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朱颜改》 第一章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红芍药,已抽簪.雨馀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深夜里,只余冷冷清清一盏孤灯,再不复白天里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昏暗的油灯映出一抹纤细的身影.风儿拂过,小小的火苗不禁颤动,连带着那影儿也显得瑟缩起来.“无寻处,惟有少年心……”,“少年心!”何谓少年心?旧游皆可重新寻回,只是当年那颗目空一切的好胜之心却是再也找不回了。 光景一过,物是人非,说的真好。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诗句,不由得让她的心儿微微悸动。 是啊!“往事莫沉吟”,更别提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往事了。 她所经历过的短暂人生乏善可陈,从无任何的惊涛骇浪,一切都是命定的。 怕是只有戏文里,才会有那些精彩刺激的故事。 如果硬要说会有什么波澜会发生在她身上的话,那或许三个月后会有点小小的曲折吧。 可那又能算什么呢!这座“暗香楼”里的每一个人不都是这么经历的么?又何必在心中挣扎呢?合上手中的诗集,苍白的玉手在灯光下几乎变的透明,隐隐的现出几缕淡青色的脉络。 虽说身份低微,却有佣仆伺候,才会成就这对只会拨弄琴弦的手。 想起楼里那几个专伺洗衣的老妈子的手,粗硬如树皮,手背上更是盘根错结,就觉的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人生么,有一失,则必有一得,安心度日便好。 想到这里,嘴角浮出一丝淡然的浅笑,笑自己十八岁的妙龄,却已经有了一颗八十岁般苍老的心。 “吱呀”,房门被推开了,“颜儿,还不睡吗?都这么晚了。” “这就睡了,兰姨。” 来看她的是暗香楼的当家人兰姨,她缓缓起身让座,“兰姨也没有睡着吗?”“恩,可能是上了年纪,起夜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 你看看你,怎么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没事的……”她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脸庞,好像是瘦了些……“我看你的精神不太好,要不明天杜大人的宴会,我想办法让云裳替你去……”“不用的,兰姨。” 轻摇臻首,道:“我已经推掉过一次了,若是再不去就不太好了。” “你……,唉!”兰姨欲言又止,“那你快些休息吧。” 将兰姨送至门外目送她离去,朱颜没有进屋,只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长夜如水般静静的流淌,不知从几时起,她似乎爱上了黑夜,每晚都要在这儿一个人待上一两个时辰,放任自己的思绪,直到那浩渺夜空的尽头。 她是这南洋城里鼎鼎大名的“诗妓”,每天都有无数的达官显贵捧着各色珍宝以求博佳人一笑。 锦衣玉石,风光无限。 可是这又如何,在她看来,这名号中的“诗”字没的被那个“妓”字玷污了。 她一向想的明白,诗词作的再好,也不过是个供人玩乐的妓女罢了。 她也从未觉得自己不幸,正是因为自己不是寻常良家女子,她才获得了读书认字的机会,从小在这暗香楼里接受琴棋书画的严格训练。 只是,懂得的越多,越觉得人生荒谬而又无趣。 所有的男人都争着讨她欢心,心中却想必是轻贱她的。 暗香楼的人都尊她一声“小姐”,那是因为她的绝色和才华能为楼里带来财富;兰姨或者是对她有着一两分的真实感情的,毕竟是从小带大的。 但她也经常看到兰姨命人毒打楼里不听话的姑娘时的凶狠模样。 人啊,都是如此!所幸她明白的早,从她六岁时被卖到暗香楼的第一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她顺从听话,宠辱不惊。 因而得到了兰姨最好的栽培,更少受了无数的皮肉之苦。 即便是得知三个月后,她将被高价卖出所有权,她也没有任何或悲或喜的表现。 正如兰姨所说,以她的容貌人才,一定有人愿意将她纳入私房的,这难道不是一个妓女最好的归宿么?总好过“洞房夜夜换新郎”吧?在青楼女子中,她应该算是走运的了!朱颜自嘲的想。 暗香楼是南阳城里首屈一指的青楼,也是整个南方最有名的销金窟,等闲之人根本连门儿也摸不着。 即使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想要得见暗香楼的四朵名花也是要提前预约排队的,更不用说三年前在琅琊诗会上一举成名的“诗妓”朱颜了!既是才女,又是花魁。 自从在那场赛诗会上以一篇汉赋体的文章艺惊全城之后,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她的文采,也不是她的容貌,而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清冷的味道,足以让人为之颠倒。 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她总是淡漠处之,冷静自若而永远的与人保持距离。 正式这种奇特,渐渐的竟为她赢得莫名的尊敬,让人不愿去贸然侵犯她的尊严。 南阳城的男人都知道,若在“诗妓”朱颜面前大流哈喇子表现的像个急色鬼的话,那绝对是有失身份大跌面子的,只会让朋友同僚们看不起。 朱颜一身素衣白裙,乘坐马车前往南阳督政杜长青的大宅。 她并不是刻意要营造出自己的清冷气息,一开始也只是觉得和别人热络不起来,后来发现能拥有这样超然的地位反而为她减少了许多可能有的麻烦。 兰姨也是由于深谙男人们“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好的”的奇特心理,所以也就任朱颜由着性子来了。 名妓嘛,当然是要经常端端架子的。 朱颜玉容沉静,心绪却随着马车的前进而略有起伏。 想到前些日子听到别人对她的评价:“完全没有风尘味,不像青楼女子”,真真是好笑之极!这些男人们人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却放着家里那一票真正的良家妇女不理睬,争先恐后的来讨好她这个出身下贱的青楼女子,只为她“完全不像青楼女子”!这不是太荒谬了么?即使是今天设宴请她的杜长青,身为受一方尊敬的南阳城父母官,竟也会不惜砸下重金延请名妓到府上赴宴,并以得到朱颜的应允为荣而大肆宣扬,真让人怀疑他那一肚子的圣贤书都读到了什么地方去。 这些钱若是用在赈济灾民上,怕不是能救回多少人的性命。 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可那自上而下崇尚**词艳曲的糜烂风气,真是叫人无奈了。 轻轻的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这些不是一个她这样身份的人应该考虑的。 别人说的也是没错,她还真的“不像青楼女子”呢!此时的杜府已是热闹无比,人声鼎沸了。 杜长青身处人群,正一脸春风的招呼着往来宾客。 先前他花了五千两雪花银也没见着朱颜一面,后经人指点,寻得一副前朝的书法大轴亲自捧到暗香楼,方得佳人点头应允赴约,自然是喜翻了心,因而邀请了整个南阳城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作陪。 而受邀的嘉宾听说会有“诗妓”朱颜到场,皆一口答应并都早早的到达杜府,恭候朱颜芳驾之余更大赞杜长青有面子。 须知朱颜姑娘从艺三年来外出表演一共也不超过五回。 杜长青亦是觉得面上极有光彩,与人寒暄招呼起来连嗓门也不经意间提高了那么几分。 正与几位同僚聊的高兴,有佣人匆匆来报,说是来了两位并没有下过帖子的陌生客人,又说是相貌不俗,气派很大的样子。 杜长青皱了皱眉,只得向众人告了罪,随佣人来到府外,就见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两名男子,一见之下倒让杜长青吓了一跳:这两人一位身材颀长,气宇不凡,却是瞧着眼生;另一位长的威风凛凛的男子则决不陌生,他就是当朝的骁骑大将军殷佑然!殷佑然刚刚年过二十就已经立下了赫赫战功,不但肃清了曾困扰了大陈几代帝王的边寇,更是将帝国的版图扩张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在他的辅佐下,同样年青的隆运皇帝把大陈治理的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周边小国更是年年来贡,岁岁来朝。 这样的大人物,是杜长青这种级别的文官踮着脚也高攀不上的,之所以能认出他来,也是因为去年在向尚书大人述职的时候见过一次。 杜长青满脑子疑问却也来不及细想,连忙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殷大人,殷大人吉祥!是什么风……”话没说完就已被殷佑然以手势制止,只听他压低了嗓门道:“杜大人不必客气,在下也是皇命在身,陪这位龙爷来你府上凑个热闹,不想宣扬。” 殷佑然说完向左侧横跨一步,露出他身后那名气度雍容的男子。 杜长青不明所以,却也赶紧的向他行礼,这龙姓男子也就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杜长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求救般的看向殷佑然,殷佑然竟也不作解释,只道:“你领路,我们进去吧。” 杜长青一头雾水也不敢多问,只好领着二人进府。 他原本是个聪明人,边走边想,能让殷佑然作陪的,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一定是皇亲国戚那个级别的,瞧他岁数比殷佑然有大不了几岁,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当今的隆运皇帝吧?想到这里,杜长青已是冷汗涔涔,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谁都知道殷佑然和当今皇帝既是君臣,又是表亲,更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杜长青只觉得腿肚子发软,暗想如果真是圣上驾临,见到自己公然召妓,还大摆宴席,那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多半是保不住了。 然而皇上既是微服,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认的,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只见大厅在望,遂拼命的稳住心神,一边引路,一边吩咐佣仆立刻去主席腾出两个位子,又一叠声的安排人把最好的茶奉上来。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大厅内。 殷佑然声名显赫,众人经杜长青介绍都纷纷过来见礼。 另一名男子只说自己名叫龙四便没了下文。 在场来宾都是在场面上打滚的人,但见杜长青神态恭敬,殷佑然并不解释且面色自然,就知道此人来头不小,也都不敢多问,只口称四爷,又请两人坐到上席。 其余人因有两位要转到别的桌去,便又你推我让的折腾了一番方才落座。 这边又有侍女送上了新沏的香茗,且又纷纷赞叹杜长青出手不凡,舍得拿出这私房好茶。 正乱着呢,就听门房奏报:“朱姑娘到……” 第二章 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杜长青又是一惊,顾不上擦汗忙走到大厅入口等候,在座的宾客除了殷佑然和龙四,都纷纷站起身来,急切的盯着大门。 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妙龄女子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她有着一对非常奇特的眸子,眼瞳非常大,却总是让人觉得迷迷蒙蒙的,仔细一看又好像一汪深潭般不可捉摸。 除此之外,她的五官无一不像是在展现造物者的才能:婉约纤长的黛眉,秀美挺直的瑶鼻,还有一张粉红娇嫩的朱唇,配合着那双幽深凄迷的眉目,真叫是我见犹怜。 而她那单薄的削肩似乎能激起所有男人的豪气,只想将她搂入怀中百般怜爱,不能叫她受了半点苦去。 她的肤色带有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加上一袭白裙使得她整个人透出一股清冷之气。 所有的气质糅合起来让她显得既惹人爱怜又仿佛随时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呆了眼,原本喧哗无比的大厅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朱颜早已见惯这样的场面,见杜长青极有风度的为她拉开椅子,便欣然道谢入座。 在场的男士这才回过神来,也随即坐下。 美人妙目流转,微微欠身道:“朱颜见过杜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杜长青闻言忙道:“朱小姐芳驾光临,令在下篷壁生辉。” 他见朱颜看向坐在她身边的殷佑然和龙四,又忙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大陈最英勇无敌的殷佑然殷大将军,这位龙公子,乃是殷将军的好友。” 朱颜颔首向二人致意只见这两人一个英挺威武,额头宽广,一望便是重信守诺的忠勇之辈;而那龙四虽说是贵气逼人,然而一双鹰眼中似有风云际会,让人琢磨不透。 此刻他那双厉眼竟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朱颜,眼神凌轹的让她颇不舒服。 遂别转头去淡淡的道,“二位公子声名显赫,小女子仰慕已久了。” 话是赞扬没错,可任谁都能听出朱颜声音中的敷衍,更何况在场无人认识那龙四,她又怎知他是“声名显赫”?杜长青早就听闻朱颜一向作风如此,然而此刻却让他大感尴尬,一时语塞,却听耳边龙四道:“朱小姐风姿奇特,果然与众不同。” 朱颜心中玩味“与众不同”四字,不由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这时有人起身打圆场,“来来来各位,杜大人今天有着天大的面子,能请动朱小姐大驾,又有殷将军龙公子这样的人物在座,我等庸人是大大的沾光,让我们敬杜大人一杯!”这人说话面面俱到又恰到好处,众人闻言无不叫好,轰然对饮。 此时宴已正式开席,侍女们流水般端上各色精心准备的菜肴,诸人皆推杯换盏的热闹起来。 在场的宾客无不是南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却都对朱颜这个席上唯一的女子百般迁就讨好。 惟独大将军殷佑然和那龙四占着离美女最近的位子却只是埋头吃菜,半句话也不多说,让人好生奇怪,却又忌惮殷佑然,也不敢贸贸然上前胡乱敬酒。 杜长青一直在心中琢磨殷佑然此来的动机和那龙四的真实身份,颇有点心神不定,然而又顾着要尽地主之宜招呼客人用酒用菜,一心二用之下竟有几次连酒令也说错。 好在其他人都是一颗心吊在朱颜身上,也就任他糊弄过去了。 酒过三巡,有人起立向朱颜举杯道:“久闻朱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鄙人不才,想请教朱小姐一个问题,还请朱小姐赏脸为在下解疑作答。”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这南阳城有名的才子柳俊儒,写的一手好文章,加上家境殷实,文采风流,在南阳的上层社会中颇受欢迎。 谁都知道他对朱颜是志在必得——城中有钱的男人都不年轻了,年轻的男人却都很穷,像他这样又有才又多金的年轻公子绝对是稀罕的。 而在这段时间里柳俊儒更是下足了功夫要卖弄学问,以求一举夺得佳人芳心。 朱颜略一点头,道:“不敢当,还请柳公子赐教。” 柳俊儒先是一躬到底,道:“须知任何人写诗作文,在一定的时期里,即使是在不同心境下所作的不同作品,总是跳不出一个调子,都会有些蛛丝马迹让人一眼看出是谁谁谁的风格来。 而前段时间在下拜读朱小姐的新作《离别赋》,只觉得凄凉缠绵,让人几欲落泪;后来又见到朱小姐在七天后为‘汇通钱庄’开业所提的《汇通集训》,竟是无比的亮丽堂皇。 两种情绪游走间,居然没有一丝牵连拖沓,叫在下好生佩服。 想请教朱小姐如何能在两种情绪间游刃有余的?”他这个问题提的十分巧妙,既显示了自己在诗文学问上功底深厚,又暗示大家他对朱颜所有的文章诗作都悉心留意,因而才能就这两篇文章中情绪的分别提出问题。 在座诸人大都是附庸风雅之辈,不便在朱颜面前争风吃醋,然而心中无不在暗骂诸如“这小子好生狡猾”,“又让他出了风头”之类。 朱颜明眸流转间,对各人心思已是了然于胸,道:“朱颜先谢过柳公子,不过是两篇戏作,竟得柳公子这般垂青,倒是叫小女子汗颜无地了。” 柳俊儒面上得意之色一掠而过,道:“小姐的文采,在座的人人清楚,还望小姐不要太过自谦了。” 朱颜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不管是《离别赋》还是《汇通集训》,无非都是应景之作罢了,女儿家的欢喜悲愁始终只是闺阁里的玩笑,见不得人的,怎比的上柳公子的大才。 更何况诗词歌赋,大都是伤春悲秋,‘为赋新词强说愁’,在座的各位无不是国家的栋梁,朝堂的肱股,胸怀天下社稷百姓,又岂是奴家一介青楼女子的狭碍胸襟所能相提并论的。” 她说话声音婉转动听,让人陶醉其中,可惜这一番话并没有回答柳俊儒的问题,不过总算表示她已领了柳俊儒的情,又顺带吹捧了在座所有的宾客,使得人人面露喜色,谈笑畅饮。 朱颜抿嘴一笑,道:“讨论诗词歌赋太多也难免无趣的紧,朱颜有个主意,不知各位大人公子可有兴趣?”众人惟恐讨好她犹不及,纷纷表态道:“小姐的主意定是好的,”“还请小姐快快说来,莫要钓在下的胃口哩!”朱颜妙目流转,道:“就由小女子出题,各位大人轮流作答,说的好,朱颜敬他一杯,若说的不好,就罚酒一杯。” 这个奖惩措施实在是不痛不痒,但是众人都拊掌叫好。 席间又有人言道:“这个主意新鲜有趣,不过还请小姐略加些彩头,好让我等更用心作答哩。” 所有人皆点头称是,又都期待的看向朱颜,就连一直闷不作声的殷佑然和龙四也不禁朝她看来。 朱颜还未来的及作答,席上已有人抢先道:“让老夫来猜猜看。” 众人看去,原来说话的是南阳最大的酒楼“升平楼”的楼主伍君获。 伍君获倚老卖老“嘿嘿”笑道:“三个月之后便是朱小姐的大喜,朱小姐莫不是想先考考大家用作参考呢?”此言一出举座哗然,谁都知道暗香楼已召告天下,三个月后的八月十六,要为“诗妓”朱颜公开择婿,南阳城中有财或有才的男人们无不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其中亦包括在场的许多男士,若能将这绝代佳人收作私房,那可真是艳福无边了。 有人忍不住打趣道:“伍楼主家中早已娇妻美妾样样齐全,难道还是不服老要跟我们晚辈争上一争么?”伍君获两眼盯着朱颜笑道:“这还要看朱小姐的意思哩。” 众人不由都大笑起哄。 朱颜听了这充满调戏成分的轻薄话儿,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坐着低头不语。 这时杜长青出面打圆场道:“各位稍安勿躁,还是请小姐先出题吧。”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朱颜微一点头道:“敢问各位大人,人生的遗憾是什么?”众人闻言都一呆,没曾想她会出这样大的一个题目,都知道要想在这题目上说出新意来方能打动佳人,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杜长青之流的官员心中更是打鼓,须知要在同僚面前说出心事可是绝对有风险的事情,但是想胡诌那就更不容易了。 柳俊儒素来以捷才闻名,长身而起道:“依在下看来,人生短暂,需要努力耕耘,取得成就,方不负我等到这人世走上一遭。 不管是仕途经济,还是诗歌文学,总要有一样是能有所专长,立足世间的。 否则便是浪费人生,天大的遗憾了!”朱颜听罢道:“柳公子奋发有为,小女子好生敬仰,公子请坐。” 众人见她并没有表态是应该敬酒还是罚酒,一时心下忐忑,可又不知评判的标准在哪,如何回答才能正中佳人芳心,都不由为难起来。 这时伍君获粗声粗气道:“老夫一贯是个粗人,只觉得人生在世,要有足够的银子,有漂亮的娘子——最好不止一个,还要有孝顺的儿子,那人生就没有遗憾了。” 众人哄堂大笑。 只听在末座相陪的一名通判打趣道:“那伍楼主的人生估计是没有什么遗憾了,怕是早已尽得人生真谛!”伍君获面皮一老,笑道:“只还差朱小姐这么一点哩。” 在场的男人们无不大笑,又觉得他说话唐突,却不知朱颜如何评价。 就见朱颜不动声色道:“伍楼主原是真情真性的人,朱颜明白您的意思了,伍楼主也请坐。” 杜长青此时也起身向所有人拱了拱手道:“长青忝为一城之父母官,无一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惟恐辜负皇恩。 在下的遗憾,即是这世间仍有不平之事、贫苦之人,若能尽长青之绵力,能为百姓多做一点,人生也许能少点遗憾。” 他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却让人觉得过于严肃无趣了。 也只有殷佑然和龙四心中雪亮。 朱颜侧首想了一想道:“杜大人一向爱民如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今日之言更是发人深省,若天下官员都能像杜大人一样,那我们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呢!杜大人您请座。” 接下来又有两人作答,一是说人生的遗憾是双亲早逝,来不及侍奉;一是说幼年时曾错失一位良师,因而抱憾至今。 无论何种答案,朱颜总是肯定其合理之处,却也不提是好是坏。 一圈下来,只余殷佑然和龙四没有作答了。 殷佑然起身向朱颜抱拳道:“对于在下而言,人生的遗憾就是我大陈国北面被铁鹰人占去的银月湖方圆八百里土地,不过在下发誓,有生之年定要将这遗憾补足。” 朱颜欣然道:“殷将军忠勇无敌,国家有您这样的将军,才得我们住在这里风花雪月哩!”诸人无不点头称是。 朱颜又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龙四,道:“轮到龙公子了,不知公子又能有什么绝妙的答案呢?”龙四长身而起,应道:“这人世间,有着各种各样的遗憾,不管是金钱美女,还是前途家庭,无非是‘名利’二字。 所以在我看来,人生最大的遗憾,是‘自由’!人人渴望自由,却绝不会有真正的自由!”朱颜闻言一惊,不由深深的看向那龙四:只见他轮廓无比分明,如刀削斧凿般英挺不凡,眉宇间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度。 虽说衣着朴素,言谈举止间总有种令人既敬又怕的感觉。 朱颜亦站起身道:“龙公子的回答真是与众不同,更令朱颜茅塞顿开。 须知这世间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有那跳不开的规矩约束着。 真想知道那真正的自由是怎样的呢!小女子敬龙公子一杯。” 两人同时举杯又都一饮而尽。 其余众人也被龙四的话引起许多感触,此时见朱颜向他敬酒,便知道那龙四的答案是真正入了美女的法眼了,纷纷以又羡又妒的目光投向龙四,一方面也感叹龙四的回答别出心裁,又不禁猜度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时伍君获又笑道:“今趟除了龙公子,我等都落了第了!却不知朱小姐的答案是什么,又有什么人生的遗憾呢?”朱颜淡淡的道:“小女子的愚见原是不值一提。 人生的遗憾,就是不管是谁的人生,总是会有多多少少的遗憾的。” 她这话说的如绕口令般奥妙,整个桌上都静了下来,人人都若有所思的想着朱颜的答案。 那龙四更是一反常态的盯着朱颜平静而绝美的玉容,仿佛要将这身份低微,却又绝不寻常的女子看透一般。 终于又有杜长青出来打破沉闷,号召诸人饮酒吃菜,一时间又恢复到早先花团锦簇,一室皆春的情形。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酒宴散去已是月挂中天。 朱颜斜倚在马车里的软垫上闭目养神,身旁的贴身小婢琥珀又给她在腰后加了一个垫子,见她主子脸颊潮红不胜酒力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埋怨道:“这些老爷们真讨厌,拼命的给您灌酒,您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的胃不好,还一杯接一杯的喝!”朱颜没有睁眼,只是轻启朱唇道:“你别忘了咱们的身份啊,身为青楼女子,陪酒也是本分之一。” “可是小姐您不一样!”琥珀不依的撅起了嘴。 “有什么不一样!你还看不透吗,琥珀?”琥珀闻言默然,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对了,小姐,今天您好象心情不错呢?说了很多话!”朱颜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亦没有睁眼,就听着琥珀自顾自的絮叨:“不过小姐您是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这些人个个对您有意思,您想挑哪个呢?那个龙公子长的好俊,不过有点怪怪的。 还有那个大将军,小姐,若您能当将军夫人也很威风呢!就算不能当正房,也比给那老色鬼伍君获当第七房小妾强多了。 还有那柳公子也不错,他那么喜欢您,大家都能看出来……”“琥珀你今年几岁了?”“呃?”喋喋不休突然被打断,琥珀愣愣的回答,“十六呀。” “我还以为你六十了呢!”朱颜揶揄道。 “哎呀,小姐您笑话琥珀像个罗嗦的老太婆!”小俏婢扭着身子撒娇。 “你再说下去就真的要变成老太婆了呢!”……马车里响起两个妙龄女孩动人的笑声。 只有和这贴心的小丫鬟相处时,才能享受一些真正的欢乐吧。 龙四,不,龙承霄——大陈皇朝的第六代皇帝,也是开国以来最年青有为的皇帝,与大将军殷佑然拒绝了杜长青的盛情挽留,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龙承霄九岁登基至今已在位十一年,从最初的被朝中所有的王公贵戚怀疑担心到如今实权在握,并且被整个国家的人寄予厚望。 陈朝建立一百五十余年以来,一直与北方的铁鹰国摩擦不断,由于前任老皇帝懦弱无能,接二连三的失去了好几个重要的城池,老皇帝也因为无比的愧疚和自责而在四十岁的盛年即抛下妻儿撒手离去,累的龙承霄幼年登基,就要同时面对内忧外患。 好在他的生母——睿智的殷太后帮助处理朝政,在他登基的头几年采取坚守不出的对敌政策,休养生息,才渐渐的度过了最初的危机。 四年前又得表弟殷佑然在军中脱颖而出,这几年南征北战,已夺回了大片土地,大大的灭了铁鹰人的嚣张气焰,这才稍得些许喘息的机会。 一个年青皇帝,一个少年将军,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更加的惺惺相惜,君臣和谐之外,既是亲戚也是最好的朋友。 今日两人在宴席上的作答,也尽是他们的肺腑之言了。 “这个朱颜很是不一般呢!皇上。” 殷佑然开口道。 “是啊,没想到咱们这趟微服出游,竟然还能遇上如此的妙人儿!”龙承霄年纪虽轻,然而根据皇家主张早生贵子,多多开枝散叶的传统,已经拥有一妃四嫔了,膝下更有一子两女。 他虽不是那种沉迷女色的无道昏君,却也是见识过无数美女的,只是这朱颜与他那后宫的三千粉黛非常的不同罢了。 “不仅姿容绝美,还满腹经纶,最难得是有许多独到的见解。 可惜流落风尘,真是可惜了!”殷佑然也已经娶妻生子,只是官宦人家的婚姻向来都是父母安排的,那些官家小姐或是娇纵跋扈的让人不敢领教,或是沉默呆板到没有一丝情趣,哪里见过像朱颜这样灵动可人的女子。 “人生的遗憾就是不管怎样的人生都会有遗憾。” 龙承霄低声吟道:“真是有意思,佑然,明天你替我找一些她的作品来看看,杜长青不是说她号称‘诗妓’么?”“是,皇上!”殷佑然大声应诺,他对朱颜的作品也是一样的好奇。 “颜儿,杜大人家的酒宴如何?”暗香楼的老板娘兰姨一直在等着朱颜回来。 “没什么,不过是寻常的宴请罢了。” 朱颜淡淡的回答。 “噢,”兰姨顿了顿,“我听说去了很多有头有脸的老爷们呢!”“恩,”朱颜略带诧异的瞧了兰姨一眼,她出席的宴会哪次不是高朋满座的?还有不请自到的呢!兰姨稍显不自在的扭了一下保养得宜的修长粉颈,“可有看中的呢?”她见朱颜不作声,又继续道:“颜儿,再过三个月你就要嫁出去了,虽然咱们是风尘女子,可那也是一样的嫁人。 何况你始终是不同饿,你也是清清白白的嫁出去的。 兰姨从没想过要把你一辈子绑在这暗香楼里。 你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你要知道,兰姨这一生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好女儿,真是死也瞑目了……咳、咳……”“颜儿明白的,兰姨对颜儿一直很好。” 朱颜走到兰姨背后轻轻的帮她拍着后背。 “我是想告诉你,你若是有心喜欢的人,就干脆的告诉兰姨。 三个月后的赏月会上,不会再以谁出高价来决定你的归属,只要价钱合理,你可以自己选择。” 朱颜面色不改,只是仍旧轻声道:“多谢兰姨了。” 兰姨有些无奈的看着朱颜那永远古井无波的玉容,这孩子从小就柔顺听话,对着客人也自有一套把人哄的服服帖帖的本领。 但是她始终给人一种很飘渺的疏离感,仿佛她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走不进去的样子。 “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要亏待了自己。” 兰姨临走时忍不住又叮咛了一句。 送走兰姨,朱颜回到长廊,在石凳上坐下。 其实她的心中并非是没有起伏的,只是她总能清醒的看到事情的本质,就不会再有什么大悲大喜了。 她完全了解兰姨的好意,也清楚兰姨给她的待遇已经是破格的了。 暗香楼在每年中秋后的一天都会举行赏月会。 不仅有许多歌舞表演,其重中之重便是会当场决定一名艺妓的归属。 在暗香楼,兰姨总是会一批批的培养新人,资质好的被训练成艺妓,卖艺不卖身;资质平庸的就对不起了,只好立码沦落风尘。 其实不管是卖艺还是卖身,都是为了迎合不同人的口味而制定出来的规矩,楼里所有的姑娘都是赚钱的工具罢了。 兰姨也不见得对朱颜有多么特别的好,只是朱颜“诗妓”的身份令她地位超然,虽说历年来能出现在赏月会上的艺妓都是大受追捧的,但是从来也没有能像朱颜那么红的。 她甚至不用给人笑脸,就有成千上万的男人排着队等她垂青了。 既然如此就不妨做的更漂亮一点,让她自己选择要嫁的对象,反正这三年来,朱颜给她赚的钱足够媲美摇钱树了。 兰姨一向拥有过人的生意头脑,她深知人们的心理,若让“诗妓”朱颜嫁给一个脑肥肠满的啊胖子做妾,那才叫糟糕呢!还会带累暗香楼的面子。 美丽的故事一定要有个美丽的结局才对啊!对于兰姨的手腕和心思,朱颜一向是非常清楚并且由衷钦佩的。 只是……只是……,只是兰姨既让她自己做决定,她倒有点小小的迷惘了。 之前在她十八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让她真正自己拿主意的时候。 她自认研究的最通透的一门学问就是那“认命”二字。 在她的眼里,那些追求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现在让她自己来挑倒是为难了。 她甚至曾考虑过继续留在暗香楼的,只是按照暗香楼的规矩,过了十八岁的姑娘哪怕再红,也要放下身段去接客了。 想想“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日子,好象还是蛮难接受的。 她在心中轻轻的叹息,眼前突然那掠过宴会上见到的龙四和殷佑然的影子,却又为自己的不切实际而好笑。 那两个人,一看就知道绝非是池中之物,尤其是那个龙四,那双眼睛似乎深不可测,有时更会射出凌厉的光芒让人不敢正视。 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出钱竞拍一个妓女呢?即使是那对她赞赏无比的杜长青,身为一城之主,怎也不好意思来参加青楼的竞拍活动吧!她几乎敢肯定到时来参加赏月会的定是以那些俗不可耐的商人为主的。 朱颜轻轻摇头,想赶去脑中无数的杂念,忍不住嘲笑自己,原以为自己够清醒了,却仍是要想来想去。 还是走到哪儿算哪儿最是轻松。 第四章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殷佑然走进龙承霄的屋子,后者正坐在书桌前饶有兴致的翻看着几张文稿,见殷佑然进来,便顺手免了他的大礼。 “佑然,你来看这几句,”龙承霄修长有力的手指划出几行示意殷佑然。 素色的簪玉签上满是飘逸灵动的小楷:“玉液浓斟,琼浆满溢;巧笑回眸,落叶翩跹;出没花间,宜嗔宜喜;徘徊阁上,若飞若扬;琴瑟和合,乐动三圣;龙游曲沼,月射寒江;神仙空妒,暗自神伤;试问天下乐几至此?唯吾窃香!”殷佑然看罢笑道:“这是那朱姑娘的戏作《窃香阁赋》,微臣跟杜长青说想看看朱颜的文章,他就搜罗了许多,最后还献宝似的拿出了这几张东西,说是他千辛万苦才搞到的珍藏。 微臣看他是忍痛割爱的。” “原来如此,”龙承霄点头道:“这么说这是那女子的手稿了,没想到她的书法也如此老练,飘逸洒脱,字如其人。 难得的是没有一丝闺阁之气,确是下过功夫的。” 殷佑然笑道:“微臣听杜长青说朱颜的书法、绘画、乐舞和最有名的诗文并称‘四绝’,因此每年的琅琊诗会上,她是唯一受邀的女子。” 龙承霄又仔仔细细的看了遍这《窃香阁赋》道:“这篇赋作的花团锦簇,又隐有戏谑之意,的确是有意思。 只是这个‘窃香阁’被她描绘的好似天上有,地下无的,却不知是个什么去处?”“微臣也问过杜长青,”殷佑然道,“他却也不知道。 只因是花了五百两银子从暗香楼的老鸨那买来的,所以视若珍宝,但也不知出处。” “什么时候若能再会会她就好了,”龙承霄眯起眼睛,仿佛是伺机而动的猎手。 两人说笑了一阵,龙承霄道:“不提这些风花雪月的了,佑然,黑风岭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殷佑然闻言立刻面容一整,摊开一卷卷军事地图,君臣二人就此演练起来。 这一日阳光和煦,秋风送爽。 朱颜突觉来了兴致,便让琥珀去秉了兰姨,说是想出去走走。 对朱颜,兰姨向来是纵容多过管教的,只叮嘱了几声就让她们去了。 “小姐,这里可真舒服。” 琥珀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坐在清澈见底的小溪旁。 她还不敢向朱颜那样放肆的将鞋袜脱去,将一对玉足浸到水中拍打嬉戏。 虽说她们不算什么良家妇人,可在外面露出双足也够出格的了。 不过朱颜一向随性,琥珀也就懒得去说她了。 朱颜一只手撑起身体,懒洋洋的斜倚在草地上,星眸半闭半张,慵懒的好像一只没睡醒的猫,任由一双玉雕也似的莲足时而轻踢水面,时而忽的浸到水里,吓跑一群前来亲吻玉足的小鱼儿。 “小姐,你莫怪琥珀??拢?阈闹械降资窃趺聪氲模俊?p>朱颜仍旧半眯着眼,许久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考琥珀的问题,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清,只是尽情享受轻柔的阳光。 “小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也就一个月不到了,你……”“琥珀,”朱颜忽地开口,“等我走后,你可有什么打算?”琥珀闻言愣住了,“打算?”“你若愿意,我便跟兰姨要了你,我这几年存下的钱足够替你赎身了。 你可以选择跟我走,也可以自己寻个好人家嫁了。 当然,你若是想留在暗香楼,我也不劝你,只是这青楼生涯,总是艰难的紧……”“小姐!”琥珀打断了朱颜的话,已是红了眼眶。 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顺着溪流从上游方向走过来一人,定睛一看,竟是在杜长青的酒宴上见过的龙四。 琥珀忙叫朱颜:“小姐,有人来了,快坐起来。” 朱颜却仿佛没听见,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琥珀已经站了起来,一边看着那风神俊朗的龙四离她们越来越近,一边着急她的小姐还是不管不顾的在地上躺着,这样子让男人看见可怎么得了!龙承霄也是件天气很好,便独自到郊外走走,见那小溪活泼清澈,两岸绿柳成荫,遂顺着溪流一路行来,老远就见到有人躺在草地上,未曾想竟是朱颜。 这女子果然生性不羁,一时玩性大起,见琥珀张嘴欲喊,忙示意她不要作声。 他坐到朱颜旁边,道:“不许睁眼,你可能猜出我是谁?”朱颜撇了撇嘴道:“不用睁眼,也知道是那扰人清梦的登徒浪子呢!”“哈哈,好伶俐的口齿啊!”龙承霄开怀笑道:“难怪圣人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深觉此言不虚!”“自古男人若被女子比了下去,便要千方百计的出言诋毁。 我看那圣人必是吃过什么女子的亏了!”“就好像我才第一回合就吃了你的亏!”龙承霄心情舒畅。 转头看向对岸,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几只水鸟正飞来飞去的忙着捕食。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总是会被各种烦恼困住,却还不如那些鸟儿们,只需来往捕鱼,填饱肚子就行。” 龙承霄想到朱颜曾向所有人提出有关“人生遗憾”的问题,心中略有触动。 朱颜忽的睁开眼睛,一双明眸看向身旁的龙承霄,她的长发有几根已经散在了他的腿上,虽然暧昧可她却不在乎,声音婉转如丝竹:“鸟儿终究也是会有烦恼的,等寒冬来临、溪水冰冻时,就很难找到东西吃了。 所以说,只要是活着的,无论是人是兽,总是会有各种烦恼和痛苦。” 龙承霄低头注视着身边的玉人儿,她雪白的肌肤由于阳光照射的缘故泛起几抹粉色,更添娇艳。 “姑娘既能看透,不知可有解忧良方?”“人生短暂,一切皆是命定。 其实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在这世上都不过是区区几十载的光阴,终究要化作这天地间的尘埃,又何必太过执着。” 龙承霄闻言笑道:“是啊,不过都说是人生如戏,但即使是演戏,也应尽心尽力,才不枉来人世一遭啊。” 他见朱颜要坐起来,便伸手相扶,朱颜也不拒绝,两人并排而坐,就见天际晚霞绚烂无匹,美的让人几乎不敢去看。 朱颜轻叹道:“倘若人死后,能够化作这天边的云霞,每天静观沧桑变化,那该多好!”龙承霄道:“你可知在北方的草原上有一个传说,最凶猛的狼族因为杀生无数,所以死后会化作漫山遍野的牧草,世世代代供牛羊食用。 天道循环,往来无休。” “你说的真好。” 朱颜低低的叹息。 忽见天边的白云都变成像火一样红,又仿似镶上了一道金边,映的那两岸的杨柳也像挂满了金色的丝带,美景如斯,两人半响没有言语,竟是痴了。 就这么愣愣的坐了好一会儿,朱颜突然转头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琥珀道:“你先回去,替我向兰姨请个假,”又对龙承霄嫣然一笑,“若要解忧,唯有杜康。 我们喝酒去!” 第五章 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龙承霄直到酒过三巡,还弄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好命,能和大名鼎鼎的“诗妓”单独对饮!虽说他们是坐在雅间的,但光看端茶送菜的跑堂那一脸惊讶和羡慕就知道这等待遇是极不寻常的。 连这“云来酒楼”的老板都闻讯特地找了借口来雅间向朱颜和他这个幸运儿打招呼。 若是坐在一楼大堂,怕不是要引起围观了吧。 不过今天的朱颜似乎真的是心情特别的好,和那天在杜长青府上所见到的端庄灵秀完全不同。 几杯酒下肚后,她的俏脸变得红扑扑的,举手投足间充盈着说不尽的风情,让龙承霄看的几乎要发起呆来。 “好久没有这么尽兴了!”朱颜将玉背轻轻往后舒展了以下,又皱起了秀丽的小鼻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小动作就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龙公子,你怎么不喝酒呀!”龙承霄被她那嗔怪的表情弄得怔了一怔,才道:“朱小姐今天很高兴啊,不知是不是有喜事呢?”朱颜斜了他一眼道:“一定要有喜事才能喝酒吗?”龙承霄道:“只是觉得小姐今日与上次在下看到的十分不同。 尤其令在下好奇的,是你我其实并不熟悉,小姐居然会邀在下共饮,在下受宠若惊之余也想问个答案。” “呵呵,”朱颜带着些许酒意笑道:“我原就是青楼女子,对于客人本就没有什么熟悉不熟悉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今天我请你!”她这话说的完全让龙承霄无言以对,又听她继续道:“不过真的是有喜事呢!你知不知道,我很快就要出嫁了。” 她不等龙承霄回答又自顾自的满上一杯,一口而尽,“八月十六的赏月会上,我就要嫁人。 价高者得!兰姨说我也可以自己选……你怎么不喝酒啊?”龙承霄只得抿了一口酒。 虽然朱颜是轻笑着说出这些话的,但听在他耳里竟有些酸楚,却也纳闷自己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 倘若真如朱颜所说,她可以自己选择的话,那对于青楼女子来讲已无疑是最好的归宿了,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中,竟会对她产生一丝怜惜,明明一向是对男女之情不甚在意的,却有着想把那瘦弱的娇躯搂入怀中细细宽慰的冲动。 朱颜不停的给自己斟酒,倒满、仰头、饮尽、再倒满……龙承霄见她已经喝空了三瓶上好的“玉堂春”,忍不住按住她又要倒酒的手,劝道:“朱小姐,时候不早了,不如让在下送小姐回暗香楼可好?”事此时朱颜似乎已有些神志不清,“你说什么,暗香楼?……不不不,我们继续、一醉方休……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唤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龙承霄无奈的摇摇头,今天也就是他,不会趁人之危。 倘若换了任何一个别的男人,或许直接就会带她回府去“成亲”了吧,也省得要在什么赏月会上搞什么竞价了。 他想不通朱颜是哪里来的笃定,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醉成一滩泥!她难道不知道自己醉酒的样子是多么的引人犯罪吗?“好吧!”龙承霄苦笑了下,知道自己是定会做那个正人君子的。 这辈子第一次亲自送女人回家!可叹他那三宫六院的娇贵娘娘们从来也没有享受过此等待遇。 他直觉不应该让朱颜醉酒的事情传出去。 于是将店老板叫进来,赏了他一锭金子,叫他雇了马车等在酒楼后门,又拿了一条被子裹起已然不会动弹的朱颜,在店老板的指引下从隔壁雅间的一条直通后门的楼梯上了马车,才向暗香楼驶去。 龙承霄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兀自熟睡的佳人,暗叹自己的定力已经好到可以媲美柳下惠了。 这磨人的小妖精居然还时不时动两下,像是要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也不管那抱她的人其实忍的多么辛苦。 她最后将臻首直接搁到他的肩上,龙承霄只要微微侧过头去便能一亲芳泽,这可真是……害人不浅!难不成她私底下都是这样勾引别人的吗?想到那个赏月会,真不知哪个男人能得享如此艳福。 一时间竟觉得那赏月会十分的轻率可恶,不由得抱紧了睡梦中的朱颜。 马车很快就到了暗香楼。 兰姨居然守在了大门口,而她身旁的琥珀也是一脸快要急哭的表情,见到龙承霄将朱颜送回,这才舒了一口气。 龙承霄将朱颜从马车上抱下。 见她醉得仿佛全身上下没有骨头似的,站也站不住,旁边暗香楼的男仆已经伸过手来准备将她抱进去。 龙承霄犹豫了一下,直觉自己不太情愿将她交到别的男人手里。 于是不顾旁人惊诧,径自将她从大门口一路抱回了她的卧房,将她轻轻放在了绣榻上。 这才转身面对兰姨和琥珀感激中又带着几分惊疑不定的的目光。 兰姨前面见龙承霄将朱颜送回来的,就除了行礼也没说什么话。 这会子见朱颜头发散乱,全身还散发着一股子酒气,这才吩咐犹在发呆的琥珀,“去打盆水来给小姐洗脸。” 转身又向龙承霄福了一福道:“多谢公子送小女回来,这个女儿一直被我骄纵惯了,让公子受累了。” 龙承霄摆了摆手道:“没事,应该的。 天色已晚,在下告辞了。” 他下意识的又回头想看看朱颜,却见那榻上的美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睁开了双眼,轻轻的问道:“八月十六,你来吗?”问完后也不等他回答,又阖上了眼睛,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竟又似沉睡过去。 龙承霄一时间竟有些做梦的感觉,只觉得适才直视朱颜的时候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半响才转身向门外走去,又见那立在一旁的兰姨始终眼帘低垂,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回到客栈,龙承霄忽觉心中烦燥莫名,便叫来殷佑然一起下棋。 然而这平日里让他沉迷不已的黑白子,今日却无法引起兴趣半分。 “佑然,你可知暗香楼要在八月十六举行赏月会?”龙承霄终于忍不住。 嘴角浮现一抹了然的微笑,殷佑然放下手中的棋子,“微臣也听说过此事。 暗香楼每年都会举办赏月会,只因中秋之夜是举家团圆的日子,才选了八月十六,暗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意思在里头。” 殷佑然这几日已在杜长青那里搜罗到无数小道消息,说到这里更是面带微笑,“就因为每一年的赏月会上都会嫁一名当红的艺伎,所以人们都戏言整个南阳城的男人在八月十五那天都已经坐卧不安,身子虽然还是在陪伴妻儿老小,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暗香楼的佳人身上去了。” 龙承霄沉吟了半响,才开口道:“这个暗香楼倒是很懂得做生意。” “是啊,”殷佑然点头道:“这城中大大小小的青楼楚馆有几十家,却始终是以暗香楼为首,一举一动皆夺人耳目。” 龙承霄眼看着棋盘上自己是大势已去,干脆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了那篇《窃香阁赋》,笑了一笑又放下,伸手取过案头另一卷卷宗,正色道:“听说那铁鹰国的三皇子会在近日潜入我国,此事你可有眉目?”“据安排在铁鹰国的细作回报,他现在已经动身,以甘州守军统领皇甫嵩的才干,他这路上不会太顺利。 但这三皇子耶律瑾也不是一般人,臣估计他两个月内必能到达京城。” “嗯,”龙承霄点了点头,“时间要控制好,给他增加点小麻烦。 两个月的时间听上去太模糊,要确保他不会提前进京,最好能把他拖到十月后,这样我们就只需守株待兔……”“臣会立即通知皇甫嵩,在甘州、金台、黄州一路皆增加防卫。” 龙承霄轻点自己的额头,道:“拟旨:统计各州县的人员流动,将每家每户的人丁数目、户籍、祖籍、职业、一一登记造册,由各省巡抚亲自督办,限半月之内交上书房御览。” 话音刚落,殷佑然已然写完,吹了吹还很湿的墨迹,笑道:“皇上英明,这可真是个好主意!”“耶律德努那几个儿子不是废物就是疯子,偏生让他生出了个耶律瑾!倒也让他那江山还能多坐几年。” 龙承霄眼里射出凌厉的光芒。 “皇上好像很欣赏耶律瑾!”龙承霄轻笑道:“难得有个好对手!否则多没意思。” 殷佑然道:“对了,皇上,今天京城来报,说是秀女大选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皇上回京亲自主持定夺了。” “哈哈!”龙承霄大笑出声:“想必那端亲王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我们在南阳呆的也够久的了,是得回去会会他了,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一片苦心呢!”殷佑然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听说端王爷的外甥女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皇上艳福无边。” “你倒来取笑朕?”龙承霄阴险的笑道:“不如等朕选完了秀女,顺便也挑几个好的赏给你如何?”“多谢皇上厚爱,”殷佑然装模作样的一躬到底,“只是臣家里那糟糠之妻十分悍妒,臣一向惧内,想多活两年,好为国效力。 还请吾皇高抬贵手!”两人一起大笑起来,相处多年,更曾共同经历生死,龙承霄和殷佑然已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加兄弟。 “小怜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一心一意对她。” 龙承霄也不禁有些羡慕,殷佑然和他的妻子白小怜情趣相投,伉俪情深,是皇族里少见的恩爱夫妻。 想想自己虽说后宫佳丽无数,竟谈不上丝毫情爱。 想起娇妻,殷佑然也忍不住微笑道:“好久没有听到那河东狮吼,还真有些想念。” “少在朕面前露出这种德性,没得叫朕恶心。” …… 第六章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向乖巧听话的朱颜居然会单独和男子出去喝酒,而且还会喝到酩酊大醉!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虽说暗香楼的姑娘们是经常陪客外出赴宴的,但朱颜一直是例外,她所参加的宴席,都是非常正式的酒宴。 她也不是作为陪酒女子出现,而往往是以主客的身份参加。 更何况她从来也没有和哪个男子单独外出饮酒过,更不用说还是醉醺醺的让人抬回来的!龙承霄送朱颜回来的时候正是暗香楼经营的黄金时间,好些姑娘都看见朱颜被一个男人抱进了屋,后来又见琥珀在那儿一叠声的叫人预备洗澡水,忍不住议论纷纷。 兰姨送走了龙承霄后,屏退了左右下人,端了把椅子坐到朱颜的床头。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兰姨似乎忘记了朱颜应该是醉得不省人事的。 朱颜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起来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她微微一笑道:“心情不错,他也挺有意思的。” 是的,她压根儿就没有醉,天下所有的青楼女子都有着千杯不倒的基本功。 她从小接受各种技能才艺上的训练,在酒量上也是不遑多让。 适才借着酒劲跟龙承霄说话,倒觉得心里难得的畅快起来。 兰姨仿佛是有些了解的点头道:“龙公子的确实一表人才,不过你你不应该在赏月会之前和他私下会晤。” “不过是偶然遇到罢了,兰姨您不必多虑,”朱颜回想着那男子,一举一动皆是俊逸不凡,笑道:“他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又怎会领一个妓女进门?”“唉!这就是我们这些女人的可悲之处了!”兰姨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感触的叹道,“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也不用兰姨来劝慰你。 咱们的姑娘们,人人都是有才有貌,性子也都温柔懂事。 可惜没有托生在那好人家里,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老大家做商人妇’罢了!不过我瞧那龙公子也是个细心的人,你也不讨厌他。 若是有意思,你不妨也努力一把,即使是当个外室,总比跟着那些老头子强。” 朱颜轻握住兰姨的手,她始终是感念兰姨对她的抚育教养之恩的。 虽说她也不过是被兰姨买来的赚钱工具,但是如果没有暗香楼,她也许早已饿死街头了。 “您别想太多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那些良家女子,整日在家独守空房,或者要与几房姬妾抢相公,那日子也不过是表面风光。 您看那些达官贵人们日日泡在咱们暗香楼里,他们的夫人们可都是名门闺秀呢,可想起来真是说不尽的辛酸。 只为了那些虚名,连相公的影儿也见不着,倒不如咱们这里,银货两讫,干干净净的没有牵挂。” “你倒是想的开!”兰姨忍不住的要笑起来。 是啊,她这个乖女儿从小就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别的女孩刚来的时候,要么是从哭喊着反抗到被逼无奈的顺从,除了多吃了无数皮肉之苦外什么也没有改变;要么就是表面驯服,背后拼了命的攒钱要为自己赎身。 即使是像朱颜一样卖艺不卖身的艺伎,也都是处心积虑的攀附权贵,想早日摆脱青楼这个地方。 而朱颜从来也没有显得因为自己身为妓女就自轻自贱;也从未刻意的去结交客人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总是一副安于现状的样子。 “你今儿的心情果然是好,连话都比平时多!看来你对这个龙公子还是有意思的,既然你也请了他来赏月会,兰姨明日就派人下帖子去。” “兰姨,”朱颜突然一笑,道:“您不用下帖子了,我已经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总之您不要去下帖子了,”朱颜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兰姨,我有些累了。” 她今天真的是疯了!离赏月会的日子越近,她就越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和过去一样的冷静。 可笑她自以为看透,竟还是忍不住要浮躁起来。 居然做出请男人饮酒的事情来!不过这个龙四倒是的确与众不同,他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垂涎她的容貌——朱颜当然看出他对自己容貌的欣赏,但他就是能那么大大方方的不让人觉得猥琐。 其实她并不稀罕那些诗词歌赋的所谓文采,更对金钱权势没有丝毫兴趣,她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陪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河边看晚霞的男人。 回想到今天黄昏时,那龙公子像一个朋友一样陪她聊天,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的企图心。 记得她当时放浪形骸,竟会躺在龙四的腿边,可当她向后仰视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对岸,夕阳照到他脸上的那一瞬间,朱颜竟有一阵没来由的恍惚。 身为名妓,朱颜非常清楚有多少男人想把自己纳入私房。 也是出于这个好奇心,她才会任意放纵自己的好奇心邀他去喝酒还装醉,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去邀请他来参加赏月会!真的是疯了!!朱颜摇头笑自己沉不住气,原来自己仍旧是在为归宿担心呢。 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在十六那晚,随便从哪个角度看它也比那些达官贵人顺眼的多吧。 兰姨让她选自己喜欢的,可是从小在青楼这样的环境长大,早就明白不能相信任何男人的道理。 自己喜欢龙公子么?他好像有些神秘兮兮的,朱颜想起杜长青压根儿没有介绍龙四的身份来历。 然而能和大将军殷佑然并肩而坐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每年的八月十六,在南阳城诸位有身份地位的老爷的心中,是很重要的日子。 因为在这一天,南阳最高档的青楼暗香楼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赏月盛会。 之所以选在八月十六,有两个意思:一是不想妨碍各位老爷在中秋之夜合家团圆,别让夫人们大过节的打上门来;二是暗取“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之意——家花总是不及野花香的!赏月会这天晚上,不仅有的是琼浆玉液、美味珍馐,更重要的是会有一位大美人儿登场择婿,暗香楼的姑娘是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更何况今年轮到的是久负盛名的“诗妓”朱颜!听说还有京城的大商贾特意派人到场竞价呢!南阳的诸位老爷早就在私底下暗暗较劲了,争取到时能够一拔头筹,抱得美人归,好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嫉妒的发狂!朱颜端坐镜前,任由两名姐妹替她悉心装扮,兰姨更是亲自上场督阵。 再有一个时辰赏月会就要开始了,她的房间里居然贴了烫金的大红喜字,还燃了一对儿臂粗的大红蜡烛。 朱颜在镜子里静静的看着那烛泪滴滴落下——真是颇具讽刺意味。 “颜儿,你真的好美!”说话的是云裳姐姐。 朱颜笑了笑,她一向知道自己美,不过今天被这么一打扮,倒让她自己也看得久久回不过神来,倒是好笑了。 整个暗香楼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前楼席开十桌,宾客皆是持帖而来。 那些突发奇想要来暗香楼逛逛的,对不起,您改天再来!二十个俏丽婢女如穿花蝴蝶般在桌间穿行,不仅提供上好的茶水点心,更有勾人的回眸一笑大方奉送。 今年暗香楼请来了京城名厨掌勺,更邀请了来自西域的乐班为朱颜伴奏。 所有的宾客都提早约一刻钟进场。 兰姨已是恨不得能化身千万,使尽了浑身解数与来宾们谈笑招呼。 今晚的竞争一定会非常激烈。 除却本城的豪绅富贾,更有几位京城来客,听说来头都不小,早早的就从暗香楼索要了请帖。 客人中好些都是朋友或者同僚,都几个几个的站在一起寒暄,所有的人都显得轻松写意,今晚的暗香楼,是男人的天堂。 大家正准备入席,忽听人报大将军殷佑然来了,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须知殷佑然若有心相争,必是大家的劲敌,谁不知殷佑然年轻有为,不但是将军,更是皇亲。 若他是认真的,那别人不管是明争还是暗抢,都是没戏!然而他身为将军,公然来竞拍一名妓女的所有权,传出去好像也是丢脸的事情。 就好象那些京城来客,其实都是买主派来的代表,真正身份显贵的人哪里好意思亲自到场!不过无论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能和当朝大将军争夺女人,想想也觉得热血沸腾了。 兰姨见殷佑然来了,连忙请他坐到最当中的主桌上,心中却隐隐有些失望——她托杜长青转交了两张帖子的,显见得龙四并没有来!不过若是颜儿能跟了殷佑然,那也是一桩大大的美事了! 第七章 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笛声,众人知道今晚的赏月会就要开始了,都摒神静气,把目光投向中央的舞台。大厅里的灯光变得有些幽暗,让人慢慢的静下心来。 那笛声并不是像寻常的芦笛那样清越嘹亮,而是悠远中带着一分苍凉,似乎一下把人的心拉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席中有识之士才道这应该是有名的羌笛了。只听这笛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让人的思绪飞到那无尽的戈壁、辽阔的草原,就如同一羽苍鹰在蓝天上翱翔;又慢慢的呜咽起来,百转千回,像是饱经风霜的旅人在倾诉着满腔的悲伤与思念;跟着又拔了个尖儿,那鹰一飞冲天,越攀越高,到最高处时几不可闻;再渐渐的由弱变强,盘旋着、盘旋着,忽的就见一轮红日升起,刹那间月破天开,整个世界顿时光彩照人。 在场的宾客无不停的如痴如醉,只见那舞台当中缓缓升起一朵巨大的玉色莲花,花瓣层层叠叠,当中的几片却是紧紧裹着,含苞待放,让人心急着想看到那当中究竟藏着什么。笛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大厅里静的没有一丝声音。眼尖的人发现那紧裹着的花瓣似乎颤动了一下,接着又颤动了一下,慢慢的,仿佛欲语还羞一般,轻轻的打开。那花蕊上坐着一位仙子,安祥的闭着双眼,手结莲花印。让人觉得世间传说的莲花仙子,莫非就是她吧。 仙子慢慢的睁开星眸,如梦初醒般,缓缓移动着视线,那温柔的眼波漾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而婉约,远的是眉、清的是眼、润的是唇;以莲为灵、以水为身、以月为魂。这仙子正是今夜的主角朱颜,那模样好生熟悉,却又感觉完全不同。 朱颜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柄绿玉琵琶,纤纤十指飞快的掠过琴弦,如珍珠四溅,又如玉磬声声,众人如梦初醒,只见她轻盈的站起身来,仿佛鲜花绽放旋转飞舞,那琵琶也是由慢至快,她从每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弹琵琶,乐声激昂中又充满了异域风情,舞姿翩跹如飞天一般,时而倒悬杨柳,时而反弹琵琶,只在那莲座的方寸之地,却又好像是存在于天地之间。忽的琴声戛然而止,她又回复到最初的坐姿,直到那莲花重新阖上,灯光也转明了许久,方听见有人一声叹息,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好!”整个大厅爆出震天价响的喝彩声,杜长青带头起身赞道:“曲好舞好人更好!今日我等大饱眼福,唯有感念朱小姐和暗香楼的盛情款待了,我们一起敬朱小姐一杯。”众人轰然响应,纷纷饮尽了杯中佳酿。杜长青身为朝廷官员,原本也不敢公然来参加这赏月会,不想那殷佑然竟欣然接了帖子表示会来赴宴,既然大将军能来,他当然也能来!大喜过望之余,也知道自己是沾了殷佑然的光,又走到殷佑然面前向他敬酒。兰姨也笑容满面的起身向众人万福致谢,又跟着回敬了一杯。一时间暗香楼里亮如白昼,热闹非凡。 兰姨千娇百媚的走到大厅中央,笑道:“暗香楼能有今天,全赖各位老爷赏脸。奴家和所有的姐妹们偶感激不尽。今儿不仅是赏月的好日子,更是暗香楼大喜的日子……”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看到所有人都期待万分的盯着她,这才满意的说道:“暗香楼的老规矩大家都知道。废话也不用多说,今儿是我们暗香楼的宝贝朱颜朱姑娘的大喜之日!” “好!”众人齐齐鼓噪起来,都知道今晚真正的重头戏要开场了,个个都是兴奋莫名。又听兰姨说道:“颜儿是暗香楼的掌上明珠,想必大家也都了解颜儿的容貌和才情无不是上上之选……” “兰姨!您就快报出底价吧!”底下有人等不及的嚷嚷,却不料因为自己的猴急,被周围其他的客人狠狠的瞪了回去。 兰姨点头笑道:“各位别急,颜儿一向是和别的姑娘不同,这一点各位都清楚。奴家一向把颜儿视作亲生女儿,绝不想为了那点儿身价银子而委屈了她。因而今晚的竞价,价钱只是用来参考,而颜儿则另有考题给各位。” 众人闻言都觉得有些吃惊,一时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觉得紧张而又有趣。那几个如伍君获般的富商原本想凭着财大气粗一举夺魁,这会儿却又暗暗发起愁来,想那“诗妓”朱颜的名头又岂是白叫的,万一她出个题让大家写篇文章作首诗那岂不麻烦了?早知道如此那说什么也要带个把枪手进来!而那几个南阳城中的才子们听到朱颜要亲自出题,无不信心大增,摩拳擦掌,暗想自己除了钱少一点,无论长相还是文采都比那些脑肥肠满的老头子不知要强上多少倍!按照朱颜平日的为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青年才俊而去屈就那些糟老头子的。 正各怀心思的时候,换好衣服的朱颜在一名青衣美婢的陪伴下又回到了厅里。只见她一袭鹅黄色的衣裙,纤纤楚腰上系着一条镶嵌了无数明珠的腰带,更加显得不赢一握。秀发高高的盘在脑后,除了一支白玉簪外,再没有多余的装饰。目如秋水,脸似明月,高贵大方。眼波流转出,已是颠倒众生。 朱颜来到台上,环顾大厅四周,见殷佑然正欣赏的看着她,于是向他微笑示意。她早就听说龙四没有来赴宴,原是意料之中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失望,而殷佑然的出现倒叫她微微吃惊了。 此时整个大厅灯火通明,二十四盏巨大的八角宫灯让她将一切宾客陈设尽收眼底。见在场众人都眼巴巴的瞧着自己,不由嫣然笑道:“多谢各位今日来为颜儿捧场,只因素日大伙儿都惯着颜儿,今晚颜儿也想小小的卖弄一下,不知各位可愿赏脸呢?” 在场的男人个个是朱颜的拥趸,平日里见惯了她客气而又疏远的样子,此番却又见着她俏皮娇媚的小女儿姿态,早已色授予魂,哪里有不同意之理,都纷纷大声应诺。 朱颜笑道:“今晚是赏月的日子,并不是三年一开的科举。这暗香楼也是风花雪月的场所,并不是皇上的金銮殿。因此颜儿也不想出那些舞诗弄文的考题。这也是为了公平起见,只因人有专才,有人精通文墨,有人专攻乐舞,所以颜儿只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女儿家常会问的问题,请各位作答。”她说到这里,已经有侍女将纸笔送到在座诸人的手中。朱颜接着说道:“至于颜儿的身价银子,到时候由兰姨决定,并不会为难各位,不知大家可有异议?” 众人你眼望我眼,想不出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有人曾参加过杜长青的酒宴,知她爱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古怪问题,全看答案是否对她脾胃了。那些不善作文的人却是大为高兴,皆跃跃欲试的请佳人出题。 朱颜轻拭了一下脸侧垂落的发丝,道:“颜儿知道,各位一向都对颜儿厚爱有加,只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倘若颜儿进了任何一位的家门,各位第一样要送给颜儿的,会是什么?” 她声音如黄莺出谷般动听,然而全场却是鸦雀无声。这的确是个女儿家爱问的问题!在场的不是家中已有三妻四妾的成熟男人,就是经常流连于花丛中见惯风流阵仗的英俊少年,对付女人的这类问题无不是驾轻就熟。只是朱颜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作为她选择的依据,那就非得慎重对待不可了!何况那些花言巧语骗骗寻常女子也就罢了,想当众胡诌,指挥让人觉得唐突佳人,平白的惹人笑话! 这时有侍女捧来了香炉,燃起了一支细细的线香。众人心下明白需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完成解答,遂纷纷取过纸笔,绞尽脑汁的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香已燃尽,侍女们走下场收回答卷交到朱颜手里。朱颜并不急着翻看,抿嘴笑道:“请各位继续饮酒作乐,暗香楼此次特地请来了北方的杂耍团为大家表演助兴。颜儿需得暂时告退,”她扬起手中的那叠涓纸,“稍后即会回来宣布答案。”便飘然离场。 暗香楼为了这次的赏月会果然是下足了血本。那北方来的杂耍团技艺非凡,动作惊险又刺激,众人看的血脉贲张,叫好连连。只是心中仍还惦记着朱颜的选择结果,思想始终也不能完全集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见朱颜带着侍女又袅袅婷婷的回到厅里。她先给众人深施了一礼,道:“颜儿首先要感谢大家对颜儿的关爱,看了这些答案,颜儿真的是非常感动。在揭晓谜底钱,需得先解释一番。提出这个问题,原本就是出于女儿家的私心,因此最后选择了谁也不代表他要给颜儿的就是最好的,别人的礼物就是不好的,那也未免太轻贱了别人的心意了。因此颜儿只会说出那人的名字,但并不会当众念出他的答案来,还请各位谅解。” 其实在场宾客虽都有将朱颜收入私房的愿望,但毕竟也就是当作一般的纳妾而已,所有那些掏心掏肺的私房话终究也只能是在私下里说说博美人一笑,倘若朱颜当真在大庭广众下念将出来,那让这些老爷们的脸往哪儿搁啊!因而对于朱颜的决定都没有异议,反而觉得她做事细心周到,纷纷笑逐颜开。 只见朱颜将那摞答案放入火盆焚烧一空,才又面对大家,忽的又脸红起来,笑道:“兰姨,还是由您来宣布吧。” 兰姨笑吟吟的来到台上,向第一桌的方向福了一福道:“奴家这里要恭喜殷将军了。”话音未落,已是全场哗然,人人都面露惊讶!谁都知道殷佑然与当今皇上既是好友,更是亲戚。殷佑然与他那出身将门的夫人也是伉俪情深,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公然的带个青楼女子进家门! 原本以为他来赴宴不过是凑热闹,不会真的去争什么独占花魁,没想到他还当真也写了答案交上去,这事儿明天一准传到京城,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当然这些闲言碎语也只能在众人的心里流淌,表面上对这个结果那是一声也不敢吭。开玩笑!人家堂堂大将军,要了个把女人还轮的上他们说话么? 只见殷佑然站起身来向兰姨回礼,还稳稳当当的从兰姨手中接过了象征夺魁的大红绣球,又向着朱颜行了一礼,朱颜忙又弯腰回礼,你来我往的竟像是做戏一般。又听殷佑然先行告辞,说是明日便回携朱颜返京,需回去立即打点准备云云。在场的宾客忙着起身恭贺,又是送行,大厅里乱作一团。 第一章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驶往京城的豪华马车上,静静的坐着一名姿容绝美、神情恬淡的年青女子。 从南阳到京城这一路上大约要十天左右,除了打尖住宿,她几乎没有下过车,成日只是捧着本书。 殷佑然也是爱书之人,即使是在马车上也存了好些,其中甚至还有朱颜从未读过的古本。 看来若要真的和此人在一起,那日子也是容易打发的。 朱颜长了这么大,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南阳,想到可以去京城亲眼目睹帝都的威严,一向沉静的心竟也生出几缕小女儿家的雀跃。 不过这长途奔波真的是辛苦,尽管殷佑然为了照顾她已经放慢了行程;尽管这马车上已经铺了厚厚的垫子,她还是觉得腰酸背痛!如果琥珀在身边的话还能帮她揉一揉,可惜殷佑然不愿意带上琥珀,而琥珀自己也对要远离故土而忐忑不已。 她从来不会去勉强别人,一个人独自上路,倒也无牵无挂。 她没想到殷佑然除了骑马打仗外,倒也是个极有情趣的人,除了爱书,也爱钻研棋谱,时常照着古谱摆出一桌残局苦思冥想,朱颜总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直到有一天心血**,帮着殷佑然走了一步,没想到那原本无望的局面竟然就起死回生了!殷佑然吃惊之余,从此便拿朱颜当成了陪练,他为人豁达开朗,若说官场是一潭混水,殷佑然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了!从他身上朱颜倒也学了不少东西,殷佑然酷爱兵法,一本《春秋》更是翻的稀烂。 朱颜闲来翻看这些男人爱看的书,倒也觉得极有意思。 想想自己原先伤春悲秋的舞文弄墨,反倒落了下乘。 听侍候她起居的老嬷嬷说,殷将军和他的妻子感情极好,是京城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他的妻子姓白,是武威将军的女儿,没有嫁人前也上过战场杀过敌,端的是将门虎女!朱颜不笨,明白老嬷嬷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想必那位夫人平日里待下人是很好的,所以大家都想维护她吧。 只是他们不明白,她从无争胜之心,用不着旁人明示暗示她与大夫人在家世才干上的云泥之别,她只求能得到一个安宁之所就再无所求。 所以不管老嬷嬷说的再口沫横飞,她也只是微笑的点头,甚至还会附和几声。 并不是虚伪,想那美丽女子,鲜衣怒马,驰骋疆场,朱颜心中也是无限神往。 常在诗中读到古战场的硝烟弥漫,金戈铁马——那样广阔的天地,只怕她穷尽一生也是摸不到分毫的吧!“小姐生的真美,”替她梳头的老嬷嬷忍不住赞叹,“难怪将军会突然破例,坚持要将您带回京城。” 殷佑然并未正式将她纳妾,所以下人们始终以“小姐”相称。 朱颜笑了笑,这个老嬷嬷终究是个心善之人,即使心里为了大夫人鸣不平,却也会忍不住称赞她的容颜。 不过要说殷佑然是低挡不了她的美貌,就未免太可笑了。 这些日子里,即使是在棋局的厮杀中,殷佑然仍旧是对她彬彬有礼,用辞遣句都极为谨慎。 除了早晚问安,偶有闲聊外,连半句带有感情色彩的话都未曾说过。 所谓客气便是最好的疏远,殷佑然既有心要与她保持距离,她也乐得配合。 老嬷嬷最擅长的事并不是梳出各种美观大方的发髻,她自顾自絮絮叨叨的本事足以让所有的人望其项背。 难得朱颜从来都能面带微笑的当最佳听众,换了别人早就受不了了。 “小姐进了府可要好好学学府里的规矩。 磕头敬茶是必不可少的,大夫人虽说不讲究这些,可她终究是正房,又是一品诰命夫人!礼不可废,二夫人若要日子过得安稳,断不可惹是生非……”老嬷嬷见朱颜和颜悦色,越发说的眉飞色舞起来。 “进府?”朱颜从未想过殷佑然还会让她进府!她倒是很情愿能在府外随便找个宅子住的。 官宦人家是非多,她对这些又一向看的极淡,还真不想搅和到这些事情里,微微蹙眉道:“将军不会让我进府的吧?”“怎么不会!”老嬷嬷挑高了眉毛,“咱们离开南阳的第一天,将军就已经派人快马回京,吩咐府里收拾屋子等您住呢!”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忿,“也不知将军怎么就转了性儿!男人啊……”她兀自唠叨,朱颜却已经陷入了思考。 殷佑然是个极细心的人,她还记得赏月会那晚殷佑然写给她的答案:“我会尽力给你你想要的生活!”正是这句话深深的打动了她,想必殷佑然是有些懂她的吧!“想要的生活”,这比所有的黄金珠宝都珍贵的多,可惜这世界上又有几人是在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呢?只怕是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吧。 在暗香楼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了,然而像殷佑然这样年轻却不浮躁、气盛但不凌人的男人却是从未见过。 还有他那个朋友龙四,比殷佑然更多了几分狂傲和不羁,却总能让人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真是奇怪的人……“朱小姐,在下有些话想跟你说。” 殷佑然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他与朱颜的关系早已明确,然而他对朱颜的称呼却比下人还要疏远。 老嬷嬷忙过来开门。 殷佑然刚进来便示意她离开,虽说并不情愿,却仍旧掩上门退了下去。 朱颜淡笑着行礼,“将军有话请说。” 每天这样端着架子对话,虽说也觉得别扭,然而却也省心。 “后天就能到京城了。” 殷佑然的神情有些严肃。 “嗯。” 朱颜低垂着眼帘,坐到了他的下手。 “这个……这个……”殷佑然眉头紧皱,竟像是难以启齿的模样。 “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朱颜有些好奇,他一向是自信沉稳的,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殷佑然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拙荆……是个性子很急的人。” 他的脸有些红,却仍继续道:“到了府里,或许会有些许难堪,你不要太在意……小怜,其实是很善良的一个人。” 朱颜看着殷佑然略带尴尬的神情,嘴角往上弯起好看的弧度,说道:“将军不用担心,夫人金枝玉叶,颜儿自当仔细侍奉。” 他想必是很爱他夫人的吧,那又为什么要收下她呢?虽然她其实很感激能够跟着殷佑然离开,却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去破坏别人的幸福。 在青楼的时候,那些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们的夫人们也不会因为她而产生危机;可若要当真跟了某一人,那就势必会害了另一个女子……殷佑然和他夫人间的真情,让她觉得很安心。 “那……好吧,你早些休息!”殷佑然隐约觉得有些狼狈。 这个朱颜,似乎无论什么样的人和事,都不能让她的心情产生任何波澜。 他虽是一个南征北战惯了的大将军,她那安静的笑靥却时常让他觉得自己反倒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她的诗词、她的歌舞、她的待人接物,全都无可挑剔,却都好像是排练好了演戏给人看,谁又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即使是那张清丽绝俗的俏脸,也因为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睛而让人觉得恍惚起来。 这样的女人,若是认真起来,娇蛮火爆的小怜又怎会是她的对手!京城地处北方,有着燕赵之地的浑然大气,更有天子脚下的桀骜不凡。 不管是高大的酒楼还是普通的民居,都门庭宽广、极尽张扬,与南阳的钟灵毓秀、雅致低调截然不同。 朱颜饶有兴趣的看着路上的行人——连走路的时候下巴也是高高的抬起的,彰显着身为帝都居民那与生俱来的骄傲。 朱颜浅浅的笑,新环境的所有不同让她竟产生了些许愉悦之情,倒也真是怪异。 她的确是有了些变化,记得以前自己几乎是不笑的,却因为冷漠而越发受到追捧。 然而她很清楚京城不是南阳,将军府也不是暗花楼,北方男儿自然也不会像南方男人那样体贴迁就,所以她稍稍修正了一下自己的风格——云淡风清的微笑应该是会对她向往的平静生活有帮助的吧。 只是,笑的久了,她自己也弄不清,她是真的高兴,还是仍旧在假装。 记得那位龙公子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即使是演戏,也应尽心尽力,才不枉来人世一遭!”同样的观点,他却能用积极的态度去解释,反观自己,是不是太悲观了呢?轻笑着摇了摇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总会莫名其妙的想到那龙四说过的话。 也怪她自己不好,那日与他共坐河边,真有些交浅言深了。 殷佑然的府邸光大门口就有八个开面那么宽,朱红色的大门上满是暗黄色的铜钉。 朱颜抬头看着“敕造骁骑将军府”的巨大牌匾,七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在蓝天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就连门口的那对石狮子都是贵气非凡。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迈进这样的人家,真有些做梦的感觉了。 大门在殷佑然一行人都快走上台阶了,才缓缓的打开。 朱颜不再东张西望,恭顺的走在后面。 有一群人迎了上来,朱颜听到好些“将军回来了”,“一路辛苦”的嘘寒问暖,禁不住好奇,便略微抬眼望去:有很多人站在门口,可是竟都像是下人的模样,并没有看见殷佑然的妻子白小怜。 想必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的介入而愤恨不已吧!朱颜有些无奈,让那曾经叱诧疆场的女子生这闺阁之气,绝非她所愿啊。 殷佑然对着那一大群下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点了点头,便径自走进府里。 朱颜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跟着殷佑然走比较妥当。 将军府大的惊人,绕过照壁,便踏上一条极为宽阔青石板路,远远的可以看见正厅,高大巍峨。 朱颜小心的沿着路边走,她一早就已想明白,从此她的生活虽不用像在暗香楼那样对男人虚与委蛇,却也永远失去了过去的自在随意。 忽然从路边的大树后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朱颜直扑过来,朱颜吓得定住了脚步,那殷佑然竟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她的身边。 一阵眩晕,朱颜终于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一大一小:殷佑然背对着她,手里正死死的拿住了一只玉白娇嫩的小手,那只手里赫然握了一把闪着蓝光的匕首!朱颜竭力稳住心神,跟着便看到了一张俊美的让人屏息的小脸——竟是个才四、五岁的小男孩!白瓷一样的肌肤上点缀着两丸黑水银般的眸子,是那种不分男女的中性的美!只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是带着一股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狠绝杀意!这个小男孩,竟然要杀她! 第二章 烛残漏断频倚枕,起坐不能平 朱颜看不见殷佑然的脸,却能分明感受到他喷薄而出的怒气。 殷佑然冷声道:“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那天使一样美丽眼瞳却射出魔鬼般的愤恨与层层凝固着的倔强,小男孩没有挣扎,却也是一言不发,任由自己的胳膊被殷佑然紧紧的攥在手里。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朱颜这才发现身边的下人们已经全都跪倒在地,她犹豫了一下,也慢慢的匍匐下去,软语劝道:“请将军饶了他吧,妾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她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到她的背脊——小小年纪,竟有着这样惊人的气势,这个将军府,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下不为例!”殷佑然放开了小男孩,她听出他语气中竟有一丝无奈!无奈?“等等!”殷佑然又重新叫住正欲离开小男孩,却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扶起了朱颜。 她这才看到那个男孩已经身在十丈开外,正慢慢的朝这里走回来。 “匕首拿来!”殷佑然向他伸出手去,语气是不可动摇的坚决。 又是一阵怒意袭来!朱颜无奈的低头,这个小男孩毫不掩饰对她的仇恨,老天,她初踏贵地,竟就有了这样的仇家在等着她!“你居然还偷了孔雀胆!”殷佑然的愤怒似乎能将大树连根拔起,周围的下人全都一动也不敢动,朱颜变成了除他二人之外唯一站立着的人,这让她颇觉不自在。 “面壁十日!今天不许吃饭!”殷佑然冷冷的宣判。 回到将军府里的他,与在南阳的时候竟有着很大的不同,“记住,她不是你可以动的了的人!”朱颜芳心微颤,忍不住抬头去看。 小男孩还是默然,他见殷佑然不再有动作,便飞一样的离开。 朱颜有些震惊的看着他快如闪电的身影,这就是轻功么?真的是好厉害!朱颜坐在莲池边的湘妃榻上,她很想静静的看书,可惜却实在是没有办法集中思想。 殷佑然待她很好——甚至有些好的过头了!她刚到这个属于她的院落时,几乎被这里的清雅和舒适吓了一跳。 这座莲苑坐落在将军府的最深处,三分之二的面积被种满白莲的池塘覆盖,十余间房屋错落有致的建在池畔,正房与下人房之间由小桥相连。 她的房间被布置的精致淡雅:案上供着的玉竹画屏、墙上悬着的墨荷挂轴、墙角青瓷花瓶里插着的紫背竹芋,全都深得她的欢心;甚至连屋子里飘散的淡淡香气都是她惯用的白檀!这样的安排可不是仅仅是细心就能够做到的!已是深秋,莲池里只剩下几丛枯荷,略显得有些空荡。 “留得残荷听雨声”,这会子要是能下些雨就更好了。 可惜这里是北方,到了秋天便雨迹罕至。 那些深褐色的巨大叶片已经往当中卷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惨淡。 应该再种一些鸢尾的——虽说花期在殿春初夏,但是叶子却是四季常绿。 轻轻摇了摇头,好笑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有闲情雅致考虑这些花花草草!刚才她随着殷佑然去了府里的正厅,原以为是要按照规矩给大夫人叩头奉茶的,却没想到厅里只有几个正在打扫的下人,根本不见大夫人的踪迹。 殷佑然当时也只是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她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想必她的进府已经惹恼了那位出身将门的夫人,她心里是有些抱歉的,却也无可奈何!就连大夫人这样高贵的身份都只能用避而不见来捍卫尊严,她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又如何能够左右自己的命运呢?只是,殷佑然待她这样好,却也可能为她招来不少麻烦呢!她虽然生性恬淡,但终究是出身风月之地,勾心斗角之事见惯不怪。 可那时她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别人也只好拿她无可奈何;现在到了这豪门深院,她只是个卑微的妾室,即使安分守己,恐怕也很难独善其身。 “小姐,要不要用晚膳?”说话的女孩一身爽利的杏黄衣衫,浓眉大眼,说话的声音也是字字清脆。 朱颜向那女孩看去——她叫锦心。 殷佑然弄了一堆丫鬟让她挑,她只要了锦心和碧环。 选择锦心是喜欢她干干脆脆的言语行事,而碧环的眉眼间倒与琥珀有五分相似,性格也是娇憨可爱。 她一向精通观人之术,那些个生的过于千灵百巧的,眼睛里神色不正的,要到身边只会惹祸!所以尽管殷佑然要她至少挑四个丫鬟,她还是坚持只选了两人。 日日跟在身边的人,还是宁缺勿滥的好。 她对着锦心微微一笑,“好。” 遂起身向里屋走去。 锦心被她的笑靥晃的一愣,这才赶紧的跟了上去。 她刚看到这位新来的小姐时,就觉得她美的有些不像人。 并不单单是那绝美的容貌,而是她周身的气质,清淡到几乎飘渺的地步,即使她同样身为女子,却也禁不住想将她那纤?的身子牢牢的抓住,总觉得她就像一抹影子,风吹吹就不见了。 而她那对眼睛更是生的迷迷蒙蒙的,却好像有一股魔力,让人总想盯着看,恨不得一头扎进那幽黑的眸子里。 朱颜看着这满满当当一大桌菜肴,顿时万般无奈。 “锦心,我一向吃的不多,能不能告诉厨房,以后每顿两三个菜就足够了?”她其实是有些挑嘴的,因为兰姨的宠爱,暗香楼的大厨总会按照她的口味给她单独开小灶,为她煮些精致清淡的菜肴。 到了将军府自然容不得她放肆妄为,既然不会有什么可心的饭菜,那也就不要太浪费了。 “小姐,您应该多吃一点!”站在餐桌旁的碧环看着那一桌美味却已是垂涎欲滴,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不喜欢?何况她那么瘦!“小姐,那个贵妃鸭很好吃的!”朱颜有些好笑的看了碧环一眼,“碧环喜欢吗?那一块儿坐下吃吧。” 她又看向锦心,“锦心,你也坐下,以后我们都一块儿吃饭。” 在暗香楼时,琥珀总是陪她同桌用膳的。 “这个……不太合适吧。” 嘴上是这样说,眼睛里还是流露出期待。 “坐吧。” 朱颜虽然轻言细语,但她说话中总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见这两个小丫鬟乖乖坐下,从一开始的局促到后面大口大口的吃菜,真的还是小孩子呢。 她总是这样,看的时候比吃的时候多,看到别人吃饭吃得很香的样子,她也会觉得心里充满着暖暖的喜悦。 “小姐,您吃的太少了!”锦心着急的指着朱颜面前空空的碗碟。 “我已经吃了一些了,不饿。” 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朱颜问道:“锦心,今儿我进府的时候,你可在旁边?”“在!当时后园的下人们全都跑到外面来看热闹了。” “那……那个小男孩是谁?”她隐隐约约能猜到他的身份,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锦心的脸色有些尴尬,想必也是想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是表少爷。 是大夫人的侄子。” “小姐,表少爷脾气一向很怪!”碧环的脸上也添了一丝担忧,却仍想安慰朱颜,“但他毕竟是小孩子,您不要跟他计较。” 朱颜点点头,那孩子的身份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难道他是在为姑母抱不平?“将军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公子?”“是的,小姐,小少爷人很好的,您不用担心。” 这两个丫鬟都把她当成了懦弱无依之人,说话间露出的神情竟像是要竭力保护她的样子!虽然有点好笑,却也让她很感动。 一顿饭吃下来,锦心和碧环与她也熟络起来。 这也是她努力的结果,她一向不擅与人亲近,琥珀因为跟着她足有五年,才会情同姐妹。 如今身份环境都不同,再去搭着那冷冷淡淡的架子就毫无道理了。 她虽然清高,但她更识时务。 那一心要杀她的小男孩叫白锋寒,听锦心说他的父亲——也就是大夫人白小怜的兄长白宏伟——乃是当今的兵部尚书。 然而白锋寒的母亲去世的早,白宏伟也娶了继室,白小怜怕孩子受罪,就干脆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听说这孩子性格冷僻,也不喜欢说话,却是个练武奇才,殷佑然特地为他延请了武林奇人端木彦传授他武艺。 年幼失怙的孩子,难免性情偏激。 只是他小小年纪武艺便如此高强,当时若不是殷佑然在场,她大概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孔雀胆——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孔雀胆,与鹤顶红并驾齐驱的致命剧毒,只需划破皮肤一点点便无药可救。 那孩子看来是恨她入骨了!不知道她在这个美仑美奂的将军府里还有几天好活!殷佑然的独子殷震霆在下人的口中倒是好评如潮,虽说与白锋寒一样的年纪,性子却是截然相反。 据说他不但是生的粉妆玉琢,人也是可爱随和、怜贫惜苦的。 只要有他在白锋寒的身边,下人们基本不用担心会不小心惹翻了那位白小爷——在偌大的将军府里,白锋寒只买殷震霆一人的帐。 看来殷小少爷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朱颜想起白锋寒那双倔强的好比万年冰山的眼睛,能让这样骄傲的孩子由衷的跟随,又怎么可能单单是性子随和就能做到的?她过了十八年的平淡生活,终于要开始刺激起来了。 第三章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从接到殷佑然信的那天开始,白小怜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和焦躁之中。 她不敢相信曾经海誓山盟过的丈夫居然从南阳带回来一个妓女!还是他通过竞拍得来的!!尽管殷佑然的信写得含糊其辞——并且保证等到他回来一定给她一个解释,她还是在看完信后砸光了她能见到的所有的瓷器!所有的下人都为她鸣不平。 “将军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领个妓女回来,这不是存心羞辱夫人么!”她的贴身丫鬟茜雪气得脸涨得通红。 “居然还点名要将莲苑清理出来给那个女人住,她也配住莲苑!!”另一个丫鬟秋玲死死揪住了送信人的衣领,那人吓得上牙直打下牙,从来也没有见过脾气这么凶悍的女人!跟着她的几个丫头都陪她上过战场,性子一个比一个烈,为了她们的小姐,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 其实不止是她的贴身婢女,就连一贯老成持重的管家殷祥也是直摇头,一个劲儿的嘟哝着“将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而她的侄子白锋寒从听到消息开始就冻着一张小脸,两眼直往外冒杀气。 唯一不拿这当回事的大概就只有她那白眼狼儿子殷震霆了。 “娘!这是龙泉窑的上好青瓷,世上一共也不过只有两个了,还是您的陪嫁……”殷震霆想制住他那已陷入半疯狂的娘亲,可惜他武功虽高,娘的功夫也实在不赖,“啪”的一声,瓷片四溅,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又报废了。 没有办法,他只好不孝了!殷震霆趁白小怜又在四处寻找目标的时候偷袭成功,点中了她的穴道。 “娘,对不起!”他可怜兮兮的皱着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 “你肯定不是我亲生的!”白小怜怒吼,这儿子一定是生的时候搞错了,怎么尽扯她后腿。 “娘,您冷静一下!”殷震霆无奈的道,为什么这些大人不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发脾气!“您想一想,爹平时是不是这样的人?我是说,爹是不是一个好色的人?”让他一个小孩子来分析这些,他真是不容易。 “你什么意思?”白小怜翻了翻眼睛,“就算他平时不是,但现在他又要给你领一个妈进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次爹不是跟皇上表叔一起去南阳的么?”小脑袋开始认真分析。 “是啊!当着皇上的面还敢逛青楼,更是罪该万死!!”白小怜气得想杀人。 “按理来说皇上表叔不会任由爹干出这样的事情啊……”有一些想不通!“殷、震、霆!”白小怜恶狠狠的看向儿子,“你再不把老娘放开,你今天就死定了!”她现在火往上涌,就算是她亲生儿子也一样砍了。 没有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殷震霆撅着嘴:“您答应震霆不会再乱丢东西。 震霆才会替您解穴。” “有种你一辈子别解试试看!”白小怜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还能怕了你这个黄口小儿!这样啊!英俊的有些邪气的小脸又垮了下来,不太敢把娘亲放开,可是一直不放开好像也不对,有什么办法能让娘亲冷静一些?有了!灵机一动,殷震霆眉开眼笑的说道:“娘,您明天不妨进宫,皇上表叔不是回来了么?您去问问他不就行了!”这句话果然说到某人心坎里了。 白小怜撇了撇嘴道:“哼,龙承霄那小子要是敢帮着他编瞎话,老娘一把火烧了他的太极殿!”呵呵……只能干笑。 娘亲就爱说大话,也就是爹爹让着她,当真看到皇上表叔还不是一样瘪茄子。 乖巧的走上前,“娘,震霆给您解穴哦!”第二天一大早白小怜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冲进了皇宫,不到两个时辰就回了将军府,却见一屋子下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她带点可靠的消息回来,可惜白小怜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挥挥手吩咐:“将军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拨几个人过去把莲苑收拾出来。” 然后不顾所有人困惑的表情就把他们统统的赶了出去。 她也很郁闷啊!龙承霄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进宫来找他算账,居然在御花园里摆了一桌好吃好喝的专程等她,还请了一个戏班子在一旁敲锣打鼓的,气得她发昏!就在她怒气冲冲的陈述殷佑然的罪状时,龙承霄却是翘个二郎腿,边听边嗑瓜子,时不时还端起茶碗抿上一口——他以为是在听大鼓书呢!最后,大概龙承霄看出白小怜已经是在爆发的边缘了,这才慢悠悠的道:“这个事儿朕知道,”他用眼神制止了白小怜插嘴,“其实不能怪佑然。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等佑然回来了自会告诉你。 你明白了?”明白?她什么也不明白!心里好生委屈:“皇上,佑然他说都不说一声就要领个妓女进府……”白小怜猛地住了嘴,因为她看到皇帝的脸色在突然之间阴沉了下来。 到底是帝王啊!她看了心里还是挺怕的。 龙承霄的神色渐渐的缓和,这才说道:“之所以会这么做总是有道理的。 小怜你现在身为将军夫人、当家主母,一举一动都要成为府里其他人的表率。 像你这样一丁点儿事就毛毛糙糙的,不是叫人家看笑话么?”呃!又开始说教了,可这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的啊!“佑然和你多年的夫妻了,你还不了解他的为人么?回去吧,按照佑然说的做。 他没几天就到京了,到时候你自己当面问他不是更好。” 皇帝下逐客令了,白小怜彻底无语。 好吧,我就按照你的吩咐给那女人收拾园子,我也可以不摔东西不发脾气,但是你若要求我到门口迎接那个女人那可是万万不可能了!就在殷佑然领着朱颜进府的时候,白小怜却是呆在自己房里生闷气。 不多一会儿,就见殷佑然脸色铁青的进来了。 白小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干了这样的坏事居然还敢摆脸色!今天他不说个清楚老娘跟你没完!“小怜。” 声音很生硬嘛,白小怜继续拿背对着他。 “唉!”殷佑然无奈的坐到了白小怜身边,扳过她的身子,“我知道你生气,但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啊!”屋子里的几个丫头见状都纷纷脚底抹油躲了出去,还悄悄带上了房门。 白小怜猛地转过身来,“好,你说,说不清楚我就带着震霆锋寒回娘家去!”“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绝对不能说出去,明白吗?”殷佑然一脸严肃,看的白小怜眉头大皱,就算领了个女人进门也不用搞的好像国家大事一样吧。 “我会保密,看你说的有没有道理!”“朱颜……就是那个姑娘……只是借住在府里的。” 殷佑然努力的措辞。 不明白!白小怜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娶回来的小老婆么?”“唉!”殷佑然今天已经不知道叹了几次气了,谁叫他交友不慎呢!“其实……她是皇上的人……”“啊!”白小怜惊得跳起来,却被殷佑然眼明手快捂住了她的嘴,“轻一点,这事儿不能传出去。” “你是说,那个姑娘其实是皇上相中的?”白小怜瞪大了眼睛,“皇上不好带她进宫,就干脆安置在咱们府里?”殷佑然除了点头只有苦笑。 虽然警报解除了但是白小怜还是很生气,“他龙承霄找女人干嘛要你背黑锅!”“小怜,其实皇上也很为难。” 殷佑然无奈的摇头,他这次也被龙承霄的决定搞得很被动。 原本他以为就算龙承霄看中了朱颜也不过就是一夜恩情,却没想到龙承霄居然要自己代他出面把朱颜赎出来,还让他将朱颜安排到将军府里。 虽说他百般为难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他帮这个小忙?“那,皇上以后就会假装来府里,其实是去看朱姑娘?”白小怜张口结舌。 “应该是吧。” 他跟皇上一向是好哥儿们,皇上本来就喜欢往他将军府里跑,朱颜安顿在他府里自然是最合适的。 “那以后我们怎么称呼朱姑娘?”叫她小姐,还是娘娘?“就叫她朱小姐好了。” 殷佑然眼前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倩影,“她其实也蒙在鼓里呢!”白小怜对天翻个白眼,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知道了,我会让下人好生待她。” “对了!”殷佑然容色一整,“刚才锋寒拿了匕首要杀朱小姐,匕首上还涂了孔雀胆!”想到刚才那一幕,殷佑然仍是心有余悸。 “什么!”白小怜又要尖叫,那可是皇上看中的人,要是刚进门就被个小孩子杀死了,那她殷家白家满门可真的要完蛋了。 “那个臭小子,我饶不了他!”这死孩子就是杀心太重,虽说是为了她这个姑妈抱不平,但也不能动不动就杀人啊!“我已经罚他了,这会儿应该在房里禁足。 你和震霆去看看吧,我估计他还转不过弯来。” “哦!”白小怜有些发愁,这还真不好解释,又不能告诉他真相!不过心里还是对那个朱颜涌起了许多好奇,那个龙承霄可是后宫佳丽无数的,为人又精明冷静的吓人,那朱颜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能让他这样不管不顾想尽办法的带到京城来! 第四章 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 一转眼朱颜在将军府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像这样如潺潺溪水般平静的生活,是朱颜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的。 每天不用早起洒扫应对,不用勉强自己去应酬完全陌生的人,不用硬着头皮去写自己根本不喜欢的诗文,甚至不用认真的梳妆打扮!殷佑然给她安排的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两个丫鬟也是聪明伶俐,她真的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只是有些许寂寞——她还好,一向是喜欢清静的人,不过锦心和碧环可就有些吃不消了。 起初几天她们还以为殷佑然会到莲苑来的,总是兴兴头头的要帮朱颜打扮,还将被褥帐子用香料薰了又薰,后来发现殷佑然一共才来过两趟,每趟来也不过就是和朱颜下盘棋,略坐一坐就走了。 这可就有些想不通了。 锦心是个沉稳人,碧环却是忍不住要替朱颜抱不平儿了:“小姐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将军居然就把咱们干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呢!”朱颜听了也不过就是一笑,虽然她也觉得有些蹊跷,但心里隐隐约约有点眉目,却是不敢认真去想的。 好在她在男女之事上一向无所谓,在青楼待过的人,哪里会把那些死去活来的**当真呢?殷佑然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她眼里也就是比寻常男人略强一些,她在莲苑好吃好喝的,殷佑然来与不来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想到进府的第二天,她早早的就起了床,就见到将军府的大夫人领着两个丫鬟到莲苑来看她。 当时她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应该由她去正房请安,哪有夫人来看她的道理,她甚至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那大夫人对她如何恶语相向她也绝对不会反抗的。 没有想到这位白姓夫人竟是一个十分爽朗的女人,非但没有难为她,还拉着她的手猛瞧,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什么“难怪、难怪”的。 朱颜想到这里嘴角扬起一朵笑涡,这个大夫人心直口快,那爽利干脆的性子非常让人愿意亲近她,特别是她总能给人一股生气勃勃的感觉,竟让朱颜发自内心的羡慕——大夫人整个人,就像一轮太阳一样明亮耀眼,仿佛别的女子站在她的身边,都会变成暗淡无光的小星星。 如果有一天,她也可以像大夫人一样戎马倥偬,任意驰骋,那该有多好!想到这里不禁摇头,好笑自己竟然会去期望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人真的是会得陇望蜀,自己已经拥有舒适的生活,却还是会向往那万里沙场——像她这样没用的人,到了战场恐怕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吧!“你坐在这风口里不冷么?”一个脆生生的童声传来。 朱颜一怔,目光立刻被眼前这个俊俏无比的男孩吸引了。 他与第一天所见到的男孩差不多年纪,也是一样的好相貌,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那天的男孩虽然生的好,但是那双眼睛冷漠的吓人!而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却有一双温暖的眼睛,未语先笑,眼神灵动无比,更夹杂着一抹狡黠和些许小小的算计——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联想起下人们对殷家小少爷的描述,朱颜浅浅一笑,从凉榻上走下来,朝小男孩福了一福,道:“朱颜见过小少爷。” 这小男孩便是殷佑然的独子殷震霆,今日闲来无事,就跑到莲苑想看看下人们口口相传的仙女一样的朱颜。 隔老远就看见一个大美女坐在莲池中央的湖心亭里,长发如瀑布般泄在椅背上,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让人觉得那几乎就像是一抹淡的看不见的颜色,风吹吹就不见了,心里突然有些担忧,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义务提醒这个美女。 殷震霆见朱颜并不拿他当小孩子,还朝他认真的施礼,小小的心儿乐开了花:“你知道我是谁!看来我真的很有名哦!”他一屁股坐到朱颜身边的椅子上,嗯,这个美女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清清淡淡的很舒服。 “吹风是很舒服,但是吹病了就不好了。 你的下人呢?叫他们给你取斗篷来!”朱颜哑然失笑,这孩子虽然小,言谈之间却已有了当家人的威风。 “我不冷,”她轻摇臻首,“丫鬟们都在忙呢!”这几日她见那荷叶的残像一日糟过一日,便托了锦心到集市上去买些鸢尾来,碧环见有机会上街,也忍不住想跟着去,朱颜一向对下宽松,自然也就放她一起去了。 本来园子里还有几个老嬷嬷的,但朱颜素来懒散,也从不指使他们干什么活,到了这下午时分,估计都到角落里躲懒儿去了。 只剩下朱颜一个人在这里清静自在。 “那你这些日子都窝在这里,不闷吗?”殷震霆四处打量,莲苑风景是不错,可惜没了莲花的池塘也不过就是一潭死水,在这里待一个月?他一定会发疯!可眼前这位名义上是他二娘的大美人居然还是一脸享受的样子,要是换了他的娘,早就受不了了。 朱颜笑道,“说不寂寞是骗人的,但是我以前也没有什么朋友,习惯了就好,”她也有些想不通,自己居然会跟这么一个小孩子聊天!不过这个小孩有点不同,鬼精鬼灵的还喜欢装老成,真是有意思。 殷震霆歪着头看朱颜的笑容,她的笑很轻,却像一朵花突然掉到心里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叫殷震霆,你知道的哦?”满意的看到朱颜点头,续道:“那天我表哥——他叫白锋寒,他比较……比较冲动……”小心翼翼的再看一眼美女,还好,她还是笑的很好看,一点也没有生气,“我已经骂他了!爹爹也罚过他了以后他不会来找你麻烦!”这孩子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朱颜点点头道:“那多谢你了。” 真是奇怪的女人啊!殷震霆皱着眉头,爹爹几乎不来看她她也没有不高兴,差点被锋寒那个二愣子一刀杀了她也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世界上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改改表情呢?“少爷!少爷!”园子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的。 殷震霆跳下椅子,“我有事情要先走了。” 朱颜还是浅笑着点头:“小少爷走好。” 殷震霆往外跑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却看见朱颜还是笑的很恍惚,脸上仿佛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或许她自己都不觉得吧?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身,大声发出邀约:“明天我带你到街上去玩吧!”这个小男孩要带她逛街呢!朱颜怔了一怔,又露出千年不变的笑容:“好的!”殷震霆刚走不一会儿,就听到园外有人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是碧环的声音,她一向大大咧咧的,朱颜也从不管她,说话越发大声了。 不过还好园子里有这两个年青女孩儿,否则真的是要变得死气沉沉了。 碧环和锦心每个人都提了一个大竹篓,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鸢尾花苗。 碧环一头的汗,大声道:“小姐,这花好难找,奴婢跟锦心姐姐跑了好些地方才找到的。” 锦心说道:“叶子倒是绿的好看,可惜没有花。” 朱颜笑道:“花要到明年春天才会开呢。” “小姐,这鸢尾花会是什么颜色啊?”锦心从未见过鸢尾花。 “蓝色、紫色、也会有白色,”朱颜的思绪飘回南阳城里的那条小溪,每年四五月份,溪边就会开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色鸢尾花,美不胜收,“以深紫色的最为美丽!”朱颜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要是马上就到春天就好了!”碧环满是小女儿娇态,“真想看看这花到底有多好看!”朱颜捞起一把花苗,“我们就把花种在池边吧。” “哟,小姐,我们来种就好,您别碰,脏的很!”锦心连忙要拦住她。 朱颜玩心大起:“没有关系,我也是好久没有活动过了,种花弄草也不算逾矩。” 她骨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在南阳时也会做出脱了鞋袜浸到溪里的举动。 随便找了根丝带将长发扎在脑后,她嫌裙摆太长,干脆撩起一头打了个结。 锦心和碧环也都是小孩儿心性,见朱颜如此果断,也都抬了花苗走到池边。 原先躲起来的几个老嬷嬷见这里热闹,跑过来一看之后也觉得有趣,都嘻嘻哈哈的加入到种花的行列。 龙承霄和殷佑然走进莲苑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这样一个热闹非凡的场景!一大群人都赤着脚,挽着裤腿在池塘边的泥地上忙活着,时不时的有人吆喝两嗓子,更有一个还在唱小曲儿!最后两个人的视线都被人群当中那抹淡青色的影子给吸引住了。 殷佑然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朱小姐么?不会吧!”在他印象里朱颜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怎么也无法与眼前这个正弯着腰往土里栽花的女子联系起来。 龙承霄倒是没有殷佑然那么吃惊,他早已见识过朱颜不拘礼教的那一面了。 还记得当时晚霞璀璨,映衬着一双白玉也似的小巧天足,美的让人心颤。 朱颜正要伸手去竹篓里再拿一棵花苗,忽觉有人正盯着她看——出身青楼,对别人的眼光她向来很**。 一抬头,就见到两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一个满脸惊讶,一个却是笑意盈盈。 是啊!自己现在这个邋遢样子,真的是够出格的了。 她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凉亭,示意他们先坐。 可那两个人好像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朱颜皱了皱眉,算了,脏就脏吧,她小心翼翼的将脚放进鞋里。 看着朱颜踢踢踏踏的走过来,一只手还高高的提着裙摆,好些发丝已经从丝带中滑了出来,被风吹得四处飘散。 龙承霄突然觉得有一丝春天的感觉,心里竟是没来由的一暖,见她就这么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忍不住伸手为她摘去黏在青丝上的一叶杂草。 朱颜微微垂下眼帘,任由龙承霄替她将几缕发丝拂到耳后,心中已是一片了然。 第五章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龙承霄惬意的坐在西窗下,呷一口朱颜为他沏的云雾贡茶,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对付铁鹰国和端亲王,后宫里秀女大选也即将结束,一大堆的事情让他分身乏术,虽说知道殷佑然早已将朱颜带回京城,却也始终没有时间来看她。 朱颜终于换好了衣服出来,对着龙承霄赧颜一笑:“对不起,让龙公子久等了。” 她原本不想洗头的,可是没曾想头发上尽也沾了好些泥,真是玩的太疯了。 龙承霄欣赏的看着眼前不施粉黛的朱颜,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秀美绝伦的脸颊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如出水芙蓉般清新动人。 想到昨夜在他怀中辗转承欢的丽妃——虽然是如牡丹一般娇艳,跟朱颜一比竟也是落了下乘。 眼前的佳人,似乎有千百种不同的面貌:清雅的、冷漠的、活泼的、瑰丽的……,虽然与她也不过只见过寥寥数面,但是每次都仿佛是全新的感觉,真是不枉她的好名字。 “你很喜欢花?”龙承霄问道。 “也不是特别喜欢,”朱颜朝窗外的鸢尾花看去,那里正是一片深秋里难得一见的翠绿,“只是那荷叶枯了,看起来有些凄凉。 不如添上这些鸢尾,虽然没有花,但至少是新鲜的颜色,”龙承霄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点头道:“我还记得在那条小溪旁,也有一大丛这样的碧草。 原来是叫鸢尾。” “你还记得?”朱颜轻轻的笑。 “当然,”龙承霄的眼神变得深邃,“不仅有那些鸢尾,还有晚霞,落日,和未着鞋袜的佳人。” 朱颜的脸上顿时升起两朵红云,她像是局促不安的低下头去,半天才哼出一句:“公子想要下棋,还是听琴?”“呵呵呵……”龙承霄大笑起来,“随你吧。” 朱颜斜睨了他一眼,忽的就像一阵清风似的刮进里屋,不一会儿又抱着一柄桐木筝来,搁在东墙下的琴案上,素手轻拨,一串明冽的音符如明珠坠落玉盘般洒满整个房间。 龙承霄自诩也是精通音律的人,却从未听过这音调简单,却又飞扬跳脱的曲子。 见她抚琴手势多用挑、捻、弹、掐,左手用的甚少,竟和多数人的姿态不同。 而这首曲子更是不像那些听惯了的或迅疾激昂,或古朴空灵,而是清澈明媚仿佛有了生命般的轻快。 如春日采桑,又好似荷叶田田。 一直以来都浸**在宫廷与朝政中的龙承霄几曾听过这样富有生命力的乐曲,直到朱颜最后微微一抹,他还停了半刻才醒悟过来,不由长身而起,走到朱颜身边,她那纤纤十指搁在深色的琴上越发显得如初剥青葱般动人。 “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一双修长大手轻合其上,却不料发现了这筝的奇异之处,“为何只有十二弦?”须知一般的筝皆有二十一弦,有些琴技超凡的琴师会用十三弦,却从未见过这十二弦筝!“琴弦多则曲调丰富、变化多端,但往往失去其原本古朴、单纯的意境,”朱颜笑着解释,又依次挑起其中五根琴弦,“其实最早的时候筝又被称为五弦琴,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阶而已,”她脸颊微红,“颜儿只能弹十二弦、若当真只有五弦可就不能了。” 龙承霄眼中满是惊叹:“你弹的这首曲子我也从未听过,可有名字。” “嗯,但是名字起的不算好,”朱颜扬起头来,一双迷雾般的眸子望定了玉立身旁的龙承霄:“《画水莲华》,你觉得呢?”龙承霄心头一荡,讶道:“这曲子竟是你自己作的!”朱颜凝脂一般的玉容上泛起淡淡的光彩:“十二筝可用的曲子不多,只好自己琢磨着。 当日池中有睡莲绽放,不禁心动,”她纤手一指窗外,“等来年这一池白莲都开放了,想必更是美不胜收。” “知道你会喜欢!”龙承霄满意的点头,“幸好将你带到了京城来,否则怎会有此耳福!等那莲花开了,定要你在那池边再奏一曲,如此曲、景合一,颜儿便是那画中之人!”朱颜刚要说话,门口却闪过一人,年纪不大,面白如玉。 只听他轻声道:“公子,家里有些事情……老太太请您回去。” 龙承霄俊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冷声道:“知道了,你且退下。” 他低下头,轻抚朱颜幼滑的脸颊,歉声道:“今日不巧,改日再来听琴。” 朱颜嫣然一笑,道:“若要来,先让人知会一声,今日颜儿那狼狈模样实在是见不得人。” 龙承霄朗声大笑:“随随便便就好,”他语带戏谑,“你喝醉酒那轻狂样儿我也见过,还是我把你抱回去的呢!”朱颜突然瞪他一眼,??的起身,飘然闪进内室。 “颜儿生气了?”龙承霄双手背在身后,笑意吟吟。 “快回去吧,家里人等急了!”那声音娇柔婉约,语气宜嗔宜喜,只听的龙承霄心神荡漾。 从离开莲苑直到将军府门口上马,龙承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微笑,就连一直服侍他的小太监玉喜也忍不住偷偷的瞧他,几时见皇上这般高兴过?朱颜静静的坐在卧房里的绣榻上,脸上却不复刚才的笑颜。 心里有些微微的凉——几时她也要这般造作的去讨好男人了!龙承霄不是寻常人,抛开他的身份地位不谈,也是一个难得的昂扬男子,只是,心里始终不太舒服。 虽然她早已懂得眼下的境遇已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的了,即使是官家千金也未必能主宰自己命运,何况她一介青楼女子!然而难免会想,那真正的自由会是怎样的。 想来若是兰姨知道了她这种想法,定要责怪她不知好歹了。 朱颜轻叹,龙承霄对她的情意她怎会看不出来,可那多半也是对她才情容貌的欣赏罢了。 如若他的身份真是如她猜想的那般,那将来的日子恐怕还会大有起伏,眼下这悠闲的生活,也只能是过得一日算一日了!突然想起书中描写的青楼女子的最佳归宿——老大嫁做商人妇!也许自己的境遇还算是不错的,不管那龙四究竟是何身份,他若不肯明言,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位于皇城西侧的慈宁宫里,三位各具风姿,同时也是大陈朝最为尊贵的女人正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处喝茶聊天。 正当中的中年贵妇便是当今皇帝的生母殷太后,虽然年过四旬却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双凤目却似乎能看透人心,通身的高贵气质浑然天成。 坐在她下首的年轻女子不超过双十年华,梳飞云高髻,满头珠翠却丝毫不见俗气。 脸似满月,眸若晨星,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越发衬得她娇艳无匹,只是眉宇间隐现一股骄横之气,不过这也不能怨她,因为她就是眼下后宫里除了太后外地位最高的女人——丽妃!不仅是陪伴皇帝时间最长的嫔妃,更为皇帝育下皇长子,自进宫起便受宠至今。 丽妃对面的女子则年岁更幼,然而她的风采竟比丽妃更胜一筹:一张芙蓉粉面净白剔透,明艳妖娆的大眼顾盼生辉,合体修身的浅绿宫装将她本就纤侬合度的美好身材修饰的更加窈窕。 她便是新进秀女之一,也是端亲王的外甥女、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的简若惜。 她未经初选就已经获封正二品“昭仪”,一下超过了原有的四嫔,仅在丽妃之下,在新入宫的秀女中一时风头无两。 简若惜出身高贵,眼下坐在太后丽妃跟前也未见一丝局促,倒是丽妃几丝瞟向她的眼光里却隐含嫉恨。 三个女人虽说各怀心思,但殷太后和善幽默,丽妃口齿伶俐,简昭仪年轻娇憨,坐在一起倒也是其乐融融。 而随着小太监一声唱喏:“皇上驾到!”,三双美目竟同时射出欢喜的光芒,丽妃和简若惜更是立刻就站到了宫门边迎候。 龙承霄风度翩翩的走入殿中,不怒自威的帝王霸气只看得他两名嫔妃面生红霞,又喜又悲:喜得是自己何其幸哉,竟能侍奉这样年轻有为的一国之君;悲的是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同样出色的女人要同自己争抢这个男人!唯独殷太后的心中满是骄傲,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儿子,是她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向太后行礼后,龙承霄又免了两名嫔妃的跪礼,坐到了殷太后的身边,笑道:“母后,急着唤儿臣入宫,有什么要紧事?”殷太后拉住儿子的手,道:“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你的千秋快到了,礼部也上了折子请旨如何操办。 今年是你二十整寿,不可马虎,丽妃有心,提议要亲自为你摆宴贺寿,”她又轻轻的看向简若惜,“简昭仪也说想负责这次千秋晚宴,倒是不谋而合。” 殷太后语气轻飘,却也让龙承霄看清了这一室春风下隐藏着的汹涌波涛。 其实他一贯不去理会这后宫之事的,向来都交由太后处理,不过他的后宫原本并不庞大,统共也就一妃四嫔,丽妃一人独大,倒也省事!可眼下简若惜进宫,这形势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简若惜挟端亲王之威而来,自己也是久享盛誉的美人,即使丽妃地位牢固却也不由心生忌惮。 龙承霄锐目一扫,就见丽妃正眼含期待的看着他,而那简若惜也是脉脉含情。 不由大笑起来,“不过是过个生日,竟劳两位爱妃如此费神,朕心不安啊!不过你二人就好比那春花秋月,各有所长,不如就一起主持今年的千秋宴吧,也显得朕的后宫和睦。 母后您看呢?”殷太后低头一笑,她这个精明无比的儿子啊,总喜欢坐山观虎斗!当即配合的点头称赞道:“这个主意甚好。 丽妃,昭仪,哀家相信由你二人合作,今年的千秋节一定能过得精彩纷呈,别具一格。” 丽妃和简若惜俱是一呆,脸上虽说阴晴不定,却也只好强作欢喜,并排跪倒谢恩,却都错过了坐上那对母子的相视一笑。 第六章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朱颜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两个玉人儿一般的男孩:一个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虽是年纪小小却已经生就一双厉眼,那眼中好似有一座万年冰山,随便看一眼就能让人打个寒战;而另一个恰恰相反,同样的英俊灵秀,但嘴角却总是微微上翘的带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眉眼间一副懒洋洋的万事无所谓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心生喜欢。 这两个男孩并肩站立时那形于外的对比就更加明显了,很难想象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怎么会天天呆在一起,但有意思的是他俩看起来却很和谐默契。 不过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都是超乎年龄的成熟,无论是冷漠还是热情,其背后皆隐藏了非同一般的聪慧。 看出了这一点,朱颜抿嘴一笑:“两位小少爷怎么有空来莲苑?碧环,给少爷泡茶。” 碧环原本光顾着看这两个钟灵毓秀的男孩,被朱颜一叫这才回过神来,却多嘴的说道:“咱们这还有刚做的牛乳蜂蜜糖糕,两位小少爷也吃点儿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白锋寒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殷震霆倒是笑嘻嘻的面不改色道:“有劳姐姐了。” 他果然是童叟无欺的万人迷,一声“姐姐”就已让碧环笑弯了眼。 “朱颜,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去逛街的吗?”殷震霆大声的说道,可惜他的称呼有些惹恼了正在整理书架的锦心,“小少爷,您可不能直呼小姐的名字!”锦心双眉微挑,却能让人感觉出她汹涌澎湃的怒气——自从龙承霄来过后,锦心已经生气到现在了!这也难怪锦心生气,园子里的老嬷嬷们哪个不是私底下大皱眉头——殷将军领了个好有威严的男人来见小姐,然后不但自己避开,还命令所有的下人回避!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谁都能看出这是在给那男人制造机会呢,可是这样一来又将小姐的名节置于何地?难不成将军根本不打算纳了小姐!仅仅是一夜之间就已经有了好些让锦心气得眼冒金星的流言蜚语了,无非是将军把朱颜带回来就是用来送人的,甚至是招待客人的,她不是名妓出身么?锦心听到了这些话后恨的咬碎一口银牙——她虽然没有和朱颜相处几天,但是已经将朱颜认作自己唯一的主子了,不管小姐出身如何,她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情那都是独一无二的!主子的脸面就是自己的脸面,怎容得别人随意诋毁!现在倒好,连小孩子都对小姐直呼其名了,小少爷叫碧环“姐姐”,却直接唤了小姐的闺名,这不是存心侮辱是什么?“锦心!没关系的,”朱颜笑着摇头,这丫头倒是忠心耿耿,竟要为她打抱不平,“少爷是打算来交朋友的,叫名字又有什么打紧。” 殷震霆一听这话就立即笑逐颜开,倒是白锋寒却忍不住瞄了朱颜一眼,这个女人果然胆子很大啊,自己第一天就要杀她,她现在倒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软椅上说什么他们是来交朋友的!“那你准备好了吗?”殷震霆两只精灵一般的大眼在朱颜身上上三路下三路的看了个遍,见朱颜坦然自若,不由像个大人似的叹了一声,“漂亮是漂亮,逛街可就要惹麻烦了!”他又看了白锋寒一眼,道:“看来我们今天很可能要动武啊,啧啧!”“为什么要动武?”碧环不解的问道,表少爷可千万别再拿把匕首出来了!殷震霆摇头晃脑的道:“你家小姐这样好看,等下看她的人就会把平安大街给塞的水泄不通,若不动武怎么能走得出去啊!”他人小鬼大,这话惹得连朱颜也忍俊不禁,倒是白锋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少爷说的有理,”朱颜从善如流,“请稍等。” 遂走到里间,将长发绑成男人式样的发髻,用银冠扣住,再换上了一身宝蓝色长袍和一双白底皂靴——她以前在南阳时就经常会扮成书生抛头露面,如今到了京城,这些行头也都统统随身带过来了。 她其实是很欣赏男装的,简单清爽又利索。 世上的女人都被那些飘带长裙给活活困住了。 临出门前朱颜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碟牛乳蜂蜜糖糕。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两个小孩连碰都没有碰过。 这两个孩子人小鬼大,碧环拿他们当小孩子看,哄他们吃糖糕,这自然就犯了两位少爷的禁忌。 心里一笑,忍不住拈起一块糖糕送到嘴边,有意无意的说道:“这糖糕奶香扑鼻,甜而不腻,味道是真的不错!换来四道有些晦涩的目光。 ——————————————————分界线—————————————————很快在京城熙熙攘攘的平安大街上就出现了一大两小的三人组合,却是无比的惹人注目!那个书生看起来清俊儒雅,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般优雅美丽,更带有一丝淡淡的阴柔之气,那种介乎男女之间的感觉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移不开眼睛;而跟在这书生旁边的两个小男孩也都是俊美无比,白玉似的小脸让人恨不得上去拧一把,那个一直笑眯眯的男孩倒还罢了,一接触到另外一个小男孩寒气逼人的表情就让人无限遗憾——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小就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倒底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平安大街上的过往行人无不气派十足,不像在南阳,虽然许多人都家境殷实,却都一个个装的小心谨慎,说话行事皆不爽利至极。 “我们去哪里?”朱颜问道,她已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两个小孩,弄得殷震霆无比的兴奋起来。 “秋月阁!”殷震霆回答的意气风发,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大人肯与他们在一起,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浪费,定要去那向往很久的地方看看了!秋月阁?朱颜暗暗思忖,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刚刚有她腰那么高的男孩就想逛青楼了么?可见这男人的劣根性是与生俱来啊。 “你们确定要去那个秋月阁?”朱颜实在是意外,想证明自己是大人好像也不用采取这种方法吧,而那个白锋寒居然也不阻止,难道这冰山一般的小人儿也对青楼有兴趣?“要去,要去,”殷震霆使劲点头,家里的长工张顺每月领了工钱就要去秋月阁,可见是个极有意思的地方了,“听说是个很好的地方。” “怎么个好法?”朱颜问道。 “有酒有肉,还有漂亮姑娘啊!”殷震霆大言不惭,倒是听的朱颜眼皮一跳,是啊,有酒有肉有美人,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好吧,那就去吧!”朱颜一展长袍,自己虽说在青楼待了十八年,却还从未在这种情况下进过青楼,既然已经女扮男装,不如就陪他们去玩上这一趟。 秋月阁是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楼里有好几位当红阿姑,规模大,消费也高。 不过现在是下午时分,离晚上的热闹还有好些时间,不仅那阁里安安静静的,连门口站岗的龟奴都靠在墙上打瞌睡。 殷震霆一马当先,大步流星的就往秋月阁的大门里闯,那龟奴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是两个小毛孩子,立刻耷拉下脸来,“哪里来的小孩,这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快回家找你爹妈去!”“为什么不能进!”殷震霆挑高眉毛,“你们这里有这样的规矩么?本小爷今天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龟奴脸一沉,若不是看在这小孩穿戴不俗的份儿上,早就一把揪住扔出去了,“这里是大老爷儿们寻乐子的地方,小少爷您过两年再来吧!”殷震霆冷冷一哼,说时迟那时快,龟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就已经横在了脖颈之上——白锋寒一向喜欢用行动发言,倒把那龟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办法,本来站的有些距离的朱颜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取出一锭银子塞进那正不知所措的龟奴手里,谦和的道:“我家少爷不过是想来见见世面,你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呢?”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锋寒,“少爷,他不过是个跑腿的人,您何必跟他计较?”那龟奴如闻纶音,忙小心翼翼的点头道:“当然当然,小人有眼无珠,三位少爷只管往里请……”白锋寒见目的达到,又“嗖”的一声收回了匕首。 那龟奴如逢大赦,忙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将这三人迎进楼内,心里还在埋怨自己愚蠢。 到这秋月阁来玩只要有钱就行了,管他大人还是小孩,哪怕是女的,喜欢玩点假凤虚凰的,只要肯付钱,统统都是贵客!朱颜细细的打量这秋月阁的规模,发现跟暗香楼虽然是差不多大,但是在布置和家具的选择上明显是俗气了许多。 她从小没有父母,暗香楼好比是她的娘家,一想起来,心中还是会荡漾出一股暖意。 殷震霆和白锋寒一进到楼内便大剌剌的往当中的太师椅上一坐,殷震霆跟着就拍桌子,嘴里嚷嚷着:“把这里最漂亮的姑娘统统叫出来伺候小爷!”他气派虽大,却实在只是个五岁左右的小娃娃,身量短小,坐在那宽大无比的黄花梨木椅子上连腿都垂不下来,却是张牙舞爪的一副不学好的纨绔子弟模样,倒是叫人忍俊不禁。 好些刚刚起床的姑娘婆子往来经过时都忍不住停下来看热闹,有几个还笑弯了腰,被白锋寒冷眸一扫后顿时又乖乖住了嘴。 而好些人却是直愣愣的看着那个比女人还美的书生唏嘘不已。 “为什么没有人来招待小爷!”殷震霆属于典型的人来疯,见看的人多了越发兴奋起来,把那张上好的八仙桌拍的震山价响。 跟着便是一阵哄笑,然后那哄笑再突然停滞……朱颜好笑的摇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到了京城所逛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青楼。 她从袖中又拿出两个银锭轻轻搁到桌子上,朱唇微启道:“这个秋月楼不懂规矩的么?”话音未落,就觉得一股香风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撞了过来,殷震霆突然跳下椅子将朱颜拨到了一边,朱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见原来是个花枝招展的老鸨,估计她也是在楼上看了许久,见他们拿出银子了这才冲了出来。 这老鸨容貌倒也罢了,可实在是太胖,刚才若是真的撞上朱颜的话她非得骨折不可。 老鸨双眼笑成一条线,一把抓起那锭元宝塞进袖子,“这位公子带两位小爷来见世面,奴家肯定会让最好的女儿来招待的。” 她眼珠乱转,显然是在盘算着怎么恶狠狠的宰眼前三个冤大头。 这个书生真是美,若是女儿身的话那美貌足足能将京城第一名妓飘云给比下去。 “公子啊,您这点钱可不够,是第一次来青楼吧?”老鸨一身肥肉笑的乱抖,“要见咱们最好的姑娘至少也要再加五十两银子呢!”朱颜轻笑,心里虽然明白却不说话,只转头看向殷震霆,就见这小子胸脯一拍,一抬手又扔出两个银锭,“一定要是最好看的,不然小爷把你这秋月楼给拆了!”“好好好!”老鸨眉开眼笑,嚷道:“金玲、银铃!快些下来见客了!”两个笑的满头珠翠乱晃的妓女一扭一扭的走了过来,却是只盯着朱颜猛瞧,若能陪这样的俊少年,不收钱也愿意啊!“哼,你敢耍小爷!”殷震霆拿了一个茶碗就往地上砸,一声脆响把所有人都惊住了,感情他们不是来找乐子的而是来找茬的?“谁不知道这里的头牌是海棠姑娘,你把这两个庸脂俗粉弄来糊弄小爷么?”他又掏出一个金锭往桌上一拍。 老鸨没想到这小孩倒还知道些行情,看到金锭已是眼前一亮,可是却仍旧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海棠女儿三天前就被人包下了,一个月之内不见外客。” 白锋寒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却也往桌上搁了一样东西,竟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老鸨脸色一黑,也有些想发作。 “这会儿那位包了海棠姑娘的老爷应该不在楼里吧?”朱颜说道,“我家少爷也就是想听海棠姑娘唱个曲儿坐坐就走的,不用多大功夫。” 她深知青楼里的那些套路,就算姑娘被包下来了,在主人不在的时候也是会出来弹弹琴,唱唱曲的。 果然,那老鸨眉毛一挑,道:“要见海棠,还需再加些银两。” 殷震霆见她松口了不由大乐,又从荷包里摸了张银票出来。 只看得旁观的人一阵议论,都想着不知哪个倒霉的人家竟生出这样一个败家子儿!老鸨拿过银票,估计那上面的数目足够让她心花怒放了,娇声道:“海棠女儿在楼上,三位公子请随奴家来。” 看来这海棠果然是秋月阁的头牌,居然一人占了二楼的整个西厢。 三人跟着老鸨在一扇精致无比的红漆雕花门前站定,老鸨扬声道:“海棠,快开开门,有客人来了。” 门后没有人搭腔,那老鸨刚要推门,就听到里面“喀喇”一声闷响。 朱颜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殷震霆道:“不好,追!”只见两道小小的人影快似闪电,竟从那西墙上的窗户直接蹿了出去。 将老鸨和朱颜留在原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这是……”老鸨有些结巴,显是被这突**况吓住了。 朱颜心里苦笑,想必这两个孩子不是单纯的要来见世面了,刚想出言告辞,却听房间内有人道:“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那声音娇媚中略带沙哑,听上去竟是说不出的荡人心魄。 朱颜刚要婉言谢绝,房门忽然被打开,一只手臂伸了出来竟一把抓住朱颜,将她直直的拉了进去,跟着又重重的关上了门。 那老鸨虽也诧异,却也自言自语道,“这样俊俏的公子,也难管海棠这傲气的小蹄子也会忍不住呢!”她一边摇头一边离开,想想今天的进项,心里已是喜不自禁。 第七章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朱颜被一股大力扯进房中,惊魂未定,就见到一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正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自己,而她那双眼睛居然闪着深紫色的光芒,妖异中更带着一丝玩味。 一头瀑布般的浓密黑发自脸际披泻而下,越发衬的她下颌尖尖,肤白胜雪。 那种美貌,倒像是精灵花妖,竟不似凡人!世间竟有紫色的眼眸!朱颜想起曾读过《列国志》,说是海西有国,人多金发碧眼。 却从未听说过会有紫色,美则美矣,却让人心悸。 这就是秋月阁的头牌海棠么?可秋月阁不过是一普通的烟花之地,怎么可能会有这等人物!随便从哪个角度看,这姑娘也不像妓女,那微微上抬的下巴,高高扬起的秀眉和那通身慑人的气势,说她是个异国公主也不为国,甚至公主也多唯唯诺诺,她那居高临下的眼神气派,倒像是个女王!“你不害怕?”漂亮的紫眸里,有惊艳,有赞赏,最后全都变成了惊奇。 “你不是海棠!”虽说已是到这一点让她有些紧张,但还是指出事实,这个精灵般美艳的女子非常神秘,她照理来说是应该害怕的,但她却感觉不出恶意。 “何以见得?”紫眸里的兴趣越发的浓厚。 她轻拂长发,随意的将一条修长美腿搁到旁边的圆凳上——这举动虽不雅,但在她做来竟是说不出的和谐,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只是即便朱颜同为女子,她也不该当面做出这不合礼教的举动吧。 看来也是个和自己一样任性妄为的女子!朱颜抿嘴一笑,“感觉!你应该不是中原人吧?”青楼女子她见的太多,自己已是异数,但和眼前这位紫眸的女子相比,她还是正常太多的!好敏锐的女子!紫眸中掠过一丝激赏:寻常女子见了她,神色中以嫉妒或者羡慕居多,而男人眼中却都是充满惊艳和占有,只有她,不但镇定自若,还毫无保留的显露出对她容貌的欣赏——仅仅是单纯的欣赏。 “既知我不是这里的人,难道你也不害怕?”除了一开始被他强拉进来的时候略有慌乱,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镇静,居然还够胆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像别的人,一看到那双紫眸就忍不住大叫“妖怪”!“既来之,则安之!”朱颜浅笑,却仍舍不得将眼睛从那两泓紫色的深潭上移开。 她一向珍惜美好的人和事,美好的女子和天边的晚霞一样值得人去好好欣赏。 即使人人都赞她美,却也不妨碍她对任何美丽事物的向往之情。 “不怕我对你不利?”她越是平静,就越是激发起他的兴趣!“你会么?真要那样我也没有办法!”这女子既有法子将那两个精明无比的小孩引开,自己又如何对付的了她!现在想来殷震霆和白锋寒并不是单纯的来逛青楼见世面了,竟是冲着这个紫眸女子而来!可他俩不过是五岁的小娃娃,又怎么会跟着明显来自异乡的神秘女子扯上关系?“若我要杀了你呢?”深紫色的湖水突然结成冰晶,往外涌出阵阵寒意。 怎么一到京城就尽遇上这些喜欢喊打喊杀的人!朱颜有些无奈,“我说了,你要真的想杀我,我也没有办法,”她皱起双眉,“不过,能不能跟我说个理由?”她当然还没有勇敢到不怕死的地步,只是这女子若当真要杀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跟她废话半天!她应该会功夫的吧,就从刚才将她轻轻松松就拽进屋子的手段来看,她若要动手根本是能够悄无声息的进行的。 朱颜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有两次,一次是刚被人贩子抓到手,第二次便是刚进府的那一天,当时白锋寒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呢!紫眸半眯,看着眼前作着男人打扮却时显女儿娇态的朱颜,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单薄身体却能够冷静自若的安然端坐,还能够在他的逼视之下魂游天外!朱颜明显的心不在焉,让紫眸的主人不禁有些好笑,这女子果然不简单——当然是女子,她那平坦柔润的脖颈早已道出了她的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朱颜!”她不是什么知名人物,告诉他也无妨。 “一个姑娘家为什么来逛青楼?”看的出她根本不会武功,眉宇间也丝毫没有江湖气,应该不是跟那两个小鬼一起来找麻烦的,如若她只是故意装出这幅坦然的模样,那只能说这叫朱颜的女子太过深不可测了。 被人家看出来了呢!朱颜心里好笑,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扮不像男人,何况这青楼里,人人都生就一双火眼金睛,她亦不指望能完全掩人耳目,只是想能少些麻烦,不过她的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啊!“我家少爷想来秋月阁看看,我也只好陪了来!”哦?!哪里会有好人家的女儿逛青楼还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促狭的神情一晃而过,而她立即看到朱颜的眼中多了一抹防备。 果然是聪明色女孩,竟能捕捉到这一刹那的变化。 “青楼里只会有一种女人,而对待青楼中的女人通常也只有一种方法!”话音未落,长手一捞竟已将朱颜抱到了自己的膝上。 这是什么情况?被一个女人抱着好像感觉很奇怪啊,可是那紧搂在她腰侧的双臂却是极其有力的,等等……“你是男人!”“显而易见!”她粉唇微张的惊讶模样看起来实在是诱人犯罪,于是重重的将自己的唇印上她的,随着她的一声惊呼,更是毫不犹豫的**,攻城略地……唔,她很甜美,还很清新,身上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寻常女人用的兰麝,是那种能让人静心的味道!真是个矛盾的女人——明明那样娇美的让人欲罢不能,偏偏还散发着这种叫人安定的香气。 而从她生涩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她的初吻!紫眸里刹那间浮现出一片喜色。 感觉真的是不错,原本只是打算浅尝辄止吓吓她的,却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容易就被撩拨起情绪,看来是清心寡欲太久了……好像有什么不对……是哪里出问题了——是了,这怀中的人儿自被他吻住后便没有丝毫挣扎,竟是出人意料的顺从!难道她一直都是这样来者不拒的,只是装出一副未经人事的样子?心里倏然闪过一丝怒气,抬起头来狠狠的瞪向怀中犹自娇喘不息的人儿。 朱颜被他吻的两腮酡红,星眸半闭半睁,嘴唇更是微微肿起,鲜艳无比。 这人好激烈,总算是停止了,她几乎不能呼吸!睁开眼睛,却明显的感受到那双紫眸的主人正在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她一怔,转而便到了原因,他应该是因为自己没有拒绝或挣扎而发怒的吧?在青楼里虽没有亲身体验,看的却多,女人反抗了男人会不高兴,若是顺从了他又当你是**!其实在她被拉到紫眸的膝上时,就预见了会这样。 实际上她早就对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先前在暗香楼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后来以为自己是必然要交给那龙四的。 她并不是很在意这具身躯的归属,只是没有想到初吻会被一个男扮女装的陌生人拿去,倒也是好笑了!她早就想好且抱定了“不反抗,不主动”的原则,不反抗是因为反抗了结果会更糟,不主动则是还想给自己留一些尊严。 看来是她的这个原则触怒了他。 “你住在哪里?”诧异于自己情绪的外露,忙收敛心神,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这可不能说!朱颜皱眉,眼下亲密的姿势更是让她觉得不适,“能不能先把我放开?”“不能!”很果断的拒绝了她。 唉!朱颜心里叹气,她是万万没想到这紫眸美女会是男儿身,而自己这个穷酸书生却也是个冒牌货,这都是什么事啊!若有人在此时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一个大男人被一名绝色女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一定会被吓坏。 不知道那龙公子发现自己被别人拔了头筹又会作如是想……“你在想些什么?”,耳边是冷冷的声音,更夹杂着几分懊恼。 这女人居然就能这样在他的怀里不断的走神,真是让人挫败。 “哦,对不起,”朱颜顺嘴答道,自己经常会神游太虚,没想到眼下身处险境居然还是会一再走神。 她一声“对不起”彻底把紫眸给搞懵了!这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得啊,被人这样抱着侵犯非但没生气,还能干脆就舒舒服服的躺着胡思乱想,最后还能好似非常客气有礼貌的说抱歉,真是败坏情绪啊!“朱颜,朱颜!”清脆的童声在外面响起,“天不早了,该回去了!”跟着便是一阵坏笑。 看来是那两个小娃娃回来找她了,刚想挣扎着下地,却已被轻轻放开,然而又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挑起下巴,一双紫眸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我会来找你的!”最好不要!朱颜心道,总觉得自己被一个女人调戏了,怪恶心的。 “朱颜……你再不出来我让锋寒砸门咯!”这小鬼,终究不敢冲进妓女的房间,脑子里却指不定在想些什么坏念头。 朱颜微微一笑,开门而出。 却没有留意到门后那双深紫色的眼瞳里刹那间流光溢彩。 第八章 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 自从白小怜在给将军府里所有的人下了一道命令后,朱颜在殷家的地位就更加微妙了。 锦心和碧环也是百般的不解,更不用提其他的丫鬟老婆子在背后的嘀嘀咕咕了。 好几次碧环都忍不住和人争执起来,然后气鼓鼓的跑回来。 “大夫人这算是什么意思嘛,什么叫只能尊称小姐为小姐,难道将军不是要将小姐收房,以后应该改称二夫人的吗?”碧环的俏脸涨得通红,却看到朱颜竟“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不依的嚷道,“小姐,你还有心思笑!”“什么叫‘尊称小姐为小姐’?”朱颜纤指轻点碧环的额头,“你是在绕口令吗?”“哎呀!”碧环撅起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下连一向沉稳的锦心也掌不住笑了起来,朱颜更是觉得好笑,看来她真的没有挑错人,这个碧环和她的琥珀一样,都是心思单纯的开心果。 “碧环,我有些冷,你去帮我把那件银狐皮的袍子拿来好吗?”朱颜促狭的戏谑道,“你不会因为我成不了二夫人就不向着我了吧?”“小姐!”碧环气狠狠的跺脚,一扭头便跑了出去。 朱颜这才转向锦心,侧首想了想,才说道:“锦心,其实我只是将军名义上的侍妾,你明白吗?”锦心愣了一下,迟疑道:“难道……难道是那天来的那位公子……”“嗯,”朱颜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碧环呢,心思比较单纯,所以我告诉你。 但是这事儿,不能说,你心里明白就好。 也稍微帮我看着点碧环。” 锦心呆了一呆,忽然跪倒在地,“小姐不把锦心当外人,锦心自然一辈子为小姐尽心尽力!”她显是感动异常,嘴唇嗫嚅着,好像要说什么。 “你先起来!”朱颜拉起锦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小姐您别生气!锦心只是觉得,若是这样的话,小姐的名节怎么办?那小姐不是太委屈了吗?”那位公子虽说仪表堂堂,足够配的起小姐,但是倘若要一直偷偷摸摸的来往,那小姐算怎么回事儿啊?朱颜闻言轻笑,名节?这府中人人都知道她出身青楼,还妄谈什么名节!“难为你跟碧环一心为我着想了。”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朱颜轻轻拉起锦心的手,“其实这样也不坏啊,你看,殷将军和大夫人对我那么好,我住在这里也很自由,更不用看别人脸色,反倒落个轻松自在。 你说呢?”显然锦心并不能完全接受这套说辞,但她是天生一味忠心之人,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她这个做下人的还能有什么意见?“小姐,反正不管怎样,锦心总跟着您。” 朱颜伸手拂向锦心的额头,那里始终还是纠结出些许纹路的,“锦心,我一定不会薄待你的。” 其实,她嘴上说的轻松,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怀疑,自己当真就能这么洒脱,跟那个龙公子这么不明不白的过日子么?————————————————————分界线————————————————————不过事情还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朱颜原以为龙四很快会再来将军府,却没想到过了好些天也没见他来。 倒是殷震霆经常来看她,旁边还总跟着那沉了一张脸的白锋寒。 “朱颜,那个花魁海棠是不是很美啊?”殷震霆促狭的笑道,还不时朝白锋寒挤挤眼睛,白锋寒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坐在窗下擦拭着那把匕首。 朱颜眼前倏然闪过那双深邃神秘的紫色眼眸,抬头道:“既然是花魁,自然是美的。” “难怪你在里面待了那么久!”殷震霆兴奋的鼓起掌来,却突然停住,“不对不对啊,你是女的,她难道没发现么?”“我们只是坐着聊了会天而已,你们就回来了。” 她当然被发现是女的了,而更要命的是那人却是个男的。 “只是这样啊!”殷震霆失望的摇头,“我还以为那海棠动了龙阳之兴呢!锋寒你说是吧?”白锋寒重重的咳了一声,又恶狠狠的瞪向了殷震霆。 朱颜也是哑然失笑,龙阳之兴?那好像说的是两个男人吧?这小孩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他会和白锋寒这个小冰人成为好友。 “你们两个好闷哦!”殷震霆眼珠滴溜溜转,又道,“过些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送什么礼物给我?”朱颜挑高了眉毛,“你想要什么呢?”她虽小有积蓄,可是这将军府里什么没有?她恐怕也拿不出什么好礼物吧。 “你自己想啊,没有意思的礼物我可不要。” 不知道为什么,殷震霆总喜欢引着朱颜说话,这个大美女老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动容的,却总是能让人对她产生好奇之心。 朱颜想了想,说道:“我给你绣个荷包好不好,虽然我不太会做针线,但总算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好啊,好啊!”他早就看腻了那些古玩珍宝,美女绣的荷包当然更有意义!“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紫色!”殷震霆毫不犹豫的回答,却让朱颜忍不住又想起秋月阁里的情形,紫色,果然是很美丽的颜色!朱颜微笑着看向白锋寒,“锋寒,你呢?”这几日白锋寒虽说常和殷震霆到莲苑做客,却从未跟朱颜说过话,这下被突然问道,倒也是吃了一惊,口气生涩的道:“我不要!”这孩子,真是别扭!朱颜无奈的摇头,“我知道你喜欢黑白纯色,可那颜色太素净了。 宝蓝色好不好?”“不要!”白锋寒固执的把头扭到一侧,什么宝蓝色,难看死了!“……再给你绣上个花样,我要好好想一想,什么图案比较适合你。” 朱颜根本不去看他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 “你怎么不问我那天我和锋寒去追什么人了?”真是忍不住了,本来以为她一定会追问原因的,没想到她这么沉的住气。 搞得殷震霆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反倒主动来巴着她问,真是让人气结。 因为她知道他们去追什么人了啊!朱颜挑起一弯秀眉,“震霆想告诉我的话,自然就会告诉我咯。” “算了算了!”殷震霆真想仰天长啸,他从小没什么玩伴,白锋寒是个可以一个月都不用说话的怪人,本想着这个朱颜又美又有意思,没想到她比白锋寒更怪,白锋寒最多是不理他,而朱颜总爱说些似有似无的话,听了反而让人心里憋的慌。 “东大街上新开了家馆子,我们一起去吃吧?”殷震霆期待的看着朱颜,他垂涎哪家店很久了,可是他跟白锋寒两个小孩实在不适合自己进去,有朱颜这个“大人”跟着,那就能放心大胆的吃了!何况朱颜也需要多走动走动。 “不会又要去追什么人吧?”朱颜知道殷震霆鬼精鬼灵的就会拿她做幌子。 “保证不会了!”殷震霆信誓旦旦。 —————————————————————分割线————————————————————————“祥开泰”的涮羊肉果然是名不虚传,在东大街上刚开出的新店,不过短短三日,就已经是宾客盈门,到了晚间用膳的时辰,门口更是会排起长龙。 殷震霆原本是迈着八爷步大摇大摆的走进“祥开泰”的,手里拿着一锭元宝抛上抛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的样子,嘴里还叫嚣着“给小爷来个最好的雅间”,谁知他一番做作被店小二三下两下就给全盘化解了。 “这位小爷,楼上的五间雅间分别被端亲王爷、兵部侍郎张大人、大理寺卿萧大人、左都御史李大人和禁卫军统领宋将军给包下了,眼下大堂里也就剩了一张桌子还没定掉,您看您意下如何啊?”殷震霆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这些个人他是一个也惹不起啊!只好蔫蔫的说道,“就那张桌子吧。” “好咧,三位请入座!”小二训练有素的唱着喏,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向女扮男装的朱颜,心想着这是哪家的公子,竟生的这般俊俏,若不是生意太忙,真的还想多看他一眼!朱颜侧首看着从大门口不断涌入的食客,尽管现在是中午时分,还是有许多达官显贵到“祥开泰”来吃饭,只因这家店离皇城不过是抬腿就到的距离,那些官员们下了朝都喜欢约在这里用膳聚会。 有这些头面人物捧场,也难怪连一个小二都能将腰板挺的那么直。 热气腾腾的火锅被端了上来,殷震霆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的往开水里下羊肉片,嘴里还念叨着“浸一浸、抖三抖,一口羊肉一口酒”,听的朱颜直笑。 她一贯不爱吃膻味重的牛羊肉,只是浅尝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倒是白锋寒,虽说一直冷着脸,却也不停的吃着,男孩子嘛,总是爱吃肉的,何况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 她一向爱看别人吃饭,见这两个孩子吃得欢快,自己也觉得心情好。 “给,”朱颜将丝帕递给白锋寒,“脸上有芝麻酱呢!”白锋寒的小脸“腾”的红了,有些扭捏的将朱颜的手推开,“不要!”可是朱颜的丝帕已经直接伸到了他的脸上,轻轻的拭去那滴酱汁,“不要这么倔!”朱颜淡淡的道。 然后收回了手,笑吟吟的看着白锋寒。 白锋寒已是僵坐在那里,殷震霆却是一边埋头苦吃一边还大叫着:“朱颜你偏心,我脸上也有好多芝麻酱,你看你看……”他将一张漂亮的小脸从碗里直接伸到朱颜面前,那上面果然全是酱汁。 朱颜摇头轻笑,只好也给他擦,刚要说几句嘲讽话儿调侃他几句,突然觉得脸上一热,感觉有人正在盯着她看,她从小接受训练,对别人的目光尤其**。 目光来自二楼,那里应该都是贵宾包下的雅间,难道会有认识的人?朱颜抬头向上望去,不由??的一怔,那正眼含深意望着她的人,竟会是有些日子没见到的龙四!他此刻正站在雅间外的走廊上向下俯视,见朱颜发现了他的凝望,不由也微微一笑,示意般的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一只手却还比划了一个“不”的姿势。 朱颜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这个龙四,还惦记着她喝醉酒的那件事呢,可惜他不知道她那天根本就是装的!一时玩心大起,端起面前的酒杯倒满,又一饮而尽,再好似示威般的向他看去,就见他慢慢的摇头,满脸皆是无奈的笑意,还夹杂着一丝丝宠溺。 脸颊掠过一抹胭脂色,朱颜低下头,却发现殷震霆和白锋寒都已经停下了筷子,殷震霆更是一脸狐疑的看着她,神情严肃的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龄。 “怎么了?”她虽然心中有一丝明了,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跟那个人很熟?”殷震霆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不算很熟吧,”朱颜字斟句酌的道,“你应该认识他啊,他跟将军是朋友,还来过莲苑的。” 他当然认识他了!殷震霆两道浓眉纠结在一起,皇上表叔什么时候去过莲苑?他怎么不知道!一定是在那几日他和白锋寒忙着调查秋月阁的时候来的!搞了半天朱颜竟是皇上表叔的人啊!难怪这几日娘的性情彻底的转了个弯,还一直忙着叫人往莲苑里送东西,感情这其中还有这些玄虚。 殷震霆挑眉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白锋寒。 白锋寒与他最是默契,当然看懂了他眼神里蕴含的意思——“你根本杀错了人!”他从鼻子往外冷哼一声,转头便躲开了殷震霆的眼光。 第九章 红烛背,绣帏垂,梦长君不知 闲来嬉笑满庭芳, 醉倚墙头, 不识君愁处; 斜风渺渺温一室, 纤雪点点暖轻裘。 小忆旧年此时间, 春色融融, 卿等还记否? 玲珑细雨犹在耳, 一缕红绡上腮头。 “果然是好词,”龙承霄斜睨一眼正在研墨的朱颜,“却不知是谁这么好福气,能为颜儿的香腮抹上那缕红绡呢?” “不过是当日姐妹们在一起玩闹时候的戏作罢了!”朱颜浅笑,她为人一向爱静,但是和楼里其他的姑娘都能相处和睦。好些人根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写这首词的时候,正是冬天,南阳难得下雪,所有的人都兴奋的不行,都聚在一起吟诗、抚琴、行酒令……想着想着,突然也有些感慨那样单纯快乐的日子总也留不住…… “哎呀!”朱颜轻呼出声,那龙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还拔去了她头上的白玉簪,一头原本松松绾起的长发顿时如泼墨山水般倾泻而下,她不想让头发沾到墨汁,只得微微仰头轻甩长发,表情微嗔,竟让龙承霄看的呆了。 “还是头发放下来最好看,说不尽的风情,”龙承霄嘴角弯出一抹俊朗无比的笑容,“我没想到你会扮作男儿装,以后断不能打扮成那样出门了。”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拂过柔软细腻的脸颊,那里正慢慢的漾起一朵微红。 “为什么?”朱颜有些不解。 “那样英俊的少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抢着招你做女婿呢!”龙承霄把玩着她颈间散落的发丝,指甲有意无意的划过发间柔白的肌肤,龙承霄满意的看到那里顿时泛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她的身体和她的性格一样,可爱又**。 朱颜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两颊烫的好像着了火,身子也僵住了,只听得那龙四在她耳边柔声细语,“颜儿写的一手好词,不知可听过这样一句?” 淡淡的男人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朱颜只觉得活了这么大竟从未这么紧张过,“哪一句?”声音轻的连她自己也几乎听不清。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到最后竟将她那颗小巧精致的耳珠含在了口里。 朱颜浑身一震,垂着手僵在那里,心却越跳越快,只觉得像有一列蚂蚁正沿着她颈间的曲线往下爬,竟是动也不敢动。 可是……可是他怎么一直往下移? “龙……公子……”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竟已语不成句。 “嘘!”滚烫的唇已然覆盖上了她的,轻柔的辗转着,时不时还浅浅的咬一下,朱颜忍不住低低的呻吟,那声音荡人心魄,惹得龙承霄一改之前的轻啄细咬,硬生生的挑开贝齿便直接攻城拔寨了,他一手揽住朱颜的纤纤楚腰,另一只手却霸道的扶在她的脑后,将她的娇躯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身前。朱颜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竟是什么也忘记了。 仿佛过了很久,朱颜才悠悠醒转过来,星眸微睁,却见龙承霄正眼带醉意的看着自己,声音低沉像是会催眠般,“是不是很喜欢?嗯?” 朱颜又羞又怒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我那时还当你是正经人呢!” 她难得大发娇嗔,那甜美的吴侬软语到了龙承霄的耳朵里乃是说不出的受用,忍不住一把将这软玉温香抱了满怀,“我难道不正经么?” “哎呀!”朱颜只得将臻首深深的埋在龙承霄的胸膛里,不想让自己的张皇被他看见。她虽从小就被训练如何取悦男人,类似的场面也见过无数,刚才却仍旧是失控了。在秋月阁里那紫眸也吻过她,当时她只觉得突如其来而且莫名所以,完全没有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晕乎乎的浑身发软,只能依附在他胸前勉强站立。 龙承霄的笑声在她的头顶上方低低的响起,她分明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共鸣,身子一轻,已被他的双臂抱离了地面。 “哎呀!”她羞窘的闭上了眼睛。 “别‘哎呀’了!”龙承霄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绣榻上,宠溺的亲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罗衫轻解,她洁白无瑕的身子和害羞生涩的神态让龙承霄表现的竟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皮后生,热血沸腾的心里还带着一份从未有过的虔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生怕会弄疼这娇嫩的人儿,她难道是妖精托生的么?竟将纯净与妖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让龙承霄欲罢不能,直到完全迷失自己。 ———————————————————分界线————————————————— 天色刚刚泛白,玉喜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提醒着他还要回宫更衣上早朝。 龙承霄头一次觉得自己竟有些羡慕那些前朝的昏君了,这样的温柔乡,让人如何舍得离去?他爱怜的拂去遮住朱颜额头的碎发,她睡的很沉,定是累坏了。想起昨夜这一贯清雅绝俗的女子如夏荷初绽般辗转承欢,展现出了她所有的娇美与风情,龙承霄只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终于理解了那些散尽千金只为佳人一笑的行为了,他此刻也恨不得能将所有的珍宝搜笼来,堆放到她的床前,只等她醒来时能灿然展颜。 “公子……时辰不早了。”玉喜的声音像催命一样的传进来。 “知道了!”龙承霄不满的低声应道,这奴才,忠心倒是忠心,可惜没什么眼色! 悄无声息的离去,只怕吵醒了她,却不料那双迷雾般的眸子在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已然微微睁开。 是的,她一向浅眠,即使昨夜一共也没睡几个时辰,却在枕边人离去的一刻醒转了过来。一夜的缠绵缱绻让她想起来仍旧是面红耳赤,而宠爱她的人那呼之欲出的身份却是让她暗自心惊。 能够在将军府肆无忌惮的自由进出甚至留宿,能够让殷佑然夫妇帮忙支开所有的下人,能够有模样清秀嗓音尖细的小厮在门外守候一夜,世上还会有几个人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屋子里渐渐明亮了起来。要在这样早的时辰离去,她怎会还猜不出他的身份? 可是,她开始胆怯了! 如果这只不过是他图个新鲜,数夜恩情那倒也罢了,倘若日子久了,总会传到那些不该知道这事的人的耳中。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史书,禁不住裹紧了身上的丝被。这事儿如果当真传了出去,等待她的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飞鸟与鱼一样,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真的有些后悔当初刻意的引起他的注意了。 朱颜不由苦笑,神智已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能够怎么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未来可能受到的伤害尽量降到最低吧。 全身像散了架一样酸软无力,朱颜试着坐起身来,却感觉到脚边有异物,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左脚踝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拴上了一条细细的金链,这链子做工十分精巧,而链上的九枚龙形坠子更加证明了她的猜想。轻叹一口气,便想将那链子解开,却发现这链子的机关奇特无比,竟是找不到头尾,紧紧的裹在她纤细白嫩的足踝上,与肌肤之间只有一丝的距离,既服帖又不让她觉得难受,看来将这金链从脚上褪下是不可能了。 他不会是想就这么锁住她吧? 朱颜无奈的皱起眉头,好在足踝是私密的地方,穿上鞋袜别人也不会看见。 她侧首想了一想,便拾起床尾的衣物穿戴整齐,这才开门轻声唤道:“锦心,你在吗?” “小姐!”锦心的身影迅速从隔壁的厢房闪了出来,她见朱颜微微一怔,也低头赧颜笑道:“昨晚龙公子来的时候,夫人将我跟碧环叫到正房说话了,吩咐我们……”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到后面已是支支吾吾说不清了。 朱颜脸上一烫,低声道:“我想沐浴,你帮我准备一下吧。” “热水早就备下了!”锦心顺口接道,却因为看到朱颜脸上的红晕赶紧捂住了嘴,闷笑着跑开了。 在热水里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朱颜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清气爽。只是身子仍旧十分的不适,只得懒懒的半躺在软椅上。 “小姐的头发真好。”锦心用一块干爽的棉布仔仔细细的为她将长发拭干,这长度及腰的浓密青丝没有一根是干枯分叉的,握在手里像丝缎一样舒服。 “嗯”,朱颜抬眼看向正升着袅袅青烟的翡翠三足香炉,“碧环,再多加些白檀,味道太淡了。” “咦,小姐平时不都喜欢淡淡的香味么?”碧环一边往炉里添香一边不解的问道。 朱颜只是不语,她能怎么说?一向自我惯了的人,也习惯了自己身上包括房间里的味道,而现在却多了一股更为强烈而陌生的龙涎香夹杂在里面,她只好也加重自己酷爱的白檀,可是,气味或许能掩盖,人却已经回不去了。 碧环是个憨厚的性子,见朱颜不回答,她自己也很快忘了。不一会又向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夫人让我去厨房端汤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蹿出去了。 朱颜笑看着碧环欢快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转头说道:“锦心,在梳妆台上的红漆盒里有一张药方,你去拿了来。” “药方?小姐病了么?”锦心快步取来那张方子,递给朱颜,眼里全是担心。 朱颜静静的看着这方子上的一味味药,红花、益母草、枸骨叶、鹿衔草……,心中微微一叹,没有想到即使离开了暗香楼,却也有要用到这张方子的一天。 “锦心识字么?”她抬眼含笑的看着一脸焦急的丫鬟。 “不识字……”锦心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打小就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侍女,哪里有机会读书识字。碧环和她都很佩服小姐,小姐随手写的字,连殷将军都啧啧称赞;小姐顺口说一句话,那龙公子就会两眼放光。小姐的年龄与她们也差不多,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东西! “没关系!”朱颜轻轻拉住锦心的手,“以后我慢慢教你和碧环,好么?” 将药方放进锦心的手里,“这是个家传的药方子,你去集市上替我抓上十剂,带个包袱皮去,悄悄的别让任何人看见。” “是,小姐!”锦心见她说的镇重,自己也严肃起来。 “这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么?”朱颜想了想,又道:“不管那药铺的伙计问什么,说什么,你就只说是你家主子要的,一定要买回来。” 她这话说的越发蹊跷,锦心一肚子的疑惑,但她向来是主子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的忠直之人,想着小姐这么说总是有她的道理的,当下也不多问,取了银子和包袱便匆匆去了。 “小姐,夫人说这汤里有党参、当归、还有许多好东西,您快趁热喝。” 朱颜看着碧环小心无比的将乘出来的补汤端到她身边的小几上,眉头大皱,这好像……也太讽刺了吧? 第十章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在皇上身边一向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的玉喜公公终于犯愁了。 这事情究竟该怎么处理?是按照规矩办,还是假装不当回事,顺其自然?可是自己身为后宫首领太监,皇上的日常起居都是自己一手负责的,真要是不闻不问,回头出了乱子倒霉的不还是他?然而……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身边的暖轿,虽然看不见皇上的脸,但他完全能够感受到皇上那春风得意的心情。 那位住在将军府的姑娘,当真是极有魅力的了!揣摩圣意果然是件难度太高的事儿,何况他伺候的这位主子还一向是天威难测的?“玉喜!”一贯沉稳的声音今日听来竟也有些轻扬的意味。 “……,奴才在!”玉喜愣了一愣,才应道,却已是慢了一拍。 “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个奴才,一向聒噪的很,怎么突然变成了锯了嘴的葫芦!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了主子的耳目!玉喜把心一横,压低了嗓子用自己最慢的语速回道:“启禀皇上,按照后宫的规矩,妃一级以下的宫人侍寝后,若无特别吩咐,由御药房赐净身汤……”他的心“咚”的一跳,因为分明感觉到了那轿中人突然凝聚起的怒气,连忙话锋斗转,“但是那位朱小姐也不能算是正式宫人,是否不用请净身汤了?”好险啊好险,幸好自己早已将这回话的技巧练的圆熟无比。 当年师傅就教过他,对于拿不准儿的话,要慢慢的说,语气要单调,同时要注意主子情绪的变化,一看有什么不对立刻掉头……然而轿中之人却是半天没出声,看来皇上也在为这事儿犯难呢!“玉喜,下朝后请殷夫人到宫里来一趟!”“奴才遵旨!”玉喜吁了一口气,大冷天的额头上却已是出了一层细汗。 龙承霄冷冷的看着大殿里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伙人,这些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王公贵族,为了那点利益就变得连市井小民也不如。 不过他并不介意这些,反倒乐见臣子之间的矛盾存在,只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他乐得假装视而不见的。 “启禀皇上,纵观历史,每朝每代都因为皇家立肆之事,闹得天怒人怨,皇族血脉也会因此而自相残杀,致使国家元气大伤。” 右相严律慷慨陈词,一番话说的口沫横飞。 “哦!”龙承霄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右相有什么高见呢?”“微臣总结历代教训,认为这一切祸端,皆是由于立肆太晚引起的!”严律说到此处,特意顿了一顿,扫视了一下群臣,才又续道:“倘若早早定下皇肆,那后宫群臣乃至天下百姓心里也都有了方向,别人心中也就断了念想,从此上下一心,同舟共济,何愁我泱泱大陈不兴旺发达,开创前所未有的寰宇盛世!”“皇上!”群臣中一声高呼,又出列一人,当殿跪倒,“右相之言,微臣万万不敢苟同!”龙承霄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状似亲切的道,“端亲王请起身说话。” “谢皇上!”端亲王高傲的站起身来,他是皇帝的亲叔父,这满朝文武谁能比他地位更高,而就是这个右相严律,老喜欢跟他唱对台戏,也不过就是我龙家的一个奴才罢了,轻蔑的扫了那严律一眼,整整朝服下摆这才说道,“早早立肆,看起来好像是避免了皇族内斗,可是谁能保证这皇肆的资质就一定是好的?要是别的皇子更为优秀呢?要是这皇肆当中出了什么岔子呢?”“倘若早立皇肆,就可以从小给予皇肆应有的教育,又怎愁皇肆日后不成材!”严律被端亲王毫不留情的一顿反驳弄得灰头土脸,只得拼命反击。 “右相此言差矣!其他的姑且不论,吾皇原是先皇第三位皇子,”端亲王朝龙承霄重重的抱拳,“若依照右相的谬论,哪里还有我大陈如今的蓬勃气象!”他这话一说,群臣勃然变色,严律也刹时间面色铁青,角落里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十分的引人注目。 龙承霄好笑的向那咳嗽的恰到好处的人望去,温和的说道:“大哥身体不适,要不要先行回府休息?”那咳嗽之人正是龙承霄的长兄、当年的大皇子龙承御。 十三年前,龙承霄不过才七岁,而龙承御已是年方十五的冠玉少年,为人也是聪颖和善,可他却一再表示无意太子之位,还与殷太后一起大力保举了龙承霄直到他顺利登基。 别人都道是龙承御为人谦恭,甘于让贤,只有龙承霄与殷太后知道,他这个大哥,天纵英才,其志根本不在这小小朝堂之上!若不是龙承霄要挟他必须辅佐朝政,他估计连京城也不会待了。 即使是如此,他上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多谢皇上!”龙承御又是一阵猛咳,扶了个小太监就慢慢的离开了太极殿。 装的可真像啊!龙承霄忍住笑意,重新看向那杵在大殿当中仍旧虎视眈眈的两人,这事儿被龙承御的咳嗽一搅和,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变得略显滑稽了。 “朕还年轻,如今也只有一位皇子,立肆之事为时尚早。” 他见严律一张老脸阵青阵红,又转头向端亲王道:“只是皇叔今日之言亦有失妥当啊!”端亲王忙跪下叩头道,“微臣出言不慎,将谨记皇上教诲。” “嗯!”龙承霄满意的点点头,“还有别的事吗?”当朝左相温宏明上前出列道:“启奏皇上,月前全国人丁统计已然完成。 只是在甘州、黄州以及银月湖边界一代,有许多铁鹰族人,长期与我大陈国民混居。 很多人家已经在我朝境内居住了几十年,该如何处理这些异族居民,还请皇上示下。” 这温宏明是朝中难得的中立派,不管右相和端亲王怎么吵,他总是不声不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深得龙承霄器重。 “告诉皇甫嵩,将异族居民另设一册详细登记后全部迁入附近城镇,限甘州、金台、黄州三地,并给予田地。 再从内陆迁五千军户以充实三地人口。” “微臣遵旨!”“还有事吗?”龙承霄环顾朝堂,见无人上前,便朝一边侍立的玉喜看了一眼。 “退朝!”———————————————————分界线————————————————朱颜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补汤,心里不免觉得好笑,看这汤浓稠的样子,喝下去怕是鼻血也要流出来了吧。 殷将军和夫人想必也很头痛,自己好端端的府邸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别人藏娇的金屋,是应该不闻不问还是应该小心伺候,实在是让人为难了。 “小姐,您快喝吧,都热了三回了!”碧环懊恼的抱怨着。 她一大早就巴巴的端了这金贵的补汤来,没想到她的小姐却一滴也不想碰。 这都拖到下午了,夫人关照了说还有补品要在晚饭前用的,可这早上的一顿还没完呢!“碧环,你替我把这汤给喝了吧!”她一向口味清淡,实在是喝不了这个补汤。 “小姐,这是夫人特意给您炖的,我怎么可以喝!”碧环大叫。 朱颜刚想说话,就见帘子一掀,竟是白小怜亲自来了,后面还跟着她的丫鬟茜雪。 白小怜一眼就看见那碗完全没有动过的补汤,先是一愣,继而又笑道,“朱小姐是不是喝不惯那个。 其实那个不喝也没有关系,我特地找了支上好的雪莲,亲自看着火给你熬的,来,快趁热喝了吧。” 茜雪见白小怜示意,便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打开,里面赫然又是一小碗颜色暗沉的药汤!朱颜静静的注视着从上好的白瓷莲花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那是一股她打小就熟悉的气味,没想到现在就这么摆在了她的面前。 “夫人抬爱了。” 双手端过碗,没有犹豫,微微仰头便一饮而尽。 丝绢拭去嘴角的残留,朱颜仿佛有些意犹未尽的朝白小怜笑道,“果然是好药。” 白小怜仍旧是稳稳的坐着,只是眼里却晃动着一丝不忍和慌张。 她终究是个直爽的女子,不惯作假的。 “你好生歇着吧!”白小怜被朱颜那双飘散着雾气的双眸看的竟手足无措起来,“有什么需要只管打发人来说一声。” “多谢夫人,”朱颜站起身来向白小怜施礼,“碧环替我送送夫人吧。” “不用不用!”白小怜竟像是一刻也呆不住的样子,急匆匆的就要离开,“碧环好生照顾你家小姐!”话音刚落,人就已经出了房门。 “夫人这是怎么了?”碧环傻乎乎的张大了嘴,“不是说让晚饭前再去厨房端的么?怎么她这会儿就送过来了?”她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空碗,“那等下我还要不要再去厨房呢?”“应该是不用了,碧环。” 朱颜低低的垂下眼帘,“你把那碗没喝的汤端出去吧,随便你怎么处理,我有些累了,想静躺一会儿。” “噢,是的小姐!”碧环也不是完全不看眼色的人,见朱颜当真是一脸倦色,立刻快手快脚的把东西收拾了,带上门离开。 朱颜默默的坐在床沿,努力的想理清自己的思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心中抑郁难当。 看来是有人与她想到一处了啊,可她为什么会有些难过呢?“小姐,小姐,你醒着么?”是锦心的声音,“锦心进来吧。” 锦心将一个大大的包袱搁在桌上,却是一脸的困惑不解,“小姐,您要的药我抓来了,要给您熬上么?”朱颜嘴角露出一抹淡笑,“现在不用了,你把药收好,莫让别人搜着。” 锦心的两根细眉已经完全纠结在了一处,却仍是按照朱颜的吩咐拿钥匙开了最高处的箱笼,将包袱放进去又锁好。 她见朱颜始终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小姐,您是不是都料准了的?”锦心今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抓到了这十剂药,药铺的伙计接过那张方子便神色一变,立刻请了掌柜的来,而那掌柜也是一脸狐疑,还问她是不是哪家青楼里的丫鬟!气得她当场就骂起来。 然而药铺掌柜见她矢口否认自己是青楼之人后,更是满脸严肃,开始追问她为何要抓这个药,还说了一大堆什么“伤天害理,有违天和”的听不懂的话。 最后见锦心真的要发怒了,才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给她抓药。 将药包递给锦心的时候,还忍不住的说“想想清楚,要想想清楚啊……”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难为你了,锦心!”朱颜静静的听锦心讲述完她今天的遭遇,给她一个宽慰的神情道,“这方子原是家里的秘方,那掌柜的不懂,才会一直问你的。” 她何尝不知那药铺中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方子的用处,所以才会细细的嘱咐了锦心无论如何也要将药抓回来。 没想到,现在竟用不着了! 第十一章 春光镇在人空老,新愁往恨何穷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信手涂鸦,写完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选了这句词,有些好笑起来。 那是在她十五岁及笈礼上,兰姨对她说的话。 妓女的及笈礼,原本就是一个玩笑,当时说的话也从未放在心上,没有想到自己原来是一直记着的。 也许我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淡然。 朱颜看着自己狂放有力的草书——她只有在独处习字时才会写草书,因为字如其人,她的草书乍一看潇洒不羁,可是仔细看去的话,可以发现那凡是“捺”的一笔,总是会有些干涩拖沓,始终放不开。 之前所有的圆通自如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所以在人前,她只会用写的老练无比的钟王小楷来掩饰。 一连三天,那个人都没有来将军府,倒是殷夫人和碧环锦心几个人仿佛如临大敌,天天吩咐了厨房值班等候,就怕他万一兴致上来又大驾光临。 殷夫人甚至还给府里的下人们做起了规矩,搞得将军府里上上下下都硬抻着个身板儿走路,怎么看怎么别扭。 就连朱颜也被告知近期不要外出,如果龙四来到莲苑却没有看见朱颜,那她白小怜就没法儿交待了!唉,没想到千挑万选,自己还是选错了人!当初只想着不愿跟着一个脑肥肠满的庸俗商贾去过那三妻四妾争风吃醋的日子,但也没有想过要跟皇帝啊!龙四就是当今的皇帝龙承霄,三天前那碗气味浓郁的药汤完全肯定了她的猜想,而这个事实直到今日她似乎也没有彻底消化。 他气宇轩昂,他品位高雅,他博学多才,他幽默风趣,他潇洒多金……,他的身上似乎汇聚了所有优秀男人的品质,可以轻易迷倒任何世间女子。 可惜他是皇帝!深深的吸气,告诉自己只要他不主动表明身份,自己就一直装傻下去!休息了这几日,身上的酸痛也大半好了,终于开始觉得闷,那两个有趣的小孩也没有来过莲苑,估计也是受了夫人的警告吧。 虽说是冬日,但那浅色的阳光倒也让人觉得心中熨帖,他今天应该不会来吧?不是说有后宫有三千佳丽么?他应该会很忙吧?想到这里,脸上也有些发烫,心里啐自己好不知羞。 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想出去走走的了。 怎么离开?她决定还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不出她所料,整个将军府没有一个人敢拦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仙姿玉容的她迈着极快的碎步离开了大宅。 一出门口她就使劲的跑了起来,因为刚才她用余光扫到几个下人匆匆的往正房去了,要是等他们请了夫人来估计就走不掉了。 跑过了几条街,心里估计着一时半会儿将军府的人是找不到她的了,朱颜停下脚步,手扶着身侧矮墙,猛烈的喘气。 自己一向是四体不勤,再跑下去怕是要断气了!想想自己孩子气的举动,忍不住嘴角绽开一朵笑容,抬头却看见好几个路人正呆呆傻傻的张着嘴看着自己,忙捋了一下有些散开的鬓发,快步的走开。 心情却是越发的好起来。 在南阳虽然住了十八年,她却几乎没有好好逛过街,实在是因为名气太响,一到街市上就得忍受所有人的品头论足,所以也只能到郊外的小河边看看风景。 不过眼下是在京城,应该是没有人认识她的。 上次的所谓“逛街”却是去了秋月阁,发生了许多出乎意料的事情,今天她可要好好的按照寻常女孩的习惯走走看看了。 想到秋月阁,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双紫色的眼睛,连忙甩甩头,朝前方那条热闹的大街走去。 京城的风貌与南阳大不相同,但繁华程度却是不相上下的。 朱颜饶有兴味的站在人群里,一位卖糖画的老伯正在全神贯注的创作着,那粘稠无比的糖稀在他迅捷无比的手法下很快就变成了一只展翅飞翔的苍鹰,好些小孩围着他眼巴巴的瞧着,小嘴半张着仿佛口水也要流下来。 老伯一气呵成,小心的捻起竹棍儿将那凤凰高高举起,周围顿时一片喝彩。 苍鹰很快就被人买去,一个孩子大声嚷嚷着“老虎,老虎!”不多一会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就被那孩子爱惜的举在了手里,他呆呆的看着,竟是舍不得吃。 这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画儿了吧?朱颜心里也略有所动,忍不住上前说道,“老伯,我也要一个。” 可能是很少有大人也买这糖画吧,许多人都朝她看来,然后一个个都露出了她熟悉无比的惊艳神情。 倒是这老伯一门心思在画上,竟是头也不抬,只问了句,“你要画什么?”朱颜怔了一怔,她倒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老伯,可以画莲花吗?”她有些忸怩,因为别人都是画动物的。 “莲花?这倒没有画过!”老伯抬起头来向朱颜看去,登时就呆住了,见朱颜神色微显不耐,这才摇头道,“没画过,画不出!”“那,那您随便画个什么吧。” 朱颜感觉到身边的人都不再看那画摊而改了看她,心里也有些着急起来。 “呵呵,姑娘的要求倒是奇特!”那老伯低头微微思忖,很快笔走龙蛇的作起画来。 随着图案的渐渐显露,好些人都议论起来,“这是什么?是龙吗?”“有点像鹿啊!”“姑娘拿好。” 老伯将完成的动物递到朱颜的手里。 “这是……”朱颜有些迟疑,“是麒麟?”“哈哈,还是姑娘好眼光!”见还是有人识货,老伯高兴的捻着胡子微笑。 “多谢您。” 朱颜取出银袋,却发现里面居然没有碎银子,只有一张面额巨大的银票!这才想起前日将散碎的银两都交给锦心去抓药了。 “老夫小本生意,这可找不开啊!”老伯见朱颜握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眉头大皱,原本以他的脾气是要骂人家拿他寻开心了,可是眼前的女子美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眼睛里也全是尴尬,竟让他不忍责怪。 朱颜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里也着急起来,自己一手举了个糖画,一首捏了张银票,样子也着实奇怪。 可……一百两的数额真的是太大,“老伯,我可不可以把糖画先放在您这里,我到钱庄去兑了银子再来取行吗?”见老伯同意,朱颜忙打听了去钱庄的路匆匆赶去,边走边好笑自己难得任性一次也会闹出点小麻烦。 正想着,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姑娘,请留步。” 朱颜只得停下,刚回头,便对上了一双温润如朝阳的美丽眼睛,竟是一名俊逸非凡的年青男子,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清雅之气,手里却握着一只绣着睡莲的钱袋。 “这是姑娘的钱袋吧?”那男子显然也为朱颜的绝世姿容而有些失神,但他很快恢复过来,将那钱袋递到朱颜面前。 “怎么会在你这里?”朱颜有些吃惊,这钱袋不是系在她的腰间的么?“呵呵,”年轻男子的微笑,竟让朱颜有看见莲花绽放的感觉,“适才姑娘步履匆忙,让几个不轨之徒得了手……”他侧脸转向街角,朱颜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果然见到几个獐头鼠目的人正抖抖索索的蹲在墙角,望向那男子的眼神竟有无比的惧意。 是了,一定是刚才自己买糖画的时候露了财。 朱颜赧颜一笑,“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那男子欣然点头道:“应该的,姑娘出门要小心。” 朱颜轻施一礼,转身离去。 而就在她身后的另外一边,有两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伸出头来,低低的交谈道,“她就是殿下要找的女人么?”“应该是的,和画上一模一样。” 他们对视一眼,也很快消失在了转角处。 只余下那替朱颜夺回钱袋的男子仍旧站在原处,眼神却是若有所思。 兑换了银子,取回了糖画,朱颜已是娇喘吁吁,完全没有了逛街的兴致。 见天色已晚,便干脆打道回府。 谁料她刚走到将军府门口,就见碧环站在石狮子旁边东张西望,她见到朱颜,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竟是一脸焦急的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姐,您总算回来了,龙公子来了。” 她不由分说就拽着朱颜往府里跑。 朱颜心里也不由一急,虽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却也任由碧环将她拉着跌跌撞撞的往莲苑跑。 没想到他今天还真就来了,天子发威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难怪碧环小脸吓的发白了。 到了卧房门口,碧环大叫起来,“小姐回来了!”便笨手笨脚的把朱颜往房里一推,她的脚已经有些发软,竟是一个趔趄,眼看就要直直的摔倒地上,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 龙承霄的眼里满溢着怒气,那凌厉无比的帝王之气就连他怀里的朱颜也不禁瑟缩了下,“哪里来的毛毛躁躁的丫头!”碧环也为自己的冒失吓坏了,被龙承霄一吼,顿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如筛糠,“公子……公子饶命。” 眼见龙承霄就要发落碧环,朱颜忙在他耳边软语道,“碧环不是故意的,她还小,颜儿难得有个喜欢的丫头……”龙承霄被朱颜的闻言软语弄得火气顿消,冷声道,“这次若不是你家小姐,定不饶你!”朱颜忙道,“碧环,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来,”她眼角这才瞥到屋里另一角还跪着一个锦心,想必龙承霄等的不耐也拿她出气了吧,“锦心,你去给碧环搭把手。” 她这边说完,又立刻看向龙承霄,用最娇弱的姿态央道,“可不可以?”“都下去吧!”龙承霄有些无奈。 这个朱颜,总是精明算计,考虑周全,既想保住自己的丫鬟,也不愿拂了他的威严,完全懂得怎么掌握别人的心思,真不知她这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她这样的女子,就算是进了宫,应该也是能游刃有余的吧。 不顾怀里人儿轻轻的挣扎,龙承霄将她抱着坐到窗边的软椅上,柔声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等那么久!”朱颜抬头,看到龙承霄眼中的宠溺,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公子没有生气?”心里却有一只盛了汤药的白瓷莲花碗一闪而过。 她怎么了?龙承霄觉得那柔柔的笑容有些假,难道是错觉?可他明明看见了她眼底那一层淡淡的疏离。 “去哪儿了?”龙承霄直视朱颜的眼睛,却不料她竟刻意的避开,“只是在街上随便走了走。” 语气中是明显的敷衍。 “哼!”龙承霄心中愠怒,腾出一只手来扳起朱颜的下颌,带着一丝惩罚的、重重的印上了她娇美的唇瓣,不再是温柔的,而是毫不犹豫的侵占和掠夺。 感觉到了龙承霄的怒意,下颌也被他捏的好痛。 朱颜心头一恼,就想推开他,却不料龙承霄突然抬起头来,“你身上都是些什么?”朱颜瞪大了眼睛,却看见龙承霄的下巴和胸前的衣襟上都沾了好些暗黄色、半透明的东西。 为了确认,她小心翼翼的将舌尖凑过去舔了一下,嗯,很甜!脸上却因为觉得滑稽而又绽开了一朵笑容。 下巴被朱颜突然的舔了一下,那从未见过的媚态竟让龙承霄整个人都呆住了,半天回过神才发现这女人兀自笑的开怀,看的出现在是真的高兴。 “那是什么?”朱颜轻轻的横了他一眼,“你把我的麒麟弄坏了!” 第十二章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龙承霄造访将军府的次数渐渐规律起来,基本上是每隔三、四天来一次,只是他每次来都不事先打招呼,朱颜不是宫里的女子,会日日坐在房中等他,所以有时还是会让龙承霄扑了个空,但是他也不恼,有时便和殷佑然说说话,甚至也就在她屋里看书等她,横竖朱颜在吃晚饭前是一定会回府的,她那样灵性的女子,怎能当真用金屋藏娇的法子拘住她?朱颜端起白小怜亲自端来的净身汤,含笑一饮而尽,她俩也算是心照不宣了,白小怜也再无第一次送汤来的尴尬。 想想每次龙承霄来,都是说不尽的浓情蜜意,只是第二天醒来时却永远见不着他的人影,而跟着就会再来上一碗这劳什子的净身汤!真是讽刺到家了。 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人哭着喊着要得到皇帝的宠爱,那样险恶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向往的?年关将至,宫里的庆典活动一定很多,就连殷佑然也三天两头的被召到太后宫里。 殷震霆和白锋寒的师父带着他俩到什么山里练功去了,说是会在过年前赶回来。 白小怜也开始大肆采购过年的一应物品,下人们忙着打扫庭院,修葺破旧。 整个将军府上下估计也只有朱颜这一个大闲人了!既然昨晚龙承霄已经来过,说明这几天她就可以逍遥自在了,朱颜侧着头想,“锦心,这京城可还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城中主要的街市早已被她逛遍,在南阳时,她好歹还是要见客的,也能消磨时光,而这莲苑中的生活,平静到连她这样心性淡泊之人也快要闷坏了。 “西山上的腊梅应该都开了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一两个月的相处,锦心也渐渐摸清了朱颜的喜好,知她不但爱花而且懂花,西山的腊梅也是京城胜景,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果然,朱颜眼中露出向往,“那还等什么?”西山玉骨峰江北不如南地暖,江南好断北人肠。 胭脂桃颊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妆。 “这里真美!”朱颜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满山清冷却馥郁的香气中,“以前我只知道梅花孤单、凄清,却没想到也会有这开遍山野的壮丽。” 以前在南阳时,她的房里也常常供有梅花,连暗香楼的名字也是暗合梅花之意,但也不过是廊下后院种的几株老梅,并没见过这漫山遍野尽是梅花的奇景。 “小姐,您注意脚下!”终究是山路,锦心有些不放心。 “没事,我扶着小姐呢!”碧环也是一脸兴奋的东张西望。 京城中多风雅之士,朱颜主仆并不是唯一的赏梅人,窄窄的石板路上不时有人经过,皆身着颜色鲜艳的厚实冬衣,映着那浅黄色的梅花和片片残雪,分外好看。 “小姐,您比那梅花还好看呢!”碧环盯着朱颜的脸,突然就冒出一句。 “这件大红的鹤羽氅衬得您皮肤更白了,竟像是那画儿上的人!”锦心也跟着附和,“平日小姐的衣裳都太素了些,倒是应该多穿些红色。” 朱颜淡笑,“人怎么可能比这梅花更美,人始终是要装扮,怎及梅花之美,浑然天成。” “小姐,小姐!”碧环又找到新鲜事情,“前面好多人哦,我们去看看!”朱颜素来喜静,但却不忍拂了碧环的兴致,当下点头,“好,那就过去吧。” 山腰上有一座重檐八角凉亭,每个角上各悬铜钟一枚,亭上题有“疏影“二字,朱颜想起了暗香楼,倒与这疏影亭成了一对,不禁莞尔,忽然觉得一座青楼竟以梅花自比,真要气杀这花中癯仙了。 只见这疏影亭里有一男子身着天青色长袍坐在亭中的石凳上,背对了朱颜这一面的人群,虽看不清脸面,可单看那背影也让人不禁要赞叹一声“英姿秀挺。” 他的四周围了几个年轻男子,皆身着锦裘,一望便知是京中的富家子弟。 可惜这些样貌不俗的男子却都表情奇特,或是双眉紧锁,或是呆呆发怔。 碧环灵活,三两下就打听出了情况,原来这疏影亭是玉骨峰上观梅最佳之处,可这几个富家公子却强行占了亭子,在里面猜起谜语来,也不让别人进亭。 他们都是有权有势的,旁人也都敢怒不敢言。 后来那穿天青色长袍的公子来了,便说要跟他们比试,若是他赢了,就得让出疏影亭。 那几个人一向是傲气十足的,当下应允,却不料这人三两下就猜出了他们所有的谜语,现在轮到他给谜面,倒把那些公子哥儿给难住了。 “各位兄台,已经快要一炷香的功夫了,还没有想出来么?”这男子声音温和清雅,听在朱颜耳中却仿佛似曾相识。 众人听了一阵哄笑,显是都指望这公子获胜,好杀杀那几个人的威风。 站着的一名身着蓝色锦袍外罩紫貂皮大氅的男子突然跺了跺脚,走到台阶上向外扬声道:“各位,你们中谁要是能替我等猜出这个谜语,本公子赏银十两!”此言一出,顿时有人跃跃欲试,嚷道,“再将那谜面说一遍!”锦心低声鄙夷道,“怎么有这种人,为了点银子,脸都不要了!那公子可是为了大家才去斗谜的!”那出题的男子倒是不以为忤,徐徐立起走到亭前,只见他形容优雅,一双星目看向别人的时候,让人感觉宛若春风拂面,有好似流水潺潺,竟是上次在街市上为朱颜追回钱袋之人。 他显然是一眼看到了朱颜,朝她微一颔首,即抱拳向众人道,“在下与这几位公子约定,谜面中需有梅花的‘梅’字,在下刚才出的题目是:梅花无言自凋零,打一字。” “小姐,这位公子您认识吗?”锦心低低的问。 “一面之缘。” 朱颜一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管是否要相助那几个人,却也都冥思苦想起来,碧环瞧的有趣,又见朱颜神态怡然,不由笑道,“小姐,您一定能猜出来的对不对。” 她声音清脆,又不加掩饰,一言既出,旁人的眼光纷纷朝她看来,却又立即被朱颜的惊世之容震惊,人群中响起高高低低的抽气声。 碧环一见自己又惹了祸,脖子一缩,再不敢动了。 那悬赏的男子看到朱颜亦是目射奇光,忙道,“小姐若能替李某作答,李某定有重谢。” 朱颜无奈,摇头道,“小女子文理不通,怎敢班门弄斧。” 谁知那出题的男子却道,“小姐品貌不俗,为何不试试呢?”朱颜闻之哑然,连锦心也吃惊道,“这公子莫不是有病吧,怎么巴不得人家猜出他的谜语?”却见这人如同冬日暖阳般的双眼中竟是兴味十足的样子,想必也是对朱颜有着极大的兴趣,倒像把这胜负放在脑后了。 朱颜见这人行事奇特,本不愿理会,谁料那悬赏的男子居然又道,“在下知小姐顾虑,若小姐能解此谜,我等立刻将亭让出便是!”他这话一说,围观的人也开始鼓噪起来。 朱颜冷然一笑,心道这人倒是精明无比,横竖他们猜不出这谜语了,也要让出疏影亭,现在却由她来作答,然后他们以让亭作谢,倒是不输面子!她好胜之心也被激起,当下走到亭前,“让不让亭与我无干,我只管破谜!”妙目直视青衣男子,道,“梅花无言自凋零,可是那麝香的‘麝’字?”青衣男子拊掌笑道,“正是!”悬赏的男子正开口要问,却听朱颜笑道,“小女子也有谜语,烦请各位作答。” 她美目流转,嫣然道,“既是谜面中需含‘梅’字,那么……‘梅花千里’,打一四字成语!”青衣男子眼前一亮,道,“可是‘指鹿为马’?”他见朱颜笑着点头,又续道,“在下还有一谜:‘悔意须终休半废,讹言莫挂且宽心’。” 朱颜笑道:“村头之约心无悔,人别七载终念回。” “哈哈哈!”青衣男子朗声大笑,“小姐果然大才,此去半里处事在下的一所私宅,想请小姐喝杯清茶,不知小姐可否赏脸。” 朱颜对这青衣男子也心生敬佩之意,欣然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分开人群,旁若无人般并肩离去,碧环与锦心连忙跟上,碧环忍不住回头看那疏影亭,就见亭前众人皆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不由“咯咯”一路娇笑。 行了约摸半里路,果然有一小院,黑瓦白墙,木门竹篱,小小院落里一树绿萼开的正好,树下石桌石凳,古朴有趣。 朱颜抿嘴笑道,“还要先谢过公子当日为小女子讨回银两的义举。” 青衣男子闻言应道,“小姐太客气了,在下姓萧,名见离,敢问小姐芳名?”锦心正准备去拉朱颜的衣角,不料朱颜已然答道,“小女子名叫朱颜。” “你我既已相识,可否不要这么客气下去?”萧见离目光如暖风和煦,“就叫我见离,可好?”朱颜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萧见离眼光一闪,了然道,“朱颜,石凳上冷,但品茶需借这梅花香,你等我一等。” 只见他从屋内走出来时,一手持一乌黑茶罐,一手夹着四只羊皮软垫。 萧见离走到树下,将四只软垫端端正正的铺到石凳上,“请坐,”又朝锦心碧环轻鞠一躬道,“两位姐姐也请坐。” 锦心碧环吓了一跳,忙要拒绝,却见朱颜笑道,“你们两个快坐下吧,难得你们有口福,这茶,估计不一般呢。” “哈哈,颜儿果然见识过人!”萧见离笑道,“颜儿莫恼,只是这连名带姓一起叫实在别扭,还不如叫你小姐来的舒服呢!”朱颜一笑,“名字无非是用来叫的,你就叫‘颜儿’也无妨。” “小姐,你怎么知道这茶不一般?”碧环坐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看这个茶叶罐子可不寻常,”朱颜看向萧见离,“这可是岐山黑金制成的?”“正是!”萧见离眼中全是激赏,“想不到颜儿连岐山黑金也知道!”“岐山黑金,非金非石,研磨成兵器,则削铁如泥;若制成容器,则密不透风,最是适宜储放茶叶,三年五载亦品质如新,可惜据说黑金开采极难,世所罕见,”她抬眼向萧见离看去,“其实我也没见过,只是猜的。” “黑金?”碧环听朱颜这么一说,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罐子,“这难道不是铁片么?”忽地好像想起什么来,忙小心翼翼的将罐子放好,“小姐说的这么贵重,我毛手毛脚,别弄坏了,卖了碧环也赔不起!”她语态娇憨,其余三人无不开怀大笑,梅树下一时其乐融融。 第十三章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 “小姐,那个萧公子好像什么都懂哦!”碧环自从西山回来后,就对萧见离的博学和优雅念念不忘。 “碧环,这事儿你最好莫在府里提起,明白么?”朱颜神情凝重,她的确是有些任性的与萧见离交了朋友,但她深深懂得男人的独占欲,何况还是帝皇?“哦,碧环知错了!”碧环虽单纯,但却不笨,顿时明白了朱颜的意思。 朱颜抬眼看向窗外,倒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树木光秃秃的,让视线可以去的更远,心情没来由的大好,“锦心,碧环,我来教你们识字吧!”“这么好的天气,待在屋子里识字岂不可惜了?”门帘一挑,一个高贵俊逸,通身皆是气派的男子已大步走进朱颜的香闺。 “四爷!”屋里三名女子同时躬身施礼。 来人正是当今天子龙承霄,他嫌“公子”这个称呼太过疏远,就让众人叫他“四爷”。 龙承霄伸手扶起朱颜,将佳人轻揽入怀,眼里尽是宠溺,却在看到朱颜低垂下去的眼帘后由明转暗。 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已然十分熟捻,更有一份难得的默契。 朱颜还是那么灵动慧黠,她就像是会读人心,一言一笑让人时时感觉心中熨帖,可龙承霄总是觉得她好像少了些什么。 自从来了京城,她已不像在南阳初见时那么清冷淡漠,可那股子疏离的劲儿却好像更加无处不在了。 “四爷今天来的早!”朱颜有些纳闷,这还没到午膳呢,他怎么就来了,这么早就散朝了?“你说呢?”挑起她的下颌,锁住她迷蒙的双眼,如同爱惜珍贵的瓷器般吻上朱颜娇美的唇瓣。 她永远是这么安逸的恬美,即使已经吻过她无数次,却依旧让他沉迷。 这个女子,从来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孔,唯有在两人亲热时才会稍有意乱情迷,而将她逗弄到失控,是龙承霄最喜欢做的事情。 “房中有人呢,大白天的!”朱颜娇嗔的轻推那将她牢牢困住的宽阔胸膛,这人,今天好奇怪啊!“早走了!”碧环和锦心是何等伶俐的丫鬟,见他两人情浓,早就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龙承霄轻轻的抚摸着朱颜脸颊上淡淡的红晕,是了,她的眼里有娇羞,有喜悦,可这娇羞、喜悦,却根本没有传到她的眼底。 那里,还是一片清明,更隐藏了一丝淡淡的防备。 她在防备些什么?或者,她其实根本不爱他?那么又何必费尽了心思跟了他?心里没来由的掠过一丝恼怒,她为什么一定要那么特别?“怎么了?”见他忽然沉默不语,朱颜心中疑惑,不由低声问道。 “没什么!”龙承霄将怀里的娇躯搂的更紧,唇线上弯出好看的弧度,“想不想去骑马?”反正她已是他的人了,他有的是时间来征服她的心!“骑马?”朱颜吃惊的低呼出声,“去哪里骑?”他疯了吗?竟然不怕将她公开!“就说你想不想吧!”龙承霄眉头一皱,她果然不是像别的女人那样惊喜交加,反倒是吃惊而又充满疑问的。 他生气了!朱颜敏锐的发现了他眼里的怒意,忙点头道,“想的,就是没有骑过!”马这样气宇轩昂的生灵,她一向是充满敬意的,更曾向往过自己也能骑马驰骋疆场,他愿意带她骑马,她当然愿意之极。 直到身处马背之上,朱颜仍旧有些困惑。 他,越来越不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了!就像眼前这个围场吧,这样大的规模,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守卫,还有永远跟在他身边面白无须的玉喜……,为什么?他要打破原先心照不宣的局面吗?眼前又浮现出临出门前殷佑然与白小怜那绝不赞成的表情,他到底在想什么?“坐稳了!”龙承霄回手一鞭,两人一骑顿时如箭般射出。 朱颜一声低呼,忙牢牢抓住缰绳,眼睛却瞪大了,生怕错过眼前飞速掠过的风景。 果然是个胆大的女子!龙承霄心生赞叹,若换了他宫里的那几个美人,怕是早已害怕的要昏倒了吧,哪里还敢左看右看。 一路行到山脚下,龙承霄放慢速度,低声问佳人,“喜欢吗?”“嗯,喜欢!”虽然胸口略有不适,但她已然爱上了这风驰电掣般的速度。 抬眼望四周,却见山崖之上梅花盛开,竟是有些眼熟,“这是……西山吗?”“正是西山,你来过?”龙承霄点头道,“此时西山梅花正艳,的确值得一看!”他抬头朝山崖上看去,就见一株寒梅斜插在岩壁之上,那根茎仿佛无处立足,却依旧挺拔秀挺,嫩黄色的小花看满枝头,竟是出奇的卓尔不群。 龙承霄看了半响,忽道:“你那莲苑只得夏景,其余三季着实单调,我看这梅花着实配的起你,赶明儿也种上些,不论腊梅、粉萼、绿萼都是好的。” 朱颜心中微动,心想这人倒也真算是对她上心了,轻轻摇头道,“梅花傲雪欺霜,我不过寻常闺阁女子,怎敢与梅花相比!”龙承霄见她嘴上这么说,眼里却露出向往之意,当下笑道,“种树一时半会儿的也来不及了,不如摘下几支回去给你插瓶!”“那也不用……”朱颜见那山崖高约十余丈,极其陡峭,倒是成了这围场的天然屏障,可以看到山上的梅花和隐隐绰绰的游人,却不虞担心山上之人往下看,“这样高的山崖,又有谁能跃上?”龙承霄刚想说话,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人插嘴道,“我这里正好有新摘的绿萼,不如借花献佛,送给四哥讨好佳人吧!”朱颜好奇的回头望去,却见有人捧了一大瓶绿萼梅,竟斜踏着山壁翩然而来,这陡壁几乎是直上直下刀削般险峻,而他却好像是擦着那岩壁从半空中行来,仔细看去,却见他每次落脚皆精准无比的踏在那微微凸起之处,竟如行云流水般,一眨眼的功夫已跃到二人马前。 朱颜几时见过这样绝顶的轻功,又见此人年龄尚小,最多不过是二八年华,却生的粉面朱唇,一双明媚大眼里满是机灵促狭,况且他在龙承霄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更像是在刻意卖弄,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得朱颜不由好感大生。 这少年称呼龙承霄为四哥,想是他的兄弟了!朱颜略有些担心的朝龙承霄看去,果然见他面色阴沉,倒与那少年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子炎怎么会在这里?”龙承霄察觉到朱颜有下马的意图,收紧了揽在细腰上的铁臂,冷淡的问道。 那少年仿佛饶有兴趣的挑眉道,“今日心情不错,便想去大哥那里讨杯茶喝,不料大哥不在,茶没喝上,只好以梅花补足。” 朱颜见这瓶梅花着实不少,那瓷瓶怕是有二尺来高,大碗一般粗细的瓶口竟被梅花插的满满当当,想必分量极重。 这少年居然能捧了这么大的物件踏壁斜行,心中暗暗称奇。 龙承霄不慌不忙,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瓶梅花,竟像是对它极有兴趣的样子,突然笑道,“你偷偷折了他的梅花,他定不饶你。” “呵呵,所以子炎想将梅花送给四哥身边的这位仙女,”他大眼咕噜噜的在朱颜身上来回打转,“那就没人知道了!”他这后半句话说的仿佛意有所指,朱颜略觉不安,又听龙承霄从容应道,“这梅花果然不错,子炎待会将它交给玉喜便可。” 这叫子炎的少年长鞠一躬道,“四哥放心,子炎告退!”他又饱含深意的朝朱颜看了一眼,竟又以惊人的速度自来路退去,转眼已经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龙承霄与朱颜两人第一次外出就被熟人发现,多少有些扫兴。 龙承霄很快就让殷府的马车将朱颜连人带花送了回去,自己却神情凝重的在围场门口就与朱颜道了别。 朱颜让锦心将这一大瓶绿萼梅放到东厢房的日照充足的地方。 其实她对这插瓶之花并无好感,只觉得这好端端的花枝叫人生生折成了死物。 只是这瓶花是因龙承霄得来,倒也不可怠慢了去。 “小姐,这个是叫绿萼吧?”碧环显然很喜欢这花,“上回在萧公子家的院子里见着了满满的一树,漂亮的不得了!”朱颜不由又朝花瓶看去,缓缓点头道,“难怪有些眼熟了!”—————————————————分割线—————————————————“你是说皇上这段日子时常在将军府上过夜?”简若惜一身华丽宫装,面前却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靠的男子,画面看起来神秘异常。 “是的,”黑衣男子态度恭谨,“皇上大约每隔三、四天都会到骁骑将军府,然后在翌日上朝前离开。” “查出来是为何事么?”皇上近来出宫频繁,原以为是这宫外有什么狐媚子缠上了皇上,却不料是与殷佑然在一起。 皇上与殷佑然情同兄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似乎也没有要好到需要在将军府上过夜的地步!“这……”黑衣男子面露难色,“将军府戒备森严,四周有无数暗卫,属下无法靠近!”殷佑然是何等样人,不仅军权在握,更有一支人见人怕的暗卫军。 不管他们怎么盯梢,到了将军府周围就只能自动放弃。 “必须要查清楚原因!”简若惜俏脸含煞,如果不是为了女人,那龙承霄想必是在与殷佑然密谋些什么了,舅父处心积虑将她送到龙承霄身边,就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掌握宫中的信息。 只可恨这龙承霄与他那母后殷太后一样狡猾,竟从来也不曾从他嘴里掏出半句有用的话来。 她一心想凭着自己超凡的容貌与才华宠断后宫,却不料龙承霄以她尚无所出为理由,只封她到昭仪就停下了,害她硬生生的低了丽妃那贱人一头。 简若惜咬碎一口银牙,那丽妃也不过倚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总爱掇弄了那小孩子念诗作赋的成日价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皇长子的生母似的。 哼,若是惹急了她简若惜,除去他那傻儿子就跟碾死只臭虫差不多!“若惜姊姊在生气么?”人影轻闪,一名身着白色锦袍的玉质少年已然站在了屋内,双眸如星子般忽明忽暗,叫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显然是对这少年的轻身功夫震惊不已,见简若惜示意,忙轻施一礼,越窗而去。 “承烈来了!”简若惜面色恢复如常,微笑着看向这神出鬼没的少年。 舅父一心巴望着将这小鬼送上王位,这小鬼高深莫测的也的确像是可造之才。 可是,当真将他捧上去了,她简若惜届时又算是什么东西?先帝遗妃么?“若惜姊姊,四哥最近好像不太光顾这凝华宫啊!想必你定是寂寞了!”龙承烈不改促狭本性,笑嘻嘻的说话,却是字字刺心。 贱女人生的贱种,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简若惜心中闪过一丝愠怒,表面却不露声色,“你何必操心我与你四哥的事情,管好你自己吧,整天就知道走马斗狗的!”“哈哈,”龙承烈笑的轻佻,“王叔不是说一切有他么?何况还有若惜姊姊帮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简若惜眼里飘过一丝轻蔑,嘴里却说道:“话是如此,你终究还是要检点一些。” “不要说我了,”龙承烈的声音宛若儿童般清脆单纯,“你可知许充容怀孕了么?”“你说什么!”简若惜??的站起身来,“怎么可能!”那许充容姿色平平,一向不怎么得宠,虽说是个充容,但也不过是因为她父亲乃是当年的抚远将军,龙承霄要靠他打仗而已。 如今许老将军早已病逝,军中皆由年青将军主事,许充容也变得默默无闻。 “若惜姊姊居然不知道么?这下急了吧!”龙承烈两眼弯弯,倒像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简若惜被他一激,反倒冷静下来,“怀孕就怀孕,我急什么,该着急的大有人在呢!”她眼前晃过丽妃明艳的俏脸,嘴角渐露狰狞。 “不急就好!”龙承烈仿佛极为佩服的点头,“要着急的还在后头呢!承烈告辞!”话音刚落,人已到了房间外面了。 简若惜眉毛一抖,那小鬼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十四章 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 正月十六,是殷佑然的生辰,他地位尊贵,又是皇帝的好友,皇太后素喜热闹,刚过完年,仍是意犹未尽,借着外甥生日,亲自下旨,在将军府里为他操办寿宴。 包括龙承御在内的几位王爷和朝廷里有头有脸的官员全都出席了,前院里灯火通明,人头济济,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场面,朱颜自然是不能见光的。 一大早就让锦心送了副精心绘制的《麻姑献寿图》到正房,白小怜感动之余,嘱咐下人将所有的菜肴每样都用小碟单独盛出一份,在莲苑单摆了一桌。 朱颜倒也罢了,两个小丫鬟却是激动的不得了。 “锦心,替我把琴搬到廊下石桌上。” 难得天清月明,倒有些动心。 平日里抚琴是为了龙承霄费尽心思,今日却是要为自己了。 虽是隆冬,不该在室外抚琴的。 但锦心素知朱颜性情,是绝不听劝的,是以只取了一件厚厚的貂裘给朱颜披上,又将脚炉的火拨旺了搁在那石桌之下。 纤指轻拨,琴声如水银泻地,飘荡在茫茫天地间。 夜半何人初见月?明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明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明月待何人,但见流水伴潮声。 原是心境平和的,却不料这琴声里竟慢慢的带上了些怅然之意。 想着自己也是伴着这样的一轮圆月,选择了今生的归属,上了进京的马车。 虽不以为就此安定,却也不曾料到心中的彷徨会是有增无减。 头顶上的那轮明月,照的出凡间俗世,却始终不置一词。 你看尽了人事变迁,沧海桑田,想必已是无动于衷;却可笑我等俗人,明知最终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却仍旧汲汲营营、忙忙碌碌,莫怪圣人说过,看破了的还真不如看不破!颓然罢手,这样的心情,勉力弹奏下去只会污了琴音。 “为什么不弹了?即使心境不对却并无大碍啊!”月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长身玉立,宝蓝色的锦袍更衬的他俊美无匹。 只是心思被人窥探,不免有些狼狈,朱颜正欲斥责,却与来人同时惊呼出声:“是你!”萧见离在前院应酬的心中生厌,便一个人走到后庭,却听见莲苑传来琴音动人,心里猜想着这月夜抚琴之人必定不俗,便想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也与自己一样不耐喧闹,公然奏出这一曲清冷。 远远的瞧见那抚琴的女子白衣胜雪,虽看不清面貌但那份气韵已是难以形容。 不敢打扰,就只站在门口静静的倾听,渐渐发现她琴声由开阔清平转变成无奈凄然,直到戛然而止,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却没料到竟会是前日梅下共饮的朱颜。 想起厢房里曾经供着的那瓶绿萼,朱颜眼帘低垂,“见离……”竟不知说什么好,见他面色诧异,想必也是在为自己的身份而惊疑不定吧。 “没想到你抚的一手好琴,颜儿果然非是一般女子,”萧见离已然恢复镇定,双目温润如常,“有一个人,想介绍给颜儿认识。” 想到那个清冷如霜之人,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我若给你带去这样的妙人儿,你一定会高兴起来吧。 “哦?”朱颜微微吃惊,却也有些感激,他并不追问自己身份,看来也是一个善解人意之人。 “颜儿的琴配上子墨的箫,我真的很期待呢!”萧见离的脸上全是向往。 “那……改日一定要去拜会。” 朱颜有些莫名其妙,只得淡淡的客套。 “为何要改日,不如就在今晚,”萧见离声音如珠玉般清晰,“踏月寻人,岂不妙哉?”朱颜终于扬起秀眉,他是在开玩笑吗?为什么自己居然还有些心动?“颜儿?”萧见离试探的再次询问。 “好!”朱颜看到锦心张大的嘴,心中竟有几分快意。 这丫头果然是沉得住气的,从萧见离出现到现在都未出声,直到听见朱颜答允了要随萧见离出去,才变得慌乱起来。 “小姐,这……”怨不得锦心慌张,小姐的身份微妙,怎能半夜里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出府!“没事,你与碧环先睡,关好院门。 反正今晚不会有人来的。” 任性总是会让人快活起来,转向萧见离,才发现自己不能够跟他就这么大鸣大放的离开殷府,“我们怎么走?”萧见离一笑如旭日东升,“我自有办法带你出去。” “不能太久,我需及时回府。” 虽然任性放肆,但也要有分寸。 “那是自然。” 萧见离赞赏的看向朱颜,果然是奇女子啊!锦心已被这突**况完全惊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一手揽住小姐纤腰,轻轻一跃就已过了山墙,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朱颜斜坐马上,长发早已被风吹乱,身后是温暖的男子气息。 他与龙承霄完全不一样呢,龙承霄让她觉得难以捉摸,而这萧见离却能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心中满是好奇,萧见离到底要带她去见什么人呢?月夜奔马,感觉奇妙无比,朱颜想着萧见离带着她施展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将军府。 眼前又浮现出一名少年手持梅花踏壁斜行的画面,那样的功夫,对她来说,则是代表了一种渴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还是玉骨峰上的古朴小院,还是一树傲然绽放的寒梅,萧见离扶着朱颜飘然下马,执了她的手向屋里走去。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满地月光,朱颜一阵恍惚,竟以为自己见到了谪仙。 窗下那名男子,长发披散,尽似能无风自动。 他的皮肤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竟像是万年的冰潭,往外散发着阵阵冰冷刺骨的寒气。 他是俊美的,拥有挺鼻薄唇如神祗般硬朗的轮廓,却因为通身的寒意使他整个人与那冷月融为一体,让人不觉忽略了他的容貌。 白锋寒也是冷漠的,冰冷而肃杀。 但却不像眼前的男子,只是单纯的冷,感觉不到杀意,甚至感觉不出他一丝情绪,竟像是他生来便是如此。 朱颜终于开始觉得诡异,站在她身后的萧见离,即使是在这一室冰寒中,依旧浅笑吟吟,温暖如常。 他与这冰雪之神般的男子是朋友?一个宛如夏花璀璨,一个好比冬月傲雪,这样反差巨大的两个人,会是朋友?“子墨,不要吓着人家,”萧见离往前跨上一步,为朱颜抵挡了些许寒气,“快拿出你的玉箫铁琴,我终于找到配弹你那铁琴的人了!”那叫子墨的男子双眉一动,“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朱颜心中恼怒,这男子,竟是这般毫无缘由的无礼。 她刚想转身离开,却被萧见离抓住了右手,“颜儿,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最喜欢装出这幅样子吓唬别人,其实他弱的很,根本就是纸老虎。” 还挤眉弄眼的朝朱颜扮了个鬼脸。 这个萧见离,真是懂得破坏气氛,朱颜忍不住笑起来,一眼看到那叫子墨的男子也无奈的扯动了下嘴角,像是拿萧见离完全没有办法。 子墨……子墨……,朱颜忽觉抓住了些什么,子墨……子炎……玉骨峰上的小院,难道,是她猜错了?禁不住抬眼去看萧见离,就见他已然自说自话的取出了一架通体全黑的琴来,兀自左顾右盼,又冲朱颜一笑道,“不如到院里,但是怕你冷!”朱颜轻轻摇头,忍不住去看那面无表情的子墨,只见他面青唇白,倒像是有病的样子,身上也只披了一袭单薄长袍,没准会觉得寒冷的是他。 萧见离果然是生就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咧嘴笑道,“你不用担心,他绝不会被冻着,只怕是他冻着了别人!”山上的确是更冷,朱颜在琴凳上坐下,只觉寒气逼人,伸手习惯性的去抚面前的黑筝,却没想到这筝竟不是用桐木制的,而是黑铁铸成,月光下,根根琴弦泛着寒光,触手之处只觉冰凉刺骨。 精通音律之人自然也对各种乐器钟爱无比,见到这前所未有的铁筝,朱颜也不由动心,纤指划过琴身,竟是跃跃欲试,便抬头去看那子墨,却见他手执一管玉箫,长发如水,更衬的他冰颜绝美。 翩翩然立于月下,居然也同时朝朱颜看来,眼神竟是带了些温柔之意。 朱颜只觉心??的一跳,忙低下头去,就听萧见离朗声大笑,“别眉来眼去的了,快快奏乐!”只见他给自己搬了把软椅,又在膝盖上搭了块毯子,舒舒服服的坐着,一副善于享乐的公子哥儿模样。 不管这萧见离是什么身份,他倒真是个绝妙的人儿!朱颜抿嘴一笑,低声道,“请子墨公子起调。” 一阵山风拂过,箫声呜咽而起,朱颜微愣,竟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手摁在弦上,却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子墨望也不望她一眼,只是径自吹奏,乐声跌宕起伏,却是一路单音,清高孤冷,尖锐晦涩,直听得人心里凄惶。 朱颜见他对自己不管不顾,好胜之心顿起,双手同时跃起,十指迅捷轮弹,琴声铮铮,一股杀伐之气顿时弥漫,竟似要一心盖过了那缕箫音。 然而箫音虽势弱,却如那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不管怎样的惊涛骇浪,始终跃然水面;又仿佛是那山中老猿,在崇山峻岭中攀岩而上,山峰大气磅礴,却总也掩盖不了老猿那抹淡淡的身影。 你追我赶几番纠缠之后,琴声箫音同时归于平静,海上明月,山顶日出,琴声一扫之前的吞噬之意,变得浑然安宁;箫音也不再执着于孤傲,只如蜻蜓点水般悠然跳跃。 两股气韵终于归到一处,再也不是泾渭分明。 朱颜吁了一口气,又向子墨看去,他眼中清冷依旧,却隐含赞许,朱颜傲然一笑,心中有些自得,转念一想,又为自己的孩童般的好胜心而感到好笑。 “这是什么曲子?”应该是他自己作的吧,否则她怎会从未听过?“曲名《乱红》。” 他的声音冷清孤高,一如其人。 朱颜走到他面前,臻首轻扬,直视他冰冷的双眸,却见他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往后退了一步。 心里竟没来由的闪过一丝快意。 这样的人,倘若身份当真如她所想般的显赫,又怎能在那肮脏污秽的朝堂上生存?因为不知如何应对,才用冰寒掩盖吧?刚欲转身,却不料娇躯已然落进那昂藏男儿的胸膛,只是绝没有半分暖意,只看到他眼中的凌厉,“和上了我的曲子,自然是我的人!”这个倔强的小女子,不但不畏惧他的冷漠,看向他的眼神里居然还有一丝怜悯!怜悯!几时有人敢以这种情绪对他!!朱颜悚然一惊,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忘记了身份,眼前这男子岂是她能惹得的!脸色一白,着急的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时辰不早了……我……我该回去了。” 往身侧看去,那该死的萧见离竟已不知去向!“急什么?”大手一探,朱颜头上常戴的那支白玉簪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不等她惊呼出声,一头乌发颓然坠下,美目焦惶,竟看的子墨愣了神,直到怀中佳人双眼盈然欲滴,才知将她放开。 朱颜一个趔趄,已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萧见离稳稳扶住,她愤然道,“簪子还我!”“到了我的手里,自然是我的!”子墨双足一顿,人已如长风般消失在夜空。 萧见离不停的摇头,“没想到这家伙也会唐突佳人!”他朝朱颜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别跟他计较了,天已快亮,我送你回去。” 朱颜已然呆住,只得由着萧见离将她带回马上,朝城中急驰而去。 那人,要她的簪子做什么? 第十五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林花着雨燕支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春日里的莲苑终于有了些绿意,从南边特地移来的杨柳已然披上新绿,随风飘动的枝条宛如少女的柔荑,轻轻抚弄着枝桠间跳跃的小鸟儿。 池边的鸢尾也已经长到快半人高,听朱颜说到了四、五月间就会开花,碧环从未见过鸢尾花,因而充满期待,日日严加看护,若不是朱颜拦着告诉她鸢尾并不是那特别精细的花,需有野趣才更美,碧环想必是要拿出伺候兰花的劲儿来对它了。 “小姐,是不是困了?要不就睡一会儿?”锦心体贴的拿出薄毯盖到朱颜膝上,“这春日里是容易犯困的,反正今儿四爷应该也不会来。” 朱颜微微的闭上眼睛,这暖融融、湿嗒嗒的天气,一点儿也不像北方,倒是让她惦记起南阳来,每年这个时节,暗香楼里的姑娘们都会裁剪新衣,大家在布庄里嘻嘻哈哈笑作一团,那时自己只觉得有些乏味,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兴趣盎然。 龙承霄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来了,她倒也无所谓,碧环和锦心倒是有些纳闷,还时常探问两句,可惜她与那两个丫鬟一样并不了解龙承霄的行踪,只能报之一笑。 倒是白小怜觉得应该给她个说法,跑到莲苑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是他家里出了些事,便再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那么大的家,哪天不出些事儿呢?朱颜只是款款道谢,心里却想着,能让他这样一个厉害的人打破了寻常的生活规律,自然是出了些大事情了。 “朱颜!你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呀?”清越的童音突然响起,却惹来锦心一叠声的埋怨,“小少爷,像您这么大嗓门,睡着了也要被您吵醒了!”“不碍的,本来就没睡。” 朱颜含笑看向一身汗津津的殷震霆,还有永远和他焦不离孟的白锋寒,“哪里弄得一身汗?锦心,把屋子里的枇杷拿出来,”她转头向白锋寒笑道,“我知道你不爱吃水果,但是这枇杷上市的日子实在是短,今年不吃,可要等明年了。” 白锋寒这孩子,小小年纪总爱阴沉着一张脸,真是可惜了他的好相貌。 不过他也算是给朱颜面子的,还肯在她身边的软椅坐下。 殷震霆嫌剥皮麻烦,把整个的枇杷丢进嘴里,过会儿再吐出皮与核来,那一嘴鼓鼓囊囊的样子看的直让人发噱,他还忙着说话,“我和锋寒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你还记得那秋月阁的花魁么?”朱颜纤手正握着一粒浅黄色的枇杷,仔仔细细的剥皮,听殷震霆这么一说,才慢慢的向他瞧去,“可是叫海棠的?”眼前不由得又闪过那对幽暗深邃的紫眸。 “对啊,对啊!终于被我们抓到了!”殷震霆得意的朝白锋寒看了一眼,又怪笑道,“她可是对你有情哦!”朱颜只觉一颗心“咚”的一跳,“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哈哈,你不是在她屋子里呆了一个多时辰吗?她定是看上你了。” 殷震霆边笑边挤眉弄眼的,倒是白锋寒看了实在受不了,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锦心在一边听了有些不乐意了,嗔道:“小少爷可别把那什么花魁跟我们小姐扯在一起,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她护主心切,倒让朱颜有些啼笑皆非,锦心总是忘了她的小姐也曾经是个花魁啊!嘴里不好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锦心的手背,将剥好的枇杷送到白锋寒嘴边,“给你弄好了,快些吃吧,不吃就没有了!”一筐枇杷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经被殷震霆消灭大半了。 白锋寒神态忸怩,刚想伸手推开,却见朱颜似笑非笑的一双明眸望定了他,小脸一红,只得张嘴吃了。 就听到殷震霆在一旁啧啧有声,“你小子好福气啊,总是板个死鱼脸,没想到是为了哄美人儿喂你吃枇杷,”他捏着嗓子挤出些哭腔,“朱颜,我也要!”“好,你也有!”朱颜又取了一粒枇杷,用小指上的长指甲从根茎处挑开了慢慢的剥,心里却忍不住去想那秋月阁的花魁。 那曾经轻薄于她的紫眸根本是个男人,却作了女子的装扮,想必是在冒充海棠。 那当时从窗户中跃出去的人又是谁?难道是真的海棠?殷震霆与白锋寒为何要去抓一名妓女?他们抓到的,究竟又是哪个海棠?想着想着就觉得这事儿蹊跷复杂,忍不住问道,“你们抓到那海棠,又怎么样呢?”“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殷震霆眼巴巴的瞅着朱颜手里的枇杷果,“我们只管抓人,后面的事情,自有我爹料理!”提到这桩得意事儿,殷震霆眉飞色舞,“你知道么,那么多的暗卫全都无功而返,还是我们俩双剑合璧,手到擒来!”朱颜刚想再问,却见碧环从园门处一溜烟的跑进来,“小姐,四爷来了!”殷震霆与白锋寒立刻像被针蜇了一样跳将起来,“朱颜,改日再来找你玩儿!”竟飞似的一眨眼工夫就没影儿了。 锦心掩嘴笑道:“这两位小爷,从来只有吓跑别人,倒是独独怕了四爷!”朱颜一笑,心道这两个小鬼着实精乖,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比那些大人们都强呢!就见龙承霄一身象牙白色云锦长袍,外罩靛蓝金滚边马甲,说不出的高大俊朗,气宇轩昂,正大步流星的沿游廊走来。 “数日不见,颜儿容色越发娇艳了!”龙承霄显然心情大好,走到朱颜身边也不管有丫鬟在场,便出言戏谑。 锦心和碧环互看一眼,碧环抿嘴直笑道,“小姐,我们去厨房看看,有事儿您叫一声!”说着两人拉拉扯扯便跑了。 朱颜轻轻瞪了他一眼,“四爷若再迟来些,颜儿可不就更美了么?”“呵呵!”龙承霄低笑出声,“颜儿可是想我了?我闻到好浓的一股子酸味儿!”“哪有!”朱颜娇嗔道:“这会子离晚膳还早,我想静静的练会儿字,四爷不妨看会儿书,我前日在坊间刚买的《格物致知》,真的是好书!”龙承霄笑着摇头,“有颜儿在身边,哪里还有心思看书。 既然颜儿要练字,不如我来给你研墨,也算是西窗佳话!”说罢他真的就径自走进书房,将宣纸铺好,压上镇纸,搁上湖笔,才又取过那墨,细细的加了些水便磨了起来。 朱颜立在桌旁,已是微微的发怔,半刻才轻笑道:“那可要请四爷恕了颜儿僭越之罪了!龙承霄手上一滞,才又继续研磨,一边笑道:“古有红袖添香之说,如今我为颜儿须眉弄墨,也算是应了古趣!”他又提起手中那墨在鼻下闻了一闻,皱眉道:“这漆烟石墨易干涩,回头叫玉喜给你送一盒正玄松烟玉墨来,写出的字过了十年都是宛若初写,香味犹存。” “多谢四爷。” 朱颜轻蘸墨汁,略一沉吟,信笔写下:“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她有心隐藏,只按照缜密婉约的笔法写了这十个字,静静的等墨迹半干,才抬头对龙承霄道:“颜儿将这两句诗送给四爷,四爷可别见笑。” 龙承霄早已站在朱颜身边多时,见她这么说,又朝那两句诗看去,停了半刻才意味深长道:“颜儿果然是玲珑剔透,深知我心啊!”他指指纸上的空白处,“为何不用印呢?”朱颜轻笑问道:“使得?”“使得!”龙承霄看着朱颜从桌上漆盒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纤手微微用力,“窃香主人”四个红色篆体小字跃然纸面。 龙承霄为之讶然:“你……就是那窃香阁的主人?”朱颜调皮一笑:“四爷也读过颜儿的那篇《窃香阁赋》?”龙承霄点头道:“正是,当日就问了佑然,这‘窃香阁’究竟是什么去处,居然被你写的这么好!‘出没花间,宜嗔宜喜;徘徊阁上,若飞若扬’,直叫人心向往之!”朱颜不由娇笑出声:“那窃香阁啊,真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地方呢!”“是么?在哪里?”龙承霄大感兴趣,忍不住追问。 “颜儿不是说了么?那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地方啊!”朱颜满眼戏谑,捂着嘴竟是苦忍着笑。 龙承霄愣了愣,才大笑道:“难不成竟是你这坏丫头杜撰出来的?”朱颜点头笑道:“正是,我这窃香楼啊,当真是吸引了无数人呢!改日我要是得了闲,定要建上这么一座楼来。” “窃香阁……”龙承霄眼角闪过一丝坏笑,“可见你小小年纪却是个不正经的,”他一手揽过朱颜柳腰,埋首于那幽香阵阵的秀发间,“我不用窃香,已是温香软玉抱满怀了!”朱颜正要嘲笑他,却又听龙承霄说道:“我还是喜欢你戴那支白玉簪,简简单单,更凸显你的冰肌玉骨。” 他一伸手,已将朱颜头上的翡翠金钗取了下来。 长发披散,朱颜有一霎那的失神,眼前却浮现出在玉骨峰上的小院里,那冰冷入骨的男子也是这么搂着她,也是这么突然的拔去她头上的白玉簪,害她披着一头乱发逃回殷府。 “在想什么呢?”龙承霄的鼻息拂过朱颜的耳畔,哝哝低语间竟似有无限浓情蜜意。 然而朱颜却是心中一凛,忙道:“只是想起了那根白玉簪,不小心摔碎了,有些可惜。” “那有何妨,明日给你送些白玉簪子来,各种样式都有,你留下慢慢戴。” 他搂着朱颜朝卧室走去,边走边不忘偷香,“不知这窃香盗玉,会不会别有一番滋味!”“四爷不妨去试试!”朱颜调笑道,这才发现两人的行路方向,忙叫道:“这还没用晚膳呢,四爷……”门外突然有人同时低唤,“四爷!”龙承霄脚步一滞,眉头大皱:“什么事?”玉喜恭恭敬敬的道:“殷将军有要事相商,请四爷到院。” “这又是怎么了?不是都商议定了么?”龙承霄心头略有恼怒,这种情形,换了谁也该不高兴了。 玉喜额头冒汗,略带迟疑的道:“殷将军说,情况有变……那个姑娘……”“多嘴!”龙承霄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的话,“我马上过去。” 低头抱歉的道:“佑然有些急事,我先过去。 你别闷着自己,嗯?”朱颜浅浅一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快去吧,我自会打发时间。” 龙承霄走到朱颜身侧,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看到她脸上红晕陡升,这才满意的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想起些什么,回头笑道:“过几日就是春祭,京城里会有杂耍班子来,你要是嫌园子里闷,就出去走走。” “知道啦!”朱颜拖长了尾音,娇笑道:“多谢你。” 龙承霄刚掀开帘子,忽的又回头,“别忘了让佑然派几个人跟着。” 朱颜实在忍不住要笑,只拿帕子捂着嘴,挥手示意他快走。 龙承霄也不禁好笑摇头,只觉宫里这么多妃嫔,却未有与朱颜在一起时,才会觉得轻松自在。 嘴角禁不住漾出一丝笑容,却低头瞥见玉喜正偷眼瞧他,忙瞪他一眼,“到底又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回皇上,殷将军给那姑娘用了大刑,可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快去看看!” 第十六章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 一年一度的春祭在京城尤其被人们重视,上至天子群臣,下到黎民百姓,都会趁此机会祭祀祖先,同时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城里的每一条街道上都会被撒上清水,新发的柳枝上也被缠上了艳丽的红丝带。京城最大的道观迎仙观门口更是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争先恐后的到观内叩头祈福,更献上随身带来的祭品。 朱颜好奇的看着那堆满了祭品的供桌,红米团、枣糕、五谷、食蔬、三珍、三牲、海味等等,应有尽有。而几个站在一边的道士更是将那些祭品包成一份一份的,细心的用牛皮纸扎好。 “锦心,这是做什么?”南阳的春祭并没有这么隆重,每年都是稀里糊涂过了。 “小姐,等下庙会散了,会有许多穷人家到这里来领祭品,所以要先分好。”锦心解释道,“这是春祭的传统,把福泽分给每个人。” 朱颜点头道,“真是好主意,可惜我们没有带祭品。” 碧环想了想,说道,“小姐,我们可以捐些银子啊!” “也好,”朱颜对锦心道,“你去那边,捐些银两吧,”她瞅见银箱边的功德簿,又嘱咐道:“不要留名字了。” 锦心领命而去,碧环陪着朱颜在原地等她。碧环喜欢热闹,左看又看,突然大叫道:“小姐,那不是萧公子么?不知他旁边的那位公子是谁,真的是好俊!” 朱颜闻言看去,眼神乍一接触,顿时觉得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那走在萧见离身边的,正是在玉骨峰上同她琴箫合奏的子墨,银冠白袍,比之那日少了一份猖狂不羁,却更显得挺拔秀逸。 如同旧友重逢般的露出一抹淡笑,子墨向朱颜微微颔首,“朱小姐好!”身边的萧见离却是绝不拿自己当外人,欢笑着抚掌道:“今晨卜卦,说是宜访客会友,所以不顾子墨反对,硬是拉了他来,可不是就见着颜儿了!” 朱颜也微福施礼,“过去从不知道春祭竟是这般有趣的,今日特地来瞧热闹。”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子墨,却见他眼神温和清澈,竟与那日山上所见判若两人,唯独那深黑的瞳仁后隐有厉芒闪过。 子墨嘴角划出精致的弧线,“所谓春祭,上供皇天后土,下祈万物生灵,我等自当略尽绵薄之力。”说罢也缓步走向那银箱,与正转身回来的锦心正好撞见,就见锦心一脸惊艳,竟是停住脚步,呆呆的回头朝他看去。 一张不知面额的银票,被一双莹白修长的手仔细的展开,再放进银箱里,只看见那道士露出一脸惊讶,又忙不迭的递上功德簿,却被他摇头拒绝。经过分发祭品的供桌时,他又停下来,问了正在忙于包裹祭品的道士几个问题,露出满意的笑。这才轻拂身上沾上的香灰,朝兀自站立的几人款款行来。 这样的人,若不曾见过他弄萧时的冷漠、取簪时的狂放,谁都会把他当成有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吧。他为何刻意隐藏自己的性情,戴着完全不同的面具,还有着那样隐秘高贵的身份? “颜儿,在想什么呢?”萧见离仿佛完全没看见朱颜紧盯着子墨而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子墨走到众人身边前一刻打断了她的思绪。 “子墨公子,功德无量啊……”随口敷衍,懊恼自己竟被一丝没来由的烦闷乱了心神。 “这位女施主,既到本观,何不求上一签?”一位银发白髯的老道手持签筒,正笑吟吟的站在了众人面前。 朱颜眉头微蹙,她一向不愿相信这些的,刚要出言谢绝,却又见那老道向她施礼道:“女施主仪表不俗,更有向善之心,适才见到女施主命人慷慨布施,心中感激,本道无以为谢,却自幼习得卜卦易理之术,请女施主万勿推辞。” “这……”朱颜不由看向锦心,这丫头吐了吐舌,在她耳边悄声道,“没带碎银子,我就给了张一百两的银票。” 只见那老道又向子墨行礼,“也请公子一同问签。” 谁知子墨朝萧见离看去,嘴角含笑,彬彬有礼的道:“在下的朋友今晨刚为在下卜过一卦,再行问签,反而不妙,请道长见谅。” 那老道被子墨拒绝,面色尴尬,只得又眼巴巴的瞧向朱颜。朱颜心中不忍,便点头道,“我去求签便是。” 萧见离眉毛一挑,“那我和子墨在这里等你。” 老道大喜过望,忙引着朱颜和她两个丫鬟绕到殿后的神像前,那里已经排了几个人,正在求签,等了不一会儿,轮到朱颜,她便按照那老道的指示,在神像前徐徐跪下,双手捧住签筒轻摇。别人摇签时嘴里都念念有词,偏生她心无所求,只一心想快快将那签摇了出来。不消片刻,一根细细的竹签就自己从签筒中跳跃而出。老道拾起竹签,嘴角含笑道,“是支上上签呢,女施主请跟贫道来,且看如何解签。” 朱颜无奈,只得跟了他走到解签台前。她抽到的是第七十七签,老道在一墙的签诗中轻轻巧巧的撕下一张,略看一眼,竟是面色惊奇。 碧环和锦心一直跟在身后,瞧着有趣,此刻见那道士色变,都不由叫起来,“这签上究竟怎么说啊!” 老道面露难色,将手中诗?说莞?煅眨?谥朽??杂铮?霸趺椿崾钦庋??故侨绱似婀帧???p> 朱颜心生疑惑,朝那诗?松峡慈ィ?患??疲?p> 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 老道解释道:“这签若是应在男子身上,定是非同小可之人,可偏生是女施主抽到此签,贫道竟不知如何作解……” 碧环嗔道:“你这竹签绝不可能只有我家小姐一人抽到,也不可能从来只有男子抽到,怎么就解释不了了?” 朱颜摇头笑道:“难以作解也无妨,道长,既然签也求了,小女子先走一步了。” 转身欲走,却被那老道急急喊住,“女施主,贫道无才,解不了这签,不知女施主可愿多耽搁一会儿,让贫道的师父给您看看?” “你的师父?”碧环忍不住叫出声来,这老道须发皆白,至少也有七十岁的模样,他的师父该有多老? 朱颜见他言辞恳切,也不忍拒绝,当下点头道:“碧环,你去告诉萧公子不用等我。”于是带着锦心随那老道走向大殿旁边的厢房。 只见这老道恭恭敬敬的在门外轻道:“师父,弟子可否进来?” 门内传来“嗯”的一声,声音颇为苍老。老道推开门,便侧身请朱颜主仆先进,自己随后却立刻关上了房门。 朱颜甫一进房,双眼立刻对上一双慑人心魄的紫眸,情知不妙,却听锦心闷哼一声,竟已昏倒在地。心神巨震,声音颤抖着问那斜卧于软榻之上的妖媚男子,“你处心积虑引我至此,究竟是何用意?” 一声灿然轻笑,他的容颜仿佛罂粟盛开般,娇艳而鬼魅,身形快捷无匹,微微一晃,一只修罗玉手便已卡住朱颜的下颌,令她完全无法动弹。 朱颜眼中慌乱,就见那紫眸迫得她张开檀口,将一颗暗黑色的药丸投了进去,她张嘴欲呼,然而这药丸入口即溶,不一会儿已全到了她的腹中。 这药丸估计不会是什么大补之物吧,朱颜强忍心中惊惧,调整心神,这才又问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果然聪明!”手指轻轻拂过朱颜苍白的嘴唇,“又是这样的楚楚动人,刚才差点让我下不去手呢!”紫眸笑得让人心颤,“你跟着那龙承霄,整日窝在那四方天里,不是太过委屈了么?倘若这次得了手,不如就跟着我吧!” 居然是因为龙承霄!朱颜心中一凛,强笑道:“你们男人间的打打杀杀,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左右的了什么?”想到龙承霄千方百计的隐了自己身份来与她相处,终究还是让人知道,心里担忧丛生,“你若以为他看重我而不惜以我为质,那你可就错了!”她这话说的倒是真诚,她不过是龙承霄身边无数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怎么会因为她的死活而受威胁。 “啧啧,若不是怕你那些朋友着急,我还真想与你多聊一会儿!”紫眸双目一凛,神色肃然,“我并非要用你为质,你可知殷佑然的儿子抓了海棠?” 朱颜想起殷震霆跟她说过的话,心中雪亮,却仍旧怀疑的看着紫眸,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可能帮他救人? 紫眸轻而易举的就看穿了朱颜的疑惑,笑道:“不用你去救她,而是要你去……杀了她!”素手一翻,一粒橙黄色的药丸赫然其上。 “你……”朱颜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我……” “这药丸入水即化,你只需下在给海棠的饭食之中便可。”紫眸只顾自顾自的说道,“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里,你若不回到这迎仙观取解药,你自己可就麻烦了……” 想起自己刚刚咽下的黑色药丸,朱颜惨然一笑,刚要摇头拒绝,却又瞥见那昏倒在地的锦心,胸中一滞,“我若拒绝,你是否就要加害锦心?” 紫眸笑的花枝乱颤,“我素知你们陈国尊崇儒教,很有些人喜欢以忠烈之士自居,最是崇尚舍己救人!”他仿佛极其无奈的摇头,“没有办法,考虑到这个毛病,我只好多抓些人了!”伸手指了指锦心,“她刚才中了‘千毒修罗掌’,全身经脉已经逆行,三日之后的子时开始发作,皆时浑身疼痛无比,整整三个时辰方能平复。如此反复,需痛足七七四十九天,直至全身溃烂而死。” 朱颜面色苍白如死,只拼命的咬住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因恐惧而呻吟出声。 “所以……三天内不光你来,还要带了她来。这‘千毒修罗掌’可是我的独门功夫,除我之外,无人可解。”紫眸双眼盯牢了朱颜,目光中竟带了一丝欣赏。 沉默……令人无比压抑的沉默…… 终于,傲然的抬头,平摊开玉掌,“拿来吧。” “好!”紫眸含笑着,将那药丸放入一只小小的锦盒,递到了朱颜的手上。 锦盒入手,竟仿佛有着千钧之力,朱颜支撑不住,向后连跌三步,直到脊背撞上了墙头,方才停下。胸口剧烈的喘息昭示了她的惊恐,却仍旧倔强的不肯露出一丝示弱的眼神。 “你别过来!”紫眸的突然欺近,让她更加慌张无措。 “怕什么,”将那颤抖如风中之烛的娇躯轻搂入怀,带着温热的气息吻住她小巧的耳珠,“你以后会常常面对我,总要习惯才好!” 强稳住心神,朱颜轻声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你最好马上离开,我可不想等下出去了让人看出端倪。” “有道理……”忍不住在香唇上轻啄一口,“真是舍不得……但是……”紫眸终于放开了她,带着让人目眩神疑的媚笑,轻巧移开。 “等等,你叫什么?”朱颜将他叫住。 紫眸里流光溢彩,“告诉你也无妨,记住,我叫耶律瑾。” 她不可以在这间厢房里呆的太久,地上的锦心已经有了动静,看样子就要醒转过来了。朱颜想了想,咬牙扶起锦心,走出厢房,立刻就见到碧环飞快的向她们跑来,“小姐,锦心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她突然晕了过去,否则我还会与道长多谈一会儿呢!”朱颜侧首,冷凝的目光射向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碧环身后的老道。 锦心茫然的睁开眼睛,“小姐……我……怎么了?” “没事,你只是突然晕倒,回去……要好好休息,知道吗?”原本想说请大夫来给她看看的,却想到紫眸说的锦心静脉逆行之事,只得硬生生改成了让她好生休息。 “那支签到底怎么解呢?”清朗的声音传来,朱颜吃惊的抬头,没想到子墨和萧见离居然还在等她。 旁边的老道笑嘻嘻的插嘴道:“师尊说了,这位小姐生的龙瞳凤颈,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颜儿,你脸色为何如此难看?”萧见离眉头紧皱,伸手抓住朱颜的胳膊,似要给她把脉。 朱颜大惊,忙将手甩开,喃喃道,“见离……男女有别……” 萧见离眉毛一挑,刚要说话,却被始终冷眼旁观的子墨拿话截住:“见离,锦心姑娘身体不适,朱小姐关心心切,今日不如就到这吧。”声音清清冷冷,让人想起那夜的箫声。 “真是对不起!”朱颜歉意的告别,和碧环扶住锦心,向殿外走去。 “贫道送小姐一程。”那银发冉冉的老道也跟了上去,只余萧见离和子墨犹自站在原地。 半响,萧见离转头看向面色淡然的子墨,“你也看出来了?” “嗯,那个道士有问题。” 第十七章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朱颜望着手中橙黄色的药丸,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那个耶律瑾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吧,虽说她在殷府地位超然,却始终画地为牢,除了莲苑,她几乎什么地方也没去过。 让她把这药丸下到海棠的饭食里,真是笑话,她怎么知道海棠的饭食在哪里?三天,她只有三天的时间。 她不想死,也不想锦心死,所以……只有对不起那个海棠了,虽然彼此根本无怨无仇。 朱颜揉着自己微微发疼的太阳穴,事不宜迟,她不清楚那毒药和毒掌究竟什么时候发作。 从迎仙观回来时,她便开始留意整个将军府的构造,殷府实在是太大了,要靠自己寻找那个海棠被关押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就算找到了,她也进不去!那么只有从源头下手了,她甚至注意到了殷府里的水井,整座府邸里的食水皆来自于那两口水井,不知道这药丸毒性如何,若是下到井里又会发生什么!罢了,若是那么一来,她岂不是要害上数百条性命?这么残酷的事情,她还下不了手。 “小姐,今儿厨房做了芙蓉鸡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碧环捧着托盘进屋,满脸是灿烂的笑容,完全是不知人间愁滋味的模样。 桌上是清清爽爽的四菜一汤,朱颜皱了皱眉,“唉,来了这么长时间,虽说都是些好东西,却始终还是怀念南边儿的口味呢!”“小姐,你不喜欢?”碧环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朱颜厌烦的摇头,“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做几道菜吧,真是什么都吃不下。” “小姐你会做饭?”碧环吃惊的张大嘴,“您怎么不早说,不然一来就可以教会了那些厨子,也就不用受这大半年的罪了!”朱颜淡笑,她在南阳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什么菜了!“走吧,带我去厨房吧,莫让别人知道。” 锦心自从回府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朱颜就让她先歇着了。 “小姐,你要去哪个厨房啊?”碧环掰着手指头,“有两处厨房呢,大的是为府里主子们做饭的,小的是为下人们做饭用的。” “去那个小厨房吧,大厨房人多眼杂,万一遇到正房里的人,也不好看。” 朱颜随手找了个理由,那海棠吃的饭,应该是在小厨房做的吧?当一身轻纱罗裙的朱颜站在这满是油污的厨房里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现是多么的突兀与格格不入了。 几个厨娘张大了嘴看着好像完全跑错了地方仙女下凡一般的朱颜,半天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要给她倒茶,“哎哟小姐,这么腌?的地方,怎么是您这样的人来得的!”朱颜不以为意的轻笑,“不敢打扰你们工作,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们只管忙你们的。” 回头吩咐碧环道,“你去看看都有些什么材料。” 厨房里的几口大铁锅里都装的满满的肉和菜,膀大腰圆的厨娘需得用大得出奇的锅铲才能将整锅的菜搅动起来,然后再装到一个一个的大铁盘里。 “每顿都要做这么多啊?”朱颜假装吃惊的说,眼睛却不停的在整间厨房里扫视着。 “是啊,等会儿各房的粗使丫头婆子,还有马夫车夫,都会到这里来吃饭!”厨娘挥汗如雨,朝厨房外的几间平房努了努嘴。 “你这是……?”朱颜看着其中一名厨娘拿了几个盘子,从每一口铁锅里舀出些菜来,全都放到了一个三层竹制食盒里,难道……“哦,正房吩咐了,这几日的菜每顿都要单独盛些出来,也不知道是给谁吃得,反正夫人身边的茜雪姑娘会过来取的。” 又取了个瓦罐,盛了些黑乎乎的不知什么汤进去。 厨娘的话让朱颜的心顿时咚咚的跳了起来,假装漫不经心的走到食盒旁边,揭开了盖子,嘴里说着,“倒像看看你们平日里吃些什么。” “咱们将军府对下人算是不错的!”一名厨娘大声的应答,“顿顿有肉,听说有些刻薄的人家,下人连饭也吃不饱!”罗袖轻掩,那颗圆滚滚的药丸已经滑落到那盛汤的瓦罐之中,只是一阵白烟,立刻融化在了汤水里。 但愿这汤是送给那海棠的,否则可就要累及无辜了。 碧环蹦蹦跳跳的向朱颜跑来,“小姐,这小厨房没有很多材料,我看了看,只有些猪肉、还有青菜、萝卜和豆腐。” “这样啊……”朱颜皱起眉头,“原本想炒个罗汉上素的,但是没有木耳和金针菜就不成!”“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去大厨房?”朱颜摇头道,“算了,咱们别去给人家添乱了,还是先回去吧。” 既然药下到汤里了,那就不用再多呆下去,迎面撞上茜雪又是麻烦!回到莲苑,对着一桌早已冷掉的菜肴已是毫无胃口,心里却在想着,就算那海棠死了,自己也不太可能得到她的死讯,倒是另外一个麻烦。 无论如何,她现在就得带着锦心去迎仙观找耶律瑾,不管事情有没有成功,横竖药丸只有一粒,她也算尽力了。 若等到有人发觉那汤中下了药,那就什么都晚了。 环顾四周,自己在这座精美的宅院里已经度过了大半年的光阴,感情谈不上,却仍旧还是有些回忆的。 池边的鸢尾、案上的瑶琴,还有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都在这里发生。 鸢尾已经快要长出花蕾,等到花开的时候,她想必已经不在这里了吧?——————————————————分割线————————————————朱颜站在那依旧美的妖艳的耶律瑾面前,指着一进厢房又被点倒的锦心道,“我已经下药了,但是我不知道那饭菜是否是给海棠吃的。 你先救救锦心吧。” “急什么!”耶律瑾妩媚的一笑,“你做的很好,海棠已经死了。” 朱颜眼皮一跳,“你在将军府安排了人吗?那又何必找我去下药!”耶律瑾轻柔的摇头,鬓边的发丝也随之飘动,他摊开玉白的手掌,“你看,这只雄蛊已经死了,说明海棠身上的雌蛊已经死了,那么海棠本人,也不可能活着。” 朱颜震惊的盯着那只银绿色的小虫,难道这就是蛊虫?她听说过,这用蛊之术千变万化,却从未见过,没想到这蛊虫竟还能传递生死!掩去脸上的恐惧,朱颜冷声道,“既然知道海棠死了,那还不赶快给锦心解了你那毒掌!”“真是性急啊!”耶律瑾慢慢的走到锦心身边,看似随意的在她后背拍下一掌,这才抬眼看着朱颜,“你放心,我这人是很有信誉的。” 他又取出一粒莹白色的药丸送到朱颜的唇边,“你的解药。” 朱颜毫不犹豫的将那药丸咽下,就见耶律瑾拍了拍掌,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屋子里,耶律瑾指着锦心道:“在她醒之前,把她给送回去。” 那黑衣人一声不吭,抱起了锦心就走出了房门。 耶律瑾这才将目光移向朱颜,讶然道:“你果然不一样,居然不问我为何把你留下么?”“我不回去了,你也应该没有让我回去的打算吧?”朱颜不怒反笑,早就猜到这耶律瑾不会这么轻易的让她离开,她也无所谓,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龙承霄与殷佑然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毒药是谁下的?“哈哈哈,”耶律瑾仰头大笑,“果然是我耶律瑾看中的女人!”他神情一凛,又道,“你刚才服下的药丸,虽说解了你的毒,却也在你身上下了蛊,从此以后,你再也离不开我。 想不想试试呢?”耶律瑾媚眼如丝,看不出他有什么动作,朱颜只觉得随着他眼神一闪,心里竟是一阵绞痛,顿时站立不住弯下腰来,已是冷汗淋漓。 头晕眼花间,发现自己已被耶律瑾抱入怀中,那双暗紫色的妖瞳正贪婪的凝视着自己。 “你……你做什么?”就像一只大手在狠命的揉搓自己的心脏,那种痛,让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我来为你止痛!”浅粉色的薄唇,带着无边的蛊惑,朝朱颜压来。 这一吻的狂热,让朱颜本能的要将他推开,却没想到随着耶律瑾在她唇上的细细撩拨,心中的痛居然顿时轻了。 刚有些分开,那股子绞痛又是翻江倒海般的发作起来。 无奈的叹气,任由自己的一双玉臂缠上耶律瑾的脖颈,身体微仰,将自己的朱唇完全送上,就好象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再不放开。 双眼对上那抹充满了得逞笑意的紫眸,朱颜只得阖上眼帘,却任由耶律瑾的舌头在自己的唇间肆虐。 为了解决身体上的痛,只好忍下心里的屈辱。 反正,她也再不用为谁守贞。 终于不痛了!朱颜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却已是几乎虚脱。 “好些了么?”耶律瑾柔声问着怀里蜷缩成一团的人儿,那苍白如纸的脸色竟让他的心也隐隐作痛起来。 “嗯!”朱颜目光迷离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这个妖一般的男子,既是她的毒药,也是她的解药呢!朱唇微启,声音绵软而无力,“你说的没错,果然离不开你。 带着我走吧。” ————————————————分割线——————————————————将军府莲苑原本精致的卧室此时已是一片狼藉,一应陈设玩意统统被扫到了地上,其间有一盒白玉簪子,已然尽数折断,让人看了只觉触目惊心。 龙承霄面色铁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棠在吃了饭后,不到三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检查下来,才发现汤里已被下了毒,而殷佑然的调查就更让人瞠目结舌,整整一天,唯一到访过小厨房的只有朱颜主仆,当他们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来到莲苑时,却发现碧环昏迷在地,躺在**的锦心却是气息全无,而莲苑的主人更是不见踪影。 殷佑然与白小怜面面相觑,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下手之人会是朱颜!无论怎么想,也觉得这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这里面会不会另有玄机?”殷佑然小心翼翼的问道,“她不过是去了趟厨房,并不代表就是她下的毒啊。” “碧环,你主子为什么要去厨房?”龙承霄锐目含煞,盯的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碧环又是一哆嗦。 “小姐……小姐说饭菜不合胃口,要亲自做几道菜!”碧环抖抖索索的回道。 “哼!撒谎!”龙承霄气得紧紧握住了右手的拳头,朱颜的一双玉手柔软莹润,除了右手指缝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外,一点做过家务的痕迹也无,何况朱颜曾经亲口跟他说过,她是属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女人。 想起曾经的戏谑,眼前的事实怎不叫他七窍生烟!“你把整个过程都说一遍!”白小怜也有些着急,事情倘若是朱颜做的,将军府虽说不用担太多责任,但毕竟朱颜是交给他们的人,皇帝明显又是真的动了肝火……,唉,这整桩事情,怎么就跟朱颜扯上了呢?碧环几乎要哭出来,强忍着惊恐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的叙述起来。 其实她也只知道朱颜打发她去库房领当月的新茶,回来后就不见了她与锦心,自己还在气恼小姐出去玩为什么不带上自己,谁知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人回来。 正在屋子里发呆,突然觉得身子一软,竟昏了过去,等到她醒来,才看到居然是一屋子的人,小姐不见了,锦心更是死了!龙承霄听碧环絮絮叨叨半天,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正要发作,却见正在搜查房间的侍卫将一大包东西呈了上来,“主子,这里发现了许多药。”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药。” 龙承霄沉着脸,让救醒碧环的御医过来检查。 御医拆开纸袋,看到里面的药材,脸色陡然一变,又赶忙捻起一些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闻,才一“咕咚”的跪了下来。 “说吧,这是什么药,干什么使的?”龙承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是不是毒药?”御医连忙摇头,“不是毒药,只是……只是……”他又磕了个头,才道:“这药里有红花、益母草,和其它好几味药,是女人用来……用来避孕的!”“什么?”龙承霄陡然一震,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白小怜,白小怜此刻也是彻底呆了眼,“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八章 辘轳金井梧桐晚,几树惊秋 耶律瑾望着美目凄迷的朱颜,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这个纤弱娇柔的女子。她既然身为陈国皇帝的禁脔,按照那些所谓的世俗礼教,她即使没有自杀谢罪,那至少也该无比羞愧吧,怎么就能大大方方的反吻上他的唇,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呢? 坐在飞速出城的马车里,两人依旧相偎相依。朱颜身上的蛊毒着实厉害,即使心口不痛了,她也被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的瘫倒在马车里的软垫上,耶律瑾干脆将她搂在怀里,她倒也不拒绝。看起来她还当真是想离开龙承霄啊,这一点也很蹊跷呢,据探子回报,龙承霄对她可是无比宠爱的。 “是不是头晕?”怀中的朱颜苍白了一张俏脸,马车颠簸,她想必是经不起。 油灯的光线隐隐绰绰,朱颜那长的惊人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两排浓浓的黑影,她却是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真的没有气力,耶律瑾急着要离开京城,命令车夫全速前进,这官道绝不平整,她觉得胃里好生难受。 掌心内力微吐,一股暖流从朱颜背心慢慢的扩展到她全身。“可觉得好些?”耶律瑾柔声问道,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 “嗯,”朱颜睁开眼睛,微微一笑,竟看的耶律瑾呆了一呆,“可不可以再暖些?”会武功真的是好呢。 欣然从命,却为自己被朱颜当成了暖炉而觉得好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你是我的止痛药啊!”