于是早起难的问题成功解决。 慢慢地,贾琳倒也真心喜欢上这两个孩子了。他和秦恕注定没有子嗣,说句放肆些的话,其实这两位小皇子倒让他们感受到了一把为人父母的感觉。 这一日,两位小皇子不请自到,来了杏林胡同。小七一呆,瞧着两位皇子,连话都不会说了,怎么就在这时候来了呢?偏偏,两位皇子因为常来这里,对府里都熟悉极了,当下也不用人指点,直接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起来。小七怕自己摔了两位殿下,只一愣神,孩子们就已经跑到贾琳和秦恕所住的院子里去了。 “哎呦,这回可是完蛋了!”小七缩了缩脑袋,觉得自己该去庄子上避避风头。 水念跑进院子里的时候,秦恕正坐在葡萄架下,他仿佛刚喝了酒似的。而他身边有张宽大的石桌子,恰好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水念瞧着秦恕的脸色,诧(mian)异(yi)地问:“忠瑞王哥哥不是号称千杯不醉的吗?怎么现在脸色就这么红了?” 秦恕支支吾吾不好回答。 水思不及水念有体力,这个时候才跑进院子里来,听见这话,忍不住说:“笨,那是因为哥哥今天一定是喝了一千零一杯了!所以就醉了!” 水念恍(qi)然(shi)大(mian)悟(tan)地说道:“原来如此,哥哥真聪明。咦,太傅去哪里了?我们今天是来找太傅玩的!” 秦恕泻出了一声低吟。 水思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兄弟,问:“二弟,你说忠瑞王哥哥是不是生病了,所以太傅请太医去了?”说着,他就想朝秦恕走来,吓得秦恕整个身子都往后仰了一些。 “我、我没事。殿下不如先去找周、周婆婆,婆婆给你们准备了好玩的。”秦恕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来,想把两位殿下哄走。他口中的周婆婆就是贾琳的母亲周氏。偏偏水念和水思都是很有个性的孩子,哪里会是大人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就是他们都比较听秦恕的话,秦恕也好哄慢哄,哄了一刻钟之后,两人才手牵着手很不甘心地去了周氏的院子。 贾琳吐出口中那硬得都快射、出来的东西,手指从那穴、口里抽出来,然后整个人从桌子底钻出来,笑嘻嘻地说:“你可不能怪我,我都让小七在外面把风了,谁知道殿下们今日怎么会过来。” “白、白日宣淫,你还有理了?”秦恕瞪了贾琳一眼,偏偏他这个时候兴致也起了,这一瞪,反而满是风情。 贾琳眼睛都看直了,连忙掏出自己那东西,像个急色鬼似的说道:“不、不行了,你快给我捅捅……小娃子不懂事,这时候哪里需要太医,有我这根宝贝,你自然就舒爽了……”本来,他们都已经做到关键的一步了,那两个小孩子突然闯进来可坏了大事! 这污言乱语说得甚至淫、乱,秦恕实在听不下去,一口咬上了贾琳的肩膀,贾琳闷哼一声,下一秒就抱起了秦恕,整个儿顺势埋进了他的身体里。里面柔软紧致又热极了,贾琳舒爽地叹了一口气。 “不……”快感伴随着贾琳那东西的摩擦,一阵阵地窜出来,秦恕皱起眉头,又觉得痛苦,又觉得愉悦。 贾琳抓过秦恕的手,十指交握,他轻柔地吻了吻秦恕的指头,胯部却狠狠地扭动着。吻得越温柔,那东西就往里钻得越残忍。 秦恕的眼角通红,他凑近贾琳,舌尖舔着贾琳的耳廓,断断续续地说:“慢、慢一点,求你了……求、求你……”只是,贾琳哪里会如他的意,他忽然整根抽出自己的下、身,龟、头刚擦出小、穴,又猛烈地干进去,青筋磨过肠壁,前端一下子撞上敏感点。秦恕无意识地挺动身子,快感瞬间冲入他的四肢百骸。 插了好一会儿,贾琳才引导着秦恕,用他的手握上他自己的□,道:“来,做给我看。” 秦恕张了张嘴,想反驳,但他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声音却被贾琳一个狠命的撞击顶成了破碎的呻吟:“不,不行的……我……我摸着这里,会很快、很快就射……出来……我……啊啊嗯啊……求求你……我……快出来了……哦……” 贾琳狠狠磨了一下秦恕的敏感点,然后从秦恕的身体里退出来。他用*的棒身顶戳着穴、口,一下又一下,恶劣地笑着:“我喜欢看你自己摸出来……反正你都快要到了,这次把自己弄出了,下次我就把你干、射……嗯?” 秦恕空虚地收缩穴、口,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骚,有多么渴求男人用身体狠狠地操、干他,教训他。因此他抿嘴一笑,用双腿盘着贾琳的腰,道:“不,我不听你的,有种你就狠狠地教训我一顿,把我干出来……”他其实难得会在床上讲这样的话,往往讲出来的时候,都是他被贾琳弄得大脑暂时无法思考的时候。今天,在两位殿下来之前,秦恕就被贾琳玩了半天,其实他早就在临界点了,可惜□却一直迟迟未来。 “你死定了!”贾琳狠狠地一撞。这回他不在留有余地,秦恕攀上贾琳的脖子,让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缩得过紧的小、穴被肉、棒插得无比敏感。秦恕弓起身子,双腿搭在贾琳的腰间,力道大的几乎要勒断了,脚背伸直,脚趾蜷缩。性、器抖动着射、精,贾琳的东西却还在他的身体里冲刺。 待贾琳终于射、精,秦恕整个人失神地望着葡萄叶子。两个人的下、身一塌糊涂。 外面传来小七撕心裂肺的喊声:“殿下,殿下,主子们不会对布老虎感兴趣的,你们别去院子啊……”原来,水思和水念在周氏那里玩了好一会儿,终于又想起拿着玩具来找贾琳秦恕玩了。 贾琳在心里骂了一句我艹,立刻抱起秦恕进了屋子锁起门。 于是,大家懂的,屋子里面是欲求不满的男人,屋子外面是哇哇大哭的孩子:“嘤嘤嘤,一定是太傅和忠瑞王哥哥打架了……你们不要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