朱颜不以为意的轻笑,“你害得我那么痛,自然是要负责的。”身子觉得舒服了,说话也流畅了些。 “呵呵!”耶律瑾低笑出声,将她抱的更紧,“那是当然!”不见了这么一个可人儿,那大陈的皇帝只怕要气得吐血了吧? “问你一个问题,”朱颜努力仰起头看着耶律瑾的紫眸,此刻那对暗紫色的深潭已化成温柔无比的秋波,“你的眼睛,怎么那么好看的?” “呃……生下来就是这样的!”耶律瑾皱了皱眉,在铁鹰国,紫眸被视为每一代帝王的象征,是以他一生下来就被视作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你觉得好看?”从小到大,很少有人敢直视他的紫眸,人人都知道那两抹深紫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再高贵的王公大臣一看到他的紫眸都会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颅,从来没有人这样称赞过他的眼睛呢。 “很漂亮,”朱颜抬起玉臂,似乎想去触摸那两汪美到妖异的眼眸,“好像紫水晶……”纤指拂上他的脸,耶律瑾顺从的垂下眼帘,心中缓缓漾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暖意。 “别闭上,闭上就看不见了!”朱颜的手指停在他滑腻的脸庞上,这么美丽的一张脸,连她都几乎要心生羡慕了,“啊……” 马车突然急刹住,朱颜掌不住,若非被耶律瑾紧紧的抱住,只怕早已跌了出去。 “主子,我们被截住了!”车外传来的低沉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惊慌,能让一向冷静要强的影杀感到慌张,看来这截住马车的人不简单呢! “闭上眼,别怕!”耶律瑾在朱颜唇上印下轻轻一吻,将她用毯子盖好,这才慢慢的步下马车。 将马车门帘拉好,耶律瑾这才看向车前方静静站立着的两名男子,一人长发无风自动,一身银白长袍,剑眉入鬓,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竟似那冻结了万万年的冰山,冷凝而肃杀,手中那管白玉箫上荡漾着一抹细长的血痕,仿佛是有了生命力般的在慢慢的蠕动着;而站在他身边的一位青衣男子,全身的气质却是正好相反,嘴角一抹和煦如清风拂月般的微笑,伴随着他宛若午后阳光般的眼神,看了竟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亲近之意,若不是他手中折扇的扇骨闪着冷冷金属的光泽,耶律瑾几乎要为这两名敌人叫起好来。 “主子,我掩护,您先退吧。”影杀用传音入密对耶律瑾说话,他手下死伤无算,今晚才觉遇上了真正的劲敌,他死了没关系,殿下是国家的希望,倘若出了什么事那他魅杀绝对难辞其咎。 耶律瑾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优美姿态轻轻的摇头,檀口微启,“来的可是‘旭日’与‘冷殇’?果然是名不虚传!”他微笑着望向两人,紫眸中是说不尽的魅惑与风情。 “你胆子很大啊,居然提前潜入京城,”萧见离白皙的脸颊上仍旧是笑意融融,“把‘璇玑令’和马车里的人留下,或许能饶你不死。” “见离,你越来越罗嗦了!”子墨冰寒的视线直射向耶律瑾的紫眸,“听说你的‘魇术’已经练到了第九层,快些使出来吧。”说罢便上前一步,顿时天地间风云变色,长发如同被无数真气鼓荡,竟都在脑后高高的飘扬起来,一股阴森刺骨的寒气直直的朝着耶律瑾和影杀逼了过去。 影杀只觉胸中气血翻腾,勉力运气抵挡,却是喉头一甜,知道自己已然受了内伤,眼前两人的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朝耶律瑾看了一眼,大叫道,“主子,快走!”抽出赖以成名的“无影剑”,腾空而起,漆黑的长剑在夜空中挽出点点寒星,如同一击毙命的毒蛇般向面前的子墨刺去。 “你的!”子墨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身子侧移,竟把身后的萧见离露了个空门让给了影杀。 “每次你都先打,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萧见离无奈的摇头,对伸到鼻尖下面的长剑仿佛熟视无睹,右手食指一拨,影杀那饮过无数鲜血的致命一招居然就刺了个空。 “唉!”耶律瑾幽幽一叹,那声音轻柔无比,就如同长夜里苦等情人的怨妇的呻吟,散到夜空中却是久久不散,而子墨身边的阴寒煞气竟被消了六成。 子墨瞳孔疾张,玉箫上血光大盛,朝耶律瑾胸口檀中穴急刺过去,耶律瑾冷哼一声,锦袍中两根漆黑的丝带猛的飞出迎向玉箫,这原本应该柔软无力的丝带却好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就这么硬生生的在空中止住了玉箫的来势,丝带仿佛突然变成固体,与玉箫共同的定格住,整个画面诡异非常。 “轰!” 一声巨响,丝带与玉箫同时分开,耶律瑾紫眸越发暗沉,而子墨那几乎透明的脸上红晕一闪而过,两人内力竟是不分伯仲。 “子墨,看来耶律瑾的‘魇术’已经不止第九层了!”那边厢萧见离已经结束了战斗,只见他双臂环抱胸前,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身旁却是萎靡倒地的影杀。 耶律瑾紫眸中突然魔光大盛,口中发出一阵刺耳至极的尖啸,右掌弯曲,竟是猛的击向自己的胸口,鲜血喷射而出,黑色丝带上立刻被染了片片暗红,霎那间两羽丝带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仿佛灵蛇出洞般跃跃欲试,一层薄薄的血雾平地而起。 “血杀术!”萧见离神色凝重,“子墨小心。” 子墨不发一言,玉箫??的收回袖中,双手结成莲花印,十指伸缩,蕴含了成千上万种变化,空气中一朵淡色白莲隐隐呈现,“去!”子墨一声冷喝,白莲向着耶律瑾缓缓飘去,看似飘忽不定,却是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 黑色毒蛇欢快的扬起头来,毫不犹豫的朝那白莲张口咬去,一声沉重的闷响,两人又都往后退了三步。 耶律瑾直退到马车前,刚要再催动血杀术,突然神色一凛,反手向马车中抓去,转眼间手中已多了一人,黑色丝带轻巧的缠上了她的脖颈,“你们退后,不然我杀了她!” “颜儿!”萧见离神情大变,见朱颜如同纸质木偶般无力的垂在耶律瑾身前,双目中泪光盈然,却还在强作坚强,顿时心急如焚,“耶律瑾,你以堂堂皇储之尊,竟去为难一个弱女子,不怕叫天下人耻笑么?” “哈!”耶律瑾轻笑道,“我不耻笑天下人便罢,哪里轮到别人笑我?”紫眸中妖光一闪,就见朱颜的身子突然就抽搐了起来,仿佛正受着天大的痛楚,几丝无助的呻吟顿时飘到子墨与萧见离的耳中。 “耶律瑾,你对她做了什么?”子墨周身杀气大作,竟也是几乎失去方寸。 “她身上被我下了‘情蛊’!”耶律瑾淡淡的道,“你们若想救她,便让我与影杀安然离去,否则,她必死无疑。” 萧见离震惊的看向子墨,“你看……” “交出解药,放你二人离去。”子墨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却换来萧见离了然一笑。 “果然爽快!”耶律瑾将朱颜放到地上,“我与影杀走后,她身上的蛊自会解除。” “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萧见离眼中暖意早已不复存在。 耶律瑾弯起薄唇,“我耶律瑾别的没有,信誉还是有的;就如同我信任二位,既然说了放我们走,那就肯定不会追来一样。” 子墨脸上杀意一闪而过,“你走吧,别让我下次再看见你!” 黑色丝带再度出手,一眨眼间影杀已被卷到马车上。耶律瑾一语不发飞身上马,马车立时绝尘而去。 “颜儿!”萧见离一个箭步上前,把朱颜抱到怀里,“你怎么样了。” 朱颜白的吓人的小脸微微仰起,看向萧见离满脸的关切,眼前白影忽的一闪,眸子已然对上那双冰寒,只是那万年积雪却也有了融化的迹象。 嘴角勉力漾出笑意,“不疼了,他……应该已替我解蛊了。” 第十九章 佩声悄,晚妆残,凭谁整翠鬟? 子墨紧皱着双眉,不敢去看萧见离怀中闭目不语的朱颜。 从她被救出来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去哪里?”当她得知他们要将她送回将军府后,便阖上双眼,不置一词,只是那眉间的一缕淡淡的轻愁看的他一贯冷硬的心也开始阵阵的抽痛起来。 她不愿意回将军府么?难道他对她不好么?萧见离显然也看出了朱颜的不情愿,抬眼望向子墨,却又被他一脸变幻莫测的神情而吓了一跳,双眉微挑,眼里露出征询的神色。 “走吧!”话虽坚决,他却知道,自己与她是一样的不情愿。 朱颜安然无恙的归来,让在莲苑苦苦等候的几个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白小怜亲自指挥下人在朱颜的卧室点起一支“梦甜香”,所有的人推到房门外,只求她能在沉睡后忘却所受到的惊吓与痛苦。 龙承霄努力隐去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嘴角泛起一抹真挚的笑容,“大哥,多谢你又帮了我一次,若不是你和见离,颜儿不可能这样平安无事的回来。” 他故意将语气中对朱颜的宠溺珍惜不加掩饰,是的,他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即使将朱颜抱在怀中的是萧见离,但他依旧能觉察出朱颜与子墨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暗潮。 子墨——亦是当年的大皇子、龙承霄的长兄龙承御——沉默了半响,才冷然道:“她受了不少罪,虽然蛊毒已被解开,但仍旧伤了她的元气。” 这话完全不是子墨的风格!龙承霄心里涌起一阵阴郁,大哥是在担心他会迁怒颜儿么?所以想帮颜儿证明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受到了耶律瑾蛊毒的操纵?大哥的心里,不是从来只牵挂着那个女人的么,甚至能为她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他与颜儿?不会……绝对不会……“我已命人去熬制补药了。” 龙承霄诚恳的看向龙承御,大哥比他年长八岁,一直是他的目标,他眼下坐着的皇位,也是母后当年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得来的,其实龙承霄自己明白,当初若非大哥故意让出皇位,他一个九岁孩童,任凭母后如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安然继位,而大哥又因为自己的恳求,答应他留在朝廷助他一臂之力,因而在私下里,他绝不会以“朕”的身份面对大哥。 “嗯,我……先走了!”子墨朝右侧那间灯光幽暗的卧室看了一眼,身形飘动,转眼人已在围墙之外。 “这个人……怎么说走就走!”萧见离原本避在一边,让那兄弟俩谈话,不料没说两句子墨就走了,只得无奈的向龙承霄告辞,“皇上……那,我也走了!”“见离!”龙承霄看着这身为堂堂安乐侯却只爱闯荡江湖的温雅男子,心中是深深的感激,若不是有如同朝阳般温暖的萧见离一直陪伴大哥,大哥的心,只怕更是封闭了吧?“你既叫大哥子墨,为何还要叫我皇上呢,叫我子瞻吧。” “好吧,子瞻……”萧见离露出理解的微笑,“好好照顾她。” 望着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龙承霄眼中流露出向往,能让安乐侯这样卓越的人悉心相随,大哥……永远是不凡的!转身走回卧房,**那纤弱的人儿犹自沉睡,龙承霄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在朱颜柔滑细致的脸上摩挲着,这苍白而绝美的容颜,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牵动每个男人的心。 可她自己的心呢?又会在谁的身上?一想到那十封已经配制好的药,龙承霄就难以克制自己的怒气,据殷佑然的暗卫回报,这些药早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由锦心买了来,至于为什么没有用上……可想而知,是朱颜知道了在每次同寝后,必须服用的所谓补药的真正内容。 难怪每次她对自己露出的一颦一笑看起来总是那么迷迷蒙蒙的;难怪她作的诗抚的琴甚至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设计安排好的;难怪她面对自己的亲热能够曲意逢迎却从不愿直视他的双眼……难怪啊!她一直是那么的冰雪聪明,自己不愿以皇帝之尊与她相处,她表面上善解人意的与他心照不宣,却在私底下谨慎的防备,做足了功夫。 以至于自己即使不赐她净身汤,她也为自己准备好了药方!这个女人,就在自己对她的眷恋越来越深,感情越来越浓的时候,她的心,却已经渐行渐远了!能有朱颜这样聪明懂事的出色女子相伴,身为帝王的他,不是应该很高兴的么?可是为什么,却总觉得心中郁结难当?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他是不是错过太多真正的美好了?倏然立起,仿佛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般往外走去,却再一次忽略了身后那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双眸,那里原本是深邃迷蒙的,此刻却是清澈而明净。 朱颜倚在西窗前,望着池边随风摇曳的深蓝色鸢尾丛怔怔的出神。 回到殷府已经快一个月了,每个人都试图装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对待她,龙承霄依旧每隔三、四天就宿在莲苑,与她吟诗、伴她抚琴,白小怜仍旧热情的与她招呼,下人们小心服侍,就连房间里的那炉白檀香,也是如同亘古不变的那样飘散着袅袅青烟。 然而变化始终是掩饰不去的。 锦心死了,朱颜不愿去猜测她为什么会死,白小怜调来了自己的丫鬟茜雪来伺候她;碧环脸上的欢笑明显的减少了,她变得小心而谨慎,眉宇间时时带着的一抹惶恐总让朱颜看的心酸。 而最大的改变,就是那依照惯例需她服用的净身汤,再也没有出现过!柜子里原先锁着的药消失不见了,送到莲苑的一应补药、食物都要经过茜雪的手。 朱颜心中一片了然,他,可是生气了?所以连净身汤也不再让她喝?双手不由自主的抚向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成了她心中莫名的牵挂。 再也没有见过子墨与萧见离。 忍不住要叹气,子墨、子瞻、子炎……天家的男子,每一个都是英挺不凡的。 她这样的女子,怎敢奢望其中的任何一人?眼前又滑过一对紫色的妖瞳,耶律瑾……他那么聪明,应该猜到自己被她算计了吧?那晚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打斗,她却丝毫不怕,只是死死抓住了车壁上的凸起,忍住自己掀帘而出的冲动,但还是从后厢挪到了马车前部,一颗心紧紧的揪着,却搞不清楚是为谁。 直到耶律瑾踉跄着后退,撞上了马车,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的见得声音飞快的说了四个字,“以我为质!”果然,耶律瑾只是在一瞬间有了一丝停顿,却仍旧将她抓到车外,挡在了身前,甚至再次催发了她身上的“情蛊”来逼迫子墨与萧见离。 她赌赢了,耶律瑾解开了她的蛊毒,也等于证明了她的清白——她是被蛊毒操纵的,所以她不得不去毒害海棠!所以她不用再害怕回到将军府,她也是受害者!耶律瑾为了自己的性命和一块似乎至关重要的“璇玑令”,不得不放弃了她;而子墨与萧见离却为了她,甘心放走了原本唾手可得的耶律瑾和那块令牌。 她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女子,竟有人肯这样为她,想想也是不枉此生了!—————————————————分割线—————————————————“皇上在将军府里藏了一个女人?!”简若惜柳眉倒竖,对自己听到的消息难以置信,“是什么女人,值得皇上那么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黑衣男子点头道:“应该是,从太医院开出的方子里看,送到将军府上的药材都是雪莲、党参、阿胶等用于女子的补药。 属下等在将军府外的几条街道上日日蹲守,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面目,还打听到她就是殷将军从南阳带回来的那名青楼女子,叫朱颜!”简若惜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表情随着黑衣男子的汇报千变万化,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以殷佑然的为人怎么会突然领个烟花女子进门呢!而那个泼妇白小怜居然还能一声不吭的忍下来,原来是在给皇上打掩护呢!”眼皮忽的一跳,简若惜突然想到一个关键之处,追问道,“皇上每次在将军府上留宿,有没有赐那贱人净身汤?”“查过御药房的记录了,自去年秋天起,每个月都有相关药材送至宫外,不过……”黑衣男子犹豫的看了一眼简若惜的面色,“上个月,将军府没有再派人取药了。” “什么!”简若惜脸色顿时一白,被自己的想法完全惊住了。 龙承霄他想做什么?难道他打算放任那个烟花女子生下皇家子嗣?黑衣男子恭声道:“王爷请娘娘看看这个事儿怎么处理才好!”他见简若惜只管沉着脸不言语,只得又道:“此刻仍是白天,属下在此不便多待。” “嗯,你先去吧,我想想。” 简若惜回过神来,将这端王府设下的暗探打发走了,却被自己听到的一切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如果龙承霄只是迷恋上个青楼女子,她大可付之一笑,以那女子的出身,根本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她也懒得去理会。 然而现在龙承霄不但经常在宫外留宿,还居然违反祖制不赐那女人净身汤,那说明什么?莫非龙承霄他真的对那叫朱颜的女人动了真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她必须要小心的处理了,为了个青楼女子去触犯龙颜,那可真的是得不偿失了!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殷佑然,殷佑然可是太后的亲侄子!以目前的形势看,她还不敢跟殷太后作对!“娘娘,”宫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丽妃娘娘带着大皇子来了。” 丽妃?简若惜眼前一亮,忙打开门走了出去,一路迎到宫门口,朝着那环佩叮当,一路迤逦而来的丽妃母子福了下去,“丽妃姐姐,臣妾正念叨着您呢,您可不就来了!”这个丽妃自己巴巴的送上门来,她当然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好棋子了!自从两人联手对付过那许充容之后,丽妃与她也渐渐的走的近了,即便如此,丽妃也从未见过简若惜这般热情的样子,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扶起简若惜,“妹妹干嘛这么客气啊!”右手忙一扯大皇子,“快些叫人!”“母妃娘娘!”大皇子继承了他父母的好相貌,小小年纪生的容貌不俗,只是被丽妃逼得狠了,总显得过于怯弱了些。 “哟,大皇子快请起!”简若惜伸手捏了捏大皇子的小脸,抬头笑道,“大皇子生的既聪明又俊秀,姐姐好福气呢!”丽妃见儿子被人夸奖,立刻笑着应道,“他还小呢,可别总夸他,当不起!”“大皇子当不起那还有谁当的起!”简若惜一边将丽妃母子往里引,一边语带讥讽的道,“难道还是许充容肚子里的那个当得起么?哼,瞧皇上把她给惯的,都脱了人形儿了!”几人分宾主坐下,简若惜抿了一口刚送上的新茶,愤愤不平的道:“我真的是替姐姐气不过呢,也没想到皇上那般护着她!”简若惜知道了许充容怀孕的事,当下就命人悄悄透露给了丽妃,丽妃果然心急,当下就跑到了许充容的宫里头,拿着款儿找许充容的茬儿,正准备罚许充容到日头底下跪瓦片呢!不知道谁悄悄禀报了皇上,龙承霄闻讯赶来后,轻描淡写的就把事情给圆了,倒让丽妃讨了个没趣,从此不管是谁,一提到许充容就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果然,被简若惜这么一说,丽妃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简若惜忙笑道,“瞧我这不会说话的!不过姐姐,如今咱们的对手可是无处不在了呢!”“这话怎么说?”丽妃皱起两弯娥眉,不解的问道。 “宫里的这个,咱们眼看是没法子动了,这没想到宫外又冒出了一个来!”简若惜装作神秘的样子凑近了丽妃,“姐姐可还记得,去年秋天的时候,殷将军从南阳带了个青楼女子回京城?”“哦!”丽妃连连点头,“那可是个大新闻!听说那女子是南阳的花魁,还会写诗!”简若惜哼了一声,冷笑道,“可惜啊,这位花魁并不是殷将军给自己找的,他是在给别人背黑锅呢!”“什么?”丽妃大吃一惊,“他为谁背黑锅?”“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让殷大将军心甘情愿的为他背黑锅呢!”简若惜不屑的撇嘴。 “你是说……”丽妃??的看向简若惜,“皇上?”难怪每个月皇上都有几天是在将军府留宿,她还只当是皇上与殷佑然兄弟情深,没想到是将军府里藏着个女人!丽妃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佯做大度道:“皇上不过也就是图个一时新鲜罢了,反正她也见不得光,咱们就由着皇上去吧。” “哈哈,姐姐真是好度量!”简若惜满脸佩服,“人家可不稀罕进宫,人家连孩子都快要有了呢!”“你说什么!”这下丽妃是真的坐不住了。 第二十章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 “通知厨房,打今儿个起,莲苑的膳食都由新来的田师傅单独做了,再由茜雪给端进屋,旁的人一概不许插手,哪一项出了差错,那就单问那负责之人的罪!”“将这屋里有棱有角的家什尽数换了,要是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那是谁也担当不起的!”“碧环,你素来毛躁,近来虽说是好了些,但仍要千万当心,你家小姐如今身子贵重,端茶倒水的活儿就让茜雪做吧,你就只管跟你家小姐说说话,给她解解闷,一步也不许离开她!”……白小怜双手叉腰,拿足了当家主母的款儿,将一应下人支使得团团转,这边好不容易吩咐完了,那边又冲那仍旧处于震惊状态的太医颔首一笑,“李大人,往后怕是要经常的麻烦你了,你可要多尽尽心,”她说着又仿佛想起什么事,笑容又是一敛,“不过这件事儿还请李大人的口风紧点儿,回头再来时就说是替我把脉就完了!”李太医虽说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却也看的出事情轻重,当下连连作揖应允,心中却是在犯嘀咕,那天仙也似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将军夫人亲自张罗?之前也听说过殷将军将一名南阳名妓纳为私房的传言,可一名侍妾怎会受到如此重视?何况从称呼上来看也分明不像是家里人。 这些也都罢了,最惊人的还要数今儿早晨,内宫总管太监玉喜公公一下朝就亲自冲到太医院,什么也没说,只命他带齐了东西直奔将军府。 玉喜公公那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连丽妃娘娘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从来看人都是斜着眼睛的,几时见过玉喜公公如此惊慌激动过?联想起前些日子御药房接到上头的旨意,大肆搜罗了库存里最最上等的党参、阿胶等往将军府送,估计也是给这位美人儿进补用的。 莫非……莫非……,天哪!李太医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竟已是冷汗涔涔——倘若他的猜想是真的,那这事儿可就大了!朱颜对上茜雪那坚定不移的目光,只得无奈的接过那碗浓稠的直让人望而生畏的补汤,皱着眉头咽了几口,却终究忍不住“哇”的一声全都吐了出来,慌得碧环与茜雪一个捶背一个端水递毛巾,来来回回又是好一番折腾。 朱颜气喘吁吁的道:“茜雪,你看,我是真的吃不下去……”光闻那补汤的味儿她那一向虚弱的胃就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这几口下肚,怕是连早上喝得半碗清粥也都还了出来。 “可是小姐,您身子弱,现在还有了喜,不补怎么行!”茜雪看着朱颜痛苦的样子,也是心急如焚,夫人说过,孕吐虽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就是再难受也得强咽下去,不吃东西,怎么能有力气生产?茜雪一跺脚,“我去找那新来的田师傅想想办法,这补汤怎么也得做的味道好些才行!”说着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唉!朱颜心中轻叹,前些日子龙承霄看她吃什么都不香甜,就干脆让玉喜找了个南方来的厨师专门按照她的口味做给她吃。 这样格外的恩宠,她却不觉得高兴,反而令她越发心事重重。 “小姐,恭喜您!”碧环带了丝敬畏看向朱颜的小腹,从清早上起到现在,莲苑里人进人出的热闹非凡,她在一旁伺候着,心里也是无比的惊讶,却始终捞不到机会跟她的小姐说上一句话。 朱颜有些好笑,脸上微微一热,瞪了碧环一眼道:“好不容易她走开了,你倒又来聒噪!”碧环抿嘴乐道:“小姐别不好意思,这可是喜事。 只是碧环实在想象不出小姐做母亲的样子!”朱颜闻言一怔,是啊,莫说碧环了,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想象自己大腹便便的模样!“小姐,我知道您爱静,”碧环见朱颜不说话,只当她是倦了,“您躺着休息一会儿,碧环先出去了,有事就叫一声啊!”说罢便替朱颜放下半扇罗帐,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喜事么?面对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只觉得千头万绪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 她为什么就无法感受到一丝喜悦呢?若不是今天用早膳时,被那盘葱饼的气味引得突然干呕起来,而又由茜雪禀告了白小怜,她还想再隐瞒一阵她怀孕的事儿呢!小腹处依旧看不出任何变化,但那里却已经有了一个神奇的小生命在萌芽,在生长。 李太医说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与她自己估计得差不多。 出身青楼,别的事情若有不懂,这方面的事儿却是一点儿也没少听说,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她的身体已发生了变化,这几个月来,龙承霄时常留宿莲苑,又在不许她喝那净身汤,为了这事,她已经暗暗担心了很久,那种微妙的心情,连朱颜自己都觉得无法形容。 听说龙承霄膝下子嗣并不多,想必是他不愿意让有些嫔妃生下他的孩子吧,仔细想想便觉得无比可悲——宠幸了女人,却不允许那女人为他诞育子嗣,而这些女子还必须日日奴颜卑膝,巴望着他的临幸,甚至还会为了那些许恩情而自相残杀!日日活在这样的折磨中,又有何生趣可言?这样看来倒更觉奇怪,龙承霄竟会允许她诞下子嗣!他莫非是疯了?下床走到梳妆镜前,发丝蓬乱、不失粉黛的自己看起来苍白中又带了几分稚嫩,真是难以想象这具单薄的身子还能孕育出一个生命来!要做母亲了!朱颜一手捂住胸口,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仍旧会为这眼前的事实而震惊不已。 是的,若说她心中没有一丝悸动、欣喜,那就未免太不尽不实了。 对于腹中的小生灵,她的感情有困惑、有惶恐、更有一丝浅淡却不容忽视的期待!那个孩子,会是他?还是她?但愿是个女孩儿吧,那样或许能够离纷争远些,不用很美,也不用很聪明,只希望她能健康、快活的长大。 记得曾经在南阳街头,看到春日里放风筝的孩子们,脸上都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至今想起来仍旧会心生羡慕。 但愿她的孩子,也会有那样没心没肺的笑靥。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何模样,也从不知何谓父母亲情,但她却愿意将自己并不丰沛的爱尽数给了这孩子,即使,这孩子的生命里早已注定了会有无数坎坷。 或许,这就是父母之心?“小姐,这碗参汤,您喝了吧。” 碧环手持托盘,打了帘子进来。 “不用了,今儿不是已经喝过了么?”朱颜有些着恼的盯着碧环,自那太医断出她是喜脉后,将军府上上下下都仿佛如临大敌,只差没有勒令她不许离开绣榻一步了!“这可不是平日喝的党参汤,这是刚才萧……侯爷特地送来的雪参熬的,有一支都几乎成形了呢!”碧环在提到萧见离时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想是不习惯那风流倜傥的萧公子突然变成了位高权重的安乐侯。 碧环想了想又道:“萧侯爷是从莲苑后面进来的,他把雪参悄悄的塞给了我,还说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小姐,您看……?”“是吗?”朱颜忍不住蹙眉,见离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顾忌什么呢?自从那晚回到将军府后,再没有人提起他与子墨的名字,倒像是有志一同商量好了似的。 如果见离已经得知她有喜的消息了,那么想必子墨也……“他们知道……知道我的事了?”虽知自己根本是明知故问,却仍忍不住脱口而出,心里一阵苦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嗯。” 碧环点点头,带着丝茫然,看着朱颜顺从的接过汤碗,用银匙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却是完全食之无味的样子,心头也开始沉重起来,只觉得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萧公子变成了安乐侯,而那俊美异常却又冷酷的吓人的子墨公子竟是当今皇上的兄长、位高权重的睿亲王龙承御!那晚在莲苑的诡异情景碧环至今无法忘却,这些人个个都是天潢贵胄,却都与小姐牵连上了或多或少的联系,连她一个下人都看出了事态背后另有玄机,何况是冰雪聪明的小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姐从早晨到现在,就没露过一丝笑颜。 小姐的身份、她腹中的孩子、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切都是那么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碧环越想越担心,难道这孩子的降临根本就是祸而非福?“碧环!”朱颜放下碗,却一把抓住了碧环的胳膊,语气里的那抹不寻常的波动不仅吓到了碧环,就连她自己都暗暗吃惊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碧环有些慌张,连忙走到朱颜身边。 朱颜四下环顾,又停了半响,才仿佛下了重大的决心般对着碧环耳语道:“你要帮我,我想见见子墨!”“啊!”碧环脸色一白,不由得回想起那天晚上,萧见离将小姐抱到**时,睿王爷一直跟在旁边,虽然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碧环却能感觉出他与小姐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而在眼下这节骨眼上,小姐突然想要见睿王爷……“小姐,会不会不太好?”碧环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要见见子墨。” 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朱颜侧过身子看向窗外,日头已经偏西了,估计龙承霄不一会儿就会来,他是皇帝,她是皇帝的女人,现在更是有了皇帝的孩子!这个铁铮铮的事实,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是的,她真的很想见上子墨一面,哪怕说不上话,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冲动,她和子墨之间根本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她这一生,还似乎从没有相此刻这般强烈的希望做些什么。 她只是觉得,也许只要见上那么一面,她便会就此安心。 朱颜露出今日的第一抹笑容,淡然、苦涩,却坚定。 第二十一章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 月影横斜,将池塘边那纤弱袅娜的人儿照映的越发身形飘渺起来,一身天青色的冰丝罗裙,颜色淡的几乎被那浅黄色的月光融化了去,就连那池中的清丽白莲,似乎也那点点轻愁感染了,一朵一朵,安安静静,无依无靠。 初夏的夜晚,有着难得的晚风和可贵的清静,唯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独自出来走走,即使不过是在莲苑这方寸之地,幸有清风明月作伴,她已然十分感激。 她一向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之人,却没想到随着身体上的变化,人也开始畏惧起暑热来。 府里人人将她当成了眼睛里的珍珠,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星星以博她一笑,却也对那一身身淋漓的香汗而束手无策。 人人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她虽不记得父母是何模样,自从有了身孕便也会时常惦念,当年她的母亲,可也是如她现在这般辛苦?每天照着一天三餐准时而来的孕吐,已经让她对那几个月后的生产望而生畏,而心里的惶恐一日胜似一日,几乎就要超过她对腹中这小生灵的淡淡期待了。 这几日眼前总会出现那些男耕女织,儿孙绕堂的画面,虽然极普通,对她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及。 想想她如菟丝花般绵软无力的人生,不由憎恨起自己来,她一人无牵无挂倒也罢了,何苦还要连累一个无辜的孩子!那日她鬼使神差的央了碧环为她去找子墨,之后才觉自己行事荒唐。 她有孕在身,根本不可能走出莲苑半步,而身为睿亲王的子墨又怎么可能私下里来见她?即使碧环偷偷的跑上玉骨峰的小屋,并将那封她亲手所书的诗签留在了书桌上,她也不敢有任何期待,甚至有了一丝丝后悔——天下本无事,她又何苦硬要去招惹是非。 他那样的人、那样的身份,怎么会来看处境微妙尴尬的她呢?更何况眼下她容颜惨淡,只怕子墨当真来了,她也不敢与他相见吧。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轻轻的吟哦,却不觉盈润了眼眶:不辞冰雪为卿热!这样执着热烈的情感,她自认自己绝不会有,却仍旧是衷心的感佩,或许……还有一些些的向往。 眼前雾气缭绕,几乎看不清身前的景物,好在已是夜深,就连碧环也撑不住昏昏睡去了,倒也不用担心被人看穿了心事。 月色如水,莲花如梦,她窈窕的影子仿佛是从月宫落入凡间的仙子,轻巧的停在了莲池之上……等等,怎么在她的影子旁边,还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朱颜悚然一惊,刚要回头,却听身后之人低沉的声音,“不要回头。” 是……是子墨!朱颜浑身战栗起来,却听话的没有转身,心中莫名的酸楚,他……可是在嫌弃自己开败的容颜?突然觉得无限的惶恐,紧紧的咬住下唇,克制住自己想要躲起来的冲动,两只脚却如同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无法挪动,想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那两只拼命揪住长裙上飘带的纤纤玉手却完全出卖了她的心情。 “恍惚追寻晚来风,不觉梦中游。 独立湖畔,清波涌起,杨柳低头;闲庭空恨白日短,寂寞春意浓。 烦烦绪绪,欲罢不能,欲语还休。” 子墨的声音,如同一把冰刃裂开丝帛,将月色打碎,又直直的划到她的心上。 他……念的竟然是她冲动之下让碧环送到玉骨峰上的那首小令!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埋怨自己好不知羞,竟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写下“欲罢不能,欲语还羞”这八个字,子墨……可会觉得她太轻浮?第一次在背对着别人时手足无措,只知道低着头,十指与丝带死死的绞在一处,连小指被勒的泛白了还犹不自知。 “别咬了!”声音突然变得近在咫尺,朱颜吃惊得抬眼,正对上一双飘满雪花的冰眸,子墨的眼瞳一向宛如冰谷之下的深潭,然而此刻却飘过了一丝怜惜。 是怜惜么?朱颜有些讶异的张开粉唇,似乎不敢置信自己所看到的。 也许,他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的呢!心里那一朵莲花悄然绽放,任由一抹笑意取代了眼里的水汽氤氲。 这个女子太过敏锐!子墨有些狼狈的避开她灼热的眼神,却发现她笨到两只手几乎被自己的衣带给绑住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拉那带子,不料朱颜没有防备,脚下竟是一个踉跄,他忙要将她扶住,却不小心碰到了她小腹,双手一颤,如同触了电般忙又将手移到她的肩头,好容易把她扶稳了,才发现脊背上竟似有汗意。 两人相对而立,却是默然无语。 “我走了,你……多保重。” 他不敢再回头,足尖轻点,人已在院墙之外。 朱颜怔怔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脸色却又回复成一片惨白。 她不会忽略刚才的情景,子墨的手刚碰到她的小腹,就立即像是被毒蛇咬了似的往回一缩!若不是怕她跌倒,只怕他整个人都会往后退开吧。 他嫌恶她!心里的那朵莲花仿佛霎那间被烈焰吞噬,疼痛从身体的最深处向每一根发丝渗透,若不是身旁有一根廊柱可供她倚靠,只怕早已站立不稳。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朱颜,你是自取其辱!她喃喃自语,只觉身上汗出如浆。 一辈子只放纵自己任性了一回,却遇到这样的结果。 不能怨任何人,是她自己忘记了兰姨的告诫,是她将自己一贯冷漠的面具毫不设防的摘下;是她把自己身有所属的处境丢在脑后,所以——她活该!“小姐!小姐你在哪里?”碧环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想是她一觉睡醒却发现她的小姐不在房里,这才慌张的出来寻找。 “碧……环。” 尽管全身无力,但她还是使劲的叫出声来。 痛过了就该忘掉,她一心寻找梦想也以一种残忍方式呈现在了眼前,自怨自艾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何况,她还有一个孩子需要她去关心,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碧环在关心着她。 “哎呀,小姐,你出了那么多汗,快回屋歇歇。” 碧环发自内心的关切让朱颜的心中慢慢的恢复了些许暖意,“等下要烧点热水,换上干衣服!小姐,您太不当心自个儿的身子了!”碧环一边替朱颜打帘子,一边只管絮絮叨叨。 “谢谢你,碧环。” 朱颜深深的看进碧环的双眸。 —————————————————分割线—————————————————丽妃一张精致的芙蓉秀脸因为惊慌与愤恨而被扯的扭曲起来。 她不相信!更觉得眼前的简若惜仿佛是在嘲笑她。 是啊,她成日价在宫中日防夜防,没有皇后,她代管后宫事务,皇上宠幸了哪个嫔妃她心里都有一本账,每天皇上临朝的时候,她就会用尖锐的银质雕凤嵌珐琅指甲套在那本厚厚的记录上划来划去,毫不留情的给那些级别不够的妃子赐下净身汤,命令亲信在够级别的妃嫔宫里暗做手脚,曾经有一度,她几乎以为那顶凤冠总有一天会落到她的头上,她的儿子也终会成为帝国的太子,日后的皇上。 然而就从新的秀女进宫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其实完全是岌岌可危的。 一个简若惜就能公然的不把她放在眼里,别看她平日“姐姐”“姐姐”的好不乖巧,可那眼中的不屑她又怎会视而不见?许充容莫名其妙的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怀了孕,她被皇上重重的警告以至于再不敢轻举妄动!一切都失控了!现在居然连宫外的下贱女人也怀上了皇嗣,还那么大张旗鼓的动用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和药物,这叫她的颜面往哪里搁!她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一个巴掌打到简若惜那张略带幸灾乐祸的脸上,她倒要看看那可恶的笑容还能不能挂的住!只可惜……她还不能这么做!“妹妹说的可都是真的?”拼命的稳住心神,绝不想在简若惜面前失了身份。 “当然是真的!”简若惜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那抹浓浓的轻蔑,“这事儿藏都藏不住,即使太医们不说,御药房底下的小太监们也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宫里最好的‘十心保胎丸’、‘人参养荣丸’,只恨不得装了大车往那将军府里拉呢!”“皇上他……怎么会允许那女人生下皇嗣?”还是难以置信,龙承霄这样的举措又将皇室的尊严置于何地!简若惜冷哼一声,“皇上只怕是迷上那个女人了!”她一双杏眼射出噬人的光芒,“姐姐,再这样下去,咱们姐妹倒要跟那风尘女子共同侍奉皇上了,怎还有脸活着!”丽妃小指上的指甲套在红木几上划出一道道的沟痕,仿佛就把这光洁的几面当成那贱女人的脸面一样,恨不得把她立时毁了容,再挫骨扬灰!“这事儿也就等着姐姐拿主意了,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简若惜俏脸生寒,“再拖下去,那就该喝满月酒了!”丽妃心中一动,眼神有些迟疑的看向简若惜,接口道:“只是殷将军是太后娘娘的外甥,而那女人又住在将军府……”简若惜情知丽妃胆怯,也佯装无奈的点头笑道,“可不就是难办在这儿了吗?不过依妹妹之见啊,太后应该不知道这事儿!或许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还会站在咱们这边儿呢!”“唉!”丽妃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捂住额角道,“你这事儿说的我心慌意乱的,我先回宫了,人岁数上来了,经不住刺激……”望着丽妃急急忙忙离去的身影,简若惜嘴角露出一丝狰狞。 “娘娘,丽妃娘娘好像是在装样子呢!”身旁的贴身宫女忍不住道。 “哼,她倒是越发精乖了!”简若惜不屑的扬起嘴角,“不过……既然她知道了这事,那之后怎么发展,也就由不得她了!” 第二十二章 绿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 依旧是长夜孤灯,灯下的娇俏女子正在精心裁制着一件小儿穿的衣服,大红色的丝缎,深蓝色的滚边,针脚又细又密,且为了不划伤婴孩稚嫩的肌肤,毛边全都朝外翻,可见这女子有多用心了。 “碧环,你的手真巧,”朱颜凝望着在碧环手中上下翻飞的细针,不由感叹起来,这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责任,怎奈她从未认真学过女红,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要不歇歇吧?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了。” 她瞥一眼矮几上那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各种颜色的衣裳,“你做那么多,他也穿不了。” “小姐,我听说孩子都长得很快的!”碧环头也不抬,“我做了几个不同的尺寸,省得到时候要穿了却没有准备。” 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近日来她总是下意识的做出这个动作,虽说离生产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可她就能感觉到腹中的那个小生灵的存在,也许,每个女人的母爱,都会在这怀孕的过程中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变得愿意为那素未蒙面的骨血献出自己的一切。 嘴角噙出一丝笑颜。 即使她无法接受那帝王的爱,即使她尝试去爱的人根本拒绝了她,即使要面对无数的腥风血雨——这个孩子却令她无比的满足,每当想到他的存在,便会不由自主的感激上天对她不薄,终于赐给了她生命中唯一的亲人。 “小姐,你要不给宝宝起个名字吧!”碧环总是这样乐乐呵呵的,自己高兴,别人看了也会展颜。 起名字?朱颜微微一怔,她倒从未想过呢!只是……虽说这是为人父母应做的事,可这孩子的命名权,也许不会在她的手里吧?甚至……这孩子的姓氏,都将成为一个难题!无奈的摇头,“如今还早呢,起名字的事不用着急,”说着向碧环看去,却立即吃了一惊,“碧环,你怎么了?”前一秒还在做针线的碧环,此刻却已趴倒在桌上,仿佛睡着了般,一缕头发甚至被灯花溅到,冒出一股青烟。 手忙脚乱的替碧环将头发拢到身后,才发现碧环双颊潮红的极不正常,无论她怎么推搡都没有反应,心下不由一慌,忙朝门外叫道:“茜雪,茜雪……”然而黑夜却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朱颜心中一凛,这莲苑中人都受了白小怜的吩咐,平时不管做什么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即使是睡觉也都非常紧醒,现在却仿佛是座空园,难道……是有人闯进来了?不是说将军府四处都有暗卫么?刚想张口再唤,却觉得身子一软,只来得及看见身前一抹黑影掠过,已是昏了过去。 ……朱颜慢慢醒转,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莲苑之中,她所处的地方,很明显是一座牢房,这里除了火把昏暗的光线,便只有满地的稻草,和孤孤零零的一个她!空气中浓重的湿气和霉味,表明这里也许还深处地下,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抓了她来?透过粗大的铁栏,可以看出这座监牢其实并不大,她可以一眼看到通向上方的石头台阶,靠墙搁着桌椅,却没有人看守,完全不像是衙门里的牢房,倒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地牢。 望着铁门上的黑沉大锁,不由苦笑:她在南阳活了十八载,一直平平安安,到了这京城不过才一年,就不知道结下了多少仇家——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仇人是谁,但哪些人会跟她有仇,那是一想便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怎么掩藏身份,终究还是有暴露的一天!倒像是算准了她此刻会醒似的,传来开锁的声音,有人进来了!朱颜朝外看去,只见一女两男正在下台阶,那女子仿佛是急不可待的,紧跑了几步就到了牢房前。 她果然不愿意暴露身份,脸上遮着一层面纱,然而她那不可一世的站姿却透露出她可能拥有的地位。 朱颜心中一黯——她总是能猜中,却没有一件是好事!“果然是绝色啊!”她的声音阴沉而晦暗,更是隐含了一股难以掩饰的妒意,倒是可惜了她的好嗓子,“不愧是花魁出身,有足够迷倒男人的本钱!”她话音陡然变得尖锐,“可惜却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和本份!”朱颜淡然一笑,是啊,她的确是没有遵照自己的出身和本份行事,只是,那并非是她忘了,这世间种种,又有哪样尤得了她?只听那蒙面女子突然冷笑道:“其实你我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我来说,多你一个不算多,少你一个也不算少!不过,你犯了一个大大的忌讳!”她的目光如刀锋般冷冽的划过朱颜的身体,“所以,即使我放过了你,还是会有无数的人想要你的命!”她仿佛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是大忌讳么?朱颜只能默然,她的孩子果然是命苦,才刚刚投了胎,却又要被收回去了。 心头如被钝刀子狠狠切割般的疼痛难忍,却紧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为什么不说话?”蒙面女子显然是被朱颜的沉默所激怒了,“你就一点也不留恋这人世么?不为你自己,也为你这未出世的孩子啊!有你这样的母亲么?”她怎么不留恋?朱颜轻轻别转头去,只是留恋又有什么用?她会放过自己吗?“我的确是不合格的母亲。” 朱颜淡淡的道,她拼命的稳住心神,却还是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痛苦。 “哼,废话少说!”蒙面女子朝牢门努了努嘴,身旁一名侍卫模样的男人走上前来,将铁门打开,跟着便毫不犹豫的一把揪住朱颜的长发,将她拖了出来。 朱颜强忍着头顶上传来的剧痛,任由那男人拖着,却只用双手紧紧的护住了身子。 “啪!”清亮的巴掌声响起,嘴角涌出一丝甜腥,右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头发已被那蒙面女子再次揪住,她使劲的把朱颜的头发往后拉,迫得朱颜不得不仰起脸来,却又被结结实实的打了几巴掌!脸上想必是肿起来了!朱颜奇怪自己居然没有流泪,倒是眼前的行凶之人却好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摇摇欲坠,两只美丽的眼眸此刻射出的凶光,仿佛要将朱颜千刀万剐一般。 虽然隔着面纱,却也能看出她一定是个大美人,不知是谁说过的,女人天生是仇敌,这蒙面女子的心里想必也有许多苦楚吧。 “谁准你这样看着我的!”蒙面女子心里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愤怒,这女人居然用一丝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她是多么高贵的女人,这下贱的烟花女子怎敢怜悯她!唉!朱颜无奈的闭上眼睛,却听那蒙面女子忽的一阵娇笑,“我这个人呢,天生就是心肠软。 喂,现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 朱颜睁眼一看,却见一名侍卫手上正捧了两碗汤药,里面的药剂分别用一红一绿两只瓷碗盛着。 “这红色碗里的药喝下去的话,你会在一刻钟内死去,而且死的很难看;”蒙面女子又指着绿色的瓷碗,“如果是喝这一碗的话,或许你能活下来,不过,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决计保不住的。” 她得意的狂笑起来,“你看,我是不是很仁慈,选绿色的吧?也许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呢!”她如同戏弄猫鼠般的拿起绿色瓷碗,送到朱颜面前,“喝吧,喝啊!”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朱颜轻轻推开蒙面女子的手,竟朝那碗红色的汤药探出手去。 蒙面女子显然吃惊不小,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尖叫道:“你疯了么?还是以为我是在骗你?你若喝了红碗里的药汤,那可就必死无疑了。” 朱颜红碗在手,摇头笑道:“他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人世间千般苦难,她早该明白如何才能一了百了。 在那一女两男惊异的眼光中,朱颜手臂轻抬,就准备喝下碗中那无解的毒药……“乒乓”,红碗不知被什么异物击中,竟在空中就已成了粉碎,药汁洒满了朱颜一身。 那蒙面女子满脸惊恐,刚要尖叫,却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住,“主子,我们不是来人的对手,快走!”蒙面女子这时才醒悟过来,情知那碎碗之举不过是个警告,他们若再呆下去,那可就真的是不知进退了!只得恨恨的一跺脚,任由那两名侍卫带着离去。 朱颜吃惊的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两人,又是一男一女,这两人也是纱巾蒙脸!看他二人气派,也绝不是普通之人。 从这女子的气质来看应该比之前的那个年龄要大些,只是看向朱颜的眼神却是极其复杂!有惊艳,有了然,甚至还有……一丝丝无奈?“主子,您看?”劲装男子恭恭敬敬的请示道。 “点她的麻穴!”女子的声音冷漠而威严。 朱颜立刻感觉到自己浑身瘫软无力,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这两个人,是来救她的,还是来害她的?“从今往后,要想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女子的眼瞳深若寒潭,“救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你是个坚强的女人,希望你能懂得面对人生!”朱颜犹自处于震惊之中,却看到那女人端起了桌上的绿色药碗,放到鼻下闻了一闻后,径直送到了朱颜的嘴边。 “对于有些女人来说,孩子可以救命;而对另外一些女人来说,孩子却是催命符!”她一手托碗,一手捏住朱颜的下颌。 药汁苦涩无比,在朱颜惊惧的目光和那女人冷漠的注视中,一点一滴的被灌入了她的腹中。 朱颜想大叫,她恐惧的几乎要颤抖起来,却苦于什么话也说不出。 好痛!药效想必是立即发作了,如同有两只大手在腹中肆意撕扯着,朱颜虚汗淋漓,她清晰的感觉到那小生灵正在被狠狠的摧残,无奈的剥落,暗红色的鲜血无声无息的自身下流出,她感觉到了孩子的离开,带着她自己的灵魂,与生命力……那一男一女不知是何时离去的,牢门大敞四开,只余了朱颜一人躺在泥地上,奄奄一息。 第二十三章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她情愿自己当年就冻死在南阳的那条穷巷里;如果人生可以再次选择,她宁愿嫁给那些脑肥肠满的庸俗男人中的任何一个。 一切都已来不及,世上从不会有后悔药出卖……当年双亲故去的时候,她年龄尚幼,怕是根本不懂得何为悲伤;这些年她将自己保护的很好,虽受万人追捧,却从未动情,而此刻从她身子里泊泊流出的鲜血,终于让她明白了什么叫作痛不欲生。 脑海里各种场景纷至沓来:琅琊会上,众人联诗;十六月圆,翩然献舞;玉骨峰顶,琴箫合奏;西窗烛下,红袖添香;白莲池畔,绵言细语;芙蓉帐里,一响贪欢……终是一场虚幻!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一双大手将她托起,朱颜觉得自己轻飘的仿佛身处云端,一颗心空空荡荡的全然不着边际,又是一阵抽痛,把她从沉睡的边缘唤醒……,“不要睡,千万不要睡……”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是她的孩子在提醒她、指责她吗?是了,她怎能就这样不负责任的只管沉沉睡去?使出了这具似乎已不属于她的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朱颜对上了那双原该冷冽彻骨、此刻却惊慌失措的幽深眼眸,深深的叹息……“对不起……”真的很累,朱颜无力的闭上眼睛。 “不……求求你……千万别睡……”是他么?心里掠过一丝困惑,他怎么会有如此失控的声音?他的双手好像在颤抖呢!不要摇晃啊,朱颜很想皱眉,血快要流光了……无奈的睁眼,可惜目光真的是很涣散,半天才确认了那如龙章凤姿般的俊颜,下意识的道:“请……带我离开……”实在是无力支撑了,只是心中犹有一丝奇怪,好像他们曾是不欢而散的,为什么……她就能这么放心的躺在他的怀中?子墨紧紧的抱着怀里柔若无骨的朱颜,马车颠簸,这几乎失去半条性命的女子已经无法再承受哪怕只是一丝丝的伤害了!回想起地牢里的那一幕,他以为自己的心在一瞬间突然四分五裂了!印象里那飘逸清雅,自信淡然的人儿正倒在了血泊里,除了那一地猩红,还有碎碗、药渣……这狼藉的画面让他的眼睛几乎滴出血来。 他永远不会忘记遍身是血的朱颜:她那悠然如远山的双眼,此刻却是完全没有的焦距,就那么睁得大大的、直愣愣的,失神空洞的让他心慌的一下没有了着落。 他在她耳边拼命的呼唤,好半天才换来她一声不明所谓的“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应该说对不起的是他啊……从没有这样的恨过自己,竟就这么将她放弃!他以为自己能够像过去一样将事情遗忘,他以为他们的生命力再不会有交集,他以为他的离开会让她过上安安定定的生活……他错了!大、错、特、错!那一夜他带着满身的伤痛离开,却也在心中为她祈福,但愿那孩子和孩子的父亲可以带给她幸福;没想到再次相见,他竟几乎感觉不到她的生命力。 不过,她终究没有记恨他,还把自己托付给了他!“请……带我离开……”他听懂了,从那一刻起,他的手掌再没有离开她的身体。 内力源源不断的流向她的重重筋脉,为她延续着一线生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感受到——她还活着!这才知道,原来,她的生命,早已连上了自己的心。 从今往后,再不放手!“子墨,你确定要带颜儿去地宫吗?”萧见离的声音也失去了惯有的温和,即使他已经驾着马车朝地宫的方向飞驰,却仍要再一次向子墨确认——毕竟,这一对人儿都与皇宫有了太多的纠结!“眼下地宫是最安全的地方!”子墨的眼神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朱颜惨白的玉容。 难怪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要离开,这个京城,带给她满身心得伤害,如若不是因为她伤势太重,他会带她走的更远,就算有再多的阻碍、再大的困扰,他也会一力扛下。 目光如刀锋般的阴冷,“子瞻,你欠我的,不如就这么还吧!”————————————————分割线——————————————————眼前的大滩鲜血,已让龙承霄与殷佑然肝胆欲裂,而更令二人惊恐的,却是那受尽苦楚却芳踪成谜的佳人,此刻究竟是在何处?“去……去把那个贱人给朕带来!”龙承霄的一身杀气,让身边人人都噤若寒蝉。 玉喜偷眼瞧了一下他主子的脸,腿肚子一哆嗦,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请……请皇上明示……”“朕要把简若惜那贱人碎尸万段!”龙承霄恶狠狠的道,他此刻的帝王之威凛然爆发,即使亲近如殷佑然,也不敢轻易捋虎须。 玉喜刚要跑出地牢,却听宫人奏报:“太后驾到!”殷太后冷着一张保养得宜的芙蓉粉面,虽足蹬高屐,却是莲步如飞,几步就下到了地牢里,不等众人下拜见礼,就已沉声吩咐道:“玉喜先别急着传旨!哀家要与皇帝单独说话,你们都下去!”众人如逢大赦,不一会儿全都走了个无影无踪。 殷太后走到龙承霄身边,轻轻抚上他清癯冷厉的俊颜,心里涌起身为人母的骄傲,却又为他那眉间浓郁的哀伤而怜惜不已。 “子瞻,母后知道你很难过……”龙承霄眼里闪过一阵阴郁,“母后,您不明白……”“母后明白……”殷太后了然的点头,“那是个好姑娘!子瞻,母后没有老糊涂,丽妃、昭仪她们都知道的事情,母后又怎会不知?”“既然母后什么都知道,”龙承霄眯起双眼,“就请让朕下旨杀了简若惜那贱人!”“你不能杀她!”殷太后的口气毫不犹豫而且不容置疑。 龙承霄浓眉一颤,略有些不耐的道:“怎么说?若只是因为那端亲王,母后大可不必担心!他绝不会为了那贱人便轻举妄动。” “自然不会是为了你那稀里糊涂的王叔!”殷太后凤目灼灼闪光,“他只当昭仪会一心为了他办事,可笑他在脂粉堆里打滚了这这半辈子,却是半点都不懂女人的心思!”“您的意思是……”龙承霄心中陡然一动,沉吟了半刻才道,“这贱人心思深沉,又怎能确定她是真的不愿为端亲王做事?”“所以就更加不能打草惊蛇!”殷太后齿锋凌厉,却是带了一丝怜爱的神情看向自己的儿子,“子瞻,关心则乱!若不是为了那姑娘,你断不会这般草率!别忘了,你可是一国之君,你肩上还扛着万里江山呢!”龙承霄悚然一惊,面颊上有些发烫,情知殷太后说的没错,他也是因为朱颜出了事,急怒攻心,只想着拿了简若惜来泄愤!然而这简若惜身份特殊,留着她在明里暗里都能牵制一大批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问罪于她的!只是让龙承霄就这么放过她,心里却是怎么也过不了那道坎。 殷太后见龙承霄闷声不响,知道他已被说动,便放缓了口气道:“其实,那姑娘无名无分的,以后也不可能进宫。 即使是诞下皇子,只怕也是艰难的很,母后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她,但是你可以宠爱她,却不能让她来延续皇肆,否则,那只会是害人害己!”“害人害己?!”龙承霄眼底涌起浓浓的晦暗,颓然道:“是朕害了她啊!”他看向殷太后,“朕可以不再追究此事,但……颜儿眼下生死未卜,或许……孩子并没有出事……朕必须立刻找到她!”殷太后一愣,脸色陡然暗了下去,半天才扯动嘴角,泛起一丝浅笑,“你不用担心,是子墨和见离把人救走的,以子墨的医术,不管孩子有没有事,那姑娘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什么!”龙承霄大吃一惊,“他们把颜儿带到哪里去了?您既然知道,为什么又放任他们把人带走?”“不让他们把人带走,难道让你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带了那姑娘出去么?”殷太后无奈的摇头道:“子瞻,切莫忘了,你是皇帝!”龙承霄闻言低头不语,眼神却是风云变幻,复杂难明。 他早就觉察出皇兄与朱颜之间存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让他心生警惕的诡异气氛;如今朱颜出事,最先到场的不是他龙承霄,却是子墨和萧见离!而皇兄早已明了朱颜的身份,甚至也在相当长的日子里与她断了联络,可如今却这么不管不顾的来救朱颜,这未免也太不寻常了!这完全不是子墨他平日里做事的风格啊!“子墨终究会再露面,”殷太后眼神似乎能直指人心,“子瞻,你必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死!”龙承霄重重一拳砸在地牢的墙壁上,一大块斑驳的石灰哗啦啦的落了下来!他当然明白殷太后话中的意思。 自从自己在子墨的谦让并且帮助下顺利登基后,母后虽然表面上对他万分感激,内心深处却仍旧是无比忌惮这个当年神通广大,天纵英才的大皇子。 如今子墨带走了朱颜,已是充分说明了他二人之间的情愫,可要让龙承霄大大方方的将朱颜作为条件出让给子墨,即使其中的道理再透彻,他也实在很难做到。 “皇兄不会的!”他心里一直无比爱戴龙承御,然而却始终不能说服殷太后,“即使皇兄有异心,朕又怎能用一名女子去换得平安!”“如果能用一名女子就能换得他的忠心,岂不是更好?”殷太后微笑道,“子墨那样的孩子,只有让他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才会换来他一生的效忠!”凤目中闪过一抹深深的谋算,“孩子,你坐拥江山,还怕少了女人吗?有所失,才能有所得!别忘了,你那几个兄弟,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龙承霄只觉得头痛欲裂,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还不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抬眼看见殷太后皱紧了的眉头,只得又无奈的道:“母后的话,朕记下了便是。” 殷太后神情复杂的看了龙承霄一眼,说道:“你心情不好,后宫的事情却是不得不处理的!”只见她粉面生寒,“丽妃妒嫉成性,德行有亏,着夺去妃号,降为美人!将大皇子送至慈宁宫,由哀家亲自教养!”“母后这是……”龙承霄立时明白了其中奥妙,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她虽未行事,却也存了心,这份儿惩罚已算是便宜了她!”“这不过是为了给子墨一个交待而已!”殷太后冷声道:“皇儿莫忘了,无论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后宫来说,那个姑娘,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第二十四章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已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昏厥了,只是每一次的醒来,总是让她觉得还不如一直沉沉睡去的好。 无奈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极其独特的房间之中,四周的墙壁似乎是用大块切割齐整的汉白玉砌成的,正泛着一层莹白色的微光。 屋子里的光线柔和而舒适,却又看不出光源设在哪里,最奇怪的是,这里看起来无门无窗,却丝毫不让人感觉气闷。 这是什么地方?朱颜试着转身,一股剧痛从她身下传来,让她全身几乎完全僵住,竟是动弹不得。 她心中一凉,这才慢慢的记起自己身上发生过些什么来。 她的孩子,已经永远的离她而去了!也许她此刻也是在墓穴之中了,这房间的样子,可不正像是一间墓室?只是,人们都说灵魂是无知无感的,那她怎么还是觉得痛彻心扉?隐约记得她被人劫到了一间地牢,那身形美好的蒙面女子逼她做选择……她当时是一心求死的,谁知道有人救了她,却又给她灌下了那绿碗中的汤药……汤药!朱颜禁不住浑身战栗起来,她记得自己眼睁睁的看着那药汁滑进自己的喉咙,然后残忍的扼杀了她的孩子,她惊恐的无以复加,却又无能为力!这本就是她一直惧怕的场景,她不惜以死来回避面对这一幕,却仍是毫不留情的发生了……,早就知道,她早就该知道的……命该如此!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脸庞,平生头一次开始怨恨起自己那无法掌控的人生来,她只想着要安安静静的过日子,那些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们,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凌她这样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颜……儿?”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是了,就是这个声音,之前一直在叫着让她千万别睡的,是最终救她的人么?这么说来,她并没有死?目光终于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只是那里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冰寒,而是满满的悲伤、怜惜、愤怒,还有内疚……,她竟不知道人的眼睛里会表现出这么丰富的感情呢!只是他那如谪仙般俊美的容颜,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憔悴而疲惫?“颜儿?”子墨紧张的几乎无法成言,她为什么还是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难道是因为那巨大的打击让她的心智受到损害了么?千万不要啊,在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挽回她的生命后,在他已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照顾她的时候,她怎么能以这样无知无觉的模样来面对他?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强烈的恐惧让他忍不住将朱颜一把搂起,一只手运起内力,将温暖送入她的体内,另一只大手却拭上那苍白的容颜,轻轻的拍打,“颜儿?我是子墨,你认得出?”“子……墨”,朱颜听到自己的嗓音竟是嘶哑的不像话,跟着便发现了眼前这俊颜上那无比的惊慌,“你怎么了?”子墨重重的吁出一口气,“没事就好!”他如释重负般的垂下身子,将头深深的埋进朱颜的颈窝,鼻端随之传来的馨香让他觉得骤然放松,只觉得为了怀中这柔弱无助的人儿,哪怕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他刚才在害怕?朱颜有些吃惊,然而因为被子墨这样紧紧的抱着所带来的安心,让她也不愿说任何话来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般,不知过了多久,子墨才将朱颜慢慢的放开,脸上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冷不冷?”“不冷,”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似乎连疼痛也减轻了几分,“是你救了我?”虽然能感知到他的心意让她有了几分喜悦,只可惜这一切来得太迟,她的伤痛,只怕这一辈子也无法抹去了。 “嗯,是我和见离,”眼前再一次闪过朱颜倒在血泊里的情景,手臂不由一紧,“颜儿,你的痛苦已到此结束,”满溢着深情的双眸牢牢锁住了朱颜那双有些凄迷的美目,握住她的纤手放到自己的左胸,“我龙承御在此对天盟誓,从此将保护朱颜,让你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前碍于心结和礼教,让他一味的躲闪与回避自己的感情,不但折磨了自己,也害苦了她——当日在白莲池畔,她那凄凉的神情就已让他几乎就要不管不顾的带她离去,却终究还是硬生生的压下了自己的不理智。 如果那天带她离开了,她就不会遭这么多罪!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杀了自己!眼泪又不争气的涌了上来,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似的,“我……不值得,”她的身子已是破败不堪,而他却拥有那样尊贵的地位,这样相处悬殊的感情,她实在是要不起,已经尝试过一次失败,怎敢再重蹈覆辙?“子墨,你不该……”来不及说更多,话音已被一双炙热滚烫的唇重重的覆上,强烈到沸腾的感情如惊涛骇浪般似能将她吞没。 子墨牢牢的箍住朱颜的娇躯,力气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灵魂中去一样,毫不留情的汲取她的柔美与芬芳,直到她慢慢的回应和渐渐的放松,最后绵软如泥般瘫倒在他的怀中,全心全意。 “以后不许说‘不该’、‘不能’、‘不值得’,懂吗?”严正的发出警告,不许她以后再这样自轻自贱。 朱颜被他吻的霞生双颊,脑袋里晕晕乎乎的,直到看见子墨那有些愠怒的双眼才知道“嗯”一声表示回答。 这个原本冰冷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男子,对待感情也是这般的直接与霸道。 龙承霄也是有着帝王的霸气的,然而他的情意有着太多的牵扯,刚欲给出却已让人感觉到他想要收回,软弱而无奈;不像子墨,收敛时如雪山岿然不动,而一旦爆发,便是一击即中,再无退路!只是心底终究还留有一丝惧怕,他与龙承霄,身份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吗?那他又怎能公然的将自己纳在身边?怔怔的看向那张如刀削斧凿般俊美无俦的容颜,心底微微一叹,子墨不让她说出“不值得”三字,可她怎能就这般坦然的接受这份昂贵的情意?两人正都在浑浑噩噩间,忽见子墨眼中精光一闪,冷声道:“出来吧!”萧见离摸着挺直的鼻梁笑嘻嘻的闪了出来,咳了一声才道:“我实在是不想打扰你们俩你侬我侬的,不过……实在是有些事情,子墨你能不能先出来一下?”子墨微一点头,将朱颜轻柔的放回榻上,站起身道:“我和见离商量一些事,你先休息一会儿!”他见朱颜乖巧的点头,这才满意的向萧见离走去,不料刚迈出一步,却是一个踉跄,朱颜“啊”的一声惊叫出来,那边萧见离已经飞快的将他扶住,然而子墨却似乎极力的想将萧见离握在他腕上的大手,却居然甩不开。 萧见离面色一变,立时从身上取出一颗蜡黄色的药丸塞入子墨口中,同时催动内力向子墨身上度去,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子墨严厉的眼神止住,只得闭口不言。 子墨回头看向朱颜担忧的玉容,嘴角上扬,安慰道:“没事的,只是有些累。” 说罢便伸手朝墙上摁了几摁,一道暗门神奇的打了开来,两人携手走了出去。 朱颜目送他二人离去,只觉得心里阵阵抽痛。 她怎么会看不出子墨似有不妥呢?刚才子墨的手一离开自己的身体,她就立即感觉到那股原本在全身荡漾着的暖流??的断了开去,方知是子墨就是这股暖流的来源。 她虽不懂内功武艺,但也知道这长时间的消耗必定会损害人的身体。 子墨那样高妙的本领,怎会因为些许劳累而步伐踉跄?但愿,自己没有连累了他!她敢肯定见离要跟子墨谈的话与自己有关!“你怎么搞的,不是告诉过你十二个时辰里不能妄动真元的么?”萧见离丝毫不敢放开子墨的手臂,他之前为了救回朱颜的性命,已连续十来个时辰不断的往朱颜身体里输入自己精纯的内力,之后因为朱颜喝下的那碗药汤对她身体损害太大,而她又一心求死,拒不醒转过来,子墨只得施展金针度穴,才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救了回来,而子墨自己却因为消耗太大而几乎脱力。 “她身子太弱,地宫里冷!”不愿多做解释,双眸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冷清冽,“宫里怎么说?”萧见离无奈的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嘴角扬起一丝讥讽,“如果丽妃莫名其妙的被贬也算作是一种反应的话,那么也就仅此而已了!”“你有什么看法?”子墨神情不变,声音里却多了一分肃杀。 “丽妃不过是替罪羊!”萧见离的眼里带着几分玩味,“下手的应该是另有其人!”“简若惜?”子墨的眉峰轻轻一抖。 “嗯,”萧见离皱起两道好看的眉毛,“但是仍有蹊跷……”眼前闪过地牢内散落一地的红色瓷片,子墨冷声道:“发出赤月令,叫他们在三日里查出结果,来地宫回报!”太久没有动用这些力量,也该看看他们都做得如何了。 “不用你说,我已放出黑炎令命炎忍天、地两组去追查了!”子墨在为朱颜疗伤的这些时间里,他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地牢里的药渣分明是来自一种剧烈无比的毒药,而朱颜喝下的却应该是绿碗里盛着的用“无根草”熬制的药汤,为什么会有两碗药?红碗又怎么会被打碎?子墨微一沉吟,“虽然暂时不能动简若惜,但她确实该死。” “她活不了太久!”萧见离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惋惜,“子瞻也不会放过她!不过我们还需要从她嘴里获知真实的情形呢!”“给她用‘梦痴散’吧!”子墨冷声道。 “呵呵,若是耶律瑾那家伙在倒好了!”萧见离又恢复了他长年不变的招牌微笑,“那妖孽的‘魇术’才是逼供的最好武器!”“哼!”子墨眼里射出冰寒的光芒,“耶律瑾……,倒是个人物。” “你准备怎么做?”萧见离眼神微凝,“就这么带走颜儿?我听说,子瞻还不知道孩子已经没了。” 他当时顺手取走了绿色的空碗,龙承霄只怕还搞不清朱颜确准的情况。 “不管他答不答应,我都会带走颜儿!”他又怎能让自己一错再错,把颜儿送回那危险的境地?“估计他会顺水推舟,”萧见离的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敏锐,“太后那样的手段谋略,当年设计让你甘愿放弃,如今也能白送你个大礼,令你继续为她儿子效忠!”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轻蔑,“最狠的就是,你明知那是个套,却也只能乖乖的上钩!”“这个礼,她不送也得送!”子墨看向萧见离,两人会心一笑。 若不是子墨根本无心宫闱社稷,哪里又轮到那女人施展这些雕虫小技? 第二十五章 晓月坠,宿云微,无语枕边倚 龙承霄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已经有整整一天了,连早朝都免了,也没用膳,几个随侍的奴才一开始都急得跟什么似的,先是撺掇着玉喜公公去请皇上用膳,谁知玉喜公公也跟皇上一样,耷拉着一张脸,只管在御书房门外站着!后来被问急了,就说了一句:“今儿这事谁敢再问,立刻乱棍打死!”也难怪玉喜公公心情不好,皇上生气了可以躲起来,他却不得不一直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探寻。 可不是吗?丽妃作为宫中品级最高的妃嫔,竟然只给了个极为牵强的理由就降级了,丝毫没有顾虑到她还是大皇子的生母!好些品级低的妃子和命妇都耐不住好奇纷纷托人打听,最终的源头便是玉喜公公,谁让他是大总管,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啊!可惜的是,这件事情,玉喜公公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状况!他只是隐约知道,那位朱小姐好像被人害了,而且这事儿跟丽妃和简昭仪都脱不了干系!然而朱颜的身份就已经属于机密,面对那些鬼鬼祟祟打听消息的人,你让玉喜公公又从何说起?何况他服侍皇上这么些年,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叫他如何还敢轻捋虎须?玉喜公公沉着一张脸,表面上看起来还是老成持重的冷静模样,心里其实是和其他人一样着急!皇上已经有一整天滴水未进了,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他正为难着,忽的眼前一亮,只见门外一个高大身影正朝御书房这边匆匆走来,正是大将军殷佑然!“皇上还在里面?”殷佑然也是面色极其难看,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玉喜一副见了救醒的样子!“还在里面呢!到现在什么也没吃!”玉喜担忧的朝身后一指,“可把您盼来了,之前指望着太后老佛爷能劝住皇上,不想太后她老人家竟是撒手不管!估计这会儿也只有您能劝动皇上了,好歹也吃些个啊,龙体要紧……”“我进去看看!”殷佑然有些不耐的打断了玉喜的话。 玉喜最擅长察言观色,见殷佑然脸色不好,立刻住了嘴,“待奴才进去禀报一声!”殷佑然一进房间,就见到龙承霄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在房内来回踱步,他一见殷佑然进来,立刻问道:“皇兄他到底怎么说?”“睿王爷并没有出面,只有安乐侯爷亲自到了我府里。” 殷佑然眉宇间显露出一丝为难。 “那颜儿……怎么样?还有孩子?”龙承霄终于忍不住问道。 “大人没事……”殷佑然仔细思索着措辞,“但是孩子……唉!”“砰!”龙承霄一掌重重的击在御案上,即使这个结果早已料到,但仍旧令他愤恨不已!对于朱颜腹中的骨肉,他是满怀着希望的。 在内心深处,龙承霄早把莲苑当成了一个世外桃源,有情投意合的美人,有玉雪可爱的孩子,他可以过一种与那阴险复杂的宫廷里完全不同的生活。 然而现在,不仅孩子没了,连美人,都似乎不得不拱手让人!“皇上,美人可以拥有无数,皇位可只有一个!”殷太后在离开地牢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震得龙承霄到现在还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其实他登基以来,不知遇到过多少大风大浪,才创下了眼前的大好基业,不想竟会在如今这件看似于国家社稷关系不大的事情上踟蹰不已。 “听玉喜说,皇上一天都没用膳了?”殷佑然问道。 龙承霄不耐的摆摆手,懊恼的道:“朕到今天,终于开始后悔当初的举动了!”殷佑然心中雪亮,知道龙承霄是在后悔当初将朱颜接到京城的举措。 其实龙承霄当初也不过是喜欢上了朱颜的与众不同,只想着纳入私房,却从没想过要给她任何的身份地位,甚至是让朱颜诞育皇肆!然而随着两人的相处,龙承霄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恋上了朱颜,他本还在自欺欺人的假作不觉,直到子墨出现,才让这份帝王之爱深深的陷入了两难之中。 “皇上……”殷佑然有些迟疑的道:“事已至此,也是无可转寰了,皇上可有什么打算?”“太后的意见,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龙承霄脸色铁青,“佑然,换作是你,你会怎样做?”殷佑然只觉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半天方皱眉道:“从男人的角度说,自是绝不容许将自己的女人拱手送人的;然而从皇上的角度来说……,那自然是要以国家社稷为重!”“哈哈哈!”龙承霄闻言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却是冷酷的有些可怖,“是啊,你们都这么说!朕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个男人!”他笑意越发清冷,“没想到,朕这皇帝竟也当的如此窝囊!”“皇上!”殷佑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您千万别这么说!成大事者,必能忍他人所不能忍……”“打小太后就教朕帝王业!为了这把龙椅,亲人、手足、子嗣,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朕当日只觉得这一切是再容易不过,如今才知道,真要一辈子称孤道寡,是多么的可怕!”龙承霄眯起凤眸,笑容渐渐凝固在英俊的脸上。 “皇上为了国家社稷,所以才如此牺牲……”殷佑然发现自己竟也说不下去,不由心中恻然。 “朕不愿牺牲……”龙承霄的眼里突然折射出一道奇异的光彩,“即使现在牺牲了,以后也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朕坐上这个位子,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朕就不相信……”他声音渐渐的压低,到后来竟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两人一站一跪,都好似有些发愣,门口传来玉喜小心翼翼的声音:“启禀皇上,丽美人带着大皇子求见。” “她?”龙承霄眼角竟流露出一丝兴味,“把大皇子先送回去,要见朕,还是就她一个人的好!可别把朕的儿子教坏了!”玉喜领命而去,殷佑然忙道:“那臣还是先回避吧。” “也好!”龙承霄点头道:“明儿你就在府里等着,朕和你一起去看望大皇兄。” 殷佑然闻言,顿时眼皮一跳,联想起刚才龙承霄的情绪变化,只觉得“君心难测”这四个字是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龙承霄望着跪伏在他脚边的丽妃——如今的丽美人,冷声道:“你来见朕,为何还要带上磊儿?”丽美人一张俏脸已是哭的梨花带雨,“臣妾的罪孽,臣妾认命。 可是大皇子是臣妾的**啊!叫臣妾怎么舍得与他分开!磊儿还小……”“既知磊儿还小,需要母亲照拂,就该收敛脾气、小心谨慎!”龙承霄见她模样着实可怜,发轻了口气道:“你跟朕的时间最长,又有了皇子,就该本本分分的,谁也抢不去你的体面尊荣,却偏偏要去搞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只是降了你的位分,对你而已已是大幸了!你居然还敢带了磊儿来!”“臣妾有罪!”丽美人使劲儿的磕头道,“臣妾只求皇上将磊儿还给臣妾……”“愚蠢!”龙承霄怒斥,将丽美人吓得浑身一激灵,“臣妾该死,臣妾该死!”“唉!”龙承霄长叹一声,伸手将丽美人从地上拉起,只见这明艳的美人此刻却是一副怯弱卑微的模样,身子也因为害怕正微微战栗着,再不复往日的娇气张狂,倒是别有一番风韵,不由心软道:“你素来也是个伶俐的,怎么这事上就转不过弯来?如今你位分被降了,磊儿跟着你,你觉得会有半分好处么?”丽美人抬起一双泪眼,迷迷蒙蒙的看向龙承霄,却仿佛有了几分明白。 “朕不妨跟你把话说开了!”龙承霄走到窗边,外面夕阳正好,“磊儿能跟着太后,原本就是你求也求不到的好事儿,有太后的关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臣妾……怕以后磊儿跟臣妾不亲……”丽美人想到以后不太能见到儿子了,心里一酸,眼泪顿时又流了出来。 “你是磊儿的生母,他还能舍了你么?”龙承霄摇头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想不明白?罢了,你回去吧,想清楚了,就体体面面的去给太后请个安!”丽美人经龙承霄这么一说,心里终于有些敞亮,行了跪礼正要退出,忽又停下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有话你就直说。” 龙承霄大约猜到她想说什么,便也不动声色的等着她。 丽美人眼圈一红,“噗通”一声又跪下道:“臣妾……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她其实早已想明白了自己纯粹是被别人当了活靶子、替罪羊,可惜自己势力单薄,根本不是简若惜的对手,也准备就这么认命的了!然而龙承霄一番温言软语,让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 “回去吧!”龙承霄将脸转到另一边,淡淡的道。 他并非看不见丽美人的冤屈,然而正如殷太后所言,现在既然动不得简若惜,那也只好将丽美人丢出来!只是这处罚丽美人的目的却又令他着实不快——给子墨一个交待!好笑啊!他的女人出了事,为何要给大皇兄一个交待?就因为大皇兄当年放弃争位么?就因为大皇兄是喜欢颜儿的么?那么他算什么?他被**裸的背叛了,却还要带着微笑的将美人双手奉上做出心甘情愿的样子!还要惩罚自己的后妃来安子墨的心!其实他龙承霄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大皇兄啊大皇兄,子瞻一向敬重你,你却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即使当年皇位多蒙承让,可这夺妻之仇,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容忍?太后说天下与美人只能二选一,他龙承霄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江山,是他的;美人,也是他的!“玉喜!”龙承霄向门外唤道。 下一刻玉喜单薄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门口,低眉敛目道:“奴才在!”“今儿晚上,就召简昭仪侍寝吧!”“啊?!”玉喜大大的吃了一惊,忍不住叫出声来。 却被龙承霄斜着眼睛一睨之下又吓得缩了缩脖子,“遵旨!” 第二十六章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简若惜已经有整整两夜几乎没有合眼了!镜子里的她,原本丰满盈润的双颊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本该妩媚灵动的双眼里惊惶不安,皮肤更是色泽暗沉的连她自己都不忍卒睹,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被内心的恐惧给活活折腾死了。 事情完全背离了她当初的设想,她原先弄出两碗药,本就是想戏弄朱颜之后再置她于死地,没想到竟被人从中发现,匆匆离开之际她还想着那朱颜果然命大,又因猜测不出究竟是谁救了朱颜而惴惴不安。她本以为是龙承霄亲自将人救走的,后来端王府送来消息,竟说是龙承御和萧见离二人先行一步带走了朱颜,这就更加让简若惜紧张了。 关于龙承御,简若惜可以说是一点底也没有,她甚至一共也没见过他几次,只是隐约知道当年龙承御放弃了皇位,又和殷太后联手将龙承霄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每次提到这个当年的皇长子,端亲王就会露出一脸的古怪神情,就连龙承烈那个小鬼,也仿佛对他无限仰慕似的。如果他的背景和实力真是那么奇特的话,当年他为什么要放弃皇位,而今又怎么和朱颜搅在了一起? 而当丽妃被贬为丽美人的圣旨下来时,简若惜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了。她如何看不出这分明是杀鸡儆猴的举措,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竟是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能够了,可问题是,她虽绑架了朱颜,可终究是没有害成她。龙承霄又是因为什么才决定放过自己的呢? “若惜姊姊,在想什么呢?”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却把陷入沉思的简若惜吓了一大跳。 简若惜立刻抬起头,却让和自己打了照面的龙承烈也大吃一惊,“若惜姊姊,你怎么了?昨晚没睡觉么?“ “是你呀,干嘛一惊一乍的,从来也不走正门!”简若惜背过身去,嗔怪的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我在着急呢!”龙承烈故作深沉的拧起两道漂亮的眉毛,“看到若惜姊姊在这节骨眼上还只是一个劲儿的发呆,真是……唉!” “小鬼,你又知道什么了?”简若惜恼恨的直跺脚,这个龙承烈,总是神出鬼没的,一点也不像个弱冠少年的样儿。 “我是来告诉若惜姊姊,你弄走的那位漂亮姑娘……哎哟,干嘛!”龙承烈身形灵巧的往旁边一闪,堪堪避过简若惜冲他面门而来的纤纤十指。开玩笑,她那指甲长得,划到脸上可不就破了相了! “你有本事就再说的大声一些啊!”简若惜压低了嗓子狠狠的瞪向龙承烈,同时走到窗边,身子往外一探,见无人经过,这才又转向龙承烈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如统统的都说出来吧。” “就是特地来告诉你的啊!”龙承烈状似无奈的摇头道:“后来,你走了,又有两个人来了。” “谁?”简若惜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里,忽的眼皮直跳,“你一直都在?” “呵呵,我若不在,谁给姊姊报信啊?”龙承烈俊美的小脸上带着抹邪气,“那两个人……将绿碗里的药给朱姑娘灌下去了……” “啊!”简若惜忍不住叫了一声,“那……后来呢!” “后来么,大皇兄和安乐侯就把人救走了。”龙承烈的眼睛笑成两弯细细的月牙。 “就这些?”简若惜有些发愣的看向龙承烈。 “这些还不够?”龙承烈奇道:“孩子没有了、丽美人被当了替罪羊、大皇兄救走了朱姑娘……姊姊怎么还坐的住?” 简若惜被他说的心里“格楞”一下,正欲开口,就听门外宫娥急急的禀报:“娘娘,玉喜公公来了。” “呵呵,你坐得住,别人却未必!”龙承烈挥了挥手,“走了!”说着人影已经闪至窗外。 简若惜来不及细想,一颗心犹自“扑通扑通”跳着,匆匆赶到前厅,就见玉喜已然站在门边,却是挂着一张阴晴不定的脸,他身旁简若惜宫里的侍女正一个劲儿的给他让座,可他却只管耷拉着眼皮装聋作哑,直到看见简若惜步履匆忙的迎出来,眼里这才显出些精光来。 “公公今儿怎么来了?”简若惜想尽量显得正常些,可是话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轻飘。 玉喜仍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拖着太监惯有的长腔儿:“皇上宣昭仪娘娘养心殿侍寝。” “啊?”简若惜忍不住还是惊呼出声,立刻惹来玉喜一抹饱含深意的眼神,忙借着下跪谢恩掩饰自己脸上的错愕之色。 “娘娘,可千万别失了方寸!”贴身宫女素云见简若惜在沐浴时仍旧一副怔怔的样子,忍不住劝道:“您这样儿若是给皇上瞧见了,可就麻烦了!” 简若惜身子泡在撒了花瓣的香汤里,心里却是凉飕飕的,忽的又悚然一惊,一把抓住素云的胳膊道:“你说,这当口,皇上怎还有心思召我侍寝?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素云为难的摇头,她不过区区宫女,这会儿也是心惊胆战的,哪里能揣摩的出皇上的意思,“奴婢说不好,不过娘娘,奴婢觉得,如果皇上要想对娘娘不利,也就不会处罚丽美人了……” “对……你说的没错……”简若惜恨道:“这么说,人人都知道是我绑架了那贱人了!好的很,我倒没留心自己身边竟有这许多的眼线,连子炎那小子都知道跟踪我!可是……那给贱人灌药的,又会是谁?” “娘娘,快些吧,别误了时辰!” 简若惜一身碧罗纱衣,环佩叮当的乘了车辇前往养心殿。刚进殿,就已经察觉出气氛不对,玉喜给她行了个礼后便招呼了所有宫人退下,偌大一座殿堂里只留下心里忐忑的她和站在御案之后背对殿门的龙承霄。 “皇上……”简若惜伏下身子行礼,声音却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 龙承霄??的转身,眼神如利刃般射向简若惜:“朕从不知,朕的身边竟然有像昭仪这般杀伐果断之人。” 简若惜不敢吱声,她原就是狡猾狠辣之人,一路行来,也终于想清楚了该如何应对。既然皇帝已经认定了她是真正凶手,却没有动她分毫,那说明此事还大有玄机。只是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龙承霄如果不挑明,那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承认。命也许能保住,可她并非真正的灌药凶手一事也就无法澄清了,这个罪名,虽不会宣扬于外,却是已生生的坐实在她简若惜头上了。 如此想来,那半路杀出毒害朱颜的两人,才是真正的高人,竟能害得她哑巴吃黄连,明知不是自己所为,却又无法分辩!更连带着将皇帝也蒙在鼓里。 也罢,这样的高人,恐怕不是她简若惜对付的了的,只怕她说错一句话,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昭仪真是好手段、好心计!”龙承霄见简若惜只管沉默不语,心头更是恼恨,却也只能强制冷静下来,才道:“你可知,朕为何没有动你分毫?” 简若惜抬起头来,却是红了眼圈,“臣妾不知,请皇上明示。” “哼,前日发生之事,你我皆心照不宣。你但凡有一丝感恩之心,当知今后该怎么做。” 简若惜心里陡的一亮,方才明白龙承霄因何才放了她,闹了半天,还是她与端亲王府的关系帮了她一把!当下端端正正的磕下头去又道:“臣妾一介女流,心思狭隘、善妒,但臣妾对皇上从无二心,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此情此心,日月可鉴!” 龙承霄脸上阴晴不定,心里却也不得不为眼前这美丽而阴狠的女子要叫一声好!母后说的没错,这简昭仪果然明里是端亲王的人,却一直存着自己的心思。如今明知自己犯了弥天大罪,却还能当面说出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来,这样的女人,即使是在满是阴谋诡计的宫廷里,只怕也是不多见的。 心里忽的想起朱颜那清丽绝俗的姿容来,同样是女子,同样是美人,心性却是天差地远。但也就是因为这点差别,颜儿才会受尽,而这简若惜却还能好端端的跪在这里。 “皇上……?”简若惜见龙承霄半天不言语,只当他不信自己的话,干脆将心一横道:“臣妾的娘家,是臣妾无法决定的,但臣妾已是皇上的妃嫔,怎会相帮外人?”她眼珠急转,低声道:“清平门外紫衣巷的宅子里,藏着绣金龙袍……” “住口!”龙承霄断然喝止,却仍是因简若惜的话而心神震荡。紫衣巷内的大宅,是端亲王的另一处居所,简若惜连端亲王私藏龙袍也说了出来,看来已是完全倒戈! “玉喜!” 一个瘦削的声音立刻闪入,“奴才在!” “后宫如今以昭仪位分最高,就由昭仪暂代六宫事务!”龙承霄冷冷的宣布。 玉喜忍不住朝跪在一侧的简若惜看去,嘴上却立即答应着,“遵旨!” 龙承霄长身而起,“朕忽然想起还有些折子没看,昭仪自己先休息吧。”他说着抬腿便出了寝殿,从头至尾也没瞧简若惜一眼。 直到大门重新阖上,简若惜才瘫软在地,心里五味杂陈。她深知,自今夜起,龙承霄已经将自己看成了同一条船上的盟友,只是,龙承霄也许会给她名分、地位、权力……,但却再也不会给她半分身为丈夫的宠爱了! 第二十七章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 “这偌大一座睿王府,也实在是太冷清了些!”龙承霄边打量四周边摇头,“虽说大哥您不爱住在这里,但一共才只有两个下人,也未免太过了些。” 也难怪龙承霄看不下去,那石阶上的青苔怕是有一指来厚了,整座王府虽说也是高墙深院,却是半点人气也无,到了晚上只怕有些吓人了。 “这府里向来也没有什么人会来,加上臣更喜欢玉骨峰的清幽自在,所以也就干脆不去整治了。” 子墨口气恭敬,眼神却是漫不经心的落在不远处的泥地上——那里居然长了好些蘑菇出来,倒也有趣的紧。 龙承霄心中一凛,过去子墨与他说话,总是以“我”自称,今日却换了个“臣”字,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地之别,两人之间的裂痕已经是横亘在各自心里,再也掩饰不去。 “她……身体怎么样?”龙承霄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却在心里痛恨自己语气的虚弱无力。 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偏偏还不能理直气壮的大声质问,躲躲闪闪的倒像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个男人了!果然,他话一出口,就换来子墨一个淡淡的眼神,里面似乎还带了些许的轻蔑之意,看的龙承霄又是一阵心头火起,却不得不勉力保持面上的镇定自若。 “好些了,不过身子还是太弱,”子墨的口气仿佛是在提起一个再熟捻不过的人,“北方过于寒冷干燥,不适合休养。” 龙承霄只觉得喉咙口有些发涩,“大哥医术超群,自然能够帮她好生调理……,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去宫里拿……”“药石不过是其次,”子墨轻飘飘的拒绝了龙承霄的好意,“她底子薄,要想完全恢复绝不是靠几付灵药就能做到的,何况她向来心重,总要换个环境才好。” “换个环境?”龙承霄有些猝不及防,却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放缓了语气道:“大哥不是说玉骨峰上的景致极好么,不如先搬到山上去。” “山上寒气太重,始终还是南方比较适宜。” “什么?要……要去哪里?”龙承霄没想到子墨竟会如此直接,居然毫不掩饰的打算带着朱颜离开京城!“还没想好,见离在清宁有所宅院,毗邻鹿鸣山,风景气候都好,”子墨的声音忽的就带上了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喜悦,“不过,她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许就会四处走走看看也未可知。” “你们……”龙承霄被子墨一口一个“她”说的几乎噎住,若不是心里明白眼下不能跟子墨翻脸,若不是出宫前殷太后反复叮嘱他一切由着子墨,他只怕已是忍不住要出手动武了!可惜……他又何尝不知,即使是动武,他也决不是武功深不可测的子墨的对手!“临走前,记得去看看太后!她一直很挂念着你。 朝中事多,朕先走一步!”费了半天劲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龙承霄几乎像是落荒而逃了。 目送銮驾离去,子墨不为人查的皱了皱眉,以他的敏锐,自然能看出龙承霄的刻意压抑。 只是他以堂堂皇帝之尊,却如此委曲求全,心中积怨必定日深。 旁人都只道君威难测,他却非常清楚龙承霄的性格脾气,若非他本来就有帝王的资质,子墨当年也不会一力支持他登基了。 这些年来,龙承霄将大陈国经营的一派繁荣,行事手段也变得越发雷厉风行,大有帝王霸主风范,偏偏就是在这件事的处置上,反复隐忍退让,就算有太后在背后出谋划策,也清楚他会这般忍耐的原因,但总也让人心里不安。 “在想什么?”萧见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子墨身边。 子墨只是不语,一双惯如寒夜般冷冽的眼瞳里忽明忽暗,半天才道:“我在想,当年的决定果然是没有做错。” 说着竟嘴角竟是露出一丝难得的笑纹。 “呵呵,皇上天纵奇才,见离也是钦佩不已的!”萧见离平日里极尽谦和,此时语气里却带了几分刻薄,只听他又仿佛玩笑一般的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 子墨的兄弟们可是个个都不俗啊!”子墨眼皮??的一抖,这才侧首向萧见离看去,轻嗤道:“也就是你敢这么说,平日里那副样子装的倒好!”“我说什么了?”萧见离若无其事的望向天边。 子墨不以为忤,却突然郑重其事的道:“我带颜儿此去南方,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这边的事情,还需你照应。” 萧见离面色也变得凝重:“端王府的两名暗卫,今日清晨被人发现死在了**,似乎是中了毒。” “你觉得是谁干的?”子墨似乎饶有兴趣的发问。 “若我说是简若惜下的手,你必定要在心里讥笑我了,”萧见离眼里浮起笑意,“简若惜做了这样的事,还能跟皇上达成默契,在后宫坐稳了位子,可见她是何等厉害的女人,她若还要杀人灭口,那就是真傻了。” “所以定然不是她!那又会是谁?”“自然是害怕那几个暗卫说出真相的人了。” “不管是谁指使,至少说明,当时动手的另有其人。” “欲盖弥彰!”两人相视一笑,只有多年交情才能有眼前的默契。 遥想先皇驾崩之时,他们两人也不过是弱冠少年,却也是这般你一言、我一语,轻轻松松的定下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又一同将硝烟弥漫的皇位之争淡化于无形。 “不过,那动手之人也实在是狡猾之极,竟能让简若惜硬是吃了这么大的闷亏,一个字儿也没往外漏!”萧见离手指轻拂腰间玉佩,这正是他思考问题时惯有的动作。 “看来皇上是要一心对付端王了!”所以龙承霄才会放简若惜一马,“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端王不是皇上的对手!”萧见离眼内的温暖被精光完全取代,“只怕皇上下一个目标,就是子墨你了。” “想不到这么些年下来,那女人始终是不放心啊!”子墨说着,眼中忽然利光四射,“也许,就是她下的手?”“很有可能!”————————————————分割线——————————————————朱颜怔怔的看着房间里错落摆放着的瑶琴和笔墨,子墨怕她心中郁结,特地取了好些书籍与字画来供她消遣,这些书里不乏珍稀孤本,若换在过去,她必是手不释卷的一部接一部的看下去了,然而眼下的她,竟连信手一翻的欲望也没有。 墙角的高几上,一盆白萼正悄然吐艳,花苞似簪,色白如玉,一股淡然的清香在石室中飘飘荡荡,那抹娇莹欲滴的玉白倒让朱颜看了有几分恍惚。 万斛浓香山麝馥,随风吹落到君家。 她便好似这玉簪花一般,即便再是洁白芬芳,婷婷玉立,也终究还是要随风飘落。 当初她总想着要守住自己的心,然而日子久了,便是陌生人也会慢慢变得习惯,何况是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呢?而那个男人,却在她失去了孩子之后,任由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即使她一向不会对男人抱有希望的,却也禁不住心灰意冷。 对于子墨,她已是完全放开了的心扉,只是即便有着子墨的倾心相待,也无法抹去她心里日夜滋长的恨意。 失去孩子的怨怼,就像落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迅速的在她的身体里孽生开来。 “颜儿!”子墨的声音如冰晶般冷然,却让她几乎枯竭的心微微发颤,抬眼迎上他幽黑深邃的双眸,想为他展颜一笑,才发现脸上僵硬的连嘴角也无法扯动。 “回来了!”声音干涩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 子墨静静的端详着朱颜苍白的玉容,一连串的打击让朱颜的眼里溢满了愁绪,却无损她的美丽,反倒更添几分惹人怜爱的娇美。 朱颜轻轻别过脸去,玉容上升起一抹不健康的鲜红。 子墨的一双眼睛似乎总能将人看个通透似的,让她心跳如鼓,却又无地自容。 “那日在山顶上,颜儿也是这般的娇羞!”子墨一手轻轻抚上朱颜发髻上的白玉簪,语气却是难得的轻快。 娇羞……朱颜只觉得喉头一涩,她这样的残败之身,怎还配用那“娇羞”二字!忽的头上一轻,竟是子墨故计重施,又将她的发簪拔下,扔在了旁边的桌上。 长发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的裹住了她瘦削的身体。 子墨的一双黑瞳牢牢锁住朱颜困惑的目光,右掌平摊,满满的掬起了其中的一捧,像是对待无比珍视的珠宝一般,送到自己的唇边,低头将吻印在其上,如同盟誓。 朱颜颤抖着,只觉得身上似有烈焰流淌,软软的仿佛立刻就要被熔化了一般,嘴唇嗫嚅着,竟是无法成言。 子墨抬起头来,朝朱颜微微一笑,却仍旧摩挲着手上的那绺乌发,“从今往后,只有我能取下你头上的发簪。” 朱颜心头一热,轻轻问道:“那根簪子,你可还带着?”“当然。” 子墨伸手入怀,跟着手掌轻舒,那枚式样简单的白玉簪子正静静地躺在他纹路清晰的手心里。 “那就好。” 朱颜声音低如蚁呐,却突然拿起桌上的另一根玉簪,朝地上狠狠摔去。 “咔”的一声,玉簪已变成断裂的两截。 子墨注视着地上的碎玉,半响才道:“过几天,我会带你离开京城。” “嗯,”朱颜答应着,却又迅速的抬头,“走之前,我想见他一面。” 子墨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一阵空落落的,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好,我去跟他说。” 第二十八章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一条泛着铜绿色的青石小径蜿蜒着,不远处的月洞门后,隐隐探出几竿瘦竹,虽有微风拂过,却是纹丝不动,让本就满心踟蹰的人看得越发忐忑起来。 本是艳阳高照的盛夏,却因这园子里明明暗暗的大片浓绿而增加了几分阴森,龙承霄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明知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那门后,却怎也迈不出步去。 前一天他刚来过这睿王府,面对子墨虽心有不忿,却因为早已想好如何应对,便也能挥洒自如的尽显帝王风范;可眼下,他却真的拿不定主意了,竟还有一丝心悸!今晨子墨派人送信给他,说是朱颜想要见他一面,当时他就有些发愣,脑海里种种情景纷至沓来:池边嬉戏,月下抚琴,印象中的朱颜,即使是在病中,也不掩其仙姿楚楚,然而奇怪的是,那本该让他记忆深刻的玉容,却模模糊糊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怎会记不清朱颜的样子?!仿佛原本存在的记忆突然不见了似的,龙承霄一下子慌乱起来,几步之外的那扇月洞门显得越发遥远。 正惶恐间,一道浅灰色的人影缓缓的从门后出现,如同晨雾消散般,龙承霄的眼前渐渐清晰。 “皇上!”朱颜一身灰色长袍,满头青丝绾成了一个松松的髻,素颜朝天,整个人清淡的就如同一幅水墨画,她似轻云出岫般微微欠身,举手投足间更带着一丝禅意,让人看着只觉得心旷神怡。 然而这声“皇上”,却如一颗被投进湖心的小石子般,深深的坠入了龙承霄的心里,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五脏六腑却已是乱作了一团。 “你……身体可好些了?”龙承霄的嗓子有些哑,他原本也想着自己就该自自然然的走上前去,如同往常那样将佳人轻搂入怀,却发现两人间似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阻隔在眼前,横亘在心里。 “好多了。” 朱颜缓步走到龙承霄身前,微仰起头,似在细细打量他的容貌,一向迷蒙的双眼此刻却如碧泓般明澈。 龙承霄一接触到这双清朗如霁的美眸,只觉得脑海里空空荡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片绿荫里,久久不语。 “记得当日你曾说:‘人生最大的遗憾,是自由’,”朱颜终于先开口,声音却轻如蚁呐,“如今方才体会到个中真谛。” “你要自由么?我……可以给你!”龙承霄承诺着,却觉得吐字异样的艰难。 朱颜漾起一抹飘忽的浅笑,“自由……不是说给就给的……”她笑得越发恍惚起来,“你可知道,我的自由,已经被锁起来了?”“颜儿!”龙承霄心中一痛,伸手握住朱颜的柔荑,却不料被她轻轻的挣开。 朱颜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却似是越过了龙承霄,定定的看向了他的身后,“就在那边……”她又重新将眼神投向面前神情疑惑的皇帝,忽然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宫礼:“今日颜儿,特意来与皇上作别。” 她从长袍宽广的云袖中取出一卷画轴来,递到龙承霄的手中,“颜儿身无长物,这幅画,便给皇上当个念想吧。” 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手拂在自己的喉咙上,龙承霄的眼神??的化作刀锋,声音终于变得骄傲而自信,“你会回来的。” “是的,总会回来的。” 朱颜盈盈一笑,福了一福道:“皇上,请多保重。” 说罢,便顺着来路返回。 龙承霄怔怔的目送那抹淡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突然仿佛想起什么来,蓦的转身,向适才朱颜注视的方向望去:只见巍巍高墙后,便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皇城,层层宫殿如山峦起伏,明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显得刺目异常,与他眼下所站立的这一方绿荫比起来,感觉竟像是在眺望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倘若那个世界里有了她,会不会变得好些?————————————————分割线—————————————————一转眼,又是冬天。 无论外面是如何的冰天雪地,天潢贵胄们居住的所在却永远是温暖如春,用最好的银朱炭燃起的炉火,完全不会有呛人的烟味。 案上供着的错金博山炉里正拢着些许香片,红罗帐里时不时传出低低的调笑声,伴着几句娇嗔,即使是让那早已不能人道的玉喜听了,也不禁魂移梦驰,下意识的将脊背紧紧的贴到墙上,越发的低眉敛目起来。 “别捣乱啊……”娇软的嗓音带着丝嗔意,直叫人酥到骨子里去,藕臂轻舒,将帷帐轻轻撩起,映出一大片赛雪欺霜的肌肤来。 这帐中佳人漫不经心的将身上的桃红长褛掩了一掩,施施然走下榻来,就着侍女连忙呈上的茯苓玫瑰清露饮了一口,娇艳欲滴的朱唇挑起满意的微笑,这才挥手让侍女退下。 似又被那空气中氤氲着的香气所吸引,阖上美目,瑶鼻微耸,深深的吸了口气,樱唇微启道:“芙蓉帐薄锦衾冷,梦里犹忆白檀香,”回眸朝那帐中浅笑道:“这香的清冷恰到好处,正好降了这屋子里的热气,直把那什么蜜合香、龙脑香的都比下去了。” “呵呵,朕的舞儿果然不俗!”帷幔又是一掀,一名昂扬男子破帐而出,虽是**上身,但周身尊贵之气浑然天成,正是大陈朝当今帝皇龙承霄。 龙承霄走到那美人身边,铁臂一探,已是软玉温香跌了满怀,“舞儿就不嫌这白檀粗陋么?”他附在这美人的耳侧轻轻的说着,嘴唇已印上了那洁白无瑕的玉颈。 柳轻舞已是瘫软在龙承霄的怀中,兀自强撑道:“白檀多用于庙宇,怎会粗陋……哎呀,皇上别闹了……这就该上朝了……”龙承霄不依不饶的又将佳人揉搓一番,直到柳轻舞娇喘连连这才放手,这才冷声吩咐道:“叫起吧!”恭谨的跪送龙承霄上了御辇离去,柳轻舞这才轻舒一口气,扶了贴身宫女凌波慢慢站起身来,“我也该换衣服了!”“小姐……哦,娘娘不再多睡会儿?天还黑着呢!”凌波瞅了瞅外面淡黑的夜空,“您身子弱,这大冷天的,不如再睡个回笼觉……”“话是这么说,可照规矩,我还得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呢!”内廷的规矩,嫔妃在受到皇帝临幸的第二日,需向皇后娘娘请安,听皇后训诫,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大小事情皆由德妃主理,柳轻舞不过是个婕妤,虽说受宠,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下了这半夜的雪,估计德妃娘娘也起不来……”“凌波,快别胡说了!”柳轻舞进宫不过几个月,却已看出那简德妃在后宫的地位,她自己出身低微,即使圣眷隆重,终究只是个低级嫔妃,听说德妃娘娘治宫严谨,又受到皇帝和太后的倚重,得罪了她,只怕倒霉的日子就不远了。 裹着灰貂皮的大氅,柳轻舞乘了一袭软轿,四名太监提了“气死风”宫灯,在那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德妃的凝华宫而去。 凝华宫里早已亮灯,柳轻舞刚下轿,就听到殿内传来一阵说笑声,心里一紧,情知自己还是来得迟了,不由恼怒的瞪了凌波一眼。 这凌波仍旧是少不更事,被主子一瞪,顿时小嘴儿就扁了起来,她见德妃宫里的主管太监魏四德沿着台阶迎了出来,忍不住就问道:“魏公公,这么冷的天,德妃娘娘竟起的来!”魏四德老脸一板,“这后宫里的大小事儿,哪一件不等着咱们德主子批示!那是皇上和太后老佛爷的信任!”柳轻舞忙陪笑道:“德妃娘娘日理万机,魏公公也少不得要替娘娘分忧,真真的是辛苦!我那边有些上好的雪蛤膏,冬日里最是滋补的,凌波,你回去取两瓶来,送给魏公公。” “哟,奴才这就先谢过婕妤娘娘了!”魏四德是收惯了礼的,当下不卑不亢的躬身谢过,又道:“娘娘进去吧,德主子正等着您呢!”柳轻舞又推了一把凌波,见她领命跑开了,这才提起裙摆,拾级而上。 她之前听见殿中的说笑声,就知道里面不止德妃一人,果然,刚一进店,就见到德妃身边已经环坐了好几位娘娘,皆衣着鲜亮,簪环摇错的在德妃跟前凑趣儿。 柳轻舞收敛心神,盈盈拜倒,“轻舞给德妃娘娘请安,给贤妃娘娘请安,给昭媛娘娘请安,给充仪娘娘请安!”“柳婕妤来了啊,坐吧。” 简若惜微微颔首,美眸中精光闪过,却是一脸的和颜悦色。 自从被封为宫内品级最高的德妃后,龙承霄着她处理后宫事务,权限竟与那皇后无异。 此刻她云鬓高耸,戴着镶嵌了六颗东珠的金步摇,旁边一朵正红色的芍药上制绢花,衬得她一张芙蓉秀脸越发明艳动人。 一袭紫色金线云纹锦袍,饰以浅碧色嵌祖母绿宽腰带,更显得她纤腰楚楚,不赢一握,举止间隐见后宫之主的风范。 “婕妤妹妹今儿可是迟了,莫不是皇上在你那耽搁了吧?”说话的嫔妃就是不久前为诞下皇次子的许若琳,母以子贵,从充容一跃而成为地位仅此于简若惜的贤妃,性子也从以前的一味唯唯诺诺变的骄纵跋扈起来。 除了表面上还忌惮简若惜三分,别的妃嫔早已不被她放在眼里了。 大皇子因为丽妃倒台,从此失势,简若惜虽掌后宫,却无皇肆作屏,放眼整个后宫,只有她许若琳要地位有地位,要皇子有皇子,还用忌惮谁来?只是这才进宫三月的柳轻舞,勾引的皇帝日日专宠,不但迅速的被封为婕妤,还被特许不用饮那净身汤,这怎不叫徐若琳咬碎一口银牙?“娘娘取笑了……”柳轻舞状似害羞的低下头去。 “这可不是取笑,刚才还在说呢,皇上日日光顾你那延禧宫,好几次差点连早朝都误了呢!德妃姐姐,您说这可怎么行,皇上龙体要紧啊!”“娘娘!”柳轻舞吓得连忙跪下,身子轻颤如风中残烛。 简若惜瞥了眼正洋洋得意的许若琳,心里一阵厌恶,“起来吧,皇上宠你,是你的福气,但也得注意分寸,一是皇上圣躬要紧,二是后宫雨露均沾,方是正理。 你既常在皇上身边,也该好生劝着皇上。” 柳轻舞忙又叩头谢恩,虽是重新落座,却也只敢沾着点凳子的边儿,昨日被龙承霄折腾了半宿,这会儿腰背上也隐隐作痛起来。 “行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用再做规矩了,大伙儿散了吧!”简若惜心中烦闷,扶了魏四德便站起身来。 “也是呢,我也该回去预备预备,皇上下朝还要来看旭儿呢!”许若琳掩唇轻笑,摇曳生姿的离开大殿,其余几人也都纷纷告辞。 “娘娘,这贤主子也忒张狂了!”素云替简若惜身后加了个软垫,嘴里却是愤愤不平的抱怨着。 “她是张狂了些,话却是没说错,”简若惜似笑非笑的看向魏四德,“四德,你看呢?”“回娘娘的话,奴才觉得,柳婕妤要是继续这么专宠下去,过不了多久,只怕就要成为第二个贤妃娘娘了!”魏四德人老成精,说话也是一针见血。 “专宠?不过是个替代罢了……”简若惜轻轻一嗤,忽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作响。 魏四德警醒,立刻发现她的不对,忙上前道:“娘娘,您怎么了!”简若惜挥了挥手,等那劲儿过去了后才睁眼道:“还不是那眩晕的老毛病!不碍事。” 素云一听忙道:“娘娘,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这几日发作的好像次数更多了些……”“有什么用?那些个庸医又有哪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简若惜不耐的站起身来,“本宫去躺一会儿,除了皇上太后有事,别的都给回了。” 她也知这病来的蹊跷,但也不妨碍什么,便也只能听那太医的解释,说是事务繁多,过于劳累。 她自己也只当是自己心事太重,导致精神不济。 她的心事…… 第二十九章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 躺在**,简若惜望着帐顶苦笑,如今自己的处境,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她拥有执掌六宫的权力,却得不到皇帝的半分怜爱,有时候看着别的嫔妃承宠,心里的嫉妒几乎要将她淹没!龙承霄也会到她宫里过夜的,可是谁又知道,龙承霄不过是在整夜的看书装样子呢?这样的结果,难道就是她一直以来所想要得到的吗?房间里飘起一股淡淡的香气,简若惜略有些倦意,正要沉沉睡去,忽听脑海中似有人在呼唤:“还记得紫衣巷的地牢吗?”是谁?是谁在问她这个问题?简若惜想看清楚,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她本能的想回避这个问题,却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你认识朱颜吗?”“认识……烧成灰也认识!”简若惜大口的气喘着,那个女人,她当然认识,若不是那女人,她简若惜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是你给她灌的药!”声音陡然拔高,尖锐的让简若惜的心也颤抖起来,“不……不不,不是我……她自己要喝的,她自己选择了红的……不……碗碎了……”“是你害得她!”“不是……不是,碗碎了!真可惜……”“碗怎么碎的?”“打……打碎了……”简若惜困难的回想着。 “然后呢?”“然后我们就走了”“之后又有谁来了?”“不……不知道……”“好好想想!”“不……知道……”“啊!”一声哭喊在简若惜耳边响起,“娘娘,您怎么了!怎么咳血了,娘娘……”简若惜疲倦的睁开双眼,就见素云正涕泪纵横的摇晃着自己,“做什么……”她刚想斥责,就见素云手中的绢帕上一抹暗红,如绽开的罂粟般,妖艳而刺眼,这才发觉自己喉头腥甜,原来……她竟咳血了?“呵呵……”简若惜不惊反笑,苍白的玉容上掠过一抹不正常的艳色,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澈,她猛的一把抓住素云的手,“记住,谁也不许说!”简若惜小指上的银质护甲在素云的手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素云吃痛,却被简若惜那狂乱的神情吓住,“是……是娘娘,”忽又觉得不对,忙道:“娘娘,奴婢要不要去传太医……”“不许去!”简若惜厉声叫起来,状似疯癫,素云被吓得手足无措,连忙在床头跪下,浑身抖的如同筛糠一般。 “皇上驾到……”太监那特有的尖利而女气的声音传来,简若惜悚然一惊,??的坐起身来,“去……把这些立刻烧了!接驾……接驾!”素云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简若惜已经站在床下,也不顾自己形同疯魔,一脚将挡在她身前的素云踹翻,直直的冲了出去,候在门口的魏四德早已呆住。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龙承霄皱紧眉头,看着满头珠花散乱的简若惜。 简若惜几乎是一头撞到龙承霄跟前,抬头接触到龙承霄不屑而冷漠的眼神,心里一凉,竟慢慢的清明起来,“臣妾接驾来迟,皇上恕罪!”“你……咳血了?”龙承霄留意到她嘴角的血痕。 “没事,臣妾好的很!”简若惜反手抹去唇边血迹。 不料素云突然从寝殿跪行出来,一边哭着一边朝龙承霄连连叩头:“皇上,您劝劝娘娘吧,娘娘都咳血了,还不让传太医……”“这样啊……”龙承霄点点头,吩咐道:“玉喜,去传太医!”“遵旨!”“还不把你家主子扶起来!”龙承霄冲着素云一瞪,又对简若惜道:“德妃,朕有事要找你说。” 素云边抽泣着,心却因为龙承霄的冷漠而凉了半截,简若惜面如死灰,听由素云将自己半搀半拖的扶到软椅上坐下。 龙承霄自顾自在简若惜对面坐下,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忽的冷笑道:“你的那位舅舅,还真是不简单的很呢!”简若惜明白龙承霄所指何事,虽是胸中积郁,也只得勉力道:“舅舅已经等不及了!可是舅舅手里还有两镇兵马,皇上还需小心从事。” 端亲王这两年眼见着龙承霄的江山越坐越稳,自己若是再侯下去,只怕永远也不会有愿望达成的一天。 他原本也想着韬光养晦,等到龙承烈羽翼丰满了再举事,何况龙承霄在朝堂上一向对他礼敬有加,他也就在暗中培养势力,耐耐心心的等待。 然而这半年来,龙承霄一改往日的宽容政策,不仅寻了由头,将端亲王一党的数个官员远远的发配流放了,前日更是因为端王府下人作恶京城,四处放印子钱而当廷训斥了端亲王,治了他一个治下不严的罪,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并命他停朝三日,在家反省!惩罚事小,丢脸事大,更何况这一系列举动背后的深意,自然是让端亲王坐立不安了。 正巧陈国西北一带连日暴雨,汨罗江水位高涨,按照惯例,会将沿江的三十七个小城镇的江堤扒了泄洪,以保西北四大重镇无虞!工部侍郎向来是端亲王的人,于是上了个折子,说是汨罗江江堤年久失修,每年水灾都会破堤,两岸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皇上英明,陈国国力比之先皇时期要强上十倍不止,不如就干脆一次性的将江堤挖深重固,以保西北人民再不受那年年泄洪之苦。 这份折子那写的叫一个慷慨激昂,字字珠玑!上褒皇帝圣明,国力强盛,下赞黎民百姓深明大义,年年牺牲小我,扒堤泄洪!跟着话锋一转,说是百姓何辜,之前为保西北四大重镇,不得不牺牲那些沿江小城,而今国家有钱,何不兴修水利,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汨罗江两岸原是肥田沃土,却因引洪之责,以至千里荒芜!”龙承霄低低的念出那折子上的几句话,跟着“啪”的一声重重的一掌拍在身边几上,“朕就不知田地荒芜?朕就不知百姓疾苦?”他这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竟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 如今陈国固然实力雄厚,可一直面临着铁鹰国的虎视眈眈,龙承霄不得不将大量银钱都花在军费上,他还想着尽早将银月湖一带夺回,可那铁鹰国岂是那么好欺负的?若不是他内政不稳,国王年迈,皇子争位,只怕战火早已越过边疆。 重修河堤固然是好事,可这样大的工程,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够轻易完工的,那意味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收入,都要倒入那汨罗江中,财政一旦出现问题,面对与铁鹰国的争执,陈国便只能隐忍不发了!这样的道理,平民百姓不懂,那些饱读诗书的朝廷官员又岂会不懂?捡这当口上这么一份折子,表面上是深明大义为国为民,其实根本就是在将龙承霄的军!“这样的折子不能轻易驳回,”简若惜侧首想着,“不如先留中不发?再送去抚恤银子……”“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龙承霄恨道:“你那个舅舅,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破落户,纠集了一群文人,跑到陇西,还上了大堤,弄了份洋洋洒洒的万言书,叫了三十七城的百姓咬破手指加了血手印,说是要替万民请命!”“乱臣贼子,其心可诛!”龙承霄深邃幽暗的双眸中射出噬人的光芒,他一想起今日早朝上,御史手捧万言书,慷慨激昂、替民陈情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更有那几名大学士,一向以清高文人自诩,平时视金钱如粪土,却是看不穿一个“名”字,一听到要兴修水利,便觉得是件大功德,纷纷上奏附议,却没有一个看得出龙承霄的真正想法。 “端王爷怎么说呢?”简若惜问道。 “哼,他那样老奸巨猾的人,自是一声不吭,让别人替他当出头鸟了!”“那么这事,臣妾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简若惜深知龙承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有事情要她做,他不会踏进这凝华宫半步。 “朕可以下旨同意重铸河堤,但决不能因此而荒废了军务!”龙承霄的眼中增添了几分狡黠,“听说朕的王叔不仅对朝政有一套,还是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呢!”简若惜闻言暗自心惊,端亲王在北方经营了大量产业,几乎控制了陈国大半个北方的经济命脉,但这事极其隐秘,她也是费尽了心机才打探到的,并未告诉过龙承霄,却不知他又从何得知了。 “端王府上平日里开销巨大,生活奢靡,臣妾也曾想过以舅舅的月俸和属地的产出,很难支持王府这样大的用度,却不料原来舅舅还在悄悄的经商……”陈朝向来重农抑商,官员经商更是明令禁止的!简若惜只能试探着小心回答。 “朕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龙承霄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他这个皇叔,不仅手握军兵,还有丰富的财源,更有颠覆朝堂的野心!这样惊人的势力,任何一个皇帝都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皇上想让王爷主动献银么?”简若惜皱眉,端王爷既然是在暗中经商,又怎么会不打自招的为修河堤捐献银两!“他肯么?”龙承霄轻蔑一笑,“你在宫中住的也够久的啦,现在身体也不好,朕恩准你回家省亲一个月。” “皇上的意思是?”“搞清楚他的所有账目和产业分布,最好能拿到账本,成功后你就是朕的皇后!”龙承霄声音虽低,却如一块巨石砸入湖心般,在简若惜的脑海里刹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端亲王阴险残忍,这件事情背后的风险可想而知!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实在是太有吸引力,龙承霄肯用皇后之位来引诱她,可见他为了此事已经下出了最大的筹码。 何况,她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怎么样?”龙承霄的眼神如毒蛇般,凌厉而又闪烁不定。 “皇上如何保证事成之后,臣妾一定能得尝所愿呢?”龙承霄嘴角扬起一抹笑纹,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缎书,“这是立后诏书,事成之后,它就是你的!”简若惜深吸一口气,端端正正的拜倒在龙承霄脚下,“臣妾遵旨!”龙承霄满意的点头,长身而起,“你起来吧!”“启禀皇上,娘娘,太医已经候在殿外了!”魏四德小心翼翼的在门外奏报。 “行了,你好生歇着吧!”龙承霄信手开门,“玉喜,摆驾延禧宫!”简若惜跪伏在门边,忽觉一颗心似乎被掏空了般,飘飘荡荡的晃悠着,找不着一个停靠的地方。 “娘娘,御辇已经去的远了,您快起来吧!”魏四德和素云见简若惜仍旧拜伏在地,忙一左一右的上前要将她扶起。 一缕殷红的鲜血,无声无息的顺着简若惜的唇角缓缓的流了下来。 “太医!太医快来!”素云的尖叫声回荡在凝华宫中,带起一片寒意森森。 第三十章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大陈朝的端亲王府,是整座京城除了皇宫之外最高贵豪华的宅邸,人说宰相门下七品官,端亲王府家的几个最下等的门子,也都是一个个穿锦着缎,看人都是用鼻孔的,平日里等闲的官员来访,最多也就是冷哼一声,算是给了回应了。 不过今日端王府门口张灯结彩,大红的地毡从门口一直铺到正厅,一大早端王府上下就穿戴齐整的等着凤驾莅临。 德妃娘娘奉旨回府省亲,外加休养,这一向是只有皇后才能享受的待遇,德妃虽说只是端亲王的外甥女,却因父母早逝,从小就是在王府里长大的。 她这次回府,那是天大的面子,王府上下无不是喜气洋洋,就连从来走路看天的下人们,也都跟着喜上眉梢,笑逐颜开。 简若惜轻服简从,只带了魏四德、素云两人,一乘灰呢大轿就停在了端王府前。 魏四德轻轻打开轿帘,简若惜刚探出头,一身石青色寿纹蟒袍的端亲王就已经迎了上来,后面跟着一大群府中亲眷,呼啦啦齐齐拜了下去。 “舅舅快请起!”简若惜一把拉住端亲王,“甥女哪里经的起舅舅一拜!”端亲王也不是真的要拜,当下顺势站起,脸上带着浓浓笑意,眼光却扫向简若惜身后,皱眉道:“怎么这般简单?若惜如今掌管后宫,无论如何也该赐半副鸾驾才是!”“舅舅……”简若惜忽觉几分怪异,却也来不及多想,只是轻轻一扯端亲王的衣袖,“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端亲王原就是机警无比的人,立时发觉自己言辞略有不妥,当下笑着答应,亲自引了简若惜一行,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正厅。 “来来来,快些坐下,”端亲王先让了简若惜入了主座,自己才在她身旁坐下,“一转眼你进宫已经一年有余,宫廷御膳只怕是吃腻了,你看看,今儿特地为你备下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是啊,娘娘,王爷为了您回来省亲,亲自拟的菜单呢!”端王妃亦是满脸堆笑,只是那笑脸看在简若惜眼中却有着几分模糊。 她是在这王府里长大的,对这府里的规矩自然是清清楚楚。 以往的她不过是客居舅家的表小姐,即使府中节庆,也不过就是和其他郡主们坐在侧席,如今却被恭恭敬敬的延请至首座,除了端王妃,她是这张桌子上唯一的女人,也是地位最尊贵的女人!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奇妙,而又回味无穷。 “原该是给娘娘单列一桌的,”端亲王抚弄着修剪齐整的胡须,“后来想着,这反正是家宴,也没有外人,还不如一家人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说话才好。” “舅舅说的是……”简若惜嘴上应着,心里却有几分恍惚,却是说不出来的奇怪,“舅舅、舅母待若惜原就像是父母一般,难得回家一次,何必再去弄那些玄虚,那些劳什子的规矩,若惜在宫里,也受的够了!”说着,眼圈微微一红,竟是触动了真情。 “娘娘千万别伤心,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如今宫中除了太后,娘娘就是那六宫之主……”端王妃忙不迭的劝慰。 “行了!”端亲王拧着眉毛打断王妃的喋喋不休,“这些话也是混说得的?娘娘如今圣眷隆重,更需小心从事,何况还有太后!”圣眷隆重……,简若惜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四个字,停在耳朵里竟是说不出的嘲讽,人人只当皇帝待她如皇后一般,殊不知她几次三番的咳血,龙承霄却连半句问候也没给过,倒是那柳轻舞,不过是些许受凉,就已恨不得将太医院直接搬进延禧宫里!如今想来,这场面倒有几分似曾相识。 “娘娘,娘娘……”简若惜有些发愣,慢慢的将视线移向神色焦急的端亲王,想来是自己迟钝的表情已然吓坏了在座的所有人。 “娘娘,您怎么了!”是了!简若惜忽觉心中一亮——她终于想出哪里有问题了!适才在王府门口,端亲王将她唤作“若惜”!端亲王过去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未进宫时,大人们都叫她“小惜儿”,下人们称她“表小姐”,只有龙承烈那小鬼会叫她“若惜姊姊”;等到她入宫后,龙承霄只会叫她的封号,而端亲王一家便只称呼她为“娘娘”!若惜——只是她偶尔的自称!难怪她一直觉得有些不自在,尽管端亲王后来也一直尊称她为“娘娘”,但之前那一声“若惜”,却仍旧显得十分突兀!“娘娘!”是素云的声音,简若惜终于缓过神来,轻轻揉着自己右边的太阳穴,“可能是累了,竟有些走神!”“哎呀,是本王疏忽了!”端亲王立刻道:“娘娘这次回来是为休养,这团圆家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先去躺一会儿,”他转身吩咐王妃,“等会儿捡几样口味清淡的装了,你亲自给娘娘送到房里去!”又笑着对简若惜道:“屋子早已备下了,是你最喜欢的‘皓然楼’!”“多谢舅舅、舅母,是若惜僭越了!”她扶住魏四德早已伸过来的胳膊,正要离开,忽的又回头对躬身站立的众人笑道:“以后别‘娘娘’、‘娘娘’的叫了,难得回家,何必再这么拿腔拿调的!舅舅、舅母不妨还是按照小时候的样子,叫我‘小惜儿’吧,那样才显得是一家人呢!”“哟!这怎么敢呀!”话是这么说,端王妃却已是笑得合不拢嘴。 斜倚在柔软的湘妃榻上,简若惜星眸微闭,意识却是出奇的清醒。 今日的端亲王,处处透着股怪异!刚才离座时她故意试探,果然让她发现端亲王在听到“小惜儿”三个字时,虽说仍旧是不露声色,眼中却有一抹精光迅速的闪过——极快,却仍被她敏锐的捕捉。 不仅如此,依照平日端亲王的性格行事,他早已迫不及待的要打听简若惜回府省亲的真正来意了,而不是任她在这‘皓然楼’里侯了半天,仍不见踪影!至于这间‘皓然楼’,究竟是由于她如今地位不同才给她住,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这栋两层小楼的背后可是有着典故的,当年简若惜搬离长房,择绣楼而居时,就曾一眼相中这座清雅如月但无人居住的‘皓然楼’,却被端亲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然后因为她出奇旺盛的好奇心,才终于打探到与这楼有关的故事——那可是连端王妃也不知道的秘密啊!然而现在,自己却已身在这座精致华美的小楼里了,个中蹊跷,千丝万缕。 没想到回府省亲的第一天,就会遇上这样的怪事儿!简若惜静静的想着,小指上的攒丝嵌红宝护甲习惯性的在楠木扶手上划来划去,倒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啊!娘娘!”素云一声尖叫,手中端着的水晶碗也被她失手掉落在地。 “怎么回事?”简若惜??的睁眼。 素云一手指向简若惜的脸,两眼惊惧的圆睁着,“娘娘……您,流鼻血了!”“什么?”简若惜这才觉得鼻孔中微微有些痒,伸手一抹,已满手是血,唬得她自己也有些愣住了。 “这……这怎么是好!”素云六神无主,已是哭了出来。 她这一喊,倒让简若惜清醒过来,沉声斥道:“哭什么,怕别人听不见么?”说着一把扯过枕下的帕子捂住犹在流血的鼻孔,素白的丝帕很快就被鲜血染透。 这时素云方才醒转,急急忙忙的绞了湿巾子递给简若惜,这才稍微好些,可是手上略微一松,那血又沿着嘴角流淌下来,映的简若惜一张俏脸越发的惨白。 “去找魏四德,让他想办法悄悄的寻些冰来,切莫引人注意!”素云飞快的去了,简若惜一手捂脸,另一手伸到身后想移开靠枕,好让身子躺平,怎奈移动间,几滴殷红的鲜血从缝隙中滴落身前,又迅速的透过她身着的玉白色深衣晕染开来。 简若惜怔怔的瞪着眼前的血渍,如骤然绽放的红梅般美艳,却让她看的万分刺目。 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便如这血色梅花般脆弱,百转千回间,方觉自己竟是心若死灰。 “来人!快来人!”简若惜陡然尖叫起来。 门外立时跑进来几名丫鬟,见到简若惜的狼狈模样也不由呆住,来不及下跪,就听简若惜厉声道:“去,请王爷立刻过来!”“是,娘娘!”一个年长些的丫鬟飞似的跑了出去,其余几个想伸手替简若惜换下湿巾,却不料简若惜右手狠狠一挥,随着一名丫鬟的惊叫声,一道血口子已赫然划在了她的手背上,吓得那名丫鬟慌忙跪地求饶,又是痛又是怕,已是涕泪交错。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滚!马上给我滚!”简若惜使出全身力气冲那几名丫鬟恶狠狠的吼道,竟是歇斯底里了!“出什么事了?”端亲王匆匆忙忙的冲进屋子,见到一地狼藉也是一呆,跟着便冲着浑身哆嗦的丫鬟们咆哮:“你们一个个是怎么伺候的,还不打盆水来替娘娘梳洗!”屋子里正乱糟糟的当口,素云领着魏四德也前后脚的赶到简若惜床边,“娘娘,没有冰,用缎子包了些院子里的积雪!”当冰雪的沁凉直接贴到脸上时,简若惜方才觉得眼前慢慢的清明起来。 “舅舅!”简若惜指指榻前的圆凳,“请坐。” “……,是,娘娘!”端亲王有些许迟疑,却仍是坐了下来。 “其他人出去!”“娘娘!”素云轻声嚷道:“您是不是先换身衣裳……”“出去!”简若惜冷着一张素颜,眼里似能化出冰刀霜箭。 第三十一章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简若惜将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望定了身前的端亲王,却是半天没有开口。 端亲王从喉咙里咳出几声,终于艰难的开口道:“娘娘,您身子弱,还得爱惜自己才是!”简若惜将手中那团雪狠狠的摁在自己的脸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神志的清醒,若不是她眼神明澈,此时的她头发蓬乱,遍身血渍,看起来已是如中疯魔。 “娘娘到底是怎么了?竟患上这样重的病症!那小子怎么说?”端亲王有些不耐的开口,“难道还只是纯粹让你回府省亲养病不成?”是了,这才是端亲王的本性呢!人前那副看重亲情的慈爱面孔还真是让人很不适应。 简若惜忽的一笑,那笑容原是绝美,可惜被她腮边的血痕衬得很是怕人,“舅舅只当甥女在宫里过的很好么?”“听说那柳婕妤很是得宠?”端亲王不屑的道:“她这种无根无基的后妃,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何况那小子任命你统管后宫,你若有心算计她,她便在那宫里连一天也多呆不下去!倒是你自己,为什么就弄成这样?身子坏了拿什么去跟人家争?”“哈哈哈……”简若惜闻言竟大笑起来。 “笑什么!”端亲王语气中带了几分愠怒,“本王之前只当他让你省亲是示以恩宠,现在看来竟不是那样,倒像是被赶了出来!”他神色忽的一紧,“莫不是那小子看出什么来了?你不是和那小子达成协议了么?”“协议是在的,可惜如今龙承御得了那朱颜,便应诺退出朝堂,皇上他已再无顾忌,下一个目标,便是舅舅您了,若惜在宫里,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她的确是用一个协议换得了今时今日在宫中的地位,只是这协议的内容与端亲王所知的大不相同罢了!端亲王闻言亦是一怔,跟着叹道:“当日本王就纳闷,子墨为何会将那皇帝宝座平白给了一个黄口稚子,若是他登基,我就是再想搏上一搏,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以那姓殷的女人的阴狠,子墨即便是一再容让,她也是断然不会轻易放过的,这次不过是用了一个女人,就将子墨轻飘飘的打发了去,果然是好手段,”他脸上神情如风云变幻,说着又笑了起来,“这是一柄双刃剑啊!子墨一去,那小子便能腾出手来对付本王了;可殊不知,若是子墨在朝,本王又焉敢轻举妄动?”那龙承御,竟是这般的让人畏惧敬仰的么?想着那对此刻或许正在江南肆意享乐的人儿,简若惜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丝妒忌。 “舅舅,我听说您这些日子在朝堂上与皇上几乎是明着扛上了,这可不像舅舅的平日里的行事啊……”“呵呵!”端亲王笑而不语,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莫非舅舅已经准备妥当了?”简若惜心里一惊,倘若端亲王的计划连她也蒙在鼓里,那就说明他已经开始做最后一击了!“呵呵,何谓妥当?何谓不妥?”端亲王忽的变的高深莫测起来,抚了扶胡须便站起身,“你不用太操心,好生将养着吧,本王还有些事,有什么需要就派人去跟你舅母说。” 门被打开、又关上,简若惜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她料的果然不错呢!出宫前龙承霄本就是想赐她半副鸾驾的,却被她断然拒绝。 端亲王生性多疑,龙承霄的过分恩宠只会让他难以相信——皇帝对端王的防备已几乎是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她简若惜出自端王府,龙承霄再宠爱她也是有限,若不是临时编造了个合情合理的“协议”,连她执掌六宫的权力只怕都会引起端王的猜疑!而现在,端亲王想必是认定她已无任何利用价值,便再懒得与她这个所谓的“娘娘”继续敷衍了。 不过看他那神情,倒像是的确有了应对之策!难怪龙承霄对他如此忌惮,这小小的一间王府里,竟是掌握着大半个北方的经济命脉!即使龙承霄有把握整垮端王,却也不想因此害了经济民生,更何况眼下是内有水患横行肆虐,外有强敌虎视眈眈!看来那端王府的生意帐册,的确是事情的关键!只是以她眼下的处境,自然是不可能明着看到帐册的!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偷”字!看来龙承霄对她果真是半分情意也无,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将她置于险地!只是她虽说心已凉透,却是没有选择余地,适才端亲王对她的态度是再清楚不过的,自己此刻仍是皇帝宠妃的身份,却已被视如草芥,倘若自己真的相助这位舅舅获得了成功,只怕等待她的不是一世尊荣,而是杀人灭口吧?人情冷暖,于这天家的方寸之地,简若惜体味尤深!偷帐册的事,自然不用她一个弱女子出手,龙承霄早已派人暗中听她调遣。 她所要做的,就是找出藏帐册的地方,然后,由别人动手。 简若惜敢说整个端王府上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端王爷的性格为人了,从小在这府中长大,能以客居身份而获得重视,并不是仅仅依靠美貌就能达成的。 那些至关重要的帐册,自然是藏在极其隐秘的地方,她简若惜虽说从未见过那些东西,但是她可以猜!以端王爷的谨慎多疑,那帐册只可能在两处所在:要么是在端王爷日日可见、伸手可及的地方;要么就是在一个机关巧妙,而旁人万万想不到的地方!究竟是哪一处呢?—————————————————分割线—————————————————虽是隆冬,简若惜却不顾严寒,亲自带了礼物走访了端王府上下的每一房亲眷,说来也奇怪,端亲王对她的这一番动作竟没有任何意见,有时下了朝,也会亲自陪坐在侧,但却始终没有和简若惜单独相处,这虽使得简若惜行事便利,却也让她大为疑惑,猜不透端亲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从端王妃,到端亲王的几房侧妃妾室,简若惜一个个拜会过了,可惜却未探得半点口风,那些个姬妾只当府里的钱财皆来自于那些放印子得来的利钱,竟没有一个知晓在这小小的王府里,还经营着一盘错综复杂的巨大生意。 龙承霄的暗卫们也带来了让人沮丧的消息,他们在简若惜的授意下偷偷摸进了端亲王的书房,然而他们几乎敲遍了书房内的每一寸墙壁和地板,也没发现任何暗格、密室之类的。 这也不算太意外——那晚暗卫在进入书房的时候,竟发现书房的门根本就没上锁!简若惜虽说心急如焚,表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 她不相信这样大规模的声音,端亲王仅靠他自己就能够操作的过来,这府中必定有他的亲信在替他料理这些事情,他们与外界也必定有特殊的方式进行联络!耐心的等待,总是会有些回报的:暗卫们日以继夜的跟踪亲王府里的总管和几名端亲王的长随、也包括了端亲王本人,终于得到了些许有用的东西,甚至还截获了几羽训练有素的信鸽。 这所有的消息,不但证明了那些生意的存在,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端亲王本人的怪异。 王府总管总会在四下无人时向他汇报经营的状况,那些只字片语中透露出来的讯息,连躲在暗处的跟踪者都惊叹不已——端王府的生意,横跨盐业、铁器营造、丝货与茶叶等十余个领域,尤其是盐业和铁器制造,几乎是被他垄断了!盐业倒也罢了,这铁器制造却是与国家安全息息相关的,难怪龙承霄如此忌惮了。 然而让人费解的是,端亲王每次在听完汇报后,总是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有时总管请他拿主意,他也似乎是在推脱一般,随便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便敷衍过去了。 据暗卫回报,好几次,那总管脸上也是一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糊涂样儿。 不过,无论掌握了多少信息来证实一切,那些该死的帐册,却是从来没有被提到过,就好象这样庞大的生意却是从来不需要帐册似的——这当然不可能!“娘娘,王妃园子里梅花开的正好,请娘娘还有其他几房夫人都一同去赏梅!”素云小心翼翼的禀报着,“娘娘您看,咱们去还是不去?”简若惜心里一阵厌烦,她正为那帐册之事一筹莫展,哪里还有心思去和那些无知妇孺附庸风雅!只是自己前几日曾刻意逢迎,现在人家设宴,不去反倒不好。 “去看看吧!”端亲王府的园子,也就是比御花园略小了些。 御花园要彰显皇家气派,宏伟大气;倒是这府里的景致,特意仿了那江南园林的布局,青石小桥,潺潺溪水,映着那十余株傲然开放的腊梅,倒也是精巧优雅,别有一番情趣。 简若惜到的时候,端王妃已经领着一群莺莺燕燕等在亭中了。 这亭子三面环水,一面正对梅林,夏天用来纳凉是再好不过的,可惜眼下正值寒冬腊月,即使燃了好几个火盆,也仍旧抵不住冷风刺骨。 虽说那梅花果然开的娇艳讨喜,可惜在座的女人大都是弱不禁风,娇生惯养之辈,却硬要惨白着一张小脸儿迎着寒风舞文弄墨,这就未免太讽刺了些。 更何况那些贵妇人念的所谓的诗词,听了只怕是觉得更冷!亭中聒噪异常,简若惜又嫌那烟火气太重,跟众人见礼之后,就带着素云走到亭子外面的九曲步云桥上,浅碧色的湖水映照出她模糊的容颜。 有多久没仔细照过镜子了?简若惜有些自嘲的想着,只怕是自己害怕看见一张残败不堪的面容吧。 “啊!”一声尖叫,却是从湖中传来!简若惜立刻回头望去,就见一名蓝衣妇人正在水中扑腾着,看她的样子,竟像是从亭子的栏杆处向外跌落入水的。 这个时节,人人都穿的极为厚实,棉衣吸饱了水,变得无比沉重。 那妇人明显不会水,只在湖面上挣扎了没几下就沉了下去。 亭子里的人大都不中用,只是哭喊着,终于将那王府的侍卫呼喊了过来,两名侍卫脱了外衣,一个猛子就朝湖中扎了进去。 很快,那妇人已被拖了上来,人们纷纷围了上去,简若惜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表现的太冷漠,便也走到人群里,众人见是她来,也都自觉给她让开一块地方。 “娘娘,她怕是不行了呢!”素云有些惊恐的看着那面色青灰的妇人。 “嗯,”简若惜漫不经心的答应着,这妇人她还有些印象,似乎是一名侧妃的姐姐,家道中落后就一直寄居王府里了,此刻那名侧妃正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还使劲儿拽着她姐姐的一只手摇晃着,情形惨烈,看得周围的人皆唏嘘不已……等等……,手? 第三十二章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那是一只右手。 因为并没有在水里泡很长时间,所以看起来依旧是莹白雨润的样子,骨小而肉丰,可以由此推想其主人生前养尊处优的生活。 不过这并不是简若惜要关注的。 让她感觉怪异的,是这只美丽的手上的指甲,有好几根都断裂了!尤其是食指与中指上的两根寸许长的指甲,竟都是齐根折断,而尾指上的那一根,虽然也已损坏,却仍有一小半连在手指上,那用凤仙花汁子染成的鲜红色,衬着惨白的手指,看起来让人心里?的慌。 她落入水中,指甲为何会断裂开来?更奇怪的是,这只手上没有泥土,亦没有青苔!而她的两只脚和裙摆上却全都是淤泥,裙子上也被缠上了水草青苔。 简若惜从小在这池塘中玩水嬉戏,她知道这池水并不深,只是水底积了很厚的污泥,当年也曾淹死过人,就是两只脚陷进了泥里,便再也冒不上来。 周围的女人们哭闹成一团,简若惜有些忍不住,往前一步,轻提长裙,就在这手边蹲了下来。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端王妃急急忙忙的道:“娘娘,这……那么腌?,您……”她实在是想不通堂堂皇妃怎么会对一具刚淹死的女尸产生兴趣。 “娘娘,有什么不对吗?”素云一向伺候简若惜左右,虽也被她主子的行为吓了一跳,但也明白这事情另有蹊跷,否则简若惜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就当众观察起女尸来。 简若惜并不理会,她盯着尸体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又取出一块绢帕裹住自己的手指,再轻轻将那只指甲断裂的手拨弄了几下,身后立刻又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 嗯,果然是有些玄虚的!简若惜慢慢的站起身来,将手递给素云让她解下,“将这块帕子烧了吧。” “是,娘娘!”“走吧,本宫也有些累了!”简若惜刚转身要走,却被端王妃叫住,就听她怯怯的问道:“娘娘,这……您看应该怎生处置才好?”她见简若惜如此关注死者,只当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才会有次一问。 “哦,她应该是府里的人吧?舅母看着办就是了!”说罢,便带着素云匆匆离去,她需要静一静,再好好想一想,或许,她一直想要的那样东西,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某个地方,等她去取,而那个地方,已然呼之欲出。 冬天里日头短,简若惜只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就见外面已完全被黑暗笼罩,屋子里点了灯,却一个人也没有。 简若惜自己打了帘子走到外屋,就见素云正躺在炕上,满脸通红,似乎是在发烧。 她见简若惜出来了,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简若惜阻止,“怎么?是不是冻着了?”“不知道……可能是受了风,娘娘,奴婢没事,躺了这一会儿,已经好多了!”素云想要下炕,却只觉得天旋地转,又重重的倒在炕上。 “行了,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起来做什么,找大夫看了么?”“今儿太晚了,府里刚死了人……”素云低头道:“不过是个风寒,明儿要是不见好,再去请大夫,可就是怕耽误了主子的事儿。” “嗯……这会子定是人仰马翻的,”简若惜微微蹙眉,“四德呢?”“他担心主子东西没带够,天又一日赛过一日冷,他回宫里取些东西,估摸着明儿回来,他没回禀娘娘么?”“哦,昨儿好像是听他说起过,”简若惜想了想,素云既然病了,那倒是正好,有些事情,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轻声吩咐道:“你不用担心,好生睡一觉吧,哪里就短了伺候的人?”打发了素云休息,简若惜悄然回房,给自己倒了杯酽酽的茶,小口小口啜着,表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而紧张不已。 今日自池边回来后,她就联络了龙承霄的暗卫,准备连夜就展开行动。 所谓择期不如撞日,这王府上下此刻定是都在忙着丧葬之事,肯定都聚在主宅,那池塘刚淹死了人,晚上不可能再有人敢到周围去,正是她行事的好时机。 好容易耐着性子等到夜深,简若惜将自己裹在一件黑色大氅里,再戴上同色的玄狐风帽,没有惊动早已熟睡的素云,轻轻掩好房门,便走下台阶。 天气很冷,简若惜深吸一口气,那股刺骨的冰凉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地一片浓黑,简若惜抬头望天,竟是无月之夜。 “娘娘!”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倒把正要举步前行的简若惜吓了一跳,“谁?”“是奴婢!”原来是个丫鬟,看那穿着,应该是负责府里上夜的粗使丫头,只见她手里因为正提了盏灯笼,不便跪倒行礼,只是半蹲着福身。 “起来吧。” 简若惜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丫鬟,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生的倒也眉目清秀。 “娘娘要外出么?”那丫鬟倒是落落大方,“奴婢给娘娘打灯笼吧,好些积雪都还没化呢,要是磕着碰着就麻烦了!”简若惜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这黑灯瞎火的一个人走去园子,倒也是有些怕人,这小丫鬟主动要求替她打灯,只怕是个急着攀高枝儿的!等到事情结束,自是不能留她下来,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就是别人发现少了她,也不会当成个事儿……当下点头笑道:“是个伶俐的丫头,行!本宫有些睡不着,想到园子里走走,你前面引路吧。” “是,娘娘!”那丫鬟提了灯笼,轻轻巧巧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只见她身形窈窕,在那丝幽暗的灯火照映下,竟显得十分优雅动人。 好像一朵飘云在缓缓移动……,那感觉,怎会有些似曾相识?简若惜下意识的甩了甩头,自己近日来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幻觉出现。 眼前这丫鬟,她分明从未见过,又怎会有熟悉的感觉?定是她没有休息好,又过于紧张了,以至于疑神疑鬼起来。 “娘娘,前面就是‘雀尾亭’了,还过去吗?”简若惜??的反应过来,原来她二人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白天那侧妃姐姐落水的地方了。 心里陡然闪过一丝怪异,这丫头,怎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将她引到了这里来?自己刚次吩咐过她要来么?怎么想不起来?来不及细想,简若惜点点头,说道:“今日心中伤痛,总想着要祭奠一番,这样吧,你且在这里侯着,莫要走开,本宫过去那边略坐一会儿。” “是,娘娘小心。” 那丫鬟乖巧无比,见简若惜信步向前,便极力将灯笼举远,想为她多照一些路。 是个很懂事的丫鬟呢!可惜活不了多久了……,简若惜好笑自己突然涌上的一股怜悯,呵呵,她可怜那丫鬟,谁来可怜她?“德主子!”黑暗中两道低低的声音响起。 简若惜先是一惊,接着又放下心来,沉声道:“那边有个小丫头,先把她给打发了吧。” 她纤手一指向那团盈盈的灯光,暗卫得令,齐齐朝那个方向扑去。 灯光迅速被掌风扑灭,却远远的传来“咦”的一声。 “怎么了?”简若惜向那两名迅速折返的暗卫问道。 “回主子,只有灯笼,并没有人。” 一名暗卫将手中已经扁塌塌的灯笼递到简若惜眼前。 虽说四下漆黑一片,简若惜还是能够勉强看出那盏灯笼的形状,事态诡异无比,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也禁不住抽搐起来。 “主子……,您看,今晚的事还要不要继续下去?”简若惜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那只断了指甲的手,今日若不将此事查明,她只怕会彻夜难眠!更何况当时她留心到那断甲,没准儿别人也注意到了,倘若不立即下手,只怕会丧失先机。 当下狠狠心咬牙道:“不过是个小丫头,自己偷偷跑开了罢了。 咱们的事情,绝对不能耽搁。” “是,请主子示下。” “据我推断,从这亭子的基座应该是延伸到水下很深的地方,而且是连青苔也没有,你们下去看看,是不是这样。” 两名暗卫早就准备妥当,褪下黑衣,里面便是紧身水靠。 两人纵身一跃,如同鱼儿归海一般,连水花也没溅起半个,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池塘里。 不过时,就听“喀喇”一声轻响,两人先后破水而出。 “怎么样?”简若惜紧张的问道。 “回主子,主子所料不需,这下面很是奇特,就在靠近水面的地方,大约是一尺来方吧,居然只是光洁的石板,平整如新,而旁边却满是青苔。” 这就是了!她白天发现那侧妃姐姐的指甲齐根断裂,就判断她是在落水的过程中,因为极度惊慌而伸手乱抓造成的。 然而她的甲缝中没有任何青苔或者淤泥,除非她抓到的是非常干净却又坚硬的东西……当时她便料定这水中大有古怪。 果然让她在这水下,发现了一块干干净净的石板。 离水面不远……帐册自然不可能从水中取出,那就一定是在这亭子的基座处另有机关开启了。 是了,记得小时候曾见过工人修建这座“雀尾亭,”敲敲打打花了将近两个月的功夫。 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哪有一座普普通通的凉亭需要花两个月的功夫来建造的?这两名暗卫皆是机关术的大行家,简若惜一声吩咐,他们便立即就在台基靠近水面的地方寻找起来。 不多时,一名暗卫用手在一处凹陷的砖雕下方轻轻一扣,台基靠近水面上方的一块方砖便应声弹出,暗卫将手深入,很快便掏了一个厚厚的油纸包出来。 两名暗卫用黑衣将纸包笼住,简若惜掏出火折子,只弄出些微亮光,便足够让她看清那油纸包内的书册上,赫然写着“元和总簿”四个大字。 三人皆大喜过望,其中一名暗卫躬身道:“小人这就回宫禀报,明日会派作假高手过来协助主子,尽快将假账册作好放回原处。” 这原是出宫之前便商量好的,简若惜毫不犹豫的点头应诺。 那名说话的暗卫将机关恢复原样后,立即飞身而去,另一名则一直远远的护送着简若惜回到她住的‘皓然楼’。 简若惜坐在书桌前,轻轻抚着眼前帐册的封面。 今夜之事,除去那个突然消失的丫鬟让她略有些心神不宁之外,其他的都进行的异常顺利。 这本帐册,会将她带上那皇后之位吧……简若惜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轻笑,忍不住将那帐册捧起,放到自己的面颊上摩挲着……,即使她得不到皇帝的宠爱,但她的地位,将永远不会动摇,她将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高高在上的大陈朝皇后!“哈哈哈!”简若惜忍不住笑出声来。 “唉……”空寂无人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第三十三章 一声羌笛,惊起醉怡容 “谁!”简若惜??的站起身来,向房间四周慌乱的张望着,然而房间里除了她并没有别人。 简若惜舒了口气,只当自己这几日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幻觉,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叹气,估计也是并不存在的吧。 正当简若惜准备重新坐下时,那声幽然的叹息又在房中响起。 “唉……”“谁!究竟是谁!给本宫出来!”今日她亲眼目睹侧妃姐姐溺毙于池塘中,跟着自己半夜里又回到那凶地寻找帐册,之前还有那粗使丫鬟的莫名消失……,一件件事情堆积在一处,饶她简若惜算的上是女中豪杰,也不禁打起了寒颤。 眼前忽然再次闪过那几片染了凤仙花汁的鲜红的断甲,摇摇晃晃的……,简若惜忍不住环抱住自己身体,空气中冷飕飕的,皮肤下的小疙瘩正一粒粒的爆了出来。 终于,她看见从博古架的后方,慢慢移出了一抹淡淡的黑影。 简若惜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就见那人影渐渐明晰,竟然是一名女子!“娘娘,这么晚还没睡么?”那女子抬起头,脸上带了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你是刚才那个丫头!”简若惜立即认出眼前的娇俏女子,就是适才为她提灯笼的粗使丫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素云!素云!来人,快来人!”简若惜意识到事情的诡异,尖声叫了起来。 然而她除了听到自己的呼喊外,竟没有任何别的响动。 整个王府,安静的好像突然睡着了。 那丫鬟仿佛极其无奈的摇了摇头,“娘娘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你到底是谁?”简若惜咬紧牙关,勉力装出毫不畏惧的样子狠声问道:“你半夜擅闯本宫寝室,又意图惊吓本宫,罪该万死!”“呵……”,那丫鬟轻笑,如同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一般,“我不是想要吓你,我只是想来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简若惜双手死死的揪住衣摆,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今晚之事,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刚才真应该让一名暗卫留下来的,眼下只怕整个王府都已被人暗中控制了。 “我是想问,娘娘为什么要害我?”那丫鬟轻描淡写的问出一句,却又将简若惜吓得花容失色,“本宫……我不是要害你,是……是想让你过来帮忙照亮,谁知……你竟不在那里……”这丫鬟既然知道了刚才池边发生的事情,自己除了死不认帐外再无更好的方法了。 “哦……”,那丫鬟低下头去,好似相信了简若惜的话,却又蓦的抬头,“那……以前你为什么要害我?”她问这句话时,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眸里,竟带了一丝激动。 “以前?”简若惜闻言一愣,“本宫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去害你?”那丫鬟也是一怔,“哎呀,忘记这样你是认不出我的,等等……”,她缓缓转过身去,似乎在面上摸索了一阵,又在简若惜惊恐的注视下慢慢转了回来。 “现在,你可认识我了?”简若惜甫一接触到那双凄迷深邃的美眸,整个人就似乎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动弹,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很想昏倒,可神智却是该死的无比清晰。 “你……你是……她?”简若惜只觉得自己连呼吸也极其的困难,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慌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渗透开去,“朱……颜……?”是的,站在她眼前的优雅女子,正是久违了的朱颜!“你不是与睿亲王在南方么?到这里来做什么?”虽说朱颜的突然出现让她极度惊吓,但毕竟明确了她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存在,简若惜只觉得刚才失去的力气又一点一滴的回到了身体里,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我来问你啊,你当时为什么要害我?”朱颜的语气柔柔的,剪水双瞳里却是无边无际的哀伤,看的连简若惜也觉得一颗心瑟缩了起来。 “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害了你!”简若惜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为什么一个一个都来问我这件事?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几千遍了么?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她每天夜里都不敢入睡,就怕自己做噩梦,梦里总有一个人,反反复复的问她那天发生的事,一直要问道她从梦中猛然惊醒,大汗淋漓!“那么你是一开始站在我面前的人?”朱颜口气淡漠,仿佛是在回忆极遥远的往事,“是你让我从那两碗药中做出选择的?绿碗里的,会杀了孩子;红碗里的,会杀了我……,是不是?”“是……是……,一点也没错!”简若惜恶狠狠的答道:“我亲眼看着素云将药倒进碗里,我想要你做出选择……哈哈哈,这是不是世间最痛苦的选择?”“我想选那碗红色的……”朱颜皱了皱眉,“可是,后来,她们给我灌下了那碗绿色的药……”??的,朱颜双眸绽放出冷冽的光芒,“你告诉我,后来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我不知道!”简若惜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这些话,这些事,在她的心里憋了好久,终于可以大声的说出来了,即使以后再也不会拥有说话的机会,她也要将心里话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我要谢谢她!”她恨……她好恨……!即便她已经一天天迈向了自己向往的那条道路,但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却如附体之蛆般,撕扯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整个人每天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恨你!”简若惜字字清晰无比,“你是我痛苦的源头!听说你失去了孩子,哈哈哈……感谢那个人,感谢上苍,告诉你,一切是你活该,你为什么要搅和进来?你为什么要来妨碍我的大计?你……”简若惜忽的全身一震,仿佛是遭到重击,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一抹鲜血,身子沿着那书桌的一角,颓然滑倒在地。 “颜儿!”低低的男子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一抹焦急与无奈,“你还好么?”“我……很好,”朱颜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却无法掩饰惨白的脸色,“他呢?”“子墨很快就会过来!唉,你又何必坚持自己来问?还要瞒着子墨,他定会生气!到时候你可要救我!”说话的男子故意插科打诨,好缓和一下屋内凝重的气氛。 “见离……,多谢你!”“你我还有什么谢不谢的!”萧见离潇洒的甩甩头,嘴角上扬出精巧的弧度,“哈,子墨来了,他竟到的这么快!”朱颜娇躯一震,接着就被揽入一个充满冷冽气息的怀抱里,她立刻觉察出了那怀抱主人正喷薄而出的怒气。 “子墨,我……”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收紧的双臂充分显示了他此刻的情绪,而萧见离早已不知不觉的离开了屋子。 将怀中单薄的身子扳转过来,牢牢的锁住她的一双美眸,就是那怯弱中带了一丝倔强的眼神,总是让他无计可施。 “为什么?”实在是生气完全不懂武功的她却冒险亲自参与此事,即便有萧见离随身保护,不会有太大风险,但龙承霄的暗卫又岂是善与之辈!更何况,这样**裸的直接面对,不等于是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添伤痕么?“我要问个清楚。” 眼中薄雾散去,却是一片明澈见底。 “你没有问出任何结果,”子墨毫不犹豫的指出事实,“而且,这种事情,不适合你一个女子来做!你想知道什么,只需从我这里知道就行了!”“我始终是要面对的!”精致的唇线此刻尽显坚强,“既然她不承认是她干的,也说不出究竟谁是凶手,那我只能去尝试那第三个可能性了!”“你想怎么样?”朱颜迅速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情形,略带了些犹豫的问道:“她……是不是活不长了?”子墨讶异的看了朱颜一眼,却轻轻放开了她,执起她的手走到正倒在地上的简若惜旁边,看了一会儿才道:“事实上……,她已经死了。” “啊!”虽然早已知道简若惜命不久矣,但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在面前消失,也让朱颜惊骇的禁不住退后了一步。 “接着说你的打算吧。” 子墨口气虽淡,却任谁都能听出那其中蕴含着的压力。 “我……”,朱颜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仿佛在帮自己下定决心一般,指着地上的人道:“我要成为她!”子墨危险的眯起眼睛——那是他发怒的先兆,“我,不,准!”“我要成为她,我要亲自去印证那第三个可能性,”朱颜自顾自的讲下去,“只要让我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我想我一定能够将她认出来。” “你在清宁只待了三天,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就是为了确认这个吗?”子墨周身又笼上了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气。 朱颜低低的垂下眼帘,却不置一词。 “你就算是找到了那个凶手,又待如何?”子墨步步紧逼,他当然生气,气她总爱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气她总以为自己能独自面对一切,“你要杀了她报仇吗?你敢杀人吗?你确定你能杀的了她吗?报了仇你又想怎样……”“够了!”朱颜踉跄着往后接连退了几步,直到背抵住了墙才停了下来,却是大口喘着粗气,柔弱的身子颤抖如风中之烛。 子墨的话,让她不堪重负。 子墨站在原地不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如同姣花弱柳般的清丽女子,唯有上下起伏的胸膛昭示了他刚才已然失控的情绪。 朱颜猛地抬起头来,双眸虽盈然欲滴,神情却是坚定无比,“我这辈子,似乎永远是在苦苦挣扎:我是孤儿,连父母的样子都不记得;在南阳虽说号称名妓,却终究难逃一个‘妓’字;来到京城,只盼着不必去过受尽凌辱的日子……,可是他们一个个,为什么都不肯放过我?他们的勾心斗角、蝇营狗苟、又与我何干?!”粉颊应为情绪的激动而映上了两抹鲜红,明艳而凄婉的脸上不是憎恨,而是绝望……,却又不甘!“所以……我要为自己而活!”她的眼神哀伤无比,“因为认命……根本没有用!”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下一秒她便被那个炙热的怀抱紧紧搂住——是的,即使那怀抱原本是冰冷的,但终也会为了这惹人心怜的女子而燃烧出温度。 他的冰冷,只是对看透世情的遮掩;而她,只怕是一颗心早已凉透!“别说了……,”子墨只觉得嗓子干涩嘶哑。 他的颜儿,表面上柔和顺从,懂事认命,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却有着一道刚韧不折的界限。 她可以忍受很深的羞辱、欺侮,甚至迫害!但……,一旦跨越了那条底线,她便不再是任人踩踏的朱颜。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就是!” 第三十四章 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天地间一片苍茫,这接连下了几日的鹅毛大雪,似乎能将世界整个吞没,让人看了,竟连说话的欲望也失去了,只知道呆愣愣的凝望远方,直到视线被亭台楼阁无奈的遮挡。 这近乎于暗无天日的阴霾,让皇城里的贵人们也不由得望而生畏,除了尚有职责在身的宫人仍在走动之外,整个皇城安静的如同昏昏睡去一般。 还是那样一乘灰呢大轿,后面跟随着急步行走的两名宫人,匆匆掠过正跪伏行礼的顺安门侍卫,向嫔妃居住的后宫行去,虽说是极不起眼的,但不消一刻钟,整个后宫都已获知:执掌凤印的德妃娘娘回宫了!轿子上下起伏,发出单调的“吱呀、吱呀”的声响,让人听了心中好不难受。 轿子的两侧皆开有小窗,窗上覆盖着厚厚的锦毡帘子,连一丝儿风也透不进来。 朱颜无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她其实不该觉得冷的,出来前素云已经将早已烧热的脚炉放在了脚踏上;此刻的她,小指上套着尖利的似乎能够扎死人的护甲,只消将那尖梢伸进手炉里轻轻一拨,就会有一股增强了的热气传到她的手心里;用最好的玄狐毛镶的毛领总会轻拂过她的脸颊,痒酥酥的,让她越发不自在起来。 其实她真想将窗帘掀起一角来,看看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地方,才会将她的生活一点一点吞噬殆尽的。 不过她知道,只要她打开帘子,就会看见素云那双恳切中带了丝慌张的眼睛,然后就会有一连串的问题和劝慰……“娘娘,您想要什么?”“娘娘,您是不是又觉得不舒服了?”“暖炉冷了吧?不多会儿就能到了,已经提前吩咐了他们将熏笼烧得旺旺的了……”……这个丫鬟,恐怕是真心对她的主子好的吧!就好象她曾经有过的琥珀、碧环,还有死去的锦心……所以,她选择什么也不做,任那轿子晃的她有些头晕,只是细细的端详着手上那微微有些松垮的护甲,宫里的女人,原来都是这样的吧?表面上亲切柔婉,手心里却暗藏杀机!来到雕龙绘凤的凝华宫里,所有的人都似乎对朱颜的冷漠习以为常,她甚至拒绝了素云的服侍,素云除了面上流露出些许无奈之外,也是不置一词。 看来这大半年来,这宫里的人已经都习惯了简若惜的喜怒无常。 这高的遥不可及的穹顶,这宽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檀木拔步床,这满眼的珠环翠绕,却只衬托出一室孤寂——听说龙承霄从来不与简若惜同房,那么,如此美丽的屋子,就变成了一个装饰精美的棺材。 对那可怜又可恨的女子来说,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朱颜平静的看着镜中的人儿,是真的美,即便憔悴,却让人心生怜意。 是了,见离说她必须学会简若惜眼角眉梢的那股子高傲!只是容貌可以扮,这份高傲却是与生俱来的,她一个青楼女子,又如何能扮的像?罢了,横竖龙承霄恨透了这女人,应该不会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何况那假的帐册已经送到龙承霄手中,简若惜此人对他来说,再无利用价值了。 合衣而眠,又不知不觉的被人唤醒。 “娘娘,柳婕妤来给您请安了!”素云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朱颜皱了皱眉,柳婕妤……好像是目前宠冠后宫的一名妃子,这日日请安的规矩,也真难为了那些女人,“别人也来了么?”她顺口问了一句。 “娘娘忘了么?咱们出宫之前,您身子突然不好,就免了各宫娘娘请安的规矩。 柳婕妤是昨晚承了宠,不敢拿大,所以还是赶了过来,”素云虽然诧异却仍旧细细的解释,“娘娘要是不想见她,奴婢将她打发了便是。” 打发了?看来这个柳婕妤在宫中果然是不得人缘啊,“叫她回去吧!本宫……有些累。” 那个女人,与她的计划毫无关联,何必节外生枝!虽说早已看淡与龙承霄之间的牵扯,可是那“承宠”二字还是让她心中略微刺痛了一下,想起在将军府中的那段岁月,只觉得无限讽刺而难堪。 只看素云不过用了一息的功夫又回到寝殿伺候朱颜梳洗,便可想而知柳轻舞的日子有多难熬。 “素云,稍微隆重些吧,早膳后本宫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朱颜漫不经心的吩咐着。 “拜见太后?”素云忍不住吃惊的问道:“娘娘要去慈宁宫?”朱颜知道,简若惜并不经常与殷太后接触,这一段日子里,殷太后一直称病不出,由得简若惜独掌后宫。 “本宫省亲回来,第一件事便应该去给太后请安,昨儿实在是太晚了,”朱颜不由分说的道:“你去安排吧,记得给太后娘娘选四色礼物带上……,对了,舅舅送给本宫的那柄玉如意,做工精致,玉色也好,算其中一样吧。 另外三件,你自己看着拿主意就是。”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素云尽管心中百般疑惑,但自家主子这半年来经常神神秘秘,好些事情连她这个贴身宫女也被蒙在鼓里,眼下刚回宫就要去见太后,想必也有她的道理。 慈宁宫为历代太后安居之处,虽不如正殿之巍峨辉煌,也不及妃嫔宫宇之华美精巧,却自有其庄重安祥的风格。 朱颜静静的等候在台阶之下,刚才已有管事宫女进去禀报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着实跳的厉害,那股从内心深处产生的惧怕,让她几乎就要折返了回去。 “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进去呢。” 简若惜身为后宫实际上的掌权人,没有人敢慢待了她半分,眼下出来迎接朱颜的,竟是殷太后身边最为得力的秦嬷嬷。 “多谢嬷嬷了!”朱颜谨慎的没有多说话,倒是这秦嬷嬷满脸笑容,“这大冷的天儿,太后说难为娘娘想着,可别把娘娘冻着了!”“太后她老人家今儿心情还不错?”朱颜试探的问了一句。 “可不是,一早醒来就说想吃以前吃过的那什么翡翠白玉卷儿,后来一高兴还多喝了碗小米粥,这会儿正在逗‘吉祥’玩儿呢!”主子心情好,做下人的也跟着轻松,秦嬷嬷边走边笑道:“皇上孝顺,前几日娘娘省亲的时候,皇上得了一只纯种的哈叭儿狗,才这么点大……”秦嬷嬷一路比划着,“好玩儿着呢,太后喜欢的不得了……”他自然是极孝顺的……,朱颜嘴角扯出一抹微讽。 说话间,两人已到宫门口。 秦嬷嬷这才喜气洋洋的引着朱颜朝里走去。 “今儿这小毛球怎么不肯吃东西了……”一句谈笑声从殿内传到朱颜的耳中,却如同五雷轰顶般,震的她几乎难以挪动步伐。 是她!真的是她!!那说话的声音亲切和蔼,对她却如字字穿心,当日在地牢中,她虽看不见那人的脸庞,但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刻骨铭心。 那女子手端毒药,也是这样柔和中带着些冷漠的语调:对于有些女人来说,孩子可以救命;而对另外一些女人来说,孩子却是催命符……子墨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若不是她,谁会作出如此感慨?那孩子也是她的骨血,她竟下得如此狠手!“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秦嬷嬷轻声唤着,“太后在等着呢!”“啊……,是!”朱颜这才惊醒过来,她还要亲自去面对那女人呢,若是连这点情绪也控制不住,今后还谈何报仇!软榻上斜倚着一名贵妇人,看上去不过年过三十,容貌极美,发髻上不过一枚细细的金钗点缀,却让人感受到那浑然天成的高贵不凡。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朱颜深吸了一口气,依足了宫礼跪伏了下去,这种种宫廷礼数,她已不知练习了多少遍。 “起来吧,坐,”殷太后纤手一指身边座位,“你倒是稀客呢!”朱颜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殷太后那双不怒自威的凛冽凤目,没错,就是这双眼睛,不含任何感情的,冷冷的看着她将那碗毒药吞入腹中。 “臣妾前段时间身子不好,一直没能来请安,请太后娘娘恕罪。” 朱颜竭力压制着内心的起伏,垂下头恭谨应对。 她不敢再去看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就怕自己一个冲动就会上前掐住那肌肤细腻的高贵脖颈,狠狠的……“这段日子休养的可好?怎么这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殷太后转头道:“秦嬷嬷,你将新贡来的上等阿胶取一盒来给德妃。” “是!”秦嬷嬷笑着去取,朱颜只得再次起来谢恩,刚重新坐下,秦嬷嬷已然捧了盒子出来,素云连忙称谢接过,就听秦嬷嬷笑道:“主子,德妃娘娘今儿还带了四色礼物来呢,您可要看看?”“是吗?这不年不节的,倒是难为你想着!”朱颜忙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无非是些玩物。” 这时有小太监将那四件礼物一样一样送入殿来,其中一棵高大的珊瑚树盆景,需要两个人抬,倒也算的上稀罕。 殷太后显然心情颇佳,赞了一番那盆景,又命将那其余三个盒子打开了捧到她面前细细的看。 朱颜不声不响的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果然,当殷太后看见那柄玉如意时,脸上笑容微微一滞,又瞬间恢复如常,这才抬头笑道:“本宫很喜欢,你替本宫谢谢你舅父了。” “太后喜欢就好。” 朱颜心领神会,也客客气气的回答。 殿内像是一下子冷清了,两人皆不动声色的坐着。 半晌,殷太后方开口道:“如今德妃你主持后宫,那起狐媚子就该好好管管,前儿你在养病,贤妃竟然跑到哀家这里来撞木钟,倒是好笑。 哀家老了,哪里还能管的了这许多?”朱颜一愣,摸不清殷太后说这话的意图,只得含糊其辞道:“臣妾明白……”“行了,说了这会子话,哀家也有些累了,你去吧。” 朱颜起身告退,来到殿外后,忙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台阶,不顾身后素云急急的小声呼喊,直到周身被寒风完全包裹,才觉得自己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慈宁宫里,殷太后是摩挲着那把晶莹润滑的玉如意,脸上却看不出表情。 “主子,这把如意,奴婢看了怎么有些眼熟?”秦嬷嬷小心的搭话。 “十年了,你难道还想不起来吗?”“难道是那把……”秦嬷嬷倒吸了口气。 殷太后微微蹙眉,“他此刻将这把如意拿出来,倒是叫我吃不准这意思了。 他借德妃之手将这如意送到哀家手中,究竟是想要哀家替德妃在后宫立威,还是在想别的?”“奴婢听说皇上已经很久没有临幸德妃娘娘了,是柳婕妤一人独宠。” “那个柳婕妤,很不简单啊……” 第三十五章 欲寄鳞游,九曲寒波不溯流 “皇上驾到……”朱颜心里蓦的一惊,虽已是准备停当,但仍旧惴惴不安。 来不及细想,忙依足礼数,在宫门处跪迎圣驾。 龙承霄带着一阵风,大步流星踏进凝华宫,只丢下一句“除了德妃,统统下去”,便直接坐下,语气中夹杂着不耐和愠怒:“听说你去给太后请安了?”“是,多日不去拜见太后,已是礼数不周。” 龙承霄没有叫“平身”,她便就跪着低头应答,这倒也好,省得直接面对,徒增慌乱。 “你究竟跟太后说了些什么?”他那么生气做什么?“臣妾没说什么,不过就是问问太后身体如何……”“那为何太后突然将柳婕妤罚跪?”原来是为了那柳轻舞?朱颜越发觉得好笑,“柳婕妤受罚,与臣妾有何干系?”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又暗暗后悔,自己何必去激怒龙承霄。 龙承霄冷哼一声,“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日后再见太后,说话要注意分寸。 朕将后宫交给你打理,并不是要你给朕添麻烦的。” 朱颜心念电转,说道:“皇上既已得到帐册,自当信守承诺。” “你莫着急,待朕看出这帐册的效果来,该你的自然少不了你……”门口突然闪过一道人影,龙承霄皱眉喝到:“玉喜,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回皇上,柳婕妤她……她刚才晕倒了……”“去看看!”龙承霄倏然立起,又对依旧跪着的朱颜道:“你好生约束着那些女人,不要再惹事生非!”“是,皇上。” 朱颜拜服在地,从头至尾,她竟没有看见龙承霄的样子。 跪了半日,起身时眼殇脚软,才刚刚坐定,便又有人来报,说是贤妃前来请安。 之前已经连了几日挡了后宫妃嫔的驾,若是再推说不见,怕是要遭人怀疑了,只得命人将贤妃请了进来。 许若琳满脸喜色的飘进殿内,来不及坐下就笑嘻嘻的道:“姐姐可听说了?”朱颜心知她是指柳轻舞罚跪一事,点头道:“听说晕倒了是吗?”“姐姐消息好快!”许若琳拊掌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远远瞧见了好些人在往延禧宫跑,好像还传了太医。 太后娘娘此举可真是大快人心!”“她犯了专宠的大忌,受罚也不奇怪。” 朱颜淡淡的道,忽然觉得自己当日若是身在宫中,只怕日子更是难过。 这时素云匆匆走了进来,到朱颜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朱颜登时怔住,“什么?这是真的?”“千真万确,说是皇上大怒,这会儿宫里只怕已经传遍了!”许若琳忙问道:“姐姐,出什么事了?”朱颜略一迟疑,才道:“柳婕妤她……小产了!”“哈!”许若琳显然也是一愣,“她居然怀孕了!不过好在老天有眼……”“妹妹切莫乱说话!”朱颜盯了许若琳一眼,她也立刻觉察到自己言语不妥,忙掩口不语。 “行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少不得也得去敷衍敷衍。” 许若琳掩饰不住满脸喜色,一摇三摆的告辞离开。 朱颜见许若琳离开,这才转向素云问道:“你刚才欲言又止,这会子没人,只管说吧。” “回娘娘,奴婢是觉得这事儿蹊跷!”素云低声道:“柳婕妤不过就跪了半个时辰,还是在屋里头,也没冻着,哪里这么容易就小产了!”朱颜心中一阵烦躁,“行了,尽是些乱糟糟的事情。” 起身便往寝殿走。 素云有些呆住:“娘娘,您不去看看柳婕妤?”朱颜停住脚步,沉吟片刻才道:“你看着办吧,送些补品过去也就是了。 本宫想睡一会儿,没有要事别来打扰。” 门在背后关上,朱颜长舒一口气,接二连三的应付这些人和事,几乎令她心力交瘁。 人人都道这宫中险恶,看来所言不虚。 这宫里几乎是人人包藏祸心,她那计划若想要顺利施展只怕不易。 此番她能顺利入宫,其过程已是凶险无比;何况她的目标并不仅仅是找出那凶手!若有一步行差踏错,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她再无回头路可走。 简若惜临死前声声念着一个“恨”字,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恨?这后宫里上至太后、下至宫女,哪一个心中是无恨的?就算是龙承霄,堂堂一国之君,眼中亦是恨意滔天!只是对不住子墨,为了她,甘愿放弃自己原有的生活,参与到这片血雨腥风中来……“若惜姊姊!”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将朱颜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竟是那日踏壁而来的少年,似乎是叫龙承烈的……“是你!”朱颜强捺下吃惊,挑眉问道:“你这会儿来,有什么事?”“来给姊姊道喜啊!”龙承烈笑吟吟的半倚窗框。 “呵!本宫何喜之有,你别胡说了!”听子墨说,他这名兄弟年龄虽小,却殊不简单,虽然得到端亲王支持,却始终与他保持距离,他已行了成年礼,龙承霄派了他好些差使,都被他婉言谢绝,成日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宫里乱晃。 “有一件事情想问姊姊,不知王叔最近,身体可安好?”朱颜心中悚然一惊:“舅舅一切都好。” “是吗?”龙承烈皱着一张俊脸道:“可是近来王叔很少与我见面了呢!”“你们的事,你自己去问他便是!”朱颜心中越发忐忑起来,她知道龙承烈与端亲王还有简若惜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一个应对不当,就会让人看出端倪,只盼能想个法子让他快些离去。 “姊姊?”龙承烈突然欺近至朱颜面前,他年龄虽小,却足足比朱颜高出半个头,一双眼睛漂亮的出奇,却是紧紧盯着朱颜的脸。 朱颜心慌,连忙向后退了几步,“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若惜姊姊!”龙承烈轻声吐出几个字,听在朱颜耳中却是惊心动魄!“你说什么?”朱颜??的回头,却听到自己的问话已是气若游丝。 一片紧张的沉默,龙承烈只是死死的盯住朱颜的脸,忽的又笑了出来,仿佛天真无邪般:“哎呀,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姊姊何必如此紧张!”朱颜也是立即一笑,“原来是在开玩笑啊,以后这样的玩笑可要少开。” “是是是……”龙承烈滑稽的一躬到底,“今日小弟大有收获,大有收获……告辞!”人影一晃,已是消失在窗外。 朱颜定了定心神,这才走到窗前,将窗台上一幅小小的姑苏双面绣反转过来。 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怎能因为龙承烈而功亏一篑!柳婕妤小产一事,皇帝大为震怒,延禧宫里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挨了板子。 此事因太后罚跪而起,龙承霄满腹怒火无处发泄,便让前去延禧宫探望的各宫娘娘都吃了闭门羹,一时间宫中怨声载道,柳轻舞已赫然变成狐媚惑主的妖妃。 不管外面如何闹腾,凝华宫里一片沉静。 朱颜吩咐宫人减少走动,晚膳过后便早早的将宫门下了钥。 深夜时分,万籁俱静。 月明如洗,将这夜晚的宫廷照耀出一片圣洁。 朱颜独坐床沿,思忖着今日发生的桩桩件件:龙承霄的警告,柳婕妤的小产,龙承烈的惊人之语……,这种种纷繁芜杂的事情,竟让她对那简若惜产生了一抹同情,生活在宫里的女人,若不变的像太后那样手段多端,阴狠决绝,怕是根本就活不下去!这样想来,她自己倒也不算太惨,至少,还有子墨和见离一直在帮她。 子墨……,朱颜蹙眉,她今日会否过于冲动了,就这么急不可待的要他进宫来见面,会不会太危险!这里不是将军府,这里是皇宫啊……正默默的想着,忽觉腰间一紧,身子已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子墨……呀!”发簪又一次被他拔下,长发瞬间散落一身。 “不喜欢你梳髻!”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充满张力的男子气息让朱颜禁不住战栗起来,“还有这张脸!”“你真是……”朱颜嗔怪道,背过身子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揭,刹时间显出一张清丽无双的娇美容颜来。 “这样才好……”炙热的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渴望覆了上来,如狂风暴雨般毫不迟疑的攻城略地,恨不得将她所有的芬芳全部的占有,纠缠着、吸吮着,她的柔婉中透着一丝清冷,让他完完全全的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直到她已娇喘连连,仍不肯轻易放过,只顾在她早已红肿一片的唇上辗转轻啄着。 “子墨……”朱颜努力唤醒神智中那一点清明,双手无力的抵住他有力的胸膛,“我……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你说……”含糊其辞的应着,嘴上却还忍不住轻轻噬咬着她线条优美的脖颈。 “龙承烈好像发现我的身份了!”子墨动作??的一顿,手上未松,却是抬起头看向朱颜,一双利眸在黑夜里灼灼发辉,“你见过他了?”“嗯,他突然出现在我房中,看来,他以前经常会这样来找简若惜。” “离开吧,颜儿!”朱颜心中一震,子墨的眼中,是深深的担忧,“你既然已经找出了凶手,何必再留下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子墨!”朱颜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身子完全没入他的怀抱,“你何必这样为我……,你明明知道我想做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既然你想做,我不妨也试试!当年放弃了的东西,拿回来也许会很有趣……”捋起一律发丝把玩着,她的长发散发出阵阵馨香,让他爱不释手。 谁知怀中的人儿闻言却竭力撑起原本蜷缩着的身子,“你是当真这么想的?”朱颜心中没来由的闪过一丝惶恐。 “嗯?”子墨托起眼前动人的俏脸,立即看穿了她极力掩饰的担忧,“你在害怕什么?”“我……”她害怕的东西太多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垂下眼帘,眼角却已涌出一滴泪珠。 “怎么了?”小心的替她吻去眼泪,有些不明白她的想法,“是在为我担心?”“嗯……”子墨沉默半响,忽道:“那日玉骨峰上,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朱颜先是一愣,而后笑道:“琴箫根本是两种不同乐器,怎能相提并论?”“又是赏梅时节,颜儿,离开吧……” 第三十六章 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 龙承霄怒气冲冲步入凝华宫,将一本奏折“啪”的扔到朱颜面前,“你那舅舅,干的好事!”朱颜不露声色,只是拾起那本奏折,打开一看,原来是端亲王纠结的那帮才子,不依不饶的联名上书,要求朝廷立刻拨款,以救汨罗江两岸百姓于水火之中。 “皇上不是拿到舅舅的帐册了么?”“就算拿到帐册,哪里就有那么快?这可不是小数目!户部估算,要将河堤重铸,至少得耗费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还是刚开始的。 我朝岁入不过两百万两,这不等于是拿钱在往那江水里扔么?”“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说!”龙承霄皱着眉头斜睨着朱颜。 “舅舅此举,就是为了将皇上的军,可是这水害的确严重,何况此番事情已然闹得极大,皇上若坚持不拨库银,只怕伤了百姓的心。 我朝连年与铁鹰国征战,不少将士就是出身西北汨罗江沿岸,他们若得知此事,便是上了前线,估计也没心思打仗……”“那依你之见呢?”“臣妾认为,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皇上不妨下个折子,安抚一下民心,再拿出些钱来,臣妾统领六宫,自愿从私藏里捐出些首饰财产来,其他各宫的娘娘们,也就不得不跟着效仿……,到时候皇上也做个样子出来,再让几个朝臣当众认捐……”朱颜抿嘴一笑,“这七拼八凑的,钱也有不少了!皇上也赢了人心。” 龙承霄听她轻言细语,娓娓道来,只见她一张芙蓉俏脸,面色虽差,双眸却是顾盼生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起来。 朱颜见龙承霄突然呆了似的,只顾盯着自己瞧,情知不妙,忙低声唤道:“皇上,您看这法子,可还能用?”“哦!”龙承霄身子微震,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应道:“你这个主意,倒也是能用!不过重修河堤,要靠后宫妃嫔捐钱,不是跌了我大陈的脸面吗?何况那也弄不出多少钱!”“臣妾父母故去时,留给臣妾五万两白银,臣妾愿全部捐献出来。” 朱颜转身就从柜中取了匣子打开,又双手捧了那叠银票,盈盈跪倒。 “竟有这么多?”龙承霄一愣,半日才道:“想不到,你还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之前若不是你生了那些是非,朕又怎会薄待于你。” 朱颜垂下眼帘,轻声道:“臣妾不为别的,只求皇上别忘了答应臣妾的事!”“哼!”龙承霄心里闪过一阵厌恶,这女子,终究是一味追求权力之人,“你且放心,此间事了,待我回了太后,自会封你上位!”“谢皇上隆恩。” 龙承霄朝身边玉喜努了努嘴,玉喜上前接过银票。 朱颜手上一松,便顺势拜伏在地:“这献银一事,臣妾立即着手去办。” “嗯……”龙承霄沉吟片刻,道:“七日后朕将率文武百官于太庙祭天,届时就由太后与德妃你一起率领六宫在祥德殿同时拜祭,并将后宫嫔妃怜民为国的一片心意昭告天下。” “皇上圣明!”朱颜没有抬头,直到听到龙承霄离去的声音,这才慢慢站立起来,只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皆如做梦般奇妙。 她当日不过是区区一名妓女,居然能与皇帝议论起朝政来!若不是她在之前的半年里师从萧见离,学习朝堂之事,今日又怎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龙承霄竟然会让她带领六宫祭天!倘若他知道那面具后的人实际上是她朱颜,真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平心而论,龙承霄真算是一个英明的皇帝了,只是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子,天下江山在她眼里,亦不会比她失去的孩儿重要半分……由于德妃娘娘率先捐出五万两私房,还另外拿出许多珠宝首饰,后宫其他的嫔妃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纷纷慷慨解囊。 朱颜在凝华宫正殿设一巨大的红木托盘,专门用作放置各宫捐赠,每一笔数目,每一样物品,都由户部派专人登记造册,再统一交付库房,发往西北灾区。 她带头捐赠的这个举动,可谓高明之至,不仅在后宫树立榜样,让众人无话可说;更得到殷太后的赞赏支持——消息传开当日的下午,殷太后便命秦嬷嬷送来五万两银票以及满满一盒子的珠宝簪环,其余人也都想尽法子,按照各自等级捐钱捐物。 不到三日,后宫捐献银两数目就已达到二十三万两,这个庞大的数目,让龙承霄也大吃一惊。 朱颜又拟了旨,主动要求除太后的慈宁宫外,后宫月例全部减半,为国家节省开支。 跟着太后表示不愿受这特殊对待,亦是要求与众人共同进退!几番作为之下,整个朝堂上满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人人感佩德妃娘娘果然德行出众,堪为后宫表率。 与此同时,龙承霄找了几名心腹重臣,主动在朝堂上要求将自家的积蓄取出来供重修河堤之用,他们拿了皇帝给的银子,自然捐的极多,其余朝臣即使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也只得跟着认捐,江南等富庶之地的官员,也都上表要求出钱出力。 短短三日,已然凑足七十余万两雪花银,龙承霄又自国库中拨款五十万两,重修河堤工程的第一笔款项已然到位。 龙承霄在下诏重铸江堤,兴修水利的当天,同时宣布于二月十九日于太庙祭天,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朱颜望着案上铺开的绛红色云纹朝服,嘴角不禁缓缓绽开一抹冷笑,她这次献策有功,龙承霄特意擢升她为贵妃,并特赐她一枚点翠嵌珠凤凰步摇,一串穿米珠双喜字流苏,这两样东西,她原本不识其中奥妙,查了后宫礼仪簿册后才知道,这两样首饰,都是皇后所用之物。 看来龙承霄果不食言,当真要封简若惜为后了。 男人啊,为了皇权,即使这女人曾经意图残害他的子嗣,仍然愿意将她奉为正妻!她越来越期待龙承霄看见她真实面容的那一天了……太庙是供奉陈朝历代祖先之所在,女子向来不能入内,这次的祭天,除了远在江南调养身体的睿亲王龙承御和安乐侯萧见离外,所有王公贵戚以及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列席参加。 于此同时,后宫嫔妃与朝廷命妇,在殷太后与简贵妃的带领下,前往与太庙一墙之隔的祥德殿进行祭祀典礼。 朱颜静静的站在恢宏高大的祥德殿前,在她的身后,是绵延而下的汉白玉台阶,除了她和太后,其余人等都只能按照品级跪伏于殿门外的台阶上;而在她的身前,便是雕龙画凤的正殿大门,一眼看去,殿内燃着上百支儿臂粗细的红色巨烛,当中供奉着四个牌位——大陈朝传位至今,已历经六朝,这牌位便是那已经故去的四位先皇后的。 每一个牌位上都镶着一层薄薄的金叶,映着烛火,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贵妃,我们进去吧。” 朱颜??的回过神来,见身边的殷太后正目光复杂的盯着自己,当下点头道:“是的,太后娘娘。” 两人齐齐跨过一尺余高的门槛,刚一入殿,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扑鼻而来,四周烟雾缭绕,将面前的一幅巨大的人像挂毯衬托的如在云端。 “那是端佑皇后像。” 朱颜这才将目光从那画中的绝美女子脸上移开,低声道:“臣妾失礼了。” “嗯,”殷太后口中应着,却是目不斜视,“上香吧!”身边两名礼官早已将上等线香备好,恭恭谨谨的交到二人手中。 朱颜默默的望着殷太后,就见她缓步走到香案前,将手中三支香点燃,又回到蒲团旁徐徐跪倒,一丝不苟的磕了九下,再将香递到礼官手中,由他们代为插入牌位前的香炉内。 整套步骤,不徐不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看的朱颜亦觉得心旷神怡。 这时礼官又将三支香递给朱颜,她也学着殷太后,燃香,叩头,等到那线香在灵前安然的飘起青烟时,她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也仿佛随之飘离尘世。 身边的仇人,内心的仇恨,一时间竟都变得遥远起来。 吱呀……礼官悄然退出,将殿门轻轻掩上。 光线陡然暗沉起来,烛火微晃,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模糊糊。 按照规矩,朱颜与殷太后二人需在此祝祷一个时辰方算礼毕,眼下这偌大的殿堂内,只有她二人并排跪列,朱颜双手交叠身前,眼观鼻、鼻观心,直直的跪着,随着那越来越浓烈的香气,她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越发剧烈了。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腰间那枚薄薄的匕首,自从她易容成简若惜入宫那天起,这把匕首便从不离身。 只是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她分明感觉到那刀已和她的心融为一体,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着,蠢蠢欲动。 只要,只要她将那把刀慢慢的抽出,然后再用力的刺过去,对准那女人的心口……,这把刀锋利无比,很容易就能扎的很深……,只要她动作快……“贵妃……”“哦!太后?”朱颜蓦的一阵慌乱,忙收敛心神恭谨应对。 “知道端佑皇后的故事吗?”朱颜惊讶的看了一眼殷太后,只见她仍旧那么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仿若说话的另有其人。 “回太后,臣妾知道一些。” 朱颜轻声道。 陈朝开国太祖皇帝来自前朝豪门大阀,却对出身贱民的端佑皇后一见钟情。 应为家族反对,两人在外隐居九年,直到朝政败坏,士族势弱,国家岌岌可危时,太祖携妻子回到陈氏封地,趁机夺权,同时振臂高呼,举起义军大旗,只用了区区七年时间,便实现了改朝换代。 当日两人驰骋沙场时,多次兵分两路作战,太祖与端佑皇后各领一支部队对前朝帝都进行包抄,端佑皇后不仅容颜美丽,更善于排兵布阵,她昔日在马上的绝世风姿,至今还在许多歌谣中流传着。 立国后并不太平,外敌环伺,太祖多次御驾亲征,端佑皇后则在后方将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条。 帝后感情甚笃,端佑皇后薨时,太祖曾恸哭三日,罢朝一月,后虽经劝解,晚年仍一直郁郁。 而端佑皇后也因为功勋卓著,其画像供奉于祥德殿,接受后嗣子孙的景仰供奉。 这样的女人,这样传奇的一生,光是想想,也让人魂驰梦移。 “端佑皇后于我朝有大功德,可她自己最后却是带着遗憾而去……”“嗯?”朱颜有些吃惊。 “她一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到头来,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朱颜当然知道,端佑皇后曾有一子,不幸夭折,之后政务战事频繁,她因过度操劳,而再无生育。 眼下陈朝皇帝一脉,并非来自端佑皇后。 只是殷太后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朱颜心中的震骇,几乎让她跪立不稳。 子嗣……,子嗣……,朱颜只觉得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第三十七章 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朱颜望着案上的那座雕刻精湛的玉像——是个咧嘴大笑的胖老头,一手持一枝荷花,另一只手抱了个小娃娃!朱颜强自按捺住要将它摔碎的冲动,冷冷的吩咐魏四德在凝华宫中另辟一间静室,将这尊玉像供奉其内。 “娘娘,太后赐下这尊送子大仙像,是不是……”魏四德放好玉像后回到外殿,忍不住好奇的问朱颜,又自顾自的喜上眉梢道:“咱们娘娘如今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了,倘若能诞下皇肆……”“四德!”素云见朱颜脸色阴沉,忙出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朱颜淡淡的扫了他二人一眼,冷声道:“你们莫不是忘了这凝华宫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吧?皇肆……,哼!”魏四德心里一寒,连忙跪下道:“奴才是为主子高兴,一不留神竟忘形了,求主子惩罚!”他真恨不得扇自己个嘴巴子!别人不知道这宫里的情形,他和素云还不清楚么?自从柳轻舞进宫,皇帝就没有临幸过凝华宫!平日到也常来,不过都是在议论政事,每每说完便抬腿走人,也从未见过皇帝给他家娘娘一个笑脸,品级倒是不断的一路封了上去!这事儿倒也蹊跷,眼瞅着贵妃娘娘根本没机会诞下皇肆,太后却送了这么个雕像来,难怪娘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奴婢琢磨着,莫非太后是想让娘娘寻个法子,把皇上的心给重新拘回来?”素云边说边小心打量着朱颜的神情。 简若惜的事情,素云从头至尾都知道的十分清楚,只除了最后简若惜与皇帝达成协议的那一件!她只略微猜到她主子必定是使了什么法子,让皇上不再追究,却对其中玄机一无所知。 不过在她看来,娘娘哪怕当上了皇后,倘若没有皇肆,那一切都是空谈!“你认为太后是这么想的?”朱颜蹙眉问道。 祥德殿内的情形,此刻回忆起来也仍旧诡异无比!殷太后面对着端佑皇后像,嘴里却低声说着皇肆,祭天结束后又特地赏下这尊玉像,难道,殷太后竟不知道简若惜与皇帝的那个约定?“奴婢觉得……,会不会是太后不喜欢柳婕妤,而娘娘您出身高贵,又能给皇上出主意,还孝顺……,咱们一回宫不就去给太后请安了么?还带了那么重的礼!太后眼瞅着皇上要封您当皇后了,索性卖个好儿……”送礼!!朱颜脑海中一阵电光火石——难道是因为那柄玉如意?她决定将那柄玉如意送至殷太后手中,不过是想试一试这东西究竟还有没有作用,殷太后是否还会将多年前的约定放在心上。 其实子墨并不完全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玉如意代表了殷太后对端亲王的一个承诺。 如果一切如她所想的话,那后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好解释了许多。 柳轻舞的莫名小产,殷太后赏下送子玉像……,莫非,殷太后以为那柄玉如意是简若惜为了夺回皇上欢心,在向她求助?以殷太后的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什么让她愿意帮端亲王和简若惜这么大的忙?更何况龙承霄与端亲王一向不和,殷太后没有理由相助端亲王。 而倘若这把如意所代表的东西,是连龙承霄也不知道的话,这朝廷里的一潭浑水,只怕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得多!“四德,你先下去!”朱颜支走魏四德,这个太监是在简若惜升作德妃时才分进凝华宫的,只怕知道的不多。 “娘娘,”见魏四德被支开,素云迫不及待的道:“您跟皇上终究是夫妻,夫妻哪有什么隔夜仇?就算是为了那个女人,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计较什么呢?”素云脸上??的闪过一丝轻蔑,“何况那女人不也是辜负了皇上,跟了睿王爷跑了么……”“住口!”朱颜蓦的立起,只觉眼皮突突直跳,心口像是被堵住似的,竟是连气也喘不出来。 “娘娘,娘娘……”,素云一下看出朱颜脸色不对,阵青阵白的极其吓人,只当她过去的毛病又犯了,忙上前一把扶住,“奴婢去请太医!”“……,不用!”朱颜定了定神,哑声道:“你先出去!”“娘娘……”“出去!”朱颜几乎是尖叫起来,“谁也不许进来!”原来,别人是这么想的……,朱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是她辜负了皇上?是她跟着子墨跑了??她真想仰天大笑啊,喉间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响声;她以为自己会流眼泪——眼睛酸涩肿胀,却是空空如也。 身子慢慢的滑落在地,她表面的坚强,再也维持不住。 这天下,一个一个,竟能将黑白颠倒至此!她一向自诩通达人情世故,知天认命,却终究还是过于天真。 明明知道来到这污浊之地会经受些什么,也以为这百年里自己的心早已刀枪不入,然而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能轻轻松松的将她击倒,溃不成军……“皇上驾到……”是龙承霄来了?朱颜眯起眼,他这会儿来又想干什么?“你家主子呢?”光听声音,就知道他的表情会有多么的不耐!“娘娘她……她身体不适……”素云显然是惊慌失措了,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在这当口来,通常他只会在退朝后直奔凝华宫,而且永远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凝华宫上上下下,虽说因为主子的位分不断上升而与有荣焉,却也由于从没见过皇帝露好脸而胆战心惊。 而这会儿,却是掌灯时分,平日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在延禧宫那里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在发脾气吗?自从自己进宫来,每次看到他,似乎都在暴怒的状态下!真的很想笑呢!朱颜勉力睁开眼睛,就见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人,还都一个个浑身颤抖着不敢言语。 而在她的眼前,是一双黑色皂文靴,映着半截金地缂丝孔雀羽龙袍——那金丝织出的纹路被烛光照的一闪一闪,看的她胃里一阵翻腾,却仍挣扎着翻身拜伏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你这是在搞什么鬼?”龙承霄望着脚下青丝蓬乱的女人:“你就是这样迎驾的么?你既执掌凤印,连‘德、言、容、功’四个字你都不懂?”朱颜随手一捋发髻,却一不留神又将头上的点翠金步摇给划拉到了地上,“臣妾……臣妾失仪了,求皇上恕罪!”“哼,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龙承霄气得声音也变了,狠狠的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 然而朱颜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像是浑身没了力气一般,挣扎着看起来异常艰难,就连一旁随侍的玉喜也看不下去了,朝凝华宫的一干兀自呆愣着的宫人喝到:“还不快些扶了你家娘娘起来,魂儿丢了么?”魏四德反应快,忙着冲过去要将朱颜扶起,不料朱颜忽的站起身来,竟是直直的撞到魏四德伸了一半的胳膊上,把魏四德唬了一跳,下意识的缩回手去,其他人皆来不及近前,眼看朱颜就要再次跌倒……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原来竟是龙承霄从椅子上猛的站起来,接住了跌跌撞撞的朱颜!“哼!疯子!”龙承霄正要将朱颜推到迎上来的素云手里,然而触到她冰冷而软滑的柔荑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飘然而至,倒让他登时愣住了!头一低,却看见怀中之人眼中桀骜之色一闪而过,等再看时,却又是迷迷蒙蒙,神智不清的模样了。 “皇上,娘娘身子不好,还是让奴婢……奴婢扶娘娘先去休息吧。” 素云一向忠心为主,这会子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见龙承霄乘势撒手,忙一把稳稳扶住了。 龙承霄死死的盯着朱颜的背影看了半响,才恨恨的跺脚道:“玉喜!摆驾延禧宫!”门外又响起太监长长的一声喊,正用力扶着朱颜往**走去的素云??的一愣,原本还踉踉跄跄的主子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子也挣脱了出来,一双微微上翘的美眸不知何时已然张开,目光深邃幽远,不仅没有刚才的混乱不堪,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怨恨,那眼神,复杂迷离,连素云看了都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他走了?”冷淡的声音听了素云心中一阵微凉,忙道:“回娘娘,皇上刚走……,去延禧宫了,”她小心翼翼打量着朱颜的脸色,却没看出半丝波动,忍不住埋怨道:“娘娘今儿是怎么了?多好的机会啊,皇上摆明了今晚要留下的,您怎么就……”“他想留下就留下么?”还是冰冷的一句回话,却噎的素云登时哑口无言。 “去,给本宫传太医!” 第三十八章 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 “娘娘体虚内热,心中似有郁结,不过不甚严重,待臣开上几味清心润肺之药,即可……”“恐怕不只是体虚内热那么简单吧?”朱颜冷冷的看着须发花白的太医,“本宫这些日子时常头晕目眩,还有些别的症状,素云……”侍立一边的素云听到主子召唤,忙走上前来,在太医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果然,那太医顿时脸色一变,慌道:“这……是微臣疏忽了,娘娘必须精心调养一段时日,不可掉以轻心,就将方子拟出,请娘娘过目。” “嗯,只怕这静养所需时日不短吧?”太医又是一怔,只感觉自己额头上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迸发,却苦于不敢擦拭,“回娘娘的话,怕是要两、三个月才行……”他边说边观察朱颜神情,见她并未显露不豫之色,这才稍稍宽心。 “很好,回头皇上、太后若是问起,金大人需知如何回话了!”太医心头又是一阵狂跳,忙行礼回道:“娘娘的意思,微臣……心中有数,还请娘娘放心。” 朱颜点了点头,“金大人的医术果然高妙,本宫这病,可就托付给你了。 素云,送金大人出去吧。” 太医如闻纶音,忙行了叩拜大礼,这才尾随着素云向外走去。 好不容易出了殿门,这才觉得浑身瘫软,里衣已是透湿了。 不由得他不怕,实在是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往常那些娘娘病了,总是想尽量瞒着,别因为身子耽误了承宠;而今日这位简贵妃,明明没有什么大病,却偏偏要让他往重里说!适才那位简贵妃的贴身宫女,在他耳边轻声说,娘娘近日下红不止,腰腿酸痛!真是荒谬,他行医数十年,若真是妇科上有疾,又怎会诊断不出?不过这后宫深不可测,简贵妃在短短一年内已经手握执掌六宫的大权,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既然这么要求了,他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太医院副院使,当然只能乖乖照做!今日本是一名普通太医轮值的,幸好他在一旁听到是凝华宫的事,不敢懈怠,忙主动要求替了他去,否则若是换了那口风不紧之人,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勤政殿内,龙承霄正在批阅奏折,这几日事务繁多,不过好在重修江堤的事情得到了初步的解决,那端亲王一时半会还玩不出什么新花样,省了不少事情;然而铁鹰国最近又在蠢蠢欲动,他已经吩咐了殷佑然加强边防,密切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说眼下军费并没有短缺,但修筑江堤是何等巨大的工程,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将这个无底洞给填平了!朝廷只能银根紧缩,面对铁鹰国,也再不能向原先那样主动出击,只能一味防守了!“哼!”龙承霄不屑的看着手里的折子,那起文人果然是目光短浅,且又迂腐不堪,见河堤修筑有望,便立刻调转笔头,大肆歌功颂德起来,更说什么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国家应先救民于水火之中,不可轻易妄动刀兵。 这些酸腐,又怎知帝王权术,经营一个国家又岂是摇摇笔杆子那么简单的!噙了一口温度适宜的香茶,突然瞥见玉喜在外间似与人低声交谈。 不一会儿就见他又走了进来,却与龙承霄打了个照面,忙躬身陪笑道:“皇上,您看了这半日的折子了,要不要到外面转一转,休息一会儿?”“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玉喜闻言一怔,忙道:“是凝华宫的魏四德。” “凝华宫?那边又有什么事儿了?”想到简若惜,龙承霄不由自主的皱紧眉头,那个女人,近来总是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回皇上,贵妃娘娘身上有些不好,让奴才先撤了娘娘的绿头牌!”玉喜心里也是满腹疑惑,别的娘娘就算不能侍寝,也都是由太医呈报,毕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哪有自己巴巴的来要求撤牌子的?龙承霄只觉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火往上蹿,昨晚他听了太后的劝,不得不去凝华宫盘桓一阵,想着也就是跟往日一样,到时候互不干扰就罢了,却正好让他瞧见那女人跟疯了似的,一举一动近乎癫狂,气得他登时拂袖离开。 脑海中骤然浮现简若惜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暴戾与噬人——那女人,越来越让他琢磨不透了。 “皇上,您要不要去瞧瞧贵妃娘娘?”玉喜小心翼翼的问,却又瞄到龙承霄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顿时又后悔自己多嘴起来。 “是该去看看!”龙承霄点头道:“今日晚膳就摆在凝华宫吧,告诉贵妃娘娘,让她好生接驾!”“是!皇上!”玉喜想起昨晚凝华宫一片混乱的情景,也是打心眼儿里泛起阵阵凉意。 凝华宫里此刻正是好一阵的忙乱——太后娘娘亲自来探病了!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过去连后妃怀孕这样的喜事,太后都从未亲自到场,简贵妃不过是微有小恙,居然引得殷太后第二日就摆驾凝华宫!然而殷太后将一众下人赶出去后,却是立刻沉下了雍容华贵的脸,“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朱颜低垂眼帘,“臣妾也不想的,都是这身子不争气……”殷太后深深的看了朱颜一眼,但见她玉容沉静,不像作伪,只得无奈叹道:“皇帝子嗣上有些艰难,这么些年也才得了两个皇子,原想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先头虽说跟皇帝闹得有些僵,但你们俩都还年轻,你服个软也就是了,何况皇上还是很看重你的……”朱颜心里狐疑,忍不住抬头看了殷太后一眼,却见她神情舒缓中竟带着一丝疲惫,虽说保养得宜,眉眼间终究还是显出老态,想着她一生是何等精干刚强的女人,却也逃不过岁月匆匆,心下也不禁恻然。 “您的意思,臣妾明白的,”朱颜脸上扬起一抹鲜红,“等过一阵恢复的好了,臣妾再想办法便是。” 两人相顾默然间,素云匆匆来报,说是皇帝今晚要来凝华宫用膳,朱颜闻言顿时一怔,殷太后脸上却浮现出一抹了然,起身笑道:“既然皇帝要来,你就好好收拾收拾吧,哀家也该回去了!”素云一脸喜色:“娘娘,依奴婢看,皇上是真的对娘娘动心了呢。” 朱颜内心翻腾,对素云的话却是不置可否。 自打祭天回来,她就一直在考虑着殷太后的意思,这个女人阴险异常,但她适才那一番话倒不像是作伪。 如今的大皇子虽说跟着太后,可终究因为生母,不可能再有什么将来,而太后也是根本看不上许若琳那个笨女人,自然连带着二皇子也没戏,柳轻舞小产,没准还就是太后下的手!皇帝子嗣上有些艰难!——朱颜忍不住冷笑连连,若不是因为殷太后,又怎么会如此艰难?听殷太后的口气,倒是希望简若惜能够为皇帝诞下皇子,这个女人,果真的见识非凡呢!“娘娘,皇上一会儿就过来了,奴婢伺候您梳妆吧。” “嗯,”朱颜慢慢走到镜子前,注视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渐渐浮现出一丝微笑,“素云,就换上那件天青色的衫子吧。” 素云一愣,只得放下手中已经选好的粉红色襦裙,这大半年来,娘娘性情大变,连她也捉摸不透起来。 龙承霄望着眼前的一抹青色,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直到身后的玉喜低声咳嗽提醒,这才尴尬的随口叫了起,便大踏步的往殿内走去。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流水价送到桌上,朱颜恪守一个妃子的本分,时不时的往龙承霄的碗里夹菜,恭谨柔顺的连一旁的素云都看呆了眼。 “皇上,听说最近西北民心安定,臣妾也很是欢喜呢!”朱颜见龙承霄两眼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发髻,浅浅一笑道:“臣妾还有一样好东西要呈给皇上过目。” 她飘然转身走向窗边的书架,将发间那支晶莹剔透的海棠白玉簪完全呈现在龙承霄面前,“皇上,您请看。” 果然,他的眼中有意思惊愕,更有一抹失落。 龙承霄深吸了一口气,接过那本薄薄的书册,翻开刚看了一眼,就立刻震惊的看向朱颜,“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书册之上,赫然是铁鹰国与陈国的边境地图,而后面的几页,则是对陈国兵力分布的详细说明。 “皇上,您再好生看看。” 龙承霄怀疑的又往后翻看,朱颜见他浓眉紧锁,说道:“当日黄州屯兵五万,铁鹰国派两万骑兵自安济南下奔袭,我军猝不及防,黄州失守,铁鹰国屠城三日,全城上至官员军兵,下至老弱妇孺,无一生还。” 她柔声娓娓道来,说的却是一件极惨的祸事,别说龙承霄脸色大变,连一边侍立的素云和玉喜也都吓得立马低下头去。 “你们统统给朕下去,”龙承霄锐眼中射出慑人的光芒,“黄州三日,十年前的旧事,快说,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本东西?”黄州之战发生在龙承霄登基后的第二年,这期间陈朝对铁鹰国实行坚守不出的政策,铁鹰国虽百般挑衅,却一直没有得逞。 然而那一日,黄州城下竟突然出现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铁鹰人似乎对城内布防极为清楚,只用了不到四个时辰,就攻入城内。 之后便向陈国朝廷提出,要用黄州城换取银月湖北部方圆八百里的土地。 黄州城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往南即是通往京城的第一道门户天潼关,若让铁鹰国驻军其中,则陈国人无一日能安眠,便是牺牲再多兵力,也要将其夺回。 然而铁鹰国主动提出交换,朝廷权衡利弊之下,只得签下那充满耻辱的割地条约。 谁知到了约定撤军的那一日,陈朝军队开往黄州,才发现城内尸横遍野,铁鹰人将满城军民屠杀一空,往日热闹非凡的黄州,已然变成一座死城! 第三十九章 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 黄州之战一直是陈朝人心中永远的伤痛,当时就怀疑有内奸给铁鹰人通风报信,才使得铁鹰人对陈国边境上的情况了如指掌,可惜查了整整一年也没有下文。 眼下朱颜突然提起这件事,龙承霄自然惊怒交加。 何况这地图上分明有一条血红的箭头,从安济直指黄州,红线跨国黑色的边境线,触目惊心!而那后面细细密密的钟王小楷,更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龙承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本书册陈旧不堪,纸张泛黄,一看便是积年老物,如今骤然出现眼前,当年的耻辱再次涌现在脑海。 然而朱颜却仍是好整以暇,慢悠悠的道:“黄州乃是边防重镇,两万骑兵连辎重也没有带,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将城给攻下了,唉……”“不要考验朕的耐心!”朱颜斜睨龙承霄一眼,幽幽的道:“臣妾可是真的豁出去了,这本册子,是臣妾从舅舅的书房里找出来的。” “什么?”龙承霄霍然立起,“你给朕再说一遍!”朱颜翩然伏下身子,“皇上,臣妾前日为取得账本,搜查了舅舅的书房,在暗格中发现了这本册子。” “那为何当时不报?”“臣妾不敢报,这本册子一拿出来,舅舅还能有命么?”“哼,你不是已经站到朕这一边了吗?怎么,还是向着他?那现在又何必说出来?”龙承霄怒极反笑,“莫非你是真心实意要给朕当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了?”“皇上息怒,眼下皇上虽然得到帐册,可当真要将那些生意全数掌握,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日,若是端王府骤然垮台,对朝廷也不利。” 龙承霄并非不听劝说之人,当下冷声道:“你先起来回话。” “是!”朱颜仰头正对龙承霄,“其实臣妾担心的,并不仅仅是端亲王,臣妾最害怕的,还是这执笔之人!”龙承霄闻言,只觉浑身冰凉,他刚才一看见那字,就立刻猜出其出自何人之手,然而那个人,却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这本册子,还有几个人见过?”朱颜深深的看进龙承霄杀意毕露的双瞳,“这世上,至少有五个人知道这本册子的存在,或许,还有更多!”“砰!”龙承霄重重一掌击在桌上,却是半响说不出话来。 倒是朱颜冷然自若,“臣妾将这本册子交给皇上,从此臣妾便会忘了此事,一切皆由皇上定夺。” 龙承霄眼中扑朔迷离,显是心绪一片混乱,“你拿了这册子,会不会被端王发现?”“就算发现了,舅舅也不敢声张,”朱颜轻笑道:“其实臣妾是觉得,这不过是陈年旧事,眼下也不急着去追究,倒是有些急事,需要立刻去做的!”“你指的是?”“如今西北遭灾,朝廷刚刚拨下银两,总要派个身份合适的人前去监管,否则那一百五十万两的雪花银,真正用到江堤上的,还不知道能有几成!”龙承霄利眼微眯,“此事朝廷已经派了户部侍郎前去监督,他若有行差踏错,自是这辈子再也回不到京城了!”“他们的一举一动,自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的!”朱颜抿嘴笑道:“可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皇上不用,岂不是可惜了?”“说下去!”“重铸江堤,原本就是朝廷天大的恩德,那些钱是从国库、后宫,还有文武百官的腰包里省下来的,一个户部侍郎分量未免太轻,至少也得去一个郡王、或者是皇子的,才能彰显朝廷对西北军民的关心与重视么。” 龙承霄是何等聪明之人,朝廷眼下身兼郡王与皇子身份的,只有龙承烈一人,而端亲王向来支持龙承烈,把他远远的打发到西北去,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是帝王权术,最忌被人看穿心思,龙承霄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朕还需要再想想,你既懂得分寸,当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朱颜心中了然,知道今日这事,无论如何也已经在龙承霄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她当日在端王府发现这本册子,也是大吃一惊,却并不知道这写字的人究竟是谁,直到在慈宁宫看见殷太后的笔墨,才恍然大悟。 联想起那柄玉如意背后的交易,看来殷太后与端亲王当年还有不少隐秘,甚至连龙承霄也一无所知。 可惜“梦痴散”的毒性太大,否则子墨可以问出更多。 子墨,子墨……,这几日竟都没有见着他,是自己太疏忽了么?“贵妃?时辰不早了,早些安置了吧。” 朱颜一怔,忙答道:“已经都收拾好了,皇上要先沐浴么?”龙承霄与简若惜的相处方式,她早已熟悉了,自能应对如流,只是这龙承霄为什么就这么直勾勾的瞧着她?“贵妃……,你果真完全都不在意?”“啊?”朱颜心里一阵狂跳,忙收敛心神应道:“臣妾是自作孽,不可活,皇上当日肯留下臣妾性命,臣妾已是万分感激,怎敢妄图其他。” 龙承霄只觉得眼前这个神情淡定的女子,越来越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矛盾,却又似曾相识,他心中闪过一丝害怕,自己莫不是疯了么?望着那抹清淡的影子,心里竟有一丝冲动?“你明白就好。” 龙承霄尽量冷漠的道。 朱颜仍旧是恭谨如常,唤了玉喜进来伺候龙承霄更衣,自己便打算去偏殿休息。 正要告退,又被龙承霄叫住,“以后不要戴白玉簪!”“嗯?”朱颜停住脚步,却意外发现龙承霄眼中一掠而过的狼狈与懊悔。 “跟你的模样不配,你还是戴金钗比较好,朕明日会叫人给你送些过来。” 朱颜的嘴角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纹,“多谢皇上赏赐。” 然后善解人意的在听到龙承霄离开的脚步后,才慢慢的站起身来。 对于那段过往,她总得时时提醒他才好。 自己做过的事,怎能轻易就忘了,那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偏殿的素净,其实更得朱颜欢心,只是不知从几时起,入眠对她来说变得越来越难,有时候做梦会看见那一地的血,便更加不愿再睡。 此时此刻,不知道那睡在隔壁的龙承霄又是否能够安眠,世事无常,想来真是荒谬,当日缠绵共枕,而今却是各居各室。 虽不过一墙之隔,却已是天地之遥!这深邃的长夜,总能勾起人的怅惘。 朱颜轻轻摇头,鼻端飘过一缕淡香,嘴角慢慢扬起,施施然转过身,面对这那清冷如月的男子,笑意终于传到眼底。 “他今晚在隔壁呢!你就这么来了?”“不是你叫我来的么!”子墨皱紧眉头,“我看他最近有些反常,你……”一根纤长的玉指轻轻抵住了子墨的唇,“难得见你一次,何必再说这些!”朱颜倚向子墨的胸膛,双手环过他挺拔的腰身,“子墨,我很想你。” 然而肩膀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拉开两人的距离。 “怎么了?”朱颜眼中升起淡淡的薄雾。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子墨的眼瞳里已是寒霜一片。 “我?”朱颜微微挑眉,“我想的,一直都没有变过,你一早就该知道了啊。” “你若要报仇,杀她易如反掌!”“我很想请你杀了她为我报仇,”朱颜长的惊人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排阴影,“不过我觉得,杀了她,反倒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如月光般撒开了去,却是从骨子里泛着阵阵寒意。 “喝下那碗药的时候,我以为我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子墨,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她的脸上漾起一抹淡笑,“我一直在想,她那样的女人,也许死亡并不是她最害怕的东西,那么,她的一切又是什么呢?要怎样,才能让她也感觉到我的痛呢?”“我终于想到了,”星眸半眯,她的周身仿佛披上了一层月华,“她那样的高高在上,对人生杀予夺,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这些权力,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弃之如履,那才是对她最完美的报复,不是吗?”她终于从近乎于梦呓般的低语中回转过来,冲着子墨凄然一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很可怕?”子墨如同刀锋般的目光却是慢慢的变得柔和,一把将朱颜揽进怀中,那么的用力,似乎要将她揉碎了一般,“我一早就说过,你要做什么,我会陪你。 你若要这江山,我便想法子拿给你就是!”“不!”朱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血色全无,“千万不要。” “为什么?”“你若得了这江山,就会变得跟他一样……” 第四十章 紫鞠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在讲究好兆头的宫廷里,立春这样的日子自然也是要乐一乐的,更何况这一天还是大皇子龙启磊的生辰!往日的立春,皇宫里总要大摆宴席,为大皇子庆生。 然而不过时隔短短一年,一切已是截然不同。 大皇子这一年内都住在慈宁宫,说是由太后亲自教养,然而大皇子并非是天资聪颖的孩子,是以殷太后并未对他如何上心。 丽妃失势,虽说还是留下了个“美人”的封号,却连看望亲生儿子的权力都没有,成日躲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渐渐的都快要被人淡忘了。 因此几天来,虽说总有个把人想到了大皇子的生日,却也没有人去在意。 直到慈宁宫派人到各宫传了旨,说是太后要亲自操办大皇子的生日宴,这下各宫娘娘们才忙乱起来。 朱颜接到懿旨时,也是满心疑虑,自打她来到这皇宫里,去慈宁宫也有好几次了,却从未见过大皇子的身影,殷太后甚至都没有提起过那孩子的存在,何况当日丽妃是被她亲自下命令当了替罪羊的,怎么这会儿又决定为大皇子操办生日了?然而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掌管六宫之人,这样的场合,她不但要出席,还是要坐在殷太后身边的!慈宁宫里一片张灯结彩,殿内宴开六席,来的皆是皇室亲眷,号称家宴!殷太后端坐首席正中,四周阿谀之声不绝于耳,哄得殷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原本精明锐利的眼神此刻也仿佛多了几分慈祥。 只是这一派祥和安宁,其乐融融的场面,在朱颜看来却是说不出的刺心,尤其是当大皇子穿了一声簇新的皇子服,由乳母领着来给殷太后谢恩的时候,朱颜几乎想要拔腿就走了!“孙儿给皇祖母磕头,祝皇奶奶福寿安康!”五岁的小男孩遗传了皇家人的好相貌,结结巴巴的说出乳母事先教好的祝词,虽不够灵牙俐齿,却也能讨得大人欢心。 “好,磊儿乖!待会儿就坐在皇祖母身边吧!”殷太后嘴里说着,眼神却瞟向坐在她右下首的朱颜,见她脸色微微发青,却也不以为忤,只顾笑呵呵的将大皇子搂在身边,那亲热的模样,看在对面的贤妃许若琳眼里,又是一阵愤愤不平!不一会儿,龙承霄也来了,他本是不出席的,倒是不知怎的也来凑热闹。 朱颜立刻起身,要将座位让了给他,然而殷太后发话,在她与朱颜之间又加了个座儿,这下朱颜愈发的不自在起来。 “你挺忙的,怎么也来了?”殷太后笑眯眯的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 “呵呵,朕也不知怎么的,虽说折子堆成了山,但一想到这边好生热闹,便再也看不下去了,想着还不如就干脆来了呢!”龙承霄说着又看向大皇子,点头道:“磊儿又长高了,很快就该进学了。” 那大皇子见他父皇跟他说话,忙挣着下地站好了回话,“回父皇,儿臣一定会好好上进!儿臣已经背到《千家诗》了!”这小小的孩子急着表功的模样,实在是可爱至极,龙承霄也忍不住将他拉到跟前细细打量着,他其实一向与自己的孩子不甚亲,这会儿见到儿子竭力表现,也不由得父爱大动。 “皇上,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两手空空就来了?”殷太后在一旁笑道:“总得拿出些东西意思意思吧?”龙承霄其实也是临时起意才过来的,倒是什么也没有带,只得笑道:“太后说的是。 磊儿想要什么呢?”他这话一说,等于是予取予求了,四周立刻扫射来无数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 大皇子双眼一下子瞪得极大,紧张不已的说道:“儿臣……,儿臣想跟母妃一起住,可不可以……”周围霎时间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略带不安的看向龙承霄和殷太后,而从角落里的一桌,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着的低泣声,不用说,那一定是大皇子的生母丽美人了!想想也的确是辛酸,亲生儿子过生日,做母亲的只能坐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 “唉,母子之情乃是人伦正道,磊儿这样想他亲娘,哀家看了也好生心酸,”殷太后突然打破沉寂道:“罢了,这些日子丽美人只怕也想明白了,皇帝,不如就让磊儿去跟他亲娘住吧,哀家也老了……”朱颜淡淡瞥了殷太后一眼,却见她貌似悲悯,眼角却隐含煞气。 可见大皇子今天这一出并未在她的算计之内,想必已是触怒了她,但碍于场合,又是皇帝先赏了大皇子一个要求,也不好阻拦,还不如顺水推舟显得自己大度。 不过大皇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借这样的机会提出要求,却不知是他果真聪颖机巧,还是背后另外有人指示了。 既然殷太后已经开口,龙承霄自然是从善如流。 本来他也未见得有多重视丽美人和大皇子,现在见大皇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当下一点头道:“好吧,难得磊儿有这份孝心,朕亦甚觉安慰!以后到你母妃宫中,需得更加懂事,好好上进,明白么?”大皇子一听之下,大喜过望,他终究是小孩子心性,下跪谢恩时已是喜极而泣,起身时更禁不住回头朝丽美人那桌看去,那孩子期盼母亲的样子看的众人无不心酸。 丽美人乍得了这样的恩德,不由端了一杯酒,颤颤巍巍的走到主桌前,拉着大皇子又跪伏在地,大皇子被他母妃一拉,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却也跟着叩头。 “臣妾……犯了大错,本是罪不容恕!蒙皇上、太后不弃,今日还能与磊儿……”,丽美人双手将酒杯高举过顶,再抬头时,一张娇艳的脸上已满是泪水,她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似的,最后才大声道:“皇上、太后的恩德,臣妾无以为报,只能先满饮此杯,敬皇上与太后!”她这话说的有些不伦不类,旁边人听了都觉得奇怪,却又感动于她的情真意切。 只见她把头一扬,一杯酒已是喝的干干净净!朱颜倒还罢了,她以前并未见过丽美人,其余人皆觉得有些异样,几时丽美人变得这般泼辣豪爽了?龙承霄面上也全是意外,他与殷太后对视一眼,也都饮干了面前的酒杯,正准备说话,就听一个语气尖酸的声音响了起来,“丽姐姐今儿可真是大喜了!不过丽姐姐敬了皇上与太后,怎么也得敬敬贵妃姐姐才是啊!”说话的正是贤妃许若琳,她一向将大皇子母子视作眼中钉,今日见她二人得了彩头,皇帝竟然很疼爱大皇子,她一下子就慌了神,不过旁人虽心知肚明贤妃此举不过是想折辱丽美人,但却也不能算她错了!贵妃如今执掌凤印,虽无皇后名分,却行皇后之实,丽美人作为低等嫔妃,敬她一杯酒也是在情理之中。 当下龙承霄点头道:“后宫和睦方是正理,丽美人,你就敬贵妃一杯吧。” 朱颜暗地里蹙眉,却又无可奈何,见丽美人重新满上了酒向她转来,只得也取过自己的酒杯,刚要说话,就见丽美人面上恭敬,然而双眼之中竟有一股怨毒之色一闪而过,虽说是刹那间事,朱颜却已看出她眼中这股恨意极浓,看起来倒像是她宿世仇人一般,不由有些迟疑,心神略转了几转,方想起自己现在是简若惜的模样,丽美人有今天这个遭遇,一多半是因为简若惜,那也难怪她会生那怨毒之心了。 “妹妹祝贵妃姐姐福寿安康……”丽美人又先举杯。 朱颜心中释然,她虽不喜眼前这个过分艳丽的女人,却对她也有些怜悯,“美人妹妹客气了,以后宫中要多走动才是。” 她这几句话说的既得体,又显了身份,连殷太后也不由得暗中点头。 朱颜举杯欲饮,忽觉背后一股大力推来,登时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前直跌了出去!“啊!”饶是朱颜机智多变,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抓住身边龙承霄的衣角,她只当自己会重重的摔倒地上,却被打横里伸过来的一只手臂牢牢的托住,定睛一看,竟是龙承霄将自己接住了!“怎么回事,摔着了么?”朱颜一抬头,正对上龙承霄漆黑的双眸,那眼神,冷漠中带着些许不确定,显是为他自己的举动也感到吃惊了。 此时殿内有些骚乱,朱颜不愿让局面僵持,当下借了龙承霄手臂之力,站立了起来,笑道:“是臣妾失仪了,不妨的,别扫了大家的兴!”她见自己方才那杯酒早已洒在地上,便道:“再去取一个杯子满上吧,别辜负了丽妹妹的好意!”“贵妃姐姐,给!”许若琳端了满满一杯香气四溢的佳酿,双手递到朱颜手中。 朱颜隐约觉得事情蹊跷,刚才站在她身后之人,似乎就是这贤妃许若琳……然而此时此刻并不容她细想,她接过酒杯,含笑看向丽美人,“多谢妹妹了!”臻首一扬,已将杯中之酒饮尽。 众人为她处变不惊的气度所折服,都不由得喝起彩来,就连丽美人似乎也瞧的呆住了。 这几出小小的插曲,使得晚宴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不多时,殷太后便推说身子乏了,众人也都淡淡的,很快就散了。 朱颜心中有事,带着素云匆匆回到宫中。 她来不及多说什么,直冲到寝殿内,将那双面绣翻转过来。 今天这场生日宴,只吃的她疑窦丛生,总得让子墨过来商量一下才好。 “娘娘,您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喝杯热茶吧。” 素云端了新沏的香茶走到朱颜身边。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朱颜刚想将素云打发了出去,忽的眼前一阵发黑,她只觉喉头腥甜,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素云已然尖叫了起来。 “娘娘,您……好多血!娘娘!”耳边就听素云哭喊着,朱颜又惊又怕,见素云突然站起来就往外冲,情知她是要去叫太医!然而这太医若是来了,自己的身份就很有可能被揭穿!“别……”朱颜想叫住素云,不料五脏六腑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般,竟是嘶哑着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眼睁睁的瞧着素云的身影消失在寝殿内。 “糟了……”终究支撑不住,一阵天旋地转,朱颜已是昏厥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 血……,铺天盖地的血,如同一张厚而黏稠的大网,向朱颜劈头盖脸的笼罩了下来。 她害怕的伸手去抵挡,然而这犹如鲜血凝结而成的网竟是一捅就破,那血淋淋洒洒的溅了她满满一身,她顾不上心里恶心,只想着尽快脱身,拼命划拉着,将那口子扯的大些,好容易够她的身子钻过去了,头顶上方却又多出一张阴惨惨的脸来,居然是殷太后!“想不到你竟然还敢混到这宫里!来人!把这碗毒药给她灌下去!”“不……不要……”朱颜慌乱的尖叫着,又是毒药,为什么又是毒药?“灌下去!灌下去!!灌下去!!!”“啊!!!”“颜儿,颜儿……”朱颜蓦的惊醒,颤抖着对上一双满溢着担忧的眼,是子墨!这个认知让她顿时安心了些,才发觉自己背上已满是细汗。 是了,她应该是中毒了,素云冲出去叫太医,她想阻止,却说不出话来……,天哪!莫不是她的身份已经泄漏了?朱颜忍不住一把揪住子墨的衣襟,“素云,素云呢?”子墨皱了皱眉,“死了!”死了?!朱颜迷蒙的双眼一下子瞪得极大,突然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那个一直跟着她,为她哭、为她笑的宫女,就这么死了?虽然朱颜知道素云只当她是简若惜才会那么忠心耿耿的,但那样的关怀备至,她再无心,也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颜儿……”“死了……,死了好……,死了才好……”锦心死了,素云也死了!跟过她的人,只怕一个也没有好下场!然而她飘零一生,如何还管得了别人?如此这般想着,那双刚才陡然黯淡下去的眸子慢慢的恢复了些神采,她几乎停止了的思维也开始重新活动了起来,“我躺了多久?”“一天一夜!”想起他潜入凝华宫时乍见到的那一幕,子墨依旧觉得后怕不已——朱颜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五官口鼻处正不停的涌出大股的鲜血!这样的场面,他曾经见到过一次,那一次,已经让他肝胆欲裂,而这一次,几乎要了他的命!朱颜的身子本来就受过损,这次她服下的毒药,更是霸道无比,若不是有他及时出现,又因为担心她而随身带着救命的“九转还阳丹”,她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然而他也只来得及给朱颜服下丹药,素云已经领着太医匆匆的赶来了。 他不敢离去,只得藏身在凝华宫里,那太医几时见过这样奇诡的毒药,不过就是开了几副驱毒的方子,若不是有“九转还阳丹”将朱颜的命续了回来,他便是使尽了御药房库存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 太医离去后,凝华宫上下一片慌乱,皇帝和太后立即就要动身过来,素云急急忙忙的给昏迷中的朱颜擦拭血渍,更换衣裙。 子墨在暗处默默的注视着,果然,素云在给朱颜换亵衣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下来,两眼极其震惊的盯着朱颜的右肋。 子墨知道素云在看什么——朱颜的右肋之下,有一块小小的暗粉色胎记,平时用厚粉遮掩便看不出来,然而素云刚替朱颜擦过身,这块胎记便再也藏不住。 素云打小跟随简若惜,这突然多出来的一块胎记,真真实实的将这个忠实的婢女吓呆了眼!所以,子墨没有丝毫迟疑,手指轻动,一根细细的牛毛针便钻进了素云的后心穴位,即便当时还有其他宫女在场,但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素云无声无息的倒了下来,所有的人皆目瞪口呆!等到太医再次赶到时,素云早已气息全无。 龙承霄大发雷霆,当即下令彻查晚宴时在场的所有宫人,负责宴席的御膳房更是人人挨了板子,若不是慈宁宫是殷太后的地方,当晚照应的所有太监宫女统统都要被问罪。 殷太后亦是勃然大怒,无法相信竟然有人敢在她的宴席上公然下毒谋害当今贵妃!因而除了两个贴身亲信,竟将其余宫人一应锁了,交内务府审问。 只是这下毒之人实在狡猾,查了整整一日夜没个结果,也是,当晚的菜肴,并不只贵妃一人用过,往来敬酒也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 要说破绽,也只有朱颜摔倒的那一刹那了,可确实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反复盘查的结果,便是宫中人人自危,当时在场之人极多,皇帝这样查,倒像是人人担了干系!而最后将后宫众人从恐慌中解救出来的,竟然还是素云的死亡!素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终于让龙承霄嗅出了整件事情当中的不寻常!朱颜所中之毒,即使太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能让人七窍流血,便不会是什么普通毒药!而素云死的毫无征兆,全身上下也看不出任何伤口或病症,龙承霄虽说是帝王之尊,从未涉足于江湖,但他终究也是习武之人,自能看出眼前这两件事情,绝不可能是出自一般宫人之手。 子墨将朱颜纤?的身子搂在怀中暖着,将这一日一夜间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说给朱颜听,“过几日我无法隐在宫里,你自己需万分小心!四弟为人精明,千万别让他看出破绽来。 这次对你下手之人绝不简单,四弟给你重新拨了几个宫女过来,其中一个叫‘含烟’的,是见离的属下,一早呆在宫里的,她会保护你!”“查出是谁下手的么?”脑海里闪过丽美人眼中的那丝怨毒,是她吗?不会,她应该没有机会下毒的才是。 那杯酒,一直端端正正的摆放在自己面前,直到后来有人推了她一把,究竟是谁推了她呢?这个人想必是个帮凶吧?接着贤妃那女人便重新斟满了酒递给了她,对啊,许若琳当时的座位并不在她身旁,怎么会好端端的由她端来了新酒?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朱颜饮下的是贤妃端来的酒,她会那么傻么?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人下毒?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她或许就是利用了别人的心理,才会这么做的,反正酒也喝了,找不到证据,又能奈她何?“是贤妃干的吧?只有她了,毒药不可能是下在菜里的,只有可能是在那杯酒里面,当时有人推了我一把,她便去倒的新酒!”朱颜想起自己接过酒杯时所感觉到的那股异样,越发肯定了是贤妃在那杯酒中动了手脚。 “你的体内,中了两种毒!”子墨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玩味,“一种叫‘逍遥散’的,这种药会沉积体内,服药之人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倘若经常饮用银桔茶,人的脾气会变得越来越狂躁,不断的消瘦,以至不医而亡。” “银桔茶?”朱颜眼中精光一闪,接着问道:“那另一种毒药呢?”“另一种,其实也不是毒药,有时甚至还能算是补药,叫‘红芍’,唯一的作用是加速药力,使人气血旺盛,若是病人正在服用人参、雪蛤等大补之物,辅以‘红芍’,便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这又怎么说?”“你若单独服用‘红芍’,那么什么事也不会有,可偏偏还服下了‘逍遥散’,这两味药相遇,会陡然生出虎狼之力,身体赢弱之辈,因为扛不住骤然的气血翻腾,会七窍流血而死……”子墨说这些话时,口吻极其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极有趣的事情一般,然而仔细听了,却又让人感受到一阵刻骨的寒意。 “那么,这下‘红芍’的人,看来是知道那酒中有着‘逍遥散’的了?”朱颜嘴角泛起一抹嘲讽,“没想到,我在这宫里竟是树敌颇多呢!”“下药之人精通医理,而且绝不在我之下!”子墨森冷的双眼里蕴含着凛冽冰霜,“我久不在宫中,没想到这深宫之内竟然还会有此等高人!”“只怕连皇帝也没有意识到这人的存在呢!”朱颜眯起双眼,这是她思索问题时惯有的神情。 “我想,也该到我回朝的日子了!”朱颜悚然一惊,“你……当真要?”“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颜儿……”子墨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可你若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独自涉险,我也做不到;何况眼下还有个天大的好机会!”“什么机会?”“你身上的毒!”子墨嘴角漾起一抹淡笑,“四弟一向精明,当能看出这件事里的异常,以宫中太医的本事,自然是给不出什么让人满意的答案的,而他也知道,能告诉他你中了什么毒的,只有我!”“话是这么说,你敢肯定他就愿意召你回朝么?你我……不是应该在鹿鸣山上吟诗作对,逍遥度日的么?”朱颜玉容含笑,然而语气中的那抹阴寒,连她自己听了都有些不寒而栗。 “四弟当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事情既然开了个头,后面便也由不得他了!”——————————————————————————————————————罗勒现在遇到的情况是,收藏比推荐的数量要多的多——这就让偶有点想不通了啊!无奈,只求各位看完文后,莫忘纤手轻扬(铁拳一挥),将那“投推荐票”四字给点下去吧!多谢,多谢! 第四十二章 琼窗春断双蛾皴,回首边头 虽说阳春已近,可是这乍暖还寒之际,墙角仍旧堆着的旧年的积雪,宫人们还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各宫里的铜质熏笼依旧往外散发着香味扑鼻的热气。 天气冷,人便不愿走动,那些各处当值的宫人也都是来去匆匆,人人苍白着一张脸。 朱颜在大皇子生辰宴后突然中毒的事情,震动了整个宫闱,之后素云暴毙,更是给本就神鬼之说漫天飞舞的后宫增添了一抹阴森恐怖的气息。 即便龙承霄极力弹压,不许后宫多加议论此事,然而有关后宫内潜伏着杀手的说法,已是尘嚣直上。 “砰!”龙承霄重重的一掌击在案上,无怪他脾气暴躁,近日来后宫怪事层出不穷,贵妃中毒一案到现在仍毫无进展,而与那凝华宫的素云一样宫女骤然死亡的事件却突然增加了整整四起!并且都是全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了,身为九五至尊,还有比这更令人感到挫败的事情么?“皇上,要不要去看看贵妃娘娘,听说娘娘已经能下地走动了,昨儿太后娘娘也亲自去了凝华宫……”龙承霄冷冷的看了兀自汇报情况的玉喜一眼,成功的让他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对于凝华宫里的那个女人,龙承霄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每次见到她,好像都会很忐忑……,对,就是忐忑!这是他在面对其他妃嫔时从未有过的。 他一向都知道这个女人狠毒而狡诈,却也不太想的起以前两人相处是什么样的,只隐约记得她极度研媚,眼角常有狠绝之意。 而现在,却仿佛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记得她醒来的第二天,他下了朝便匆匆去看她,然后毫不意外的在她那双微微上翘的美眸里发现了深深的疏离,那种近乎于茫然忽视的神情,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太后一直向凝华宫表示之偏爱与重视,她的意思龙承霄又怎么会不明白!贵妃的心机与手段,胜任皇后之位绰绰有余,她出身高贵,若能生下皇子,或许还能位正东宫,她表面是端亲王的人,暗地里却是臣服于皇帝的,立她为后,既能安了端王的心,又能暗地里不断削弱端王的力量。 而最重要的是——再不用担心外戚专权!端王府总有一天要垮台,即便是皇后,也无法抹杀出身端王府的事实,到时候,这生杀大权,还不是由天子说了算!太后的如意算盘向来打得好,龙承霄原本也赞同这样做。 然而,在他看到那本泄露军情的小册子上的熟悉笔迹后,他又如何敢轻易相信太后与端王府之间呃关系?回想起当年之事,他岁数还小,却仍旧觉得疑窦丛生。 先皇虽软弱,但边疆一带仍旧是经营的固若金汤,黄州更是重镇,却被两万骑兵轻而易举的攻下了,若是没有内应,任谁也不会相信!可如果这内应竟是当今太后与亲王,这背后的深意便太过令人发指了!若是再往前追溯,自己当日即位,也不知道太后使了什么法子,便得到大皇兄的退出与鼎力相助,更使得端亲王放弃了好几个机会,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就放弃了似的。 太后与端王间,究竟又有什么瓜葛?没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背后竟还有这许多秘密!想到这里,龙承霄只觉得似有万爪挠心,却是无处发泄。 “皇上,今儿晚上……,您看?”玉喜小心翼翼的问。 龙承霄看了一眼小太监端着的盛有后妃绿头牌的托盘,却也懒得去翻,“就去延禧宫吧。” 想起柳轻舞,他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温润。 那个女子,不单单是容貌出众,难得的是善解人意,十分体贴聪颖。 他这些日子来独宠延禧宫,却从未见她眉宇间露出一丝骄横之气,举止行动间也让人挑不出来任何错处,床第之间也是娇柔婉转,让他无时不刻的体会到身为帝王、身为男人的种种愉悦。 柳轻舞几乎是完美的,可是为什么相处之时,他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有宠、有怜,却似乎,没有爱……龙承霄打开抽屉,取出一挂卷轴来,轻轻的打开,那动作,似乎是在拭去水晶上的灰尘一般小心。 画中女子,清淡如菊。 不过是一袭素净青衣,乌丝上掩着小小一支白玉簪,然而站在那月光之下,已尽显仙人之姿。 帝王之爱,原就少之又少,眼下只怕是尽数给了这画上的女子,再也分不出、哪怕一丝丝的情意去给别人了。 他虽有心要将那失去的再夺了回来,日子久了,也不敢再多作希望,唯有那相思刻骨,却是一日胜似一日。 听说那清宁鹿鸣山,景色醉人,清幽无比。 她住在山上,便好比是隐居凡尘的仙女了。 只恨那与她相伴之人,竟不是他龙承霄!龙承霄重重的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摆驾延禧宫!”“是,皇上!”延禧宫中,同样拢着两个巨大的熏笼,寝殿里温暖和煦,却不是那种让人浑身发软的闷热,殿内飘荡着一股清冽的香气,正好中和了那炭味儿,让人觉得干爽舒适,恰到好处。 龙承霄步入寝殿,便立刻被那抹淡淡的香味所吸引,见柳轻舞一身湖绿长裙,飘然而至,不由点头笑道:“还是爱妃的样子好,清新怡人,倒是有了春天的模样。” 柳轻舞微微福身,被龙承霄一把扶起,当下嫣然笑道:“皇上就会打趣儿,臣妾也是嫌那皮袍子太过厚重,反正这屋里也不冷,这样走动起来轻巧多了!”说罢,她顺势在原地转了一圈,长裙飘飘,娇美如同兰花初绽。 “果然轻巧飘逸!”龙承霄长手轻轻一揽,已是佳人在怀,回头望了望那热气腾腾的熏笼,问道:“怎么今儿没用那白檀?”“皇上不喜欢这个味儿么?”“不,这香味不错,只是以前没见你用过!”这香气极其清爽,与宫中常用的苏合香,蜜合香的浓烈大为不同,与那白檀香的淡淡禅意相比,又另有一番味道。 柳轻舞笑道:“天冷,哪儿都生了炉子,门窗又关着,怪闷的。 臣妾寻了很久,才得了两罐‘黑方’,此香味冷,醒脑提神,在烧了炉子的屋里用是最好的。” “叫‘黑方’?这名字倒是古怪!不过闻起来是不错。” “皇上若是喜欢,臣妾这里还有一罐,不妨拿去试试。” 龙承霄闻言,下意识摇头道:“朕还是习惯了白檀……”,话一出口,却已微微怔住了,那抹淡淡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皇上,皇上?”龙承霄猛地抬头,见是柳轻舞正担心的看着自己,不由歉然一笑,“朕没事,时辰不早了,去睡吧。” 他见柳轻舞忽的脸颊绯红,在灯光照耀下红艳艳的煞是可爱,不由在她脸上轻吻一口。 心里却在想着,自己与她已经差不多有大半年未曾相见,怎么这些日子以来,竟会越发频繁的记挂起她来……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外面屑屑索索,似是有人在说话。 龙承霄平日习武,耳力比常人要强上数倍,侧耳细听,原来是四喜在门外与人窃窃私语,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声调急促,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承霄皱了皱眉,掀开帐幔朝外低声喝道:“玉喜,在吵什么!”他这一叫,身旁的柳轻舞登时被惊醒了过来,龙承霄只是摆手,让她继续躺着。 就见玉喜匆匆的跑进寝殿,在床边跪下,“奴才该死,吵了皇上和娘娘的觉!”这大冷天的,玉喜额头上却是在冒汗,龙承霄素知他虽然年轻,但办事一向稳妥,能让他如此惊慌的,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当下问道:“出什么事了?”“回……回皇上……”玉喜趴在地上磕了个头,“二殿下突发急病,太医已经在兴庆宫里了,这会儿听说……听说已经厥了过去……”“什么!”龙承霄大惊失色,他虽不喜许若琳,但对他为数不多的孩子还是满心疼爱的!这几日宫里连着死人,却都是些宫女,他一直隐隐担心这古怪的症状会不断蔓延,哪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而首当其冲的,竟然是他未满周岁的二皇子!“去,传朕的旨意,叫洪锦言立刻过去,再派人去洪家把他老爷子抬进宫来!”龙承霄嘴上吩咐着,人已经下了地。 柳轻舞这会儿也赶忙的起来,伺候龙承霄穿戴洗漱。 玉喜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传话,连汗也顾不上擦。 洪家家学渊源,子弟大半是杏林高手,洪老爷子曾是上一任太医院院使,医术精湛,好几次将先帝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如今的太医院院使洪锦言便是洪老爷子的长子!皇上居然要请洪家老爷子进宫给二殿下瞧病了!看来二皇子这病一定是非同小可!龙承霄几乎是胡乱的收拾了下,便乘了御辇往兴庆宫而去。 一路上他只顾催着快些,心却不断的往下沉,这几日一直盘桓在他脑海中的不祥感觉也越来越重了。 远远的便看见兴庆宫里灯火通明,门口人来人往,龙承霄飞快的下了御辇,顾不上叫那些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起来,便直直的往里冲,然而走到一半,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蓦的划破长空。 龙承霄只觉心口一疼,脚下仿佛被牢牢吸住了似的,竟再也迈不出半步。 “殿下!殿下!”“快……娘娘昏过去了……,太医!”只听殿内一片嘈杂,哭喊的,尖叫的……龙承霄此刻已是冷汗涔涔,胸口突然一闷,便觉得喉间腥甜,他情知不妙,却不愿声张,只用随身绢帕捂在嘴上,又将那帕子捏成一团,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打滚撒泼没话说,要票要收藏! 第四十三章 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 二皇子薨了!这个令人惊恐的消息如同疯狂生长的野草般,才小半个时辰,便传遍了皇城的每个角落。 那个未满周岁的小孩子,这么快便离开了人世,太医束手无策,最后赶到的洪老太医,也只来的及看一眼那具没了声息的小身体。 贤妃许若琳从昏迷中醒来后,便就痴痴傻傻的,成日抱着个枕头叫“旭儿”,看的旁人好不辛酸。 一应丧仪都交给了凝华宫贵妃主持,皇帝与太后皆因悲伤过度,无法出席,各宫的娘娘大都称病不出,这本就是件极丧气的事,后宫里讲究鬼神之说,都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别人也都理解。 倒是延禧宫的柳婕妤,穿了一身素衣,亲自赶到兴庆宫哭灵,还站在二皇子的灵床旁边哭了好一会儿!宫里人都揣测,说是柳婕妤之前也丢了孩子,将心比心,所以才会前来送灵,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相形之下,那个从头到尾都寒着一张脸的简贵妃就显得太过凉薄了些。 按照皇家规矩,急病夭折的皇子不能风光大葬,只用口小小的薄棺,由四个太监轻飘飘的抬了,葬到了皇陵后边的元山岗里便算完了事儿。 出殡那天,兴庆宫的奴才们跪在宫门两旁,哭声响成一片,唯独贤妃不哭,仍旧抱着那个杏黄色的枕头哼着摇篮曲儿,别人也顾不上照应她,直到棺材离地的一瞬间,贤妃突然一头扎向了那棺材,等到人们惊醒过来,那贤妃已满脸是血,再探鼻息,竟是没了!登时场面上又是慌作一团,就连那原本无动于衷的朱颜,也不禁有些动容。 记得那日她得知孩子没了,即使从未见过,那蔓延至五脏六腑的痛,到现在都是她心上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疤!而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逝去的痛苦,恐怕不是“痛彻心扉”四个字就能解释的了的。 或许,唯有随了他一起去,方能解脱。 “把人抬下去吧……”朱颜垂下眼帘,声音虽低却是字字清楚,“二皇子出殡是定下的时辰,决不可耽误,内务府人呢?”原本侍立一旁的老太监立刻上前一步,恭声道:“娘娘,奴才在!”“嗯,那就开始吧……”她想尽量说的云淡风清,然而心却是没来由的重重抽搐了一下。 出殡的队伍不长,也没有奏乐,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快的让人似乎连叹息都来不及。 “娘娘,贤妃娘娘的事儿该怎么处理,还请您示下!”朱颜有些吃惊的看着那老太监眼中的漠然,想必他定是见惯了生死,才会表现的这样的冷静而又无动于衷吧。 “按照成例,应该怎么做?”“贤妃娘娘是自尽的,按照祖宗规矩,死后不入皇陵!”不入皇陵!听上去好像是天大的惩罚呢!朱颜嘴角现出一丝淡淡的轻蔑,“在二皇子的墓旁留个位置,由内务府拟个日子报上来,越快越好,将她娘儿俩葬在一块儿吧!”老太监吃惊的抬头,张嘴刚想说这安排不合规矩,然而当他接触到朱颜那迷离莫测的眼神时,又生生的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奴才遵命!”奴才!这偌大的后宫里,又有几个是真正的主子?到头来还不是同一个结局?薄棺与楠木棺、皇陵和乱葬岗,又能有什么区别?勤政殿内,又是另一番情景。 龙承霄阴沉着一张脸,静静的听着洪家老爷子的长篇大论。 “二殿下的急病,源于中毒!老臣才疏学浅,竟说不出此毒的名字,但从二殿下的情形看,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毒素不断积聚在身体里,然后突然爆发。 年长之人或还能抗的住,小儿秉性柔弱,一旦毒发,便立即致命。 老臣也听了之前那几名宫女的死因,倒像是如出一辙,可见这种毒药,更易于发作在女人孩子的身上!”“这么说,宫中中毒之人,还有可能不止一人了?”“启禀皇上,依老臣愚见,怕是还有人也身中此毒,只是尚未发作,看不出来而已!”“这还了得!”龙承霄大惊失色,若是宫里流传着这样神秘可怕的毒药,这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洪锦言!”龙承霄转向一旁的太医院院使,“你与你父亲好生商量着,朕给你十五天的时间,务必找出毒药的名称与解法!至少……也得知道如何阻止这种毒流传下去!”“皇上!”洪锦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无能,恐怕是……”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磕头如捣蒜。 “请皇上恕罪!”洪老爷子也颤颤巍巍的跪在儿子身旁,“这种毒,老臣生平从未见过,一般宫闱里,常见的毒药无非就是砒霜、钩吻,乃至鹤顶红、孔雀胆之类,绝不会出现这种药性奇诡的毒药。 老臣敢断言,只怕整个太医院也没有人能看的出这究竟是何毒!”“你先起来吧!”龙承霄示意四喜将洪老叶子扶起,“洪老爱卿的医术,朕是信的过的!既然老爱卿说这种毒药不应出现在宫闱之内,莫非,是来自江湖?”“很有可能!皇上!”洪老爷子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似乎在微微颤抖着,“老臣听闻那江湖之中,有着几千几万种常人闻所未闻的灵药和毒药,如今流传的这种毒,似乎是无臭无味,其诡诈阴险,绝不是一般人能研制的出的!”“如若真是来自江湖,那可就麻烦了!”龙承霄懊恼的以肘扶额,他虽然从未涉足于那个天地,却也对江湖的博大与多变略有耳闻,那根本是连他也控制不了的所在。 江湖——即使他身为帝王,却也无法触碰到那里头真正的玄机!每次想到这一点,龙承霄便有力不从心之感。 “老臣有一个建议,”洪老爷子想了一想,又道:“老臣听闻睿亲王曾常年涉足江湖,而且睿亲王的岐黄之术,连老臣也是自叹弗如,不若就请睿亲王回朝,由睿王殿下负责清查,此事想必能够很快迎刃而解。” 大哥……龙承霄双眉紧锁。 这些他其实早就想到了,以子墨的本事,解决这样的毒药恐怕是极容易的,他曾亲眼见过子墨的武功,那已不是‘神鬼莫测’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那日颜儿身中剧毒,还不是被他解了去?他总是那么无所不能,让他这个身为皇帝的弟弟,也对他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好不容易,他终于离开了宫廷这一方寸之地,为此他龙承霄甚至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难道现在又要将他请回来么?“皇上,事不宜迟,您看……”龙承霄深吸了一口气,“玉喜!”“拟旨,召睿亲王火速进京!”一道八百里加急,又将整个宫廷带入新的一轮狂风暴雨中!“你……唉!皇帝,你怎么这么糊涂!”殷太后柳眉倒竖,凤目生寒,“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泱泱大陈难道就没人了么?偏要让他回来不可?”龙承霄强忍住心头不耐,“太后,大陈自然是人才济济,可惜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去?连洪老爷子都看不出那种毒究竟是什么,等闲之辈又能如何?这终究是皇室的耻辱,不可泄漏到皇宫以外去!无论如何,子墨也是朕的兄长,皇室的一员!此事交由他来做,也算合情合理!”“皇帝!”殷太后只觉心头火往上蹿,“自古天家无手足,你当他是兄长,他却未必视你如兄弟!当初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让他甘愿离开,你现在倒好,又将他请了回来!居然都没跟我商量一下!不过就是闹出了些毒药,死了几个人,何至于要将子墨召回来……”“死的人是朕的皇子,是太后您的皇孙!”龙承霄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脸色铁青,“朕累了,回头再来给太后请安!”说罢,竟直接就转身离去,把跟在一边的玉喜吓了个半死,匆匆忙忙的给殷太后磕了个头便追赶了出去!老天,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与太后这样厉害的争执!哗啦啦……一座精致的嵌玉屏风被殷太后整个的扫到地上,立刻四分五裂,碎的满地都是,四周宫女人人都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拼命的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她当然是火冒三丈了!过去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如今居然当面就敢摔门而去,她能不气么?从小教导他如何驾驭群臣,如何探察人心,如何当皇帝,现在翅膀硬了,那一身帝皇之威竟是冲着他亲娘而去,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对他皇位有威胁的人!这口气,叫她如何能咽的下?“太后主子!”此时敢上前说话的,也只有跟了殷太后几十年的心腹秦嬷嬷了,“皇上年轻气盛,您可千万别生气,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可还都指着您呢!”“哼!都指着哀家?你倒是会说话,可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只当哀家是个老太婆罢了!”殷太后气得不轻,连一张驻颜有术的脸也禁不住扭曲了起来。 “太后主子,依奴婢看,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皇上,最近这宫里出了太多事情了,还没有一件是能说的清楚的!”秦嬷嬷见殷太后正凝神细听,便将她慢慢的扶到榻上坐下,一边继续劝道:“不光是这毒药,前段日子延禧宫那位,才不过跪了小半个时辰,哪里就这么容易小产了?莫不是被谁下了药吧……”“皇帝怕是打那个时候起就记恨上哀家了!”“瞧您说的,皇上是您的亲骨肉,感情一直又那么好,哪儿能记恨您呢!”秦嬷嬷见话锋不对,忙又圆过来说道:“不过那毒药还真是弄得人心惶惶呢!到现在也说不出个长短来,也难怪皇上着急,这人一上火呀,说话就有些冲,主子您犯不着生气!”“唉,哀家这不也是在替他着想吗?”殷太后长叹一声,想想秦嬷嬷的话,也觉得有理,“那毒药的确是让人心里发怵,你去关照了皇上身边的人,皇上的一应起居都给哀家照顾仔细了,若出了半点差错,挨板子算是轻的!”“是,主子,”秦嬷嬷见殷太后口气放软,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您瞧,这母子俩哪能有什么气好生的?皇上心里啊,一直也是孝顺主子您的!”“皇帝孝顺,哀家怎会不知?”殷太后摇头叹道:“他说的也对,子墨或许能将这事儿查清楚,哀家只盼不要是前门拒虎,后门引狼才好!”————————————————————————————————————————————要票,要收藏,统统的拿来…… 第四十四章 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夜幕下的皇宫如同蓄势待发的巨兽,月光淡淡的洒向大地,看似清幽明澈,却总有照不见的犄角旮旯,而深宫里间或出现的暗黑色身影,则更为这夜晚增添了一抹神秘。 “那二皇子中毒的症状,你可瞧清楚了?”这说话人的声音似乎是刻意压低了的,听起来很是含糊,却还隐隐的透着一丝慵懒与魅惑,让人一听之下竟会莫名的生出向往之情。 “属下看清楚了,面色如常,然而睛明穴上却透了一股青黑之气,再推算他中毒的日子,应该是七分‘黑泠环’加上三分‘别离香’!”“嗯,‘黑泠环’……,不错不错,想不到这深宫大院里竟还有这样的高人!”那声音似乎还带了抹赞赏,仿佛还意犹未尽一般。 “属下不明白,不过是些小伎俩而已,眼下正是要紧关头,主人为何要冒险进宫呢?”“冒险?呵呵……”那人低低的笑着,“何处不险?”“属下多嘴了!”“无妨!不过……魅杀,为何我觉得你是越发无趣了呢?对着别人,你可不是这样的呢!”那声音似是在调笑着,带着一层薄薄的磁性,雌雄莫辨,听了人心里却觉得像是有个小爪子在有意无意的撩拨着。 “主人……”,那被唤作魅杀的人仿佛有些惊慌失措,隔了一会儿才颤声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说,还有一件事仍旧没有查出原因。” “哼,你是在提醒我么?”那说话之人登时变得骄横无比,“你说的那个贵妃,喝了掺有‘红芍’的‘逍遥散’,居然还能好端端的活着,这只能说明,她背后另有高人!又或者,她自己本身的背景就不简单……”“属下调查过,她是端亲王的外甥女,自小在王府长大,应该与外界没有过接触。 进宫最初她也是有些得宠的,后来意图加害皇帝的外室,本该为皇帝所厌的,却不知为何,倒让她一路升到了贵妃,更是执掌后宫大权!但是据属下所知,皇帝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临幸贵妃了,似乎,皇帝并不喜欢她,却有封她为后的意思!”“哦?有意思啊!那么那个老女人又是什么打算呢?”“依属下之见,太后似乎也乐见其成!”“嗯,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那个女人更有兴趣了,这会儿我觉得兴致颇高,不如你来带路,我们去瞧瞧,那个贵妃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属下遵命!”凝华宫里,朱颜正端坐镜前,任由身后的含烟替她梳理着一头如瀑长发。 镜中之人,那眉、那眼,看久了连自己也恍惚起来。 这张脸,应该是她的仇人才对,怎么又好像是她自己……,这些天来,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变了,似乎换了张脸,便会不由自主的做出一些那张脸的原主人才会做的事。 她好像越来越习惯这张脸了。 是不是扮久了,她会真的变成简若惜?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呢?“娘娘,您的头发真是好……”这句话,她为什么听了觉得好耳熟?啊,是了,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是“小姐”!“含烟,宫里的事情,你都清楚么?”“奴婢进宫已经五年了,一直也没分到哪个宫里直接伺候主子们,只是在顺安宫打个下手,顺安宫照规矩是给新进秀女住的,可咱们皇上在这个上头并不留心,前年倒也选了一回,通共也没多少人,都是皇亲贵戚家的女孩儿,连品级都是内定下的。 所以也没有什么事儿,倒是落得个清闲!不过现在能来伺候娘娘,奴婢可是欢喜的不得了呢!要是再像以前那么活着,人可不都得待傻了?”含烟虽说有着江湖上的身份背景,但她终究是年方二八的少女,性子活泼,嗓子又脆,说起话来好比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生动悦耳,就连朱颜那么冷然的一颗心,听她说话也不由嘴角噙出一朵笑容来。 子墨说过,她是见离的下属,记得当日在马车内,她听到耶律瑾唤见离“旭日”,唤子墨“冷殇”。 他二人一冷一热,想必带出的下属性格也是大相径庭。 子墨派了含烟来照顾她,其中深意,不言而明。 想到这里,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温暖。 “娘娘,夜深了,是不是该歇着了?”“哦,你先去睡吧,”朱颜歉然道:“是我不好,自己睡不着,却还带累了你。” 这些日子以来,她越发畏惧起这漫漫长夜来,总是担心闭上眼再睁开后,会看见天翻地覆。 “娘娘不睡,奴婢也不睡,奴婢陪您说说话!”这少女的娇憨,惹得朱颜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行了,我喜欢静,你去睡你的吧,有事儿我自会叫你。” 含烟只是不依,朱颜百般哄着,最后更是故意沉下脸来,她才肯乖乖的去外间睡觉。 折腾了半晌,竟觉得额上微微出汗,伸手去拿搁在妆奁匣上的丝帕,一抬头看见自己陌生而熟悉的脸,便又怔住了。 她这边兀自发呆,却不知窗外那人,亦是心潮起伏,惊愕的几乎不能自已。 那绝对不可能是简若惜!窗外的人乍见到殿内的那对主仆,便敢断定这个贵妃绝不会是原先出身王府的简若惜。 不仅仅是从她二人的对话来推断的——从小在王府长大的人,天生一股骄纵之气,又怎会对一个宫女如此和气,还口口声声自称为“我”?光是这女子周身那股子清冷之气,便同她那张妩媚动人的脸格格不入。 直觉!他只凭直觉就能看出那张脸根本是假的!可是为什么,他竟会感到一丝熟悉?那个俏宫女,看起来胸无城府,只知道唧唧呱呱的说着,然而光看她退出寝殿时那轻盈的步伐,就知道她其实是身怀绝顶武功。 偌大的宫室,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隐在暗处,呆呆的望着坐在镜子前的女人。 她那仿佛柔若无骨的纤手,正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那张芙蓉一般娇艳的脸庞,一点一滴的,从额头,沿着秀挺的鼻梁,到精致的樱唇,在小巧的下颌处摩挲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的继续向下,似乎充满着依恋一般,轻轻抚过那细白美好的修长脖颈,来来回回……那只玉雕也似的手最终停留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那姿势,看起来竟有些危险。 时间仿若突然停止了下来,她的眼神,朦朦胧胧,又渐渐回复了清澈。 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手,每一处都美的让人不敢呼吸……魅杀吃惊的看着自己一向骄傲无比的主人。 拥有绝世容颜的他,此刻居然直愣愣的瞪着屋里的那个女人,他眼里的光,仿佛是会旋转的一般,变幻莫测,而她更是分明的看见,主人那高耸的喉结,在他薄薄的皮肤下,突然微微的动了一下!终于,简贵妃起身离开了梳妆台,消失在了重重帐幔之后。 魅杀仿佛听到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刚要提议离开此处,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揽进了一个炙热无比的怀抱。 “主……”来不及出声,哑穴已经被点住。 魅杀眼睁睁的看着主人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襟口,一阵疯狂的挑弄,让她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发软,无力的伏在了主人的胸前。 不敢动,更不敢挣扎。 主人抱着她离开了凝华宫,又将她恶狠狠的抛向那张金漆大床,**的肌肤接触到了冰冷的空气,她终于忍不住战栗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呜咽,却又立即被那狂风暴雨完完全全的裹住!她默默的承受着主人在她身上毫不怜惜的噬咬、揉捏,和一阵猛过一阵的剧烈冲撞。 泪珠凝结在眼底,却不敢滑落,心里乱成一片,说不清是悲是喜。 主人!魅杀是喜欢您这样对我的,但请不要……是在您想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终于,她的心一块一块的,慢慢的龟裂开来。 —————————————————————————————————————————————没票的,去注册个帐号来投票!要票要收藏!满地打滚…… 第四十五章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初春的京城,柳芽儿初绽枝头,满眼望去,大片大片的新绿让人心旷神怡。 每年的这个季节,本该是王公贵族出城踏青的最好时机,然而今年朝廷上下,皇城内外,人人都失去了兴致!皇帝成日价铁青着一张脸,文武百官战战兢兢还来不及,那个还有心思告假去踏青?宫外美景如斯,宫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就在二皇子中毒夭折和贤妃撞棺自尽后,又接连着传出宫人患病的消息,每个宫里都有人病倒,而且症状都是胸闷,气喘,痰里还夹杂着血丝,虽说还没闹出人命,但已是人心浮动。 连太医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已经得病的人自不用说,没有得病的也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个轮上的就是自己。 “皇上,您气色似乎不太好。” 殷佑然这段日子都忙着整顿军务,操练部队,铁鹰国长期以来都是蠢蠢欲动,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今日上朝时,发现龙承霄脸色极其苍白,心里着实担心,便在散朝之后留了下来。 “佑然,朕也只是跟你说说,朕是担心……莫非朕自己也中了那种毒……”龙承霄想起几天前自己咳出的血痰,也是一阵心悸。 他身为皇帝,有着重重顾虑,对此事他不愿也不能声张,只是想不透自己究竟是气急攻心,还是也着了那毒的道儿!“若是真的,那就麻烦了……”殷佑然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昨日小怜进宫给太后请安,回来与臣说,太后的脸色也不好,还有些气喘!”“什么?”龙承霄大惊,“太后为何不派人告诉朕一声!”“这……”皇帝与太后母子间的事,哪里轮到他来置喙。 见殷佑然默然不语,龙承霄已是心中雪亮,前几日他与太后争执的那般厉害,两人心里怕是都结了怨气,太后不派人来告诉他,也是情理之中。 他虽觉得与心有愧,但一想到有关过去的种种猜疑,便仍旧觉得犹如芒刺在背,骨鲠在喉!“这个先不说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佑然,你派去盯着大皇兄的人,可有回报?”“启禀皇上,睿王接到圣旨后立即动身,预计三日后抵达京城!”“那么……她呢?”原本想着绝对不问的,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殷佑然心中了然,低头回道:“她被睿王安排在鹿鸣山的山谷密林里,周围设阵,暗卫们进不去,但是可以确定她没有跟随进京。” “没有啊……”龙承霄似乎是在叹息,随即又似自言自语的,“没来也好……”“皇上……”殷佑然心中的忧虑,终于还是溢于言表。 “可有安乐侯随行?”龙承霄眸中精光一闪,却是话锋陡转!殷佑然松了口气,“安乐侯倒是没有一起,据暗卫回报,安乐侯似乎去了川中一带!”“川中?他去那里做什么!”龙承霄不解的道,但他也清楚萧见离这人,比子墨更要讨厌朝政三分,是真正潇洒不羁的大闲人,他想做些什么,估计殷佑然也查不出来,这般想着,也只得微微懊恼道:“他也老大不小了,就袭了个虚衔,也不肯好好做事,赶明儿给他个实缺,让他乖乖留在京里才好!”“睿王爷这次回京,皇上可有什么打算?”那段过去不久的往事,殷佑然从头至尾都十分清楚,想到要再次面对子墨,连他自己都替龙承霄感觉尴尬。 “朕的苦衷,你明白的……”身为帝王,要去面对一个任何方面都比自己完美的男人,相信换了谁也不会愉快。 更何况他二人之间还有那许多的爱恨纠葛!凝华宫里,朱颜坐在殿内,正看着魏四德指挥着一众宫人用杨枝蘸了醋和盐水,撒到宫里的各个角落。 宫里传闻,说这样能够驱邪,她自然不信,但总也要装装样子。 各个宫里都有人患病,她的凝华宫里倘人人健健康康那反倒显得太假了,倒是也病倒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横竖那该去的也已经去了,子墨调整了配药的比例,才令得患病之人绝无性命之忧。 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了,这药很快就会没有发挥的余地!所以子墨才抓紧时间动身,否则熏笼一撤,他就是想当神医也是不可能了。 正看得百无聊赖,含烟悄悄的走到她身边,附耳轻言了几句,说着说着嘴角还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朱颜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吩咐了一声“你替本宫看着点”便就独自进了寝宫。 反手将门关上,便看见椅子上坐着一身玄色长袍的子墨,他今日将长发用一枚银环扣在脑后,更显得挺鼻薄唇,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清晰动人。 深邃冰寒的双眸中似有凌光闪动,只淡淡的看了朱颜一眼,就仿佛能将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此刻的他,手中轻轻握着一管玉箫,朱颜一见,顿时想起那夜两人在玉骨峰上琴箫合奏的情景来,不由嘴角上扬,徐徐绽放一朵娇美无比的笑容。 子墨似是看的怔住,跟着却是双手轻抬,缓缓的将那玉箫送至唇边,朱颜只当他要吹奏,吓得连忙冲过去摁住他的手臂,“你这是做什么?疯了吗?”“不过是一时兴起,你又何至于吓成这样?”子墨眉头微皱。 朱颜轻笑,纤手抚上子墨的额头,将他眉间的纠结抹平,“你三日后便要进京,是不是明日就该折返回那进京的车队了?”“嗯,殷佑然派了暗卫,一直远远的吊着,好在我那替身跟随我多年,不是十分熟悉的人,就算近了身也看不出来,”子墨不以为意的道:“我进京后,皇上理应会立即要求我入宫诊治,就怕这三天内天气骤暖,立时撤了熏笼,到时候却也麻烦!”“这个你放心吧,我命含烟在最后一批银屑炭中加重了两成的‘黑泠环’,这批炭现在已经送至各宫,估计只需要使上两个时辰,那药力在三天之内是决计不会消退的!”“你这一计,着实厉害!只是……”子墨眼中闪过一抹激赏,却又夹杂着些许担心。 朱颜嘴角含笑,当初子墨提出在供应后宫饮水的玉泉内下毒,但她觉得此计太过狠毒,覆盖面也太广,又容易留下痕迹被人发觉。 当年她在南阳,楼里许多姑娘们的房间里都用薰香,而常用的几味香料便都有催情的作用,有些甚至还含有春毒!这原本就是青楼惯计,香料里既然可以下春毒,自然也能下真正致命的毒药!不过后宫所用的薰香,大都由各宫娘娘的贴身宫女或太监掌管,且每个月去内务府领取的时间也多有不同。 最后朱颜想到那各个宫室都要用熏笼取暖,而没有人会去检查那些上贡的银屑炭的!炭烧成了灰,便是天衣无缝!要在这些炭里做手脚又更是容易的多。 唯一的容易露出的破绽,便是与“黑泠环”相配的“别离香”,倘若将“黑泠环”用到十分,则闻者皆会不治!可惜其它药草都与“黑泠环”相克,唯有这“别离香”,两种药草从来都是结伴而生的,一为毒药、一为解药,用来调和药性是最好不多。 然而“别离香”顾名思义,有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不过宫中之人时常也会在熏笼里放上几块类似“龙涎”之类的浓香,或许就可以遮盖了过去。 就算遮掩不住,问题也不大!能闻出“别离香”味道的,必定是精通药草医术之人!子墨与朱颜正迫切的要找出当日在酒中下药的真正凶手,若能借这个机会找出那个隐藏在深宫内的高人,那就再好不过!这个计策,根本就是万无一失的!“子墨,你不用为我担心了,你看,我也懂得如何自保的,我甚至还懂算计别人了,不是吗?”朱颜走到子墨身后,一双纤手搁在他的肩上,微微俯下娇躯,“终有一天,你我就去那太极殿顶上合奏一曲,可好?”声音娇柔婉转,如耳鬓厮磨,如无心吟哦,却叫那听话之人,心中顿时掀起万顷波涛! 第四十六章 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睿亲王龙承御在离京将近一年后,终于应召由江南回到帝都。 当今皇帝与睿王兄弟情深,特命大将军殷佑然协同礼部官员出城十里相迎。 睿王当年的风采,朝中老臣都是清楚的,这些年睿王由于身体不适,无心朝政,倒是渐渐的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去了。 去年夏天,睿王突然离京远赴江南,当时朝中众说纷纭,私下里都在猜测,是皇帝心中总有顾忌,睿王识相,因而远远的避开了去!然而才不到一年的光景,皇帝再度颁下圣旨,这般隆而重之的将睿王迎了回来,其中究竟有何玄机,朝臣们猜不透,但睿王要受到重用了这件事,却是连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好生的跟在后面巴结着总是不会有错的!因而出城迎接的队伍里,很有一些是自发前往的皇亲或者官员,虽未奉皇命,却也都巴巴儿的坐了轿子赶到郊外。 龙承霄端坐在勤政殿内,侍卫们正将城外所进行的事情不停的向他汇报着。 当日他决定用如此大的排场来迎接子墨,就遭到了殷佑然的极力反对!理由很简单,若是让子墨用这样高调的方式回到朝堂,当初迫他离开所花的那些心思与牺牲,岂不都是白费了?然而殷佑然又如何能知道他的苦衷!他召子墨回朝,不止是为了眼前宫中蔓延的怪病,更多的却是为了找出当年事情的真相。 对于端亲王,他已经忍了太久,多年筹划着想要给他雷霆一击,且一击致命!谁知竟突然发现了端亲王与殷太后之间的纠葛,若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而子墨,或许就是那唯一知情的人。 这件事隐藏在他心中,如毒蛇日日噬咬般痛苦,却不敢跟任何人说。 即使亲密如兄弟般的殷佑然,他也不敢!殷佑然是太后的侄儿,连太后身为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还有着那么多的秘密瞒着他,他还敢相信何人?眼下铁鹰国内极不安分,恐怕不久后又是一场硬仗,联想起当年黄州之战的莫名惨败,他就不寒而栗。 莫怪古来今来的帝皇皆是称孤道寡,这把高高在上的龙椅,又岂是那么好坐的!“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龙承霄望着殿上正给自己行九叩大礼的子墨,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心里涌出的情绪更是说不清也道不明。 “大哥快快请起!”他终是忍住了亲自将子墨扶起的冲动,“玉喜,还不去给睿王搬把软椅过来!”“是!皇上!”玉喜一打手势,两个小太监立刻就将备好了的椅子搬进殿内。 龙承霄望着神色淡然自若的子墨,忽觉微微松了一口气。 之前想起两人分别时,那平静之下暗藏着的波涛汹涌,便觉得颇不自在,更为见面而忐忑不已。 而现在看来子墨并未有提起当日情形的意思,倒也算是心照不宣。 子墨谢恩后在椅上坐下,两人寒暄了几句,子墨忽的脸色一变,说道:“皇上,可否让微臣走的近些?”龙承霄明白自己脸色极差,已被子墨看出端倪,当下点头同意。 子墨走到御案旁边,细细的打量了番,跟着出手如电,两根修长的手指已经搭在了龙承霄的右臂脉搏之上。 龙承霄挥了挥手,让殿内其余人等尽数退下,这才低声道:“大哥可是看出朕中了毒?”他这般说着,口气却是轻松,“不过朕直觉,那下毒之人,对朕并无杀心,只是朕却好奇,那毒究竟是下在哪里的!”子墨心下微凛,他当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他也没想到,朱颜竟然给龙承霄下了这样大剂量的“黑泠环”,若不是龙承霄常年习武,身体强壮,只怕早就扛不住了。 不过龙承霄居然会感觉出下毒之人对他没有杀心,倒是让人颇觉有趣。 只怕不是没有杀心,而是时机未到吧。 “臣请求传召太医院各位太医列席,臣想为皇上用针。 仅靠把脉观色,臣无法判断皇上究竟身中何毒!”子墨平静的说着,没有错过龙承霄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龙承霄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有数,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倒是太后,恐怕中毒不轻。 女子秉性柔弱,朕的后宫里不少人都中了毒,还要劳烦大哥先去诊治了。” 他果然不愿以身犯险,轻易试针!子墨连忙肃容道:“是微臣疏忽了,只是由臣替后宫女眷诊治,恐怕多有不便。” “自家人又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不宜迟,就让佑然陪着大哥先去慈宁宫吧。” 子墨连忙应允下来,与殷佑然一起朝后宫走去。 他的性子向来冷漠,偏又生的俊美无俦,从来都是后宫女子私下议论的对象,今日他身着蟒袍,额间饰以无瑕美玉,更显得贵气逼人,与成熟稳重的殷佑然走在后宫里,引得来往的宫人纷纷驻足观看。 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慈宁宫前,然而远远的就见秦嬷嬷匆匆忙忙的迎上前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给将军请安!”秦嬷嬷满面堆笑的行礼,又对子墨说道:“太后主子一直念叨着王爷,说是怎么一去就是那么长时间,想念的紧。 现在好了,终于又能见着了!”子墨只是淡淡点头,不置一词,倒是殷佑然有些不耐,问道:“太后的身子可好些了?睿亲王是来请脉的。” “哎呀!这可真是……”秦嬷嬷一下子嚷了起来,仿佛万般无奈的样子,“真是不巧!太后主子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今儿早上让太医刚瞧过,说是身子虚的很,不敢乱用虎狼之药,更别说妄动金石针灸了!只能先慢慢的调养着,先前刚用了燕窝,这会子正睡着呢!”子墨心中冷笑,他早已料到殷太后是决计不肯让他来为她诊治的。 然而照着朱颜的性子,殷太后中的毒想必也是不轻,却也只能苦苦熬着。 不过他也没忽略秦嬷嬷的话——不能妄动金石针灸!他刚才在勤政殿与龙承霄提议过的,这会儿她们就已经防备上了。 慈宁宫的耳目还真是灵敏呢!殷佑然闻言,面上也显出了悟之色。 太后于子墨之间的纠葛,他虽然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也了解了个七八分。 其实对于殷太后的有些做法,他心中亦是不以为然!然而太后终究是他的姑母,他既是晚辈、更是臣子,皇家的事情,他也不愿过多的参与其中。 不等子墨说话,殷佑然已接口道:“既然太后在休息,那就不便打扰了。 王爷,后宫里还有不少人患病,不如我们先去其他各宫看看?”秦嬷嬷一听,忙跟着道:“将军说的是,听说延禧宫的婕妤娘娘就病的不轻呢!奴婢愚见,太后娘娘的症状,和其他几个宫里的人也都差不多,不如王爷先替别人诊治,琢磨出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再来替太后主子瞧,总好多拿太后主子试针不是?”她这话说的已是再明白不过了,更顺带着捎上了柳轻舞,摆明了是要从延禧宫先开始。 子墨当下点头道:“秦嬷嬷的话说的有理。 佑然,听说那位柳婕妤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既然她也患病,不如我们先去延禧宫吧。” 殷佑然自然满口应承,只是听到子墨说到“心尖儿上的人”那几个字时,却总觉得他带了些许讽刺,自己面上也尴尬起来。 然而抬眼看他,却是俊颜无波,似乎他说的话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推荐!收藏!评论!一个也不能少!ip,id,iq卡!统统的交出来!没票的筒子们,请去注册帐号吧…… 第四十七章 东风恼我,才发一襟香 延禧宫里里外外也是都弥漫着一股醋盐混合的难闻气味,来回走动的宫人们也都用手捂着口鼻。 见子墨与殷佑然并肩而来,忙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上前请安。 两人在宫门外等着,自有小太监奔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姿容秀丽的宫女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福身道:“王爷终于来了,娘娘这几日气喘的厉害,痰里也尽是血丝,那起子太医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上说王爷医术高明,这就一直盼着呢!快请进来吧!”突然受到与之前迥然有异的待遇,子墨与殷佑然不由面面相觑,也都好笑的摇了摇头,随着那宫女信步走入宫内。 “王爷、将军,本宫身子虚弱,无法下床见礼,还请二位见谅。” 隔着一层薄薄的鲛纱帐幔,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的榻上正斜倚着一名女子,虽看不清容貌,但光是听了那婉转柔美的声音,就足以让人魂销梦移。 殷佑然早已低眉敛目的坐在一边,子墨只是微一颔首道:“娘娘言重了。 还请娘娘将手臂露出些许,本王好把脉。” “好……”一只纤细素白的玉手,无力的伸出帐幔,十指宛若青葱,在绛红色的锦缎腕托上慢慢的舒展开来,如同莲花绽放,衬着一截新剥莲藕般的凝白玉臂,碧绿的翡翠玉镯顺势滑至腕间,让人不禁为之目眩。 这就是龙承霄的那名宠冠后宫的柳婕妤么?果然是媚骨天成呢!宫女凌波用一块薄如蝉翼的绢帕覆在了柳轻舞的手腕上,子墨手腕悬空,双指并拢轻轻搁在绢帕之上。 她的脉象隐隐缓散,如水浮物,然而忽上忽下,时有阻滞,倒是应了中那“黑泠环”的脉象,更昭示出不久前小产的事实。 子墨心中一动,一缕精纯无比的内气便悄然进入柳轻舞的体内,观她的五阴脉相,纤细微弱,几不可察,他用重指寻之,其脉宛然如毛发,隐隐清滔,疑不可状,正是表明她气血严重亏损。 此外,她脉间虚虚荡荡,倒是半点内力也无。 旁人见子墨把脉,个个屏息凝神,凌波更是头伸的老长,直到子墨将手缩回,方才徐徐透出一口气来。 “王爷,这病症……是不是很严重?”柳轻舞的声音依旧轻柔无比,如春风拂面般,听不出半点慌乱。 “娘娘不必担心,是有些许中毒,但却不深,只要吃上几副药便可痊愈。” “啊!那太好了!”凌波在旁高兴的叫起来。 “不过……”子墨话锋一转,“娘娘之五阴脉,细弱难寻,且三部常微,主血滞而神不足。 精血乃人之根本,娘娘平日千万要注意,切莫太过劳神,更可用些人参、首乌、枸杞等补血益气的补药。” “唉呀,那么多药,我家娘娘最是不爱喝那苦的要命的药汤子了!这可怎么办?”凌波又按捺不住嚷了起来。 “凌波,不得无礼!”柳轻舞沉声道:“王爷医术果然是高明,本宫自小就有些气血不足,进了宫来,似乎更是不好了……”她的声音越发微弱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连殷佑然听了都不禁眉峰稍动,像是被她情绪感染,怜意大生。 “女子属阴,不足之症原是常有的,”子墨言道:“娘娘若不爱喝药汤,本王命人将药做成丸子送来,就不用再受那苦味了;至于补药则更为简单,回头本王写几个药膳的方子交给御膳房,娘娘换了花样吃亦不会腻!”“多谢王爷费心了,本宫感激不尽!”子墨一望殷佑然,两人同时站起身来,“娘娘好生养息着吧,等药丸做好了,本王自会遣人送来。” “嗯,等本宫身子好些了,定要当面酬谢!凌波,送送王爷和殷将军!”“是!娘娘!”凌波满脸喜色,引着他二人向外走。 刚到前院,就见一粗使宫女正蹲在宫墙根下,鼓捣着一把檀木篦子。 “小红!你怎么又在这里了!”凌波忽的冲着那粗使宫女嚷了起来,“见到王爷和将军,也不知道过来行礼,你眼睛瞎了么?”她这样大声喝骂,倒把那叫小红的宫女唬了好大一跳,慌忙跑到三人跟前,“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使劲儿的磕起头来。 凌波见到她手中的篦子,眉头更是紧皱,“你拿了娘娘的篦子做什么?几时轮到你进寝殿了?”小红将那篦子伸到凌波眼前,怯生生的道:“是?兰姐姐,吩咐奴婢将这篦子弄干净的。” “哼!她倒是会躲懒儿!”凌波柳眉倒竖,劈手夺过篦子,“说了多少次了,娘娘贴身的东西,也是你们碰得的?还不快些滚远了,干你该干的事儿去!”小红吓得脸色惨白,又磕了个头后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殷佑然最是见不得这后宫中人欺下媚上的样子,咳了一声示意子墨与他离开,不料忽听子墨说道:“这把篦子倒是做的精巧,能否让本王一观?”凌波显然也是一愣,忙将篦子递到子墨手中,嘴里还道:“这把篦子可是不一般呢,用的是上好的紫檀嵌以八宝,用它梳头最是疏筋活血的,皇上还在上面刻了娘娘的闺名呢,是娘娘最喜欢的篦子了,没想到竟让那粗手碰了!”子墨像是对这篦子颇有兴趣似的,很是看了几眼,才露出一丝笑容道:“果然是极其精巧!”这才回头看向神情疑惑的殷佑然道:“走吧,接下来应去哪处?”“凝华宫吧,虽说也没听贵妃娘娘提起是否也中了毒,但于情于理,都该先去她那里请安的。” 子墨双眉一挑,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那就去凝华宫吧。” 他两人并肩离去,剩下凌波留在原地,还未刚才得见子墨唇边的那抹笑容而兀自失神,宫里人都说这位高贵的睿亲王性子最是冷漠的,没想到,他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的!走进凝华宫,就见到两名小太监正扛着一个巨大的熏笼往外走,殷佑然没有多加注意,子墨却是看的一愣。 魏四德正对着一群粗使宫女呼呼喝喝着,见他二人来了,忙迎上来笑道:“王爷和将军是来见我家贵妃主子的吧?真是不巧,娘娘今儿觉得身子爽利了些,说是去御花园走动走动,看看风景。” “哦!娘娘既然没事,那便最好!”殷佑然也实在不想见这位贵妃。 魏四德见子墨只是看着那些来回忙活着的宫人,陪着笑解释道:“天气越发热起来,屋子里再是烟熏火烤的,也怪难受的。 早晨内务府来请旨,问要不要将熏笼都撤了,娘娘准了,这不,要将各个宫的熏笼都收回库里去呢!过几日还要换上新制的窗纱……”这个颜儿,速度还真是快呢……不经意间,子墨嘴角又漾起一抹笑容。 没想到回京的第一天,就会有这么大的收获!————————————————————————————————————————————要票…… 第四十八章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春日的御花园里,一派花团锦簇的繁盛气象,然而因为近日来宫中事多,人心浮动,也就没有人动那游春的心思,倒让朱颜主仆享受了几分清静。 “娘娘,您看,它们可真漂亮!”“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被含烟的欣喜所感染,朱颜忍不住低低吟哦,却又引来含烟连珠价的赞叹,“娘娘,您说的真好听。 奴婢听公子说过,娘娘不但会作诗,还会抚琴,书法……,连公子自己都说他比不上娘娘呢!”含烟口中的“公子”,便是萧见离!他身性洒脱,最不耐烦别人称他为“侯爷”、“主子”的,连自己的下属,也只唤他一声“公子”!虽是失了上下尊卑,听了却让人心里暖暖的。 “会那么多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用!”朱颜略带了一丝羡慕的看着含烟青春朝气的笑脸,“我倒是羡慕你呢,轻轻一点,就能飞上那么高的地方去!”“呵呵……,奴婢其实笨的很,公子总说奴婢只懂得舞刀弄枪的!”含烟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她的动作实在是讨喜可爱,引得朱颜又轻轻笑了起来。 “含……”朱颜刚想说话,却被含烟一个眼神止住,只见她一双大眼朝不远处的假山望去,身子却附到朱颜耳边,“娘娘,那边假山洞里有人。” “哦!”朱颜有些疑惑,果然含烟跟着又来了一句,“她们在说柳婕妤!”两人轻手轻脚的移到那假山旁边,果然,从石头后面传来两个低低的声音……“我们那个主儿,真是太难伺候了!小红,还是你舒服,听说你家婕妤主子都不太管你们,想干啥干啥!”“哪儿啊!头层主子倒是好伺候,可是还有那二层主子呢!”“二层主子?谁啊?”“就是娘娘陪嫁的那个凌波呗!成天拿了个鸡毛当令箭,把自己当成是正牌儿的主子了!”那小红显然是气得不轻,“这不,我就在前院儿替?兰姐姐把娘娘的篦子弄干净,被她瞧见了,又是一顿骂!”“是吗?那她也太过分了!大家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她张狂什么!”“可不是,一天到晚就知道支使我们,前几天又折腾着说是将宫里所有的薰香都换了,延禧宫里大大小小的几十个香炉,你说她麻烦不麻烦?之前也是,硬是要内务府去找来什么劳什子的‘白檀’,别的娘娘都使‘苏合香’,‘蜜合香’,偏偏她又出妖蛾子,我闻了那味儿,怪的很,倒像是在庙里!”“你们娘娘也不说她?”“说什么?没准是娘娘要她去找的呢?不过说来也怪,皇上倒是喜欢闻那‘白檀’的味儿,我听前头的小邓子说,连勤政殿里也点了那‘白檀’!”“她既然喜欢,干嘛又换了,换什么了?”“叫什么……‘黑方’的,古里古怪的,也不是内务府领的,不知道哪里弄出来的……”“你家娘娘受宠,好东西自然多!”“哎呀,我得回去了,二层主子打发我去摘柳枝呢!”……朱颜与含烟连忙走到一边,两人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含烟,我觉得这个柳轻舞很有问题,那个‘黑方’,又是什么?”“也是一种香,但是很少有人用,但是……那香也没什么用啊……”含烟百思不得其解,“她倒也奇怪,之前还用‘白檀’,奴婢在宫里几年,还没见过有哪个娘娘用‘白檀’的呢!她说的倒也好笑,可不是像庙里么?”白檀……朱颜嘴角泛起一丝轻蔑,“是啊,那白檀,怎么比的上龙涎?”“娘娘,奴婢不太懂这些药草、薰香的,但是大公子懂,这会儿咱们要是回去,兴许还能遇上他们!”朱颜摇头道:“他想必不是独自前来的,我与他相见,反倒不好,不如避嫌!”她早料到子墨会由殷佑然陪着进后宫的,皆因殷佑然是皇上亲信,又是太后侄子,由他相陪最是合适不过。 然而对于这位沉稳冷静的大将军,她却不太愿意遇见。 毕竟在他府里住了那么久,万一露出什么破绽来,岂不是糟了?当务之急,就是查出那柳轻舞究竟在捣什么鬼,依她的直觉,那个“黑方”绝不简单,光是她一个深宫女子,从哪里寻来这种香料的,就很值得人玩味了!她家世一般,父亲是黔州总兵,全家人也都随了她父亲在任上,只她孤身一人待在这皇宫里,无亲无靠的,也不可能有人从宫外给她捎东西……“娘娘,”含烟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奴婢觉得那柳婕妤,长得倒有几分您的品格……奴婢是指……”她瞧朱颜眉头微蹙,忙伸了伸舌头住嘴了。 朱颜当然知道含烟说的是什么!从她第一次看到柳轻舞,就知道她长得有三四分像自己!不管是脸型,还是身段。 只是柳轻舞比她更活泼娇艳些,眼神也不像她那般迷蒙,柳轻舞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妩媚!她或许也可以有那样神情,但她现在,却一点也不想有!“含烟,你走的快,赶紧回去告诉魏四德,让他去看看内务府收上来的熏笼都放在哪儿了,想办法让他们别急着清洗……要堵住他们的嘴……”朱颜有些情急,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让内务府不去清洗那些熏笼……“娘娘别担心,内务府有我们的人!”含烟福了一福,跟着便飞快的向前走了。 内务府有我们的人!朱颜只觉得自己有些眩晕,子墨与见离的势力,竟然会深入到了朝廷的方方面面!难怪龙承霄对他如此忌惮。 而反观她自己,她所谓的复仇计划,如果没有子墨,那就只是一个笑话而已!这样的子墨,当年为何会放弃皇位,转而支持龙承霄呢?他又为何肯这般帮助自己?朱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皇宫,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她越想看清楚,就越是摸不到边际!—————————————————————————————————————————————罗勒决定撒泼了……票票拿来…… 第四十九章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为了迎接睿王归来,龙承霄特地在庆阳宫设宴,从凝华宫的前院望去,隐隐的能见到那边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想必正是酒酣人醉的时候,却不知那在场的人中,又有几个是真正心怀坦荡的! 龙承霄与子墨……,朱颜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对于这两个人的会面,她还真是好奇呢,真想看看,龙承霄会用怎样一种面目来对待他这位兄长,而子墨那双千变万化的眼睛里,自然不会再是那万年寒冰似的眼神了,他会是恭恭敬敬的,然后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微讽…… 慢慢的走回寝殿,和其他宫室相比,凝华宫总是显得特别安静,连灯也没点亮几盏---这一点,与以前的简若惜恐怕不太一样!然而站在那炫目的灯光下,她总会觉得一丝不自在----假的始终是假的,总是见不得光的。(,16k更新最快)。 下午含烟悄悄联络上了子墨,带回来的消息果然没有让她失望!那批熏笼上残留的香料,味道极似“黑方”,然而“黑方”通常用于凝神静气,与“白檀”的功效相仿,而柳轻舞又绝不可能突然的就去换一种香料使用,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不是“黑方”!子墨的推测是,那应该是一种能够克制毒气的香料,因为“黑泠环”即使有解,倘若中毒之人是女子,那对身体也是极大的损害,柳轻舞自然不愿冒险,但也不能不用熏笼暴露自己身份,所以,她只得使用另一种方式来辟毒…… 子墨说,这种可以辟毒的香料,叫做“迷蝶”! 朱颜有些无奈的摇头。她每天辗转在这个宫廷里,已经是心力交瘁,现在陡然接触到那个所谓的“江湖”----即使仍是听说----也足够让她觉得渺茫而无力的了。 轻掩房门。突然感觉心湖一阵起伏,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果然就见到那张俊美无匹的容颜,才不过三日未见,他那墨色的眼瞳和苍白地薄唇,竟不由自主的让她地心里荡开一层层的涟漪,难道这就是----想念? “子墨……”她听见自己的低柔的声音。也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你不是应该在庆阳宫地么?怎么,他肯让你出来?” “我想走,他自然拦不住!” 子墨的狂傲,让她心动,却也令她不安,然而眼下却顾不上想这些,只是赧颜一笑道,“特意来看我的?” 她突然展现的妍态,让子墨也不由得一怔。自从她进宫,就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千百万种神情,悲伤的、孤绝的、冷漠的……。唯独笑容却是越发的少了。她嘴角地那个笑涡,真想伸手将它掬在掌心。 看见朱颜眼中的期待。他眼中的冷厉也渐渐地淡去。“过来看看,不放心你……” “嗯?”朱颜飞快的扬起头。“怎么了?” “那个柳轻舞,你一定要留心,尽量不要跟她直接接触……”眼前再次浮现那只极尽魅惑如鲜花绽放一般地玉手,“这个女人,不但会武功,可能还会媚术!” “什么?”朱颜大吃一惊,“何以见得?” “我今天看见了她地头发……”子墨的眼里掠过一抹深意,“很长,很黑,不但柔滑,还泛着光……” “头发?” “毛发乃是人之气血精神,今日替她把脉,只觉得气虚而脉浮,是为不足之症!她地头发,原该是虚弱易折才对。而她的头发却是又黑又浓,极富光泽,现在想来,她的身体不但不虚,只怕是好的很……,难怪她将帐幔放下,竟不完全是为了男女之防!” 朱颜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发髻,时常有人夸她头发好,然而也总是极其脆弱,篦子上总会带下一大把的头发,如今到了这宫里,每天起床时,她都会对着枕头上的短发而愣神…… “她……会不会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之前龙承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发现了她不是简若惜,好在他心思诡异,被朱颜想了法子打发到西北后,竟也没有了下文!如果这个柳轻舞也是那么危险的话,她在这个宫廷里,只怕真的是举步维艰了。 子墨轻轻摇头,却是双眉紧锁,“你的身份,或许她并不知道……,我担心的,倒还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那个人……” 那只连一丝蔻丹也无的素手,却能在霎那间捕获人心,这门功夫,倒是有些眼熟! 而就在这表面云淡风清的夜里,心事重重的人却绝不止一个两个,也只能各自挣扎。 柳轻舞自从白天接受子墨把脉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换了薰香,服下能使气息紊乱的丹药,却仍旧抑制不住心里的慌乱。 主人的警告言犹在耳----“他才是整个大陈最危险的人物!”其实,没有主人的提醒,她就已经茫然失措了。 她将那帐幔放下,但这并不代表她看不见眼前的男子,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瞳,似乎只需要淡淡的一眼,就能将人的心神网了去。他的眼神其实很明澈,然而柳轻舞却知道,在这明澈的背后,却是隐藏起来的冷酷与肃杀。 他就是冷殇! 几乎是传奇一般的存在,却以一种谦恭之姿展现在她的面前,叫她如何能不心潮起伏?而他的容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柳轻舞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有害怕,但更多的竟是一种期待! 所以,她忘记了警告,也忘记了危险,动用了她那巧妙的技能。 她要证明,即使只是一只手,她也能让任何男人迷上她! 当子墨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时,她的心里竟会爆发出一声欢呼,那种陡然爆发的愉悦,让她几乎想狠狠扯掉那块组织了他们肌肤接触的绢帕! 可惜,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垂下眼帘,也刻意收藏了自己的凌厉气息,让她感觉不出他任何的想法。 就说了那几句没用的话,便离开。 似乎,不为所动。 但真的是让人心怯却又向往的男人!若不是她的身心皆以交付于主人,或许她也会不择手段的去追随冷殇吧。 主人,她忠心耿耿侍奉了十年的主人,却为了另外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就将她视若草芥…… 柳轻舞狠狠的闭上眼睛,然而微微颤动着的眼皮却仍旧泄露了她内心的起伏: 她一向生活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她的姿容、她的才华、她的聪慧,让她从来只要勾勾指头,就能让男人为她疯狂,但骄傲如她,却只会为她的主人付出一 直到她接下这个任务,来到皇宫,却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 她以为龙承霄迷上了她,然而她发现了那幅画,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替代品,主人将她送进宫,竟然也是因为那个原因! 她不敢奢求冷殇会看上自己,可哪怕只要有一霎那的动心,她就会很满足!毕竟他与主人一样,都是那样高不可攀的男子!然而,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反应,冷殇的手指离开她的手腕时,她感觉不到他丝毫的留恋! 还有主人!居然会痴痴的望着那个女人,然后再在她的身上发泄…… 她的恨!铺天盖地…… 罗勒今日成功上架,从此以后就要笑脸迎人,伸手要票啦!推荐票!推荐!收藏!您看着随便给吧! 推荐好文…… 《御用嫌人》书号:1029692(七月pk,请多多支持) 这是智慧与意志的较量,这是美色与计谋的碰撞,这是真爱与权势的火拼! 精彩纷呈尽在《御用嫌人》,且看穿越版韦小宝如何对决女皇版康熙帝! 连接: 第五十章 香雾薄,透重幕,惆怅谢家池阁 又是春祭,却是物是人非! 犹记上年此时,她与锦心同游迎仙观,偶遇子墨与见离,起初还饶有兴致,然而却是乐极生悲!锦心因此而死了,后来,她又失去了孩子,渐渐的,许多人的命运在改变着…… 过去的她,任由别人摆布,如蝼蚁飞蛾一般不堪一击;如今,她试着慢慢的改变自己的角色,让自己也拥有掌握他人命运的能力。[1--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更新最快]。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朱颜任由含烟替自己系上腰间的棉布腰带,她今日要作为大陈国妇女的楷模,前去御苑主持春祭!皇家祭祀与民间不同,龙承霄在御苑里命人开垦了十余亩早稻田,平日里由专人种植看护;又种了好些桑树,养了不少蚕;往年春祭,都是殷太后亲去,需身着棉布素服,并亲自在田间除草,给蚕喂食桑叶。这一切都是为了提倡农桑、鼓励耕织,由皇太后带头扶锄,其意义自然非凡。 只是今年朝廷事多,殷太后身子也一直没有好透,自然就委任了品阶最高的贵妃代劳。 天下妇女的典范……,朱颜脸上泛起一丝嘲讽,倘若天下人知道她这个典范实际上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呢! 这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娘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为她整理裙摆的几名宫女仆妇都忍不住啧啧赞叹,朱颜这才缓过神来,镜中的她,一身湖蓝色的宫裙,浑身上下除却腰间一枚玲珑玉佩。再无多余坠饰,长发也只是绾了一个松松的髻垂在脑后,云袖轻拂。几缕发丝舒展在颈间,让那张明媚地芙蓉秀脸也透出几分清雅出尘! 这原就是她最喜欢的装束。可惜,竟是那个女人的脸…… “……就连这棉布制地衣裙,到了娘娘身上,也跟沾了仙气似的……” “咱们娘娘去主持春祭,那可就等于是离皇后地位子一步之遥啦!” 春祭……。春祭……,朱颜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妖艳魅惑的脸来,映着那双暗紫色的妖瞳,光是想想,也觉得心悸。 这个狡猾如狐的男子,此刻不知道正躲在什么地方伺机以待呢!她似乎该恨他地,可为什么,竟然恨不起来? 她几时变得如此爱恨不分了? “你们一个个的在嚼什么舌根!想讨板子么!” 一声喝斥。将朱颜从恍惚中唤回,才发现是含烟正在发作那些聒噪的宫人,当下也不多言。只是淡淡的询问魏四德,“时辰差不多了吧?” “回娘娘的话。还差半个时辰。便是卯正!”魏四德恭谨的应道:“鸾驾已然备下了,皇上又特命增加十名御前侍卫沿途随侍。” “哦……难为他想着。” 忽见门外一名小太监匆匆来报。说是丽美人领着大皇子来了。 朱颜眉头微蹙,丽美人母子这当口赶来,倒是让人百般不解。她倒要看看这个丽美人要搞些什么花样,当下就命人请进来。 眼前的丽美人亦是一身朴素的宫装,眉目间带了一丝乞求,而她手中牵着的大皇子龙启磊却是满脸地倔强,这母子迥然有异的表情,倒让朱颜产生了几分兴致。 “娘娘,臣妾有话,想对娘娘说。”丽美人拜伏在地,行了一个极大的礼。 朱颜见她目光闪烁,又不停地往四周看去,心中了然,命周围宫人全都退下,只余含烟站在一侧,“含烟不是外人,姐姐先起来,有话慢慢讲!” 然而丽美人并不起身,却是又冲着朱颜“咚咚咚”连叩了三个响头,臣妾有一个请求,希望娘娘能够恩准!” 她这话说的奇怪,连含烟也是面露诧异。 “有什么大不了地事?姐姐何至于此啊!”朱颜弯腰想扶起丽美人,却被她一闪躲开,眼角又瞥到小脸皱成一团地大皇子,更是怔住! “好吧,你说来听听!” “臣妾卑微,不愿耽误大皇子的前程,臣妾想让大皇子承欢于娘娘膝下!”丽美人说话时,眼中已有泪光闪动,神情却是坚毅异常。 朱颜吓了一跳,霍然立起道:“你在胡说什么?” 丽美人还未来得及应答,就见大皇子猛地冲过来,使劲儿地推着丽美人的背,“母妃,儿臣不要离开母妃,儿臣哪儿也不去……”,说着还求饶般的看了眼朱颜,仿佛是在请她拒绝他母妃一般,声音已是带了哭腔 然而丽美人竟是一把就将大皇子拉的跌坐到地上,一边拽着他的胳膊一边道:“还不快给贵妃娘娘叩头!” 大皇子像是被他母亲吓到了,只知道呜呜的哭,却说不出话来。 朱颜深深的吸了口气,对于丽美人这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做法,她心里隐隐的有了些明白,于是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心的?” 丽美人听朱颜语气似乎略有所动,本该高兴才是,然而朱颜却留意到她眼底一黯,跟着才又叩头道:“臣妾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磊儿年幼,臣妾无能,怕教养不好他,娘娘出身高贵,磊儿能跟着娘娘,是他的福气……”,只见她越说声音越轻,到后面已经变成了呜咽。 “你们母子连心,大皇子又一心想着你,就算跟着本宫也没有用啊……” “娘娘请放心,磊儿还小,好好教导着,日后自是将娘娘敬奉如生母……,请娘娘不要嫌弃……”丽美人说到这里,已是哭成了泪人。 想起日前在大皇子的生辰宴上丽美人那一抹怨毒的眼神,与眼前她这一脸的卑微相比,真是天差地远。 听她说道现在,朱颜心中已是雪亮。之前二皇子夭折,许若琳撞棺而死,丽美人想必高兴之余却也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她深知自己已失去龙承霄的欢心,位分又低,却带着后宫唯一的皇子,这样的情形,只会给儿子和她自己惹来祸端,就怕下一个遭了毒手的便要轮到她兴庆宫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大皇子托付给一个有能力保护他的人!这样既可以避免了来自朱颜这一方的危险,而凭借着凝华宫的地位,大皇子的将来亦是前途无量!她自己虽要承受分离之苦,但大皇子终究是她的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等他长大有了出息,自然也不能薄待了生母! 这看起来精明实则愚钝的丽美人,居然能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倒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了! 朱颜想了想,才道:“这个事儿,本宫尚需仔细斟酌,你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大皇子的安危,本宫是保证不了的。”她不去看丽美人的表情,却伸手扶起犹自哭泣的大皇子,大皇子先是一呆,却还是乖乖的任由朱颜拉到身前。 这个孩子,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龄,却因为**的斗争而过早的陷入伤痛,不得不过着谨小慎微的生活。此刻他脸上明明还挂着眼泪,身子还因为哭泣而抽搐着,他的眼里满是惊慌害怕,却仍旧不得不依顺着朱颜,任由她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 他不过才五岁啊…… 门外传来低低的提醒,“娘娘,时辰到了!” 朱颜点点头,刚站起身,却又看见丽美人期待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动,说道:“今日本宫要去春祭,御苑里风光甚好,大皇子也该出去走走,不如就跟了本宫一起去吧。”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大皇子的小手,将他牵了出去。 这可怜的小小的孩子,不停的回着头,却不得不紧紧的跟随着,直到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母妃。推荐好书: 《皇后当自强》书号:1028856且看打不死的小强皇后如何五废五立!如何两国为后! 链接:56.aspx(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五十一章 昼雨新愁,百尺虾须在玉钩 此去御苑,皇帝钦赐了半副鸾驾,更有两百羽林跟随保护。(手机小说站http://wap.16k更新最快)。一路上黄土垫道,清水撒路,闲人回避,离城不过区区三十余里的路程,倒弄出了恁大的阵仗! 凤辇里极其宽敞,铺了厚厚的丝毯,柔软平稳的连一点晃动都没有。从车顶上垂下宽大飘逸的丝帘,放眼望去,满满的全是明亮的杏黄。 朱颜望着角落里蜷缩着的小小身子,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怜意。这孩子,应该比殷震霆和白锋寒小一些吧,身为皇子之尊,却是这般秉性柔弱,若是对上殷震霆的顽劣捣蛋和白锋寒的刚强冷静,他只怕连一丝还手之力也没有。这样的孩子,生在寻常富贵人家倒也罢了,生在帝王之家,则是祸非福…… 侧身打开钉在车壁上的柜子,“喀喇”一声,就见柜子里面是一格一格的小抽屉,朱颜取出一碟梅花香雪洋糖来,轻轻拈了一块,送入口中,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小人儿微微扭动了下,像是对这响动很不适应一般。 “大皇子……”朱颜柔声唤着,她始终叫不出“磊儿”那两个字,光是想一想这个名字所蕴含的亲切,她的心都会抽痛起来。 “母妃……”龙启磊慢慢的转过身子,嗫嚅着,虽是面对着朱颜,却根本不敢抬头。 “大皇子想到本宫身边来么?” 龙启磊显然是吃了一惊,大眼睛里满是张惶,“儿臣……儿臣……”他的一张小脸憋的通红,虽然害怕,然而违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 “儿臣不……不想……”他磕磕巴巴的说完了这句话。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地力气。 “大皇子不喜欢凝华宫么?” “儿臣……儿臣……不是……”,这孩子惊吓过度,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朱颜一笑。将龙启磊拉到身前的软垫上坐下,将手中那碟洋糖递到他手里。“慢慢地吃吧。”便再没有说话。龙启磊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偷眼看朱颜,他终究是小孩儿心性,见朱颜只管闭目养神,慢慢地也觉得这位贵妃娘娘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可怕。也就放心大胆的吃了起来。 “轰隆!” 如同被千斤巨石砸中一般,凤辇猛地停住了,跟着便剧烈抖动了起来,车身发出木头遭到挤压的声音,像是支撑不住、即将垮塌的模样。“有刺客!”随着侍卫们的大声呼喝,车外已是杀声震天。 朱颜地睁开眼睛,就见龙启磊已经吓得小脸煞白,她顾不上细想,一手将龙启磊揽到怀里。另一手却忍不住挑开了帘子往外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凤辇下面竟然被好几块巨石死死的卡住。完全动弹不得。好在这辇车原本就是极高的,巨石砸毁了轮子。却并未砸中车身。 朱颜向两侧看去。原来那巨石竟然是从两侧的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北方多崇山峻岭,御苑说远不远。却也要经过一些山谷,想必那些刺客是有备而来,一早就在山坡上掩藏好了巨石等阻碍物,专等着鸾驾经过了。 “啊!”一个黑影突然撞了过来,朱颜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竟是一个侍卫,似乎是被人一掌震飞的。朱颜呆呆的看着那个侍卫的身体砸到车轴上,再慢慢地滑落下去…… 不一会儿,凤辇周围已经倒下了无数尸体。龙承霄派来的侍卫与羽林军皆是赤胆忠心的勇猛之辈,即便已是死伤无数,仍力图保持阵型,将凤辇围在当中。含烟更是手持双剑,杀地遍身是血。然而那些刺客却更是令人胆寒,似乎对性命毫不在意一般,前赴后继的扑上来。 他们每个人都蒙着黑巾,眼里闪着夜枭般噬人地光芒,朱颜心里一阵阵地紧缩,明知害怕,却喊不出声,手也僵硬了,撩着那帘子也不知放下来。 忽听身后一声呜咽,朱颜方才醒悟过来,转过身就见那孩子一脸惊惧,却是要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眼里写满深深地惧意。 心里一阵冲动,朱颜伸手抱住龙启磊,安慰道:“别害怕,刺客打不过侍卫的……”,龙启磊紧紧的揪着朱颜的衣襟,浑身发抖着,将身体完全的埋进朱颜的怀抱,小脸却仍旧倔强的扬着,“儿臣不怕……” 他的声音分明是胆怯到了极点,却仍旧拼命的忍住泪。 朱颜心里暗叹一声,轻轻拍着龙启磊的背。这就是帝皇家的孩子啊,无论如何,总还有着自己的骄傲。 “喀喇喇”一声响,凤辇正面的木门竟然整个被击垮,朱颜侧首去看,就见一名劲装刺客手执利剑朝车厢内直飞过来,阳光照在剑上,明晃晃的刺入朱颜的眼里,她怀里搂着龙启磊,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她右手一伸,摸到一个枕头,情急之下就将那个枕头朝刺客扔了过去…… 枕头自然起不了任何作用,那刺客只轻轻一挑,车厢里已然满是碎片纷飞。但在这命悬一线之际,终究还是阻了那刺客一阻,也就这霎那间的功夫,“砰”、“砰”两声,车厢的四壁全都裂了开来,原来是含烟见势不妙,奋不畏死的向御辇扑来,将车壁击破! 刺客一击不中,更被含烟缠住,两人战作一团。然而此时的凤辇早已是四分五裂,哪里经的住武林高手在上面腾挪,登时就失去了平衡。 朱颜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思考什么了,只知道死死的搂着怀里的龙启磊,车壁坍塌的那一刻,她虽死里逃生,却也立刻发觉这凤辇危在旦夕,只是苦于离地太远,她抱着孩子根本动弹不了! 就在凤辇向一边翻落的刹那间,朱颜心一横,搂紧了龙启磊便顺势翻滚了下去,她自然知道路的两侧是山沟,但并不陡峭,也不是太深,翻滚而落的话,或许不会丧命。这些刺客袭击鸾驾,图的就是雷霆一击,若是时间拖的久了,等九门提督带兵赶来,便是前功尽弃。她与龙启磊只需能挨得片刻,或许就有救了! 山沟坡度虽然不大,却有不少尖石荆棘,所幸才是早春,若是别的季节,坡上灌木丛生,朱颜这样滚下山去,身子非给扎的千疮百孔不可。饶是如此,朱颜还是觉得背心疼痛难忍,情知定是已被尖石划破,然而这种生死关头,只要能够活下来,一切才有可为。 朱颜咬紧牙关,双眼亦不敢睁开。耳边风声呼啸,更伴着断断续续的厉声呼喝,思绪恍恍惚惚的,只觉得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终于,随着脚踝处传来的一阵剧痛,下冲之势却也止住了。 她不敢往上看,也根本无法仰起头,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如撕裂般的疼痛,所幸神智还清楚,暗暗祈祷着刺客能够被侍卫们绊住,不至于跟上来追杀她与龙启磊! ……龙启磊!朱颜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她似乎没有听到这个孩子发出任何声音! 朱颜慌忙低下头,怀里的孩子软绵绵的,一张小脸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却是一动也不动!(哀怨的……) 第五十二章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 “大皇子……” 见龙启磊似乎已没了知觉,朱颜忍不住轻轻摇他,肩膀处立时传来一阵阵的刺痛,然而此刻的慌张让她已然顾不上其他,她只觉自己自进宫后竟从未如此惊惧过!是害怕万一龙启磊就此身亡自己难辞其咎,还是真心的不愿意这个孩子遭遇不幸?她已然分不清楚。(手机小说站http://wap.16k更新最快)。 “大皇子!大皇子!大皇子!”“娘娘!” 身边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朱颜抬眼看去,一张坚毅稳重的脸映入眼帘,竟然是久违了的殷佑然!她又是一阵心悸,慌忙低下头,才想到殷佑然应该认不出自己,然而她此刻狼狈不堪,不知道脸上的易容会不会露出破绽。 “娘娘请将大皇子交给臣吧!”殷佑然望着眼前的女人,只见她发髻凌乱,衣裙也已被划得不成模样,然而她的一双手却还是紧紧的揽着大皇子,这情形竟让他有些感动了!记得皇帝曾经跟他说过这女人有多么奸诈恶毒,可光凭他所看到的,能够这般护着不是自己的孩子,在这连父子相残都屡见不鲜的宫廷里,实在是极罕见的! 朱颜连忙将龙启磊交到殷佑然伸出的手中,“快……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殷佑然这才意识到龙启磊根本没了动静,心中也不由紧张起来,伸手先试鼻息,再探他脖颈,才又长舒了一口气,“娘娘放心。大皇子只是厥过去了!” “娘娘!您怎么样!”随着含烟慌乱的惊呼,她人已经跃到朱颜身边,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侍卫。“娘娘,奴婢该死。奴婢没用……”说着竟哭了起来。 朱颜此刻心中稍定,低声道:“哭什么,没事就好。”她试着想挪动,然而脚踝上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殷佑然见状。知道朱颜怕是伤的不轻,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将龙启磊交到另一个侍卫手中,吩咐道:“立刻将大皇子送回宫去!”跟着他一弯腰,双手使力,竟将朱颜打横抱了起来,“请娘娘恕罪,娘娘的腿怕是受了伤,需立即诊治!” 朱颜点头道:“多谢将军。”心里却想着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敢袭击鸾驾!刚才那些刺客,分明就是冲着凤辇而来,是为了大皇子?还是她? 因为遭遇刺杀。原定前去御苑地计划自然搁浅,一年一度的皇家春祭也头一次没有举行。刺客最终虽未得逞。但朝廷这一方却也折损了将近五十名羽林军士和四名御前侍卫!贵妃与大皇子受了重伤。更是令龙承霄觉得颜面大失,龙颜大怒之余。勒令刑部立刻调查此事,并暗中派遣暗卫,从另一方面追查线索。 然而这明里暗里查了差不多十余日,竟是半点结果也无,京城原本执行的是严格地户籍制度,龙承霄原以为,只要一家家的排查人口,总会找着些蛛丝马迹!没想到当日逃走地几名刺客就如同平地消失了一般,查不到一丝来龙去脉。 朱颜的脚在滚落山沟的时候扭伤了,一开始还下不得床,太医每日替她针灸推拿,加上子墨夜间潜进宫来用内气替她疏筋活血,这几日已经大有起色,走路虽慢,到底也能自行活动了。 这天春意盎然,朱颜却是眉头紧锁。这次遇险,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心里隐隐的有一丝感觉,那刺杀地目标是自己,可另一个问题是,他们想杀的,是简若惜,还是她朱颜? 想害她的人,可能是柳轻舞、可能是殷太后,甚至还有可能是龙承霄自己!然而连子墨都说无法推断那个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只是往凝华宫又悄悄安排了几名高手保护她。然而朱颜原本并不赞成他这么做,含烟这次在人前显露出了高明的武功,龙承霄虽说只字未提,甚至还另行奖赏,但他必然已经产生了怀疑!只是还没来得及顾上这些!关于含烟,还是得尽早做出合理的解释才行。 听说大皇子在救回宫后不久便醒了过来,只受了些许皮外伤,她倒是舒了口气,却也为自己的心态而大惑不解!不过那丽美人却是再没来过凝华宫,想必是因儿子遇险而恼恨上了她!只怕从此不会再提那过继之事了吧? “娘娘,您没事吧?要不要奴婢拿本书给您看?” 朱颜见含烟满脸的担心,知道自己刚才的怔忡吓着了她,当下摇头笑道:“本宫没事,却也看不下书,”她转眼看向窗外,“这些日子也闷的久了,倒是想出去走走。” 含烟见她心情甚好,顿时笑逐颜开,当下就叫人备辇。 一行人来到御花园内地荷花池畔,朱颜见池边杨柳新绿,映着那一池碧水,十分好看。便命再此歇息。早有小太监搬了软椅来,放在离池不远的树荫下。 含烟体贴,知道朱颜心中始终有节,便想着法子说笑话逗趣,朱颜领她心意,也配合的时时展颜微笑,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 只听含烟笑道:“奴婢虽不识字,自小却听了不少笑话故事地……咦……” 朱颜见她突然顿住,便朝她看着的方向望去,就见不远处一名宫装丽人,正朝着她们这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居然是丽美人! 她来地颇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朱颜跟前,行礼、问安样样周全,抬起头来时,却见她眼角隐有泪痕。 朱颜心中微叹,叫她起来,说道:“大皇子遇险,本宫有责任,所幸他没事,回头等本宫伤愈,就去看看他。 丽美人没有立即作答,面上却显出一抹奇特的神情,像是有些茫然,但只是一瞬而过,跟着便展露出一朵如花笑颜,还向前走了两步,“这事儿哪能怪娘娘呢!臣妾今儿来,倒是有些事儿想找娘娘商量。” 她这话说地奇怪,朱颜忍不住皱眉,抬眼打量她,却见她虽满面堆笑,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反倒有些迷惘,心下暗暗警惕,嘴上却道:“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娘娘可知道那延禧宫的柳婕妤,实际上是……”朱颜心“砰”的一跳,难道丽美人也发现柳轻舞的事了不成?她想听清楚,然而丽美人的声音到了后面越发的轻了,仿佛在故作神秘似的。 无奈之下,朱颜只好将身子倾向丽美人,她似乎也是要说什么大秘密,也俯下身子凑到朱颜耳边,“那柳婕妤实际上是……”朱颜不惯与人靠的这么近,身子微微一侧,却瞥见丽美人眼中突现挣扎之色,接着竟又涌上一层凶戾! 朱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往右边一让,就见眼前寒光一闪,跟着听到一声娇喝!说时迟,那时快,朱颜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丽美人,竟已是直直的跌了出去! “铛!”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把锃亮的匕首,刀刃处更是闪着可疑的幽蓝光芒。 原来是含烟机警,自丽美人靠近朱颜时就心生警惕,加上丽美人毕竟不懂武功,出手软弱,被含烟一掌将匕首劈飞,跟着又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娘娘,她要杀你!”含烟护在朱颜身前,旁边的几名宫人被这异变惊得目瞪口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呼喊着侍卫。 只见丽美人面露痛苦之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含烟一紧张,双手往腰间一探,一条黑色的软鞭登时直指丽美人。 然而丽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向后转身,朝了后面的荷花池走去,跌跌撞撞的,忽的仿佛一脚打滑,随着众人的齐声惊呼,竟坠进了池里! 票票,收藏,拿来…… 第五十三章 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 御花园里乱做一团,等侍卫们闻讯赶到时,已不见了所谓意图行凶的丽美人,只见众人皆惊慌失措的站在池边指指点点,一问之下方知那丽美人行凶不成,竟投水自尽了! “娘娘,您看……”说话的侍卫长竟然没有直接跳下池去救人,反倒是一溜小跑的来到朱颜身边,行完了礼才慢慢悠悠的问出了半句话! 朱颜心中一叹,点头道:“快去救人吧!或许还有救!”这起侍卫的心思她如何不知,不过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听她的吩咐,否则冒冒失失的将丽美人救活,却得罪了贵妃,那绝对是得不偿失! 这皇宫里,心狠手辣设计害人的大有人在,侍卫们为了自保而见死不救,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了。(电脑小说站http://.16k更新最快)。四周宫人也都人人一脸见惯不怪的样子。荷花池不深,之前丽美人还扑腾了几下,虽然侍卫耽误了会儿,料想应该还有救。然而当侍卫将丽美人捞起来抱到岸上时,原本娇艳的杏眼桃腮已然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灰色,双目紧闭,竟然是死了! 朱颜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尸体,只觉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诡异,且不论丽美人之前流露出来的奇怪神情,单就她意图刺杀朱颜这件事,就已经是万分的蹊跷! 丽美人恨简若惜,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她难道已经恨她恨到要公然行刺了?她又有这样的胆识么?就凭她想将龙启磊过继到凝华宫一事来看,就知道她原是打算委曲求全的!即使龙启磊因为而遇险,但他毕竟没事,何况朱颜还一直护着他,无论如何。丽美人也不应该冲动到要杀死她的地步! 她甚至还投水自尽了!这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朱颜虽对丽美人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她是一个略微愚钝地女人,她来行刺自己。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预谋?自己在池边也才不过歇息了小半个时辰。她就已经匆匆赶来,自然不可能是巧遇,那就只能是有人通风报信了!还有那把匕首,子墨曾经教过她防备毒药,而那把匕首上分明闪着蓝光!莫非这把匕首。是丽美人早已备下的了…… “娘娘,您看……” 朱颜恼怒的瞪了眼前地侍卫长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似乎就会说这么一句,这会子所有地人都被丽美人的死吓得目瞪口呆,他却还是一脸的古井不波,那股子处变不惊简直叫人无端气愤! “去请皇上来吧!”朱颜皱眉道:“再叫个人去传太医!” 侍卫领命而去,朱颜这才觉得一口气别转了过来,刚才的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就在兔起鹘落之间,她一直在凭着本能反应,这会子才发觉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就听含烟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丽美人不是溺死地!”朱颜的回头。才发现含烟正直勾勾的盯着丽美人已然十分骇人的脸。那狰狞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当怒不可遏的龙承霄赶到御花园时。呈现在他面前的,俨然是一具透湿冰凉的尸体。 “究竟是怎么回事!”龙承霄伸手将跪了一地的人挨个地指过来,“你们一个一个……,都要气死朕么?”实在怨不得龙承霄这般生气,春祭鸾驾遇刺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头绪,这会儿后院起火,丽美人又淹死了,还是畏罪自尽!!叫他如何能不怒火冲天!!! 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低头不语,尤其是那些侍卫,原本高大地身躯在龙承霄的怒斥之下正勉力地蜷缩起来,生怕被皇帝注意到,一个应对不妥,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地。 “皇上……”一个轻柔的声音成功阻挡了龙承霄地怒火,“臣妾有些不舒服,想先告退了……” 龙承霄走到朱颜身前,见她玉容惨淡,眼神中更有一丝淡淡的无奈,想到她三番五次接连遭难,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怜惜,“贵妃受惊了,你先回宫吧,朕晚饭时来看你。” 他语气中难得的温柔,倒让朱颜暗暗心惊,只是眼下顾不得想这些,适才含烟的话已然让她心慌意乱,这宫中,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魔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她只觉这先后两次遇袭有着必然的联系,而那幕后主使人的目标,就是她! 唉,可叹她身负两重身份,使得一切都变得越发迷雾重重。 还是回凝华宫的那条路,然而心境却已是天翻地覆般的不同,不仅朱颜面色沉重,跟着的宫人们也都面带惊惶。 朱颜心中一动,吩咐含烟道:“你带两个人,立刻去兴庆宫将大皇子带来,要快!” 含烟一时没明白过来,讶道:“带大皇子做什么?刚出了事儿,奴婢可不能离开娘娘半步……” “正是因为刚出了事儿,所以这会儿才安全。快去吧,换了别人本宫不放心!”丽美人投水身亡的事儿只怕已经传遍了整座皇宫,大皇子失去母亲,估计不用多久殷太后就会派人来将他接进慈宁宫,倒不如她先接了来。想到这里,她竟觉得丽美人之前的那个提议是再好不过的! 目送含烟匆匆而去,朱颜心中稍定,然而还没等她回到凝华宫,就远远的瞧见了子墨的身影。朱颜猛地心跳,宫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很少有能瞒过子墨的,他这会儿候在回凝华宫的必经之路上,一定是因为不放心她的安危。可是,他当真就无所顾忌的不愿避嫌了么? “等等……”朱颜叫了一声,辇车立刻停了下来,宫人们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本想询问,却见朱颜脸色阴晴不定,适才又受了惊吓,一个个只知道呆呆的望着朱颜,等她示下“先不回宫了,”朱颜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疼,竭力思索着道:“去慈宁宫,本宫好久没有给太后请安了!” 宫人们齐声应诺,正缓缓的调头,谁知道才转了一半,又猛的停住! “奴婢们给睿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千岁……” 朱颜望着眼前骤然出现的子墨,只觉得头痛的越发厉害了----他居然在皇宫里大白天的施展轻功,就是为了截住她的凤辇么?他几时变得这般不管不顾了! “本王刚刚听说了御花园里发生的事,不知娘娘可安好?”他语气是极其礼貌恭敬的,然而朱颜早已看出他双眸中已经蕴藏了一层隐隐的怒气。 无奈之下,朱颜只得微微点头道:“多谢王爷关心,本宫没有什么大碍。” 谁知子墨剑眉一挑,说道:“本王略通医术,娘娘的气色不太好,若是因为受了惊吓而伤了肺经,那就大大的不妙了,娘娘身子贵重,还是命人来瞧瞧才好。” 朱颜暗叹,知道自己刚才故意调头被子墨看见,他已是大大的生气了!自己若是再行拒绝,他只怕当场发作,以至于一发而不可收。也罢,横竖他今日的古怪行径早晚会传到龙承霄耳里,不若她大大方方的应承下来,到时候反倒解释的通。 当下朱颜点头道:“本宫素知王爷的医术是极好的,不如就劳烦王爷替本宫看看吧,可好?” “乐意之至!”子墨毫不犹豫的应承,让朱颜对他的心思又猜透几分,不由暗暗着急。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法子来,只得又折返凝华宫。说是诊脉,朱颜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只顾盯着子墨瞧,想着当了这么多宫女太监的面儿,他又如何跟她搭上话儿…… “你必须离开这里……” 嗯?朱颜愣愣的看着子墨,可他依旧是一副专心致志诊脉的样子,连头也没抬一下。 “我会尽快安排,将你接出宫去……” 朱颜这才醒悟过来,子墨是在通过一种高深的武学来对她说话,她想反驳,却又无法开 “王爷,本宫觉得身子挺好的,没有什么事儿!”朱颜语气平淡的道。 “如今正是天气复杂变幻的时候,娘娘绝不能掉以轻心!”子墨当然听得懂朱颜的话中之意,轻轻巧巧的便反驳了去。 朱颜刚要开口,耳边忽闻他一声轻叹,“别犟了,丽美人的事虽非我亲眼所见,但据我推断,她是中了魇术” 魇术! 朱颜吃惊的睁大了美眸,这个词,她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子墨的眼中掠过一抹奇光, “也许,那个紫眸妖孽,根本就是在京城!” 罗勒发觉收藏节节高,推荐票也满意,可就是推荐票太寒碜了啊…… 貌似推荐票也不要钱的说…… 第五十四章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 “啪!” 随着一声脆响,如月光般皎洁明亮的秀美面颊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掌印,殷红的鲜血从线条优美的嘴唇中慢慢的渗了出来…… 好痛啊……,柳轻舞眯起了一双美目,可这肉体上无论有多痛,也比不上她的心痛!这一巴掌,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了。(wap,16k更新最快)。不就是因为她动了他的心上人么?那女人果然是好手段,龙承霄表面对她淡淡的,可是一听说她遇险,忙不迭的就决定要留宿凝华宫!而他更是一接到消息,就气急败坏的赶来找她算账了! 真是可惜!她费尽了心思,却总是功亏一篑。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声音一如那上好的丝绒般低柔而慵懒,却隐含着巨大的压迫感,让人只觉一股寒意在五脏六腑间蔓延开来。 他生气,他当然生气,他的怒意大到连他自己都不由得吃惊起来,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后怕,这样的情绪令他觉得十分陌生和压抑,所以必须要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发泄出来才行!若不是看在她尚且还有用处的份上,刚才那一巴掌,他不会只使出五成力道! “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看来我必须要好好提醒你一下柳轻舞毫不意外的看到他手中多出的那条漆黑色的鞭子,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声不吭的,慢慢的背转过身,跪到了地上。 “不错……,不错!” “啪!” 长鞭如毒蛇出洞般迅速的蹿了出去。空气中闪过一道白光,云锦织成的华服顿时裂开了一道二尺来长地口子,浓浓的血如疯了一般的向外流出。那颜色,竟同那鞭子一样。黑中带紫! 柳轻舞闷哼一声,樱唇上更是多了一排血色地牙印,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暗紫色的妖瞳内掠过一抹嗜血地光芒,“趁我不在的时候,居然连着下两次手。真真的是好本事啊……”他的语气极其恶毒,听在人耳中却又觉得说不出的受用。 “啪!这横着地一鞭将柳轻舞身上的宫装几乎打碎,衣片如蝴蝶纷飞,两道无比狰狞的伤痕在雪白光洁的玉背上刻画出让人为之目眩的图案,血肉模糊处,竟有着妖异的美感。 然而她的漠然,却越发触怒了他! 他怒极反笑,声音张狂悦耳,“看来是扮主子太久了呢!我在想。是不是该给你些教训,或者,换个地方……。缁衣营怎么样?那些夷兵饥渴的久了,见到你这样的美人儿。定会欢喜不已。还有迦楼罗王萧粲,问我要了你好几次了。怎么样?随便挑一个?” 柳轻舞终于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恨不得要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穿心刻骨。他终于要放弃她了么?将她弃之如履、如草芥一般丢给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蛮夷,还是要把她当礼物送给那个无恶不作地萧粲----素闻萧粲,杀人如麻,最喜**女子后将其烹而食之…… “不要……,求求你……”眼泪如珍珠迸落,转眼间碎了一地,“求你……啊……” 她的求饶,换来地是如同疾风暴雨般地抽打,每一鞭都落得又快又狠,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她痛得满地翻滚着,捂着脸低低的哀鸣,直到喉咙嘶哑,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她不恨那鞭子,亦不恨那执鞭地人,她只恨她自己,就这么将她残破的尊严双手捧出,任他为了别的女人而肆意践踏! “你倒还知道要捂着脸!”他妖艳逼人的容颜也因为刚才的疯狂而变形扭曲,见柳轻舞已被打得体无完肤,才将黑鞭收回腰间。柳轻舞终于将手放开,仰天瘫倒在地,乌黑的长发散落如无根的飘萍,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自己依旧光洁的脸,然而胳膊如黄叶般无力,只在面颊上带过一抹血痕,便颓然落下。 他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将白色的粉末倾倒在柳轻舞的伤口之上,伤口太多了,即使用了这世间最好的伤药,许多地方仍旧在泊泊的流血一粒药丸被他粗鲁的塞入口中,香气扑鼻,化作一股热流进入她的体内。柳轻舞终于感觉到气力在慢慢的回复。主人究竟还是要用她的,那些伤口不过都是在表面。 “魅杀多谢主人赐药!”她剧烈的喘息着,身子向上弓起,无能为力……,面对她的主人,她永远是无能为力! “还能应付的了那皇帝么?”他的手指纤长,看似无意的在她胸前的伤口里划过。 柳轻舞痛的浑身都**起来,断断续续的道:“属下……尚可以周旋……” “嗯,”他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你魇术已经练到第七层,应该遮掩的过去,何况这些不过是皮外伤。” “是,主人。”皮外伤好治,她心里的伤,只怕会永远的鲜血淋漓。 朱颜望着已经换上一身素服的大皇子,心中不由惨然,更觉得一丝侥幸,之前若不是含烟先一步将大皇子接到凝华宫,这会儿他就应该在殷太后那边了。她又趁着龙承霄来用晚膳的机会,将丽美人身前要把大皇子过继给她的事细细的回了,龙承霄自然是将信将疑,便直接问大皇子是否愿意,没想到大皇子虽说仍旧沉浸在丧母之痛中,却是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倒叫朱颜好生诧异。 一应宫人早已退下,寝殿内只有龙承霄、朱颜和大皇子环坐桌边。 “父皇,求父皇为母妃平反昭雪!”龙启磊忽的朝龙承霄跪下,双眼哭的通红,这会儿已经不再抽泣了,俊朗的小脸上却是无比的坚毅。 龙承霄双眉紧皱,侧首望了望朱颜,这才问道:“你母妃行刺不成,自行投水身亡,又有什么需要平反昭雪的?”他心里厌恶极了丽美人,也不管大皇子不过是刚过了五岁生辰的小孩子,就这么直直的将话说了出来。 朱颜见龙启磊脸色的惨白,不由说道:“皇上,丽美人的事,还没查实……” 龙承霄闻言一愣,好笑道:“你不是险些因她而丧命的吗,倒为她来说项!” 朱颜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龙启磊忽然大声说道:“母妃没有刺杀贵妃娘娘,母妃一直与儿臣在一起,还说让儿臣好好孝敬贵妃娘娘,也别忘了她!” “这……”龙承霄登时呆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然而朱颜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加上含烟与子墨跟她说的话,心里就已明白了八、九分,她不愿龙启磊再说下去,别起身走到他身边,一手拉住龙启磊,一边面朝龙承霄道:“皇上,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与磊儿无关,他今儿已是折腾的够呛了,让他起来吧。” 她这么一说,龙承霄自然应承,倒是龙启磊被朱颜扶起来后,只知道呆呆的望着朱颜,半响,突然一头扎进朱颜的怀里,竟嚎啕大哭起来!朱颜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只知道轻拍着他的后背道:“磊儿乖,天不早了,先去睡觉好不好?你母妃的事,你父皇自会秉公处理,断不会冤枉了她的!” 她进宫快半年,却从未如此和颜悦色的跟谁说过话,更不用提哄小孩子了,就连龙承霄也看傻了眼! 谁知龙启磊竟是异常的听话,抹了抹眼泪,给两人请了安,就乖乖的跟着他的乳母去偏殿休息了。朱颜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她记得之前与这孩子相处时还是异常的生疏的,龙启磊甚至还有些怕她,怎么突然就这么依赖她了! 就听龙承霄忽的感慨道:“没想到磊儿竟然跟你这般投缘,朕也就放心了!” 朱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大皇子是如今唯一的皇子,臣妾也挺喜欢这孩子的,何况丽美人之前也有将他过继给臣妾的意思,臣妾自然会将他视若己出的。” “嗯……”龙承霄似乎想说什么,却是颇具深意的看了朱颜一眼,嘴角带上了一抹笑容。 “皇上,怎么了?” “朕突然在想,朕与贵妃,似乎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说话呢!” 朱颜大窘,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竟又愣在当场! 今天看到推荐票有十七张,罗勒惊喜万分,跟大家sayh! 第五十五章 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丽美人刺杀贵妃不成,投水自尽的事情,早已成为最受后宫诸人欢迎的谈资了。(16k小说网电脑站,16k更新最快)。而其中最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数贵妃娘娘以德报怨,不但请求抚养大皇子,更恳求皇帝仔细查明丽美人的死因,言下之意,倒像那丽美人不是被水淹死的,而那受害的反倒替恶人求情,平日却不见她二人有什么交情。 然而无论如何,大皇子从此过继给贵妃娘娘算是皇上点了头的,连一应用具并乳母和管教嬷嬷全都挪到了凝华宫,已是正式过了明路。关于这前后两次针对贵妃的刺杀,朝廷里众说纷纭,却没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三部六司的人每天上朝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好惹得皇帝动怒! 含烟倚着廊下的红漆柱子,远远的瞅着大皇子扎马步,已经练了快半个时辰了,小脸儿憋的通红,旁边的年轻武师也是极其严格,大皇子姿势稍有歪斜就立刻予以喝斥,这份胆量倒是让含烟刮目相看,可是就他自己那资质,只怕也教不了大皇子什么! 因为接连两次在人前显示出了武功,实在是太惹眼了,虽说龙承霄没有太留心这件事,也特地编好了说辞,但为了保险起见,朱颜还是借机将她拨给了大皇子,这样在人前出现的机会就会少的多。唉,清闲是清闲了,可昨夜接到“冷殇”公子的传话,还真是叫她一筹莫展,她一个小人物,夹在这两位之间实在是难做。 说实话,她私下并不赞成将朱颜接出宫去,这皇宫里刚刚死了许贤妃和丽美人。若是贵妃娘娘也跟着不见了,还不乱成一锅粥?简若惜是用来稳住龙承霄和殷太后最有力的筹码,朱颜要是出了宫。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罢了,横竖她是“旭日”的人。决定还是交给主子来做吧! 含烟慢吞吞的绕过回廊往偏殿走,这几日柳轻舞报了个“旧疾复发”,天天藏在延禧宫里不出来见人,龙承霄也不知是怎么想地,居然一连好几天都留在凝华宫用膳。她也只好尽量躲开着点。 刚走到墙根,含烟忽觉心中一动,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议论: “咱们娘娘可真是好心,丽美人那样害她,居然还肯收留大皇子,还向皇上求情别累及她的家人!”说话人的声音听着耳熟,含烟隐约记得她是负责偏殿地一名下等宫女,好像是叫什么穗儿的。 就听另一个声音却是带了丝不屑,“大皇子是皇上唯一地龙子。贵妃娘娘将他过继过来,等于白得了一个儿子,有什么不好?向皇上求情也是在大皇子面前卖个好儿。横竖丽主子也去了……” 她这话说的,穗儿当场就不乐意了。“嬷嬷这话说的可不对。如今您既跟着大皇子到了凝华宫,就是凝华宫的奴才了。怎么还一口一个丽主子的!”原来是从兴庆宫过来地啊!含烟皱眉,这个嬷嬷嘴虽然快,倒是提醒了她,如今朱颜在宫中的地位可算是牢不可破,现在又有大皇子在手,只要除了那个柳轻舞,这后宫便是她的天下了…… 含烟正想着,忽觉颈间一阵剧痛,她大惊之下便想回头去看,然而只觉得全身的力量在慢慢的流逝着,“公子……”她想叫救命,然后她却只能听到骨头被捏碎的声音!含烟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竭力的仰起头,是谁能够完全避开她的六识,无声无息的制住她,还一击毙命…… “想看看我地样子?” 说话那人的声音如丝般柔滑,含烟死命的睁大双眼,却只看见一片无边无际地暗紫…… 耶、律、瑾!含烟的脑海里最后出现地,便是这三个字,然而,她再也没有力气去通知任何人了,“公子,娘娘,含烟无能……” 此时地寝殿内,朱颜与龙承霄分坐在罗汉榻上小几的两侧,朱颜捧了一本诗集,侧着身子细细地读着,几上搁着几本奏折,龙承霄随意的翻看,间或朱笔批奏,玉喜静静的垂手站在门外,房内燃了一炉浓浓的龙涎,香气四溢,倒是宁静祥和。 朱颜略看了几首,忽觉有些不对,抬起头时,才发现龙承霄正怔怔的瞧着自己,两人眼神恰好对上,朱颜一愣,就见龙承霄颇似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皇上,您怎么了?” “没什么……”龙承霄有些尴尬的摇头,“朕……不过是想起一位故人而已!”他不想让这话题延续下去,便假装不耐的道:“眼下已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贵妃该选些清淡的香来用才是!” 朱颜心里好笑,“臣妾用惯了这龙涎,皇上可有什么好建议?” “咳……”龙承霄只觉面上发烫,近些日子以来,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敢面对这位贵妃的注视了,总感觉她像是能望进他的心里似的,“比如延禧宫用的白檀,就很好,勤政殿里也是用的那个……”话一出口,心里越发懊恼起来。朱颜心中了然,面上却冷冷的道:“那白檀,闻着虽好,却太过冷清了!臣妾用惯了龙涎,也不觉得什么不好!” 她这话口气有些冲,然而龙承霄只当是她在恼他以延禧宫作比,也就不以为忤,当下转了话题道:“贵妃可知眼下真正重要的一件大事是什么?” 朱颜想了想,道:“莫非皇上已经决定要动舅舅了?其实,舅舅现在已是强弩之末,那些产业都被暗中操控了,他虽有心挽回,奈何处处有人制肘,有心无力!皇上其实只需再等个一段日子,端王必会露出大破绽……” “不能再等了,否则朝廷颜面何存?”龙承霄眉宇间闪过一丝戾色,“只是怕他垂死挣扎,到时候又多了好些手脚!” 朱颜是何等聪明之人,这一听就明白了龙承霄定然是取得了更多殷太后与端王勾结的证据,所以无法再容忍他嚣张下去,好在端王府的那点家当早已不复存在,龙承霄既然下了决心,那他们便好生配合了他做事。 “皇上若有用的着臣妾的地方,臣妾自当竭尽全力!” “这件事儿,必须要隐秘,怕是还得借助些别的力量……”,龙承霄喃喃的道,见朱颜神情好奇,低咳一声道:“这个先放下!如今宫里极不太平,朕对你与磊儿的安全实在是不放 朱颜见他话锋又转,只得顺了他的口气道:“臣妾倒还罢了,身边那个含烟,没想到入宫前是学了功夫的,倒是救了臣妾两次!”当下娓娓的将为含烟编造的身世说了一遍。 龙承霄一听之下,点头道:“那朕还稍微放心了!不过,磊儿也快到了进学的年纪,如今宫里就只有他一个男孩,朕想着给他找两个伴读,最好是能文能武的,还能保护磊儿。” 朱颜口中称“是”,“不知皇上要选哪家宗亲的孩子进宫伴读呢?” “朕早就想过了,佑然家的两个孩子,就很好!”龙承霄笑道:“听说他们自小练武,功夫好的很,震霆那孩子,朕还见过两次朱颜闻言大惊,她当然知道龙承霄说的是殷震霆和白锋寒那两个小鬼,可他们两个要是进了宫,她却没有把握能瞒过他们的眼睛!可一时半会却又想不出法子来阻止。 正担忧着,忽见玉喜身影一闪,却是小跑着进入殿内,面色煞白! “怎么了?”龙承霄皱眉道。 “回皇上、娘娘的话,那个,含烟刚刚被人发现,已经死在后院廊下了!” 推荐票、收藏、推荐……,一个都不能少,罗勒打滚中…… 第五十六章 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 含烟的猝然遇害,让朱颜一颗心如坠万丈深渊。(1*6*k小说网更新最快)。近一年来,她以为自己朝着所追求的那个目标越来越近了,接近胜利的喜悦让她忽略了那些死去的人,甚至在她内心深处也已将这些可怕的死亡看作是理所当然---直到她发现,受害的,永远不会只是敌人而已! 面对龙承霄的怒气与疑问,她只能以眼泪相对。朱颜几乎忘记了自己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却没想到在面对含烟那惨不忍睹的死状后痛哭失声。所有人只当她是主仆情深,何况含烟先后救了她两次性命,然而朱颜心里如明镜一般,这眼泪,恐怕不止是为含烟而流。 喉骨寸断……,那凶手好狠的心!几乎将含烟的脖子生生捏碎了!!朱颜虽不敢确定含烟是因何而死,但仅凭直觉,她也能猜出含烟是因谁而死。 子墨好些天没有出现在皇宫里了,自从大皇子搬至凝华宫后,他就再没来过!是朝政繁忙,还是对她不满?抑或是……因为耶律瑾?! 朱颜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里的恐惧如瘟疫般在身体里蔓延开来。这种惊慌,比她听到殷震霆与白锋寒要给大皇子当伴读一事尤甚!那对紫色妖瞳如同她的梦魇,也是她记忆深处的秘密! 秋月阁里稀里糊涂,性别颠倒的强制一吻…… 迎仙观内带着胁迫与挑逗的轻尝浅啄…… 还有那充满无奈痛苦的甘愿沦陷! 那个人,既是她的毒药,也是她的解药!那夜马车里戛然而止地温柔缠绵,是朱颜一直说不出口的回忆,即使她最终还是利用了他。然而潜意识里,她不愿再与任何人提起。 如果是耶律瑾杀了含烟,她该如何为那可怜的姑娘报仇? “娘娘。大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哦……,”朱颜这才醒悟过来。龙启磊这孩子自从失去地亲娘,便如同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脸上时常带了抹与年龄决不相符的坚毅,看地人没来由的心酸。他再也不成天缠着乳母,却是疯狂的用功念书、习武;应对龙承霄时有恭谨。有顺从,却独独少了之前那份显而易见的仰慕之情,倒像是刻意的疏远了,“大皇子来了?请他进来吧。” 望着眼前恭敬站立着地龙启磊,朱颜总觉得自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这个孩子对她的态度也十分的奇怪,就比如现在,他看向朱颜的眼神里,竟仿佛带着丝渴望与期待!这样热烈的情感。朱颜看的明明白白,却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听说你很刻苦,本宫很高兴。但也要小心身体。”朱颜小心的措辞,不是她不想。实在是她不懂得怎样与这个孩子相处。 龙启磊眼里的光明显地黯淡了下去。像是突然受了什么打击似的,无精打采的道:“儿臣谢娘娘。儿臣会注意身体地。” 这“儿臣”、“娘娘”的,听在耳内着实别扭,朱颜打量着他越垂越低地小脸,心里隐隐地感觉内疚起来,禁不住叹道:“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了你,你还小,许多事情你不明白,等大些了自然就懂了。但也别都憋在心里……” 朱颜说着说着,才发觉龙启磊的面色越发地扭曲,倒像是在强忍着情绪,不禁好生懊恼,无奈挥手道:“你先去休息吧,你父皇给你寻了两名伴读,过两日就进宫来了,都跟你年岁差不多,你也好有个伴 龙启磊有些呐呐的,行了礼正要走,却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忽的往地上一跪,说道:“儿臣想求娘娘一件事!” “哦?你说!”朱颜颇有些意外。“儿臣想换个武学教习……”龙启磊的神情极其认真。 “为什么?原先那个教习不好么?” “冯教习虽好,可儿臣想学的武功,他不会!” 朱颜一愣,“你想学什么武功?” 龙启磊忽的变得有些忸怩起来,“儿臣想学的……就像含烟那样的……厉害功夫……”他见朱颜面上极为吃惊,忙急急的解释道:“儿臣想学好了功夫,可以保护父皇,保护娘娘……,还可以领兵作战,打铁鹰国的妖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赤诚,朱颜只觉心中一暖,却又留心到他说的后一句话,便又让龙启磊留下,有意无意的打听他今日在学里都听到了些什么。 这一探之下,朱颜方才知道,铁鹰国又往与陈国的边境增兵三万,这几日两国边境的情形犹如箭在弦上,大战一触即发。 难怪那日龙承霄要立刻将端亲王收拾了呢!不管端亲王当年是否真的通敌,只要两国再次交战,他的存在绝对是天大的隐患。 扳倒端亲王简单,但要想把殷太后给绕开,却是难上加难!龙承霄只怕存了心思要以别的借口除去端王,可以不用牵连到殷太后,只是他这把如意算盘却未必能敲得响啊! “娘娘,您能帮儿臣么?”龙启磊满眼期待的看着朱颜。 朱颜回神一笑,“大皇子的要求出于一片孝心,本宫看来是极好的。不过这宫中武师的水平,应该也都差不多呢!” “是啊……”龙启磊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本来想跟含烟学的,可是她死了,唉,她宝剑使得那么好,却还被人杀了!” 朱颜万万没有想到,那日春祭遇险时,含烟的身手居然给龙启磊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心里有个念头,正慢慢的浮现出来,就听龙启磊又道:“儿臣听小富子说,那江湖上的高手可厉害了,娘娘,杀死含烟的人是不是就是那样的高手?儿臣能找一个那般厉害的高手当教习么?” “什么高手!是凶手才对!”朱颜大皱其眉,“宫里规矩严,外头的武师怎能进来传授皇子武艺?” “这……难道真的就不成了么?”龙启磊愁道:“小富子说大将军的儿子和外甥都会武呢,以前还亲自抓住了钦犯呢!” 朱颜知道他小小的心里已经产生了危机感,笑道:“大皇子可是真的想学那江湖上的功夫?” “真的真的!”龙启磊两眼放光,“娘娘有法子么?” “唔……这会儿还没有,”朱颜莞尔道:“不过倒是可以帮你打听,但你得保证,这件事儿你谁也不能告诉!即便是你父皇也不行,能做到么?” “当然能!”龙启磊见朱颜答应,兴奋的竟扑到朱颜的怀里,“儿臣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谢谢娘娘……” 他如扭骨儿糖般粘在朱颜身上,她只觉身子先是一僵,耳后微微的发烫,两只手却慢慢的抱住了正满脸欣喜的龙启磊。 莫非这就是做母亲的感觉么? 第五十七章 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子墨蹙眉凝神,仿佛极有兴致的在欣赏着那幅冻石嵌玉仕女屏风,侧脸如刀削斧凿般完美,唯独那唇角锋利的线条,昭示了其主人此刻心情的不豫。(,16k更新最快)。 朱颜无奈的抿抿嘴,她做好暗记后,就一直等着,然而子墨来了之后,就似乎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平日里神情或冷漠、或敷衍,心里其实是古井不波;唯独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才是动了真怒。 他在生气么?自从上次拒绝出宫,这几日子墨明显的疏远了她。朱颜心里焦急,只能从龙承霄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去推断他的行踪。然而习惯了凡事对他的依赖,见不到他,自己也是天天惶恐不安。 世间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像皇宫这样能让人清楚的感觉到渺小和绝望了。朱颜走到琴案边,十指轻探,琴声如水银泻地,瞬间洒满了整座寝殿。初时如铁马金戈,铮铮有力,谁知拔高之后忽的来了个转折,却变得婉转袅娜起来,浅吟低唱中隐含着丝丝期盼,如诉衷肠般的满含着无奈委屈。 许久,朱颜纤手一抹,乐声戛然而止。 子墨终于转身面对朱颜,眼神锋利,直指人“你在求我?”子墨的口气平淡,但朱颜却能听出其中饱含的怒意!“为了谁?” “为了我自己……”朱颜走到他面前,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一直让你为难,你却是都在为我着想。子墨,我……是不是变得很疯狂?有时候我都认不出自己了!”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发现自己汗湿衣襟,这宫中处处险恶,她如同是在刀锋上起舞。即使不会坠落下去,却也将自己割的遍体鳞伤。 “傻颜儿……”子墨忽的轻叹一声。伸手接住她鬓边散落的发丝,“你可知道,其实我们两个很相似?那夜在玉骨峰上,我便知道你我是同一种人。” “嗯?”朱颜愕然抬头,“你我出身际遇完全不同。怎么可能是同一种人?” “我从小,顶了皇长子的头衔,表面风光无限,谁又知道我背后经受了多少次陷害折磨,又有多少次是死里逃生地?眼看熬过了一切成功在望了,却又不得不放弃,连我这条命,都算是捡回来的……”他看向朱颜,眼里满是了然。“你说,我们算不算是一样的人?” 朱颜只觉喉头完全被哽住,心里千回百转。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听子墨又道:“当初助你回宫。见离便不同意。我却敬佩你地勇气。因为我也曾想这样做,却偏偏顾虑太多。无法放开手脚,心里也存了私心,或许借了你的手,反倒是能将一切扭转。没想到这一步步走来,我最担心地事情始终还是逃不过去。倒是想问你一句,可有后悔过?”“我……”,朱颜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觉得一丝凉意从背后慢慢升起,子墨说的每一个字都犹如千钧巨锤,将一颗心夯的慢慢肿起来,鲜血在里头疯狂跳跃着,却生生的被憋住了,疼痛欲裂,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后悔么? 她甚至不敢去想后悔这两个字! 进宫复仇---这是她有生以来做出的最不计后果地一件事,因为之前她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做任何事都会前思后想,再三斟酌,就怕一步踏错步步错。可那样换来的结果又是什么?于是她疯了,她决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赌一把! “颜儿,我一直在想,也许当日支持你复仇,是完完全全的做错了!”子墨的眼中出现了从未得见的黯然神伤,“你看,一切其实都未改变,就算他们一个一个都死了,也不会有改变,只会变得更糟。” 朱颜嗫嚅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事事顺从不行,如今想挣扎着为自己,怎么也不行么?那我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你当我不愿意就跟你一直住在鹿鸣山么?我住不下去!你可知道我每天醒来连镜子也不敢照……” 她哽咽着,直到被子墨长叹着搂入怀中,“颜儿,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再拖延下去,只怕我也会有心无力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朱颜抬起头,任子墨替她拭去眼角泪痕,“是不是龙承霄他对你……” “目前还没有,他正忙着一步步蚕食端王府的势力,我正好借机将以前留下的一些痕迹抹去,适当的时候,便可以让端王府彻底地消失。其实很久以前,他与萧见离就已经开始了对端王府的渗透,如今成日叫嚣着与龙承霄作对的,不过是个牵线木偶而已,早非端王本尊。当初也只不过是想留个后手,让他超然度外地生活更有保障些!现在既然重新卷入了这个漩涡,则端王的存在也不再显得那么必要了,时间长了,总会容易露出马脚,龙承霄既然下了决心,那么不如干脆借他地手,让所有真相就此掩埋。 “那……”朱颜犹豫了一下,蹙眉问道:“我听说与铁鹰国地关系很紧张,莫非与这事有关?” “正是,铁鹰国来势汹汹,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见到的,”子墨眼中射出难以形容地复杂光辉,“我可以不把皇位当作一回事,不把手足亲情放在眼里,但这江山社稷,毕竟是我龙家天下,我又怎能袖手不管!因为这个理由,十一年前我甘愿离开……” “现在为了同样的理由,所以你要我离开么?”朱颜忽的感觉心中烦闷至极,忍不住打断了子墨的话,说道:“因为我的存在,让后宫乱作一团,害得他无法专心政事,你怕耽误军情,所以决定放弃,对不对?”她心里苦楚,眼泪扑簇簇的又落了下来,却又恼恨自己无用,牙上一使劲儿,下唇顿时沁出血来。 子墨轻轻抚上朱颜的脸颊,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涩,“这一次,我的确希望你离开,但是,我不能再放弃!” 朱颜的抬头,美眸好似能喷出火来,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就听子墨说道:“十一年前,先皇病危,铁鹰人趁虚自济北叩关,一路**,势如破竹,当时我朝虽弱,但军民一心,我主国事,从岭南集合八万军兵,于青衣岭暗中设伏,准备包抄铁鹰人。谁料铁鹰大军行至青衣岭前三十余里处,忽的止住不前。我便知道朝中一定出了内奸,铁鹰人跟着主动提出议和,条件是将幽州以北五百里让给铁鹰国,同时,我需主动放弃继承权……” “为什么?”这段往事极其隐秘,听的朱颜心跳不已。 “我起初只当是铁鹰国有心削弱我朝,只因自我以下,皇弟皆都年幼!”子墨淡淡的说着,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当时国力衰弱,内外交困,我见四弟虽小,但却是极聪慧,殷后也是精明能干的女人,何况我原就志不在此,便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转而支持并宣布四弟为太子。后来才慢慢的知道,原来竟是那女人勾结了铁鹰人,存心引我上当!” “殷太后果然通敌……”朱颜惊道:“那你就甘愿受此屈辱?” “我若不甘又能如何?既然已经宣布了四弟继位,若再有反复,只会引得朝纲混乱,百姓惶惶,没有一丝好处,”子墨摇头道:“既然他皇帝当的不错,我便也不与他计较了。”“那后来……” “后来黄州惨败,我才知她被铁鹰国人拿住了把柄,只能继续行那叛国之事,好在之后四弟有为,国家元气渐渐恢复过来。这次铁鹰人再次进犯,四弟因为那幅地图,已不再信任太后,连带着也不敢完全相信殷佑然,他想将北路军交给我!” “什么?怎么可能?”朱颜不相信的问,她不相信,龙承霄怎么敢将军权交给子墨! “北路军先行,殷佑然领南路军随后作为钳制!”子墨脸上漾起一抹轻蔑,“他如今是谁也不信,所以大军出发前,大将军阖府亲眷皆会迁入宫中!” 朱颜想起龙承霄说将殷震霆作为大皇子伴读一事,不由心中发凉,却仍旧问道:“那你呢?他用什么来牵制你?” “四弟素知我性情,绝不会弃家国于不顾。他果然是帝王之才,单用一人一事,便牢牢的绑住了我!”子墨忽的笑起来,“一个是江湖,一个便是你!” 要票…………………… 第五十八章 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那啥,这几章在过渡阶段,若感觉平淡请忍耐…… 这一晚,朱颜再度彻夜难眠。(16k小说网电脑站,16k更新最快)。 她早就知道子墨与萧见离二人都拥有双重身份,在朝是为皇亲国戚,在江湖上更是拥有无比尊崇的地位。 龙承霄即位后,心思便都用在发展国计民生与对付铁鹰国上,再没有精力去管那听起来似乎虚无缥缈的所谓“江湖”。那些侠客豪强们在帝王眼中无不是旁门左道之士,就算本领再高也掀不起大风浪来。 然而子墨幼年时因机缘巧合,与好友萧见离一起习得超卓武功,两人甫入江湖时便因为惊世骇俗的武功与英俊不凡的容颜而引起巨大轰动,加上他们来历神秘,行踪成谜,江湖上单以“旭日”、“冷殇”称呼二人。 子墨一向是以帝王之术来驾驭江湖中人,这股力量虽弱,但决不能忽视,若能善加引导更可作大用。十一年前子墨宣布不再过问朝中事宜,便与萧见离一起创办了“惊涛阁”这个江湖组织,以经营江湖情报为主,并为一些弱小的门派提供保护。一开始他二人并未将这“惊涛阁”当作正经事情来做,谁知在先后参与调停了几次大的门派纠葛与火并之后,“惊涛阁”竟慢慢的拥有了一个类似武林公判的超然地位,而在这群龙无首的江湖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暗暗地奉“惊涛阁”马首是瞻。这一方面是因为“旭日”与“冷殇”在武林中鲜有敌手,更重要的是因为“惊涛阁”行事公正。虽经营情报,但绝不做那倒卖要挟之类的下作勾当。 龙承霄这几年终于腾出手来,才发觉自己地大皇兄竟然也拥有了一支来自江湖的力量。他虽不太当回事,甚至承诺会对江湖上地一些违反朝廷律法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他再也不敢小视这股力量的存在了。那些江湖中人要举旗造反怕是不行,但搞些暗杀朝廷官员之类的事情还是易如反掌的。于是他虽乐见由子墨暗中控制这些人,但他也愈加留心起来,要求子墨将这些门派势力牢牢限制在一定范围中,并在几家武林大派所在地地区安排重兵。他们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是与朝廷作对,则统统当成匪徒剿灭。 将北路军交给子墨,实在是龙承霄的无奈之举,他虽不怀疑殷佑然,但他作为殷太后的娘家人,身为皇帝,又怎敢将所有身家都押在殷氏一族身上。殷太后已经被他暗中看管了起来,等殷佑然出征后便将白小怜请进宫中陪伴太后。再将殷震霆和白锋寒两个孩子接到宫里,名为伴读,实则为质!殷佑然妻儿尽在龙承霄掌握之中。料想他翻不起巨浪。 对于子墨,行事难度却是高了许多。龙承霄的确是手段狠绝。一纸“出兵调遣令”下到各门各派,要求每一家都要派出优秀子弟参与这次作战。当日子墨与龙承霄达成的协议便是江湖中人对朝廷“听调不听宣”,武林人士亦是大陈子民,为国出力也属份内应当,因此虽然私底下为这狠毒招数愤愤不已,表面上仍旧得乖乖的派出人员听候朝廷调遣。 龙承霄奇招迭出,将这些来自武林的子弟打散了分到各级军营里,这下是真的任人搓圆揉扁,再无他计可图了!他依旧不放心,更提出要子墨将朱颜送回京城王府居住,子墨勃然大怒,与萧见离商议之后,决定不如将计就计:他本无拥兵自重之心,龙承霄此举反倒是将事情全盘激化了!北路军三镇军兵共计六万人,等将铁鹰人打跑了之后,这支部队再听谁的就两说了。 这种种地机关算计,听在朱颜耳中自然是心惊不已,子墨在向她讲述时眼中不时闪过的肃杀之意,让她感觉这兄弟二人间的争斗离浮出水面已经不远。这样地发展几乎是遂了她的心愿,可她为何却越发惶恐不安? 过去这十八年,她事事顺从,总以为天命如此,她只需将心守住,随便过了这一生便罢。然而到头来却是痛苦不堪! 于是她想挣扎着为自己活,甚至不惜将子墨也硬生生地牵扯了进来!如今龙承霄与殷太后母子相忌,后宫皇肆凋零,一片混乱;外又有铁鹰人陈兵边境,虎视眈眈。想必龙承霄已是焦头烂额! 只是她目地几近达成,心中却殊无快意!望着子墨离去时的背影,只觉得那抹身影说不出地孤单寂寥,看的她心痛不已,恍恍惚惚的在窗前枯坐了整夜。 罢了!既然这来来去去都没有个结果,不如离去的好!何况子墨这一次态度坚决,他出征在即,自己决不能再令他为难。 这皇宫,满是血腥污秽,她之前一心报仇,不惜脏了自己的手来趟浑水;而今一旦看穿,便也到了抽身而退的时候。 “我不会忘,总有一天,我们会在那太极殿顶合奏一曲,但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子墨临去时,附在她耳边低语,“你的愿望,还是交予我来完成!” 她的愿望……,朱颜心中流淌过一丝浓浓的苦涩----即使她的愿望实现了,又怎么会长久。 “娘娘,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端着水盆妆奁进来的是魏四德,朱颜身边的贴身宫女没有一个落下好结果,含烟去了后,朱颜干脆拒绝了另觅新人的打算,眼下凝华宫里好些宫人,她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现在既然决定了要离开,便更加不用理会这些事情了。 魏四德殷勤的替朱颜梳理着头发,嘴里还絮叨着:“这几日娘娘的眼睛有些佝偻了,是不是夜里睡的不好?奴才叫人熬安神汤,每晚临睡前喝上一碗就好。” 朱颜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脑子里满是子墨交待的计划。以子墨的身手和实力,她要离开本就不难,只是她离开后,这后宫怕是真的要翻天了! “娘娘!”门口传来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朱颜回头一看,却是龙启磊,他身量虽小,脸上却是小大人一般的表情。 朱颜点头道:“大皇子今儿倒是也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龙启磊脸上有些忸怩,“儿臣睡不着……,待会儿儿臣的两名伴读就要过来了。”小脸红红的满是期待。 朱颜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没人做伴儿,现在终于有人陪了,倒也为他高兴,只是殷震霆这小鬼太过精明,要是被他看见自己,没准儿就会露出破绽。 她想了想,轻轻拉过龙启磊,说道:“大将军家的两个孩子,都非常聪明懂事,大皇子可千万不能仗着自己身份,就随意的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龙启磊重重的点头,“儿臣明白,父皇也说要儿臣好好待他们,这样他们才能死心塌地的对儿臣效忠!” 朱颜哑然无语,这便是帝王道么?所有对别人的好,都是需要别人豁出身家性命作为回报,那些所谓的信任、情谊,无不都是空谈笑话。 “娘娘,您不高兴了么?”龙启磊年龄虽小,却是**异常,他见朱颜蹙眉,只当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不高兴了。 朱颜一怔,忙摇头道:“无妨,你父皇说的没错,但这话,千万别再跟别人说起,更不能让大将军家的孩子听到,知道么?” “哦!”龙启磊虽懵懂,却还是听话的点头。 朱颜只觉得这孩子自从春祭回来后,就与自己多了份亲近,心里也是奇怪,却又想不出原因。而她自己每次面对龙启磊时,也总觉得一颗心再也狠不起来。莫非这就是缘分?还是自己失去孩子后,总想找个人来填补那份创伤? 她下意识的甩甩头,柔声道:“待会儿他们来了,大皇子要将他们看作兄弟伙伴,说话行事要有礼貌,大皇子从此后就会多两个好朋友、好兄弟了,不是很好?” “儿臣懂了!”龙启磊想到即将有人作伴,也是兴奋不已。 就听朱颜续道:“本宫想出去走走,他们来了也不用回,你自己做主,留下用午膳也行,本宫不在,你们也不用觉得拘束。” 龙启磊怔怔的听她说着,眼圈竟有些红。 “走吧,一起用早膳。”朱颜自然的拉住龙启磊的手往外走去。 忽听龙启磊怯怯的问道:“娘娘,儿臣能叫您母妃么?” 第五十九章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 勤政殿中,龙承霄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长,二十余年来,他一直仰望眼前的这英姿秀挺的男子,那感觉,亦师亦友,更是他心中的假想敌,即使他才是坐拥天下的那个人,潜意识里却总觉得难以与他比肩! 即使已经在这把龙椅上坐了整整十一年,龙承霄心里仍旧时常会觉得不安,就仿佛这宝座像是捡来的一般,总有一天那原主人要将它收了回去。(,16k更新最快)。而随着这些日子调查的深入,他越发觉得恐慌起来,当年那些恩怨,放到今天来看,仍旧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从送上来的消息看,不过是只字片语,就已让他感觉出要变天的危险。 他不明白,为什么手握天下生杀大权,却还是越来越觉得无力。就比如眼前这迫在眉睫的战事。他心底里信任殷佑然,但又怕殷家拥兵自重;他不想将兵权交给子墨,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除非他御驾亲征,否则皇族中没有人能与殷佑然制衡。 铁鹰国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虽说老皇帝早已昏庸无能,可偏偏出了一个三皇子耶律瑾,传说此人生相如女子般妖媚,更有一双连他本国人也未曾见过的紫色眼瞳,却是天纵英才,不仅得异人传授武功,更精通兵法权谋!铁鹰国老皇帝虽还未封太子,但无论在朝还是在野,这个三皇子的呼声是最高的。据细作回报,这次带兵来袭大陈的决策人,正是三皇子耶律瑾! “皇兄,你与安乐侯曾经与耶律瑾交过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回皇上,此人性情如妖。武功与我和见离不相上下,乃是劲敌!”子墨回想起那一夜的恶斗,那紫眸男子已经将血杀术练至第九层。更精通巫蛊毒药,还得到了武林重宝“璇玑令”。在他与见离两人的夹击下能够全身而退地,世间不会超过五人!虽然他是利用了朱颜来做要挟,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毫无损失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想到朱颜,忽然觉得她那日的情形似乎也很可疑……只是这千回百转。却没有一个字是能够说给龙承霄听地! 龙承霄重重的叹气,“这一战,至关重要;若是胜了,则铁鹰国至少五年之内不敢来犯;若是败了,那么这几年来做出地努力则悉数归于尘土!皇兄可知朕肩头担子沉重?这内有灾患,外有敌国,所以不得不请皇兄替朕分忧!” 他这话说的极尽谦虚,然而子墨面上也不过是淡淡的,只微微躬身道:“臣自当尽心尽力。皇上所要求的事。臣已经在着手安排,马车将于五日后出发进京。” 龙承霄知道他指的是朱颜进京一事,不由俊脸一红。胡乱地“嗯”了几声,忙改了话题道:“北路军三日后即将开拔。朕本想安排安乐侯前去助你。不料他一再推辞,朕也不好太勉强他。” “见离闲云野鹤惯了。战场上既无美人,亦无风月,他自然是不肯去,”子墨笑道:“不过臣已经请他留在京城了,由他照管着皇上、太后的安危,臣也放心多了!” 龙承霄何等精明,立刻听出子墨话中深意----将萧见离留在京里,只怕不是为了保护皇帝太后,而是要保护朱颜吧!当下假作不知,勉强点头笑道:“这样安排也好,对了,明日早朝,朕会当众宣布两件事情,皇兄不妨猜一猜,会是哪两件?” “第一件自然是向铁鹰国宣战了……”子墨看了龙承霄一眼又道:“这第二件,是不是皇上要彻底拔除端亲王府了?” “哈哈哈!皇兄果然明白朕的意思!”龙承霄大笑起来,跟着神情忽变,眼里露出一丝狠辣,“所以朕在这边,还要向皇兄借用几个人……” 此时已近清明,京城先后下了好几场雨,虽说是“小雨润如酥”,可在那满怀心事的人看来,却是更添烦闷。 用过早膳后朱颜便将凝华宫留给了龙启磊,自己带着魏四德去了内务府----实在是无处可去,后宫这几日安静的有些可怕,连那柳轻舞也收敛了许多,成日躲在延禧宫不出门,其余几个低等宫妃对前些日子的事情犹自心有戚戚,一个个安分守己的躲在自己宫内,御花园里几处景致,平日都是人头攒动的,这会儿却是半个人也没有。 内务府恐怕是唯一忙乱的地方!按照大陈朝后宫地规矩,每三年进行一次大选,从全国各官宦世家选择十三岁至十六岁,品貌俱佳的女子,一方面为了补充掖庭,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各王族宗室选择婚配;而除此之外,每一年还会有一次小范围的选秀,这些女子大都出身高贵,很多都是来自宗室,一进宫便能直接获封,但并没有人数限制,有地年份甚至一个也不选也是有的。 这一年来,朝廷大小事不断,后宫更是接二连三地出事,龙承霄忙于内忧外患,根本顾不上这些,但宗人府与内务府可不敢怠慢,既然一连少了两名宫妃,则需要立即选新人入宫补上。宗人府早已将这一批候选者地名单拟好,交由内务府派专人画像并登记造册。按照规矩这得呈报给皇后过目的,如今凝华宫暂摄六宫,自然是要朱颜去选地。 其实这件事情,内务府早就报上来了,只是朱颜一想到这事儿,心里便无端的觉得恶如今决定离开,倒是凭空起了玩笑之心,想着要是连简若惜也莫名死了,那这后宫还当真是无人了。横竖她今日无事,不若就去内务府看看! 然而当她看到那些个画轴后,心里的不舒服又重新涌了上来,只觉得要亲手将这些妙龄少女送入不见天日的皇宫,实在是太过残忍。她强撑着在内务府待到午后,便脸色苍白的离去,魏四德只当她是见又要有新人入宫而不高兴,还在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劝解话儿,听得朱颜愈发的不耐。 所幸回到凝华宫,龙启磊与殷震霆、白锋寒已经去了上书房拜见太傅,倒是叫她松了口气。吩咐魏四德不让任何人打扰,便将自己关进了寝殿。 在这座宫殿里住了许久,始终没有产生一丝感情,然而临了要走,才觉得要将这雕栏画栋的宫室皆付之一炬,也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些。 朱颜走到窗前,小雨虽停,但仍旧是漫天的阴霾。三日后,这里将会是火光冲天的人间地狱----朱颜可以走,简若惜必须死----不知道会是谁代替她倒在那火场之中! “笃笃笃……” 朱颜蹙眉问道:“有什么事吗?” 门外响起魏四德的声音,“娘娘,柳婕妤来看您了。” 朱颜一愣,心里顿时警惕起来,深吸了口气才道:“请进来吧。” 只见柳轻舞穿了一件藕荷色的春衫,舒广的云袖将她袅娜的身形衬托的越发飘逸,可能是怕冷,外面不但披了一件青色的披风,更系了一条灰鼠皮的围脖儿,她到了殿内也不将披风除了,就在宫娥的搀扶下朝朱颜盈盈下拜:“臣妾给娘娘请安。” 朱颜点点头,叫了她起来,又指着一边的凳子命柳轻舞坐了,自己坐在那罗汉榻上,问道:“婕妤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 柳轻舞笑得极尽研媚,“臣妾听说又要有新人入宫,想来跟娘娘讨些个消息呢!” 朱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忽的又发现站在她身边的宫女并不是见惯了的凌波,刚想开口,就见魏四德端了茶盘过来,只得先停下不说。 柳轻舞端起茶碗,轻呷一口笑道:“娘娘宫里的茶,果然就是不同,今年雨水多,茶叶产量少,臣妾本来还想着那云山雾春,可内务府说只有皇上那儿才有!没想到却在娘娘这儿饱了口福。” 朱颜只觉得她说话好生古怪,一时竟不知回些什么,便也就势喝了几口茶,才道:“本宫也不清楚都是些什么茶,横竖内务府送来了,就先喝着。” 柳婕妤樱唇抿出好看的弧度,“娘娘真是好福气,不仅皇上对您宠爱有加,就连睿王爷也是对您魂牵梦萦啊……” 朱颜大惊,“你胡说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来,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也变得异常的模糊,她想叫人,却叫不出声来。隐隐约约的,就见那柳轻舞朝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来,那张芙蓉俏脸此时却是狰狞如恶鬼附身! 第六十章 多谢长条似相识,强垂烟穗拂人头 “你……做什么……” “不要过来……” “母妃!住手!”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了,朱颜只觉得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气力,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荡。[1--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更新最快]。她的神智或许早已经清醒过来,但她不敢睁开眼睛,记忆力,每一次这样的睁眼,随之而来的都只会是痛苦,排山倒海的痛苦! 但这一次或许有些不同----似乎有个童稚的声音在呼唤着她,那声音,脆弱而娇嫩,却直直的通到她的心里,让她浑身都禁不住抽痛起来。 “母妃……” 是个孩子!莫非她真的到了阴曹地府,与她那可怜的孩子相会了? 她挣扎着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暗紫,那样的浓艳,让她从心底里战栗起来。“这不是真的!”她对自己说,想重新阖上双眼,却听到耳畔响起那丝绒一般低沉而柔美的声音: “我知道你醒了!” 朱颜真的很想叹气,她甚至还想笑!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去问问老天爷,为什么总喜欢跟她开类似的玩笑!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归到起点,唯一改变的,就是一颗心从完完整整变得千疮百孔。 “母妃!您醒了吗?” 朱颜悚然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看到了耶律瑾,为何还有人叫她母妃?她的再度睁眼瞧去,眼前却依旧是那张阴柔娇艳的脸。 “怎么……回事?”她嘶哑着开口,却吃惊于自己的镇静。 “唉!真有些后悔把那小鬼也带来!”耶律瑾两条好看的眉毛交错地拧在一起,衣袖轻扬。一张挂了彩的小脸顿时出现在朱颜面前! “大皇子!!”朱颜先是一愣,即而愤怒的转向耶律瑾,“你把他怎么了?” “你自己问他好了!”耶律瑾状似无辜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有意思,也不问问自己现在在哪儿。倒是要关心这小鬼脸上的伤!” “母妃!你不要怕,是这两个恶人把你掳了来!你放心,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龙启磊如同宣誓一般使劲儿捏了捏朱颜地手,朱颜这才感觉到原来龙启磊的胳膊一直伸在她的袖管里,两人的手正紧紧交握着。 “不是不敢把你怎么样。是还没把你怎么样!呵呵……真是个傻的可爱地孩子!”说话的是一名女子,语带娇嗔,却听得让人一直冷到骨子里朱颜与龙启磊都顺着话音望去,才发现说话的人竟是柳轻舞,她刚要开口,就听到“啪”的一声,那张明艳欲滴的柔白俏脸上慢慢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多嘴!”耶律瑾一只手悠然抚弄着腰间玉坠儿的穗子,却是望也不望柳轻舞一眼。 龙启磊看到柳轻舞射来的怨毒的眼神,吓得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下。双手下意识地拽住了朱颜的裙摆。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朱颜坐起身,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龙启磊的背。四周地陈设显示此处应该是一家客栈。看来自己又一次被耶律瑾劫持了,而看他好整以暇的样子。只怕这次不会再有谁来救她!她看着耶律瑾满含着讥讽笑意地双眸。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蹙眉道:“你劫了我也就罢了。何必带上他?” “你当我想带上他么?”耶律瑾不耐地撇嘴,“要不是这死小鬼突然回来撞见了,也不会会多添上这么个累赘!不过倒是奇怪,这小鬼跟你非亲非故,倒是肯舍命护着你!” 朱颜低头朝正缩在自己怀里的龙启磊看了一眼,只见他两眼睁得极大,目光在耶律瑾和柳轻舞两人之间来回穿梭,满脸地困惑,之前的惊惧之色倒是少了许多。 “已经多久了?”她想象着此刻的凝华宫,可能已经乱做一团。 “三天了!”耶律瑾似乎看穿了朱颜的心思,嘴角挂了一抹邪魅的笑,“听说今天京城可是热闹非凡啊,待会儿或许还会有乐子看……”他见朱颜猛的起身扑向窗户,又闲闲的补上一句道:“可惜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不然还能目睹大军开拔的盛况!” “你……”朱颜只觉得一时间脑海中如同天翻地覆般,竟是无论如何也理不清思绪。倘若耶律瑾说的是真的,那子墨是找不到她的下落?还是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劫持了?前者也还就罢了,若是后者…… 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在北路军开拔后的当晚,朱颜会离开皇宫,这样就等于撇清了子墨,到时候现场一片断壁残垣,龙承霄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日日牵挂着的人,曾经在他眼皮子底下呆了那么久。 可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被耶律瑾打乱了!他们曾经将他这个变数算在其内,但没有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 窗外是一片漆黑,隐隐的看见远处有灯火,却看不出是什么地方。朱颜的回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耶律瑾眉毛轻挑,“离子时还差半个时辰吧!” 他始终这么和颜悦色的与朱颜有问有答,终于惹得柳轻舞再度不耐起来,讥诮的道:“怎么,你还指着人家来救你么?倒是真想听听,你心里盼着的,是皇帝,还是王爷?” 朱颜怒极,冷声道:“我也很好奇,你一心为了耶律瑾,可他几时正眼瞧过你?” 她原本就是最善察言观色之人,这一会儿的功夫,早就看出柳轻舞对耶律瑾的情意,然而耶律瑾对她说动手就动手,实在是将她视若草芥亦不如。 只是这话一出口,柳轻舞脸上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就见耶律瑾拊掌大笑道:“好好好,难得见你发这么大脾气,却还是那么动人……”他说了一半忽的顿住,神情古古怪怪的道:“你这张脸,看的还真是好不舒服……” 朱颜心里突然一凛,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眼前一闪,面上顿觉一凉,情知那易容的面具已被耶律瑾取了下来,就听耶律瑾嘴里“啧啧”有声,“唉,这人与人还真是没法比,”他说着还回头瞪了柳轻舞一眼,“魅杀,怎么你现在的手艺越来越糟糕了?” “属下知错,实在是时间仓促……”柳轻舞恭谨的低头。 他二人倒还罢了,龙启磊已然尖叫起来,“母妃……你……你是谁?!” 朱颜忽觉眼前的情形诡异莫名,她记得当初用的面具,是子墨特地请了江湖奇人通玄子精心制作的,费时三月之久,取上脱下都需要特制的药水浸泡才行,刚才律瑾轻轻一撕就取下的面具,显然不是原先的那张! 如果用的是暂时的面具,为何还要做成简若惜的模样?那张原来的面具,又去派了什么用场? 千头万绪一时间涌上心头,朱颜望着龙启磊那一脸的震惊,才发觉自己面对这个孩子,才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六十一章 秦楼不见吹箫女,空余上苑风光 陈朝的大军终于开拔!龙承霄在朱雀门前亲自为三军壮行,宝冠龙袍,金樽醇酒,他举杯向天时,六万名将士同时跪伏在地,山呼万岁,那样的浩大的声势,让他低迷了很久的心也禁不住无限的膨胀起来,当金色的晨曦照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再一次的确定,这天下,是属于他龙承霄的! 龙承霄当然志得意满!就在这三天内,他终于拔除了心里一直存在的毒瘤!前日在朝上,他当庭颁布敕书,列端王罪状共二十二条,皆不可恕,即下旨将端王府阖府老幼打入天牢,召三部共审。(1^6^k^小说网更新最快)。满朝文武闻召正各自惊惶,谁知龙承霄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厢睿亲王已将端王本人提上堂来,竟已是枷锁上身,俨然重犯模样。散朝后方知,原来子夜时分,皇帝已经派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端王府,将所有人尽数拿了,满府上下也被抄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前日子夜,隶属御前的三支羽林军都未曾动弹,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可见突袭端王府的人马另有其人。有聪明的想到是睿王子墨的人手,但事关机密,也就只敢心里暗忖,嘴上则是人人噤若寒蝉。 子墨身着银色盔甲,外罩一件玄色披风,将他平日人前显露的温文之气尽数掩盖了去,眼光锋利无匹,仅仅是在三军面前纵马行过,便已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天生的凛冽和威严。 军中有服役多年的老将,十余年前曾见过子墨领兵的,遥想起当年未及弱冠的少年皇子,鲜衣怒马,驰骋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再观眼前统帅地潇洒身影,英姿勃发比之当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不是唏嘘感慨不已! 大军迤逦而行。子墨一马当先,虽对左右安排调度皆指挥自如。然而一颗心却始终吊在了皇宫里,对于萧见离的能力,他完全没有怀疑,一切也都安排准备的很妥帖,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到心神不宁! 他们原定地计划,是假扮做端王府潜伏在皇宫中的人临死反扑,要刺杀简若惜,更纵火烧宫,朱颜则趁乱出宫,这样当一切灰飞烟灭时,再也无人能够辨认出那死去地人究竟是何身份了。何况龙承霄一向与简若惜不睦,端亲王府既然已经覆灭,那么简若惜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因而这计划虽然庞大且嚣张。却是万无一失的好计! 到时候他再派人假扮朱颜进京,有萧见离在,龙承霄很难有机会去接近她。这件事,他甚至安排了人悄悄只会了殷太后。想必她也会出来干涉!等到龙承霄发现事情有诈。朱颜早已脱离的危险,而他又掌握了六万北路军在手!更何况此事不就不上台面。龙承霄再怎么怒气冲天,又能奈他何? 时过午夜,子墨走出中军帐,仰头看天,只见夜色低沉,正为行事最好的掩护。他有意放慢了行军地速度,这样可以便于他尽快收到萧见离的传书! 此番若是顺利救出朱颜,则他心头之患便能够放下一半,之后与铁鹰国还有一场硬仗!在对敌一事的态度上,他与龙承霄殊无二志,甚至在他看来,龙承霄将兵力分给他与殷佑然,本身便是个错误的决定,战场上两帅并立,互相制肘,实为致命的缺陷!对于殷佑然,他虽未深交,但也相信其人的忠诚,偏偏龙承霄自己不敢相信他,如换作他是殷佑然,必定寒心不已! 子墨厉眼忽的眯了起来,周身倏然散发出凛冽杀意,就见天边一个黑点,由远及近的向军营这边直冲了过来,速度快愈惊鸿。 那是萧见离的鹞鹰!当时他二人说好是用军中信鸽传递消息以避人耳目,此刻来地却是惊涛阁专用的鹞鹰!莫非计划生变? 子墨只觉心跳如鼓,不等那鹞鹰飞到近前,已是一跃而起,身形如闪电般划过半空,再落地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小竹筒,那只鹞鹰则安然的落在了他地肩头。他顾不得其他,立刻回到帐内,展开信笺。 信上不过寥寥数语,却是字字重若千钧! 萧见离命人扮成端王府死士入宫行刺,纵火凝华宫,将朱颜换出宫外,又用假死尸代替了简若惜遇难,一切皆按照计划行事。然而就当萧见离携了人准备翻越宫墙时,那“朱颜”竟忽的亮出匕首,朝萧见离肋下疾刺,所幸他功力非凡,察觉有诈便一掌将“朱颜”击飞,等定下心神再看,已是咽了藏在牙齿里地毒药自尽身亡了!这个“朱颜”,竟是别人假扮地!萧见离大骇之下,将其尸首运至宫外,同时使鹞鹰通报子墨!! 子墨看完信上内容,方觉背后冷汗涔涔,敌人这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在是玩的精妙无比。他们筹谋了多日,却还是被别人占了先机! 朱颜究竟在哪里?龙承霄与耶律瑾都有可能是幕后之人!但不管是他们中地谁,眼下这六万北路军,才是他最重要的砝码官传令三军,鸡鸣即起,全速向幽云边境推进。 将给萧见离的回信封入竹筒让鹞鹰送走后,子墨才忽的想起,如若朱颜落在龙承霄或者耶律瑾任何一方手中,并用她来要挟自己的话,他该怎么做? 朱颜面对耶律瑾的如实相告,只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即便她现在知道了子墨和萧见离救出的其实是个冒牌货,即便朱颜在皇宫的一切痕迹仍旧会被完美的抹去----那又有什么用? 真是阴差阳错,她到头来,竟然还是落到了耶律瑾的手里!自己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女子,居然会成了几方争夺的香饽饽!真叫她越想越觉得荒诞不经。 “大皇子!”见耶律瑾与柳轻舞离开房间,朱颜忍住再次叹气的冲动,歉然道:“我……其实不是简贵妃。”这话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无力。这孩子看到自己竭力维护的“母妃”竟然是个陌生人,不知道会遭受多大的打击!整件事情里最无辜的,只怕就是他了!而龙启磊作为大陈眼下唯一的皇肆,居然落到了敌国皇子的手中,那仗还怎么打? 龙启磊坐在榻边的椅子上,怔怔的缓不过神儿来。这三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年龄所能负荷的重量。 他那日送走殷震霆与白锋寒,正喜孜孜的想回来禀告朱颜,他遵照她教的法子,已经和两名伴读成了好朋友。谁知跑进从前院一路进来都是静悄悄的无人照应,他只当宫女太监们都躲懒去了,干脆也蹑手蹑脚的走到寝殿,却震惊的看到朱颜昏倒在地上,而柳婕妤站在她的身边,旁边另一名陌生宫女正在将外袍脱下! 龙启磊当时只想着有人要害朱颜,便不顾自己年小力薄冲了进去,被柳轻舞轻轻一拂径直撞到了梳妆台上,脸上登时就挂了彩,后来又被那宫女提了起来,跟着他便不能说话也无法动弹了。三天来他一直被柳轻舞看管着,心里虽然怕的要命,却也隐隐觉的自己所为也算是英雄行径,直到朱颜脸上的面具被揭去后,他才赫然发现,眼前的女子虽说身形未变,却俨然是个陌生人! 朱颜望着龙启磊苍白的小脸,只觉得自己当初将他要过来的决定真的是错误透顶!她为了报仇,已经害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现在难道又要再添一笔血债不成! “你……你究竟是谁?”龙启磊鼓足了勇气,终于问出了口。 然而朱颜却依旧被问的张口结舌,她是谁?她就算报出名字,这孩子又能明白些什么? “我叫朱颜……”她眉头紧蹙,没想到竟会因为一个孩子而变得局促不安。 “是你一直住在凝华宫的么?” 朱颜无奈的点了点头。 龙启磊像大人一般点了点头,又似乎很紧张的问道:“那么,春祭那天护着我的,是不是你?” 他居然还一直记着春祭那天的事!朱颜心里吃惊,却仍旧给予他肯定的答案。 “那您还是儿臣的母妃吧?”龙启磊脸上突然露出放松的表情,像是终于认定了什么而如释重负。 朱颜愣了半响,才低声叹道:“别那样叫我了,以后也别自称儿臣,你可以叫我姑姑,我叫你磊儿,可好?” “姑姑!” 第六十二章 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滚轻尘 天刚蒙蒙亮,朱颜便醒了过来,发现龙启磊不在房内,情知是被柳轻舞领出去装扮了。(wap,16k更新最快)。她与龙启磊被劫已有整整五日,为了掩人耳目,耶律瑾将她易容改装成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又把龙启磊打扮成了个小女孩! 耶律瑾待她与龙启磊并不苛刻,还让她俩住一个房间,自己与柳轻舞总是分住左右客房,朱颜知道他的手段,也就不起那逃跑的念头。 她深知耶律瑾擅用蛊,便警告龙启磊不要任意反抗,这孩子乖巧,每天看着朱颜的眼色行事。这几日大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朱颜发现沿途的盘查明显增多,但也不知道耶律瑾使了什么法子,他们明显是朝着北方前线而去的,却是一路无惊无险。 “吱呀……” 房门被推开,朱颜从铜镜中看到那美若妖孽的耶律瑾,身作大家小姐的装扮,就这么婀娜多姿的走到自己的身侧。镜子映出一站一坐两个身影,站着的那个娇艳如花,坐着的那个却是身着长袍,头戴儒冠,分明是个清秀书生,朱颜原本还心情颇为凝重的,这一看之下也不由哑然失笑! 耶律瑾挑了挑眉,忽的一跺脚道:“哎呀,你再这么盯着人家看,人家要害羞了!” 朱颜终于忍不住指着镜子大笑道,“你这人……,还真是……” 耶律瑾忽的挑起朱颜的下颌,成功的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僵住,才又慢慢地俯身向下,将脸凑了上去……,然而他立刻发现朱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还没回过神来,脚上忽的一痛,竟是被朱颜重重地踩了一脚! 朱颜一击成功后。忙起身向后躲开,耶律瑾嘴上呼痛。其身手却不是朱颜能够逃得过的,长手一捞,已是佳人在怀! “你似乎很少笑……”耶律瑾将朱颜牢牢地缩在怀里,一双紫眸中似乎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连说话的声音也嘶哑起来。“很美……” 朱颜一下愣住了,只瞧着耶律瑾那张充满蛊惑的脸朝自己越来越近,眼前却浮现出他俩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记得那时候在秋月阁里,耶律瑾扮成头牌名妓,她自己却是装扮成个白面书生,耶律瑾也是硬吻了她,而且……那似乎是她第一次…… “姑姑!”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唤,朱颜如梦初醒。仿佛抓到什么骇人地物件一般,猛的挣开耶律瑾的怀抱。 耶律瑾倒也没拦着她,却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朱颜一眼。慢悠悠的将胸前垂落的长发拂到身后,这才望向门口站着的一大一小。“魅杀你来的正好。过来服侍颜儿洗漱吧。”说罢,便施施然的离开。经过龙启磊身边地时候,还顺手在他的小脸上掐了一把!龙启磊吓得一个趔趄,“咚”的一声就撞在了门框上,却不敢呼痛,只是闷哼了一声。柳轻舞一身蓝色布衣,头发也盘成了髻,像是要存心扮老似地,脸上却还没改动。只见她冷冷的瞧了朱颜一眼,便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朱颜对她在想什么心知肚明,刚才耶律瑾吩咐柳轻舞时,她地脸上分明狠狠的抽搐了下,这个女子,应该是很爱耶律瑾地吧?只是她将自己当作是争夺耶律瑾的对手,未免也太可笑了。龙启磊见屋内只有他与朱颜,胆子才大了些,走到朱颜身边道:“姑姑,您跟那个坏人,原先是认识的么?” 朱颜一怔,摇头笑道:“嗯,说认识……也不完全。”她一直没有把耶律瑾与柳轻舞的身份告诉龙启磊,所以这孩子只管叫耶律瑾“那个坏人”,耶律瑾倒也不以为忤。 “姑姑好像很开心呢?”龙启磊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姑姑,其实您这个样子更加好看!” 朱颜再一次愣住,下意识的伸手抚向嘴角,她知道自己刚才有一瞬间笑的很开心,但似乎……情形不对,环境也不对! 是了,自从她意识到自己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心境便似乎一下子敞亮了许多,即使身为人质,也觉得比在那高墙深院中活得要好的多!看来离开皇宫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不知道这份难得的快乐,能够维持多久。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快走吧。”柳轻舞的身影又出现在门边,她的模样比在宫里时倒是憔悴了不少,朱颜依稀记得她在龙承霄身边时,巧笑嫣然,现在想来,那笑容虽然虚假,却是鲜活的。 朱颜点了点头,执起龙启磊的手朝外走去。 她的平静让柳轻舞再度愤然冷哼出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间似有一朵火苗在疯狂的跳动着,若不是有耶律瑾警告在先,她恨不得能立时将朱颜立毙于掌下。 马车随着枯燥的响声向前不急不慢的行驶着,车厢里的气氛却是诡异异常。耶律瑾懒洋洋的倚在车厢壁上,紫眸半开半闭,神情闲适的如同出门散心一般。柳轻舞果然扮成一名中年仆妇的样子,低垂着头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朱颜只管闭目养神,根本不去看其他的人。唯有龙启磊,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朱颜的衣角,两只大眼却是咕噜噜的转来转去,小脸耷拉着,像是无比的气闷,却又不敢出声。 “吁……”外面传来车夫的呵斥声,马车戛然而止,跟着便响起车夫“军爷、军爷”的恳求声。 这里已经是封州地界,再往北行十余天就是陈国边境了。朝廷大军昨日刚由这里呼啸而过,朱颜在客栈时有几次甚至觉得听到了马嘶与号角!听说前线情形越发的紧张了,战争一触即发,两边都在增兵,沿路的盘查也变得更严格,像这样的盘查,他们每日都会遇上个两三次。但每次都在车夫大手笔的慷慨赠银下轻松过关。 但今日这次,却似乎有了些麻烦。 车外传来了军士的呵斥声,“如今战事吃紧,朝廷命令就地征集马匹,你这两匹马被征用了,待会儿到了县里凭了字据领赏银去!” “军爷,您这可真让小人为难了……”车夫陪着笑,声音极其的谦卑有礼,“车里有女眷,还有孩子,您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了马车可怎么赶路啊!还请您行个方便……” “你这是做什么!”那当兵的大声叫起来,像是拒绝了车夫的贿赂,“怎么不给你们行方便了?你们在路边等着,一会儿就又官府的大骡车过来,载了你们进城,不收钱,回头到了县衙还能领赏,你有什么好叫屈的!” “军爷,小的们去的远,并不是只到前头县里,再说那大骡车是混坐的,女眷们多有不便,不如小的回了主人,多出些银两……” “去去去!你在这儿废什么话!如今短的是马匹,不是银子!叫车厢里的人都下来,快点儿!” “哎哟!”车夫忽的哀哀叫了起来,想是那几个士兵动手牵马了,那车夫阻拦,可能还吃了点儿亏。 “姑姑……”龙启磊拉了拉朱颜的衣袖。 朱颜睁开眼睛向对面的两人看去,就见耶律瑾终于出声了,“魅杀,你出去看看。” “是!”柳轻舞帘子一挑,便出了马车。 朱颜仔细的倾听外面的动静,就听车外依旧是呼呼喝喝的,柳轻舞说话也是恭敬有礼,她与那车夫一样,将情形细细的解释了一遍,接着还是一句,“麻烦各位军爷行个方便!” 她说的跟之前并无任何区别,朱颜只当还是无用,谁知跟着便听那领头的士兵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横竖也不差这两匹,弟兄们,走!” 不一会儿,柳轻舞回到车上,马车继续前行,耶律瑾还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朱颜与龙启磊却是面面相觑,想不通柳轻舞究竟使了什么法儿,竟让那些军士的态度突然就转变了。 耶律瑾瞥了朱颜一眼,低笑道:“魅杀,做的不错,这几日是不是又有突破?” 柳轻舞面上喜色一闪而过,“是的,主人。” 朱颜心中一凛,暗忖刚才的事情,是因为柳轻舞使了一种功夫,才让士兵们甘愿放行的。然而这是什么武功,竟如此可怕,能够操控人的心智?忽的又想起之前丽美人向她行刺时,那如中疯魔般的模样,莫非也是与柳轻舞有关? 第六十三章 雍雍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 随着朝廷北路军的迅速到位,前线战事已是一触即发。(,16k更新最快)。驻军所在的甘州城此刻里里外外戒备森严,六万将士的到来将这座本就不大的城池塞的满满当当。士兵们每天枕戈达旦的操练着,擂石、滚木,乃至沙袋,各种守城器械如流水般往四面城楼上运。 甘州往北不到四十里,便是方圆足有八百里的银月湖,这块地方十一年前被割让给了铁鹰国,至今未能收回,已成为大陈子民心里永远的伤痛。当年的黄州之战,血流成河,陈朝惨败,只得将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拱手送人。如今只要登上甘州城北的望台,就能看见远处的芦苇荡和天边飞翔的沙鸥。不过此刻的银月湖畔,也不复往日的祥和宁静,铁鹰国军队沿湖扎下了绵延十余里的营盘,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一战! 边境线上除了甘州、金台、黄州等城池,还有一些小小的集镇,原本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些胆大的客商,当地的原住民但凡有些个门路的早就迁到关内了。不过这几日小镇上面倒也热闹,每天都有军队因为调动驻防经过这里,更有从关内运来的粮草辎重,窄窄的街道上满是骡马大车,倒也热闹非凡。虽说谁也说不好这场仗究竟几时开打,但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味儿还是让每一个人感到无比紧张。客栈每天酉时刚过便关门落锁,住在店里的人大都是从铁鹰国赶回来的客商,人人都想着在此歇个脚就立刻往南回关内,若一旦开仗,那就什么都得两说了! 深夜。小镇出现了短暂的平静,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马嘶,将这难得地安宁撕破又迅速的合拢。 “主人。咱们如果再这么一路向北,肯定会引起陈朝人的怀疑。”柳轻舞地声音有疑惑,更有一丝不满,“何况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两晚了,纸包不住火,早晚会被发现的!” “魅杀。我记得你以前从没有这么多问题地!不过你来的也的确是时候……”耶律瑾懒洋洋的倚着靠枕,轻轻一用力,便将柳轻舞的娇躯拉到怀里,牙齿在她娇柔地脖颈处噬咬着,很快便在那里留下了一长串深深浅浅的红痕。 “嗯……主人,别……”,耶律瑾的挑逗让柳轻舞既沉迷又痛苦,她想挣扎,可身子却不听使唤。她是爱她的主人的,但她不愿意主人在抚弄她的身体时,心里却想着隔壁屋里的那个女人!十根手指深深的抓紧了耶律瑾的后背。柳轻舞只觉得自己已被撩拨地快要失去理智,却仍旧拼命的守住最后一丝清明。娇喘着道:“主人……。您……还没说……啊!”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柳轻舞半**地娇躯已然感觉到了地板的冰凉。“主人……,为什么?”她匍匐在地上,一颗心却是在流血。她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地喜怒无常永远都是使用在她地身上,为什么她永远是被弃之如履的那一个! 接着她便听到了一个缓慢阴柔却满含杀意地声音,“为什么?魅杀,你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了?倒还来问我……” 柳轻舞心中一凛,情知耶律瑾已经知道了她做的事,挣扎着爬起来,跪着禀道:“属下罪该万死,属下也是担心,所以才求了二皇子派人来接应。属下是怕……是怕再耽搁下去,会耽误了时机……” “不止这个,看来,我还是该再给你些提醒!”耶律瑾右手轻拂,几缕劲风直冲柳轻舞面门而去,她不敢躲,面颊上顿时传来烧灼一般的疼痛。 柳轻舞吓得肝胆欲裂,嘶声哀求道:“没有了,除了擅自通知二皇子外,属下再没做过违背您意思的事!求您宽恕!” “不承认?好的很……”耶律瑾的声音低沉柔美,然而听在柳轻舞耳中却如催命鬼哭一般可怕,来不及细想,从她心底深处传来一丝麻痒,很快便如同放大了几千几万倍一般扩散到了五脏六腑,之后她只觉从发梢到脚尖无一处不是麻痒异常,那种痛苦,恨不得将全身的皮都揭下来才好,她满地打着滚,一只手握成拳塞进自己的嘴里,另一只手却是卡住自己的脖颈----她不敢发出一丝呻吟,若是她受不了出了声,按照主人的习惯,她一定会受更大的罪! 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久,柳轻舞才觉得那股麻痒退了些许,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筋疲力尽。 “若不是看在你还有用的份儿上,魅杀,你早已死了几千次了!”耶律瑾冷冷的道:“现在给我滚回去,你若再敢在他二人身上动手脚,那么你一定会有机会到缁衣营去住一阵儿的。” “多谢主人宽恕!”柳轻舞心中惊惧,知道自己在朱颜与龙启磊身上下蛊的事已被耶律瑾发现,今日当真是死里逃生了。 她刚要离开,却又听到身后慵懒而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声音,“若是腾蛟来了,你就亲自招呼他吧。” 柳轻舞听见自己颤抖着说了声“属下遵命”,直到她强撑着离开了耶律瑾的屋子,心里仍旧不停的咒骂着自己的愚蠢!她的主人----根本是无所不知的! 她向二皇子请求接应而不禀告耶律瑾,并不是因为她擅做主张,而是她根本不敢去禀报!她在求援信上刻意描绘了朱颜的身份与美貌----整个铁鹰国的人都知道二皇子耶律珏嗜女色如性命,只要他看中了哪家女子,便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弄到手!而那腾蛟不但是耶律珏手下的头号杀手,更是专门为他搜罗美女的走狗!依着耶律珏的性子,他若对朱颜产生了兴趣,肯定会派腾蛟前来! 这么说,主人连那封求援信的内容也是一清二楚的了!柳轻舞只觉心里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没了----她以前从未在耶律珏或者腾蛟面前出现过,现在耶律瑾命她亲自招待腾蛟,那就等于是将她的命运变相的交到了耶律珏的手中! 自作孽,不可活…… 柳轻舞将自己狠狠的摔到榻上,她不明白,那朱颜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这么多男人甘心情愿的为她打生打死! 她真的好恨……英雄也有少年时,嬉笑打闹爱八卦,闲来无事泡美女,正太罗莉闯天下! 敬请关注《三国枭雄们的青春期》,天策真鸾出品,书号148077,七月pk中,请多支持吆o()o48077.aspx 第六十四章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朱颜眯缝着双眼,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很不适应!她只知道这两日她与龙启磊都是在一架辎重车的夹层里度过的。(1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更新最快)。每天只有夜晚的时候才能出来透透气。耶律瑾与柳轻舞都不知所踪,只有一个车夫看管着他们,给他们食水。龙启磊甚至偷偷的问过朱颜是不是可以趁机逃跑,朱颜只是默默的摇头---她明白这个孩子的困惑与不解,但是她无法解释清楚。 天很蓝,也很清澈!但是朱颜顾不上去欣赏周围的景色,她刚刚站稳,就急忙的恳求道:“拜托你,有没有大夫,他病的很厉害!” 连日来不停的赶路,再加上惊慌与害怕,饶是龙启磊比一般孩子胆气壮,终究还是个六岁不到的小孩,这两天又闷在车厢夹层里,从昨天夜里起就已经开始高烧了!这会儿也只能勉强的靠在马车的车轮上,精神萎顿,连耳根也是红通通的。 然而那车夫神情异常淡漠,只是瞥了一眼龙启磊,连句话也没说,就忙着去将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朱颜心急如焚,回望四周,空旷无人,大片大片的芦苇有半人多高,远远的看见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水域,想必就是那个著名的银月湖了。她心里明白这里应该就是铁鹰国的大营所在,然而却看不见一个士兵经过。只是眼下只有一个装聋作哑的车夫,她自己虽略通医理,但这里缺医少药的,叫她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朱颜只能将龙启磊在地上躺平,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 他脸上很烫。这会儿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嘴唇也烧裂了开来。即使没有药,他也必须喝水!朱颜朝着那车夫喊:“大叔。有水吗?他得喝水……” 这次倒是有了反应,那车夫回头瞧了朱颜一眼。从腰间摘了个水囊扔给她。朱颜欣喜的捡起水囊,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半滴水也没有。她气得跺脚,却见那车夫伸手朝前方一指,朱颜顿时被生生噎住。是了,那银月湖里可不有地是水么? 然而她若去取水,把龙启磊一个人留下,会不会出事?转念一想反倒觉得自己好笑起来,耶律瑾敢将她二人丢给一个车夫,自然有法子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里,何况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真遇上危险,又有什么用? 朱颜再次朝不远处那个忙碌的身影望了一眼。心一横,便持了水囊向湖边跑去。这湖看起来近在眼前,真的要跑过去才会发现还是很有一段路地。等她跑到水边。已是气喘吁吁。 此时正值春夏交际,水位很低。朱颜若想取水。就必须先趟过一段淤泥塘,才能够着水面。无奈之下。她只得捋起裤管----还好自己一直身着男装,若是穿裙只怕会更麻烦。 淤泥又冷又滑,朱颜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没曾想还是不留神打了个趔趄,她只等着自己仰面摔在淤泥里了,谁知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充满雄性气息地怀抱里! “姑娘,你喜欢穿着鞋子在泥塘里走的么?”搂着她的男人生了一对细长的丹凤眼,挺鼻薄唇,看起来十分俊朗,只是他神情促狭,说话时更露出两排整齐好看的牙齿。 朱颜又羞又窘,想要挣脱那男人地怀抱,怎奈双脚深陷在泥里,这男人说的没错,她穿了鞋子走泥塘根本就是失策!她心里虽急,却不敢动弹,只怕那双鞋子已经陷在了泥里,她虽不是拘谨之人,但若在这陌生男人面前露出双足,也实在是不妥。她既不能叫他放手,也不能一直任他这么抱着,一时间进退不得。 “呵呵……”那男子喉头轻颤,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仿佛是看透了朱颜的心思一般,手下一使劲儿,便抱着朱颜腾空而起,不一会儿,朱颜就又站在了岸边。 “你……可是我要去取水!”横竖已是赤脚了,朱颜也就不去管那许多,只想着龙启磊还急等着水喝。 “我去帮你取水就是!”那人一把拿过朱颜手中的水囊,足尖轻点,如一只大雁凌空跃起,之间他不过就是在泥塘当中踏了一步,便已经到了水边。 朱颜远远的望着他蹲在那里汲水,心中惊疑不定,正凝神间,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不错啊,才多大功夫,就有人英雄救美了!” 说话之人身着暗紫色云纹锦袍,一头长发用银冠束起,竟然是几日未见得耶律瑾!他难得作此男装打扮,少了几分阴柔,却更添了潇洒贵气。此刻他收起了往日慵懒不羁的神情,紫眸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连朱颜都禁不住看地怔住了。 朱颜还没来得及答话,先前那男子已经取完了水,起落间已经到了两人面前。他见多了个耶律瑾,居然也是面不改色,仍旧带着好看的笑容,却是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见过三殿下!” 耶律瑾冷哼一声,“腾蛟,你来的倒是快,怎么也不先打个招呼?” “属下奉了二殿下之命,到新余镇接应三殿下一行,然而却只见到了魅杀……”腾蛟不慌不忙地解释着,“属下担心会出事,又急急的向北赶,刚到这里就见着这位姑娘要取水……”说着又将手中鼓鼓囊囊地水囊朝耶律瑾晃了一下。 耶律瑾正欲开口,却不想身边朱颜突然站出来,一把夺过水囊就往回走,“两位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然而她还没走出两步,就感觉脚底心一阵生疼,知道是脚心被沙土地划破了,但她心里着急,只是略停了停,就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忽地眼前人影一闪,抬头一看却还是耶律瑾,朱颜气恼的皱眉,这些人武功好就是用来神出鬼没地吓人的么? “这么急着做什么去?”耶律瑾只觉得心里愠怒,他原本计划自己先去陈朝大营查探,由柳轻舞去绊住腾蛟,自己暗中再安排心腹将朱颜和龙启磊送至自己的营帐。而当他听说腾蛟压根儿就没理会柳轻舞,便立刻放下原定的计划,一路往北衔尾追来。没曾想还是让腾蛟看到了朱颜,看他俩都是满身泥泞的样子,只怕还有了什么别的接触,心里顿时没来由的懊恼万分。 “你别拦着,磊儿病了!”朱颜伸手就想将耶律瑾拽开,谁知却被耶律瑾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喂,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被两个男人抱来抱去的! 耶律瑾嘴角微扬,只丢了一句“你给我滚回二哥那里!”便带着朱颜回到马车旁。 “你看,他烧得很严重!”朱颜将水喂进龙启磊的嘴里,这孩子已经有些昏迷了,只是本能的在喝水,连眼睛都睁不开。 朱颜见他额头烫得吓人,略一思忖,便用力撕下一块衣摆,用水浸湿了敷在他脸上。 “回我的营帐吧,”耶律瑾皱着眉头,“再烧下去,可就没什么用了!” 朱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忽的又想起什么来,忙拉住耶律瑾,“能不能别去军营?找个别的地方,我知道他其实是质子,但是,别那么明显……” 耶律瑾眼神复杂莫名,略顿了一顿才道:“我的营帐,别人进不来!” 第六十五章 小楼新月,回首自纤纤 耶律瑾以三皇子之尊,直接控制着铁鹰国的三镇骑兵营共计两万四千人,外加步兵三万,手中更掌握着那人见人怕的缁衣营,因而这次与陈国会战,铁鹰国皇帝虽也派了二皇子耶律珏为副帅加监军,但所有的兵权,还是都牢牢的掌握在了耶律瑾手中。(1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更新最快)。 朱颜和龙启磊被一乘小轿直接抬进了中军帐,这本于理不合,然而谁都知道三皇子向来性情怪异,为人更是心狠手辣,自然是没有人敢多一句嘴。 这中军帐虽说是用毛毡搭建而成,却也足有里外三进,丝毫不显得简陋。耶律瑾将朱颜和龙启磊安置在最里面的那一进,又排了两名侍女服侍她二人。朱颜还当他会请军中的大夫来替龙启磊医治,没想到他替龙启磊把了脉后,竟然就开起方子来!耶律瑾放下手中狼毫,将方子交给侍女,吩咐了要他们煎好了药送来,这才长吁一口气,回头看向朱颜,才发现朱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倒叫他心里颇不自在,不由蹙眉道:“你在看什么?” 朱颜抿嘴笑道:“我在看,你还真像个大夫的模样,”她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耶律瑾一回,“你穿了这衣裳,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不知道你换上甲胄又会是怎样的!” 耶律瑾被她说的俊脸微窘,然而他是何等的聪明人,眼珠一转,笑道:“别光说我,我瞧你现在的样子,倒是好像坐在自己家一样。比你在那皇宫里时不知道强上多少倍!你别忘了,你可是我的阶下囚呢!” 朱颜闻言只是浅笑不语,其实她何尝不是觉得奇怪。这几日疲于赶路,又在那车厢底下气闷了两天。然而心里却是难得的畅快。 已是入夜时分,侍女送了晚膳到中军帐,朱颜不愿离开龙启磊身边,耶律瑾便命人将桌子摆了进来,又命无事不得打扰。 帐内十分暖和。他二人分坐桌旁,龙启磊躺在宽大的地席上,身下垫了好几层柔软地兽皮褥子,又服下了药,这会儿已是沉沉睡去。 “这下我也安心了,”朱颜嫣然一笑,轻声朝着耶律瑾道,却立刻被耶律瑾那直露的眼神看的怔住,“喂……” 耶律瑾自然看到朱颜嗔怪地表情。满不在乎的挑挑眉,“你安心什么?别忘了他现在是躺在哪儿地!” 朱颜被他一句话说的噎住,只得低头打量桌上的菜色。果然这极北之地,饮食以牛羊肉为主。那一大盘烤羊排上撒了不少孜然。看起来很香,只是每一块都奇大无比。倒是叫她有些束手无策。 “怎么?光看不吃么?是不对胃口,还是不知道怎么吃?”耶律瑾语带戏谑,看着朱颜面上为难的样子,心情也是大好。 朱颜斜睨了他一眼,“你有刀么?”律瑾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无比的匕首来,递到朱颜手里,“你倒是泼辣,直接就问我要刀!” 朱颜纤手握住匕首柄,轻轻松松就将一块羊排分解成四小块,又在她与耶律瑾地面前各放一块,这才笑道:“所谓入乡随俗,既然想吃,便不能拘泥于那些虚礼了!”她说着便夹起一块送到嘴边,轻嚼了几下,眼前一亮道:“鲜嫩多汁,真的是好吃!” 她一手执刀,玉指纤长柔白,与那乌木刀柄相映成趣,她细细的咀嚼着,像是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一双明眸亦是顾盼神辉,那自然流露出的一股神韵,让耶律瑾也看呆了眼。 “这杀猪宰羊的利器,怎么到了你手里倒像是成了绣花针?”耶律瑾也忍不住尝了一口羊肉,忽然发觉这道菜的味道似乎真的好了许多。 眼下虽身处军营,身份各异,然而他二人心照不宣,只如寻常好友般吃喝说笑,又因为害怕吵醒了龙启磊而刻意压低了嗓音,油灯闪烁中,帐内的气氛竟是说不出地温馨动人。 “哈哈,三弟,听说你帐里藏了个大美人儿,快领出来给二哥瞧瞧!”帐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或许是陈朝官话说的不好,那口音听来很是奇怪。 朱颜一愣,望向耶律瑾,就见他眼中戾色一闪而过,却对那呼喊声置若罔闻,继续不动声色地对付盘中的羊肉。 就听外面地男人又高声叫道:“三弟,你可别是在独食儿吧!磨蹭什么呢?” 朱颜这一路上,对于铁鹰国地情形也有了不少了解,心知说话之人想必就是二皇子耶律珏了,她不知道耶律瑾会如何应对,只是心里担心龙启磊,于是忍不住轻轻拉了拉耶律瑾,又朝地席指了一指。 耶律瑾点了点头,给她一个“你且放心”的眼神,用手巾擦了擦手,便掀帘而出。 “二哥好快地消息啊!”耶律瑾慢悠悠的道,只是看向耶律珏的眼神带了一丝可怕的阴冷。 耶律珏望着眼前的亲弟弟,心里也是又嫉又恨,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一母所出,耶律瑾就可以拥有绝世的武功和杰出的智谋,朝臣们都将他看作铁鹰国的希望,皇帝也将兵权交到耶律瑾手里;而他这个当哥哥的却只能给他当个副手!他当然想不通,耶律瑾不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么?凭什么他就是最好的! “听腾蛟说,三弟千里迢迢带回来一个美人儿,哥哥我好奇的很,也想一饱眼福!”耶律珏早就想好了,与其用言语试探,不如大大方方挑明了,看耶律瑾怎么办!他也是真好奇,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绝色,值得耶律瑾这般小心翼翼的藏起来。 耶律瑾冷笑一声,“这女子来历奇特,性子又烈,等我**好了,二哥再看不迟!” “哎呀,我说三弟,你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看一看,并没有要找你讨了人去,”耶律珏语带讥讽的道:“再说,三弟这中军帐内,怎么能住个不明不白的女人?” 他早就听腾蛟汇报,说这女子姿容清丽,举止间有一股自然高贵的气度,想必出身不凡,再联想起耶律瑾刚从大陈帝都返回,没准儿这女子还真是大有来头,若有功劳,可不能让他一人独占了去。“不明不白……”耶律瑾顺着话锋慢慢的道:“二哥这话说的有趣,莫非是在指责小弟私通敌营么?” “呵呵!”耶律珏亦是冷笑连连,“三弟身为三军主帅,行事本就该稳重妥当才是,我听说那女人是陈国来的,身份关系重大,三弟理应将她锁入牢中才是!” “二哥既知小弟是三军主帅,那一切事务,小弟自会处理,二哥不用操心!”耶律瑾心头火起,他既恼恨耶律珏前来惹事,却是更恨他父王---既然委任了他统领三军,偏偏还派个耶律珏来当监军,表面上说是协助,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制肘!若不是时机不成熟,他又怎会在此忍受这份闲气! 耶律珏见他百般阻扰,心里更是疑虑丛生,当下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是开个玩笑,三弟怎么就这般认真起来?哈哈,就看一眼还不行么?”他口中说着,脚下动作更快,竟是打算直接掀了帘子进去。 耶律瑾杀意陡升,刚准备暗中出手,忽的只见帘子挑起,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儿顿时呈现眼前。 “殿下,您怎么这么久……”朱颜脸色酡红,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浑身软软的就往耶律瑾身上靠去,被耶律瑾一把搂住,就听她口中含糊不清的道:“您刚才不是说要给奴家讲个故事的吗?怎么刚开个头就跑了?” 耶律瑾心里好笑,不过这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儿也的确受用,于是便配合着朱颜说道:“二哥,对不住,小弟要伺候佳人,这会儿忙的很呢!你看……” “咳咳……”耶律珏忙不迭的点头,“你……你忙吧,我先走了!”都这样儿了,他若还想深究,那就等于是跟耶律瑾撕破脸了。 看那女子生的娇美动人,难怪耶律瑾视她如珠似宝,只是想不通为何腾蛟说她气度高华纯净,以他在风月场中打滚十数年的经验来看,这分明就是个青楼女子么! 第六十六章 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 毡帘刚放下,朱颜立即从耶律瑾怀中旋开,乌黑的长发划出美丽的弧线,让人为之目眩神移。[1--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更新最快]。 朱颜瞥见耶律瑾紫瞳中的浓浓笑意,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回去。耶律瑾见她要将头发束成发辫,忙拉住她的胳膊,“放下来好看!” “做什么!”朱颜往后退开了去,她刚才为了赶走耶律珏才将头发散开的,这会儿只剩下耶律瑾,当然要重新梳好,“你当我是你么?喜欢披头散发的?” 耶律瑾也不以为忤,只是笑道:“你刚才扮的倒是像的很,难得见你那个模样,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朱颜冷哼一声道:“不过是重拾旧业而已,自然出色当行!” 适才她听到耶律珏想要硬闯,即使耶律瑾能够阻止他,但倘若真的闹起来,她与龙启磊的真实身份必定会被发现。而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耶律瑾并没有将真相说出去,那她自然要与他配合默契了。 耶律瑾一双厉眼似能看透人心,就见他忽的敛了笑容,“你可知道,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薄唇划出凌厉的锋芒,“这一仗,我志在必得,不怕告诉你实话,”耶律瑾死死的盯住朱颜,“我需要一场胜利,这场战争,是一切的开端。” “所以,你一定会用到他,是么?”朱颜想到龙启磊将会面临的命运,只觉胸闷难忍,“用一个小孩子,去换取你的胜利?” “他只是一个砝码而已,我并不希望会有用到他的时刻。”耶律瑾口气森然,“可是陈朝的军队不容小觑,我必须要另有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 “可你不是说,抓他不过是个意外吗?你本意不是只要带走我地吗?” 耶律瑾看见朱颜眼底的怒意。幽然道:“那的确是个意外,但却是一个非常好地意外!带走你是因为冷殇,现在多了个皇子来制约龙承霄,何乐而不为呢?我们一起来赌一把,看看你在冷殇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吧。” “大陈的皇帝是龙承霄。你以为他会将我地死活放在眼里么?” 朱颜强迫自己不去想子墨的一切,耶律瑾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心慌意乱----铁鹰人对子墨的推崇俨然凌驾于龙承霄之上,他们想用她来胁迫子墨么?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子墨会如何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她都会落得个被人选择地境地? 她从心底里发冷,因为她害怕,别人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将她无情的放弃。 “你还是太低估了你自己……”耶律瑾走到朱颜身边,伸手握住她散乱的发丝,又送到唇边轻轻的摩挲着。紫眸却是望定了朱颜,“龙承霄舍不下你,冷殇舍不下你。就连我也……” 朱颜怔怔的看着耶律瑾,她潜意识里感到危险。却发觉自己已陷入了那紫色的泥潭里。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耶律瑾将他的唇印上自己地面颊。火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让她浑身战栗。 “我们一起来赌一把吧,一场战争,一个你,多有意思……”他低低地呢喃着,如蝴蝶采拮花蕊般,覆上了那娇美的唇,她还是那么甜美,但比以前更多了一丝香醇,也更让他痴迷而欲罢不能了。 他地舌尖轻巧地挑开贝齿,肆无忌惮的品尝着她地甘甜,又紧紧的纠缠住她的香舌,似乎要将她完全吞噬一般。 许久。 耶律瑾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红肿的樱唇,见朱颜星眸迷乱,神情诱人之至,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贪婪的汲取着她的芬芳。 “总有一天,我可以不需要再用魇术……”他轻轻的咬着她精致的耳垂,“就能看到你真心实意的顺从,我很期待,我可以等……” “姑姑!磊儿饿了……” 朱颜如梦初醒,才发现自己此刻已是狼狈不堪,再一看,龙启磊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呆愣愣的看着她与耶律瑾,他神情极其迷惑,然而他立刻接收到耶律瑾眼中危险的光芒,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忙忙的跑到龙启磊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哦……,好多了,好像烧退了。”她不由自主的看向耶律瑾,“麻烦你……” 耶律瑾眉头大皱,却是无可奈何的替龙启磊把脉,“嗯,是好多了,我去叫人给他熬些粥来。”说罢,便大步流星的冲出营帐。 朱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她的心一直怦怦的跳得很厉害,可她竟然不记得发生过些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耶律瑾究竟对她又做了些什么?! “姑姑,你跟他……”龙启磊怯生生的开口道,“我看见,他在亲你……” “什么?”朱颜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唇,那里传来的阵阵肿痛正好肯定了龙启磊的说法。她心知耶律瑾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心里既懊恼又后怕,却又不能在龙启磊面前显露出来,只得勉强笑道:“磊儿终于病好了,一会儿可得多吃些东西!” “姑姑,那个坏人是不是在欺负你?”龙启磊仍旧不死心的继续刚才的问题。 “磊儿,以后可别叫他那个坏人了,”朱颜担心的说道:“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会很危险,明白么?” “姑姑害怕他吧?磊儿不怕!”龙启磊使劲儿伸长了手臂抱住朱颜,“磊儿会保护姑姑的!” 朱颜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不禁问道:“磊儿真的是很勇敢呢,出来这么久,是不是想念宫里了?” 谁知龙启磊却是重重的摇头,“姑姑,其实磊儿一点也不想回宫!” 朱颜一愣,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那皇宫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与龙承霄本来就不亲,丽美人又死的惨,他又怎么会想着回宫呢! 然而没等朱颜开口,又听龙启磊续道:“不过磊儿一定得回宫,还要带着姑姑一起回去!”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只怕你跟你姑姑,一个都回不去!” 第六十七章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晚霞,落日。(1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更新最快)。远处的银月湖仿佛一面镜子,银光闪烁,为这片苍茫大地增添了无限的生机。终有一日,长鞭直指之处,万马奔腾,哪怕付出再多的牺牲,也要将失土夺回。 子墨站在城楼往北远眺,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那边的敌营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一呼吸,就能闻到她的香味,那股淡淡的,让人宁静安心的味道。 耶律瑾果然是大手笔,不仅劫走了朱颜,还将大皇子一道掳走,把他与萧见离的计划完全打乱了。他们安排的假朱颜仍旧按照计划从清宁进京,然而萧见离却被龙承霄责成追查朱颜与龙启磊的下落,好在龙承霄现在已经被气得发狂,心思暂且动不到朱颜身上,目前还不用担心他们的李代桃僵之计会被拆穿。寻找大皇子一事,只能暗中进行,要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陈唯一的皇子被掳,那就不只是颜面丢尽那么简单了。其实,根本就不用满世界找,他与龙承霄皆心知肚明,被掳走的两个人,到了关键的时候,自然就会露面。问题是他们一旦露面,就说明这场仗----打不下去了。 耶律瑾想将这场战争变得完全没有悬念,用大皇子来要挟龙承霄,用朱颜来威胁他---真的是好算计! 子墨微微的眯起已是阴云密布的双眼。真到了那一刻,龙承霄会怎么做?他自己又该怎么做? 如今惊涛阁里的八成以上的高手都已经聚集到了甘州一带,怎奈耶律瑾将人藏在军营里,铁鹰大军的营盘向来是稳若金汤,要从军营里把人带出来,希望实在渺茫。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引出来,然后沿途下手。那耶律瑾狡猾如狐,想要骗过他。绝不是那么简单地事!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子墨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甘州守军统领皇甫嵩,此人不仅作战勇猛,而且颇有智谋,一向深得龙承霄地信赖,加上年纪尚轻。前途不可限量。“王爷!”皇甫嵩单膝下跪,恭谨的行礼。 “是皇甫将军,请起!”子墨淡淡地招呼,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远方。 皇甫嵩满怀崇敬的望着子墨如同刀削斧凿般俊美的侧脸,这位睿王爷对他来说,一直是宛如传奇一般的存在。别人只当他因当年在青衣岭一役中丧失了先机,被迫放弃了继承权。可他皇甫家世代任职军中,皇甫嵩的父亲本身就是青衣岭伏兵地指挥官之一。当年若不是莫名其妙泄漏了军情,铁鹰军早就被他们包了饺子。子墨----当年的大皇子甘愿放弃太子位。转而辅佐皇四子。 即使龙承霄一样将国家打理的有条不紊,但皇甫嵩一直记得父亲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是睿王继位。我大陈版图则定是远超今日!对于军人来说,没有比开拓疆土。建功立业更有吸引力的了! “皇甫将军有事?”子墨微微蹙眉。这个皇甫嵩,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回王爷……”皇甫嵩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忸怩。“并没有什么大事,家父得知您任北路军统帅,特命末将替他向您问安!” “哦,令尊是……”子墨慢慢的转过身来,“莫非是皇甫青云老将军?” “正是家父!”皇甫嵩见子墨想了起来,高兴的满脸喜色,“家父时常回忆当年与您一起征战沙场地日子!” 子墨淡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皇甫老将军英勇威猛,他的儿子一样是年少有为!皇上也时常夸奖你,”他心中忽的一动,不由问道:“对眼前这一战,你有什么看法?” 皇甫嵩见子墨问他,顿时精神抖擞,昂然答道:“末将以为,铁鹰国骑兵最利,然骑兵擅冲锋,并不适用于攻城,我军准备充分,滚木,擂石一应俱全,绝不怕他来攻城。” “嗯……还有呢?” “末将听闻那耶律瑾最擅长用毒,便将城中三十二口水井尽数派了专人看管。甘州所处地势开阔,四面城门有可能会同时受到冲击,末将认为可以在四面分别安排了一支万人队,再在城中设一支五千人地机动队伍,用作往来驰援!” 子墨见他满脸自信,点了点头道:“你的安排,很是妥当,然而都是守城……” 皇甫嵩大惑不解道:“难道不是守城么?” “为何一定是守城?”子墨直视皇甫嵩道:“他铁鹰国来攻,我们就必须死死地守城么?”他回身指向那片苍茫大地,“你看,这方圆八百里地土地,还有这天、这湖,本来就是我大陈的,为何要守城?” “王爷地意思是,我们应该主动出击?”皇甫嵩在说这几句话时,已是激动的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当然!那是我大陈的土地,也该收回来了!”北风忽起,吹的人面上生疼,子墨傲然立于风中,视线牢牢的锁住那极北之地。 身为甘州守军统领,皇甫嵩不知道有多少次攀上这城楼向北眺望,眼前的景色他是再熟悉不过的,却从未显得犹如今天这般清晰、动人。他甚至都不愿将视线移开了去,是啊,这天,这地,分明就是我大陈的,为何他只想着如何守城?! 皇甫嵩只觉喉头刺痛,此时子墨在他眼中已是如同神祗一般,浑身散发出一股难言的王者之气,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追随、效忠。 他忍不住再次单膝跪地,心悦诚服的道:“请王爷带领我们收复失地,一雪前耻!” “很好!”子墨衣袖轻拂,皇甫嵩感觉到有一股浑厚的力道向他涌来,竟生生的将他托了起来。 “铁鹰国的大营里,可有我军的细作?” 皇甫嵩躬身道:“有,但是耶律瑾为人精明,末将吩咐他们没有大动静,不可轻举妄动。” “你做的很好,但是现在到了要动用他们的时候了,”子墨眉间戾气一闪而过,“要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二皇子耶律珏,记住,是耶律珏!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来报!” “末将遵命!”皇甫嵩虽然不明白子墨的用意,却是立刻应承了下来。 “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参将以上将领于戌正至城守府,商议作战方案!” 皇甫嵩闻言大喜,“也请王爷给弟兄们讲一讲才好,别老是跟末将一样,总想着守城!” “本王……”子墨脸上忽的露出一抹奇诡的笑容,“本王今夜,还得出城看看……” 第六十八章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 入夜时分,甘州城守府内灯火通明,这一次的会议,是睿王爷率北路军抵达前线后,与高级将领们的第一次会面。(,16k更新最快)。 睿王爷龙承御一身便服,站在大门口亲自迎接诸将,言谈举止间潇洒亲切,丝毫没有亲王的架子,几番寒暄之下,人人都觉得这位王爷十分的平易近人,联想起子墨过去的功绩,不由都心悦诚服。不一会儿,所有来客都被直接迎进了府里的小书房,有侍女们将茶水点心等送进去,但也很快就被打发了出来。阖府上下都说一定是事关重大,要不怎么皇甫将军调了整整五百名军士,将个城守府保护的犹如铁桶一般!看来只怕开战就在这几天了! 正当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城守府时,一道快若闪电的黑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甘州城。 浓黑的夜,万籁俱静,辽阔的旷野上,有着从极北之地刮来的风,夹杂着些细碎的草籽,打在人脸上有些痒、有些疼,却舒服的让人忍不住想呻吟的冲动。 若不是心中有事,他真的想像这风一般肆无忌惮的奔跑起来。子墨将六识调整到最为灵敏的状态----离铁鹰大营越来越近,他必须得小心谨慎。想来真是好笑,他一生总向往着能如天上飞鸟,水中游鱼般自由自在,独爱高山险峰,寒潭深渊,只为追逐那天地间独我一人的挥洒自如。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没过过! 记得见离曾经问过他,这一辈子,他何时才能为自己活!他当时无言以对。因为这对他来说,只怕是太难太难。就好比眼前的这场战争,是他自己想打。还是他因为责任才打----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铁鹰军的大营就在眼前,凭他地目力。已经可以看到正在巡逻的士兵了。子墨脚下不停,却是直接向大营的左侧急掠而去。铁鹰人将营帐驻扎在银月湖沿岸,这样不但取水方便,也不怕敌人用火攻----毕竟他们是扎了十余里地连营。他和耶律瑾交过手,知道此人多智近妖。单打独斗他倒也不担心,可当真要深入营帐腹地,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妙了。他今夜出城,并不是为了耶律瑾,而是为了耶律珏。 这样的无月之夜,银月湖犹如一潭死水,幸而有大营那里星星点点地烛火,为这无边的黑夜增添了几抹生气。 子墨沿湖而行,忽的身形一滞。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抹淡淡的身影,虽然只是背面。虽然他不过是很随意地站着,却能让人感觉到极强的张力。就仿佛他原本就是嵌在这黑夜之中的一般。显得那么的悠闲而理所当然。 是耶律瑾! 他像是感觉到了子墨的到来,缓缓的转身。露出一个荡人心魄的笑靥,柔声道:“冷殇,好久不见!” 子墨凝望了他许久,终于也点头道:“是的,果然好久不见,你在这里等我,可有什么事?” 他二人说话,语气之平和犹如知交好友在闲话家常,谁又能想到他俩会是即将交战的两方统帅! “你来找她地吧?”耶律瑾伸手拂向鬓边,却又很快的落下来,背到了身后,仿佛不是很习惯自己束发似的。“他们在你那里?”子墨不答反问。两人都是绝顶聪明地人,对彼此言下之意皆是心知肚明。 “嗯……”耶律瑾低低的答了一声,忽地抬头笑道:“其实,我等于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不是吗?” “可惜这个忙,你帮地有些过头了,”子墨忽的也换了口气,闲闲地道:“所以,我还是不能谢你,除非……”“没有除非!”耶律瑾飞快的打断了子墨的话,脸上又显现出狐一般的表情,“帮你的忙,其实也不过是个意外而已,我可没那么好 子墨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不如沙场见!”说罢便转过身去。 “呵呵,你就那么笃定自己可以顺利的离开这里么?”耶律瑾笑得狡猾,“没准儿我就在这里设下伏兵了呢?没准儿我一时手痒就想跟你过两招呢?” “你不会!”子墨头也不回,双足轻点,如同划过天际的沙鸥一般扬长而去。那姿态优美而舒展,似乎完全不担心被人发现行踪,反倒将耶律瑾一人撇在原地。 耶律瑾双手附在身后,仰头看着子墨离开的身影,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激赏。难怪有人说,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他今夜算准了冷殇会来探营,所以就特意到此等候。因为他虽然不想与冷殇在战前就发生冲突,却也不想让他摸清自己营内的情形----毕竟,耶律珏那边还是有着太多的破绽!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出现,使他不得不放弃行动。然而这个冷殇还是太骄傲了,居然没容他将话说完,本来还想跟他谈笔交易的呢! 唔……,他是根本没有料到,还是故意不去听他把话说完的? 这个冷殇,还真是难缠呢!耶律瑾伸手拔下头上的银冠,长发如水银泻地般洒落全身,伴着他如浮云一般的步伐,轻柔的飘动着。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耶律瑾微微蹙眉,就算冷殇能够猜出湖边没有设伏,那他又如何看出自己今夜并无战意的呢? 想到此处,耶律瑾的舌头轻轻舔过上唇,如同发现对手的猎豹一般,紫瞳里瞬间爆发出点点银光。 冷殇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那么等他想好后,一定还会再来的!耶律瑾愉快的想着。这一晚,果然是大有收获,想到帐中的朱颜,他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如果连耶律珏也可以消失的话,那就真的是完美了! 回到帐内,迎面便撞上了一脸冷然的朱颜,“这么晚还没睡么?”耶律瑾笑嘻嘻的问道。 “睡不着。”朱颜深深的吸气。 纵然她能认清事实,也能随遇而安,甚至还能自得其乐,但一想到即将爆发的战争,还是会心情压抑。如果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还能颇为自在的与耶律瑾相处下去,至少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强迫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可现在不行,还有一个龙启磊!她可以利用女人的天赋避灾躲劫,那个孩子呢? 如果龙启磊真的被推到城门前,她该怎么办? 如果龙承霄为了江山甘愿放弃亲子,她又该怎么办? 她一生总想着保护自己,而龙启磊,是她在失去自己的孩子后,第一个想要去保护的人颜一脸的阴晴不定,对她的心思也略摸猜出了七八分,不由笑道:“你干嘛愁眉苦脸的,不如来猜猜我刚才见着谁了!” “谁?”朱颜闻言一惊,却又立刻了悟,“你见到子墨了?” “啧啧……果然是心意相通!”耶律瑾伸手捋过一把长发,“他可是专程来看你的,可惜我做了恶人,将他赶跑了,你不会怨我吧?” 他一脸耍赖模样,让朱颜为之气结,旋即又明白了耶律瑾的用意,登时展现出一抹绝美的笑容,“我怨你做什么?有你陪我,不就够了么?”说罢,便“噗哧”笑了出来,跟着跺跺脚,闪身进了内帐,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我饿了,你去弄些东西来吃!” 耶律瑾被她这招反客为主弄得啼笑皆非,随即也笑得欢畅,“颜儿既有吩咐,鄙人又怎敢不从?” 这个朱颜,还真是生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第六十九章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 银月湖是陈国与铁鹰国边界地区最大的一处淡水湖泊,素来以水草丰美闻名,湖中有一种“银鱼”,极其鲜嫩味美,芦苇荡中栖息水鸟无数,据说那鸟蛋也是桌上极品!只可惜两国连年交兵,真的敢来此一试美味的人少之又少! 耶律瑾漫步芦苇丛中,夜风将他的长发拂起----他一直很享受这种感觉,即便人人都道他紫瞳乌发,其状似妖----越是如此说,他便越是喜欢将头发放下。(,16k更新最快)。束发的时候,他是铁鹰国的三皇子,散开的时候,他才是耶律瑾! 湖的北面忽的传来好些聒噪,像是有人正大呼小叫的,隐隐的还有火光闪动。耶律瑾眉头微蹙,他当然知道这些目无军纪的士兵是出自何人麾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父皇是不是存心不想让他顺利的将这场仗打完,耶律珏名为副帅,倒像是故意来扯后腿的。可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耶律珏嫡系的绯衣营安排在大营的最北端,这样当真有敌军劫营,也不至于被他的兵连累! 不过现在看起来,也许将绯衣营安置到南面,由冷殇帮忙把他们当作炮灰消耗掉,会是一个更好的主意! 耶律瑾瞳孔猛的一阵收缩,鼻尖传来一阵异味,分明是火油!果然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大营中有好几处已是火焰骤起,紧跟着便有示警的号角声传来,厉声撕裂了夜空,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有一队人马迅速的从东南方切入大营,整个营盘顿时犹如烧开的沸水一般,每个营帐内都有士兵跑出来,一时间人声鼎沸。却是忙而不乱! “哼”,耶律瑾虽是立即纵身向中军帐掠去,心里却是一丝儿的紧张都没有!冷殇果然是好胆略。说开打就开打,居然抛开城池直接偷袭劫营!然而他耶律瑾带地兵。又怎么会怕这些小伎俩。就算他是想趁乱将朱颜带走,只怕最终还是会空欢喜一场。 训练有素的铁鹰军很快就组织起严密的防守圈,耶律瑾还没到中军帐跟前,就看见那队百余人地陈朝士兵已被完全的包围起来!中军帐附近是耶律瑾最为看重地缁衣营,等闲的军队想来偷袭这群出身沙盗的军人。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殿下,您看?”缁衣营的首领齐啸跪在耶律瑾面前,身后是一长溜已经被捆的严严实实地陈国士兵。 耶律瑾面无表情,“你说呢?” 齐啸以额触地,抬头时凛然道:“偷袭我军大营者,杀无赦!” “嗯!”耶律瑾紫眸中流露出一抹嗜血,“还有呢?” 齐啸一狠心,应道:“探子未将敌情及时回报,按纪当斩!”不由得他不心疼。如今安排在甘州城里的细作都是他一手带出的,皇甫嵩为人精明果敢,能在甘州扎下根基生存下来的暗探都十分的不容易。若是就这么杀了……,再要安插桩子。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记得这一条就好……”耶律瑾还是那一贯懒洋洋的语气。听在齐啸耳中却只觉得一颗心“卜卜”直跳,“不过。这一次对的是冷殇,他们查不到,也不算太丢脸!” 想到昨夜冷殇将一个甘州城的人都瞒了个结结实实,自己却跑到了铁鹰国大营----虽说是在耶律瑾的意料之中,但此人之诡计多诈,也不由得他不心惊。若要处罚那些探子,只怕他们该死上一百次了。 齐啸在心底暗舒一口气。耶律瑾治军极严,且不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军官,皆动辄得咎。然而他虽严苛,却也赏罚分明,手下将士畏他如虎,却也敬他如神! “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却是来自中军帐地后方。众人齐齐转身,却见北面火光冲天,那条火龙居然是由北向南袭来,其势勇不可挡,离他们所站之地虽然还很远,却也依稀能感觉到热浪扑面。 “殿下……那……那不是绯衣营么?”齐啸吓了一大跳,却也意识到是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却怎么也想不出陈朝军队是如何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绕过整个大营,从南面迂回至北方去袭击耶律珏地军队的!要知道这段距离可不短,营帐皆依湖而建,另一面则安排了无数地岗哨,甚至还有猎犬巡逻。潜行十余里地奔袭?这怎么做到的!! 然而不管旁人是如何地大惊失色,耶律瑾脸上却始终平静如水,紫眸中甚至还闪过几分笑意,“这个冷殇,真是有意思!” “殿下,要不要派兵增援?”齐啸眼瞅着那边形势不妙,忍不住问道。 耶律瑾瞥了齐啸一眼,此刻正在遭殃的,全都是耶律珏的军队,他应该救?还是不救?原来这就是冷殇给予他的回应么? “齐啸!” “末将在!” “将这些人全都拖下去杀了,将尸首置于甘州城下,给他们好好看看!”耶律瑾眼帘低垂,目光闪烁不定。末将遵命!”齐啸大手一挥,立刻有人上来将刚才捉住的陈国士兵带了下去。这些人都是死士,知道自己今日所扮演的就是牵制铁鹰军注意力的诱饵,早已视死如归,听到耶律瑾下令,一个个连吭都没吭一声。 耶律瑾还是依旧站在人群当中,他不说话,周围的人也都跟哑了一般,耳边只听到北面阵阵鬼哭狼嚎! 齐啸只觉得背后已是冷汗涔涔,三殿下这一招见死不救实在是太狠了些!当初建营时,耶律珏为了表明界限,还在他与耶律瑾的营盘当中挖了一条深逾六尺的宽大壕沟,现在想来,他真是自作自受!没有耶律瑾的命令,他们这边的军队是动也不会动一下的。转念又想到当时所有的将领对那条壕沟皆腹诽不已,独独耶律瑾不置一词,莫不是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他心里已然想通其中奥妙,然而耶律珏是副帅外加监军,若是真出了岔子,恐怕即使是三殿下也难以向皇帝交代!想到此处,他又忍不住偷瞥了耶律瑾一眼,才发现那双紫眸中杀意浓浓。 看来……三殿下是一心要置耶律珏于死地了? “齐啸!”耶律瑾终于发话,“你带两个百人队过去看看吧,”他略顿了一顿,冷声道:“你明白应该怎么做。” 齐啸口中领命,心里却是阵阵发寒。 两个百人队?是去给绯衣营收尸的么? 第七十章 萧萧几叶风兼雨,离人偏识长更苦 “皇上,甘州八百里加急军报!” 龙承霄劈手夺过火漆封好的奏折,忙不迭的拆开看起来。(,16k更新最快)。 垂手侍立一边的玉喜偷眼去瞧龙承霄的脸色,就见他面上阴晴不定,仿佛露出一丝喜色,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前线战事吃紧,后宫也是大事小事不断,柳婕妤和大皇子都失踪了,凝华宫莫名起火烧成了白地,简贵妃连同两个宫女都没逃过去,只是这些事都要想尽办法遮掩过去,真正知悉内情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砰!”龙承霄重重一掌击在桌上,把玉喜吓得浑身一颤,正费尽心思揣摩圣意呢,就听龙承霄忽的冷声道:“安乐侯到京了?” “呃?”玉喜微微一愣,顺嘴回道:“昨晚上就到了,今儿一早请安折子已经递上来了……”他忍不住朝御案上瞧去----加急军报下面的那本杏黄绫子的奏折,可不就是安乐侯的请安折么? “情形如何?”龙承霄又冷冰冰的添了一句,“路上都好?” 玉喜这才明白过来,差点就抽自己一嘴巴子----皇上问的是什么可不是明摆着的么?忙也拐弯抹角的回道:“都好,听说安乐侯已经往府里添了几个丫头老妈子,说是路上有些累着了,也请了大夫……”他知道的通共就这么些,据说轿子是直接抬进侯府最深处的小跨院的! “叫太医院派个人过去看看……”龙承霄似乎说的很艰难,却终于还是脱口而出,“让洪锦言亲自去!” 玉喜只觉得额头冒汗,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那女子一向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就算已不在身边。却也日日捧了那画像瞧着,如今她回了京城,皇上指不定心里有多焦急呢。派个太医院院使去探望又能算得了什么? “奴才这就去传!” 玉喜匆匆忙忙走出御书房,刚到门口就遇上了内务府总管。急赤白脸地模样,见着玉喜就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一把拉住,“玉喜公公,您老给指条明路吧!” “有什么事儿也等我回来再说!” “哎……您千万别走……”内务府总管一手拉住玉喜。一手将厚厚一摞画卷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如今贵妃娘娘薨了,太后娘娘禁足,后宫连个主事的人儿也没有,您说这可怎么办吧!” 玉喜无奈,定睛一看,原来是这次候选秀女的画像,如今后宫空虚,照理说是该立刻选秀以充斥掖庭。可惜皇上地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个上面! “这些你先拿回去,皇上要是记起这事儿了自然会来找你!”后宫没有主事的?皇上地心可不在后宫啊!---分割线- 龙承霄将所有宫人全都轰了出去,自己犹如一头困兽般来回踱步! 甘州送来的军报。说的是三日前陈朝军队偷袭铁鹰军营大获全胜的事,子墨智计百出。居然派了一支奇兵从银月湖直接绕到铁鹰大营的后方。成功地将铁鹰副帅耶律珏手下两支步兵营灭了一半! 这份军报对于此刻已是人心惶惶的朝廷来说,无疑是能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大好消息!然而就在奏折的最后部分。子墨还另外写了四个小字:所料不虚! 不过是区区四个字,却是将一切都推到了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 龙承霄只觉得头疼欲裂----柳轻舞劫走了大皇子,现在两人都在铁鹰军的大营内----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么? 如果龙启磊已经成为了铁鹰人的筹码,他应该怎么做? “咳咳……”龙承霄剧烈的咳了起来,这满脑子地杂乱无章,转念一想才又觉得自己荒谬!明明已是心烦意乱,却还记挂着安乐侯府里的那个人;唯一的儿子远在敌营生死难卜,他却一心只想着那人一向身子不好,这路上舟车劳顿她是否能吃得消! 冤孽!真地是冤孽!! 龙承霄重重的捶头。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能收到暗卫们地密折:她从鹿鸣山上折了些芍药带上了马车;她每天除了夜宿客栈外,几乎都是在马车上看书渡过地;她很少开口,连带着服侍她的侍女们也都是沉默寡言地;她与萧见离关系很好,只有看到他的时候才会有略有笑容…… 他不敢也不能去看她,可是天知道他有多想她!所以只能对着画像发愣,再试图透过密折去关注她的生活。这女子真是天生的魅惑,临行前将一副画像留给了他,生生的叫他无法自拔。 她不快乐啊……,这一点让龙承霄既伤感,却又隐隐的有些高 “皇上!温大人、严大人在宫外侯旨!”一名御前太监恭谨的禀报。 龙承霄的一惊,是了!他还有无数的朝政大事等着他处理,刚才的奏折既然是八百里加急,那就等于是从宣华门口一路喊进来的,温宏明、严律身为左右丞相,闻讯后便立刻入宫侯召本是份内应当,他也的确需要有个人来商量一下眼前的事情,只是龙启磊的失踪本来就是秘密,这奏折上的内容又叫他如何能够说的清楚? 可怜他龙承霄坐拥天下,却找不到一个能够知心说话的人! 奏折最后那列短短的“所料不虚”依旧是那么触目惊心,龙承霄沉吟了片刻,提起御笔,饱蘸浓墨,却是在那四个字上重重的抹了一横----那件事,便如同这团墨一般,隐藏在了黑暗里。 “把这个交给他俩,叫他们商量了,与军部、吏部一起拟个封赏折子报上来!”龙承霄将奏折连同火漆信封一并交给太监。这件事情的取舍早已不是那些外臣能够决定的了! “皇上,慈宁宫来人求见皇上!”前脚刚打发了两位丞相,后脚便又有人来找!可见这道八百里有多引人注目,连太后都坐不住了! 龙承霄浓眉紧皱。他自从发现当年殷太后与端亲王勾结铁鹰人的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慈宁宫一次,而殷太后只怕也是心中有愧,终日不出慈宁宫半步,已是变相的自我禁足了,就连那一夜凝华宫大火,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一想到那些隐秘的往事,龙承霄便不由心生怨怼,可眼下这当口,这满腹的心事,他想不出比殷太后更合适的倾诉对象了。 “去慈宁宫!” 第七十一章 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 甘州城,城守府中。(1^6^k^小说网更新最快)。 正厅内宴开八席,此时酒兴正酣,席上觥筹交错,气氛好不热闹。 席间众人皆是长期驻守北疆的武将,人人身经百战,前些日子与铁鹰军两两对峙,受够了窝囊气。然而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睿亲王一出手便是大动静,生生将耶律珏的兵力吞掉了一半! “这次多亏了王爷的神机妙算!”皇甫嵩一脸的激动,朗声说道:“铁鹰军素来强悍,以前的几次短兵相接,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然而这次敌人至少折损了三千多人,而我军伤亡却连五百也不到……”他说得兴起,忍不住站了起来,“敬请王爷满饮此杯!” 他这么一带头,旁人也都纷纷起身敬酒,子墨原是冷面俊颜,然而几杯入腹后,也觉得脸上发烫,便暗中调息,内力运转起来,酒意便一扫而空。 这次偷袭成功,说来倒是托了龙承霄的福!他因为忌惮江湖势力,将武林门派送出的弟子夹杂到各路军中,北路军里也有十来个,子墨命他们潜入银月湖,花了三日的功夫在湖底埋下数枚巨大的铁锥,当中用铁索相连,到了行动的那一晚,一千名熟悉水性的北路军精锐,手扶铁索,口衔芦苇杆,自水中绕到了铁鹰军大营的背面。耶律珏麾下的那些兵,因为军纪松散,加上他们的营地是在最后方,还自作聪明的挖了条壕沟,便有恃无恐,只当怎么也打不到他们! 等到那神兵破水而出,他们早已手忙脚乱。登时就被杀了个人仰马翻!若不是子墨心里还有别的计划,耶律珏的损失只怕更厉害! 子墨肃容道:“若是没有忠字营一百十六位弟兄的壮烈牺牲,这次袭营。决不肯能成功!本王提议,大家一起饮了此杯。以告慰亡灵!”他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双眼内充满感情,“为了弟兄!” “为了弟兄!!” 低沉地祝祷声响彻大厅,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不少将军已是虎目泛红。有几个眼角更是浮现泪光。 忠字营是北路军中“仁、义、忠、孝、信”五营当中建立时间最长的一支,当年由皇甫嵩的父亲、皇甫青云一手带出,其中不少是被收服地江洋大盗,这些人极重情义,入伍前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悍匪徒,一旦被收服后,便成为勇往直前地死士!这次子墨请皇甫老将军出面,同时挑明了那诱攻的任务有多么危险,却仍旧有近三百名忠字营将士自愿报名。最后由子墨亲自选出一百一十六名死士!他们的牺牲,将成为大陈战史上不可磨灭的一笔! 子墨见厅内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而又哀伤,当下又激励道:“咱们这次大大的消磨了铁鹰军地锐气。他们的骑兵号称银刀铁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只要用对了法子。只怕他们连马也来不及跨上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他这话一说,众人心里也都一松。哈哈大笑起来,便有个性格粗豪的将军嚷道:“那个铁鹰国的二皇子也当真是个脓包!老子冲进营地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他光了个膀子跑出来,后面还跟了个水葱儿似的小娘们!两个人就跟那慌脚鸡似的,到处乱窜!” “可不是!要不是他那个跟班功夫不错,老子早就一刀剁了他了!”旁边一名参将亦是大叹可惜,此人出身两淮盐帮,入了朝廷军营后,因为改不了江湖习气而吃了上官不少排头,如今到了子墨麾下,终于通体舒泰起来,连嗓门也越发大了! 子墨淡笑不语,若不是他有心留下耶律珏,就凭那个腾蛟又如何挡得住他?! 铁鹰国的每一位皇子身边都有这样一个随从,近似于贴身侍卫,却又有很高地自主权。除了保护主子的人身安全外,可以自己决定是否听从其他的命令。这些人都来自于铁鹰国内一个神秘门派,因为早年受过铁鹰皇室地恩惠,才甘愿派遣门下弟子保护众位皇子,所以他们中大多数的人都拒绝涉足朝政,像腾蛟这样还肯为耶律珏搜罗美女地则是少之又少。惊涛阁地情报网里,早就有了腾蛟的详细资料,倒是那个耶律瑾,几乎都是独来独往,只知道他手里有一支特殊地暗杀队伍,其余的便一无所知。如果耶律瑾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一个人的话,那么他的存在绝对是一个隐患!-分割线---“姑姑,他怎么了?”龙启磊趴在朱颜耳边,小声的嘀咕着。 朱颜皱皱眉,耶律瑾从今天一早起就一直呆在大帐最里面的一层,紫眸阴晴不定,原本高高束起的长发又重新披泄了下来。 他只怕是在发怒吧! “磊儿,你不是说想看姑姑写字么?走,我们去外面……”不管耶律瑾是否是因为陈军袭营而动怒,总之在这种情形下,龙启磊绝不适宜出现在他面前。 “颜儿……” 朱颜身子微微一颤,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平时她二人相处时,耶律瑾只会你啊你的,却似乎从未听他叫起过名字。他的声音一向低沉而充满魅惑,只是此刻听来,却像是有着说不尽的疲惫。 “姑姑?”龙启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拉拉朱颜的手。 朱颜只觉得胸中一窒,她竭力挺直背脊,“我们出去吧。” “颜儿……” 耶律瑾的声音再次响起。朱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柔声对龙启磊道:“你先出去,但是不要离开中军帐。” 龙启磊眼中满是疑惑,目光在他二人间逡巡了会儿,终于点头,却又忍不住低声对朱颜道:“姑姑,有事你就叫我!” 他这话说的极是孩子气,却让朱颜心头一暖,不由笑着点头,打了帘子让龙启磊出去,这才徐徐转身看向耶律瑾----他依旧站在帐内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一动也不动。 黑袍,黑发,这身影瘦削,看得人心里竟有几分心酸。 将一杯清茶放在耶律瑾身侧的桌上,朱颜这才看清,他紫色的瞳仁旁边,竟是布满了血丝! “你叫我?”沉默了半响,朱颜终于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耶律瑾侧首看向她,脸上却多了丝嘲讽,“冷殇偷袭成功,你是不是很高兴?”他见朱颜面无表情,便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只当他为了救你,殊不知他这一步走的虽妙,却是害了你!” 朱颜脸色一白,的转身就走,却听耶律瑾冰冷的声音传来,“他既然知道你们在我手中,仍旧率军来攻,是有恃无恐,还是根本不把你们放在心上?” “他攻破了绯衣营,却偏偏留下二哥,想借着二哥的手来牵制我!可他知不知道,二哥向我示威的第一步,便是来要你?!” “真到了我不得不将你推出去的那一日,你猜他会怎么做朱颜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每一步都重逾千斤般艰难。 第七十二章 隔花才歇帘纤雨,一声弹指浑无语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吴天。(wap,16k更新最快)。 朱颜抬眼看天,见那一行大雁渐行渐远,便觉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怅惘,她本是无根的人,为何总是面向南方? 铁鹰大营的防守明显更严了,这几日士兵们加紧了巡逻,耶律瑾还命了数十名侍卫专门守在中军帐旁,那架势只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朱颜本以为自己根本出不了大帐,却没想到她就这么走到帐外,竟是连抬头看她一眼的人都没有! 只是她终究不敢走远,龙启磊还被留在帐内----他身份特殊,还是小心谨慎为上!这般想着,却又不禁觉得自己可笑,她竟在无意之中将耶律瑾当成保护伞了么? 这些人,一个个还不是大巫见小巫,又能有什么分别?倒是那孩子总让她心生怜意,不过才六岁,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然而自从被劫,就没哭过闹过。朱颜出帐时,他眼巴巴的瞧着,想必也是想出来看看蓝天的,却还是一声不吭的坐在帐里练字。 他原本是怯弱小心的孩子,却因着际遇的不断恶化,而变得越发冷静坚强起来。所谓遇强则强,越挫越勇,这样的性情不在逆境中是万万看不出来的,倒是真的让人感佩。“闪开、闪开!这是圣旨,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一个骄横粗野的声音响起,朱颜疑惑的看去,却见是一名身着靛蓝袍、头戴一顶赭红色帽子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黑木匣子高高举着,正冲着两名阻拦他的侍卫高声呼喝。 然而耶律瑾的兵,眼里似乎是从来不会有别人的。只把两柄长戟交错在那官员模样地人面前,却是沉着脸不说话。 那官员气得跳脚,却突然看见了朱颜。顿时呆了一呆,见朱颜转身欲走。居然大叫了起来,“对对对,就是那个陈朝的女人,给本官站住!” 朱颜心头一凛,仍旧直直的朝帐里走。那个铁鹰国地官员。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龙启磊? 帐子一掀,眼前赫然是那孩子苍白地小脸,他显然也是听到了外面的喧闹,看见朱颜了,还怔了半响,然后才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姑”,便再也说不下去。 朱颜一把将他扯到最里面,沉声道:“不管等下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出来。也不许出声,明白么?” “姑姑……”龙启磊眼圈红了,急急的拽着她的衣角。“你跟磊儿待在一起吧?你也别出去,那个人……像是来找你地!” “你不用管我。记住。无论如何,你只记着要想法保全自己。什么君臣社稷,跟你无关!”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朱颜暗暗皱眉,心里的不祥之感也更加强烈了。 她说的这话,龙启磊显然没有明白过来,但他看出了朱颜的惶急,便只顾带着哭音道:“姑姑,他们是要来抓咱们么?那个……他不在么?” 耶律瑾?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在这当口想起他来,是,她一开始也生出将龙启磊托付给耶律瑾的念头,可是立刻便觉得自己荒谬!龙启磊本来就是他抓来为人质的,怎会出面保护他! “别管他了,听姑姑的话,呆在这儿,别出去,若有人来问你话,你便照实说!”龙启磊是大陈唯一的皇子,只要铁鹰人确认了他地重要性,那么决计不会伤他性命。 其实,龙启磊的命并不系在铁鹰人身上,而是系在了龙承霄的身上。这些帝王们,为了那宝座,又有什么是不能放弃地? 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便被这个念头折磨的夜夜无法安寝。 铁鹰人手段再多,也抵不过龙承霄轻飘飘地一个决定。现在想来,若是这场战争,陈朝输了,龙启磊或者还能有一线生机。 将龙启磊独自留下,朱颜走到外面一层,静静地在桌边坐下。 “三殿下,这是皇上的圣旨,您接旨吧!” 是耶律瑾来了么?那官员地声音虽然跋扈依旧,却还是能听出他的胆怯。耶律瑾那一双紫瞳,想不怕他也难啊么?”他的声调还是懒洋洋的,完全没有将那官员放在眼里。 朱颜取过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那官员显然是极其窘迫,却还是乖乖屈服,“三殿下擒获陈朝皇子,本是大功一件……”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像是不敢再往下说。 “哦……”耶律瑾声调颇有兴致的微微上扬。 “然我军遭到陈军偷袭,损兵折将,此乃元帅之失,是以功过相抵,现保留元帅一职,以观后效!” “就这些?” “还有……闻军中藏有陈朝女子,然出征在外怎可私藏女眷,且闻此女狡猾妖媚,恐动摇军心,令三殿下立刻将此女押解入京!” 朱颜低头轻啜一口杯中茶水,铁鹰人惯饮浓茶,只见茶色如墨,入口苦而涩,倒是酣畅淋漓。 “我若是不愿意呢?”耶律瑾说话永远是轻描淡写,却自有一股让人胆寒的威慑力。 “呵呵呵……殿下您定然是在开玩笑……” 不用看到那官员的样子,朱颜亦能猜出他现在定是诚惶诚恐,他们倒是没提要将龙启磊带走,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想不出为什么要将她带走,如今她并不是贵妃的身份,而她与子墨间的瓜葛耶律瑾应该没有泄露,既然她如此无足轻重,却又劳动了铁鹰皇帝亲自下旨提及,想必其中另有玄机。 眼前骤然浮现一双色迷迷的眼睛,那日她虽是半垂着头,却也看清了耶律珏的眼神。看来耶律瑾所言不虚。 “……他既然攻破了绯衣营,却偏偏留下二哥,想借着二哥的手来牵制我!可他知不知道,二哥向我示威的第一步,便是来要你?!” 他知不知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胸中像是被一块大石生生梗住一般,却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悲喜。 呼啦啦一阵风吹进帐来,朱颜抬起头,冷冷的看向面前的一群人。 “对!就是她!”先前那个官员眼里露出贪婪的光,“来人!” “我自会走!”朱颜缓缓起身,看向面前的耶律瑾,那双紫眸中阴霾密布,杀意一闪而过。 朱颜回过头去,就见身后帐幔一阵微动,又理解回复了静止,心中稍定,便重又转身,深深的,看进耶律瑾的眼里。 “走吧!”朱颜深深的吸气,朝外走去,那官员亦是忙不迭的跟上。 从头到尾,他果然是一句话也没说! 第七十三章 云沙泱漭天光闭,河塞阴沉海色凝 鼓声隆隆,大炮轰鸣,蔽天的旌旗之下,就见无数黑甲精兵整整齐齐的列方阵于城门五百步外。(16 k小说网,手机站wap,16 k更新最快)。 整整数万人,却是静寂无声,唯有一股惨烈杀气自阵中升腾而起,让人只觉眼前这支军队势不可挡,勇猛无比。 子墨锐眼如炬,铺天盖地的敌兵他视若无物,响彻云霄的战鼓号角他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只有那一抹淡淡的紫色,于一片浓黑中若隐若现,如同狡猾的狐狼,远远的观望着,只等时机到来,便骤然跃出,给予致命一击。 “新月阵!” 子墨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完美的弧度。甘州城四面皆是旷野,无论敌军从哪一个方向攻来皆有可能,因此不得不将守军分成四路,由一路中军往来驰援。而但凡读过兵书的人,都知道攻城需集中于一点,绝不可将兵力分散。耶律瑾这个新月阵,也算是中规中矩,陈兵于五百步外,则是出了城墙上长弓的射程。 看来这攻守两方,皆是知兵之人。 自古以来,只要城池坚固、武备充足、粮草丰裕,则守城要比攻城容易的多。一万人守城,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消耗掉攻方十倍以上的士卒。是以古来攻城者,往往不得不先将敌境内的大小村寨扫荡一空,然后将这些俘虏统统缚于长绳之上,推在队伍的最前列,使得守城之人为免伤无辜而束手无策。只是这一招虽有效,却往往失尽人心,为仁者所不取。 然而龙承霄早就在北疆地区实行了严格的户籍制度,又将周遭农村民众尽数迁入各处大城,甘州城附近早已是坚壁清野。耶律瑾就算是想使出那一招,也是有心无力。 甘州城内的守军因为日前袭营成功,此刻正是气势如虹。上下一心。加上擂石、滚木皆准备充足,各门守将均为骁勇善战之辈。子墨很想看看,这个城,耶律瑾打算怎么攻! “王爷,您看……他们在等什么?”皇甫嵩一脸疑惑,城楼下的铁鹰军阵势拉了个十足。却始终没见进一步的动静。其实他带兵多年,自然也懂得分析双方形势,在他看来,耶律瑾这样地攻城根本就没有胜算,而眼下他们兵临城下却又按兵不动,完全出乎常理,想到人人都说耶律瑾狡猾如狐,心中不禁忐忑。 子墨有些欣赏的看了一眼皇甫嵩,只见这青年将军眼中虽有不安。却更多的是一种跃跃欲试地兴奋。真正优秀的将领,既要有强大地自信,却也决不能狂妄自大。治军之道。在于胸有定策,却仍旧有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态度。而皇甫嵩现在的表现已完全证明了他的才干。 “我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子墨不答反问。 “回王爷。所有军兵器械已尽数到位!”皇甫嵩一愣。却立即恭谨回答。 “很好,”子墨地眼神再次投向远方。“那就等着吧……” 皇甫嵩不敢多言,便站在子墨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向铁鹰军阵内望去。 只见那片黑色终于从当中破开,一队横列着的士兵走到前方,人人手执弓箭,瞄准了甘州城楼。 城楼上的守兵本已经高举斧头,准备那些攻城器械一旦冲上来,就手起斧落砍断绳索将滚木砸下去。现在看见铁鹰军中居然派出一队弓兵,一个个都呆在那里。 从来只有守城的往下放箭的,几时见过攻城的往上放箭的?何况什么箭还能飞出五百步去射中对手! 皇甫嵩看的有点发懵,自言自语道:“这耶律瑾莫不是疯了吧?子墨功聚双目,朝那队弓兵看去,就见那些箭地箭头处,都绑了个圆鼓鼓的东西,一时也有些不明。跟着便发现这些箭所朝的方向都略微偏向半空,心中凛然,情知耶律瑾是打算用他最擅长地一招来开始今日的攻防战了。 再行防备已是来不及,上百支羽箭破空而出,又纷纷落在城楼之下,守城地将士一片哄笑。皇甫嵩亦是嘴角略动,却在看到子墨一脸地凝重后,又皱起了眉头。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阳光猛烈,那些圆鼓鼓的东西落到地上后,也是悄无声息。整个过程倒像是一出闹剧。 然而子墨双瞳一阵收缩,因为一息之后,城楼之下居然升起了袅袅白烟。 “传令,所有人撕下外袍遮面!”子墨声音不大,却让城楼上每一个人都能听地清清楚楚。 城楼上顿时传来一阵衣襟撕裂的声音,就听皇甫嵩惊问道:“那莫非是毒?” 子墨手指轻弹,一粒丹药射入皇甫嵩口中,“立刻叫人去准备大量凉水倒入城下。”其实无论是用衣服蒙面还是往楼下倒水,都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应对方法。耶律瑾若当真用起毒来,又岂是这些普通将士能够抵挡的了的。 城楼上的人都用布掩了口鼻,就见那白烟越来越浓,如晨雾升腾一般,很快竟将半边城墙围了起来。 皇甫嵩指挥着众人将大桶大桶的凉水往下浇,可惜那烟好生厉害,只要有些许钻入鼻窍便立时叫人咽喉刺痛。忙乱中就听到杀声震天,铁鹰军的攻势终于进入了正题。数以千计的士兵们高举着云梯朝城楼直扑过来,即便是浓雾阻隔了视线,却不妨碍陈朝守军将无数的大石狠狠的砸下,一条条绳索被砍断,每一根有两人合抱粗细的滚木落下时,都会硬生生的砸倒十余名铁鹰士兵,然而更多的人却仍旧毫不畏死的扑了上来。 任何一场战争,最没有悬念的便是死亡的存在。不管使用多少花哨本领,也只会有死多死少的问题,但必定会有生命的消逝。 最先接触到浓烟的守军们终于一个个的倒了下去,耶律瑾在烟里下了毒。但是立即就有人顶上空缺的位置,将手中的长戟朝城楼下狠狠的戳下去,那些争先恐后往上爬的人,还没来得及冒头,就落到了地面上。 皇甫嵩见城下的人越来越多,便命将早已装备好的柴枝点燃了往下扔,城外一圈早已倒了火油,一点就着,立时把铁鹰军烧得一片惨叫连连。 然而这边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同时有无数个巨大的铁锚带着长长的铁链从城下旋转着飞上了城楼,每一个铁锚都砸翻好几个守军,最后又牢牢的卡在城墙垛口上。 “是缁衣营!”皇甫嵩脸色微变。就见子墨冷哼一声,伸手截住一枚向他这里飞来的铁锚,铁链在他手中盘旋了几圈,又向回砸了过去,登时听到城楼下惨呼一片。 然而这些铁锚终究威力巨大,耶律瑾的缁衣营素来以凶残闻名,都是从各营中精选出来的,耶律瑾也亲自指点过他们的功夫。只不过是才一息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顺着那铁链噌噌的就往城楼上爬了就……?” “再等一等!”子墨轻轻摇头。 既然是打仗,便得你来我往的才好,他还真想看看,那耶律瑾还有多少花样,虽然这场仗,结果早已注定。 第七十四章 兵威冲绝漠,杀气凌穹苍 铁鹰军的攻城车终于推到了城下,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撞击着城门,连整个城楼都似乎被撼动了。(wap,16k更新最快)。 攻守两方此时都已经杀红了眼,城楼上横尸处处,有的守城军士干脆脚踩在敌人尸体上,将身子探出城垛往下捅,完全不再考虑自身的隐蔽。耶律瑾的缁衣营骁勇善战,有不少已到了城楼之上,皇甫嵩一声大吼,亲自加入战团,腾跃而起时如同猛虎出柙,他所到处立即扬起一阵血雨,手下几无一合之将。 子墨凝神往北看去,那抹淡淡的紫色身影依然在敌阵之中,铁鹰军近十万军队并没有倾巢而出,那些原地待命的将士仍旧悄然无声,仿若眼前的厮杀与他们毫无关系。 这个耶律瑾,真是难对付啊! “咚咚咚……”城西处传来了一阵战鼓声,一名参将迅速跑来禀报道:“王爷,西门前发现铁鹰军,至少有一千人,看来是偷偷绕过来的,他们已经开始进攻了!” “那就按照既定方案去做,”子墨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尽量多牵制一些敌人。” “末将遵命!” 参将匆匆而去,子墨的飞身而起落入城楼上缠斗不休的人群中,掌风过处,几名铁鹰军如断线风筝般跌开了去。子墨轻轻一提,已将犹自厮杀着的皇甫嵩带到了望楼的顶上。 “王爷!是不是?”皇甫嵩顾不得喘息,已是兴奋的满脸是光。 “嗯,”子墨点头道:“本来想既然出手的话就要多算计一些人,可惜耶律瑾始终只肯一点一点的投入兵力,不过西门现在有一千送死的。想来也够了!”耶律瑾自然不肯将手下地士兵尽数扑上,只是这一点,子墨无法对皇甫嵩言明。 “那就点西门那边的?北门这里呢?” “都点了吧!”子墨似乎微微感到有些遗憾。“打的也差不多了!你去安排吧。” “末将遵命!” 皇甫嵩领命而去,心里却闪过一丝狐疑。听子墨地语气,倒像是肯定这场攻防战很快就要结束似的!可耶律瑾明明还有多一半地人没有上阵呢!还有那个耶律瑾也好生奇怪,单单派了一千军兵攻打西门,正如子墨所说,那不是分明来送死的么? 两处城楼上的守军开始有意识的往回撤。几名将军亲自冲下去扑杀了一阵,将铁鹰军的攻势生生阻住了一线。 “轰!”,“轰!”,“轰!”,“轰!” 从甘州城西和城北先后传来四声巨响,两面城楼前刹那间黑云密布,当中夹杂着熊熊火光,隐隐能看到烟雾腾腾中有无数地身影,飞上又落下! 不少已经俯身躲藏好了的守军也都因这巨大的震动而摔倒在地。抬头时便只见硝烟弥漫,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硫磺味,看不清天地。仿佛是到了尽头般,居然连声音也消失了。 “杀!” 北门与西门同时大开。早已准备好的两支骑兵营立刻冲杀了出去。城外一片惨呼,光听声音便足以让人想起修罗地狱。 先将事先埋好的炸药引爆。再以精锐骑兵出城主动冲杀,不到三、四息的功夫,城墙周围一带的铁鹰士兵便已是荡然无存。“王爷……咳咳……”皇甫嵩捂着口鼻跑到子墨身边,他依旧站在高处,似乎视线能够穿越过这层层浓雾投射到极远处,就听皇甫嵩大声道:“西门那边炸了两个大坑,逃掉的几乎没有!” “嗯!”子墨还是不置可否,眼光依旧死死地盯住前方半空。 皇甫嵩一半兴奋一半担心的道:“王爷,敌军会不会将剩下的人都派上来?末将请求从中军调一万人过来!” “不会!他应该会撤……”子墨如冰山一般镇定地目光里忽的闪过一丝狡黠,“你命中军立刻将眼下守城地人换下,敌不动我不动……来了!”只见他忽地双足一点,人已向空中跃出,竟是飞身飘下城楼。 皇甫嵩吓得立刻扑向城墙垛口,这城墙高约十数丈,纵然武功再高,跃下只怕也有损伤!然而他见子墨在半空中身形微滞,于黑雾中打了个旋,飘然落地,举止翩然,宛若谪仙,不由心下叹服。 只见那黑雾中一道紫色光影一闪而过,皇甫嵩登时愣住,耶律瑾?! “啧啧……好狠的手!”耶律瑾轻轻摇头,姿态优雅至极,“我那一千步兵,就这么一下子全没了!” “你不得谢谢我?”子墨剑眉微挑,“我看那一千人,多半不是你地嫡系!” “给你送点炮灰还不好?我这么大的牺牲,你竟不领情!”耶律瑾状似无奈,“那你还想怎样?” “我想……”子墨语速骤然放缓,四周的变得无比静谧,鬓边发丝无风自动,“动手吧!”说着身影化作利箭,势不可挡般朝耶律瑾逼去。来的好!”耶律瑾身形向后急退,袖中黑色丝带“篷”的射出,四下里顿时杀意弥漫,然而他口吻仍旧是慢悠悠的,“上次没尽兴,这次不妨再试试。” 说话间,一黑一紫两道身影已是交缠在了一处,空气中不断传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声,此时若有普通人不小心进入战圈,一定会被鼓荡的真气直接震得七窍流血而死。“砰!” 一声巨响,半空中两人身影陡的分开,各自翩然落地。 耶律瑾脸上多了分血色,更衬的俊脸生辉,“冷殇真是名不虚传,可惜啊可惜……” 子墨冷眼含煞,字字句句皆寒气逼人,“为什么忽然停手?” “有两个原因……”耶律瑾将手中的丝带轻轻缠在手指上把玩着,好整以暇的道:“一是我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二么,你当真就把她给搁下了?去辽都可有大半个月的路程呢,这都已经走了快两天了……” 他见子墨脸上兀自没有表情,只得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般跺脚道:“你以为我派了人跟去?算了,不怕告诉你,他们明里有腾蛟,暗中有魅杀……,我派去的人,只怕不是对手,偏偏这边要打仗……”话音未落,眼前人已然消失不见! 剩下耶律瑾站在场中央,面对不远处黑烟缭绕的甘州城,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神情来,仿佛自言自语的道:“人说关心则乱,真是一点也没错!” 第七十五章 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 夜凉如水,惨淡的月色映的那几间小小的客舍孤零零的。(16 k小说网,手机站wap,16 k更新最快)。不过是那一抹微黄的灯光,照的屋里屋外的人,心里都是一片凄惶。 “本来以为三殿下说什么也会留下你,现在看来,他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大方。”腾蛟嘻嘻笑着,走到朱颜身旁坐下,双眼近乎贪婪的打量着她如水般沉静的玉容。 他见朱颜神情漠然,便又续道:“难得你有这番冷静,不过你若知道二殿下也看上了你,估计就不会这么无动于衷了吧?” 朱颜脸上闪过一抹讥讽,“他看上我,与耶律瑾看上我,又有什么区别?” 腾蛟被她说的噎住,停了半刻才笑道:“你倒是看的开,听说当日,冷殇与旭日曾经为了你和三殿下大打出手,后来还是因为你而放了三殿下一马,可见他待你亦是不一般啊。我倒是想问问你,这些个人都是天潢贵胄,你究竟看中了谁?” 他这话问的直接,朱颜心里蓦然一惊,就连窗外那人,亦是听得眼瞳一阵收缩,越发的屏息凝神。 终于,朱颜幽幽的道:“这些话,你不该问我。” 她神情黯然,看得人心里像是被钝刀子狠狠的割过般,生疼生疼。 腾蛟只是面色微变,却立刻又笑道:“你既然只当自己是飘叶浮萍,那么二殿下要你,你便愿意跟着他了?” 朱颜终于忍耐不住,的起身转向另一边,“我有些累了。” “看来,你还真是不懂如何说拒绝的话呢!”腾蛟状似无奈的朝门边走,忽的又回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二殿下已经在半路上等着你了。”说罢便扬长而去。 子墨深深地注视着那抹消瘦的背影,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清晰地感觉出她浓重的苦楚。而他自己亦是给她带来痛苦地人之一。 “吱呀!”一声,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着官员模样的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那个……你也想了近三天了,该说了吧?” “你要我说什么?”她没有转身,声音中却是多了一丝颤抖。 “让你交待和龙承御的关系!”那官员极不耐烦,“陈国的睿亲王,江湖上人称冷殇。你就别装傻充愣了,皇上对你们之间地事情已经了如指掌!你速速的招认了,也免得以后受苦!” “既然已是了如指掌,那何须再来问我那官员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重重一掌击在桌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二殿下仁慈,命本官一路上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可你别真把本官当成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婢。还敢给本官拿架子!” 他说的兴起,便作势欲抓朱颜,朱颜一闪。人躲开了,却是“嘶啦”一声。左侧的袖管被撕裂了看来。露出了她莹白如玉的藕臂。 “你!”朱颜气得浑身发颤,一伸手竟顺手取过她身边柜子上地剪刀来。“你若再敢逼我,我就……” “就什么?”那官员尖锐的大笑起来,“你当本官是吓大的,来啊,来啊,朝这里扎呀!”他拍着自己地胸脯,却是一步一步的朝朱颜走去。“砰”,随着一声巨响,窗户已然洞开,就见那官员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就已被砸到了对面地墙上。 “走!”子墨伸手揽住朱颜地腰,脚下发力,兔起鹘落间,两人已经到了屋外。子墨脚下不停,笔直的朝着南方而去。 “你忍住,上了马便好!”子墨换了口气,低声安抚,向这样地狂奔对于没有武功根基的人来说,即便不用出力,也一定会头晕目眩的。 “嗯……”怀里的人轻轻的回了一声,便乖巧的不再多言。 她定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子墨蹙眉,心里却瞬间划过一丝异样,只觉得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向来不是疑神疑鬼的人,这种敏锐的直觉,来源于多年的生存和战斗经验,他分明感到,有一股杀意,离他很近很近,然而一切却是全无征兆。 如同心弦被一根突如其来的手指拨了一下似的,子墨的放开怀中之人,左掌本能的往前拍出,身子同时已在十尺之外重新站定。 “柳轻舞!”子墨冷冷的喝道,“你胆子不小!”左肋之下一阵剧痛,若不是他身着黑袍,只怕鲜血早已印了出来。只见不远处的女子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露出一张苍白而绝美的素颜,赫然是久违了的柳轻舞。 “你察觉的倒快!”柳轻舞反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她受了严重的内伤,子墨在危急关头使出的那一掌,饶是她功力非凡也躲不过! “是耶律瑾指使你这么干的?”子墨冷酷的双眼中似能幻化出冰刀霜箭。“哈哈哈哈……”柳轻舞仰天长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话一般,连一张妩媚的脸蛋也完全的扭曲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自己去猜吧!” “哼,”子墨拧起眉头,“你既然出自耶律瑾手下,自然懂得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其实有很多种方法。” 柳轻舞不屑的轻笑道:“今日我虽失手,却不代表就会被你随意摆布了去!生不如死有很多办法,那一心求死的方法岂不是更多?” 她惨然一笑,正打算服下牙齿内藏着的毒药,不料喉头的一紧,竟是被一只铁钳一般的大手牢牢的锁住了,浑身登时瘫软如泥,除了眼珠尚能转动之外,便再也动弹不得。 子墨指出如电,将柳轻舞周身要穴点了个遍,这才将她松开,微微的有些气喘。他亏的刚才警醒,才躲过了柳轻舞的全力偷袭,只是他虽避开了心脏,肋下依旧受了伤----柳轻舞竟是用那把尖锐的剪刀作为武器的! 他当然不能放任柳轻舞就这样自尽,他还有太多的问题要搞清楚。如果幕后指使是耶律瑾,那说明他二人之间的协议就此作废,对耶律瑾来说,其实也不占什么便宜;而倘若这背后之人不是耶律瑾,那又会是谁?耶律珏?还是铁鹰皇帝亲自下的命令?如若是后者,那朱颜便当真是下落不明,处境堪忧了! 心念电转间,子墨忽觉背后掌风袭来,身体立刻生出反应,向一侧移开。只见来人一身紫袍,长发飞扬间竟有几分风尘仆仆。 耶律瑾轻轻一抓,已将柳轻舞提在手中,朝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冷殇,这件事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晚风将耶律瑾那低柔而危险的声音飘然送至,子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前却浮现出刚才柳轻舞脸上最后出现的表情,有一丝怨怼,更多的却是刻骨的悲伤。 第七十六章 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 “说,她在哪里!” 耶律瑾妖艳的紫眸在黑夜中熠熠生辉,黑发飘扬处形如鬼魅,然而他的声音虽还是无法控制的上扬了起来。(1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更新最快)。 柳轻舞喘息着伏在地上,她不停的咳着,每一次都会有大块的瘀血从她嘴里流出,冷殇那一掌,只怕已将她五脏六腑都震裂了。不过她还是用力的漾出一抹笑来,嘶哑的指出一个让她无比心碎的事实:“主人,你……其实是喜欢她的,是不是?” 耶律瑾只觉得心中一阵狂怒,宽大的袍袖因为真气的充斥而鼓荡起来,柳轻舞凄然一笑,闭上双眼,只等那致命一击的到来。 然而过了许久,那意料之中的致命一掌却始终没有落下来,柳轻舞疑惑的睁眼看去,却见耶律瑾脸色阴晴不定,一贯鲜红欲滴的嘴唇居然泛着苍白。 “为……为什么?” “哼!”耶律瑾终于冷哼出声,“你既一心求死,我怎能令你如愿!” “哈哈哈哈……”柳轻舞笑得浑身乱颤,口中瘀血不断涌出,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看起来诡异可怕,“你不过是怕打死了我,便问不出那贱人的下落了,是不是?是不是??” “魅杀,我早就提点过你,以你的身份,管的太多绝对是一个错误,”耶律瑾神色终于平静下来,“你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很清楚,可你这一次,却令我很失望……” “主人……”柳轻舞只觉心中一堵,下意识的分辩道:“属下没有……。属下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您……” “哦?”耶律瑾俯下身子,重重的钳住柳轻舞精致而满是血污的小巧下颌,“你是怎么为了我地呢?” 柳轻舞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被那抹深紫色的汪洋牢牢锁住了一般。脑中一片混乱,呐呐地道:“冷殇……若是死了。主人便再无对手,那个贱人,是妨碍!大妨碍!” “嗯,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呢?”耶律瑾舒缓的声音带着无穷无尽地蛊惑。“既然是妨碍,便该除掉,对不对?” “对!她死了,主人便心无挂碍。可是……”柳轻舞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不能让她那么轻而易举的死去的!要折磨她,狠狠的折磨她,耶律珏可以做到的,耶律珏可以帮我!” “你把她交给了耶律珏?”紫眸变得越来越幽暗,“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在棠梨城……” “咔!伴着一声脆响。柳轻舞慌乱地眼神终于黯淡了下去,如一枚没有丝毫依托的黄叶,飘然而落。 “你可知我为何杀你么?”耶律瑾仰首向天。眼里竟带了抹悲伤,似是在自言自语。“不是因为朱颜。也不是因为冷殇,更不是因为耶律珏……” “而是因为。你居然看透了我的耶律瑾慢慢的直起身子,沉声唤道:“影杀!” “属下在!”颀长有力的身子甘愿的臣服在耶律瑾的脚下。 “你回去替我传令,大营即刻后撤十里,不许主动挑衅,违令者,杀无赦!” “属下遵命!”影杀忍不住又抬头问道:“若是陈军来袭,该如何处置?” “他们不会,”耶律瑾脸上露出久违了的笑容,将一个木匣递给影杀,“你把这个送到皇甫嵩手上,如此银月湖至少会有一月安宁!” “主人您?” “我?军营待的无聊了,总得四处走走吧!”耶律瑾危险地眯起双眼,棠梨城……,耶律珏你好大的胆子!-分割线--- 入夜时分的甘州城里,当值地士兵仍旧在加紧的修固出现破损地城墙和箭塔,不过人人都是脸上带笑,大都还沉浸在新胜地喜悦之中。 “将军!”一声急匆匆的报告打破了夜地平静。 皇甫嵩打开这只不起眼的木匣,先看到一枚灿烂耀眼的金锁,他皱皱眉,拈起金锁就着灯下一看,金锁上刻着的一条五爪飞龙登时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一阵慌神,忙拆开匣子底部躺着的那封书信。 “贵国皇子在我军中,若要赎回,以甘、黄二州为抵。耶律瑾敬上!” 不过寥寥数语,皇甫嵩却是如遭雷击! “将军,您怎么了?”送匣子的侍卫见他脸色骤白,忙不迭的询问。 皇甫嵩猛的警醒过来,一把揪住侍卫,“那送匣子来的人呢?” 侍卫吓得一阵哆嗦,战战兢兢的道:“那人高来高去,放下匣子便跟一阵风似的不见了!只说要将东西亲自交到您手中。”他见皇甫嵩握着木匣的大手骨节个个泛白,忙又往一边闪了闪,心里又惊又怕,将那送东西来的人不知骂了多少遍! “闪开!”皇甫嵩一把将那侍卫拨到旁边,一个闪身人已在门外。子墨居住的那间屋子仍旧是一团漆黑,皇甫嵩深深的吸了口气,刚要敲门,就见门忽的打开,子墨还是披着他那件玄色长袍,只是脸色极差,眼里更有一丝疲倦。 “出什么事了?” “收到了这个!”皇甫嵩露出手中的木匣。 “进来说!”子墨将皇甫嵩让至屋内,反手又带上了门。油灯终于点起,皇甫嵩一眼就看到榻上沾血的纱布,吃惊的看向子墨,“王爷,您……”不可能吧,会有谁能伤得了他! “那是什么?”子墨微微蹙眉。 皇甫嵩这才醒转过来,忙将木匣递到子墨手中,“王爷,您看,这……”莫怪他心中骇然,皇子被掳是多大的事儿!何况当今皇帝膝下通共只得一子,倘若真如这信上所说的,大皇子被铁鹰人劫为人质了,那这仗还怎么打? “嗯!这事儿先不要外传,”子墨沉声道:“你去派个可靠的人,将这些东西照原样送到京里,事关重大,已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了!” “末将明白!”皇甫嵩先是诧异于子墨的平静,转念一想,子墨是皇上嫡亲的兄长,皇子被掳的事他自然清楚,也不得不严守机密。 “传令下去,这几日按兵不动,一切,只等京城回了信再说!” “是!”皇甫嵩接过东西往外走,心里既是沉重又是懊恼,他是只知道打仗的武将,若是因受到要挟而将得来不易的胜利拱手让人,就算他心里过的去,又要他如何向三军将士交待!《极品店小二》林家成最新力作,大力推荐!!! 一个惫懒不失可爱的女主,一个神秘的酒楼主人,盛世中的洛阳城,构成一副武唐的市井图。 第七十七章 原是瞿唐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 龙承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案上的一套茶具已被他摔得稀烂。(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更新最快)。两旁侍立的太监一个个吓得脸色发青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收拾。 玉喜偷眼瞧了瞧那个黑色的木匣子,龙承霄自从看了匣子里的东西,便脸色铁青,看完东西后摔了茶具,跟着便在御座上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没动弹过。 “启禀皇上,左相温宏明殿外求见!” 守在门外的御前太监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只管站在门槛外叫唤了一声,跟着才发觉没得到任何回应,勤政殿里静的可怕,登时佝偻着身子吓出一身冷汗来。 “传,再把严律也给朕叫来”,龙承霄终于发话了,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忙颠儿颠儿的传话的传话,收拾的收拾。 温宏明来到殿内,他久仕成精,一望便察觉气氛有异----皇上的脸是僵着的,当下按住自己原先要说的事情,行礼后静静地站着只等龙承霄开 “你先看看这个。”龙承霄将匣子递给温宏明。 温宏明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连以额触地,“皇上,臣等万死,臣等万死!” 这当口正好右相严律也到了,一进来便看见温宏明诚惶诚恐的模样,还当他是犯了什么事儿呢,还没来得及窃喜,就听龙承霄道:“把那东西也给严爱卿瞧瞧。” 严律当日就与丽妃走的近,也是力主保大皇子龙启磊为太子的一班大臣之首,只瞧了眼那金锁就知道大事不妙,再看密信,登时两腿发软。跪在地上嗫嚅着,居然已是老泪纵横,“皇上……这……这可如何是好!” 龙承霄冷哼一声道:“朕叫你们来。不是来听你们问如何是好的,你们都是辅政多年的老臣。且说给朕听听,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皇上,这……大皇子是我大陈眼下唯一地皇嗣,万万不可让他落在敌军的手里;只是……只是甘黄二州乃边疆重镇,也绝不可割让了去。否则颜面尽失……”严律颤颤巍巍的陈述着,几乎语无伦次。 “颜面尽失!朕地颜面早就丢光了!!”龙承霄怒不可遏,“等到大皇子被推到城楼之前时,朕纵然万死,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话说的重,阶下两人忙不迭地磕头。 “温宏明,你说!” 温宏明到底比严律要持重的多,这一会儿脑子里早已转过千百个念头。皇子被敌国掳走的事情前朝也曾发生过,虽说情形有所不同。性质却没有太大分别。只是这事由他们臣子来说则多有不妥,事关社稷江山和皇族安危,支持任何一头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皇上。依臣之浅见,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大皇子救出来……”他偷瞧龙承霄一眼。又道:“铁鹰国人狡诈阴险。就算将甘黄二州拱手相让,他若是反悔又怎么办!臣在想。若是能将这用以交换地物件换一换,或许……” “换一换?”龙承霄心念一动,“你的意思是?” “那边请睿王爷能拖就拖,这边再详加计划,看看咱们手里是否有铁鹰国的把柄,或者,若能擒住铁鹰国同等重要的人物,铁鹰国的要挟必定不攻自破。” 龙承霄苦笑。温宏明到底是文官,话说的字字在理,真的执行起来又谈何容易!把柄!没准儿铁鹰人手里掌握的把柄比他们的要多多了!不说别地,单是当年太后、端王与铁鹰军勾结时的书信,只要他们拿出来一封两封,他龙承霄就可以直接去太庙自刎谢罪了。 “太后驾到!”玉喜一阵唱诺,殿里跪着的两名大臣立刻调转了方向,龙承霄微微蹙眉向外看去,上次他主动去慈宁宫,母子俩表面上已经和解,不过殷太后仍旧深居简出,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来勤政殿。 殷太后将侍女留在殿外,独自一人迈进殿来,凤目含威,免了两名臣子地礼后,立即开口道:“你们俩先退下,本宫有话要跟皇帝说。殿内很快就剩母子二人,玉喜更是乖巧的掩上了大门。 “太后,您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龙承霄心中狐疑,若是殷太后已经知道了匣子里地内容,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不清楚,但是……可以猜到!”殷太后一眼就看到御案上地木匣,叹了口气道:“皇帝,本宫一手将你养大**,你为何要处处提防自己的母亲呢?” 龙承霄心头一黯,忙躬身道:“是皇儿无状了!” “那个……能给我瞧瞧么?”殷太后眼神中闪过一丝疲惫,“本宫听说边疆有文书送来,跟着你便召见了两位丞相,想必是有大事发生,是不是,有磊儿地消息了?” 龙承霄将木匣交给殷太后,心中却暗自凛然,他这位母后精明果敢之处决不下须眉男儿,但从一点蛛丝马迹中就能判断出许多事来,或许眼前的难关,她能给出一些更好的建议也未可知! “皇帝是怎么想的?”殷太后很快看完,玉容却是波澜不惊。 “这才刚得到奏报,正与臣工商议,太后就到了,”龙承霄长叹,“才刚赢了一仗,现在又闹出这件事来!小儿误国,小儿误国啊!” “皇帝说的没错!”殷太后柳眉一拧,“这件事,退一步看,也不算什么!” “怎么说?” “皇帝尚在春秋鼎盛之年,眼下虽只有磊儿一个,今后必定儿女成群,”殷太后冷声说道:“然甘黄二州绝不可割让,每一寸领土都是我大陈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怎能与一黄口小儿相提并论!子墨既然胜了一仗,便该乘胜追击,绝不可作半步退让!” “太后的意思是,不再理会磊儿的生死?”龙承霄突然觉得殷太后此番话说的极是可笑,口口声声领土不可作半点退让,可当年之事她又能作何解释?然而那受益之人就是他自己,想到这一点,龙承霄只觉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要子墨尽力想办法营救,实在不成,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殷太后字字掷地有声,“不过是皇子被掳,前朝连皇帝和太后都曾被敌国掳了去,那又怎的!我若换了那太后,早已自行了断,怎能以一己之身连累国家!” 殷太后说的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前朝曾发生过皇帝和太后同时被掳走的事,敌国用他二人性命相挟,当时有一名臣,辅佐皇帝亲弟登基,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将敌军赶出了国境。敌国见人质没起到作用,倒也没杀了他们,只是幽禁了起来。可怜两位天潢贵胄,一辈子也没回故国,郁郁终了一生。 “如今后宫空虚,请皇帝立即下旨,着内务府主持本次秀女大选,不可耽误。” 龙承霄眼前忽的浮现一青衣女子塘边种花的情景,只觉胸中郁结,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才道:“这事,就交由太后您来办吧。” 第七十八章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 “果然是人间绝色,难怪三弟那个妖怪这么宝贝你!”耶律珏轻佻的抬起朱颜的下颌,啧啧赞叹道:“连行军打仗都要把你给带着,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若不是他凑巧还抓了个陈国皇子,这次父皇非得问他的罪不可!” 他见朱颜一声不吭,便自顾自的续道:“听说三弟是把你从那冷殇手中抢过来的?”他一脸的兴致勃勃,“不知道冷殇知道了你在我手中,会不会后悔那日对我下手忒狠了点儿!” 耶律珏另一只手突然揽上朱颜的纤腰,察觉到怀中佳人禁不住微微轻颤,不由心情大好,“害怕了?呵呵,还有更让你害怕的呢!不怕告诉你,你那位英雄了得的冷殇,没准儿这会已去了地府报到了!” “你说什么?”朱颜失声问道:“他……他怎么了?” “终于肯说话了?”耶律珏见朱颜花容失色,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真是美人,连害怕的样子都是这么我见犹怜。(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更新最快)。” “你快说,他怎么了?”朱颜死死的揪住耶律珏的衣襟。 “美人儿别怕,也有可能没死!”耶律珏像是一只肆意逗弄老鼠的猫儿一般,洋洋得意道:“有两种可能,他若是不来救你,那就一定没事!但是他若像我这般心疼你,则就有死无生啊!哈哈哈哈!美人儿,你比较喜欢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 朱颜只觉手足冰凉,连耶律珏对她上下其手也没了知觉。她不知道耶律珏设了什么圈套,只盼着子墨不会贸然涉险,只是,一想到他也可能不来救她。心里便空荡荡的没着没落。“行了,美人儿,别去考虑冷殇了。他来了,便是送死;他不来。则是无情无义,你又何必想他?不如陪本王乐呵乐呵,你放心,本王不会比他差的。”说着便伸手去解朱颜的衣带。 “你喜欢我?”朱颜忽地仰头问道。 耶律珏被她问得一愣,只见她美目凄迷。连玉容上也仿佛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般,说不出的飘忽神秘,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当然!你这样的美人,就该好好宠着,他们只知道让你四处漂泊,怎值得你委身?只有本王心疼你……” 朱颜伸手阻住耶律珏准备俯下地嘴唇,“你明知耶律瑾也喜欢我,就不怕他找你算账?” “切!你是不了解他!”耶律珏撇撇嘴,“他就算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你而冒犯父皇的权威,父皇明令他将你交出,他一门心思要继承皇位。怎会在这当口忤逆父皇的意思?你看,他不是没二话的就把你交给我了么?” “可他心里记恨你。你就不怕他以后报复?”朱颜像是对这事极有兴致似的。 “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只知道领兵在外,早晚失了父皇地欢心。今后还不知鹿死谁手呢!”耶律珏不屑的摇头,“别尽说这些扫兴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美人儿!”说着双臂用力,便将朱颜打横抱起,径自朝大床走去。 耶律珏将朱颜置于榻上,刚想腾出手来解自己的衣袍,谁知朱颜忽的嫣然一笑,双臂如水蛇一般缠上了耶律珏的脖颈,耶律珏顿时魂销骨酥,将头埋入朱颜颈窝,鼻端是淡淡的幽香,引得耶律珏**心大盛,用力的在朱颜柔滑的香肩吮吸起来。 银钗锋利,刺得朱颜掌心生疼。自从到了铁鹰大营,耶律瑾也没在妆奁首饰上亏待过她,何况他自己也曾着女装,给朱颜准备了不少簪环发钗。朱颜便将头上玉簪换下,单用一根银钗,耶律瑾还笑她过于小心谨慎,然而这根银钗至今并未派过试毒地用场,不想今日,终于要见血光。 纤手轻轻的抚上耶律珏的后脑,再慢慢地滑向他的后颈,耶律珏像是得了鼓励一般,脑袋拱得越发起劲。 朱颜小心地摸索着……耳下三寸之处……是地……应该是这里…… 用力一刺! 银钗刺穿了肌肤,毫不犹豫的朝更深处扎了下去。耶律珏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般地抽搐了几下,朱颜一只手牢牢的摁住银钗,另一只手也从后面卡住耶律珏的后颈,死死的,用尽全身力气。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直到握住银钗的手因为脱力而颤抖起来时,朱颜这才意识到,附在她身上的耶律珏早已没了动静,这才发觉自己浑身竟被冷汗湿透了。 朱颜定了定心神,知道此时必不会有别人来,耶律珏的几个侍卫自是不会来坏主子的好事。她使劲儿将耶律珏推到一边,拔出银钗,才发现自己满手的鲜血,襟口处也印上了一大片,斑斑点点,触目惊 走下床来,朱颜一口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她走到门边,背抵墙头,才觉得身上一丝儿气力也没有了,软软的滑倒在地。耶律珏死了,子墨生死不明,耶律珏想必还在遥远的大营里,还有龙启磊那个孩子,不知道会不会受苦----这孩子的心只怕早就被折磨的千疮百孔了。 惟恨生在帝王家! 眼角禁不住沁出泪来,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在南阳的小河边,夕阳西下,那风神毓秀的男子娓娓道来:“北方的草原上有一个传说,最凶猛的狼族因为杀生无数,所以死后会化作漫山遍野的牧草,世世代代供牛羊食用。天道循环,往来无休……” 天道循环,往来无休…… 朱颜无声而笑。 “嘎吱……”,木门发出一丝响动,朱颜的警醒,伸手往旁边一摸,见银钗还在,心中稍定---与其被人折辱,不若自尽死了干净! 门开了,一人飘然而至,月光映出他深紫色的长袍,金色的绣线泛着诡异的光芒。 “颜儿?” 耶律瑾终于发现瘫软在门边的朱颜,立马蹲下身子将她扶到怀里,才看清她遍身是血,面色惨白,唯独一双大眼如黑水银般清澈,正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神,看得耶律瑾心里也不禁有些发麻。 “你怎么了?”耶律瑾下意识的去探朱颜的脉搏,却摸到那把银钗,劈手夺过一看,就见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血痂,突然只觉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一般,嘶声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耶律珏呢?” 然而怀中朱颜忽的笑起来,竟是满满的讥讽,又像是自嘲,半天才道:“我没事……,他……死了吧。” 耶律瑾吃惊的朝屋内看去,虽是夜晚,但于他来说则与白昼无异,他看到**的尸体时,心中骇异几乎无法控制。 他将朱颜轻轻放下,立刻闪身至床前查探,那尸体果然就是耶律珏,死状及其可怖,一时间来不及多想,只是在尸身上略搜了一搜,便回到朱颜身边将她抱起,“此处不宜久留。” 两人出了屋子,廊下立刻闪出几抹人影,“主人!” “不留一个活“是!” 耶律瑾刚要举步,忽的又丢下一句,“做成惊涛阁的手法!” “是!” 姐妹红裔八月pk作品,强档推荐,求亲们去踩点收藏! 红裔新书《凤皇》书号1036649,8月开p,欢迎圈养!若是没有你,我还成什么神!49.aspx 第七十九章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影 骏马在旷野上疾驰,苍白的月冷冷的笼罩着天地,将那一骑人马镀上了层银辉。(1^6^k^小说网更新最快)。马上之人长发飘扬,微弓的背脊显示出精湛的骑术,单手持缰,身体伴着每一次马的腾跃起伏,一举一动皆潇洒之至。 耶律瑾一边纵马飞奔,一边不时低头去看怀中的人儿。她这般瘦弱,刚才抱她出来时觉得她几乎没有一点分量,眼下紧紧的拥在怀里,更觉得是柔若无骨,单手怀抱过来,仿佛稍用一些气力就能将她身子掐断似的,让人心惊胆战。 她睫毛长的惊人,在小脸上投射出两道浓黑的阴影。双眸不堪重负一般紧紧的阖着,看得叫人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刺痛。她被牢牢的固定在耶律瑾的身前,如同孤苦无依的孩童,将脸完全没入用来包裹两人的斗篷中,身子更是紧贴着耶律瑾的胸膛,仿佛是为了尽可能多的汲取一丝温热。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靠近,让耶律瑾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开始慢慢的融化。 如果可以这样永远的奔驰下去,那该多好。 耶律瑾看到她唇间沁出的血丝,心头一阵恼火。她是在默默的忍受吗?难道他耶律瑾就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不许咬嘴唇!” 朱颜仿佛受到惊吓般,眸子惶的睁开了,让耶律瑾看见她眼中的惶急,却又立即再阖上。她终于不再咬唇,但耶律瑾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身子不再是完全的依附住自己,而是变得僵直起来。 惊弓之鸟!现在的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哪怕是一星半点地异动都会让她全身竖起防备。耶律瑾心底暗叹一声,将六识提高到顶峰。再慢慢的放缓马速。 松开缰绳,将朱颜紧紧的锁在怀里。又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弄着她的背脊。她先是浑身一颤。又立即恢复如常。但耶律瑾分明地看到她两只手用力的攥成了拳头。 “对不起……”凝视了许久,耶律瑾只觉喉头发哽。只说出这三个字便再说不下去。忍不住将脸颊贴上她的,慢慢的摩挲着,她的柔滑,她地美好,她的一切。都让耶律瑾感到一阵深深的悲苦,却又该死的无能为力。 “磊儿他……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传来,终于开口说话了,却是在关心那个小孩子! “他好的很!”耶律瑾心头无名之火突突直跳,“你倒是真惦记着他,可他若知道他母亲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又会如何看你?” “你……”她愤怒的睁开双眼,却在对上那双紫眸中地挑衅后又慢慢平复下来,最后竟是变得茫然。“是……你说的对,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至于死。” 如今回头想来。定是当日柳轻舞用魇术控制了丽美人的神智,操纵了她来行刺自己。一击不成。便使她自行坠入池中溺毙,死无对证!耶律瑾说地没错。若不是因为她,丽美人何至于落得这般境地,龙启磊也不会失去母亲。 这般想来,因她而死之人不知凡几。锦心、素云、丽美人、许若琳,含烟,还有那个襁褓中的二皇子……,原来她才是这一切杀戮地源头!而她当日一心报复之人却仍旧逍遥自在,她……都做了些什么? 恍惚间,才觉心若死灰。 “颜儿……颜儿……”,耶律瑾见她神情凄楚,不由懊恼起来,急急忙忙地安慰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明知道他母亲并非为你所害,何必自责?” “自责……”朱颜轻轻摇头,又道:“你只告诉我,朝廷……打算如何应对?”她终究是不敢说出那三个字,适才纵马疾驰时,眼前出现幻影,仿佛是那日两人一骑到了那玉骨峰下,见一少年,手捧怒放寒梅踏壁而来,那少年清俊异常,行至跟前,如瀑黑发中露出一双凛冽厉眼,瓶中绿萼忽的化作玉箫,箫音肃杀,一股寒气铺天盖地! “还没有收到消息,不过……他应该不会笨到要来我大营救人!”紫眸中忽现一抹张狂,“他地结局……早已注定。” “磊儿的命,能保住吗?” “你在求我?”耶律瑾不答反问。 一双黛眉紧紧的蹙起,若要回答,便又是一次交易了吧?也罢,但愿自己能为那孩子做些什么,也算有了些价值。 “是,你在铁鹰国权势滔天,保住一个孩子该是易如反掌。”她终于能正对上那双暗紫妖瞳,却是自嘲的一笑,“我横竖已在你手中,求或不求,又有何区别?” 耶律瑾被她说的噎住,心下颓丧,半响才道:“诚如你所言,他不过是个孩子,却是那身份地位害了他。其实这话你本不该问我,那孩子虽在我军中,生死却不由我决定。” “皇帝么?”朱颜语带微讽,“他多半是会放弃磊儿的,对于帝王而言,骨肉亲情又怎能和万里江山相比,他若肯为磊儿而答应你们的条件,那我也算白认识了他一场。”这番话背后的伤痛,已是刻骨铭 “不是因为你们的皇帝,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吧?我倒是有些同情他。”耶律瑾慢慢的回复了常态,眉眼渐弯。 “不是他?难道……”朱颜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是了,她早该想到的!若不是他二人间有了什么协议,子墨怎会任由龙启磊与她留在铁鹰军中?这样想来,耶律珏的圈套应该没有奏效,他既然与耶律瑾互通有无,又怎会上了耶律珏的当?也难怪,最终来到棠梨城的人,不是子墨,而是耶律瑾! 这般细细的想着,一张大网渐渐的清晰起来,只是那网中的真相却让她浑身乏力。 “总有一天,我们会在那太极殿顶合奏一曲!” 言犹在耳,她怎么会忘了? “你在恨他么?”她的眼眼复杂莫测,看了竟让人有些害怕,“他要取回他应得的,我也要得到属于我的东西!”耶律瑾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将唇贴在朱颜耳侧,“虽然我有点嫉妒他,但却不得不说,冷殇,是值得尊敬的敌人!” 姐妹红裔八月pk,坑品良好,保质保量,老少咸宜,童叟无欺,速速投票!! 《凤皇》作者:红裔书号: 简介:世间本来并无的分别,只是一念之间,便有了神和魔的差别。 修炼千年又如何,世人常说造化弄人,天道循环,究竟是神造天道,还是天道弄神?如果世间没有了你,我还要成什么神。49.aspx 第八十章 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 夜,平静而安祥。(16 k小说网,电脑站,16 k更新最快)。 耶律瑾将马系在树干上,他们终于来到一处树林间歇息。棠梨城距离银月湖大约有近三日的路程,他的马快,两日便能到,只是他有内力傍身可不知疲倦,朱颜却不行。 两人席地而坐,耶律瑾用斗篷将朱颜裹得严严实实,让她坐在自己膝上紧紧搂了,她便也安安静静的由他抱着。相顾无言间,竟让耶律瑾心头暖意顿生。 “去年秋天,我去了南阳城,”她脸上的肌肤宛若凝脂,让他的手指不愿移开。声音如溪水流过林间,潺潺而来,“也是鬼使神差般的,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了龙承霄是在南阳寻着了你,便忍不住想去看看。” 南阳,想起这个地方,只觉宛若隔世。 “你……可去了暗香楼?可见到兰姨?”去年秋天,她正在清宁鹿鸣山上,那是她这一生中最痛苦的岁月。 “嗯……,我到了南阳,才发现早在半年前,暗香楼已经被转让了,我所见到的,只是一间颇有名气的饭庄。” “什么?”朱颜难以控制的战栗起来,“兰姨她怎么了?她被人害了么?” “别急,你听我说,”耶律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龙承霄得了你,便不愿让人知道你的来历,他做出这番布置也是情理之中。” “你!你快说,兰姨究竟怎么了?”她一生孤苦,多少感念兰姨照顾,暗香楼既遭到不测,她又怎能不急? “龙承霄只想让人忘记你曾经存在过。便遣人想法子买下了暗香楼,将里头原先的人遣散了,再改建成饭庄。”耶律瑾娓娓道来,“可惜认识你的人实在太多。不少还是南方豪商巨贾的妻妾,我便想了些法子去打听,最后找到了你说的兰姨。” “她在哪儿?还好吗?”听得兰姨无恙,朱颜这才稍稍放心。 “她出家了,在柳州乡间地一所庵堂。你得感激殷佑然。说来他还真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偷偷放了那兰姑一条生路,龙承霄断然不会容她活于世上。” “怎么会这样?你说的是一年多前的事情,而我进京却是在两年前,他们若要对兰姨不利,自当在我离开之后马上动手,又怎会再等半年?”朱颜心里伤痛,情急之下却也立刻听出事有蹊跷。 “你说地没错,我甚至还用了些手段。可惜没有人能说出原因。” 耶律瑾所说的手段,朱颜心知肚明。他那魇术当真是神乎其技,轻易便能操控人地心智。要想打听什么消息更是易如反掌。 “倒是想问你,你到了京城后的几个月里。龙承霄待你可有什么变化?” 将军府里的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后的美好时光,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就连每一天自己做了什么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开始自然是见不得人的,所以龙承霄便借着与殷佑然商议国事地名义,悄悄的与她相会,两人吟诗作对,西窗烛下倒也情意绵绵。后来不知怎的,龙承霄渐渐的不再刻意隐藏她的身份,毫不忌讳的带她去了西山围场,也不让她服用净身汤。再后来,她怀了身孕,便连御医也到了将军府中,各种宫中物品源源不断的送到她的房里……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变化不成? 朱颜蓦地心惊,就听耶律瑾沉声道:“我猜,是龙承霄动了迎你入宫的念头,所以打算为你制造一个新地身份。只是他这一番心意,不但给暗香楼带去灾难,也最终害了你!” 后宫嫔妃,就算不是出身高贵,但也必须家世清白,朱颜出自青楼,原是极低贱的身份,就算龙承霄怎么爱她,却是连一个宫女的身份都给不了。然而他既然允许朱颜为他生子,便就等若是表明了心迹,在南阳地一番布置不过是为了给她进宫做准备。可惜也因此为朱颜招来了杀身之祸。 “不要再提这些了。” 关于龙承霄,关于那座宫廷,朱颜只觉身心俱疲。 “好!”朱颜眉宇间的疲倦让她更显楚楚动人,耶律瑾忍不住又将她搂紧了些。 然而朱颜淡淡地望向耶律瑾,“其实,人们都瞧不起青楼女子,或许是对地。你看看我这样子,真是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呢!” 她美目凄迷,却叫耶律瑾心中一痛,“不许你这么说!他们保护不了你,我能!”他终于失去理智,将灼热的唇附上了她地,辗转反侧,近乎贪婪的汲取着她的甜美。她的唇如花瓣般柔嫩芬芳,每一次的亲吻,都令他越陷越深。过去他还会用魇术锁住朱颜的心神,而这次,他是真真切切的用心去吻她,心底的狂热连他自己也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她一动不动。 唇分。耶律瑾愣愣的看着朱颜满是讥讽的眼神,这才领悟到自己所做的,反而更加深了朱颜的执念与痛苦。 “你看,我说的,是不是一点儿也没错?” 她果然是这么想的!她只当这世间男子人人都只想着怎么得到她,所以她总任人施为,再从骨子里轻贱她自己。 这是怎样的无奈!怎样的悲哀!她眉眼含笑,那笑意却如浮云般飘渺,终究是到不了眼底,空洞洞的,看了叫人心里着慌。 耶律瑾只觉得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总觉得自己虽然拥着朱颜,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颜儿,你别胡思乱想,没有人瞧不起你,我不会,你看过莲花吗?铁鹰国干旱缺水,没有莲花,你便是我心里的白莲……”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情急之中,竟不知不觉说出心意。 “记得以前记有人这么对我说过!”朱颜一笑,却是笑得耶律瑾五内俱焚。 “不!”他终于低吼出声,胡乱的将朱颜整个身子都抱的死紧,“你立即给我停止这种思想!” 朱颜只是沉默以对。 “你不相信我?”耶律瑾狂性大作,将她双肩扳到与自己相对,“看着我!” “嗯?”朱颜挑眉,“魇术?并不需要啊……” “不!”他指着自己的眼睛,“你是第一个敢直视我双眼的女人,也是第一个称赞我紫眸好看的人!” “你听着,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什么协议,既然你在我手里,我便再不放开!” 耶律瑾一双紫眸似能滴出血来。“记不记得,你是被我下过情蛊的?” 姐妹红裔八月pk,坑品良好,保质保量,老少咸宜,童叟无欺,速速投票!! 《凤皇》作者:红裔书号: 简介:世间本来并无的分别,只是一念之间,便有了神和魔的差别。 修炼千年又如何,世人常说造化弄人,天道循环,究竟是神造天道,还是天道弄神?如果世间没有了你,我还要成什么神。49.aspx 第八十一章 小屏山色远,妆薄铅华浅 “朝廷怎么说?”皇甫嵩小心翼翼的问,脸色显得十分忐忑。(wap,16k更新最快)。 子墨神情平静,嘴角似乎还有一丝讥讽,“跟我想的一样,你看看吧。” 皇甫嵩接过密信,埋头看了半天。半响才看向子墨,“这个……算好,还是不好?” 这封信由左相温宏明执笔,洋洋洒洒一大篇,却是行文严禁,措辞小一面说不能为了大皇子而割城让地,一面又勒令子墨和甘州守军务必在谈判前将人救出来。皇甫嵩虽然是武将,但这件事情的分量还是掂得出的。割地固然不能,救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大皇子这会儿被囚禁在铁鹰大营里,又是个孩子,想要万无一失的将他救出来,皇甫嵩根本连想也不敢想。可一旦大皇子遭遇不测,他甘州上上下下还不得集体自尽谢罪?否则又叫朝廷的颜面往哪里搁? “王爷,要是人救不出可怎么办?” “不管能不能成功,都要去试一试!”子墨见皇甫嵩眉头紧锁,不由说道:“你不用太担心,这里的难处想必宫里也知道,只能尽力而为!” 皇甫嵩发了一阵呆,半天才呐呐的道:“这事儿肯定不能宣扬出去,否则一定会动摇军心。真要救人,怎么救?谁去救?” 子墨赞赏的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这件事你也不用理。不过这些日子虽然是不打仗了,你也得严格控制好三军将士,该训练的一样都不能放松,否则时间长了,人心也散了。” “末将遵命!”皇甫嵩心事重重的离去。 子墨再一次打开龙承霄送来的密信。温宏明措辞晦涩,想必也是给他自己留了条后路。龙承霄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即使不在朝廷也能联想地到。以龙承霄和殷太后的脾气,用两座城池去换取一个皇子的性命。是绝对不可能地。只是不知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来保存国家体面了! 如果换作他是龙承霄,又会怎么做?子墨想到此处,忽觉心底发凉,莫非……----分割线----- 远山连绵,接着一条白练般的水线。在昏黄地日头下泛着银光。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朱颜低低的吟着,这边疆的风光与江南截然相反,空旷辽阔,带着无边无际的苍凉与寂寞,看得她心里空空荡荡的。 “你在这窗前站了快两个时辰了,有那么好看么?”耶律瑾懒洋洋地声音从后面传来。 “不看,还能做什么?”朱颜也不回头。只管望着外面发呆。 耶律瑾昨日将她从棠梨城带回来,便将她藏在了银月湖北面、距离军营大约半日路程的一处渔家。不过是三间毡房,却因为地方隐蔽。显得十分清静。耶律瑾使了手段让原本的住家连夜搬走了,只将朱颜一人留在此处。清晨的时候才回来。却带了不少干粮衣物之类,倒像是长住的架势。 “你是在想冷殇。还是在想龙承霄?”望着她凝固的背影,耶律瑾总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话一说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的。 “我在想龙启磊。”朱颜平静的转身。 前夜地树林里,耶律瑾明明确确的向她表明了心迹,她不能说完全没有悸动,但人心如酒瓶,哪怕里面的酒再多再香醇,也会有倒空地那一天,所以她便那般无动于衷的听着,然后看见耶律瑾紫眸中地受伤,心却依旧麻木。 “他好地很!龙承霄怕是没那么快做决定!”耶律瑾冷冷的道:“只是你总得做好准备,这位大皇子殿下始终会有被推到阵前地一天。” 他是暗指子墨吗? 是了,子墨是三军统帅,必然不能输了任何一仗,却又要想办法保存兵力,以供他日后使用。所以他才不得不与耶律瑾达成协议,互相利用。 他们都需要外部的和平,才能腾出手来做自己要做的事。这本是帝皇家由来已久的权谋,只是苦了那无辜的孩子。 “你能想法子保全他吗?”朱颜低声道,“虽然你也跟我说清楚了其中原委,但他毕竟是无辜的。龙承霄若是同意交换,你便能得到土地;而如果他反对,你便是杀了那孩子也没有意义……” “怎么没意义?龙承霄若是不同意条件,那孩子便活不得,否则我军颜面无存,更需要他的鲜血来祭旗。”耶律瑾说这些话的时候,真间屋子都仿佛被冻住一般,寒气森森。 “只怕你祭旗不成,却激怒了大陈军队!”朱颜满眼讥诮,“我虽不懂兵,却也听过哀兵必胜,大陈的将士要是见你们杀了他们的皇子,一定会拼命的为他报仇,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朱颜话音刚落,只见耶律瑾长发的朝后飞舞,便知他心中动了真怒,嘴角边却越发凝结出一朵笑容。 谁知耶律瑾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半响才冷笑道:“我说过,这件事不由你我决定!你不肯相信冷殇会对他的亲侄儿下手,只把我当成罪魁,我又能说什么?” 朱颜正要开口,却听见“扑啦啦”一声响,就见一道黑影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耶律瑾伸出的手上,却是一羽猎鹰。 耶律瑾展开纸条迅速的扫过,这才抬起头来笑道:“龙承霄的密旨昨日已经到了甘州城,他会怎么做,我们大可拭目以待。” 朱颜一声不响!龙承霄会怎么选择,她早已看的清楚,否则也不会求耶律瑾保全龙启磊的性命。然而正如耶律瑾所说的,如果子墨也默许了将龙启磊继续扣留在敌营里,那么她的世界,也许会再一次被颠倒过来! “其实你又何须考虑那么多?”耶律瑾走到朱颜身边,把玩着她长长的发辫,“只管去过舒舒服服的日子,我顾不了那个皇子,却也绝不会薄待了你。” “我若想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当日便不会央了子墨离开鹿鸣山,”朱颜轻叹,“直到现在,我都记不起自己怎么就下了那样的决心!倒也不曾后悔。或许,当初我便不该痴心妄想的要离了青楼,在河边遇上他的那一刻,我便大错特错了,”她深深的望向耶律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她忽的笑起来,“我也觉得自己很傻。” “是!你是个傻丫头!”耶律瑾替朱颜将散乱的发丝捋到脑后。 朱颜一怔,只觉得这个情景有几分相熟,便站着不动,眼前途径一幅幅如浮云般掠过:莲苑池畔,龙承霄替她拂落头上的落叶,眼里满是怜惜;玉骨峰上,子墨拔下她发间的玉簪,目光冰寒刺骨。 眼前的耶律瑾,他又在想些什么? 两人兀自怔忡间,蓦地门外哨音划过,耶律瑾猛的回过神来,呼吸间人已到了毡房之外。 朱颜心里惊疑不定,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听到耳边传来耶律瑾的声音,“营中有点变故,我先回去一趟,你哪儿也不要去。” “喂……”朱颜打开门,只见两道模糊的身影,竟已是去的远了!强力推荐姐妹红裔的新书!求票!求票!! 《凤皇》作者:红裔书号: 简介:世间本来并无的分别,只是一念之间,便有了神和魔的差别。 修炼千年又如何,世人常说造化弄人,天道循环,究竟是神造天道,还是天道弄神?如果世间没有了你,我还要成什么神。49.aspx 第八十二章 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 “主人,您看……”影杀手心里托着两截头发,伸到耶律瑾眼前,“自从您离开大营,属下越发小心看守中军帐,没想到还是出了这事 铁鹰军的营房大都由毛毡搭建,除了厚厚的门帘外,更在壁上开了两个洞,用绳子卷起来固定,这便是他们的窗。(,16k更新最快)。夜晚时分,这土制的窗帘便会被放下来。用一根头发穿过毛毡帘子,另一头则系在下面一个挂钩般的东西上,第二日根据发丝的情况可以判断是否有人动过窗----这是很在行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耶律瑾拈起小半根发丝,细细的看着,才又问道:“除了这根发丝,你再没有察觉到任何别的动静?” 影杀冷脸微红,“属下无能,其实在去通知您之前,属下也暗中调查了昨夜当值的所有士兵,没有一个人发现任何的异常,可见来人至少也是轻功高手。” “昨晚在帐中服侍的人在哪儿?给我带上来。” 不一会儿,两名身高体壮的中年仆妇被带到帐中,她们原本负责大军炊事伙食,因为龙启磊还小,所以特地调了她俩来中军伺候。 “你们俩昨晚都在做些什么?” 耶律瑾紫眸虽冷,口气却还平淡,那两名仆妇稍稍放了些心,其中一人回道:“王爷,奴婢安置了小公子,便退到外帐去了,由阿莲留在里头看顾小公子。” 那名叫阿莲的仆妇吓得脸色发白,狠狠的瞪了同伴一眼,才又回道:“奴婢略作了会儿针线,突然困头上来。就打了个盹儿,平时也不这样,”她满脸疑惑。忍不住又道:“难道小公子出什么事儿啦?” “他没事儿,”耶律瑾皱眉道:“你说你平时不这样。什么意思?” “奴婢跟别人不一样,晚上总会失了困头,一宿不合眼也是能的,所以才派了奴婢待在里头伺候的,”阿莲地脸上也是迷惑不解。“小公子睡的早,大约也就是戌时二刻便歇着了,按理说,奴婢应该是醒着的,谁知竟会突然犯困!” “你几时醒来地?” “亥时初!”阿莲很肯定的道:“趴在桌上挪来挪去,手便扎在了针上,猛地就惊醒了。” “嗯,很好!”耶律瑾回头看向影杀,“怎么样。已经问的够清楚的了吧?” “属下该死!请主人责罚!”影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这仆妇的交代看来,她分明是中了迷药。而耶律瑾门下本来就都是用毒的行家,居然在眼皮子底下着了道。怎叫他不又急又愧! “先姑且给你记着!”耶律瑾挥手让那两名仆妇离去。“如你所说,此人必是高人。或许这两天还会来,你再去调一个百人队到中军帐,那小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则是前功尽弃!” 影杀大喜,欣然领命而去。耶律瑾一人留在外层帐中,他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笑,忽地回头猛然拉开帘子,果然便看见龙启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你……你放手!”龙启磊本是想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的,谁知这么快就被人发现,这会儿耶律瑾还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让他更是胆战心惊起来。 耶律瑾一搭上龙启磊的手腕,便知道他身体无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放手冷声道:“怎么这般毛毛躁躁的?原来贵国就是这般教育皇室子女的啊……” 龙启磊被他噎的无言以对,半响才道:“姑姑呢?你不是去救姑姑了吗?” 耶律瑾眉峰微皱,“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救你的姑姑?” “姑姑一走,你便走了,难道不是去救姑姑么?”龙启磊年龄虽小,然而他终究是在深宫这种遍地阴谋诡计地地方长大的,观察能力异常的强。 “行了,你别管你姑姑了,先想想你自己吧!”耶律瑾被一黄口小儿猜中心思,顿觉懊恼万分,“晚上睡觉要警醒些,今晚我也会在你帐里!” “是有人来救我么?”龙启磊反应奇快,心里却想到耶律瑾是绝不可能放任他被人救走地,小脸登时又垮了下来。 果然,就听耶律瑾道:“指望人来救你?哈哈,你还是快些长大,你姑姑还在等着你保护呢!” 他语带讥讽,殊不知这句话却在龙启磊心里埋下了深深一粒种子。 黑夜来的越来越早了,铁鹰军成千上万个帐篷在月色下看起来蔚为壮观。 “主人,军中有四、五个将士,忽地浑身发红,现在都在昏迷不醒!有可能是中毒了!” “嗯,我去看看吧,”耶律瑾一身暗色斗篷,吩咐了其余人守好中军帐,这才随了影杀而去。 他俩走了不到半刻,中军帐地旁边突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黑影,只见这黑影缩头缩脑地四下张望了番,那身子便如游鱼般就这么滑进了营帐。 黑影嘴角露出满意的笑----龙启磊现在正在熟睡,其余仆妇中了他的迷药,也都昏睡不醒!而现在连耶律瑾也不在帐中,可见这个调虎离山计还真是挺管用的。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龙启磊,心却没来由的狂跳起来。 杀气! 他经历过无数艰险,对于杀气的反应敏锐无比,他立刻往斜刺里迈开一步,跟着便听到耶律瑾如鬼魅般**的声音,“阁下好威风,进我大营如入无人之境,可惜竟是藏头露尾之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影情知中计,“刷”的一下抽出腰间匕首,一个转身,竟向榻上的龙启磊刺去! 耶律瑾一见他将手伸向腰间,身形略动,便已经封锁住他的任何去路,却万万没想到那黑影居然会转身去杀龙启磊! 情急之中,耶律瑾袍袖中两根黑色丝带猛的飞出,如灵蛇出洞般的迅捷,在千钧一发之际缠上了那黑影的双臂,生生将他固定住而不能再前进一步。 这时影杀也已经扑到了榻前,凌空一个腾跃便挟了龙启磊往后翻。那黑影一击不中,就地滚过方摆脱了耶律瑾丝带的控制,只见他眼中桀骜之色一闪而过,手持了闪着幽蓝光芒的匕首便朝耶律瑾刺去。 耶律瑾怎会怕他,丝带冲天而起,织出一片天罗地网,直将那刺客打的左支右绌,他有心留活口,并未使出全力,否则这刺客早已归西。 “说,是谁派你来的,为何要杀那小孩?”丝带将刺客的四肢绑了个结实,耶律瑾便止住了攻势。他心里的掠过一个想法,却需要从这刺客嘴里得到证实。然而那刺客只是闷声不响,他的面巾早被扯下了,很普通的一张脸,眼睛却直勾勾的盯住门帘,神情十分怨毒。 “影杀,带那小鬼来看看,没准儿他能认出来!” 门帘微动,影杀抱了龙启磊进得帐来,只见这孩子兀自脸色惨白,他只当来人是要救他的,却没想到竟是要他性命,而原先心目中的恶人却对他出手相救!这里头是是非非,复杂莫名,怎叫他不惊恐万分。 然而那刺客望见龙启磊,眸中戾色一闪,耶律瑾心叫不好,却也来不及,眼睁睁的瞧着一道蓝光从刺客的口中飞出,直奔龙启磊咽喉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轰隆”一声响,那十分坚固的营帐居然倒塌了,影杀和龙启磊都被压在了下面,耶律瑾定睛看时,毛毡上赫然扎了一枚枣核钉! 耶律瑾紫眸牢牢的锁住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就见那人出手相救后,便飞快的朝南方投去,紧跟着便听到南面营地一片嘈杂,更有“乒乒乓乓”的声音,想必已是和将士们动上了手。 毛毡终究不是砖石,影杀早已抱了龙启磊从废墟里出来,他二人殊无大碍,却是心有余悸。 “主人,属下立即去追那个人!”影杀眼见着之前的刺客口中流出黑血,知道已是不救,将吓晕过去的龙启磊放在地上,跟着便请求要去追赶另外那人。 “让他去吧,你是拦不住的!”耶律瑾静静的望着南方,目光扑朔迷离。 第八十三章 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 “皇上,这一叠都是贵妃娘娘之前选出来的……”玉喜偷瞧了龙承霄一眼,见他神情平静,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每个待选秀女的家世出身都已经誊写存档,太后吩咐说,九月初九重阳节是好日子,大选便搁在那天举行,您看……” “后宫诸事,眼下自然由太后做主,”龙承霄顺手接过玉喜呈上的画卷,第一幅便是一美人扑蝶,画中百花齐放,而那美人嫣然一笑,足以让百花失色。(wap,16k更新最快)。 “云想衣裳花想容,”龙承霄低低的吟着,这后来添上去的一行小字,写得极其娟秀圆润,却又内藏锋芒,一看便知是在钟王小楷上下过大功夫的人,撇捺间看起来甚至还有三分眼熟。 没想到简若惜竟写得这样一手好字!龙承霄眼前浮现出一张清艳玉容,心中恻然!可惜了这倾国倾城貌,如今已化作过眼云烟。后宫中才貌双全的女人不知凡几,却都一个一个的离他而去,每日里绞尽脑汁与所有的人斗志斗勇,十余年的帝王做下来,才发觉这九五至尊当真是孤家寡人,竟没有一丝乐趣! “把这些都送去慈宁宫吧,请太后看着办!”美人如玉,怎奈他心中烦乱,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玉喜知趣,退出时也顺便带着其余几个宫人一起出了御书房。 龙承霄取过一张空白诏书,提笔写道:“皇子启磊,恭孝贤良,德惠齐备。然……”右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后面几笔已完全失了章法。龙承霄一把将诏书揉作一团。狠狠的扔了出去。 “啪!”纸团重重落地,龙承霄只觉心中一阵绞痛。他唯一的孩子啊!让他如何能够亲手写下这残忍的诏书? 他后悔了,后悔再一次听从了太后地主意!然而距离殷府暗卫动身已近一月。再不下诏,一切都来不及! 龙承霄重重的闭眼。前日的那场争执不停地在耳边回荡。 “皇帝!先下手为强,磊儿一旦在阵前露面,我们便完全陷入被动!”殷太后说的大义凛然,“国家二字,先有国。后才是家!你不仅仅是磊儿地父皇,你更是天下的君主!磊儿身为皇子,这万里江山也是他的责任,便是牺牲了,也是死得其所……”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说的这么轻松?不如将这个皇帝让给她来做,这样他便不用这般日日煎熬。 龙承霄深吸一口气,再次提笔,“皇子启磊。恭孝贤良……辰时初刻薨,追封敬亲 御笔朱色,字字泣血! 龙承霄眼前一阵眩晕。半日才回过神来,又将那道写好的圣旨卷了起来。打开抽屉放入。却又忍不住取出旁边另一幅卷轴。 他日日看这画中人,如今她近在咫尺。却连看一眼真人都不能! “皇上,太后说,选妃最终还是得您自己喜欢……”玉喜从慈宁宫回来了,话说了一半,便看见御案上地画轴,登时就闭了嘴。 “玉喜,去换了便装,随朕去一次睿王府。” “啊!”玉喜吃惊的张大了嘴,他是知道内情的人,劝阻的话涌到嘴边,却再看见皇帝充血的双眼后生生止住,“是!奴才遵命!” 仿佛是近情情怯,越靠近王府后门,龙承霄便越是忐忑不安起来,直到那青苔小巷再次呈现眼前,却是黄叶满地、无人照管的样子---睿王府的前门永远紧闭,人人只当府中只剩些佣仆,谁又知道这里还住了一位绝代佳人。 “皇上……”玉喜见龙承霄忽的止步不前,只对着一扇月洞门怔怔的发呆,忍不住轻声道:“睿王爷并不在府里“多嘴!” 龙承霄重重拂袖,却又重新举步往前,玉喜知趣,只留在了原地。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忽闻有人吟诗,跟着便见一蓝衣男子从月洞门后缓缓走出,只见他长眉入鬓,眸似晨曦,让人一见便生亲切之感。 他走到龙承霄面前,深深一揖:“微臣参见皇上,未曾远迎,请皇上恕罪,不知皇上近来可好?” “原来是见离!”龙承霄面上微窘,却见萧见离眉目清朗,举止间自有一分潇洒气度,竟隐隐生出一分嫉妒之心,“你……天天住在这里?”话刚出口即已后悔,那语气中地酸味儿只怕谁都能听出来。 “此处庭院深深,景致极佳!”萧见离仿佛完全没听出龙承霄的意思似的,“皇上您看这芭蕉梧桐,还有这森森瘦竹,臣每日流连忘返,连安乐侯府地大门在哪儿也记不得了。横竖睿王爷只喜欢住在山上,不如您将这宅子赐给了微臣……嘿嘿……”他看了眼龙承霄已然发青的脸色,笑道:“微臣只是开个玩笑,请皇上不要见怪!” 龙承霄不耐地咳了一声,迟疑了片刻才道:“她在吗?”“哦……”萧见离面色一正,“皇上是想见朱姑娘吗?” 龙承霄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一时尴尬不已,只得胡乱的“嗯”了一声。 “写秋景秋意地诗足有千千万,却有一句让臣深有感触,”萧见离话锋陡转,竟又吟道:“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龙承霄面色阴沉,沉默不语。就听萧见离续道:“池中芙蓉俱都娇艳,可惜被那恶风一吹,便都化作了尘土。来年纵然再度开放,却再不会是当日的那一朵了!世事无常,唯有珍惜眼前,方为上策。” “你!”萧见离分明是指出如今的朱颜已非当日莲苑中一心等他的女子了,他身为帝王,怎能受得如此之气,便要发作,却想到当日曾对子墨承诺,只得忍气吞声道:“到底是旧识一场,便就是像朋友一般说说话而已,安乐侯何至于此!” 他将“见离”改了“安乐侯”,口中隐隐有威胁之意。谁知萧见离只是淡淡一笑,“皇上,有一句话您一定听过!” “哦?” “只、是、朱、颜、改!”萧见离一字一顿,说罢抬眼望天。 龙承霄只觉胸中气血翻腾,竟是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僵持间,忽见玉喜匆匆的跑来,口中还一叠声的叫着“皇上,皇上,快……” 龙承霄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便一抬脚重重的踹在玉喜身上,“不中用的奴才,慌什么!” 玉喜被他踢的一个筋斗,却翻个身伏倒在地,“皇上,奴才该死,请皇上快些回宫!” “怎么了玉喜抬眼看看萧见离,才开口道:“前线军报,又……又重新开战了!” 第八十四章 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 龙承霄匆匆回宫,刚进御书房,就见殷太后已经等在里面。 “皇帝回来了?”殷太后语气明显不善,“前线正战火连天,大皇子生死不明,皇帝却只想着私会佳人,传出去只会叫天下百姓寒心!” 玉喜闻言唬了一跳,忙领着其他人离开。 龙承霄血往上涌,刚才受了萧见离的怠慢,回来又遭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顿时血往上涌,“朕叫天下百姓寒心,太后又能强到哪儿去?前线战火连天,太后却画上一张地图送到敌营;大皇子生死不明,太后便决定直接结果了他,便就明的不能再明了!太后大才,朕望尘莫及!” “你……你说什么?”殷太后脸色登时煞白,“什么地图?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胡言乱语的?” 龙承霄恼怒之下,不小心将当年殷太后绘制边疆地图一事说了出来,心里虽后悔,却是不得不硬撑下去,“太后做过的事,自己应该清楚才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御案后面,从抽屉中取出那卷拟好的圣旨扔到殷太后脚下,“什么生死不明,不是早已死了么?” 殷太后低头一看,正好瞥见“追封敬亲王”几个字,冷哼一声道:“皇帝莫不是因此就恨上了本宫?磊儿是皇子,也是本宫的皇孙,你当本宫就不心疼么?倒是皇帝刚才说的那地图,又是什么意思?” 龙承霄又气又急,万万没想到殷太后竟会如此咄咄逼人,然而此刻却不是牵扯旧事的时候,只得冷声道:“端王府抄没之时。发现一本地图,其中笔迹与您的有些相似。” 殷太后听他口气似是并未确定,心下一松。(16k小说网电脑站,16k更新最快)。凛然道:“端王一向行为鬼祟,手下不乏能人工匠。硬是模仿了本宫笔迹也未可知,本宫随侍先王多年,辅佐两朝,对我大陈之心,天日可表!请皇帝明察。” “朕自然会去查!”龙承霄拿起御案上的军报。扫了几眼便怒道:“这起子奴才,竟写的这般不清不楚!”军报上只提及耶律瑾再度攻城,有关龙启磊地事却是只字未提! “非是不清不楚,”殷太后冷冷的道:“而是根本不清楚!耶律瑾攻城是假,试探是真,子墨若是全力抵抗,他便会直接将磊儿推出来作为要挟。军报送来时,只怕进攻才刚开始!哼,他若真敢那么做。最后倒霉的只会是他自己!” “太后地意思是?”龙承霄虽然恼恨殷太后,但对她的智谋和胆略也是不得不佩服。 “哀兵必胜!”殷太后斩钉截铁般吐出四个字来。 龙承霄霍然立起,双目似睚眦欲裂。却又慢慢地坐了回去,神情一时间颓唐之至!----分割线----- 平静了月余的甘州城。终因铁鹰军的主动挑衅而再度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皇甫嵩望着眼前的漫天硝烟。心情沉重不已,“王爷。您看这耶律瑾究竟是想做什么?”铁鹰军已经连续进攻了两天了,也不喊话,也不见主帅,只是闷着头打。他心里记挂着大皇子地事,总是想象着龙启磊突然被推上阵前的那一幕。 “他这是在试探!”子墨淡淡的道,“估计也不会很久了!” 这场攻守之战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天一夜,铁鹰军如同不知疲倦般的同时对三座城门发起攻击,皇甫嵩粗略算来,耶律瑾至少已派出了两万人马轮番攻城,其中至少有三成死在了甘州守军的利箭与滚石之下。尽管甘州城仍旧安全无虞,但将士早已疲惫不堪,只盼着这场无休止的战役能尽快结束“耶律瑾是在等机会么?”皇甫嵩不解的道:“他这样做,又能占什么便宜?” “他是在害怕……,如若他一上来就把人推了出来,而我军恰恰拒绝接受以城换人的条件,反倒因此激发了我军的战意,那他就得不偿失了!”子墨微微叹道:“都说他多智且近妖,真是一点不错。这一天一夜打下来,双方都疲倦不堪,到时再将人质提出来……你说,会怎么样?” “呃……”皇甫嵩尴尬地低头道:“末将不太明白……” “到时候,咱们的哀兵没了力气,铁鹰军久攻不下,这么一激反倒来了劲儿!”子墨伸手指向城下,“你看死掉的那些个,最多也就一半是耶律瑾地嫡系。” 皇甫嵩顺着望去,立即惊道:“是了!缁衣营只是远远的放箭,根本没有什么死伤!这可真是太……太阴险了!” 子墨刚要开口,锐眼忽地一眯,沉声道:“来了!通知其他人,换防!” “换防?”皇甫嵩一愣,刚要询问,就听铁鹰军阵中鸣金声顿起,攻城地士卒们如潮水般退了回去,远处有一小队人马正缓缓而来。 “快去!” “末将遵命!”皇甫嵩领命匆匆而去,心中满是疑惑,却知子墨此举定有他的道理。 铁鹰军收缩回去后,重又列了个二龙出水阵,当中一道空隙,正好让那队人马从中穿过,不一会儿就已到阵前,距离城楼只不到五十步。 子墨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队中那个小小地身影----他被反绑着坐在马上,头垂的很低看不清神情,一身杏黄袍则完全说明了他的身份。 耶律瑾紫袍当风,策马直至城楼之下,笑容浓烈,“睿王殿下,本王今日把贵国的大皇子也请上来了,不知道你们考虑好了没有,是要人呢?还是要城?” 他每句话都以内力逼出,尽管相距甚远,听的人却觉得他仿佛是在耳畔说话一般。城头诸将闻言都变了脸色,然而这会儿却又忙着换防,把之前作战的军士都替换下去休息,皇甫嵩见城内一片忙碌,好些人都还没顾上理会耶律瑾在说什么,心里对子墨的决定更是钦佩万分。 “耶律瑾,你若是伤了大皇子一根头发,我龙承御在此对天发誓,定叫你铁鹰国血流成河!”子墨神情淡漠,却是字字掷地有声,人人听得热血沸腾。 “贵国大皇子要是有事,只怕倒霉的先是王爷你自己吧?”耶律瑾不怒反笑,“听闻贵国皇帝子嗣艰难,通共也就这么一个皇子,却偏偏落到了我手中,想来这皇帝也是窝囊的很,要是连这点血脉也没了,那这皇帝还是趁早出让的好!” 子墨刚要开口反驳,忽闻破空之声,只见一支利箭从城楼上射出,去势如雷霆万钧,竟是直直的冲着龙启磊而去!这一下陡然生变,连耶律瑾都措手不及,许多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眼睁睁的瞧着那支箭没入龙启磊孱弱的身体里。 四下一片死寂。 第八十五章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利箭当胸而过,龙启磊小小的身子只是略晃了晃,便从马上跌落在地,一动不动。即使是城楼上的人也都看出,大陈朝唯一的皇子,居然就这么没了!而那罪魁祸首竟然是来自城楼之上! 城楼上下人人皆目瞪口呆,只见一道玄色光芒划空而过,直直的朝城墙靠西边的人群扑去。原来是子墨陡然跃起,兔起鹘落间,只见他手中竟已抓了一人,他随手一掷,那人已被他丢在了人群城楼正中。 “要知道,世间比死更痛苦的刑罚多的是!”子墨冷冷的盯着地上的刺客,一手卡住他的下颌,“你若是肯说出幕后之人,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些,如何?” 那刺客面色灰白,他下颌被子墨捏住,无法说话,亦不能服毒,只得点头同意。寒光一闪,就见那刺客手上血流如注。 刺客无奈,忍痛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渐渐的,城楼上又是一阵惊呼,就见那青石地上,赫然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皇”字! “胆敢胡言乱语!”子墨手下用劲,只听那刺客口中“吼吼”作响,更用那血手模糊的手指向自己的胸 “皇甫将军!”子墨低声吩咐。 “是!”皇甫嵩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向刺客怀中掏去。不一会儿,就见皇甫嵩脸色大变,显是摸到了什么物事! “王爷……”皇甫嵩将手中的物事递到子墨面前,阳光照射在上面,泛起一阵金色的光芒! 围拢在子墨身边的原本就是各级将领,人人都认出了那东西的来历---竟然是御前侍卫地腰牌! “王爷。铁鹰人退了!”有人在身后禀报。 子墨一手接过那面腰牌,仔细的看了看,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莫名。又朝那痛的面无人色地此刻看去,终于长叹一声。松开了手。 黑血从刺客的嘴角缓缓流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16k小说网电脑站,16k更新最快)。 “今日之事,不许再提,违者格杀勿论!”子墨转身看向城下,铁鹰军两队合并。迤逦往北而去。 “王爷,大皇子也被他们带走了!”皇甫嵩失声叫道,“要不要派人去追?” “你觉得,即使追上了,能抢得回来么?” 城楼上一片默然,交战双方只怕都被刚才那一幕惊呆了,严格说来,是守军这一方受到地打击更大,谁还有力气去抢那具尸身?“还是那句话。敌不动,我不动,”子墨沉声说道:“朝廷此举。必有深意。至少我军不再需要忍受铁鹰人的要挟!此事本王会即可上报朝廷,在此期间。各级将官约束好自己的属下。本王不希望听到任何的流言蜚语!” 众将轰然应诺! 北风骤起,子墨浓黑的披风迎风扬起。如刀削斧凿般英挺地轮廓宛若神祗,似乎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人觉得仿佛只要看到他,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分割线- “皇上,安乐侯殿外求见!” “什么?他来了?”龙承霄霍然立起,“快传!” “微臣参见皇上!”萧见离还是一贯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儿,只是神色有些凝重,看得龙承霄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你难得进宫,是不是前线出事儿了?”萧见离与子墨之间一直有消息相通,其速度只怕更甚于朝廷军报,莫怪龙承霄会如此紧张。 “是,微臣刚刚收到消息,此刻朝廷军报只怕还在路上!”萧见离将一卷小纸条递到龙承霄手中,“微臣惶恐,这本是违禁之举,然而事关重大……” “事急从权!”龙承霄匆匆展开纸条,只见上面不过三五行字,谁知龙承霄一读之下,竟如遭雷击,往后“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身后的御案才止住,却是面若死灰! “这……这是真的?”龙承霄牙齿咬的“格格”响,握着纸条的手不停的在发抖,手背上青筋暴出,突突直跳。 “是!当时双方数万将士同时在场,都看到了的!”萧见离低声道,脸上却忽地又掠过一丝诧异,就听他犹豫的道:“那刺客是御前侍卫,难道……” “砰!”龙承霄重重一拳砸在御案上,双目尽赤,却是极艰难的从齿缝中挤出字来,“那块腰牌,现在何处?” “睿王爷应该会派专人送至京城!”“很好!”龙承霄猛地站直身子,竟是直接就往外冲去。 “皇上,皇上您这是要上哪儿?”原本躲在墙角不敢吱声的玉喜,这会儿不得不出来了,一溜小跑地跟在大步流星地龙承霄后面,“奴才去传肩舆来……” “去慈宁宫!”龙承霄声音尖锐无比,又如夜枭啼哭般嘶哑难听。 慈宁宫门口,秦嬷嬷老远就见到龙承霄,忙忙的迎了上去,“哎哟,皇上怎么就走着来了,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惦记着您呢……” “滚!”龙承霄袍袖一挥,他本是有功夫地人,秦嬷嬷只觉一股大力推来,顿时跌倒在地,疼的她面无人色,却是一声不吭。 “皇帝来了?”殷太后坐在榻上,然而见到龙承霄杀气腾腾的模样,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倒像是要吃人!” “你在甘州守军里埋伏人了?” 殷太后忽的立起,“怎么了?又出什么大事儿了,让皇帝竟忘了应有的礼数,就这么你啊你的?” “说!是不是你派人潜伏在甘州,又暗中命令他们除去磊儿?” “什么!”殷太后踉跄了下,“磊儿出事了?” “你还装什么?当日你将几名殷府暗卫调入宫中,让朕赐以御前侍卫的身份,说是来保护你!没想到你竟如此歹毒,居然让他们埋伏在甘州守军里,当众射死朕唯一的皇子!你好狠的心啊,磊儿也是你的皇孙,你还有心么?”龙承霄双手握拳,骨节泛白,瞪着殷太后的双目已是睚眦欲裂。 “皇帝说的好,磊儿也是本宫的皇孙,他若有事,本宫又如何不心疼?”殷太后气得不轻,头上金钗一阵乱晃,“本宫若不出此下策,难道就任由朝廷去受那铁鹰贼人的要挟不成?本宫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皇帝不能只顾着骨肉亲情,江山社稷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本宫教你?先前为了个出身下贱的女人要死要活,还任她怀我天家骨肉,要不是本宫……”殷太后忽的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的刹住! “要不是什么?”龙承霄已然听出她话中意思,“难道……难道那件事,竟是你做的?” “皇帝不要妄加揣测,要不是……本宫仁慈,她便是罪该万死!”殷太后掌权多年,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份气,“便就是本宫做的,也是为了祖宗基业,本宫问心无愧!” “好好好……”龙承霄怒极反笑,“多谢太后谆谆教诲,朕到今天总算领教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只是朕没想到教会朕这一课的居然是太后你!” “传朕的旨意,太后不顾人伦,德行败坏,着夺去封号,移居惠安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宫一步,任何人不得探视!”龙承霄目中尽是杀意,“玉喜听到了吗?” “奴才……奴才遵旨……”玉喜缩头缩脑的回答,小脸吓得煞白,怎奈龙承霄怒意冲天,只得挪到殷太后身边,“太……您……”他忽的意识到已不能称太后,当下为难不已。 “好的很!这就是本宫生的好儿子!”殷太后傲然而立,“不用奴才们请,本宫这就走!” 第八十六章 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还有闲心来这里?”萧见离将一杯清茶置于龙承霄面前几上,诧异无比的问道。 “朕不愿看到那些人的嘴脸!”龙承霄眉宇间阴霾重重,“不如到这王府中来躲个清静。”大皇子阵前被刺的军报已经到了朝中,顿时一片群情哗然,有吵嚷着要问罪于甘州守军的,有叫嚣着要血洗铁鹰帝都的,纷纷扰扰,让龙承霄不胜其烦。 “睿王爷正想法子要将大皇子的遗体夺回来!”萧见离长叹一声,“皇上节哀顺变吧。至少,没了这一层利害,想必银月湖地区能够顺利收回。” “你也这么说?”龙承霄眉头紧锁,“要做天下至尊,便真要抛弃人伦亲情不成?”他见萧见离只是低头不语,不由苦笑道:“你不说朕也明白,这些道理谁都懂,可真要发生了,却还是接受不了。” “世间诸事,有一得必有一失,皇上为社稷江山做出的牺牲,人心自有公论。” “人心自有公论?”龙承霄笑容阴森,“只怕是心中暗骂朕是如何歹毒吧?” “咳!”萧见离不搭话,面上颇有些不自在。 龙承霄忽的容色一整,“其实朕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件旧事。” “皇上请讲。”萧见离面上淡淡,不动声色。 “当日……颜儿被下毒一事,你与皇兄可查出些眉目?”龙承霄双目紧盯萧见离,“宫中不比江湖,耳目就与那盲的一般,后来诸事不绝。一时便搁下了,你可有什么消息是朕不知道的?” “听说……是当日的简贵妃所为?”萧见离口气含混。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否则朕又何必来王府找你?”龙承霄冷哼一声。“简若惜的确出手掳人,但后面地交代全都含糊不清。朕听来亦觉得疑点颇多,只怕最后动手的另有其人!” “皇上以为呢?”萧见离不答反问。.,16k更新最快. 龙承霄不以为忤,反倒面色镇重的道:“你不必有顾虑,此事……是否与太后有关?你只说是与不是吧!” “皇上既然直言不讳,微臣自是不敢隐瞒。”萧见离沉声道:“当日微臣使了些江湖手段,查出端王府有几名暗卫突然暴毙身亡,后来……又发现虽然简贵妃准备了药,但还没来得及灌药便匆匆离开了。微臣曾经怀疑过太后,因为当时太后不在宫中!不过,没有证据,微臣不敢妄言。” 龙承霄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用证据,她自己就已经说了出来!” “皇上仍旧介怀么?”萧见离意有所指。“依臣之见,便是真查出来了,恐怕也是只有坏处。而不会有半分好处地!太后终究是太后,便是明里处置一名妃子。也是无可厚非。更何况……” 他没有再说下去,然而龙承霄又怎么不明白他言下深意! “朕想见一见她。”龙承霄神情镇重无比,“对于颜儿,朕心怀有愧,若不能见面,怕是这辈子也于心难安。” 萧见离虽似面有难色,终究还是点头应允,“请皇上稍作片刻,微臣去跟她说一声。” 他一去不过小半个时辰,然而龙承霄只觉万分的难熬,过去地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如今想来,桩桩件件,都是伤痛。 “皇上,”萧见离匆匆回来,“她愿意与皇上相见,不过……” “不过什么?”龙承霄只觉内心忐忑几如少年。 “这是她写给您的,请皇上过目!”萧见离将一页折好的信笺递给龙承霄。 却是一阕人人熟悉的《木兰花令》: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龙承霄低低吟着这两句,声音却已颤抖了起来。“皇上,朱姑娘在后园等您。” 龙承霄跟着萧见离往后园走,却仍旧是失魂落魄,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与朱颜,嬉溪水、观晚霞,把酒言欢,醉里依依惜别…… 人生若能只停在那一刻,便再无憾! 恍惚间,方觉身边已无旁人。眼前曲径通幽,几竿瘦竹掩映间,只见一处精致楼阁,碧罗纱下,一抹淡淡的身影,若隐若现。 龙承霄怔怔地望着帘后那抹剪影,只觉千言万语全都涌在心头,他只当自己已经喊了出来,却最终是寂寂无声。 微风轻送,碧罗纱卷,露出一抹浅灰。她身形如风中之烛,似是摇曳,又仿佛在轻轻颤抖。记得她独爱青、灰二色,他亦曾劝说她多用些鲜亮色泽,她只是淡笑不语。如今又见,方才想到她当初亦是无比的疏离,便是眉间含笑,喜悦却从来未及眼底。 那抹浅灰,只叫人看的心冷如泥。 原来,他竟从未拥有过?! 静默间,日影横斜,天地一片黯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帘后之人的转身,终于消失。 暮色已沉沉。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看……”不知不觉,萧见离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马车已经备下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望皇上保重,天下苍生,惟有皇上您能照拂。” 宫墙高逾十丈,马车孤孤单单的行在其间,显得渺小而无能,只觉一颗心被这高墙生生挡住,再也出不去。 心累,只盼这条路没有尽头。 车轴转动声忽的戛然而止,“皇上,殷将军求见。”玉喜低低的禀报。 仿佛从天边一下坠回凡间,龙承霄慢慢清醒过来,是了,只因他将殷太后幽禁于惠安宫,这几日殷佑然来找了他几次,他都托辞不见,不想他竟堵在了这宫道之上。 “叫他回去吧。” 片刻,玉喜惶恐的声音再度传来,“殷将军跪着,只说求见皇上一面!” 龙承霄眉间一片森冷,掀帘下车,一眼便看见跪伏在地地殷佑然,他俩原是打小一起的玩伴,也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眼下一跪一立,只觉相隔千里远。 “你是来为她说情地么?她是她,你是你,何苦搅和在一起?” 殷佑然重重的磕头,“那是微臣地姑母,微臣实在无法置身事外!皇上幼年登基,全靠有太后朝内朝外,一力周旋,纵然有错,终究是皇上地亲生母亲,太后上了年纪,惠安宫那地方,实在住不得,求皇上网开一面!” “她那样的蛇蝎心肠,你也为她求情?”龙承霄冷冷地道:“许多事情,只怕你也不知道!罢了,你还是回去吧,朕只当你没来过。” “微臣知道……比如黄州之战……”殷佑然额头一片青肿,“只求皇上能看在微臣那点微末功勋上,给太后一个安祥的晚年。” “你的微末功勋?说的好!”龙承霄嘴角上扬,“那么,如若用你大将军的头衔来换,你可愿意?” “微臣叩谢皇上天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七章 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 此章读来似结局,千万别误会…… 北风萧瑟,银月湖一带的冬天,来的比任何地方都早。 甘州城里一片洁白,三军皆身着缟素,人人相顾凄然,无语泪先行。 所有守军并北路军的将领,都围在城外山坡上一座小小的坟茔旁。这些人俱都是身经百战的威猛虎将,早已不拿生死放在眼里。然而面对这一黄土,方觉人间险恶,心中唯有冰寒一片。 三日前,铁鹰军忽然拔营而起,不消半日便走的无影无踪,留下了银月湖畔的大片空地和一口薄棺,若不是还有几处军帐残留,那曾经浩荡的十万军队,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为了这块方圆五百里的土地,两国争战多年,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如今轻飘飘的就丢下了,胜利者们重新站到这湖岸边,心里却是没着没落的。 那刺客在众目睽睽下跌落御前侍卫的腰牌,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背后的主使人是谁!自古有云:皇家无亲情!可要真的亲眼目睹了,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接受。一想到这事背后的狠辣艰险,便忍不住要质问自己,在这里打生打死又有何意义! 连亲生骨肉都可以痛下杀手,那些死后无名的英雄们只怕真的是轻于鸿毛了! 朝廷之前便有旨意,若是得回大皇子遗体,不必送回京城,就地掩埋了。以告慰所有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子墨便着人在一处小山坡上觅了一块地,周围有苍松翠柏环绕,正前方亦有银月湖的波涛万顷。白石砌成地墓室,映着石碑上朱红色的题字。便是千百年后有人看了,也知道这里躺着的是一位皇子。 简短地仪式后,众人缓缓下山,一路上湖水波光粼粼,心情略微宽松了些。便也开始说话。“这铁鹰军忽的就班师回朝了,倒也蹊跷!虽说甘州城他们是攻不下来了,可也不至于这么撒腿就跑啊?”一员浓眉大眼地将军咕哝着,“要不是咱们正切切实实的踩在这块地上,我真当是在做梦呢!” “这块地,终究是得了回来!”子墨深吸一口气,当年那几场惨烈的战役,他仍旧历历在目,“看来铁鹰国是出了大事了!否则耶律瑾绝不会走的这么快!” “听说铁鹰国的老皇帝缠绵病榻已好多年了。.16k小说网电脑站,16k更新最快.怕不是快死了,耶律瑾赶着回去抢位子地吧?”这话说的有些滑稽,连子墨也笑了起来。 “若是这样的话。铁鹰国几个皇子里没人能是他的对手!”子墨淡淡一笑,“他的本事。你们也都领教过!” “那他以后就是铁鹰国的皇帝了啊!”几个将领都大呼小叫起来。 是啊!若不是有他的承诺。耶律瑾又怎么甘心放弃这五百里的土地,说退兵就退兵?子墨眺望远山。心神却如那银月湖水般,看似平静安宁,实则波涛汹涌。 但愿与耶律瑾的协议,不会是饮鸩止渴! 群山巍峨,一行候鸟正往南飞去,然而那里又何尝是什么好地方?朝廷地旨意虽然还没有到,但他已能看到自己未来的方向。 北疆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糟糕!----分割线----- “磊儿,在看什么书呢?” “《鸿鹄志》!很有意思地书,”龙启磊兴奋的扬眉,“以前只看我国地书,没想到铁鹰蛮子也会写好文章!” 朱颜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瞧你这话说地,天下难道就只有大陈的人会写书不成?”她纤指轻点龙启磊宽阔地脑门,“既然都说了是好文章,为何还叫人家蛮子?” “哦……叫习惯了,”龙启磊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些地方还不是很懂,姑姑能给我讲讲么?” “嗯,”朱颜弯下腰来,“是这一句么?夫骥骜之气,鸿鹄之志,有谕乎人心者,诚也,这骥骜、鸿鹄,你自然是明白的,想必是因为这个诚字吧?” “是!磊儿起初想用诚实二字作解,却总觉得不通……” “嗯,你想想,鸿鹄、骥骜皆有大志向,世间无数人亦有大志向,这之间可有什么分别?” 龙启磊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鸿鹄、骥骜是畜类,空有一肚子志向,可惜说不出来,不过倒也叫人好生敬佩!” “对啊!可见人心中有志向,并不需要与别人说!这个诚,便是真实不妄,骥骜、鸿鹄并不会说话,但其气度、心志却能为人所知晓,是因为它们确实具有这种气度与心志!人也是一样,你心里若确实明白了,别人自然能感觉得出来!” “磊儿明白了!”龙启磊两只大眼黑白分明,模样极为可爱,“就好象姑姑上次说的,胸中有丘壑,还有腹有诗书气自华,都是一个道理呢!以后磊儿心里头想的,也不跟别人说!”他眼睛眨巴了下,又凑到朱颜耳边,“磊儿只跟姑姑一人说!” 朱颜不禁莞尔,“看书累了的话,就去吃些东西!李婶子烙了饼,说是你昨儿求了她做的!” “好啊!”龙启磊欢呼一声冲出书房。 “记得道谢!” 朱颜目送龙启磊的身影消失在廊上。这孩子长得真快,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头顶都快顶到她下颌了! 死在两军阵前的那个,自然不是真的龙启磊,也幸好不是。 这一栋青砖小院,坐落在群山环抱里。耶律瑾撤军时,便将她与龙启磊安置在这个铁鹰国边境的山村中,除了留下足够的银钱外,又找了两个老实可靠的农家来帮佣。 朱颜对这个决定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若不是耶律瑾赶着要回帝都争夺皇位,也不会将她悄悄藏在这里!知道她与龙启磊藏身之所的只有两人,还有一个便是子墨,只怕这也是他二人协议的其中一项吧! 山间日月长,转眼已是小雪。半月前子墨曾经来过一次,说是龙承霄命令他就地留在甘州边疆,却叫了皇甫嵩回京述职。听子墨的口气带着股子轻蔑,对龙承霄的决定像是在意料之中。朱颜只管问他为什么,却又不肯说。后来朱颜自己想明白了,便也不再提。 可惜啊,她几乎已经要把他忘记了!却又因为龙启磊的事,让她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他!连亲身子女都能下得了手的人,便是有再多苦衷,也无法让人原谅。 至于他那份所谓的“痴情”,如今看了,只觉得荒唐! 之前的颠沛流离终于可以告一段落,虽然还是不得不置身于耶律瑾的庇护之下,但她总算能过些平静的日子了。 子墨来时,还因为她的感慨而发笑,问她当日为何执意下山,否则这悠闲的日子早就过的长长远远了,真是个呆子! 她只是深深的看入子墨眼中,“我是个呆子,你又何尝不呆?” 他们终究是一样的人,不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绝不肯罢手。她总算试过了,而他的征程,只怕还很远,所以也就任由她住在这小山村里。 现在想来与她有牵扯的男子,皆是人中之龙凤!不知是她的幸或不幸! 不过,她总算是想明白了,心中的那个决定,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亦是为了磊儿,更是为了他! 兔走乌飞不住,人生几度三台。 她并不想等太久,她也不会等太久。 第八十八章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朝廷终于收回了银月湖周边五百里国土,本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事,然而大皇子的牺牲却把这喜色冲淡了许多,几名老成持重的臣子商量了,上表请求将大皇子迁回皇陵安葬,龙承霄只将甘州密折递给他们看,原来折子里提到,大皇子遗体受创严重,不如就地掩埋。于是又有人请求在京城西郊设衣冠冢,谁知龙承霄竟当庭发作,不但拒绝了这个提议,还将那上奏折的大臣给贬官罢职了,这下朝廷里人人自危,再无人敢提大皇子三字。 太极殿前,大臣们三五成群等待上朝,左右二相也正躲在一个角落里,严律似乎正急急忙忙的在说着什么事儿,而温宏明则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侧耳倾听。 “温相,这几日皇上的气色不对啊,像是特别暴躁易怒!”严律连连摇头,前日被贬官的人正是他的门生,这下带累的他也颜面扫地,“你与皇上素来亲厚,可知是为了什么?” 温宏明摇头道:“大皇子这一去,皇上心里自然不痛快,加上宫里面又出了些事儿,你我身为首辅,只能顺着揣摩皇上心思,这几日在朝上,不如只带耳朵,不带嘴巴。不瞒你说,我也看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皇上把殷佑然的大将军衔给下了!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殷家要走下坡路了?”严律神秘一笑,“听说先前跟太后娘娘也是因为大吵一架,才被幽禁在惠安宫的。” “大将军是自己上表请辞的,严相,谨言慎行!”温宏明叹了口气。见时辰差不多,便缓缓步上台阶。 群臣三呼万岁后按照品级站定,几个眼尖的顿时就发现皇帝脸色发青。精神极差的样子。温宏明迟疑了一会儿,才出列奏道:“皇上连日操劳。还请为天下百姓保重龙体……” 龙承霄只是微微摆手,“朕无妨,诸位卿家可有什么事么?” 众臣面面相觑,只见兵部尚书出列启奏道:“臣启皇上,而今边疆太平无事。.1*6*k小说网更新最快.北路军中有三营是从河间府调出去地,微臣请求将这支部队调回来,也好拱卫京师。睿王爷以亲王之尊领兵出征,此次为甘州大捷立下汗马功劳,更有各级将官英勇作战,还请皇上下表褒奖。” 他所奏的皆是当务之急,谁知龙承霄听了却是一声不吭,好半天才“嗯”了一声,“各级将官按功劳封赏。就交给兵部去办吧。”兵部尚书忙应了,正等着他其他的旨意,谁知皇帝居然就那么生生地停住了。弄得他大为尴尬,便侧头朝严律看去。 严律收到兵部尚书求援的眼神。咳了一声。刚想说话,陡地又想起之前温宏明的嘱咐。便又将要说的话给忍了回去。朝堂上的气氛一时间诡异之至。 “朕有几件事要宣布,”龙承霄终于开口说话,“第一,太后年老昏聩,行事乖张,着废去太后衔,另封宁安太妃,进玉善堂带发修行。” “求皇上三思啊!”不顾严律惊骇的眼神,温宏明竟再一次跪倒在地,“太后辅佐两朝,于朝廷社稷皆有大贡献,今太后并无行差踏错,何至于被废啊?若真要废太后,必然会导致民心不稳,朝臣亦是惶惶不安,以至于人人自危,国祚不兴,后果实在严重,求皇上收回成命!” 他这边话音一落,满朝文武皆纷纷跪倒,“求皇上收回成命。” 上百名官员跪伏在地,全都等着皇帝或驳斥或应允,然而龙承霄偏偏是一言不发,又是一片死寂。 就在大臣们心里惊疑不定地当口,就听到身边一阵脚步匆匆,原来是个小黄门跑到御前,一阵悉悉索索,又“咚咚咚”的跑了出去。 “废太后一事,朕已然下定决心,众卿不用多言。今日就到这里吧。玉喜!” “退朝!” 玉喜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紧随着龙承霄就这么急急忙忙跑出去了!等到众人起身,玉阶之上已是空无一人。----分割线----- “她……她怎么突然病成这样?”龙承霄声音颤抖,几乎是语不成调。 他在朝上接到萧见离送来的口信,便不管不顾的立刻退朝直奔睿王府。刚进寝室,便看见了他招思暮想的人儿,此刻却是形容枯槁的躺在**,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还是那样的眉,还是那样的唇,却看不到一丝丝当日的风华!她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终于盼到了这一面,可她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这一年多来,朱姑娘一直郁郁不乐,大夫说她心中忧思过甚,天暖地时候还好些,这几日冷下来了,就病倒了。”萧见离在旁边低声的解释。 忧思过甚! 龙承霄只觉心中一阵抽痛,忍不住伸手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才发现她地手臂纤的让人叹气,“她……莫非是因为病了,才不愿意见朕?” 萧见离面露不忍之色,却是一声不吭。 龙承霄也不回头看他,只是痴痴地望着朱颜,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定是这样……定是这样,竟是朕……竟然是朕……” “这屋子里寒气重,颜儿一向怕冷!”龙承霄的直起身子,手却紧握着不放,“玉喜,你回宫去将那床金蚕鹤羽毯取来,还有朕地脚炉,那个没有烟气……,再去太医院,把那些补血益气的药材都给朕取了来!” “奴……才,奴才遵旨……”玉喜犹犹豫豫的回答着,眼睛却朝萧见离直瞟,然而萧见离仿佛没看到他似的,两眼只盯着地板。“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拿!” “是!是!!”玉喜被龙承霄吼的一跟头,忙蹿了出去,心里暗忖,这几样东西一拿,又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端来! “微臣还有些事,先告退了。”萧见离带门而出。 “颜儿……颜儿……”龙承霄喃喃着,他坐到床头,将朱颜轻轻抱在了怀里,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把被角掖好。 “你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叫朕怎么说你才好?”下巴摩挲着朱颜的额头,龙承霄也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仿佛是在梦呓。 “玉骨峰上的梅花又快开了,等你好了,朕带你去看,我们骑马去……” “你总是顽皮,赤脚踩在塘泥里,看!现在生病了吧?” “你不是想开个窃香阁么?”龙承霄眼角含笑,“以后咱们就开一个,牌匾朕给你写!” “好想听你抚琴,就是那首《画水莲华》,朕问了宫中乐师,那些蠢材一个也不会,唉!那是你自己写的曲子啊,别人怎么会……” “你作的词,朕一直记得呢……” “小忆旧年此时间,春色融融,卿等还记否?玲珑细语犹在耳,一缕红绡上腮头……“玲珑细语犹在耳……,呵呵呵……”龙承霄笑着,将头深深的埋在朱颜的颈窝,再没有声音,肩头却不停的颤抖着。 萧见离怔怔的望着屋里的两人,脸色复杂莫名,终于,似不经意间拂了一下鬓角,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八十九章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 “皇上……今儿……还出去?” “嗯!”龙承霄起了个大早,直接就叫玉喜取来寻常男子的服饰穿戴起来。 “那个……皇上,已经三日没早朝了,这……”玉喜一边半跪着替龙承霄整理衣摆,一边暗中抹去额上冷汗。 “哪儿那么多的废话?”龙承霄随口斥道,“现在少了个太后,便轮到你来念叨朕么“奴才不敢!”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唬得玉喜磕头如捣蒜。 “别再这儿胡扯了,去把琉球进贡的八宝如意灯取来!”那灯到了夜晚便五光十色的煞是漂亮,或许颜儿会睁眼看上一看呢? 不一会儿,就见玉喜颠儿颠儿的又跑回了回来,“皇上!皇上!” “怎么回事?东西呢?” “温大人、严大人、还有几位尚书大人都在外面等着您接见呢!”玉喜上气不接下气,“奴才一出去就被大人们给堵住了!”玉喜觑了眼龙承霄的神色,“皇上,宣是不宣啊?” 龙承霄愣了半响,颓然坐下,“让他们都进来吧。” 几名朝廷大员鱼贯而入,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神情不耐的皇帝打断,“你们有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跑来要见朕?” 就见温宏明躬身道:“三日未见皇上了,臣等不免有些担心,现在见圣躬安好,也就放心了……” “说正题吧,别给朕绕那么多弯子!” 温宏明脸色不变,“如今北疆战事结束已有月余。北路军疲惫不堪,战士归乡心切,而朝廷的封赏令迟迟未决。一路看中文网首发16k臣等还是请皇上尽快示下,吏、兵二部早已准备好了。就等圣旨一出,便能立即运作起来。” “这事儿,你们几个按照成例办就是了!要圣旨么?”龙承霄大手一伸,“玉喜!” 他这番动作,将几名朝廷重臣惊得目瞪口呆。龙承霄虽然年轻,但是他自幼登基,处理朝政极为老成持重,而此刻他的言行举止,竟似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再联想起他一连三日未曾早朝,更是惊骇莫名。 龙承霄笔走龙蛇,几句圣谕一挥而就,“拿去,立即着手去办便是!” 温宏明接过圣谕捧着看。其他几人也都围拢了来,这一看之下,人人抬头时脸上都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皇上。北路军班师无妨,可……可这于城外百里处就地扎营、着睿亲王入京面圣……。臣等愚钝。请皇上指点……”这几个人无一不是老奸巨猾之辈,又怎会看不出这道圣谕地文中之意!温宏明这么问。也不过是想将皇帝的意思再明确一些,毕竟这个决定,实在是太突然了! “温爱卿看不懂么?”龙承霄冷冷的挑眉,“你们只管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便是,都是多年办差地老臣,有什么不明白的?兵部尚书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如今殷将军请辞了,大将军一职便空了出来,南路军也是无人管治!恕臣说句该死地话,这几场仗结束的快,南路军未及开拔便就打完了,臣听到不少传言,好些个南路军的将领都有些怨言……” “哦?什么怨言?” “都说……功劳全被北路军抢去了!”兵部尚书原先曾任南路军司马,对旧部还是很有感情,才道:“其实南路军中有不少是睿王爷当年的旧部,殷将军一去,都指望着睿王爷能接替这个位置,皇上到时候若是让睿王爷单身入京的话,就显得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好像显得朕刻薄寡恩么?”龙承霄忽地来了这么一句,吓得几名重臣立刻跪了下来,口中连呼“微臣不敢”!“好了,该说的也都差不多了!兵部和吏部商量着拟一份封赏名单出来,温爱卿和严爱卿最后决定即可。至于睿王……,今日午后便将圣旨送往甘州,还有别的事么?”龙承霄等于是下了逐客令,将温宏明几个的满腹话语给生生憋在了肚子里。 送走众臣,龙承霄带着满脸忧色的玉喜直奔睿王府,他这几日天天来,再不会受到萧见离的阻止,相反的萧见离总会很识趣的避开一段时间。 一进王府,龙承霄便**,等到将一对柔荑握在手中时方才心定。 “颜儿,今天可好了些?”龙承霄眼神迷离,而他怀里的佳人却是毫无反应。 龙承霄往窗外瞧了一眼,又道:“你地手那么冷,今儿外头暖和,不如朕抱了你去晒会太阳吧。” 玉喜乖巧,一听这话,便忙忙的将一张长榻搬到院里,又铺上厚厚的毯子----知道朱颜一事地人几乎没有,萧见离也就安排了几个老妈子跟着照顾,而每当龙承霄来的时候,这些人也都回避了,是以许多事情还得玉喜搭把手儿。 冬日融融,阳光照在相拥着地两个人身上,那女子一动不动,而那男子则将她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像是在聊天的模样,看起来有种奇异地和谐。 “他们都劝阻朕不要废太后,呵呵,朕偏偏就不理他们,没想到连佑然也出来求情,朕是真的很失望……,现在太后被废了,佑然也辞了大将军一职,颜儿,这样算不算是一些补偿呢?朕知道,亏欠你太多……” “颜儿,朕今日答应让皇兄进京了……,你是不是想见他?”龙承霄眉宇间满是宠溺,“见离说,你昏迷前一刻是叫着他的名字呢!那朕就允了他班师回朝,朕会让他来看你的,放心……你的心愿,朕再不愿辜负了……” 玉喜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怔怔的望着那两个人,忽觉口中苦涩,伸手一抹,才发觉已满脸是泪。 高墙之外的大街上,几名男子正坐在一处茶棚里,时不时喝口茶、交谈几句,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瞟向二十丈外的一条窄巷。 “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出来了吧!”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低低的道。 “估计是,这几天都是如此,今儿估计也不会例外!”搭腔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胖子。 另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开口道:“我说二位,你们猜这府里究竟有什么好物事?值得……这么天天来的?” “嗨!这还用猜么?”胖子得意的晃了晃身子,“只要是男人,不管有多高的地位,能吸引住他的无非就两种东西,一是金钱,二是美人!”他神秘一笑,“咱们这位,自然是不在乎那两个钱儿的,可见……” “是为了美人?!”另外两个异口同声的答道,然而脸色却变得更加古怪了! 第九十章 冷香萦遍红桥梦,梦觉城笳 “殷将军!”温宏明一揖到底。 “这怎么敢当!温相请坐,”殷佑然将温宏明让至上座,几日不见,两人脸上都有了些清癯之色,“朝廷事务繁忙,温相怎会在这个时辰有空来我府中?” 温宏明摇头苦笑,“将军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皇上已经有将近半月未曾早朝了!政务堆积如山,唉,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我也好久没见着皇上了,”殷佑然不动声色道:“既是如此,各位大人便该好生劝慰着,温相是皇上最信赖的臣子,总有机会能见着皇上的吧。” 温宏明见殷佑然刻意推搪,知道他心头有气,不由说道:“这些没用的暂且不提,只是今天一早出了一件大事儿,西北泗塘县的数百名流民,居然一路冲到县衙,将县官、县丞等官员一并捆了,投进那汨罗江中……这……这不是要造反么?” 殷佑然闻言亦是一惊,“竟有这等事?温大人应该速速禀报皇上才是。” “我一接到陕宁督抚的奏折,就立刻进宫,想趁着皇上还没起身就递进去,谁知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见皇上宣召。后来才知道,原来皇上竟是不在宫里!”温宏明表情有些匪夷所思,“前些日子听大伙儿私下议论,说是有人看见皇上时常往睿王府跑,莫非是真的?”他询问般的看向殷佑然,“睿王正在进京的路上,皇上若是真去睿王府,那又是为了什么?将军乃皇上至交,能否赐教一二?” 殷佑然乍听之下。已是心中雪亮,可惜尽管他深知内情,却是一个字也不能说。“温相也知道,因为太后的事儿。皇上疏远我已经有不少时日了,又如何知道皇上的心思?温相与其来问我,不如想了法子从玉喜公公那边打听,他才是和皇上形影不离地人!” “唉!”温宏明再次叹气,“无论如何。.1-6-k小说网,电脑站,shushuw.西北事急,总得见着皇上一面才好。实在不行,我就到睿王府外等着,没准儿还真能见着皇上一面。”“万万不可!”殷佑然连忙阻止,见温宏明面露惊诧,只好解释道:“皇上既然是悄悄出宫的,便是不想让旁人知道,温相要是去睿王府堵人,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丢下手不管么?”温宏明重重跺脚,肃容道:“我知道将军是忠直之人,也就直言不讳了!江堤重修之事一直在进行着。又有六王爷亲自监督,怎么会有流民冲垮县衙的事情出现?这事儿绝不简单。里面只怕是另有玄机!” 殷佑然一听。心中感佩,“也罢。皇上终究是要回宫地,温相只管去宫里等着,睿王府那边……少不得我去打听一番便是!” 这句话正中温宏明下怀,忙抱拳道:“那就有劳将军了,我这就进宫去!”目送温宏明离去,殷佑然咳了一声道:“出来吧。” 屏风后顿时出来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少年,一个气质清雅,观之可亲;另一个则是眉目冷峻,让人生畏。 “爹!” “姑父!” 这两名少年正是殷佑然地独子殷震霆和白小怜的侄儿白锋寒,他二人外出历练回来,正赶上大皇子薨、以及太后被废和殷佑然辞去大将军一职,才知朝廷风云突变,殷家再不似往日风光,被殷佑然拘着,一直待在府中不许外出。 “丞相大人还真是糊涂啊……,”殷震霆此时已是将近八岁,眉宇间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不少成熟,说话却是一如既往的促狭,“皇上当然是去见美人儿了,这还要来问爹么?锋寒对吧?” 白锋寒皱皱眉,“可是她……看起来不怎么好呢……” 殷佑然先是一愣,随即怒道:“你们两个又跑出去了?还敢跟踪皇上?” “爹,你听我们说完啊!”殷震霆忽的正色道:“我们俩趁皇上走了,才趴在后院墙上偷偷看了一眼,听到几个嬷嬷说话,原来是朱颜得了大病,只怕是不好呢!” “跟踪皇上的不止我们两个!”白锋寒插嘴道:“至少还有另外两拨人!” 殷震霆跟着点头道:“那么大地睿王府,倒是一个守卫没见着,被那么些来历不明的人跟踪着,这可真是……,爹,朱颜怎么办?那些跟踪的人也许是要对她不利呢!” “我们可以暗中保护她!”白锋寒面冷心热,听到嬷嬷么议论朱颜的病情,便觉得心中郁闷难挡。 “哪里轮得到你们两个操心!你看那睿王府似是不曾设防,其实那才是如铜墙铁壁包围一般的地方呢!”殷佑然轻叹道。他知道萧见离一直在京中,有萧见离在,便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他想不明白,萧见离为何肯让龙承霄每日看望朱颜,莫非,是朱颜的病真的不好了? “爹是要去找皇上么?”殷震霆最是精灵,“皇上这会儿应该不在睿王府呢。” “不在……,那最好!”不知丛几十起,他心中竟有些害怕遇见那位儿时玩伴了。 从王府后门外的大街一路经过,殷佑然也留心到许多不寻常的气息,正如白锋寒所说,有不少人在暗中监视着睿王府内地动向,却不知道都是来自何方。而以萧见离的本事,为何又放任这些人肆无忌惮的窥伺呢了啊!真是稀客!”萧见离笑眯眯地将殷佑然领进王府花厅。 “侯爷客气了!”殷佑然抱拳,“敢问皇上是否刚刚离开?”他与萧见离交道不深,想来还是开门见山直说的好。 “是!”萧见离爽快地答道:“你是知道内情地人,我便也不瞒你。其实朱颜身子一直不好,怕是当日出事时落下了病根,加上郁郁寡欢……她是个心重的人,上个月开始昏睡,东西倒还能喂进去,就是不醒。我看皇上也是真地用心了,横竖子墨也不在,皇上每日来看看倒也无妨。” 殷佑然闻言,便觉心里一阵纠葛。说到底,是殷太后----他的姑母将朱颜害成这样,倘若朱颜因此去世,皇上一定也会遭受重大的打击,想来都是他殷家的罪过了!原想着子墨能给朱颜带去些安稳日子,偏偏又被派上战场。皇帝即便是废除了太后,对他那位皇兄的忌惮却是一日也未减退过! “王爷不日就要回京,到时候还需多加小心!”殷佑然匆匆说了一句便起身告辞,这是他唯一能提醒的了。龙承霄那道班师回朝的旨意,别人看不明白,他又怎会不懂!想必……那九五至尊已是动了杀机。 “将军走好!”萧见离在花厅里站了一会儿,忽的回头朝窗外看去,“你怎么跑出来了?殷佑然武功不弱,别让他发现了你!” “哎呀,发现了也想不到,何况他怎么可能发现?”就见一名俏丽女子走进花厅,“每天都躺着,骨头也疼了呢!公子……这什么时候能完啊?” 那女子黑发如瀑,眉目如画,赫然是号称缠绵病榻、让皇帝不惜荒废早朝的朱颜! 第九十一章 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夫人……” 朱颜的惊醒,才意识到是李婶子在唤她,忙笑道:“有什么事?” “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还是进屋去吧。夫人是南边人,又生的娇贵,别受了凉,咱们这儿缺医少药的,可不敢生病。”李婶子夫妻是耶律瑾亲自选了留给朱颜的,里里外外干活一把手,是个十分爽利的人儿。 朱颜闻言奇道:“您看出来我们是南边儿人了?” “是我那口子说的,他说您有南方口音,”李婶子笑道:“可惜咱们这儿不出大米,之前那位姑娘似的耶律公子给留下不少钱,等天稍微暖和一些,就叫我那口子进城看看,也好给您和小少爷做几顿米饭吃。” “现在可以进甘州城了么?”她住在这山上,几乎能算是与世隔绝了。 “是啊,仗打完了,三皇子算是打输了吧?”李婶子皱着眉,“倒也不像,反正就这么走了,甘州那头也开了禁,大部分军队也都班师回朝了!反正咱们是山里人,不打了就进城瞧瞧,打起来时就往山里一躲……” “班师回朝?”朱颜心里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都走了好几天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再打,所以才都商量着进城去买些东西,今年应该能过个安生年了吧!” “他回京了……”朱颜喃喃自语,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走了,也好,总得撒开手的,这样倒是干净!只是她便罢了。龙启磊那孩子可怎么办? “夫人……夫人……”,李婶子有点想不通,这夫人生的玉雪一样的人儿。脾气也好,就是常爱走神。脸上也总带了抹愁思,看地让人没来由的心疼,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些烦恼,按理说她又那么多钱,又有那样尊贵地男人养着。还有啥值得发愁的! “李婶子,我想麻烦你个事儿,”朱颜缓过神儿来,才道:“要是李叔进城地话,就给买几本书吧,回头我给你开个书单。.1 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 “是给小少爷买的吧?唉!咱们这儿别的都还行,就是找先生难!成,回头让我那口子给您买去!” 朱颜回到房内,就见龙承霄正在桌前练字。这孩子一直很刻苦,而最令朱颜吃惊的是,离开京城那么久了。他几乎就没提起过皇宫,就仿佛那个地方与他完全无关似的。甚至在两军作战地时候。他也一直在回避着提起子墨----那本是他的皇叔。“姑姑。您看我这个之字……”龙启磊回头,话说到一半便发现朱颜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便放下笔上前道:“姑姑,您在想什么?” “哦,姑姑没想什么,”朱颜走到桌旁一看,笑道:“笔意到了,可是欠缺在笔力不足,不过你年纪小,能写成这样就很不错了。” “姑姑,您是不是在想那个人?”龙启磊脸上有些忸怩,“我是说,那个紫眼睛……” “怎么会?磊儿为什么这么说?”朱颜心里吃惊,没想到这孩子竟会如此**,是了,龙启磊曾经撞见过耶律瑾亲吻她的情景……,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些着急,“我和耶律瑾,并没有什么……” “我想姑姑也不会喜欢他!”龙启磊肯定的口气倒是让朱颜有些吃惊,“姑姑是喜欢我父皇的吧?是不是?姑姑不是父皇的妃子么?不过……”他又困惑的低头,“父皇知道姑姑的样子么?其实姑姑现在地样子比在宫里的时候好看!父皇看见一定会更喜欢的!” 朱颜已是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响才道:“磊儿是想回京城了么?”刚才地那个话题,她实在不想继续下去。 “想……但是现在不想!”龙启磊两道英挺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父皇从来没有找过我!”龙启磊地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我听李叔说,仗已经打完了,咱们是打赢了地,可父皇都没有派人来接我们。而且皇叔离这里那么近,他也没来找我们!姑姑,您说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磊儿没用,所以父皇就不要我们了?” “不是不是……”这孩子黯淡的眼神,让朱颜看了好一阵伤感,可又能怎么说,真相比他的猜测更为残酷,“皇宫里很危险,倒不如在这里躲着,等磊儿学好了本事再回去。” “其实这里也很好,”龙启磊勉强一笑,“姑姑比太学里的师傅都要强呢!不过,这里没有骑射师傅和武术师傅,磊儿担心功课会落下。” 朱颜只觉得自己除了叹气,竟再没有别的欲望!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既让龙启磊学到尽可能多的东西,又能维护了他周全呢? 想想眼下他们虽然衣食无忧,可终究是活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指不定哪天,便会再一次的被牺牲掉。 “夫人!夫人!”李婶子匆匆跑进来。 “怎么了?”见李婶子跑的满脸通红,朱颜也不禁有些紧张,“出什么事儿了?” “朝廷派人来山里了,念了好大一篇东西,咱们山里人都是猎户,没几个识字的,大伙儿都看不太懂,我想着夫人您一定是懂的,所以……”她见朱颜神情犹豫,忙道:“别人不知道夫人住在我家的,只是我那口子是十户长,夫人要是愿意看,他能把那张纸带回来给您看,断不会泄露出去。” 这山里一共也没住几户人家,还都相距很远,听李婶子这么解释了,朱颜稍稍放了心,问道:“那朝廷,是哪一边的?” “是陈朝的,那个官儿是打甘州那边过来的。” “行,那就请李叔拿来给我看看吧。”看来这银月湖一带已经归陈朝所有了,却不知那官员宣读的内容又是什么。 李叔得了李婶子的信儿,天不暗就回来了,将一张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递给了朱颜,夫妻俩就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等着她解说。 “……银月湖周边五百里尽回归大陈版图,拟在百麓山及望丘山之间建城,现招收工匠计五百名,男子凡在十五至四十五岁之间,皆须在七日内至甘州府衙登记报名,应者免下一年徭役,违者罚纹银二十两……” 朱颜轻声读完后抬起头,才见李婶子夫妻俩亦是面面相觑,脸上愁云密布。 “原来朝廷是要建城,这个,我不太懂,”朱颜蹙眉道:“不过看李叔的岁数,倒像是在这个年龄的范围里面的,不过要是李叔不愿意去,这二十两纹银,我倒是可以帮忙。” “不不不,夫人您说的是哪里话!”李叔脸涨得通红,“其实耶律公子走时留给我们的钱,足够教罚金了,可这毕竟不是小数目,山里不少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块银锭子,这钱,不是不能交,是不敢交……” “要是让人知道咱们有钱能躲开这徭役,指不定会招来多少麻烦!”李婶子忧心忡忡的道:“若是两三个月倒也罢了,可建城没有三年五载的也完不成,万一摊上个恶毒的监管,只怕有去无回……” 朱颜闻言心下恻然,自古徭役都是极苦的,遇上建城、建陵之类的,往往一去就是十年!只是朝廷刚刚收复失地,本该安抚民心,为何又要大兴劳役,此地居民本是铁鹰国民,现在突然要为大陈服役,心中定是难平。龙承霄一向决策英明,他这是怎么了……一时间又有些恍惚,就听李叔说道:“刚才大伙儿猜了,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好几户人家都说干脆连夜就往北逃,如今也不知道这国境在哪里,反正就是远远的避开了去。” 李婶子插嘴道:“咱们家不同些,原是交得出罚金的,又怕交了惹人注意,俗话道:财不露白,何况还有夫人和小少爷住在这儿,要不夫人您给拿个主意吧?” 与众人往北,便是铁鹰地界,以她和龙启磊异族人的身份,到铁鹰国居住实在是太危险;这山上又住不得,莫非,这就要南归了? 第九十二章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月凉如洗,碧空下一抹身影纤长,黑发如瀑,懒洋洋的垂坠在他身后,肩头停着的一羽猎鹰正顾盼神辉。若非他紫眸微睁时煞气凛冽,别人定会将他当成一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了! 刚刚接到消息,朱颜带着那户农家南迁了,看起来是因为那个什么“建城令”。只是她的选择,却总是令他耿耿于怀---她不相信他的能力,所以她还是选择回陈朝,即使那个地方对她来说,处处伤心。 耶律瑾苦笑着摇头,他又如何不知朱颜的决定是为了安全考虑,可是道理人人会说,一颗心却从来不由自己。 自他回到帝都,才发觉朝中事态竟是瞬息万变。他虽已将耶律珏之死赖在了惊涛阁的头上,但他与耶律珏之间的矛盾人尽皆知,怎也架不住有心人的挑拨。老皇帝勃然大怒,竟连着几日拒绝了耶律瑾进宫请安,原本支持耶律珏的人,在皇后的指使下,又全都转而力挺四皇子耶律璋。也是,一个小孩子,自然比他要好摆布的多! “主人!” 耶律瑾背过身去,似是不愿让下属看出自己的情绪波动,“怎么样了?” “淳于家联络了拓拔、端木等三大氏族,在南郊淳于别院暗中聚会,王爷派人递出话来,说是那两家似乎已被打动,但仍旧是有些不放 “那也是意料之中,”神情如长夜般平静无波,“毕竟耶律珏曾给他们带去过莫大的好处,何况他们又是皇后的姻亲!” 影杀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身后响动。下意识的伸手拂向腰间长剑,同时转身挡在了耶律瑾身前。 “不妨事,是淳于野!”耶律瑾声音慵懒如丝绒。一路看中文网“他这人最是知情识趣,我正好要找他呢!” “那属下先行告退。” “嗯。你回去后,派人暗中保护朱颜,她只当陈朝便是太平的,殊不知这普天之下,又何曾有过一日安宁!”眼中柔情一闪而过。“她若有事,我只拿你是问!”“属下遵命!”影杀心中一叹,身影忽闪,已然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耶律瑾袍袖轻展,人亦迎上百步外匆匆而来地一名华服老者,就见他看似已年逾六旬,然而腰背却是挺得笔直,手执一根龙头拐,看上去分量极重。叫人不敢小觑。 “王爷来的好快!”耶律瑾面上笑意吟吟,相形之下淳于野那一脸镇重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了。 “那两个都是人老成精的,说话也不必拐弯抹角!本王获知了他们地心意。一丝儿也不敢怠慢,立刻便赶来向殿下禀报!”淳于野言辞恭谨。其实按照辈份。他本是耶律瑾嫡亲的舅公,只是对于耶律瑾这个外甥孙。他从来也不敢妄自托大。世代浸**朝政地淳于家人人明白,资历固然有用,然而决定一切的,永远是“实力”二字! “他们怎么说?” “拓跋宗庆的二女儿本已定下给耶律璋做正妃,不过他这人一向将女儿视若棋子,眼下他见殿下兵力强盛,又听本王说殿下您已与陈朝睿亲王达成协议,早就也想着要攀上您这棵大树了!不过……他要求将侄女儿许给您做正妃,才肯……”律瑾微微冷笑,“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那么,端木措那老匹夫又有何见教?” “端木措手握帝都禁军,他自己又是皇上的把兄弟,本王怀疑,最后地遗诏必然是从他手里发出!”淳于野眉头紧蹙,“本王只当最难说服的便是他,谁知他倒是开门见山,说是只要殿下肯立下誓言,事成之后绝不为难皇族宗室,他便能保证,到时若有争执,帝都禁军自会让王爷便宜行事!” “哦?他果然是个明白人!”耶律瑾语带讥讽,“一边眼瞅着耶律璋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边又怕若是转而支持了我,他就对不起父皇!倒是叫他左右为难了!” “端木措看穿皇后野心,若是耶律璋继位,必是为她所操纵,到时牝鸡司晨,国无宁日,他也一样无颜面对皇上!”淳于野沉声分析,又道:“禁军足有三万精锐,倘若端木措能做到袖手旁观,则我方胜券在握!他以此为价码,所以才会提出那样要求。” “哼!”耶律瑾浑身杀气大振,“便是没了那两家,我耶律瑾又曾畏过何人?说的难听些,我便是要将他们一个个的碾死,也不费吹灰之力!” 淳于野知道他心中动怒,沉默了半响,才又小心翼翼的道:“那皇位自然是殿下您的,可那两大家族若要存心阻挠,倒也会让咱们多费手脚。更何况,殿下登基后,便要亲自治理国家,他们两家在朝中势力已是盘根错节,若不得他们相助,许多政令推行起来,只怕多有麻烦,请殿下三思……” 耶律瑾眸中精光闪耀,显见得也是在急速思考着,半日才又笑道:“到底是王爷您老成持重,看得也长远!不像我只知道打打杀杀……”他一摆手,阻止了淳于野即将脱口而出的自谦,“大陈国有句话,叫做上兵伐谋,若是能接过父皇的遗诏,冠冕堂皇地即位,总比舞刀弄枪、血流成河的要强上许多啊!你说呢?” “殿下的意思是……接受他两家地要求?” 耶律瑾紫眸里寒意逼人,“有了他两家相助,我便只要将那最后的时机把握住便可!至于联姻……,你不妨去问问端木家可有什么女儿侄女地?一个是娶、两个也是一样娶!都成了亲家,便再放心不过!” “明白了,本王这就去办!”淳于野领命离去,只是脑海里一直残留着耶律瑾最后忽现地那抹诡异笑容,只要一想,便让他不寒而栗。 冷风骤起,耶律瑾负手而立,一丝淡淡的苦涩却自心头油然而生。他只当自己在铁鹰国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而离那皇位越近,方觉举步维艰。淳于野说地隐晦,他又如何听不明白?他日成了一国之君,江湖中的那一套便再也不能搬到朝堂中来,为人君者最讲究“制衡”二字,便是再不顺眼的人,若是有用,就得忍着。 细细想来,他似能慢慢了悟朱颜心中所想了,即便是做了皇后又能如何,那样的日子,只怕多过一天都是煎熬。难怪他几次三番与她提及冷殇的野心与实力,她便似刻意回避,眼中殊无欣喜,可见,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那日将朱颜自棠梨城救回,忍不住便将心意说了出来,心里甚至还隐隐想着,若她愿意,便是将那正妃之位留给她便又如何。如今再看,自己竟是与那些登徒子无异,所说的话,每一句能做的了准。以前他只知道倚仗魇术、蛊毒来控制人心,直到那夜看到朱颜眼中的漠然,方知一步错、步步错! 罗勒猛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要票,然而推荐票走势良好,特地要向各位亲说声谢谢! 顺便祝大家奥运快乐!哈哈! 第九十三章 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陈朝境内,安国县北路军大营。 “王爷,您莫不是真的要……”皇甫嵩面色不忿,虎目直瞪桌上的明黄圣旨,“这实在太危险了,请王爷三思!” “请王爷三思!”十余名各级将官齐齐抱拳,其中一多半出身江湖,对于子墨的安危更是牵挂异常。 半月前接到兵部敕令,原以为可以班师回朝接受嘉奖,人人欢欣鼓舞;谁知快到京城,圣旨又到,竟是要求北路军在离京百里之地就地扎营,着睿亲王龙承御单独进京述职!当兵的虽是粗人却并不傻,谁都看出这道圣旨后潜藏的杀机。 主帅的荣辱就是所有三军将士的脸面,若是朝廷容不下刚刚打了胜仗的主帅,那这场战役在皇帝的眼中是何位置则可想而知,至于那些论功行赏则更成了笑话! 北路军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子墨旧部,几名新进将官也在甘州一役中与他结下情意,自是对皇帝的这个做法万分的不解。群情激愤之下,有人甚至提出要打道回甘州。唯有皇甫嵩出身军旅世家,比其他人要稳重些,然而这道旨意终究也令他寒了 子墨微微一笑,“这道圣旨,不过是冲着本王而来,与诸位无涉。本王不过是寂寥一身,并无什么牵挂。生死有命,大家就不用为本王担心了。” “王爷!您这么说,又将弟兄们的脸往哪儿搁呢?”一员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粗声大气的道:“大伙儿在战场上生死与共,临了倒在自己家里栽了跟头,便是拿了那封赏,谁又咽的下去?” “哼。.1#6#k#小说网.自古有云:飞鸟尽,良弓藏,仗打赢了。失地也收复了,朝廷自然是用不着咱们了!大家也别生气。兔死狗烹,从来不都是这样地么!”说话之人有些阴阳怪气的,子墨闻言望去,认出他原是“青云门”下的弟子,叫韩漠飞。号称“逍遥书生”,如今无奈之下参了军,说话却是一如既往地刻薄。 “各位的情谊,子墨心领了!”他不再口称本王,让人更觉亲切,“这些忌讳地话再不能往下说,多说多错。大家都是领兵的人,千万不要因为这事影响兄弟们的情绪。子墨是大陈的子民,朝廷既然下了旨意。那便只有遵从的份儿,走一步,看一步。我自会应付,各位请回。明日还要赶路!” 众人散去。只余皇甫嵩一人留下,旁人知他与子墨素来亲厚。也不会多想。 “王爷!”皇甫嵩忽地单膝跪倒。 “皇甫将军,你这又是哪一出?快快请起!”子墨面露讶色,伸手相扶,皇甫嵩本欲挣开,然而他又怎能抵的过子墨的雄浑内力,只得顺势站起。 “末将要说的,实实的是大逆不道的话,但家父有命,不敢不从!”皇甫嵩脸色沉痛,“离开甘州前一天,家父曾对末将道,此去如有不测,只唯王爷马首是瞻,其余诸事可一概不理!末将只觉蹊跷,现在才明白家父苦 “皇甫老将军……唉!”子墨缓缓摇头,又听皇甫嵩续道:“当时末将又问,若王爷之行径与国家大义有悖,则何去何从?家父曰,王爷所到之处,便是国家大义……” “令尊厚爱,子墨铭感五内,”子墨打断皇甫嵩,“可惜他这么做,只会徒然令你心乱,你还是忘记了的好,今日这些话,你出了此门,我便也将它抛诸脑后!” 他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皇甫嵩面上虽有迟疑,仍旧还是抱拳离去。 月明星稀,三军将士都已沉沉睡去,谁也未曾留意一道身影已经悄然离开大营。没想到那班老臣子,还都想着你呢!”萧见离斜倚在树杈上,表情像是无比的惬意。 “你胆子倒大,那么多好手在场,也敢潜伏在旁边偷看!”子墨双足一蹬,人已到了萧见离地身边。 “便是被揪出来,你总也得保我!”萧见离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言归正传,我来是要告诉你,你那个宝贝弟弟,已经开始动手了!而最有意思的,是咱们地皇上压根儿就没把它当一回事儿!” “那孩子的脾气连我也摸不准,”子墨面色凝重,“虽然他手中无权无职,但光是那身功夫,就当地起神鬼莫测四个字!可见这宫里不仅仅是你我身有奇遇,就连子炎想必也是另有师承。虽然他自小便爱粘在我那山上茅屋,但毕竟岁数相差逾十年,对他,我是真地不了解。” “所以这次他主动提出要助你一臂之力,我便动用了惊涛阁所有力量,又狠狠的查了一查……” “结果如何?” “结果是……,或许你地弟弟是真的想帮你!”萧见离笑道:“当日端亲王一门心思要捧他当皇帝,我们便猜他是莲妃和端亲王的私生子,这番抓根究底的查下来,又发现原来莲妃之死,跟咱们的太后娘娘亦脱不了关系!” “你是说,当日莲妃并非是自缢身亡,而是太后指使别人谋杀?”子墨眸中寒芒大盛。 “只是推测而已!莲妃生下子炎不久后,宫中便有人传言六皇子乃是莲妃与端王的私生子,莲妃自尽的前一天晚上,太后,也就是当日的皇后娘娘,曾经召见过她!第二日清晨,莲妃就被发现自缢在寝殿里了,你说,这当中有没有联系?” “看来子炎也查到了这些蛛丝马迹,”子墨双眼微眯,“那孩子心思重,表面上嬉皮笑脸的,我猜他其实一直憎恶端王,否则也不会暗中控制端王属下财产了!” 萧见离点头道:“端王的存在,便是他的耻辱,可笑端王一门心思要捧他当皇帝!殷太后逼死莲妃,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当今皇上!莲妃一向深得先皇宠爱,依着殷太后的脾气手段,这每一个步骤也很像是她的所为啊!这一次,只怕是要母债子偿了!” “或许他并非是端王私生子呢?”当年的事情本就是一团乱麻,又有谁说的清楚! “也未可知!”萧见离翻身坐起,“不过他这一出倒是闹得恰到好处,也省得咱们费力气寻借口,来保住你的小命!”萧见离“哈哈”一笑,“不过,咱们皇上对颜儿,倒是真的情深意重呢!” “哦?”子墨语气上扬,声调却是冰寒刺骨。 “你若看见便明白了,倒是像要走火入魔!” “那不妨再给他添一把火?” 第九十四章 消息谁传到拒霜?两行斜雁碧天长 “已经天亮了?”龙承霄半仰起身,眯起眼睛向窗外看,只见鹅毛般的大雪正下的纷纷扬扬,竟是京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玉喜忙走到床边,轻声道:“天还没亮,是雪光映的。皇上夜里失了困,一直翻来覆去的,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哦……”龙承霄就着玉喜的手喝了口茶,又重新躺了回去,却再也睡不着,玉喜只得拿了个靠垫给他搁在身后。 “奴才记得,那年也是下雪,朱姑娘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听说还去玉骨峰赏梅了!” 玉喜深知龙承霄心意,话音未落,就见龙承霄脸上露出笑容,“可不是,朕还带她骑马去了西山,她跟一般女子不同,胆子极大,朕催马跑到极速也不见她一丝怯意……” “朱姑娘喜欢梅花,赶明儿皇上要是带些腊梅去王府,朱姑娘一准儿高兴!” “这个主意好!”龙承霄说着,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把掀起锦被就下了床,“玉喜,替朕研墨!” “哎哟!皇上您仔细冻着!”玉喜慌忙取了紫貂皮的斗篷给龙承霄围上,“皇上,鞋……” “别罗罗嗦嗦的,你倒是快些!” 龙承霄取过一支大号狼毫,饱蘸浓墨,略一沉吟便运笔如飞:“年年最喜风雪事,放马长歌博一醉!” 写罢搁笔,玉喜忙拈了宣纸的一边高高抬起,龙承霄退后几步,仔仔细细的看了,这才满意的笑道:“刚才你一说。突然想起这句诗来,便赶忙的写了,要是过了这股子劲儿。便就再也写不好!” 玉喜见他兴致颇高,也打趣道:“奴才听说那写字作诗都讲究个啥即兴地。皇上不仅字写得好,这两句诗也定然是极好的!” “哈哈哈!你这奴才!”龙承霄大笑道:“这两句诗当然是好的,只可惜不是朕想出来地呢!” 玉喜缩了缩脖子,红着脸道:“奴才只当好诗都是皇上作的……皇上,快回**去吧。.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仔细冻着,那就是奴才地罪过了龙承霄依言坐回被窝里,却又道:“你且去传了人来洗漱,横竖也是早起了,不妨早些儿过去,也好多待一会儿。” 玉喜应了一声,便匆匆的出去传人,谁知不一会儿他又退了回来,却是一脸的目瞪口呆。“皇上……左相大人、兵部尚书……在宫外求见皇上!” 温宏明好几天没见着龙承霄了,直到凌晨收到西北军报,再也按捺不住。打听了皇帝还在宫里,便领了兵部尚书直接堵在宫门求见。 龙承霄没好气的瞥了两名大臣一眼。早上原本挺好的兴致全被搅和了。又见他二人帽檐上结了一层细细地雪珠,知道是淋着雪了。心里才略有些不忍,吩咐道:“去取些姜汤来与两位卿家暖暖身子。”温宏明与兵部尚书原本被皇帝铁青的脸色吓着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听龙承霄这么说,又跟着一碗姜汤下肚,顿时心里身上一起暖和了起来。 “说吧,出什么大事儿了?” “皇上,西北军报!”温宏明将手中奏报小心翼翼的呈了上去。 “什么!竟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军报不过寥寥数语,内容却足以震撼人心!原来泗塘县暴民事件非但没有被镇压下去,反倒愈演愈烈了!暴民从最初的数百名,短短数日间就发展到了两千余人,他们以泗塘县为据点,四面出击,西北驻军面对手持自制长矛的暴民居然节节败退,令得暴民们竟接连攻占了周边三座县城。 “吴景堂是干什么吃的!”龙承霄将御案拍的“啪啪”响,“堂堂西北督抚,三司衙门,连些暴民都对付不了么?不过是些穷人,无非就是要钱要粮,至于闹成这样?!”龙承霄急怒攻心,俊脸气得通红,“还有那个龙承烈,朕派他去西北,只怕他是当成了游玩!立刻给他下折子,替朕问着他,河堤重建,他都在干些什么?!”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温宏明暗中抹汗,“西北总督吴景堂几日前已经有邸报送到,当时只当是普通的暴民闹事,朝廷也没……没太关注……,这份军报是由西北大营直接上奏地,估计总督府的奏折也在路上了,应该会更详尽一点。” 陈朝十分注重对地方上的控制,除在各省设三司衙门外,各地驻军统领都有专折上奏地权利,像眼前这份军报,就是出自西北驻军统领乌思海之手。回皇上,西北大营有七成的兵力都在北路军中,此刻正在返回京师述职地路上,剩下地那些,还要防着边境上的弩族人,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乌思海也是好生为难……”此事依然关系到兵部,兵部尚书前面见龙承霄发火,脊梁骨都已经凉透,若不是温宏明先应了,他还不敢回话,“此外,微臣还有一个怀疑,那起暴民能在如此之短地时间里,接连攻占了四座县城,绝不像是乌合之众能够做到的……” “你说的有理,”龙承霄怒意稍平,“若非有人在当中恶意怂恿,他们这起乌合之众绝不可能是朝廷军队的对手!”他说着又狠狠的瞪了兵部尚书一眼,“不过事情要是继续扩大,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脱不了干系!” “臣知罪……”兵部尚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要去扶头上的乌纱帽,终于还是忍住了。 温宏明咳了一声,又道:“当务之急,是如何遏制住暴民的势头。乌思海手中兵力不足,兼之分散在了西北各地,唯恐顾此失彼。泗塘县离汨罗江已然不远,重修江堤动用了近五万劳役,微臣担心,这批劳役若是被暴民蛊惑,有可能酿成大祸!” “那是当然!此事背后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操纵,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抑制住这件事情!”龙承霄皱眉道:“北路军正好在回朝的路上,不如就调动其中的一部分,直接赶赴西北。” “臣启奏,可还是用睿王爷为主将?” 龙承霄猛的怔住,又飞快的道:“睿王终究是亲王,此番必须要回京,何况并不需要动用整个北路军,就将原先从西北大营挑出来的再发回去,日子若是赶不及,就先派一支先锋营过去,从北路军中任意选一将领即可,”他见温宏明唯唯称是,又续道:“命成郡王立刻着手调查暴乱缘由,在北路军未到之前,想办法稳住乱军,若能够化解的,想办法先化解了去!” 自古民众暴乱,要么就是因为朝政暴戾,官员腐败,人民无论如何也过不下去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龙承霄自问登基十余年来,虽不敢说海晏河清,怎么也能说是政治清明了,为何会出现这种犯上作乱的事! “皇上,那……睿王爷……还有论功行赏的事……”兵部尚书欲言又止,实在是因为一切都是他们的揣测。 “论功行赏由兵部酌情办理,”龙承霄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这些朝臣们都在想些什么,“睿王乃是朕的皇兄,他的功劳自然要朕亲自去拟了!” 温宏明心中叹气,知道多说不宜,与兵部尚书交换了个眼色后便立即告退了。 “皇上,今儿的早朝?”玉喜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该说的不都说完了么?”龙承霄眼里划过一抹戾色,“随朕出宫吧!” 第九十五章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 朱颜挑开车帘,轻轻的读出城楼上的两个篆体大字“金台”,嫣然笑道:“以前我曾听说金台城有三绝,草绳、貂皮,还有傀儡戏!今日终于有缘得见了。” “草绳倒也罢了,山里人谁不会搓?”李婶子应道:“貂皮却是好东西,夫人和小少爷不妨选上些皮子,做冬衣、护手都是好的!” “姑姑,傀儡戏好看么?”龙启磊拉着朱颜的衣袖,黑白分明的大眼忽闪着,极是渴望的样子,煞是可爱。 朱颜抿嘴笑道:“姑姑也没看过呢!” 他们和李婶李叔一家在甘州交了罚金后,便雇了一辆大车往南而去。李婶子夫妻俩无儿无女的,也没什么牵挂,知道朱颜来历不凡,便决意跟随。 刚上路的时候,李婶子一家没出过远门儿,还有些畏畏缩缩的,这几日便自在了许多,又都佩服朱颜见多识广,处事镇定。朱颜只是微笑,心里明白,自己无论一举一动必是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的,一南一北,不知是谁,又或许---两个都有? 金台原本就是北方重镇,规模比甘州还要大些,如今战事初定也不过才月余的功夫,南来北往的客商便已将整座城池挤了个满满当当。这些在朱颜眼里自是不算什么,但足以让李婶子夫妻俩张口结舌了。 李婶子望着街市上琳琅满目的货品,欢喜的嘴也合不拢,“夫人,要不咱们就住在金台?横竖这里也安全,说的话我们也能听懂。” 在路上走走停停好几天了。其实朱颜心里也没底,细细想来,这天下之大。凡是稍微熟识些的地方,她竟都不能去!越是往南。她便越是惶恐,李婶子夫妻俩也在担心无法习惯南方地生活,这样的心绪慢慢的似乎是在传染着,连龙启磊地脸上也时不时露出一抹担忧。1%6%k%小%说%网 既然不知道该去哪里,那么也就无所谓在哪里了吧? 朱颜点头道:“我原本也没什么成算的。既然你们觉得好,那想必是好地。这样,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一会儿麻烦李叔出去逛逛,若是有合适的宅子就顶下来。” 她这么一说,李婶夫妻俩也是喜不自胜,便忙忙的找了间大些的客栈,要了两间客房住下。李叔性子急,胡乱塞了两个馒头便到街上转悠去了。李婶子将之前几天积下的脏衣服拿去洗。屋子里清清静静地就剩下朱颜和龙启磊两人。 “姑姑,咱们要在这里住下么?” “嗯,磊儿觉得呢?”朱颜替龙启磊捋去额上的乱发。在宫里时他是皇子之尊,头发垂下来后会往后梳起。然后再系上一顶小小的银冠。显得十分神气。如今在外头了,自然不能做宫里打扮。只能用一根宝蓝色的头带从额前绑了,这孩子头发长得快,经常会耷拉到眼里。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骑射师傅……”他脸上的担忧与年龄实在是不符,看得朱颜一阵心酸。 “姑姑知道磊儿担心自己的功课拉下,”朱颜将他搂到怀里摩挲着,“只是眼下不比在宫里,并没有围场和箭靶子。况且,过去的事,也不能说!”朱颜低下头,正看见龙启磊扑闪的大眼,“磊儿一直做的很好,咱们地身份,只能咱们自己知道,明白吗?” “嗯!姑姑放心,磊儿懂得的!” 当日耶律瑾命李婶子夫妇服侍他们,并没有将她二人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李婶子也只当他们是哪家贵族流亡在外地亲眷,他们是老实纯朴的山里人,见耶律瑾银钱给地丰厚,哪里还会多问。 龙启磊年岁虽小,经历地事情只怕是多少大人听也未曾听说过的,朱颜也只关照过他一遍,他竟从来也未露出过破绽。 只是眼看着他越发地少年老成,朱颜不禁怀念起当日凤辇里那个惊慌怯弱的孩子来。 “等李婶子干完活儿,姑姑便请她去集市上给你买个傀儡回来给你玩,好不好?” 朱颜有心哄他,果然见他高兴的笑了起来,却又忽的摇摇头,“玩物丧志,磊儿要多学些本事,姑姑便不用受人欺负。” 正聊着,李婶子没来,李叔倒是兴冲冲的回来了。 “夫人,我在东园外头的十字街,看到有户宅第说是要卖,里外三进,好整齐模样,价钱也合适,跟咱们那罚金是一个价儿!只是咱们人少,住着还嫌大了!” “是吗?你要是觉得合适,那便就定下来好了!”朱颜对这些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说是住下来,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也只能自欺欺人的不去想罢了。 李叔见朱颜答应的爽快,高兴的双手直搓,又道:“如今咱们这儿是不打仗了,没想到西边儿又不太平,可见国家大了,就没一日消停的。” 朱颜听到“西边”,不由心中一动,忙问道:“西边又怎么了?可是汨罗江那边么?” 李叔一挑大拇指,“夫人果然是见多识广的,我是听人提起那个什么江来着,说是修堤的劳工闹事,还造反了呢!听说皇帝震怒,把走到半道上的兵又往那边调了!幸好咱们是打算住在金台了,再往南,不少关卡都严格起来,往西北的几条道还有重兵把守,好些个南边来的客商正发愁呢,那些陈朝官兵抽起税来可不得了……” 他正絮叨着,李婶子走进来,一巴掌拍在了李叔背上,顿时打出个湿掌印来,“你说话注意着点儿,啥陈朝陈朝的?你当自己在哪儿呢?” 李叔吓得一缩脖子,朱颜笑着点头道:“李婶子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错,咱们既然迁了进来,便该在这些称谓上万分的留神,比如要说皇上,可千万不能说皇帝了!” “就是,回头因着这些事儿掉了脑袋,那才叫一个冤呢!” 李叔被她俩这么一说,也就没了继续讲下去的兴致,应道:“我记住啦,夫人刚才不是说那屋子好么?要不要去看一看?那价钱只怕还能再说下来一点。” “不用,你做主便是!”朱颜又看向李婶子,“你们夫妻不如一起去,也好商量着拿个主意,李婶子要细心些。对了,集市上若看见那些傀儡玩意儿,不妨买几个回来,磊儿想玩呢!” 李婶子一一应了,两个人这才告退。 “姑姑,有人造反么?”龙启磊眉头皱着,刚才大人们说话他一直不声不响,其实他都在听,“又要打仗了啊!” 朱颜心头一黯,若是像李叔所说的那样,莫非子墨已经动身去了西北?重修河堤是好事,朝廷也是花了血本的,为何还会有暴乱?对了,那个神秘莫测的龙承烈也是在西北的,当初被她想法子支开,到西北监督河工,此事莫非与他有关? “姑姑……” 朱颜看向龙启磊懵懂的眸子,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却是无言以对。本章过渡,各位原谅则个!(推荐票涨势喜人,再次作个四方揖) 第九十六章 西风恶,夕阳吹角,一阵槐花落 “王爷,您多保重!”韩漠飞单膝跪下,满脸的凝重显示出他此刻内心的担忧。 “嗯,此去西北,漠飞肩上担子不轻啊!你们要面对的不是敌国军队,而是一批暴民,一切都需要谨慎从事……”子墨面上这么说,暗中则用传音入密对韩漠飞道:“成郡王武艺非凡,为人也是极其精明,你决不能轻视于他,只听他的安排便是北路军中大约有万余人是来自西北驻军的,这次便由韩漠飞带领,直扑泗塘以解西北燃眉之急。 “末将遵命!”韩漠飞被子墨扶起,却是忍不住说道:“王爷也需万事多加小心……”他满腹话语,却因碍着周围其余人在,只能说一半,藏一半。 “时辰不早了,动身吧!”子墨笑着轻拍韩漠飞肩头。饮了壮行酒,这支上万人的军队再次拔营离开,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所有人目送远处的滚滚烟尘,脸上的沉重再也掩饰不去。 “王爷,让末将与您一同进京吧,”皇甫嵩恳切的道:“末将虽然不济,但真有什么事儿也能给您搭把力!” “你的心意本王领了!”子墨笑道:“各位都是与本王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大伙儿能将这几万二郎照护周全,便等于是帮了本王德大忙了!”他见所有人依旧眉头紧皱,有心打趣道:“本王敢断言,不出三日,朝廷的封赏令必然会到大营,到时候可还得好好庆祝!” “主帅不在,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个!”有人嘟哝着。 军中男儿都是耿直的人。一名受到尊敬的主帅在爱戴他的士兵地心中,可以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现在子墨决意孤身赴京。又叫他们如何能不担 “放心吧,无论如何。本王自保的能力还是有一点地!”子墨干脆将话说了个明白,终于换得诸将脸上的一丝放松。 子墨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朝所有人拱了拱手,也不多言,翻身上马。1----6----k小说网一人一骑扬鞭而去。此时地皇城里,三司六部各安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若不是几位首辅大臣的脸上都是一片愁云惨淡,那么这一日也就只会和往常的任何一天一样,平淡而无奇。 “咳咳……”严律扭了扭脖子,打破沉寂道:“各位,好歹拿个主意吧,没多少时候了……。再不做些准备,难道真的让闹起来不成?”“那还能怎地?”兵部尚书齐泰连连摇头,“这不是连皇上地面儿都瞧不着了么?” 另一边坐着温宏明、御史令曹端以及其他几位尚书。也只是面面相觑,却是说不出话。这些个朝臣原都各有派系。却因眼前的难题而变得空前团结起来。 正哑口无言时。一名笔帖式匆匆走进屋来,“各位大人。刚才皇上下了旨,从南铁大营调了五百名弓箭手,这会儿正在进宫的路上!” “什么!”几名大员登时脸色刷白,温宏明再也忍不住,问道:“调动军队是何等大事!咱们几个都不在宫里,皇上又叫谁拟得旨?” “是皇上亲自拟得旨!又命玉喜公公带了圣旨和金翎箭去的南铁大营!”笔帖式虽不明白内情,然而浸**官场多年,也能看出此事的深浅,见几位大员人人色变,自己也觉得腿根有些发软。 “怎么办?连金翎箭都给了!那是铁了心了啊!”齐泰着急的站了起来,“睿王爷可不是什么好惹的,皇上这是怎么啦?这……”他冲着温宏明道:“左相大人,要不您即刻进宫去劝劝皇上?这会儿应该在宫里!” 温宏明挥手令笔帖式退下,这才摇头叹道:“这件事难办啊!诚如齐大人所言,皇上这次调军,不但将你我重臣全都抛开,甚至连金翎箭都给了!便是大伙儿长跪在太极殿前,只怕也不能说动皇上分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御史令曹端为人一向清正,甚至于有些迂腐,此时不解皱眉道:“皇上突然连着一个月罢了早朝,我御史台呈上的帖子怕是有上百道,却没有一丝回音。各位所言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可睿王爷刚为国家收复失土,班师回朝之际本该大肆庆祝,现在反倒以刀兵相加,是何道理?” 严律“哼”了一声,冷然道:“闹来闹去,还不是因为红颜祸水!” “竟是真的?” “果有此事?” 一直未发言地几位顿时嚷了起来,皇帝为了一名女子而日日罢朝这件事,不知怎么的竟泄漏了出去,在私下传的沸沸扬扬。更有那好事地,打听出那女子是长居在睿王府的,这下传言愈演愈烈,且变得越发地不堪起来。 “此事不可妄作评论!”温宏明眉头紧皱,这件事地真实性他早已证实过,那真相却令他越发的惶惶不安。关于睿王与皇帝以及殷太后当年地纠葛,温宏明是少数知晓部分内情的人,这也就是他多年来在朝中选择中立立场的原因----党争、夺嫡,哪一样不是背后鲜血淋漓! “我等身为朝廷重臣,此事若不劝阻,我等还有何面目去见先皇?”曹端忽的站起来,“我要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你们谁与我同往?” 众人闻言一震,全都将目光投向了温宏明与严律这两位百官首领。 “唉!”温宏明停了半响,望了一眼同样面色忧虑的严律,长叹一声道:“看来今日势在必行了,不如大家伙儿一起去太极殿,尽人事,听天命!严相以为如何?” 严律重重点头:“我等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此事但凭温相做主!” 这边朝廷大臣们正惴惴不安间,勤政殿内的龙承霄却只觉得浑身如被烈火焚烧般,竟然是连坐都无法坐的安稳。以子墨**良驹的脚程,只怕入夜时分就能抵达京城!按照礼法,他必须立即进宫觐见皇帝,交出兵符印信,汇报战事成果…… 一想到那可能发生的一幕,龙承霄不禁浑身战栗起来,他曾反反复复的在脑海中推演过每一道程序,可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竟然无法想象那个场面:高高在上的他;呈上兵符印信的他的皇兄,暗中埋伏的五百弓箭手,还有远在王府里犹未睁眼的女子……这所有的一切,他竟无法串联起来!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龙承霄只觉得脑中一阵狂乱,然后他看见了正瑟缩在墙角的玉喜---是的,从玉喜接过那支象征最高调兵令得金翎箭时,他就变成了这胆小怯弱的模样了!不不不……这种情况似乎不是今日才开始的,每次他拒绝上朝的时候,就会收到玉喜那奇怪的眼光,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他却深深的记得。 “玉喜!”龙承霄叫道。 “啊!”玉喜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上前道:“皇上!” “给朕倒茶!”龙承霄指指案上的九龙白玉杯,目光却紧紧的锁住玉喜的双眼----他垂着头,根本连看都不敢看一下。 “皇上请用茶!”玉喜抖抖索索的将茶杯奉到龙承霄面前。 “朕就那么让你害怕么?”龙承霄陡然问道。 “啊!不不不……”玉喜猛的抬头,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息怒……,皇上饶命啊……” 是的,就是这种该死的表情!过去的这些日子,他在温宏明脸上看见过、在严律脸上看见过,现在这表情又在玉喜脸上出现:畏惧的,惊恐的,无奈的……,他是恶鬼么?让这些奴才们一个个吓成这样?! “咚!咚!咚!……” 如闷雷一般的鼓声忽然间响彻天际!龙承霄与玉喜同时瞪大了双眼往外望去! 那鼓声……竟然来自太极殿!! 第九十七章 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 最近几章字数有些少,实在是因为罗勒太忙了!奥运会期间,工作量成倍的增加,罗勒每天才睡5个小时,一天三杯咖啡的灌才勉强站稳!又想尽力维持住一天一更,真是……唉!无论如何,多谢各位亲的捧场啦!鞠躬……上……大人们这会儿都跪在太极殿前……”玉喜偷偷的跑去太极殿看,回来时也是吓得面无人色,“黑鸦鸦的跪了一大片,是温大人击得鼓……” 龙承霄先是一惊,不怒反笑道:“好得很啊!现在都敢来逼朕了!很好……,在京的官员都到齐了?” 玉喜只觉背上冷汗涔涔,低头嗫嚅着,“是……三司六部……都来了不少……,皇上还是去看一看吧?”按照《大陈律》,官员于太极殿前击鼓,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皇帝都必须要亲自出面处理的! “朕若去看,可不就遂了他们的心?乱臣贼子,其心可诛!”龙承霄字字句句透露着一股森冷,“朕若是去了,别的不用说,那些个人人都得滚钉板!” 自古以来,若是民告官,哪怕天下的道理都在他那边,升堂之前二话不说,先把告状的拖下去狠打二十大板,以治其以下犯上之罪!而官员在太极殿前击鼓,等若是在向当今天子问罪,其惩罚更是严重----于太极殿前置宽一丈、长三丈的钉板一块,击鼓之人须从钉板上滚过,方能进入太极殿! 想跟皇帝讨说法。不死也得脱层皮! 玉喜一下子愣住,他身为御前大总管,这些个规矩早就烂熟于心。1--6--k--小--说--网太极殿前跪着大半个京城的官员。难道还都滚钉板不成? “奴才再去前面瞧瞧!”见龙承霄不反对,玉喜又忙忙的往前殿跑。一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皆是惊惶不安,好几个在给玉喜行礼时都失仪了。玉喜也顾不上这些,他眼前正摆着一盘死局!唉,这些大人们真不知道是怎么想地,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左相大人、右相大人。二位今天这一出,可真是……唉!”玉喜偷偷从侧面上了太极殿的台阶,他见温宏明与严律二人此时正跪在殿门前,便想着总得找个法子化解了这场纷争,皇上与众臣,总得有一方让步才行。 “玉喜公公,皇上还不曾前来么?”温宏明不卑不亢,只管沉声询问“你们这样,叫皇上怎么来?”玉喜急得跺脚。也不管高下尊卑,“皇上若是来了,各位还要不要活?” 他只当这话说了能起到些作用。谁知温宏明不过是淡淡一笑,他身旁地严律更是一动也没动----这些个朝廷重臣。哪个不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又怎会忘记了《大陈律》! “玉喜公公请回吧!”温宏明低低的道:“若皇上肯移驾太极殿,我等便是以身试钉又能如何?只求皇上能回心转意。我大陈政通人和,国祚昌荣,臣等死而后已! 真是死心眼!玉喜气得说不出话来,直眉瞪眼了半天才道:“你们这样就当能救回睿王爷么?只怕还没见着皇上地面,睿王爷那头就已经进了宫!到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这话说的极其直白,连严律也忍不住向温宏明看去,“温相,玉喜公公这话,只怕是很有可能啊……” 温宏明心头沉重,他今日出此下策,实在是为了想刺激一下龙承霄的----已经整整一个月不曾早朝,每日守在睿王府看护一个身份暧昧的女子,现在又布下弓箭手欲将睿王杀之而后快!姑且不论他丢下朝廷的千头万绪不管,单论这暗杀睿王之举,定会让天下哗然,朝廷也会丧尽民心。他与睿王间并无瓜葛,而严律说起来还与睿王有些嫌隙,他们之所以这么拼命,还不是为了皇上么? 可皇上却根本不愿前来太极殿,他地肺腑之言又如何能找到机会诉说……,温宏明在心中叹气,抬头看向玉喜,诚恳的道:“多谢玉喜公公提醒!”他挣扎着站起来,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朗声说道:“情况有变,除了右相、御史令以及各位尚书,其余大人们请先回去吧。” 此次集体请命,其实有很多官员并不愿意参加---不少人根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各部上官带头做了,他们又怎么能不跟随!现在听温宏明一说,立刻纷纷站起来,也不敢询问原因,一忽儿竟是走了个干净!“温相!”剩余的几位朝廷重臣都围拢了过来,“现在该怎么办?”说到底他们终究是触犯了律例,又是主犯,难不成见皇上之前还真去滚钉板? “看来我等还是得主动前去求见皇上!” “难道真要……”礼部尚书闻言色变,“温相……这……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温宏明面沉如水,转身对刑部尚书道:“听说天牢里有那重逾数十斤的大枷?” “有……温相的意思是?”刑部尚书吓了一跳,脸色也有些发白。 “劳烦玉喜公公派些人,去天牢将那些大枷取了来,”温宏明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一共是九人,玉喜公公莫要少拿了!” 他话一出口,好几个人当场就闷哼了一声,却是说不出话来!九名朝廷大员戴枷求见皇帝,只怕龙承霄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他们了吧!果然是一代能臣!只是这苦头真的是吃大了。 玉喜费了点功夫终于明白过来,心下感动,眼圈登时红了,也不多言,只是深深一揖:“奴才这就命人去取!” 他回头张望,才发现偌大的广场上,竟然只有他和另外九位大臣。正急得没法,却见远处一个小黑点飞奔而来,到了近前一看,原来是名小太监,看那服色也才八品。 然而玉喜一见到他,脸色立马变得苍白,就见那小太监在玉喜耳畔嘀咕了几句,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瞧着他俩,能让玉喜这般慌张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玉喜惊恐的看向温宏明,“睿王爷已经到城外了!”原本该是晚上才能到地,他竟提前了至少三个时辰!! “还等什么!各位请随我去面见皇上吧!”温宏明立刻决断,“迟了便来不及,皇上在勤政殿还是御书房?请玉喜公公前面带路!” 第九十八章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一向气氛安祥的勤政殿,此刻却让人感觉一股森冷直往骨头里钻去,但是龙承霄很满意,四面八方的杀气让他觉的安心,而阶下跪着的一众官员却让他愤恨不已。 “很好……很好!这就是朕的忠臣良将啊!”龙承霄咬牙切齿的道,“先是击鼓鸣冤,现在又戴枷求饶!只可惜你们的这份心力竟是用错了地方!” “皇上!”温宏明重重的叩头,他戴着沉重无比的大枷,硬木与云石地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睿王爷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求皇上将睿王爷一案交予刑部议处……” “大胆!”龙承霄断然喝道:“睿王是否有罪、当属何罪,朕自会处置,何时竟轮到你们指手划脚?温宏明,你现在涨本事了,居然敢派人跟踪朕!”他又狠狠的瞪向其余几人,“还有你们这几个,不用戴了枷在跟前现眼,朕这就送你们进天牢!” 然而他一番狠话说出,下面这几个却是一声不吭,只管苍白着脸直挺挺的跪着,看的龙承霄好一阵烦厌,却是无可奈何! 一个小太监一溜烟儿的跑进殿内,“回皇上,睿亲王在朱雀门外求见……”他像是欲言又止般的张了张嘴,被龙承霄厉眼一扫,忙道:“睿亲王手持铁鹰国三皇子亲书的和议奏表,更带来铁鹰金印一枚……朱雀门外挤满了人,还有……还有放鞭炮的……”他见皇帝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也越发低了,最后只是含含糊糊的嗫嚅着。 龙承霄眼中光芒好似杀人利箭,而温宏明脸上闪过的那道奇异的光彩更是令他心头大震。子墨……他竟然公开展示和议奏表!之前从甘州发回地军报里可并未提到有亲笔奏表与金印的存在! 他命子墨独身进京,子墨如不来便是抗旨大罪,来了则更无生机!他很想知道。曾经被他总是仰望着的兄长,在深陷囹圄地狼狈中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1-6-k-小-说-网惊慌失措?子墨不会地,他是多么骄傲的人……也许会轻蔑的笑,然后在万箭齐发中腾空盘旋,甚至能躲开几支箭…… 龙承霄设想了无数种场景,即使子墨在太极殿从天而降、又或是半夜出现在他的寝宫。都不会令他感到惊奇!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子墨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皇城! 因为收复了国土,拿到了和议,获得了金印----所以有恃无恐么? 他龙承霄偏偏不信这个邪! “宣睿王进宫!”龙承霄地声音低沉,却难掩其中的一抹兴奋,他又看向兀自跪着的温宏明等人,语带讥诮的说道:“你们若是想这副样子见睿王,朕也没有意见!” 温宏明长叹一声道:“皇上,此刻动睿王。便是动摇民心……又何必急于一时?何况……睿王终究是您的亲兄弟啊……” “亲兄弟?”龙承霄笑得诡异,“你何不去问问他?又或者去问问西北的那一个?”他眼中一片冰寒,“你们都退下吧。再不走,便不用走了!” 温宏明刚欲开口。忽觉身后衣服被扯了一下。心中明白,不由黯然道:“只求皇上三思而后行。臣等告退……” 几名朝廷大员就这么戴着大枷退了出去,那一行背影摇晃而滑稽,看得人心里却是阵阵发凉当殿内重新变得空空荡荡时,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睿亲王到!” 太监的嗓音尖锐刺耳,听得龙承霄竟有些眩晕。 “皇兄别来无恙?甘州之战,你立了大功啊!”龙承霄终于挤出一个笑容,望着眼前风尘仆仆却难掩非凡气势的子墨,他甚至为自己的冷静感到了吃惊。 子墨微微一笑,借着跪伏行礼掩去眼中地冷然,“微臣不负皇上所托,将铁鹰国三皇子手书的和议奏表与二皇子的随身金印带回,请皇上过目!” 龙承霄接过那两样东西,并不急着打开那奏表。金印沉甸甸地,那本是铁鹰国皇子的贴身之物,金光反射到龙承霄眼里,他感觉到自己地五脏六腑都被压制地喘不过气来! 从小到大,无论子墨想要什么,他都能做到!现在又献上这方金印,他想表明什么?威胁?炫耀?! 龙承霄冷冷的注视着依旧跪伏于地地子墨,在皇帝没有叫起之前,哪怕是再骄傲的人,也必须低下头颅乖乖的臣服,而他龙承霄,便是真正的九五至尊! “皇兄辛苦了!”龙承霄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却并不叫子墨起身。真是有趣!子墨的唇边凝结起一朵笑容,眼底却是愈发的冰寒。看来龙承霄是真的对他动了杀机----龙承霄一直站在御案后面,半分也没有动过,左手托着金印,右手却不停把玩着一对翠色盎然的玉球。 他不用抬头看,这殿内的每一丝动静皆在他掌握之中。从踏上勤政殿前玉阶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感觉到环绕四周的重重杀意,而此刻就在他的头顶上,至少有四十名高手正静静地潜伏着,这些暗卫在他进入殿内的一刹那迅速攀上了屋顶,凭借着对那些细不可闻的气息的感知,他甚至能判断出每一名暗卫所占据的位置----完美到无懈可击! 那对玉球滚动摩擦着,什么时候才会落下? “磊儿的死,与皇兄有关吧?”龙承霄徐徐开口。一直在等待龙承霄的理由,现在听到了却又觉得好笑----果然是挑了这事来说呢!子墨终于扬起脸,俊容好似刹那间绽放出万千光华,“微臣没有保护好大皇子,请皇上治罪!” “朕接到奏报,说是有人传言,是朕派人杀害了唯一的皇子?朕想听听皇兄的解释!”玉球碰撞着,发出“噶噶”的响声。 “是谣言!皇上!”子墨依旧微笑着解释,“三人成虎,谣言不足为信!” “哦……原来是谣言……”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右手有些倾斜。 门外再次响起匆忙的脚步声,“皇上,西北军报,奴才……不敢延迟……”,玉喜躬身站着,看也不敢看子墨一眼。 西北告急,短短一日内,叛军竟又攻陷了一座县城!那本应驰援的万余名北路军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甚至在行军途中发生了严重的斗殴事件,而且还出现了逃兵! 三品游击韩漠飞不能服众,军心涣散----这是军报中对此事作出的唯一解释! 龙承霄不怒反笑,想用这些伎俩来阻止他杀子墨么?看来北路军果然是效忠了子墨,然而真不幸,这只会加重了他的杀 “皇兄……这军报里说,那个韩漠飞没有按时赶到泗塘呢,以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他呢?” “自是按照军法处置!”子墨毫不犹豫的回答。 “皇上……”殿外又有人探头探脑,龙承霄强忍住内心狂怒,只闷哼了一声,玉喜已经自觉朝外奔去。 就见玉喜与一小太监低声说了几句,又忙忙的折回来,不顾龙承霄杀人般的目光,只在他耳畔附言,才一瞬间的功夫,龙承霄已是脸色骤变,“什么……这是真的?” 他嘴里这么说,目光却又投向了子墨。 子墨垂下眼帘,以他的内力,又怎会忽略玉喜的所谓耳语? 朱颜……醒了? 眼前发黑,终于打完了…… 好多星星哦,看来我要发财了…… 第九十九章 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勤政殿内一片难堪的死寂,玉喜从未像此刻这样迫切的想要跪倒在地,以躲避近在咫尺的重重杀意!可惜他不能,他甚至连稍微动一下都不敢,生怕一点点的动静就会招来注意,所以他只能那么直挺挺的杵着。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或许睿王爷此刻已经死了千万次了!玉喜觉得拼命的佝偻着身子,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得渺小一些!刚才他听到小太监的汇报,腿肚子就已经发软!却又不得不禀告皇帝,事关重大,那女子的生死足以牵动眼前的两名天之骄子。 朱颜醒了!在那所绿竹摇曳的王府后院里,她居然奇迹般的苏醒,然而她所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我……要见子墨……” 留在王府里的暗卫说,朱颜的情形很奇异,浑身滚烫发红,像是在发高烧,眼神却是出奇的清亮! 回光返照?! 这是玉喜脑海中掠过的第一个词!在他用尽量平淡的口气向龙承霄禀报了整件事后,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那一刻,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皇上恨睿王,竟然是刻骨铭心的恨!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眼神,但他与龙承霄相处日久,又怎会看不懂? 皇帝天纵英才,他若是恨上什么别的人,那人必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惜,他的对象却是睿王----一个完完全全难以捉摸的人!这样漫长而诡异的寂静,他却连眼皮也未曾抬一下,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这样的人。才更叫人害怕! 所以龙承霄地脸色慢慢的平复了,他甚至还平静的说了一句:“皇兄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wap,16k.不过明日还需入宫……”他似是无奈地摇头,“西北动乱。让朕无法安枕啊!” 玉喜可以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去乱瞟,却管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地心: 皇上为何要如此忍让? 是怕了睿王,还是为了朱颜? “皇上……”玉喜吃惊的发现自己的声音竟能如此平稳,难道是因为睿王的离去不成? 龙承霄的目光似是突然凝固了,半日才状似无异地转过头来。“嗯……” “回皇上,朱姑娘醒了……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提出这个建议,他实实在在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的! “醒了……”龙承霄仿佛再次陷入了迷惘,只是喃喃的,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她醒了,我呢?” 玉喜恨不得将自己一刀捅死,这是他第一次听皇帝称自己为“我”,而不是“朕”!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有些恨起王府后院的那个女人来!红颜祸水啊,真是说得一点也不错! “皇上,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奴才给您沏茶!”玉喜自责是他说错了话,急忙想转移话题。很快。一杯香气四溢的武夷岩茶搁到了龙承霄的手里。玉喜见他慢慢的啜着,这才有些安心。忽又想起一事,奏道:“皇上,两位丞相与尚书大人们还都在殿外等候您的发落呢,您看……” 之前龙承霄只命他们退出去,可并没有准许他们将大枷除下,想那几位重臣里有两个很是上了些年纪,这会儿只怕已是昏了过去……想威胁朕,自然得吃些苦头!”龙承霄冷笑着,眼里的寒光却是慢慢转变成一片黯然,玉喜不敢再吭声,只弯着腰静候他地吩咐。 半响,才听龙承霄长叹一声,“除了枷,叫他们回去吧,朕横竖也是遂了他们的心愿!”说罢便重重的坐回到御座上。 “奴才遵旨……”玉喜偷着觑了龙承霄一眼,硬着头皮问道:“皇上,明儿地早朝是……” “免了!”龙承霄无力的挥手,玉喜心中一叹,刚要领命,却又听皇帝说道:“你去看看温宏明,他要是情形还好,就带他来见朕!” “是!皇上!”玉喜一步一步倒退着离开大殿,龙承霄那满脸地疲惫之色,看得他也是阵阵心酸。 此刻睿亲王府里地气氛却是有着几分诡异。最前面的几道院子都是张灯结彩,睿王在前线大显神威地事早已被广大民众口口相传,如今得胜回朝,于情于理都应好生庆祝一番。其实都不用睿王府自己准备,从睿王进宫那会儿起,就不断的有老百姓自发的放起了鞭炮,甚至还有一支舞狮队主动跑到王府门口扭了起来,以至于王府外的那块挺大的空地,被挤了一个满满当当!所有的庆祝活动在子墨回府的那一刻达到了**,他不过是一人一骑,却是势不可挡,马上风姿如旭日当空般耀眼夺目,一双冷电似的眼眸更是熠熠生辉,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在他的脚下。如海浪忽的朝两边翻卷,人群自动分开,所有人都恭谨的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府内,跟着才爆发出震天价响的掌声与欢呼。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吧? 然而睿王一向低调,在京之时也并不常与人结交,所以只在前厅开了几桌流水席,用来招待特地上门道贺的达官显贵们,睿王刚才自皇宫脱身,一路车马劳顿,总要好生休息,他不出来见客,也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 对比于前厅的花团锦簇热闹情景,后园则显得异常的安静冷清,只有一东一西两点昏黄的灯火昭示着主人的存在。 “你是故意的吧?”萧见离把玩着手中折扇,一边“啧啧”称赞,“在朱雀门外展示金印是先声夺人;单枪匹马当街而过更是大显声势。虽是雕虫小技,却迫得皇上不得不任你安然离去,佩服!佩服啊!!” “你以为他这么容易放我出来,就是因为区区一枚金印和一份和议么?”子墨的脸色与之前的谦和已是判若两人,一双厉眼里已经结满了霜。 “当然不是,”萧见离的嘴角轻勾,“只是没有想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作用!你这一步后招还真的是又准又狠……不过,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有颜儿的消息么?”朱颜的一举一动都在惊涛阁的掌握中,他相信耶律瑾同样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带了那户农家搬走了。” “什么?去哪儿了?” 萧见离好笑的摇头,“这还真是我们算漏了,你搞了个建城令,便要去拉壮丁,颜儿就带了那家人跑去了金台。” 子墨也不由笑起来,“这样也好,金台相对安全些。” “也不一定,打她主意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萧见离面色稍整,“除去你和龙承霄、耶律瑾,只怕还另有其人。” “你是说……子炎?”浓黑的眼瞳迅速的眯成了一条缝,是的,他一直只关注着龙承霄这边,却忽略了龙承烈! 他的六弟成郡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能放任他坐大了!” “当然不能!” 第一百章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再次见到子墨,已是在三日后的庆功宴上了!北路军这次成功收复失土,全国自上而下无不是欢呼雀跃,朝廷也因此颁下了大手笔的封赏。其中睿亲王龙承御居功至伟,然而亲王之位本来就是超品,实在是封无可封,龙承霄只得另赐黄金千两,封邑五千户!而睿王更是谦逊恭谨,只道自己亦是龙姓皇族,为国家社稷效力原属份内之事。他一再推辞,怎奈圣意拳拳,只得拜领。一时间人人皆言天家兄友弟恭,好一番和睦景象! “王爷,微臣敬你一杯!”温宏明手持美酒来到子墨身前,“微臣年少时,亦曾向往过戎马倥偬,只觉得大丈夫能得马革裹尸方才无憾!只可惜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岁数大了则更不用提!唯敬王爷文武双全,实是我大陈之擎天玉柱,千言万语,还请王爷满饮此杯!” 这个温宏明,劝个酒竟然说那么一堆话!子墨微微一笑,“丞相过奖了!”头一扬杯中已空。 “左相说的好!若没有皇兄,甘州之战就算能够拿下也会异常艰苦!”龙承霄端起面前九龙玉杯,“朕也借这个机会,敬皇兄一杯!”说罢,亦不等子墨开口,已将酒一饮而尽,跟着却是含笑盈盈的看着子墨,只是那笑意却始终到不了眼底。 龙承霄的言不由衷,别人看不出,几位曾经戴过大枷的朝廷重臣却都是心中雪亮,知道若再对着睿王夸奖下去,日后自己头上的乌纱只怕是难保,不如早早儿的改了话题才好,就听右相严律起身道:“如今民间富庶。社稷安昌,正是天下咸宁的太平盛世。然而皇上即位多年,却一直未曾立后。实在是大大地遗憾!微臣请皇上酌情考虑,早日册封一位皇后。母仪天下!” 此刻人人都知道西北吃紧,却无人会点穿严律的这番歌功颂德!更何况他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如今连山间农夫都知道当今皇帝后宫空虚,之前亦曾提过选妃,更轰轰烈烈地送了无数画像进宫候选,很是兴头了一阵。.1-6-k小说网,电脑站,shushuw.然而前线战事一开,皇帝顿时没了心思,内务府知情识趣,便也不再提起。可眼下仗也停了,选妃一事便该重新提上日程,堂堂一个大国,却没有皇后主持后宫,说出去也太惹人笑话了。 龙承霄点点头,说道:“严爱卿说得在理。不过此事朕已然交予太后处理,相信太后定能办得妥妥当当!”他语气敷衍,明显是对这提议不感兴趣。严律脸上一红。只得坐了回去。 “皇上!”同样坐在首桌的萧见离忽地离座,走到御案前单膝跪下。“臣有一事。想请皇上成全!” 龙承霄知道他的话必定与子墨有关,只觉心跳如鼓。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安乐侯请起,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讲什么成全不成全?” “多谢皇上!微臣其实并非为了自己,”萧见离嘴上说着,身子却未动弹,态度恭敬的与他平日模样判若两人,“刚才微臣听到右相的提议,觉得十分入情入理!跟着微臣便想到,睿亲王距离当年开阁建府已有十五年之久,偌大一个王府却无王妃操持,微臣是想请皇上为睿王爷主持婚事!” 他这边话刚说完,龙承霄脸色“腾”地就变了,身旁的玉喜也情知不妙,急得暗地里直跺脚!这个安乐侯好生狡猾,居然在庆功宴上当了所有人的面提出这个要求!睿王多年未娶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只是睿王自十一年前主动让位后,性情大变,除对朝政鲜少有过问外,更搬到了玉骨峰上居住!安乐侯身为他的至交,他的建议自然也代表了睿王的态度,何况是婚嫁喜事,皇帝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然而知道皇帝日日罢朝探望睿王府佳人一事的终究是少数,不少人听到萧见离的建言后面露喜色,跟着就有好事者起身附和:“睿王爷先立战功,后娶佳人,这是双喜临门地好事啊……”他还要说,却不知被谁扯了一扯,才留意到皇帝面色不善,连忙坐回位子上。 龙承霄强抑住内心翻腾,缓缓开口道:“安乐侯说的有理,不过睿王乃是朕的皇兄,身份尊贵,睿王妃也决不能差,门第、容貌、性情都是要考量地,不如叫内务府拟个名单报上来,朕与太后好好商量商量,可不能草率从事!” 他这么淡淡说完,又朝严律位子上看了一眼,右相严律向来更圆滑些,果然他闻弦歌知雅意,站起来就说道:“微臣有个提议,眼看着就快要开春了,正好赶上春祭,不如效仿上古遗风,举行一次簪花会,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簪花会在前朝曾经一度风靡朝野,只因皇帝认为依靠画像选妃过于死板,于是听从左右意见,于春天百花盛开时举行簪花会,所有应选的名门闺秀都会受邀,不少适婚地王公贵族也都会在场,众女自然是精心准备,争奇斗艳;男人们亦是大饱眼福,乐不可支。只是这习俗传至本朝后,前几代帝皇都着力于江山社稷,在美色享乐上绝不看重,所以簪花会也就渐渐消失了。严律居然能寻出这样一个借口,实在是当得起“老奸巨猾”四个字! 他这边说完,不少人就纷纷叫好,在座地都是朝中显贵,有簪花会这样的热闹可参加,当然是再好也没有!然而萧见离却只是微微一笑,居然赶在龙承霄前面朗声道:“启禀皇上,据臣所知,睿王爷心中已然有了王妃地人选,只求皇上赐婚!” 他话音未落已是举座皆惊。大部分人都只是在诧异是谁家的闺女能被睿王看中,而坐在首席的几名臣子却是个个面容扭曲,严律更是生生愣在当场! 龙承霄脸色铁青,却不得不问道:“能入睿王法眼的,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却不知是哪家女儿有这样的幸运?” 他一开始还不相信子墨能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朱颜,毕竟她真正的出身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而子墨若是另行编造一套身世出来,则是主动将把柄交到他的手中。 只是他这位皇兄,从来也不能以常理度之,子墨他,究竟会怎么说?龙承霄死死的攥着御座的硬木扶手,丝毫未察觉手背上的骨节已完全泛白。 萧见离淡笑不语,却把目光投向子墨,显然是要他亲自回答。 子墨长身立起,朝龙承霄重施一礼,坦然道:“微臣多年不娶,并非是因为挑剔而不遵人伦。微臣天生就是个偏执的性子,不想左拥右抱、群美环绕,只愿求得一名人生伴侣,倾心相交,互拥彼此。微臣寻觅了十数年,终于让臣找到了这样一名女子,还请皇上成全,让微臣心愿得偿!” ……左拥右抱,群美环绕……,龙承霄只觉得从嗓子眼里传来阵阵刺痛,子墨这八个字竟像是特意对着他说的一般,字字都在剜他的心:是,他为了这江山社稷,帝王龙椅,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得不左一个、又一个的娶了放在宫里,是他对不起朱颜,可他现在后悔了!后悔了!! 人生伴侣……,是的,颜儿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要见子墨,而他龙承霄只怕是她永远也不愿见到的伤痛吧?不管他如何去挽回都不再有用,他日日对她说话,她也不愿看他一眼,他真是个笨蛋,竟会任自己放开曾经紧握着的手。 国祚昌盛又如何,海晏河清又能怎样?即便他能在这龙椅上坐上一万年,也不过是一万年的孤家寡人而已。现在想来,眼前这片花团锦簇全都是过眼云烟,他已看不出自己的人生有任何继续下去的动力…… “求皇上恩准!”子墨跪伏在玉阶前,认认真真的三叩首。 “朕……准了……”无法再多说半个字,一口腥甜已生生堵在喉间。 第一百零一章 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自古到今,皇族纳妃都是慎之又慎的大事,更何况是子墨这样的身份!然而大陈国堂堂睿亲王的纳妃程序,从提亲到婚宴不过月余,其速度之快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然而这位万众瞩目的睿亲王妃却一直低调而神秘,皇室似乎也有意识的隐瞒她的身份来历,眼看就要到大婚之日了,却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对外只说是娘家姓朱,乃前朝宗室后裔----这套说辞实在是牵强的很,且不论前朝是否有朱姓宗室,就算是有,那至少也该是有名有姓有出处,门庭再寥落总也得有个亲亲眷眷的吧? 于是流言便如同地底的暗流一般,表面平静安宁,内里却已经是波涛汹涌。只是这一次朝廷上下仿佛是说好了似的,对这摆在眼前的大谜团视而不见,就连原先分属不同党派的朝廷重臣们也破天荒的空前合作起来,除了尽心尽力的将这场婚宴办的尽善尽美之外,对所有不合礼教的地方都有志一同的选择了沉默。 “公子……”楚晚云粉颈低垂,柳眉微蹙,一绺发丝轻垂肩头,眼角眉梢处倒将朱颜的神态学足了九分,“我总觉得咱们这么做有欠妥当呢……”她声音娇柔婉转,比之朱颜的清冷淡漠又是另一种韵味。 “哦?你说说,哪里不妥呢?”萧见离将胳膊枕在脑后,舒舒服服的靠在躺椅上,早春时节,满眼新绿,没有比睿王府后院更美的地方,何况还有佳人陪伴! “冷殇公子他……若是真心对那位朱姑娘的。又怎能无端迎娶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楚晚云偷瞧一眼萧见离,见他薄唇上挑,看起来俊逸而又慵懒。只觉芳心“怦怦”直跳,冷殇公子总是莫测高深的让人害怕。还是旭日公子好……,楚晚云稍稍分心了下,才又回神道:“只怕……那位朱姑娘一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生冷殇公子地气呢!” 萧见离听了,却只是含笑不语。半响才问道:“晚云,你对那位朱姑娘,都有些什么看法?” 楚晚云有些局促不安,“这个……我并没见过朱姑娘,又怎么能妄加评论……”冷殇公子的心上人,她哪里敢胡乱评说! “但说无妨!” “我只知道你们告诉过我的那些,要我说……”楚晚云轻咬下唇,“她应该是那种心思灵敏、又才华横溢地女子吧?我既有些羡慕她,也有些同情她……。.http://.16k.不说冷殇公子,单单就是那皇上,对她可是一片真心呢!” 前段日子楚晚云天天被龙承霄抱在怀里。一开始还是带着成见的,却渐渐地为他所感动。只觉得世上竟有这般痴情的男子。居然还是个皇帝!若说冷殇公子爱朱颜较之龙承霄尤甚----她实在是无法相信的!不过这话,她也只敢放在心里罢了。 “心思灵敏。才华横溢……呵呵,晚云,你不明白,她那样的女子,已经无法用几个字就能概括的了,”萧见离地笑声中带了一抹难得的苍凉,“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别人只看到她为无数人所追逐,却不知道她心里苦楚,你倒是难得,可惜这同情二字,亦是无用!” 楚晚云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低头不语。自从她被化妆成现在的模样,便不止一次的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的面容,也不止一次的惊叹朱颜的美丽。她也用心的去听萧见离对朱颜的描述,只求能够体会她地心境!日子久了,有时候恍惚起来便只当自己就是朱颜,躺在龙承霄怀里,想着自己竟能劳动天子大驾伺候汤药,便忍不住艳羡朱颜的际遇;可听到龙承霄的那些自言自语,又打心眼儿里觉得无比辛酸。 这种痛苦与甜蜜相交织地体会,也许能轻易的把人逼疯。 小院里树木扶疏,有微风拂过,早春地寒意总能让人清醒些,当一身银白蟒袍地子墨出现在两人面前时,楚晚云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连忙行了礼便急匆匆地离开,没有看到子墨复杂而困扰的眼神。 “她说的,只怕是进你的心里了吧?”不知何时,萧见离已然站在子墨身后,表情却是带了一丝凝重与担心,“我觉得你还是该和颜儿说一声的。” “说?你叫我从何说起?”子墨嘴角露出一抹难得的苦笑,“颜儿的性情,你觉得她会有什么反应?” 按照朱颜的脾气,不管她心里怎么想,最多也就丢下“知道了”三个字,便再无下文! 萧见离无奈摇头,“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心思重,不知道或许更好些!对了,这几日宫里安静的有些诡异,你确定皇上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他若是真能沉住气,那便是我失策!”子墨淡笑,“至于温宏明、严律那几个老家伙,他们即便是知道颜儿的身份背景,也不会提出异议的,毕竟若是我娶了颜儿,皇上也能死心不是么?”他虽未曾亲见龙承霄与楚晚云相处的情形,但从下属的描述中也可以想象,而脑海里呈现出的每一幅画面都会令他越发的烦躁不安。 “那是晚云,不是颜儿!”萧见离仿佛看透了子墨的心思,轻声出言点穿。 “在他心里,没有区别!”深黑的瞳仁内透出一丝幽光,即便龙承霄日日看护的不过是个替身,但总会令他联想起当日他二人在殷府相处的情形。 任何事情都经不起琢磨细想,他从未刻意去追究过以前的事,可一旦想到了,才发现自己是真的介意。 “王爷,宫里来人了!”王府有下人匆匆来报。 “想着是该到了!”子墨微微颔首,与萧见离相视一笑,信步走出后院。 王府外进的一间小厅里,玉喜正坐立不安的来回踱步,不知怎么的,他每次来到这睿王府就会浑身打寒颤,像是从骨子对此处有一丝害怕似的。想到皇上这几日没事人似的奇怪反应,心里便愈发的忐忑不安。别人不知情也就罢了,他从头到尾知道的一清二楚,再看皇帝为了睿王大婚一事强颜欢笑,他这做奴才的也跟着担惊受怕。 如今叫他来睿王府传话,也是看中了他知悉内情。只是想想他要对着睿王说出那些话,身上就一阵阵的发软。 那睿王,又岂是好相与的? “玉喜公公!”萧见离主动叫了他一声,与子墨两人径自坐下,又道:“应该不是圣旨吧?可需我等跪接?” “不用不用,只是几句话而已!”玉喜心中暗忖,他二人一来就直接坐下,哪里是要像准备迎接圣旨的样子,这两个人,是真的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呢! “哦,那公公请讲吧。”萧见离露出一贯的笑脸,看得玉喜心里略略一松。 “是这样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皇上以为,朱姑娘在大婚前一路住在王府,实在是不妥的很。而她娘家又不在京城,不如就先接到宫里,到时候迎亲时车辇、喜轿就从朱雀门走,既体面又风光……” 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就等着子墨的回答,谁知道他只管坐着不言语,还阖上眼睛像是在打瞌睡。 “既有第一件,那必定还有其他的,公公不如一气都说了吧!”萧见离依旧彬彬有礼。 “这第二件事,皇上命奴才跟王爷说一声,西北战事激烈,请王爷做好准备,有可能大婚后就得领兵西北!” 哦……这事儿倒是有点意思。 记起上年兵发甘州时,耶律瑾提前劫走了朱颜,而现在那龙承霄或许也在打同样的主意…… 真可惜,他这次不会再那么大意,而龙承霄的那些手段----他不来便罢,若是真的在打朱颜的主意,那他只好对不住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巨典煌煌庆大婚,金吾不禁放诸门;忽传纸价高丽贵,一色花衣唱谢恩。 二月十八,是钦天监几位学者反复推算出来的好日子,睿王要求尽快举行婚礼,私下里也听说那位新王妃玉体抱恙,于是翻烂了黄帝玄历,磨光了青铜司南,终于确定了日子时辰,但愿那会是个万无一失、花好月圆的日子! 睿王自是不会同意将新王妃送进慈宁宫待嫁的,理由也很充沛,朱颜虽已清醒,可惜身子实在是虚弱,决不能轻易挪动,而为了大婚典仪,不知道使用了多少名贵药物,以确保那天仪式能够顺利进行。 那一日,京城繁花似锦----早春开花的花卉不过寥寥几种,然而内务府做事精细而全面,早用那上造丝绢绞了,再命巧手的宫娥制成绢花装点枝头。京城老百姓也有不少人,感念睿王彰显国威,自动自发的寻了七色丝带沿街扎上。一时间,自皇宫朱雀门直至睿亲王府的十里长街上,群花明媚,彩旗飘扬,满城未嫁少女无不艳羡那位新王妃,做女人能被得到如睿王般英挺男子宠爱,便是死也甘愿了。 寅时初刻,新人前往太极殿拜见皇帝与太后。睿亲王身着一袭赤红缂丝孔雀羽长袍,上绣翟纹、云纹及十二章纹,头饰鎏金冠,当中一枚祖母绿嵌片流光溢彩,长眉入鬓,挺鼻薄唇,一双点漆深瞳如冰雪初解,弱化了平日的冷峻锋锐,却越发显得龙章凤姿,气质天成。 再观他身侧新嫁娘,亦是一袭宽袍大袖的正红色配金缘坠地王妃礼服。上绣万福万寿并金翅凤鸟;头上自然是一顶三层熏貂喜冠,上缀一圈十二颗浑圆东珠,真是说不出的富贵尊严。她身形纤弱。笼在了那层层礼服中却显得仙姿袅娜、我见犹怜,想着那朱色重纱遮盖之下。一路看中文网首发16k又会是怎样的绝世姿容。 从睿王夫妻进来,龙承霄地目光就未从新娘的身上移开过,他觉得一生中从未有过比此刻更恨那位母后!当日如若不是她的坚持,那么朱颜就会是他地新娘,他也不用这么眼巴巴的瞧着。只能通过在大婚仪式上不断地逾制来发泄自己的痛苦,那顶熏貂喜冠,他曾经以后只有他的皇后才能戴上的。 颜儿,我的礼物,你可喜欢? 她只是躲在那重重轻纱后面,一如他曾每天去看她,却只能得见一张睡颜一般。她,从心底深处在抗拒着他吧?是否从此以后再也不得相见? 还是那一套繁琐地仪式,却不得不一丝不苟的完成。新人双双拜倒在玉阶之下。给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金质步摇来回晃动着,清瘦的娇躯在行礼完毕后似乎原地轻晃----她并未痊愈,又怎能经得住这些劳烦?龙承霄紧紧的抓着龙椅扶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搀扶的冲动。 玉喜偷觑龙承霄一眼,暗中打算要让大婚在宫内的部分尽快结束掉。正准备给礼官使眼色。却听龙承霄忽的说道:“朕与皇兄一向感情笃厚,适才朕忽有所感。想来时辰还早,不如你我兄弟二人移至偏殿说话。王妃也可先休息一下。” 帝王金口玉言,哪怕再是不合情理也得招办。子墨不过是淡然一笑,倒是将两溜十二名司礼官惊得够呛。玉喜这几日早已习惯了龙承霄的惊人之举,只是立即开了偏殿,请皇上与睿王进去。又命人收拾出另一间偏殿,寻了几个老成妥当地嬷嬷伺候王妃。 “你……真的要娶她?”殿门一关,龙承霄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皇上,臣是当着文武百官地面求皇上赐婚的,又怎会是儿戏?”子墨眉峰轻挑,他早知道龙承霄有些失常,却想不到他已然到了这个地步。 “她……爱你?”龙承霄深深地吸了口气,“朕知道是朕对不住她,可朕记得当日出事之前,你们并没有什么机会见面吧?能否将那时地情形告诉朕呢?”他见子墨脸色踟蹰,又道:“颜儿已经是你昭告天下的王妃了,你又有什么顾虑呢?” 对于最后是由子墨救走朱颜一事,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地?他们是在殷府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的吗?究竟是有多深的感情,才会令子墨那样不顾一切的救走朱颜?难道朱颜早在出事之前就已经与子墨相恋? 想不出,便如芒刺在背、骨鲠于喉。 “当日臣与颜儿,一共也就见了寥寥数面而已,她是个很容易就能令人倾心的女子,微臣斗胆,说句僭越的话,颜儿对皇上,很是灰 龙承霄脸色益发的灰白,忍不住又问道:“那你……明知她是朕的女人,却还能接受她么?” 子墨轻笑:“微臣虽身为皇族,可惜在宫外浸**的太久了,难免也染上了些江湖之气。那些个世俗之见,微臣自不会放在心间。何况颜儿是怎样冰清玉洁的女子,皇上想必也是了解的。” 龙承霄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心往上涌,是那样刻骨的冰冷,冷的连心都不会跳动了,只能傻愣愣的看着子墨的薄唇一张一合。 “……这次微臣请求皇上赐婚,的确是仓促了些。只是这一直是颜儿的心愿,微臣不管不顾的赶回京城,回来却见到颜儿形同枯槁。过去的那段日子,她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刚醒来便要见微臣……” “颜儿一直自卑于她的出身,心里想着的,嘴上也不敢说。微臣别的不能为她做,唯能给她一个皇子正妃的名号,只愿她能常现欢颜……”“她身子极弱,太医说只因她日日忧思过甚,郁结于心却又疏于调理……,需得好生将养着,想了法子给她宽心,那或许还能得享天年……” 龙承霄只觉得有人正拿着一把冰冷的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的割着,割不动,便狠狠的往下拖,拖得伤痕累累,拖得血迹斑斑。 朱颜的病,不是在身上,而是在心里,只可惜给她伤病的是他龙承霄,替他宽心的却令有其人。 “皇上,颜儿今日的精神略好些,微臣不敢耽搁……”子墨微微躬身。 龙承霄半日才醒悟过来,无力的挥手道:“你去吧……” 目送子墨毫不犹豫的行礼、转身、离去,龙承霄忽觉浑身乏力,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 原来,他们当日并未生情,或者说是颜儿并未对子墨生情,而是应在那“灰心”二字上。 他输,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他自己。 道理早已明白,再次确认却仍是令人心痛如绞。 颜儿,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有些话,他若再不说出,只怕相见已是来生。 第一百零三章 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 睿王府里里外外已是粉刷一新,然而前厅后院却再次呈现出一热一冷两种情形。 前厅自然是宾客云集,由萧见离会同几名有头有脸的宗室子弟帮着招呼,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好一派花团锦簇的豪门盛景。而与此同时,王府后院却维持了一贯来的安静清雅,只得几名仆妇小心翼翼的伺候汤水,隐隐的也能听见前头的喧闹,感觉却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还是朱颜长住的那间屋子,这会儿也被装饰的喜气洋洋。两根儿臂粗的巨大红烛明晃晃的照着,放眼望去,红艳艳的一片,紫檀木桌上满是美味珍馐,博山炉内点着合欢香,青烟袅袅处,让人魂驰梦移。 子墨此刻已经换上一件轻便些的常服,也是红色,礼冠早已取下,单用一枚银环扣住,却愈发显得风神俊朗,若不是眸中一片清寒不褪,倒像是一个真正满怀欣喜的新郎官了。他不住的把玩着悬于床头的双喜如意同心结,嘴角却挂了丝淡淡的讥讽。 新嫁娘却还未换下一身行头,坐在桌旁的软椅上一动也不动,身子仿佛是僵直了似的,看起来好生别扭。 子墨终于走了过去,他看见眼前的新娘忽的颤抖了下,略一犹豫,却还是伸出手去,在新娘的惶惶不安中,揭开了她的面纱。 那是朱颜的脸,真像,虽然知道这不是她,但也许是分开太久了,竟忍不住痴痴的盯着看:她的眉眼,她的嘴唇……。手指轻轻抚上了光滑细腻的脸庞,如果,眼前地是真人那该有多好;如果。有朝一日她也能像这样含羞带怯的望着自己又该多好! 只可惜,这不是她!装扮的再像。.wap,16k.也不是! 楚晚云拼命抑制着心里地害怕,她一直是跟随萧见离的,只见过子墨屈指可数地几次,大家都说他冷漠而肃杀,不像旭日公子那般平易近人。而装扮成朱颜的这些日子里又被龙承霄感动。隐隐的竟对子墨有了些腹诽。 成亲、跨火盆、饮合卺酒、拜天地、进洞房……,一道道步续下来,人便真的恍惚了,开始以为自己就是那新嫁娘。子墨朝她走来时,她当然感觉的到,于是心开始狂跳,脸也变得滚烫,她在面纱下看见了子墨修长有力地手,然后。眼前一亮,她只觉一阵眩晕。 冷殇、子墨、睿亲王……,这所有的称呼集中在一起。幻化成眼前的昂扬男子。他不再冷漠,那深不可测的幽黑双瞳里。只有软软的痴心和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看得她也心疼起来。脸颊被他摩挲着,楚晚云一动也不敢动。目光相接时,她以为自己会被融化。只是他那样专注的看着自己,却是在透过这张脸思念着另一个人。 那个朱颜,真是没来由的叫人嫉妒呢! 他的手终于收了回去。 “公……子……”,楚晚云听见自己地声音,轻如蚁呐,又为自己的失态而羞愧不已。 “你都准备好了?”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神情早已回复到一贯地清冷,“他武功并不弱,你有几分把握?” “他已经中了属下的日久生情,属下至少有七分把握能应付地了。”楚晚云不敢怠慢,同样以传音密术回应,“只是,他真地会来吗?”她有点想不通,为何两位公子都那么笃定龙承霄会来呢!他不是亲自赐婚的吗? “他会来地,早一天、晚一天,总会来,”子墨眼里似有漩涡一般,扑朔迷离,“他若不来,便是我高估了他,颜儿的那份伤心,也就成了多余。” 所以你们就利用这一点来引他入瓮?楚晚云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口,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英俊而忧伤的脸,她不清楚龙承霄与朱颜之间具体的纠结,却也控制不住自己对龙承霄的那份同情。 即便当初是他有负在先,想必他也是万般无奈的吧?这日日不顾反对的看护照顾,难道还不能说明他的心意么?更何况他还是天子、是一国之君,又何必抓着那点儿错处死死不放? 只可惜,她楚晚云从头到尾都是个不相干的人,同情了、伤心了、挣扎了,也不过只有清风明月知道罢了。 勤政殿里,空空荡荡的。玉喜早已命所有宫人退下,将殿门关上,只留他自己在外面忠心耿耿的守护着。这一夜,是别人的大喜,却也会成为皇上的伤口。皇上不会说,可他又怎会不知道?然而这男女情事又怎是他一介阉人所能置喙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的相陪,等候皇上回复的那一天。 玉喜不知道的是,龙承霄此刻其实只与他一门之隔,相距不过尺余。 龙承霄靠在墙上,身下的青石地板冰凉刺骨,却始终不能令他平静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子墨那样给朱颜一个正式的名分?为什么他就做不到子墨的坦荡自若,毫无畏惧?为什么他就必须得被所有世俗礼教捆扎的透不过气来? 忧思过甚,郁结于心! 颜儿心里是有他的,否则她又怎会忧伤至此?可惜他心盲,看不见真情,还以为自己不过伤心一阵就会好,如今翻然醒悟,却已是顽疾缠身。 曾经他以为是可以牢牢握在掌心的,却在不经意间离他远去,以至抱憾终生。 龙承霄愣愣的凝望着台阶上的龙椅。皇宫里只要有龙椅的地方,便会特意修筑上几级玉阶,用来烘托帝王的高高在上。 他习惯的坐在那高台上向下俯视,现在换了一个角度看去,才觉得那张椅子看起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很奇怪自己竟能在上面坐了十几年之久,那么孤孤单单的坐着,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几乎有一生那么多。 那段日子守在朱颜身旁,抱在怀里却觉得不真实,总觉得她随时随地都会离去。而眼下这股恐慌更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 他那么爱她啊,她却不知道! 龙承霄只觉万蚁噬体般的焦躁难安,他想去找朱颜,前所未有的想!他得去告诉她,把以前来不及说的统统说出来。她现在不是已经醒转了么?那定然能够听见他的话,再也不能无动于衷的阖着眼了。 而或许,她其实也是在爱着他的呢? 或许,他们还来得及回头重新来过? 明知道她现在正是洞房花烛,明知道她此刻正与别人在一起,他也顾不得了! 第一百零四章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 “圣旨到!” 随着一声尖利刺耳的喊声,原来喧闹无比的大厅里忽的静了下去,跟着便一阵“扑啦啦”的嘈杂,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今晚是睿亲王大喜的日子,酒过了三巡,菜上了五味,新人也已经进了洞房,这会儿宫里传召还能有什么好事? 早有仆役赶到后院将睿王爷请了出来,他虽已换了便服,却还是一身大红色,见他匆匆赶来,想到他是从温柔乡里被生生拉出来的,人人脸上不免带了几分同情,唯独玉喜仍是死板着一张脸,看他也没带黄绫卷轴,想来是皇上口谕了,不过既然来的是皇上心腹玉喜公公,那这事情估计还小不了。 “睿王爷,皇上请您入宫一趟!”玉喜弯着腰,声音有些干巴巴的。“皇上可曾说是什么事?”子墨一脸平静,嘴角甚至还带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让人不得不钦佩他的涵养功夫。 “似乎是西北军情吧,刚刚又接到了奏报!”玉喜拧着眉头,“还请王爷快些动身!” “且容本王换身衣裳吧。” 子墨走进偏厅,很快换了身朝服,见在场诸人还都傻愣愣的呆站着,不由作了个四方揖,请萧见离代他好生招呼客人,反复告了罪,这才不紧不慢的随着玉喜走了。 喜宴中途闹了这么一出,众人也觉得有些兴味索然,然而萧见离却还是热情的邀请大家入座,厨房跟变戏法似的,新鲜菜色流水价般的被送了上来。跟着还来了一队舞娘,衣香鬓影中,诸人虽心有疑惑。却也糊里糊涂的继续狂欢了起来。.wap,16k.整座睿亲王府看起来还是鼓乐喧天,热闹非凡地景象。每一名仆役都得到了赏赐,几间抱厦里也开了席供下人们吃喝,这会儿人人纵情畅饮,谁也没有留意到一抹黑影已然悄悄的翻过了高墙,来到了王府后院。 龙承霄的背脊紧紧地贴住墙根。眼前的这栋房屋他再熟悉不过地,窗户上映出一抹纤细的人影,却是一动不动,她不快乐……,是因为大喜的日子,新郎却不得不离开的缘故吧?没有办法,他也一样想见到她啊! 颜儿,但愿你能原谅我…… 门应声推开,竟然没有锁。屋里灯光幽暗,但龙承霄一眼就看见坐在床沿上的纤女子,她背对着门。身上还穿着那一身鲜红地嫁衣,这令龙承霄没来由的一阵宽慰----他的决定并没有做错呢! 朱颜慢慢的回过头来。只一眼。却似是蕴含了千言万语,直直的望进了龙承霄的心里。像是被漩涡吸住了似的,眼前场景陡变,竟是到了莲苑,窗外应该是盛开了的鸢尾。 她的眼中有怨怼、有痛苦、有无奈,一个人地眼中,怎么可能表达出这么多的情绪? “颜儿……”龙承霄再也按捺不住,几步抢上前去,已将这朝思暮想的人儿固定在怀里,“你……你知道我要来?”不然她为什么没有露出一丝惊讶。 “嗯……”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别转脸去,龙承霄伸手去扳她地肩膀,突觉手背上一凉,竟是接住了她一滴泪珠。 龙承霄只觉心里像是被火烫了一般,又急又怜,想使劲儿扳过她的脸,却又害怕弄痛了她,只得急急地道:“颜儿,你怎么了?别哭啊……你以前……我没见你哭过!难道……是皇兄欺负了你……还是因为我?” 他这几句话一说出口,就感觉朱颜浑身轻颤,竟似是哭得更厉害了。她像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地哭声,最后实在忍不住,便猛的转过身来,龙承霄只觉肩头一热,朱颜已经整个人埋在了他胸前,身子微微耸动着,让那背她倚靠着地男人越发的手足无措了。 “唉……是我对不住你……哭出来也好!”龙承霄双臂环抱住朱颜,只觉得这女子已生生的攥住了他的心,这会儿只要能让她破涕为笑,便是让他纵火烧了太极殿只怕他也愿意! “你……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她终于开口了,却因为哭的太厉害,嗓音有些嘶哑,还夹杂着些哽咽。 这一问,曾在他心头不知盘桓了多少遍,今天终于亲耳听到她问了出来,才知道自己依旧不知如何作答。 龙承霄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然而那抹淡淡的喜悦却是挥之不去的,她既然能这么问,说明她还是念着他的,当初若不是他轻易走错一步棋,子墨根本不可能得到颜儿,只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颜儿,你可还愿意跟我?”他小心翼翼的问,唯恐听到她否定的回答。 她浑身一颤,原本搁在龙承霄肩上的双手陡然攥紧了,连手指甲都似陷了进去,“你……在胡说什么……”那声音却是说不出的虚弱无助。 龙承霄轻轻将朱颜扶起,这次她没有再挣扎,顺从的任由他托起下颌,一双泪眼已是红肿不堪,她闭上了眼睛,长的惊人的睫毛轻颤着,眼角一片湿润。 “不是胡说……这次……是真的……”炙热的唇吻上了她的两瓣娇嫩,分别了那么久,兜兜转转,终于又折返了回来,龙承霄只觉得他几乎要为这一刻而叹息了,像是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般,小心而又贪婪的汲取着她口中的甜蜜,她的嘴唇微凉,如丝绒一样的柔软,回忆纷至沓来,有悲苦,有辛酸…… “你,你不是颜儿!” 龙承霄猛的将身前女子推开,跟着变掌为爪,伸向她的咽喉!然而这女子表情忽变,身法亦是快绝,竟似游鱼一般滑了开去,转瞬之间人已在一丈开外!她俏生生的站定后,眼角犹自挂着泪珠,嘴唇依旧是鲜嫩的玫红色,语气却是带上了一丝讥讽的冷冽,“没想到你竟能识破!”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人的眼睛或许会被蒙蔽,身体上的记忆却是永远抹不去的,即便他说不出哪怕半点理由,但感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朱颜! 只是一个吻,便有着天壤之别。 他对朱颜的记忆,只怕已是刻骨铭心。“你是谁?” 龙承霄眼睁睁的看着,心也随着那女子的动作愈跳愈烈。她纤长的手指伸向自己的颈边,抓住了边沿,用力的一撕,呈现出一张同样清雅却是截然不同的脸! 血,毫无预兆的自龙承霄的嘴角涌出,无声无息的奔流…… 第一百零五章 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 每日里斜倚门扉,见天色愈发的长了,关山重重,既然望不到尽头,那便不如断了念想。成日里只需浑浑噩噩的,岁月自己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擦肩而过。等到了要过奈何桥的那一天,想知道的、该知道的,自然一股脑儿的就全都明白了。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屋内传来朗朗读书声,也多亏了有那孩子在,这院里总算还有些生气。可也是因为那孩子,究竟该如何筹谋了,才能让他得回应得的?往日里人人迫他,教他不做一人敌,要做万人敌!他厌烦无比,连被人掳拐了生死悬于一线都不曾提过一个“苦”字;如今离了那些桎梏,他却越发勤力,成日价读书练字,除了聘请了位老举人当先生,又硬逼着寻了个武术教习。可见人的血脉总是渊源流传的,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皇家的血脉,总有一日还是得回到那地方。 “夫人!” 声音自背后响起,朱颜转过身去,微微点头,“宋先生好,正想问问你磊儿的事情呢!” 他们隐居在金台,龙启磊自然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便也随了姓朱。旁人见朱颜气度高华,龙启磊仪表不凡,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的,便也不敢怠慢,见他们这家行事低调。只当她是谁家官员的外室,又或是孀居的富家娘子,各家有各家的难事。别人不说,贸贸然问了只会触自己地霉头。 这也就是在边疆地区。民风彪悍淳朴。换作是京城抑或南阳,如朱颜这般的美人,门槛早就被踩破了。一路看小说网 “磊儿天资聪颖,读书也用功,而且小小年纪却有股子难得的气派。老夫执教以来,还未曾遇到过这样地孩子!”宋先生是金台有名的老儒,等闲人家有钱也请不到他,那日朱颜亲自登门,不过三言两语,宋先生便即刻收拾了家什,搬到了十字街。 李叔顶下地这所宅院宽敞干净,宋先生单独住了第二进,朱颜带着龙启磊住在最里头。新请了武术教习是自己开的武馆。如非朱颜出了大价钱,人家也未必肯来教。眼下也就是隔一日来一个时辰罢了。 “有劳先生费心了!”朱颜诚恳的道:“磊儿性子与别的孩子不同,只求先生别太拘着他。而且……这孩子自有一股执拗劲儿,读经固然好。闲来也请先生给他讲些老庄……”但愿那些自由翱翔于九冥沧海的语句。能给他带来些畅快。 “夫人见解高妙,老夫省得!”宋先生恭谨地回答。眼前的女子衣着朴素。周身却透着股高贵气度,让人不敢小觑;而言语行止间却又有一番风流态度,几种感觉杂糅在了一处,显得愈发的神秘,叫人不由自主的想去探究,便是能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 院外一阵喧哗,朱颜怔了一怔,便听到李婶子的声音,似乎是在说些“京城”、“王爷”之类的! 朱颜眉头暗皱,朝外叫道:“李婶子,你进来一下。” 外头立刻应了一声,这边宋先生知趣,匆匆告辞便又回到书房里去了。 “怎么回事?”朱颜领着李婶子一路走到自己屋里,这才开口问道。 “是隔壁的秦家嫂子,她外甥当了个驿丞,说是睿王爷大婚,京官五品以上的都得了赏赐,那气派……啧啧,听说喜轿经过地地方都用上好的绫罗绸缎围了起来,不知道是哪家女子有这般好福气,一嫁过去就是正妃……”李婶子说的兴高采烈,有如亲见一般,“这就得说是京城地好处了,向咱们这么一直住在山沟沟里头的,几时见过那样阵仗?皇子公主们可不都是神仙一般地人物么……夫人?夫人?” 李婶子突然意识到朱颜一直端坐不语,一张芙蓉秀脸却随着她地话越发的惨白下去,心里顿时有些着慌,想起朱颜来头亦是非凡,莫非自己说地那些话触了她的心襟? “我没事……你去忙吧……”朱颜勉强挤出一句话,喉头却紧跟着哽住了,见李婶子还是呆呆站在那里,只得挥手叫她离去。 子墨他……大婚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回京述职,本来还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她甚至一直在为他担心着,又怎么会突然大婚了? 直觉告诉她这事儿另有玄机,可心痛却是切切实实的,想绕都绕不开。 朱颜取过案上的诗集,翻了几页却是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执起笔来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将其掷了回去。 心乱了,做什么也不成! 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直到天黑,当中李婶子送了晚饭进来,见她脸色不好,只当是自己做错了事,便怯怯的不敢言语。还关照龙启磊不要去扰朱颜清静,龙启磊天生乖巧,问李婶子打听了发生的事,隐约也猜到了些许奥妙,便安静的呆在自己屋里看书。 子墨流连江湖十数载,又放着王府不住,常年居于玉骨峰顶上的木屋。从未听任提起过有关纳妃的事宜,对他的事,上至皇帝太后下至百官群臣,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指手画脚!若非子墨自己主动要求赐婚,龙承霄又怎奈何的了他? 还有……他……娶得是谁? 朱颜细细的想着,想到头也疼起来,才发觉自己竟看不透子墨的用意,看不透,便只能耿耿于怀! 门再次发出响动,朱颜几乎有些恼怒的转过身去,却赫然看到两个极为熟悉却又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是你们?”朱颜瞪大了眼睛!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站在她面前的竟然会是殷震霆和白锋寒两人! 许久未见了,他们都长高了许多,从当初的小娃娃变成眼前的英俊少年了! “朱颜!好久不见!”殷震霆脸上还是挂着有点坏坏的微笑,那口气仿佛是在与隔壁邻居说话一般。白锋寒则是一如既往的酷劲十足,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睛里却带了几分急躁与担忧。 朱颜的站起来,想去拉他们俩,然而两个男孩身形微动,人已经滑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你做什么?看见我们不欢迎?”殷震霆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竟有些僵硬。 朱颜却是直跺脚,“你们快闪开!”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已经又多出了四名黑衣人,虽是中原江湖人的打扮,却是深眼勾鼻。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根马鞭似的兵器,腰里别着的弯刀闪闪发亮。不过是随随便便一站,就已然封住四个角落,将殷震霆与白锋寒围在了当中。 第一百零六章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 “仓啷!”长剑映着烛火,反射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殷震霆与白锋寒年纪虽小,对敌经验却是极丰富的。面对四面敌人,他俩立刻背靠背站在房间中央,呈互为倚靠之势,脸上没有半丝惧意。唯独殷震霆还抽空往死里盯了朱颜一眼,又道:“朱颜,没想到你身边还安排下人了,难怪这般托大!” 朱颜压根儿不去看他,只冲着其中一名黑衣人急急的道:“他们是来看我的朋友,你们别误会!” “他们迷倒了其他人,我们怀疑他们会对小姐不利!”那黑衣人说话声音十分古怪,更带了些许异族口音。 “不会不会,他们是搞不清楚我这里的情况,怕别人走漏了风声才出此下策的!我和他们有话要谈,你们不用担心!”“那待我等擒下他二人,小姐再与他们谈话也好安全些!”那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唿哨,就见四面风声大作,四人同时跃起,向着当中被围的两人扑去。 殷震霆与白锋寒亦不是好相与的,两声清叱,手中长剑撒出一片银光,只听连续“啪”、“啪”、“啪”、“啪”四声,如同炮仗爆裂一般,杀气四溢,黑白交错。等一切平静下来,墙角依旧站着那四个人,当中殷、白二人亦是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哼!”殷震霆一声冷哼,“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铁鹰国的鹰击奴,通共也就这么两下子,何必还拿黑布蒙着。真难看,听说你们以前都是**上身的……” “咳!”殷震霆用力咳嗽一记,以止住殷震霆习惯性的胡扯。 四名鹰击奴嘴上不说话。脸色却愈发难看,同时使力。手上的马鞭被真气贯穿了,神奇地绷成了笔直,再次指向了场中的两人。 朱颜无奈的皱眉,知道劝阻不了,便也不言语。径直地就朝房门走去。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就听破空之声再起,两鞭一剑同时伸到她的面前,却又都以为对方要伤害朱颜,便立刻再次交手,鹰击奴地长鞭如灵蛇一般缠上了殷震霆的宝剑,朱颜一惊,往后一个踉跄便差点摔倒,好在斜刺里伸出一只胳膊托住了她的腰。一路看小说网16k堪堪避开眼前突然多出的另外两道鞭影。 白锋寒一手将朱颜往回带,另一手挽出九朵剑花,荡开了鹰击奴的长鞭。那鹰击奴也为自己差点伤到朱颜而惊得变了脸色,连忙趁势收回鞭子。又见朱颜落在了白锋寒手里。只得站住不动,暗墨色地眼里满是防备。 “你没事吧?”白锋寒还是和以前那样面无表情。看向鹰击奴的双眸里布满杀气,然而朱颜却能从他的问话里听出一丝关心。 “没事!谢谢你!”得见故人,尽管回忆纷至沓来让人难过,但她对于这两个孩子还是衷心喜爱的。 朱颜站稳了身子,见殷震霆还在与另外两个鹰击奴斗成一团,忙道:“你们快些住手,他们是我的故人,并不会伤我,你们也看见了!” 她见鹰击奴没反应,急得跺脚,倒是殷震霆在半空中一个旋转,跟着往后倒翻,稳稳的立在了桌上,“我们不会伤害朱颜,只是要跟她说说话而已。”那四名鹰击奴齐齐的看向为首的一个,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功夫也讨不了好,只向朱颜行了个古怪地礼,说声“姑娘小心!”便一起朝外退去。 朱颜见他们终于走了,这才长舒了口气道:“先别忙着说话,你们且在屋里等着我,我要去看看被你们迷倒的人!”素手一翻,“有解药吧?” 他二人互看一眼,殷震霆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嘟着嘴道:“你快点回来哦,要不要我们陪你去救人?” “不用,我很快的,你们要是出去,遇上他们指不定又惹出什么祸端!”朱颜记挂着龙启磊,看殷、白二人地样子,看来并没有发现龙启磊的存在----他们曾经入宫作为皇子伴读,如被他们发现龙启磊,那实在是祸福难料。 龙启磊并不在他自己地屋子,宋先生躺在他地**呼呼大睡,吃不准是因为迷药的缘故还是本来就睡着了!朱颜一路往外走,在最外面地那一进发现了三个东倒西歪的人,想来是因为龙启磊穿着与普通人家无异,殷震霆他们只把他与李叔李婶当作了一家,在外面点了迷药进去,也没仔细查看。倒是叫人虚惊一场。 朱颜先喂了李叔李婶吃了解药,又打来凉水给他们三个擦脸。当年身在暗香楼,迷药这样的东西她见的多了,现在回想起在南阳的那段岁月,感觉竟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 李叔李婶很快就醒来了,只是人还有些糊涂,朱颜一边将解药份量减半喂到龙启磊口中,一边吩咐他们好生照看龙启磊,今晚就让他住在这里,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准出屋朱颜难得用这样严肃的口气说话,李叔李婶子也明白自己着了道了,早就吓得半死,听朱颜这么吩咐,忙不迭的点头应了,小心翼翼的将龙启磊抱到大**安置。 重新回到自己的屋子,那两个孩子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却是躺在朱颜的**,双手枕在脑后好不舒服的模样。 “说吧!”朱颜也不以为忤,只在白锋寒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脸色平静的倒叫他们两人不自在了起来。 “朱颜!”殷震霆一骨碌的从**坐起,“你和睿亲王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和他,又能搞什么鬼?”朱颜反问回去。离开京城日久,对那里发生的事情她几乎是一无所知,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贵重的货物一般被人牢牢看守着,同时还得为龙启磊那孩子日夜担忧。现在被人这么问着,饶是她性子冷淡,却也忍不住反唇相诘。 殷震霆两丸黑水银一般的大眼珠滴溜溜一转,立刻改了笑脸道:“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那我跟你说,睿亲王大婚的事,你可知情?” 朱颜只觉心里被针扎似的疼,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点头道:“我知道。“你知道?那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殷震霆大叫起来,“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天天牵记着和锋寒去王府瞧你,那个安乐侯看守的严,我们俩怎么也混不进去!后来求了爹去将他引开,才发现里头的是个假货!皇上叔叔也疯疯傻傻的,爹急了,我们两个就跑出来找你,谁知道半路上听说睿亲王大婚,也不知道娶得谁……”他这没头没脑的一阵嚷嚷,朱颜倒也听的明白,见殷震霆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想到他其实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这些日子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而自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不禁心中歉然。便走到殷震霆身边坐下,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别急,慢慢说。” 不过才五个字,谁知殷震霆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爹爹自从辞了官,便再也没露过一个笑脸,娘也不爱说话了,我去找外公,外公也不搭理我,就连师父也只知道叹气不说话!呜呜……朱颜……怎么回事……” 朱颜被他哭的有些慌乱,忙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拭着,眼睛却是看向白锋寒,“锋寒,京城出的这些事,我大都不知,你一件一件说与我听吧。”被殷震霆这么一哭,白锋寒清俊的脸上登时阴沉一片,见朱颜问他,便将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在讲到龙承霄荒废了早朝,日日跑到睿王府伺候那个假朱颜时,连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最后又道:“姑父想去跟皇上说的,可根本连皇上的面也见不着,”他皱着眉疑惑的问道:“别的姑且不论,你不是一直和睿亲王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他会娶别的女人?他究竟用心何在?” 他用心何在……朱颜苦笑,她已久不见子墨,那人的心思,也渐渐的抓不住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来通告睿亲王的婚讯,她远在金台,又能有何作为? 第一百零七章 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 殷震霆年纪虽小,却向来是鬼精鬼灵的人,在他看来,唯独朱颜才是解决一切困惑的关键!他听到父亲殷佑然和他师傅端木赐在一起探讨朱颜的下落,便天天趴在门外偷听。 端木赐是武林奇人,辈份犹在冷殇与旭日之上,他素来与殷佑然交好,自也看不得他意志消沉,而殷佑然一片赤诚对着龙承霄,见他执迷不悟、痛苦不堪,便也感同身受,急着想把朱颜找回来。官府和江湖同时施力,倒也令他们探出些消息来。 耶律瑾当日将朱颜一路绑到铁鹰军营,他手脚利索,完全没走漏风声;然而子墨在军营里放的那把火还是出了岔子,跟着耶律珏那边发现了朱颜的存在,从铁鹰军方到他们的皇帝人人都知道了这事;到最后瞒着的也就是陈国那边了,然而两国虽说是战火连天,江湖却只有一个!武林中不少与铁鹰国有来往的,私下里都在议论,说是铁鹰国两位皇子明里是为了皇位大打出手,其实是三皇子耶律瑾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红颜不会是别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殷震霆得了消息,与白锋寒私下里一合计,便瞒着家里人偷偷跑了出来,马不停蹄的一路往北。朱颜隐居金台,几乎是足不出户的,但东园隔壁便是一所庵堂,走过去不过是十来步的距离,清晨人少时,朱颜也会去庵堂里拜拜。也合该着那两个小鬼运气好,刚到金台就让他俩见着了朱颜! 这两个孩子虽然大胆,却不莽撞!绕着朱颜住的那所宅院转悠了一整天才决定夜里行动,却也因此引起了鹰击奴的注意,潜伏在宅子旁边单等他们自投罗网!若不是朱颜认得这兄弟俩。而鹰击奴又忌惮他俩的功夫,今晚只怕是要好一阵厮杀了! “朱颜,你跟我们回京城吧?”殷震霆揉着眼睛。“你再不回去,京城就全乱套了。1^6^k^小^说^网皇帝叔叔也跟疯了似的……” “震霆!”白锋寒难得出言阻止殷震霆地话,“朱颜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有什么?我知道你后来是跟了睿亲王地,”殷震霆瞪大了眼睛盯住朱颜,“可睿亲王横竖也纳了别人为妃。皇帝叔叔却是为了你寻死觅活,你不如原谅了他,回去找他还不行么?” 朱颜哑然失笑,这男女之事怎会像他说的那般简单,更何况这绝非单纯地男女情爱,当中夹杂着的的那些纠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嗯……他荒废了早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朱颜在心里为自己叹一口气。 殷震霆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你当我在骗你吗?不相信你问锋寒啊。他从来也不骗人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朱颜看到白锋寒重重地点头,只觉心里没来由一痛,“这又是何苦……” “那你跟我们回去吧?”殷震霆急切的攥着朱颜的胳膊问道。“明天就走,好不好?” 朱颜怔怔的看着殷震霆微微涨红的小脸。刚哭过的大眼湿润而清澈。满含了期盼的眼神更是直直的看到人心里去,忍不住拂去他额头碎发。“你看你,脏兮兮的,从京城到这里十来天路程,只怕都没洗过澡!” 她转头又去看白锋寒,果然见他衣服下摆满是污迹,皱眉道:“这可不是成了两只泥猴儿了么?”白锋寒俊脸顿时泛红,还没来得及说话,朱颜已经走到他面前,扳着他地脑袋闻了一闻,白锋寒似乎想躲开,却还是忍住了没动。 “行了,你们乖乖呆在屋里别动,我去叫人给你们打水来!”朱颜想了想又道:“你们只怕是没了换洗衣服,我看李叔家石头与你们身量倒也相仿,嗯……” 她说着便往外走,却被忽然窜起来的殷震霆拉住,“朱颜,你究竟同意不同意啊?” 这孩子,真是生就一颗玲珑剔透心!朱颜压低了嗓子,“你知道鹰击奴的吧?” “知道,他们来自铁鹰国,向来是为皇族效力地死士!” “那你觉得,我是轻易走的掉地么!”朱颜用眼神止住白锋寒摁上剑把地动作,“一切从长计议,嗯?” 殷震霆眼睛亮了亮,终于点头松手。朱颜笑笑,走到屋外反手带上门,这才舒了一口气。她一出现,先前的四名鹰击奴立刻闪了出来,朱颜比划了个“原地看守”地手势,见他们心神领会,这才放心的朝前院走去。 李叔李婶子受了惊吓根本无法入睡,见朱颜进屋,忙同时站了起来。 “不妨事,故人来访!”朱颜见龙启磊兀自昏沉,便在椅子上坐下,低声道:“李婶子,这段日子承蒙你们夫妻俩照顾了,我一直感激的很,不过,眼下有些小麻烦,还得求你们帮个忙!”她见李叔表情木讷,李婶子面色却有些惊慌,嫣然一笑,将站在身侧的李婶子拉到近前,顺手褪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塞到她手心里。 “这镯子成色还不错的……”朱颜见李婶子神情一变,笑着命她附耳,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末了才道:“我知道你向来灵巧,你悄悄关照了李叔,嗯……磊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等他醒了你就把我的话学给他,好么?” 李婶子双手朝袖子里一拢,咧嘴笑道:“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夫人放我们两夫妻都不是多话的人,少爷也懂事……哦……石头……哈哈!” 朱颜满意的点头,“你和李叔商量完了就打些水到我屋里去,好好照顾石头!”说着轻笑着离开。 安排好了龙启磊,朱颜舒了口气,到他屋里取了些干净衣服拿回正房,那两个孩子见要在朱颜屋里沐浴,居然还都扭捏着不肯,朱颜正笑着劝他们,李婶李叔已经抬了大木桶进来!李婶子是何等利索的人!三言两语就说的两个小孩涨红了脸,乖乖的任她摆布了。 热水很快烧好,李婶子守在屋子里伺候两位小爷,朱颜正好借故走到门外。 北疆的天空比京城看起来更高远,浓黑而充满**。朱颜看见墙根处一道淡淡的人影,知道那些鹰击奴有心找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低声道:“相处了这么久,今日才有幸一睹诸位风采,不知贵皇子一向可好?” “姑娘切莫说笑,今日这事,我等已然飞鸽传书报于殿下!想来回信不日便到,还望姑娘不要擅作主张!”那四名鹰击奴的首领口中低低的说着话,身子却依旧隐藏在黑暗里,看起来端的是神鬼莫测。 “我不明白贵皇子与我朝睿王爷之间究竟有过什么约定!或许你们也不知道,但请带话给贵皇子,这里的事,只怕瞒不了多久,万不得已的话,我少不得得回京城!” “姑娘万万不可再往南,暴露的行踪就糟了!”那鹰击奴有些着急,官话顿时说得就有些格楞,“殿下之前就吩咐了,只许留在金台,再不能往南一步……那两个小孩不足为惧,只需……”“你敢!”朱颜冷声断喝,“他们与我渊源颇深,就是贵皇子亲来我也护定了他们!” 鹰击奴见她动怒,不再言语。朱颜知道他们并不服从自己管束,想到那两个孩子的安危,不由忧心忡忡。 有龙启磊在,那是万万不能与他们回京的。可又能拖延多久呢? 第一百零八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皇上,您……您千万别再喝了……”玉喜急得直跺脚,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一口一杯的往下灌,皇宫御制的“玉堂春”入口清冽,后劲却极其凶猛,龙承霄虽有武功底子,但这么灌下整整半坛子就实在令人担心了,更何况他是接连数日都是如此。朝政荒废姑且不论,再这么下去就是在玩命了! 玉喜知道自己怎么说也没用,这两天他想尽了法子劝,龙承霄也没正眼瞧过他,不过就是喝到醉醺醺的无力躺倒,醒来了又继续喝。连续这么久不上早朝,众臣只当睿亲王回京后就会好些,谁知依旧见不到皇帝!朝政大事这会儿全扔到了温宏明与严律等一班重臣手上,三番五次折腾的,居然也没有人再来苦苦哀求了! “奴才求您了……”玉喜“扑通”一声跪倒在阶前,想到这短短岁余,龙承霄的变化何止天翻地覆,不由悲从中来,竟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倒有些明白了,一切的一切,只怕都得归结到那朱颜的女子身上,皇上是为她着了魔了! 当日莲花池畔,他也曾见过那女子数面,美目凄迷,有着刻骨的魅惑,就这么生生的勾了皇上的魂儿去。 可她现在已经是睿王妃了!他玉喜为了皇上死也甘愿,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讳,在洞房花烛夜将睿王爷诓了出来,又胡乱的编了理由拖延时间,好让皇上有机会潜入王府会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一晚就跟魔症了似的,皇上中了邪,他也跟着发疯! 一切都无可挽回。 他绊住睿亲王。却一直等不到皇上回宫的信号!所有的借口都已用尽,睿亲王那好整以暇的态度和饱含深意地眼神都让他浑身发毛,只好任他离去。.wap,16k.所用的借口之拙劣,玉喜都不愿意去回想!原定是皇上去了就回。再与睿王敷衍一下便好,这久久没有动静,只怕大事不妙! 送走睿王,玉喜匆匆往回赶,等他看到皇上已经安静的躺在了龙**。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接着才觉得事情无比蹊跷,回想起来又觉得睿亲王十分地可疑,而皇上那苍白如死的面色更是叫他心中无比震骇。 皇上去了睿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安太妃到!”门口一声呼喝,玉喜惊得立即转身,起初还有些发怔,跟着才意识到这宁安太妃就是当日地殷太后,皇上的生母! 按照皇帝下的禁足令,宁安太妃本是不可擅自出宫的。可此时的玉喜见到她就好比见了救星,哪里还顾地上那些个规矩。见宁安太妃虽一身素服,容颜清减。然而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依旧存在,便呜呜咽咽的拜伏在地。“太后主子。您瞧瞧皇上吧!都好几天啦!!” 玉喜口中依旧称“太后”,其用意不言而喻。然而宁安太妃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不过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便急急的走到龙承霄身边,她见龙承霄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只知道狂喝乱饮,当真是又气又急,然而想到两人母子情分实在是生疏,只得柔声道:“皇上,听哀家一句劝,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你是一国之君,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说着,眼眶也红了! 然而龙承霄看都没朝她看一眼,脑袋晃了晃,跟着就趴在了案上。“这……这这……为何就到了如此地步!”宁安太妃勃然大怒,直接问着磕头不止的玉喜:“你日日伺候在皇上身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教唆的皇上这般荒**无度?” “教唆”二字太过严重,按照成例主子身边的奴才都有被杖毙地可能。玉喜吓得脸色惨变,战战兢兢回道:“奴才不……不敢胡说……是朱……”,他说了一个字,就瑟缩了下,然而宁安太妃立刻就想明白了所谓何事,怒不可遏的道:“原来还是因了朱颜那个贱人!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要是杀了她再不会惹出这许多后患!皇帝糊涂!” “你去杀啊……你去杀啊……哈哈哈……”龙承霄不知怎的忽地站了起来,手指着宁安太后的鼻子道:“你一个一个地全都杀了!连着朕一块,死了干净!”他摇摇晃晃地离了御座,脚步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最后一个字说完,竟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皇上!”宁安太妃一声惊呼。 “皇上!”玉喜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向外扑出,总算用身子垫住了龙承霄,自己却头朝下重重地磕在了玉阶上,登时脸上鲜血长流。宁安太妃尖叫着命人传太医,一路守在殿外不敢进来的宫人们也都冲了进来,几个力大的抬手抬脚将龙承霄送到小偏殿躺下,玉喜也捂着鼻子起来指挥。太医跑的满头大汗,给龙承霄细细的检查了,倒是平安无事,唯独体虚内热而导致心浮气躁,当下开了方子。只是太医走出寝殿后又附耳宁安太妃,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就见太妃脸色“刷”的惨白一片,愣了半响才让太医去了。 一痛忙活之后,勤政殿里总算平静下来。宁安太妃命所有人都退下,独独留了玉喜。 “玉喜!” “奴才在!”玉喜这会儿也收拾干净了,鼻子里塞了棉球,模样倒是古怪。 “你且把这些日子的事情,细细的说与哀家听!” “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眼见着宁安太妃是唯一的主心骨了!玉喜也顾不得再替皇帝隐瞒,就把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讲了。提到龙承霄荒废早朝,日日只到睿王府伺候病中的朱颜时,不由跌足连连;而听到朝中一干大臣戴枷长跪苦劝皇帝时,更是凤目通红,连戴着嵌宝银薰镂凤指套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冤孽!冤孽啊!”宁安太妃半天才吐出这几个字,已经满脸是泪。 “奴才求太后娘娘明鉴!”玉喜磕了个响头抽噎着道:“那朱……睿王妃只怕是生在了皇上心里了,她若有事……”他不敢再说下去,只能叩头不止。 “你不必担心哀家会去为难她!单论她睿王妃的身份,又岂是能够轻举妄动的?”宁安太妃沉吟道:“照皇上眼前的情形看,想来是与那贱人会面时碰了钉子。女人嘛……得不着的便都觉得好,其实还不都是一样的!嗯……之前那些送上来的秀女图卷还都在吧?” 玉喜一愣,忙回道:“还在内务府里存着,都是因为战事耽搁了!” “很好,你去内务府将画卷都取了来,由哀家负责,从今儿开始,重开大选!”宁安太妃凤目含煞,双目中透着一股子自信决绝,望的玉喜一阵战栗。 “奴才遵旨!” 推荐右耳小朋友新作:《外滩十八号》,书号1049117,讲述女公关的生活与感情!求各位亲多多捧场!!罗勒在此万分感谢!! 第一百零九章 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 这场秀女大选,起起落落不下三次,每回到了兴头上就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而被搁浅。如今仗也打完了,睿亲王的大婚好比前奏,选秀之事再次被提起来也是顺理成章! 验身、初选、学习宫廷礼仪、二次筛选……,看起来及其复杂的过程在一个月之内全部完成,比之过去历次大选都简化了不少,对外的解释是后宫空虚,实在有伤国体;而实际原因只有一个---宁安太妃实在是等不及了! 所有的奴才都被下了禁令,不许给皇帝找酒,玉喜也跟前跟后的严防死守。龙承霄没了酒倒也是清醒些,可依旧不理朝政,时常在御花园里对着清风明月发呆,反倒让众人更加担心。宁安太妃也顾不得当初的禁令,找了侄儿进宫来瞧龙承霄!殷佑然带了武林奇人端木赐一起进宫,一看之下就断言龙承霄是被迷了心窍,药石都在其次,关键是要自己看开,心里的事若能有个寄托便也就好了!这一说宁安太妃就更加着急,也不管自己上了年纪,选秀的每一个步骤都亲自过问。 即便时间再紧促,也不能失了皇家的体面,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秀女们的资料和画像都是现成的,宁安太妃不放心,又命内务府像用筛子篦一般,将所有够格参选的门第都又细细的筛选了一遍,更特别叮嘱了如果有特别出众之处,可额外施恩入选! 这原是天大的恩惠,可见皇家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很是选出一批宫妃来;然而在京的官员们私下里似乎都颇不以为然,甚至隐隐的还有些抗拒。不少人家甚至还想托人报个疾病什么地不让自家女儿参选。 要说是皇帝近期的表现让朝臣很是失望,这未免有些牵强,皇帝就算再不理朝政那也是皇帝。自家女儿真的被选上那就成了皇亲国戚。.wap,16k.真正致命地却是另一种说法----皇帝身子日渐衰弱,恐寿不久矣! 龙承霄膝下无子,他若一旦不测则由其兄弟即位。龙承霄这一辈另有弟兄两人:龙承御即睿亲王、龙承烈即成郡王!睿亲王德望出众。才情武功都是最好的,加上又有军功在身。真要是有那么一日……,能荣登大宝者除睿亲王外不做第二人想! 流言之所以能用上一个“流”字,便是说明其传播速度好比流水一般迅捷而又无孔不入,既然有了那种想头,便会不由自主地将皇帝与睿王两人放在一起对比。有些事情不是朝廷想要瞒就能瞒的住的。相较于睿亲王之雍容得体、战功赫赫,皇帝近半年来的癫狂作为简直令人难以启齿。 无数人、有意或无意的,都将目光投射到了离皇宫不过一墙之隔地睿王府。有时候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些遐想,若是真的变天……也许更好些?这般想着,就算忙忙的克制住这可获罪九族的念头,却还是忍不住在脸上嘴里显现出来。 然而自从睿王大婚后,朝廷上越来越少见到他英挺俊雅的身影了,有人只道睿王爷回朝后便交了兵权,从此就在府中日日与娇妻相伴。或写文题诗,或饮酒舞剑,听上去倒是无比的快活惬意。可世间偏偏就有一起嘴碎的人,都道睿王不过表面清闲。实在是因为被皇帝刻意压制。因为只能躲在府里不露面。他越是显得悠闲低调,就越凸显了皇帝之刻薄无度。 日子就在这漫天的流言蜚语中缓缓而过……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有美景如斯。你竟不肯吹奏一曲么?”萧见离遥望远处落日,摇头道:“难得纵情,又有何妨?想来我竟有近一年未曾听过你的妙音!” “天不对、地不对、人亦不对!怎还有心调弄弦箫?”声音自他背后传来,子墨一身青衣素袍,竟是站在了汉白玉栏杆上,晚风轻拂,黑发如瀑般披泄,一双厉眼微微地眯起,将其间的清冷悉数的藏了,唯见其衣袍翩跹,飘飘然宛若仙人,“这春日晚风只会令人意志消沉,我倒是想念那银月湖畔地凛冽罡风了!”“天不对、改了!地不对、换了!这人不对嘛……”萧见离灿然一笑如旭日初升,“接过来便是!!眼下局面初定,只等西北军报一到,便可出手。到时你只怕又得数月不得见佳人……唉,何不先接了来?你就这么相信耶律瑾?就算他是个重信守诺之人,抑或是有求于你而不敢轻举妄动,可毕竟他离得更近些啊,你就不怕两人日子久了生出感情来?依我之见……颜儿对他并不十分讨厌呢!” “颜儿绝不讨厌耶律瑾!”子墨面色平静无波,然而亲近如萧见离却知道那是他隐有怒意的表现,“你可记得当日我们将颜儿从耶律瑾地马车上救出?” “你是说?”萧见离亦是天聪地灵之人,稍作回想便大吃一惊道,“你怀疑是颜儿暗中助了耶律瑾逃跑?”“事后我回想当时情形,耶律瑾前后地行为绝不相符,我与他交手时,感知他正要再度催发血杀术,却是戛然而止,当时微动,你我并未在意……加上他抓住颜儿时眉间隐有无奈之色!”子墨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极好看的笑容来,“我想,必是颜儿隔着帘子对他暗授机宜了!” 萧见离哑然失笑,半天才道:“真是聪明啊,既解了自己地蛊毒,又洗脱了罪名,还卖了个人情给耶律瑾!想不到颜儿竟有这般捷才!既然他俩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你就更不能将她置于耶律瑾的眼皮子底下了!” “我也想,却不敢……”子墨眉头深锁,“宫里那几个人还犹做困兽之斗,殷家又有重新起复的征兆,若是被他们得了颜儿来要挟于我,那我将陷入太过被动的境地……见离,你是知道我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做!” 萧见离有些发愣,半日才道:“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我言尽于此!” “两害相较取其轻……”子墨刚要继续,却闻身后衣裙屑索,两人一起转身望去,就见楚晚云身着一袭粉色长裙,如浮云一般脚不沾地的沿台阶上来。 “那些日子叫你日日青衣素服倒是违了你的性子,可见你还是爱这些胭脂粉色的!”萧见离对一切美女都抱有欣赏的态度,毫不吝啬他的赞美,“后院里不会有外人,你就这样自自然然的最好!” 楚晚云面颊一红,却飞快的瞥了子墨一眼才道:“不同的模样,便着不同的颜色……”她忽的顿住,似是想起自己的来意,正容道:“刚收到两条消息,一是耶律瑾已经潜入金台,东园十字街还出现了两名八、九岁左右的男孩,疑是殷佑然的儿子与其夫人的娘家侄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萧见离得意洋洋的瞟了子墨一眼。 子墨却依旧面无表情,只冷声问道:“第二条呢?” “第二条是宫里传出的,宁安太妃刚才选出了四名秀女作为第一批宫妃,皆册封为美人……”楚晚云有些吞吞吐吐的,“说是……这四位美人都看着特别相像,连行动神情都有几分相似……” 萧见离登时怔住,又慢慢转头看向子墨,“这四位美人,闹了半天,还是一位!” 第一百一十章 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 月明星稀,清冷萧瑟,边疆的夜总有一番别样的动人之处。 朱颜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总觉得有些冷,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前面带路的鹰击奴走的飞快,朱颜拼命的想跟上他的脚步---因为知道时间实在是不多,她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哄的殷震霆与白锋寒两个睡了,又不得已使了迷药。然而那两个孩子有多么精灵朱颜是再清楚不过的,时间拖的久了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嗯……”朱颜只觉自己迎面撞上个异物,不由得闷哼一声,却立刻跌进了一个温暖却硬朗的怀抱,“谁?” “颜儿!是我……”声音低柔而带了丝沙哑,后面的话已仿佛是在呢喃,因为来人已经将头深深的埋在了朱颜的颈窝里,“颜儿……颜儿……”朱颜终于听清,那是在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每一声都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 “耶律瑾!”朱颜竭力维持着冷然的口吻,“时间不多,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又嘟哝了一声,这才慢吞吞的抬头,像是极不情愿的般的,双手却依旧缠绕在朱颜的腰间,箍的紧紧的,说什么也不愿放开。 终于再次对上那双暗紫色的深瞳,映着月光越发的妖异起来,却让朱颜感到一丝亲切,奇怪的连她自己都不禁皱起眉头:从什么时候起,她与耶律瑾竟也会如此亲近? “你带话要见我,我就来了!”耶律瑾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玉人,她的一双美目愈加显得凄迷,肌肤在月光下淡淡的散发着光辉。竟比月色更要皎洁,直叫他看得移不开眼,“但愿没让你久等!” 当然没有久等!才不过五天功夫而已。他若是从铁鹰帝都赶来,一定得日夜兼程才会在这个时辰赶到。“我……我想回京城!”话说出口,便看到那抹紫色黯淡了下,心里竟有些后悔起来。1--6--k-小-说-网 耶律瑾忽地一笑,说道:“想来你是做了决定了,这其中的原因。不妨说给我听听……”他似乎看穿了朱颜的担心,又道:“我已经派了影杀过去看住那里,你不要担心那几个孩子,一切都会很安稳!”说着,他便携了朱颜地手往右侧走去。 朱颜无法,只得呆呆的跟着他,就听耶律瑾时不时地提点着“留神脚下”,最后,两个人找到一片空地。那里早就铺了一块毛编毯子。 两人席地而坐,耶律瑾不依不饶的将朱颜固定在身前,朱颜也没有精力去跟他纠缠这些。却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倒换来耶律瑾的一阵轻笑。“可是想起了那一夜。也是在这荒郊野外,天为庐、地为席……” 他说的越发轻佻。朱颜连忙捂住他地嘴,恨道:“不许胡说!”另一只手又忍不住在他肩上死命的掐了一把,谁知耶律瑾却笑得越发猖狂起来。 朱颜又急又恼,寒声道:“请你别再这样,否则我再不说话!” “哦……好!”耶律瑾状似合作的点头。 “你先放开我!”这样亲密的搂抱着,还能说什么正事?更何况这一切也太不成体统! “这可不行!”耶律瑾口吻倒像是个孩子在耍赖,还状似左右环顾了下,“你看,这并没有什么妨碍嘛!” 朱颜无奈的皱眉,知道这个家伙表面上狡诈奸猾,在她面前却往往像是个惫懒的纨绔子弟,不由正色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再赘述。京城里乱作一团,那两个孩子逼着我回京城,我却没什么好的理由来推搪……你绝对绝对不可以伤害他们!” 耶律瑾眸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只怕你不是因为那两个孩子,却是为了你的睿王爷吧?”他见朱颜神色恼怒,却又不慌不忙的紧跟着道:“又或者,是为了大陈皇帝?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听说他为了你日日罢朝不上,形状疯癫……” 他这话说得挑衅,偏偏朱颜不动声色,只缓缓说道:“我这一生,几时曾轮到我自己做决定。去不去京城、也从来不是因为我自己想去又或是不想!我不可能去面对他,何况还有磊儿,但我也实在没有理由推搪……”她一双美眸望定了耶律瑾,“京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也不知,听起来我倒成了那症结所在!” “你……当真不想知道?”耶律瑾斜着脑袋觑朱颜,一脸地饶有兴味。 朱颜沉默半响,却慢慢的笑起来,“你是指……子墨大婚的事?” “当然!”耶律瑾笑得狡猾,“你就真地不在意?” “其实……我想过了……,那睿王妃,不是我,却又是我……当日说好了有人替我自清宁入京城,我到了北疆,那替身自然得一路演下去……然后,子墨便娶了她,我说的可对?”这些日子她辗转反侧,将一年来所经历地事反反复复地整理了一遍,她实在想不出子墨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莫名其妙的娶亲,唯一地解释,便是他求龙承霄赐婚他与朱颜,也就是那个假的自己!她也气恼,只不明白为何这所有的一切都要将她蒙在鼓里,别人如此也罢了,可子墨如何也是这样? 耶律瑾见她似是神游天外,不由有些恼怒起来,讽刺道:“那你还不赶紧的进京将那假的换成真的?从此双宿双飞不知道多好!” 朱颜皱眉道:“我不想同你吵架,你既然一心赶来,我便也念你的情。你可能想个法子将回京的路阻上一阻,唉……我竟想不出该如何瞒过那两个孩子!” “我不能放你回京!”耶律瑾摇头道:“事关重大,我不能放任那两个小鬼继续留在金台!你既然明言不可伤了他们,那只有另一种办法可行,不过需要些时日,你得稳住他们。”他说的斩钉截铁,朱颜一听便知再无转寰余地,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点头道:“我料想也是这样,罢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耶律瑾仍旧抱住朱颜不放,“便在这里陪我坐上一会儿也不肯么?” “我是人质,你是看守,你说要坐可不就坐了!”朱颜冷声道。 “颜儿……我不明白啊……”耶律瑾忽的手上发力,像是要将朱颜勒进自己身子里一般,却是低低的道:“你我之间恩怨纠缠,彼此心里都明白的;我从未真正生过害你之心!且不论我也救过你性命,单论你一想见我,我便放下所有的事马不停蹄的赶来,你就该看清我的心意!陈朝皇帝姑且不论,就算睿王与你交情非浅,却也曾三番五次利用了你!”他面露冷笑,“不怕你恼,以你的聪明应该也早已想到,别人只当他所作一切皆是因你而起,我看倒是未必……” “够了!”朱颜一声娇叱,秀脸已是笼上浓浓寒霜,“我的事,我自己清楚,你且松手放我离开!你皇子之尊,事务纷繁,也该动身回国!何况这里还不是铁鹰地界!” 她见耶律瑾依旧置若罔闻,不由冷哼一声,“有些事情,便是隔了国境,也很容易就能听说的,何不为彼此留下些脸面?” 耶律瑾紫眸的黯淡下去,手却不知不觉的松开了。他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是眼睁睁的瞧着朱颜自他怀里抽身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这几个是新封的美人,皇帝看看!人品相貌都是百里挑一的呢……”宁安太妃满脸堆笑,指着阶下一排儿跪着的美人儿们,“本宫亲自考教过了,又在宫里下苦功**了半月,别说是歌舞女红,便是吟诗题字也不会输给了翰林院的学士们,”她转身又道:“你们几个,打今儿起就是正经的主子娘娘了,需得好生伺候皇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得记明白了,谁要是先诞下皇肆,不单单是本宫,皇上也会重重有赏!” 她这一番话说的滑稽,连一路假寐的龙承霄也不禁睁开了眼睛,轻笑一声道:“太妃辛苦了,又要忙着吃斋念佛,又要忙着后宫选秀,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龙承霄话里的讥讽便是聋子也能听出来,宁安太妃气得血往上涌,自己费尽了心血,还不都是为了他龙承霄么?唉,谁叫他是自己唯一的骨血,且不说整个江山社稷,便是她殷家满门的前途也还得系在他身上!要不是他前些日子犯了疯病,自己只怕还得待在玉善堂里禁足,现在重新出来主事,禁了龙承霄的酒,他清醒了倒也没说什么,想必也是将过去的事就此揭过,可见心里还是有她这个母后的。 宁安太妃如此这般的安慰着自己,皇帝为了个女子要生要死,若是一般人,无非就是处死或进宫两条路,可惜现在一条都行不通,那女子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睿王妃了,而对于睿王子墨,她现在只能祈求他还存着一分忠臣孝子的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啊!否则当日她尽可以让那贱人入宫,出身再差总也有法子对付。无论怎样也比现在这个局面强吧? 红颜祸国啊!她以前一直都对这句话不屑一顾,现在却不得不赞同! 龙承霄睡眼惺忪、摇摇晃晃的走到阶下,眼前的四个美人儿全都深深地低下了头。面貌看不清,但光看她们的身段姿态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佳人。.wap,16k.只是跪地有些久了----宁安太妃离去后又一路跪了小半个时辰。这娇滴滴的女孩子如何禁得起这些,虽都拼命跪稳当了,可身子却都颤抖了起来,想来不用多久就得瘫倒在地上了。 “起来吧!” 四个美人齐齐娇呼了声“是,皇上!”。便挣扎着站起来,只因体力不支,想要维持姿态优雅就成了难事,好不容易站稳了,却是腿酸脚软!她们都是出身士宦大家地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有两个已经垂下泪来,又忙用丝帕接了。 美人垂泪本就是绝佳的美景,加上她们四个皆是姿态袅娜。楚腰不赢一握,两抹削肩轻颤则更是我见犹怜…… 然而龙承霄面对佳人如斯,眉头却越发皱的紧了。又绕着她们走了一圈,直到连一边侍立的玉喜都觉得心里发毛。龙承霄才终于开口道:“抬起头来!” 四美轻扬臻首。四双妙目皆望定了龙承霄,只见这大陈地君王身材高挺。虽说眉间似有一股积郁挥之不去,却难掩其清俊不凡,不由芳心大颤,想着自己若能侍奉在这样年轻英俊的帝王身边,倒也不像外间传说的那么糟糕了。 可龙承霄的面色却是越发的惨白,像是被突然怔住了似的,目光在四美身上来回逡巡,半日才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笑得那么的响,上气不接下气的,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还伸手指着面前那四个美人,“哈哈哈……玉喜,你来看,你来看……” 不用他叫,玉喜早就被他的大笑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人早已经站到了龙承霄地身侧,“皇上,奴才在……” 龙承霄像是见到什么极为可乐的物事,竟连连拊掌,笑得那四个美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又不知如何应对,不禁面色抽搐,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滑稽了。 “你看看……哈哈哈……你说,你倒是说说她们像谁……” 玉喜恨不得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四位美人从初选开始在宫里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他身为大总管怎么会不知道她们像谁?只怕凡是见过睿王妃的人,再看这四美都能一眼认出她们像谁吧! “奴才不知!”玉喜偷瞧了皇帝一眼,见他脸上始终挂了丝笑意,心里更是不寒而栗。 “你在装傻是吧……哈哈哈,好,你不说,那朕也不说!”龙承霄跟喝醉了酒一般摇晃着走到四美跟前,轻佻地随手将其中一个勾到怀里,“朕可不能平白辜负了太妃的一番美意,来啊,设宴!朕要与四位美人儿畅饮,今儿可得一醉方休!” 玉喜磕磕巴巴地回道:“皇上……,宁安太妃吩咐过……不让给皇上酒喝,皇上龙体要紧……这……”说着额头已见汗。 “哦!”龙承霄笑着摆手,“是了,朕竟然忘记了这个茬儿,不喝酒也行,把那些上制地玫瑰露、木樨露都取来!还有,朕不能饮酒,四位爱妃却是但喝无妨!哈哈,玉喜你怕朕偷喝不成?还不快去传话,别傻站着……” 玉喜应了一声,袖子一甩在脸上捋了一把,便忙忙的出了勤政殿。 沉寂了数月地皇宫突然热闹了起来,勤政殿内丝竹声不绝于耳,各宫各殿也因为终于有了新主子而大显生机,宫女太监们脸上的皮肉也因为这个改变而松弛了许多,不过私下里提到皇帝的性情陡转也觉得好生蹊跷,看来除了宁安太妃慧眼识珠、择美有方外也找不到别的解释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即便皇帝不再浑浑噩噩的酗酒度日,可这对于早已满腹牢骚的文武百官来说也绝算不上任何改进!皇宫大内夜夜笙歌,皇帝坐拥四美乐不思蜀,早朝倒是恢复了,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连为数不多的几次早朝,皇帝亦是精神不济的模样,有时候连朝臣上奏的内容都听不清楚,居然还命再念一遍!倒是罢朝的那几天,由左右相并六部尚书共同议处朝政还来得便利些。 又值初夏时节,玉善堂廊下的近水露台上搁了具竹榻,宁安太妃换了一身淡色纱衣半躺着纳凉,时不时的还和宫女唠上几句。 “娘娘,大将……哦,殷将……这就要到宫门口了!”传信的小太监连着语塞几次,实在是殷佑然辞了大将军一职后再无官衔,连称呼都成了困难。 “真的进来了?”宁安太妃大喜过望,只因龙承霄当日限令甚多,她自己虽说重掌后宫,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就连要见自己娘家侄儿也成了为难事。前几日殷佑然带信说要见她一面,她只得硬捏了个由头召他进宫,心里却不知能否成功。眼见的殷佑然顺利进来了,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佑然给姑母请安!”殷佑然一向与这位姑母亲近,好几个月未曾得见,饶是他英雄了得也禁不住眼角发涩。 “快过来坐!”宁安太妃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坐下,自从与龙承霄母子关系疏远后,她越发珍惜起这唯一的侄儿来,加上殷佑然是为了替她求情而辞去大将军职务的,心里便更多了一层感激。 娘家人,总是更亲些! “姑母,侄儿是想问您,皇上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殷佑然情急之色溢于言表,“外头已经有谣言传说新封的几位娘娘长得像睿王妃!这个姑且不论,单说皇上沉迷女色……这可如何使得?”他与龙承霄一向感情深厚,也顾不上寒暄便直奔主题。 “唉,本宫又何尝不知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 龙承霄望着眼前翩翩起舞的四名佳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只当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慢慢的也能将那些过去抛诸脑后,更何况宁安太妃煞费苦心的给他搜罗来女子,其用意不言而喻,有时候看着她们柔美的脸,婉转的腰,他也会恍惚以为那就是朱颜!或者,是他逼着自己以为那就是朱颜。 可惜她们不是!不管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不管他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只要皇兄对颜儿好,他就可以放手----可是他做不到!那些女人都不是颜儿,她们谁能比的上颜儿?再多看她们一眼都是对颜儿的亵渎! 龙承霄趴在案上,听见自己的呜咽。前几日殷佑然没有奉召便进宫面圣,他也没有治罪。殷佑然苦苦的劝着,有几次仿佛是欲言又止,却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可这世上明白道理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的? “皇上!睿亲王求见!”玉喜忐忑不安的回着。那个睿亲王,只怕是皇上最怕见到的人吧?连带着他也害怕起来。这节骨眼上他怎么还不好好守着朱颜过日子,跑进宫来存心给皇上找不自在么? “叫他进来吧!”听到那个名字,似乎精神一凛。他慢慢坐直了身子,挥手叫美人们离开,心里隐隐的竟有几分紧张期待。 从殿外施施然走进一名昂扬男子,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说不出的清俊不凡。睿王龙承御,从来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人中龙凤,只看那气度仪态。他龙承霄在位这十几年倒像是个笑话!只是,他为什么一身白衣素服? 龙承霄眯起眼睛,看到子墨朝冠上镶嵌的红宝也尽数摘取了。眉眼间似有悲戚、更有一丝愤懑,倒像是有人去世地模样!他听见自己的心突然开始狂跳起来。一股没来由的害怕似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一般。他怔怔地看着子墨跪下、叩头、起身,一丝不苟的,跟着他便听到一个冰冷地声音响了起来:“启禀圣上,昨夜子时,微臣的王妃……薨了!” 薨了?薨了! 龙承霄蓦地瞪大了眼睛。.,16k.忽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奔下了台阶,玉喜忙要过来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就这么冲到子墨身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竟就这么双手封住了子墨地领口,厉声道:“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玉喜吓得跌坐在地上,颤抖如筛糠。却见子墨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的看向龙承霄,“微臣没有胡说。王妃昨夜咳血不止,微臣急召太医,可惜……无力回天!” “什么……真的?这是真的?”龙承霄像是如遭雷击一般。眼神变得狂乱不堪,手上一松就被子墨轻易的拂开。 “是的。请皇上节哀顺变!”这句话说的不伦不类。玉喜惊诧的朝子墨望去,刚与那道冰冷彻骨的眼锋相接。便忙不迭地避开了去----睿王的眼神,真的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还不扶着皇上!”子墨清叱一声,玉喜这才醒悟过来,忙一把扶住摇摇欲坠地龙承霄,就见他两眼发直,口中却反复念着“颜儿……颜玉喜顿觉心中悲凉,几乎当场落下泪来。 “皇上,您节哀……”玉喜不知道该怎么劝,人家的正牌夫君还站在眼前,小叔子却哀恸地连站都站不稳,这传出去还了得! “颜儿!”龙承霄忽地迸发出一声惨呼,便瘫软在玉喜身上。 “太医!传太医啊!!”玉喜也顾不得其他,就这么大声叫嚷起来。勤政殿内登时一片忙乱,之前那报讯的人却已是不知去处! 温宏明真恨不得一头撞向那你两人合围还粗地盘龙金柱,或许就这么死了,还能落个忠臣烈士的名儿,总好过被眼前这些荒唐事活活气死的好!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躺到棺材里便任你们打生打死也与他无干了。 可惜他不能!身为大陈左相,堂堂首辅,站在朝堂中央的人,他要是一头撞死在那里了,又将皇帝置于何地!他倒是杀身成仁了,皇帝岂不是变成了昏君? 虽然他现在真的很像是昏君了…… 朝政荒芜了数月,皇帝的心思全在那四位美人儿身上!群臣劝说无门,状告到宁安太妃那里,谁知太妃也是一脸无奈,说是当初只为让皇帝收心,又能繁衍皇肆,并未想到会变成如今的局面。谣言愈演愈烈,便有好事者去研究睿王妃的来历,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说是王妃娘家姓朱,当年与皇帝有过一段佳话,具体细节却没人说得清楚! 大陈是最重礼仪教化的,帝王家的那点事倘若只有自己人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传的沸沸扬扬,朝廷颜面扫地,皇家威严也因此坠落云端。龙承霄以帝王之尊,又要倚靠皇兄镇守疆土,却成日惦记着自家皇嫂,实在是令人不齿的很。要不是当事人便是皇帝,换作别的皇亲贵戚,御史台的责成奏折早就递上去了,礼部与翰林院的那些个文人也会写出无数檄文将此人骂的一文不名。 可惜那是皇帝啊!然而嘴上不敢说,心里还不许人家想么?就这么私下里传来传去的,倒是传遍了大半个北方! 昨儿传来消息说睿王妃暴病薨逝,让几位朝廷重臣惊讶之余又暗中高兴。红颜祸国啊,活着让大家不得安宁,死了总该消停了吧? 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人也懒散了。温宏明大清早起来翻看了两本折子,心情倒是挺好的,反正睿王妃的丧仪由礼部来操办,如今国家多事,他可没功夫去理会这些丧葬琐碎。那女人,死便死了! 谁知宫里突然传召,今日皇帝要在太极殿开大朝会!温宏明只得急急忙忙穿戴整齐,满头大汗的赶到太极殿,才见文武百官都与他一样的茫然不解。有几个猜测说是睿王妃薨了,皇上也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不是没有可能,然而温宏明却绝不敢这么乐观。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上朝时,脸色苍白难看,只叫了个“平身”便命玉喜传旨,这一念之下,就如九重天阙突然降下霹雷,打得满朝文武都直愣愣的没了反应。 皇帝下旨,要在京城西山玉骨峰下,起宫殿一座,名曰“丹莲”! “丹”即是“朱”,也就是睿王妃的娘家姓氏!睿王妃这边刚刚去了,皇帝便大张旗鼓的要建造“丹莲宫”,这其中的用心路人皆知,却又叫人难以启齿。 最为可气的,便是皇帝分明没有将此事置于朝议的意思,他不过是煌煌然的当众颁旨以示隆重而已,至于群臣的意见,他根本是连半点听取的兴致也欠奉。 如今西北叛乱未平,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睿王爷更是有着经天纬地之才,朝中已有传闻道睿王才是天命真龙,北路军的兵权看似在皇帝手里,其实军心所向,还不都是在睿王一边?偏生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这下只怕连民心也要站到睿王那头了。 几位老臣被皇帝的这一举措气得浑身发抖,在那里使劲的磕头,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可光看皇帝那空洞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便是把脑浆子都磕出来也不会有用。 温宏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朗声奏道:“微臣启奏圣上!微臣早年曾落下腰腿寒症,近来越发厉害,常常不能动弹,微臣忝居左相一职十余年,如今年老病弱,长此以往只怕耽误朝廷大事!微臣请求吾皇开恩,赏了微臣告老还乡……” 他这话一说,更是举座皆惊。然而众人脑子反应快的已经明白过来,想是温宏明使得是以退为进之计,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谁知皇帝略一沉吟,点头道:“准奏!”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出京城往北,翻过莽古山便是大片的开阔。只可惜因为气候的原因,虽有土地平整,却总也种不出高产量的高粱麦子。兼之大陈与铁鹰连年征战,将这一线都视作军事重地,几座城池居住的不是驻军就是商贾,真正从事耕作的少之又少。不过北疆飞禽走兽极多,不少人以打猎为生,那些狐皮、獐皮的贩到南边可全都是好东西。 虽是炎炎盛夏,猎户们一早就进了林子,心里惦记着那些个陷阱里头不知道是否困住了几只猎物,正高高兴兴的走着,忽听前面有人一声惊呼,忙都围了上去,可还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眼前人影一晃,跟着一阵枝叶断裂的声音,然后便归于沉寂。 众人正糊涂呢,就听陷阱里有人惨呼,“快拉我上去,哎哟……” 一看之下,大伙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人打趣,“我说张老三,平日里你捡东西倒是比谁都快,怎么今儿把自个儿也捡进去了?” 那陷阱约莫两丈来深浅,下面布满了木桩削成的倒刺,看起来十分凶险。好在有几块木桩已经被拔了起来,张老三这会儿踮着脚贴了岩壁坐着,腿上虽往外冒着血,却是动也不敢动。 原来张老三第一个跑到陷阱边,发现底下没有野兽,倒有一个男人!张老三见那男人生的相貌不俗,衣饰华贵,便起了敲诈之心。那男人腿脚受伤,听了张老三的要求也不还价,一口答允了。张老三用绳索将他拽了上来,得了一锭银子又贪心不足。想那男人身上有伤不是他的对手,竟去扒他的衣物。谁知那男人之轻轻一提,就将他一把掼回了陷阱。跟着便是之前大家都看到的一幕。 这其中地曲折张老三自然是不肯说的,只道自己不小心跌了进去。由着众人一边嘲笑一边替他止血,心里盘算着那锭银子付了治伤的钱还能余下不少,顿时又高兴了起来。.,16k. 林子北面十余里处,两个人影正静静地站立着,倒像是在对峙的模样。 “你觉得。你还有把握顺利到达金台么?”锐利地眼神扫过对面男子站立的地方,那里几滴新血刚刚凝固,可知此人受伤不轻。 殷佑然深深的打量着眼前一身玄黑长袍的男子,对于睿王子墨,他有着绝不亚于皇帝的尊敬和崇拜。从来都是需要仰望地人,几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站在他的敌对面。 这世上聪明的人只怕都不愿与睿王为敌,可他殷佑然却没得选择。皇帝倒了,便是他殷家倒了,身为殷家的中流砥柱。他绝不可能对睿王的步步紧逼袖手旁观。可真正的与这人对上了,才发觉到他的可怕。 他早就想将睿王妃不是朱颜的事告诉龙承霄,却为端木赐所阻止!因为龙承霄若是得知真相。必定会想尽办法的去寻找真地朱颜,到时候又是无数风波。倒不如就这么以假作真。日子久了龙承霄没准儿就死心了。加上两个孩子突然离家。他忙着寻找下落,一时间就把这真相给瞒了下来。 谁知龙承霄行动越发的癫狂起来。还没等殷佑然打定主意将事实说出来,就被子墨先他一步,报了个睿王妃薨逝!龙承霄受了刺激之下,竟不管不顾的要为她建一所“丹莲宫”!眼下西北军情紧急,哪里有闲钱去造这劳什子地宫殿,消息传出后一下子令得民怨沸腾,左相温宏明当庭辞官,龙承霄居然还准奏了。 殷佑然心急如焚,当日便进宫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谁知龙承霄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悠悠丢下一句“你们何苦还来哄朕!”便继续在纸上画着那些个房样子。殷佑然一看,若不将真地朱颜找来,龙承霄只怕往后都是这番模样了!正巧端木赐送来讯息,说是两个孩子一路到了金台便停下了,殷佑然一想,就猜测那两个孩子只怕真在金台找到了线索,便也顾不得其他,单枪匹马的便直奔金台。 然而出了京城没两天,殷佑然就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一路上使绊子、下药无所不用其极,却又处处手下留情,像是只欲阻止殷佑然北上,而无心害他性命。 殷佑然武功见识都不是常人能敌地,那些个把戏对他来说就跟玩儿似的。不料离金台越近,对方的手段也越来越狠辣起来,昨夜途经这座树林,刚想修整一下却遭遇了四名杀手,而且武功俱是不俗。殷佑然奋战半夜,才让那几个杀手挂了彩,自己也受了些轻伤,在林中行走时一时不慎竟落下了猎户的陷阱,大腿被倒刺刺穿,直到早上遇到张老三才得以离开树林。 从树林子里飞奔而出几乎就用尽了他积攒了一晚的力气,正要找个僻静之所疗伤,没想到又被拦截。定睛一看,竟是子墨亲自来了! “微臣只是去寻找犬子与妻侄,为何王爷一再阻拦呢?”见到子墨,殷佑然心里已经打了个突,看来自己对朱颜下落的判断并未有错,否则子墨为何紧随着他一路追来。 “有些事情,你我彼此心知肚明,又何必再绕圈子!”子墨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我不会让你见到颜儿的,你若真有心,不如回京城守着四弟。” 殷佑然闻言悚然一惊,没想到睿王竟不称“皇帝”而称“四弟”,更直言朱颜尚在人间,莫非他已经不愿再掩盖自己的用心?他心直往下沉,面上却不卑不亢道:“既然王爷说话爽快,微臣也就直言不讳了!敢问王爷为何要故弄玄虚,用假朱颜来蒙骗皇上?” 子墨微微一笑,“你说的有意思,然而我又几曾蒙骗过皇上?倒是冤枉的很!殷佑然登时愣住,却是噎的说不出话来。可不是吗?睿王府从未明言王府里居住的就是朱颜,子墨请求赐婚时,自然也为朱颜的出身另外编了套说辞,甚至连姓名也改了。这从头到尾几时提过“朱颜”二字,竟都是龙承霄的一厢情愿。 “殷将军!其实,本王一直很敬重你的为人,”子墨忽的笑道:“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会脱离人的控制。所谓时也命也,你便是粉身碎骨了又能换回什么?四弟的气数,你难道还看不出么?” “王爷莫不是想劝微臣叛变?!”殷佑然大怒,愤然截住了子墨的话。 “非也,你不用叛变,也谈不上叛变……你只当四弟那个状况是本王或是颜儿一手造成的,殊不知里面还有令姑母的功劳?而关键中的关键,还是在他自己!”子墨的嗓音低沉如流水,“人若是失了心,便怎样都就不得了!” “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殷佑然眉头大皱。 子墨嘴角上弯,勾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本王说了,当事情进展到一定的时候,便再也无法控制,这其中也会包括本王!所以,为了防止出现这样的情况,需要一个人来做些弥补,或者说,是小小的改动吧……,而这个人,就是你!” “回去吧,你有好些事情要做呢……至于那两个孩子,本王自会将它们安然送返京城的!不知殷将军可信得过本王?” 殷佑然怔了半响,忽的重重跺脚,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微臣就此告辞!”竟头也不回的离去。 子墨目送他身影消失,嘴唇轻嘬,发出一声清啸,马蹄声传来,从树林中奔出一匹极为神骏的黑马,站在子墨身边摩耳擦脸,像是极为亲热。 “走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朝泪如潮,昨夜香衾觉梦遥。 “金汇楼”作为金台最有名的酒家,每天都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自打大陈与铁鹰国停战了,八方商贾齐齐聚到这所边境重镇,使得“金汇楼”的生意就如同锦上添花、烈火烹油一般,一日好似一日。尤其是这一楼的大堂,每天未到尚无就已经坐的满满当当,小二忙的连轴转,掌柜的坐在高台后面嗑瓜子儿,偶尔瞥一眼窗外的旗幡,上书“客似云来”四字,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门口忽的晃进几名公子哥儿,光瞧那架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果然他们一进店门,一把先将那小二推开几尺远,直直的就往楼上走,嘴里嚷嚷着:“给爷几个来个包厢,要能瞧见街景的!” 小二哥站在楼下喊:“二楼有客人包下了,几位爷还是快下来吧!” 那几个人这会儿已经到了二楼,见上面空空荡荡的好不清净,恼火道:“好你个小二,居然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打量爷们不给钱么?” 那小二也懒的跟他们废话,掸了掸围裙又去忙自己的了,嘴里嘟哝着,“又是群不开眼的……” 话音未落,就听“咕噜噜”一阵闷响,夹杂着“哎哟……哎哟……”的惨叫声,刚上去的那几位就犹如滚地葫芦似的全从楼梯上横着下来了,顿时引起哄堂大笑,那几个纨绔子弟却是敢怒不敢言,虽面有不平之色,却是一声也不敢吭的直接往店外冲去。有好事者笑问:“你们楼上有那些个煞星在,今儿少挣不少银子吧?” 小二偷瞧了眼兀自纹丝不动的掌柜的,却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平头百姓惹不起,只求过些安生的日子!”心里却念叨着,“楼上那两位爷甫一进店就先扔下一锭二十两重地雪花银。1----6----k小说网这些钱别说包下整个二楼了,就是把整座金汇楼全包下来还有多呢!” 二楼。靠窗雅座。 耶律瑾一双紫眸犹如被大雾笼罩,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倒是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柔美,他轻抿一口杯中佳酿,却又蹙眉。摇头道:“唉,你我难得有机会一起用餐,你便就请我吃这粗茶淡饭么?好歹你我还都是王子之尊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听说铁鹰三大家族里,淳于家早已暗中投靠了你,端木措似乎也开始站在你这边了!唯独还有个拓拔宗庆,他虽是个墙头草,到底也是三世家之一,你纵然娶了他侄女儿为正妃,却又将亲生女儿许给了耶律璋……你不在帝都坐镇。却巴巴地跑来金台做什么?” “这是不放心了呢?”耶律瑾淡笑,“我与拓拔家也不过只是定亲而已,用来掩人耳目……话又说回来。汨罗江畔正打得风生水起,你那位皇弟龙承烈绝不是善茬儿。而京城里还有殷家在。你并非稳操胜券,又为何来了金台?” 他话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却都有被对方看透心思的感觉,均想他二人虽说立场相悖,抛去那些世俗牵绕倒也算能知 子墨双瞳微张,说道:“事情地进行都在你我的意料之中,若是拓拔宗庆和你父皇再不松口,我便替你料理了他们吧,你既然已经将耶律珏的死栽在了我惊涛阁头上,那便一路言明了都是我冷殇所为,倒也爽利!” “父皇日渐虚弱,身上也不知中了多少种千奇百怪的毒药丹丸,现在端木措已经向我效忠,整个帝都禁军都在我掌控之下,还能怕了谁来?一旦拿下拓拔老儿,我便是铁鹰新帝……” “你想违约?”子墨厉眉微挑,口吻却并不愤怒,“那鞑靼部可不是你铁鹰军那几下子就能轻易摆平的,就算你智计过人,可那一仗没有一年半载打不下来,即便赢了只怕也是惨烈之极!” “我不想违约,只要我一登基,佯攻、借兵,全都可以按照约定去做,可唯有一样,我却不愿拿来做筹码了,她也不该被当作筹码!”耶律瑾眸中忽地精光四射,如闪电划破云层般的透亮,又直直的劈到子墨的心底。 “她?”“她!”耶律瑾倏的站起,朝窗外楼下看去,那眼神在一瞬间柔和了起来,像是见到了长久以来最想见到的人。 北地特有的黄土大街上,正施施然走来一名手持绿伞的窈窕佳人,从楼上看只能见到一抹藕合色的裙角,一双天青色绣鞋时隐时现,每一步都是说不尽地雅致婉约,身姿更是如行云流水般好看。她那般走着,就好象不是走在这粗旷简陋的边疆土地上,倒像是在雨后江南那湿漉漉的古巷里轻松散布一般!莫说这街上地行人俱是看的呆了,就连楼上地那两位也是怔怔地望着。 忽然,像是接到了某种感应似的,那美人儿忽地将伞斜过,竟偏了头向楼上望去! 美目凄迷,一张素颜似真似幻。 这一眼,便似乎看到了尽头“金汇楼”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呆地目送这美人儿上楼,小二照例是尽了劝说之责,可那美人只是笑着摇头,那笑直叫人恍惚起来,也没来得及拦住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众人才齐齐一阵叹息,只盼那楼上的人需懂得怜香惜玉才好。 耶律瑾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快乐过!他爱朱颜,只怕是从见到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那情蛊说是从朱颜体内去除了,谁知竟又种到了他心里,而且还是无药可救的那种。下蛊之人都懂反噬之险,不过这一次的反噬,却是让他满怀欣喜的----这辈子他总算可以为自己活上一回,他处处与人相争,这一次虽几无胜算,可若不试上一试,就算成了那九五至尊又能如何? 子墨心里含着愠怒----他没想到耶律瑾竟会通知了朱颜!他将殷佑然逼走后便立刻派人联络耶律瑾,合约不可断,朱颜却一定要带走,那股子恐慌早在萧见离提醒他之前便已经产生了!果然不出他所料,耶律瑾一见到他便提出毁约,要将为他保护朱颜的承诺取消,因为,他想成为真正照顾朱颜的那个男人! 真是可恶!他竟然将朱颜比作“筹码”!天知道他肯将朱颜留在北疆,其中一多半原因倒是为了龙启磊。加上京城险恶,到时候他率军赶赴西北,难道也能将她带在身边不成?更何况……他还有那么点儿担心! 两个人心里同时转过千万种念头,同时又侧耳倾听,直到那人终于俏生生站立在了面前。 她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却是低低的垂下眼帘,仿佛是在思考什么,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那两人却是急得皱眉,恨不得起身去拉她,可偏偏又不敢。直到她嘴角漾出一抹轻笑,缓缓抬起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 朱颜轻笑,道了声“好久不见”,便朝右侧走去。子墨与耶律瑾原本对坐于一张八仙桌前,见朱颜向右走来,子墨心中不由一喜,只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惯了,面上总也淡淡的,却还是留心到耶律瑾紫眸中一片暮霭沉沉。 然而朱颜却是弯下腰去,搬了一张海棠攒腰的高凳,径自走到桌前,在两人当中端端正正的坐了,才又望向耶律瑾,“你那几个手下,天天变着法儿的想给那两个孩子下迷药,这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我让李叔李婶子假装带他去探亲,又在城西头租了个小院儿,叫他们先过去避一避,也请你的人在四周留心着点儿,可好?” “你那么聪明,自然是好的!”耶律瑾笑盈盈的道:“只是你身边没了人服侍,又带着两个小男孩,那可就不怎么合适了,回头再去买两个丫头来吧。”说着却又状似随意的瞥了子墨一眼。 就见朱颜摇头道:“不必劳师动众,反正不过就是眼前一时……” “说的是,略住两日便要走的,何必费那个神!”接口的却是子墨,一张俊颜此时已凝成了寒霜,他话是冲着耶律瑾说的,一双眼却锁死了朱颜,仿佛朱颜只要有半句反对的意思出口,那双浓墨色的深眸中立时就能射出冰刀霜箭来。 朱颜也不以为忤,只当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兀自对耶律瑾道:“说来也真好笑,你们铁鹰兵撤退了,倒是有好些人不高兴呢!” “是吗?竟有这样的事?”耶律瑾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又抹了下鬓角。那姿态神韵竟比大姑娘还要妩媚三分。 “说是有不少人都悄悄的走私,把咱们这边的丝绢啊、茶叶啊乃至箩筐、锅碗拉过境去卖,现在两边通商了。价钱也就贱下去了,却是你们占了便宜。”朱颜喜孜孜地道:“你要是好好的利用了这通商二字,没准儿那皇帝当的更容易些。” 耶律瑾双眸倏地大放异彩,“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不用等到当皇帝,只怕就能派上用场了!” “你若能当上皇帝。.http://.16k.我也是替你欢喜的,如今城里传地沸沸扬扬,听说你要大婚了呢!铁鹰三大世家都抢着要把女儿嫁给你,那几个女子也是好福气的,不用等上太久便就是皇后、贵妃了,呀,不知道铁鹰国的规矩是怎么样的……”朱颜起劲儿的说笑着,像是完全没看到别人地越发暗沉下去的眼神。 她在生气! 她一向不是多话的人,连着说了这么一大通。气都有些急了,语无伦次的,只是急急的说。怕是连自己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她必然是在生气,而且生气的对象就是她面前的两人中的一个。子墨薄唇抿得紧紧地。却因为看见耶律瑾先是发怔、后来眼神逐渐愠怒。嘴角不由带上了丝笑意。 他的颜儿,在冲他发火呢!只是用的是她自己地方法罢了。虽然奇怪,却很可爱!所以他决定不插话,等她想好了要对他说话时,再解释也不迟。 耶律瑾霍然立起,“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说着便向楼梯口抢去。 朱颜陡的噎住,挑了挑眉道:“你要回去了?” 耶律瑾蓦地回头,一张娇艳如花地脸上却是异常的扭曲,阴气森森地道:“你便这般盼着我回去么?” 朱颜亦是面色一凛,回头寒声道:“你那样金尊玉贵的人,何苦还留在这里?” “是!何苦……我又是何苦……”耶律瑾忽的仰天长笑,那声音带了几分嘶哑凄厉,身子一晃而过,楼下登时传来一阵桌椅倒塌的巨响,跟着又有几声人的惨呼,想是耶律瑾已然怒极,竟将火气全撒在了一楼的食客身上。 朱颜下意识的有些瑟缩,却见子墨只管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一副“此事与我无关”的模样,不由心头着恼,刚要开口,忽的心念电转,便也起身往外走。 “颜儿……” 身后子墨终于开口唤住她,朱颜倏的停下脚步,并不回头,单等他的下文。 “你的伞……” 那声音,竟似带着些戏谑,朱颜恨恨一跺脚,刚要下楼,忽地眼前一花,身子转瞬之间已落入一个宽阔硬朗的怀抱里。 子墨低头,下颌轻轻的蹭着朱颜的粉颈,低声道:“他走那是他识趣,你若走了,我可怎么办?” 朱颜只觉得颈间麻痒痒的,想挣却也没法动弹,不由冷冷的道:“他既走了,你怎么还不走?这般死皮赖脸的缠着,可不是你睿王爷的风范。” “我也要走的,不过是带你一起走!”吻如蜻蜓点水般纷纷落在朱颜的发际、眉间、唇畔,“原想着怕你担心,便让你留在这里,谁知道这日子久了,才知害得竟是我自己!” 他一贯是冷淡内敛的,眼前的子墨,让朱颜有些意外,却也因他的口气而感动,口中兀自逞强道:“听闻你大婚,倒是该给你道喜!” 子墨抱着她回到桌旁坐下,又将朱颜安置在自己膝上,牢牢的将她圈在怀里,笑道:“你莫非是在吃自己的醋吧?以你的聪明,怎会猜不出那就是你呢?” “那是我么?”朱颜冷笑,“你只当那是我,他也只当那是我,可那真的就是我么?” “这个他,你是指……嗯?”这是他两人间的默契,子墨眉头微蹙,“你消息却也灵通的很,是那两个小鬼告诉你的吧?他对你还真是……我竟小瞧了他。” “别再说了!”朱颜别过脸去,她那日听殷震霆将京城之事娓娓道来,说到龙承霄只管抱着那假的自己百般殷勤,便觉得无比的荒唐可笑,可心底里的难过却更是挥之不去,罢了罢了,只当那人是她命中的一劫! 子墨没再开口,却只将胳膊收的更紧了些,就听朱颜喃喃的道:“以前只当将这些个人一一的报复了,心里便会好过,却不料兜兜转转,真的看到那一天,却是只有悲,没有喜。我以为我早就看明白了,原来竟是个最糊涂的,看的破诚如看不破……”她紧紧的攥着子墨的手臂,“现在想来,你是对的,他是对的,耶律瑾也是对的,还是我错了!” “出世不如入世,自命清高其实就是自寻烦恼;可入戏深了也得知道抽身而退,否则离了那份清醒,便成了真的愚民!”子墨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着朱颜的背,“颜儿,其实你很聪明,没一样都做得很好,只是却少了一份自如!没了这份自如,则只能徘徊在那二者之间,犹豫不定、踌躇不决……” “自如……”朱颜口中念着,眼里却是满满的伤感,“谈何容易啊,我只怕做不到,你呢?” “我原是能的,可是因为你,估计也难了!”子墨微笑,反正这世间事皆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你想的太多,以后可不许想了!” “过一天算一天……”朱颜凝神蹙眉,半日才道:“这些日子里,我将这些年的前前后后都细理了一遍,归结起来却是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了。心里便存了个念想,今儿跟你说了,以后便不再提!” “嗯,我洗耳恭听!” 朱颜将樱唇凑近子墨耳畔,把萦绕在心头的想法慢慢的说了,最后俏脸微仰,迎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问道:“可好?” 子墨在她粉颊上轻啄一口,笑道:“难怪你将耶律瑾气走,其实你早拿定了主意,不过是来通知我一声罢了。” “你只说,好,还是不好?” 子墨一手撑开她纤细柔滑的手掌,单手掌心相对。十指扣紧,方觉心里踏实,油然道:“英雄所见略同!”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伴我萧萧惟代马,笑人寂寂有牵牛 金台虽说地处边陲,其繁华程度绝不能与京城或南阳相比,但因长年华夷混居,城中之形形色色、光怪陆离却是中原大城所罕见的。 殷震霆与白锋寒两人本是心事重重的自京城一路寻来,却没花什么力气就让他们找到了朱颜,心里绷着的那股弦儿便有些松了。孩子终究是孩子,见这街市热闹,又没了人束手束脚,而朱颜的小院儿里到底憋闷了些,那殷震霆便撺掇着白锋寒出门闲逛。 白锋寒虽不如殷震霆狡猾,却要沉稳老成的多,想着前几日总觉的头晕目眩的,心里便是疑窦丛生,眼里瞧着小摊儿上那些各色物件,眉头却是拧在一起的,越想越不对劲,便拽了正东张西望的殷震霆问道:“你头还晕么?” “不晕,我好的很!”殷震霆仍旧是一脸惫懒模样,“怎么,你还晕着呢?” 白锋寒也不搭理他,只沉声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么?咱俩习武日久,一向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的,睡觉更是警醒!可前几天却是一挨着枕头就想睡觉,醒过来就头晕!莫非……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着了谁的道儿?我看是水土不服……给我也来两串儿!”殷震霆见路边有卖那烤蚱蜢的,看起来可怕却是新鲜的很,旁边几个小孩都吃的津津有味,便忍不住买了,将其中一串儿塞给白锋寒,却又被他嫌恶的推了回来,瞪眼道:“干啥,你怕什么?这水土不服反正也过去了,我瞧你杀人也不眨下眼睛。却怕个香喷喷的虫子不成!” “我看没有那么简单,这几日你我昏睡时,朱颜上哪儿了?她为何久久不给你我答复。难道她不想回京?那又是为什么?”白锋寒俊美的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那我们没找到她地时候,她又在做什么?”殷震霆边吃边道:“朱颜的事儿。这世上就她自己一人知道,别说你我,就连皇帝叔叔和睿亲王只怕都猜不中呢!” “还是谨慎些好……我们回去吧!” “瞎操心……”殷震霆见他不死心,转身面朝着白锋寒道:“你说朱颜会害咱们么?” “这……”白锋寒犹豫了下,摇头道:“我想她不会!” “那不就是了!她身边有那几个鹰击奴看着。一路看中文网首发你觉得她能做些什么?”殷震霆口气漫不经心,暗地里却也是渐渐生疑,那几名鹰击奴对朱颜的态度恭谨有礼,说明她与铁鹰皇室有牵连,当年耶律瑾掳走朱颜地事他亦是有所耳闻,可若要说朱颜投靠了铁鹰人,那他却是连想也不敢去想的……“你别愁眉苦脸地了,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还不赶紧随小爷我逍遥快活几天!” “天高皇帝远?我看未必!” 殷震霆正琢磨着要不要再买把嵌银弯刀来玩玩。忽听白锋寒声调一变,忙抬头看去,这一看却让他大吃一惊。就见大约两丈开外,一名俊逸不凡的高挺男子正站在一辆粗呢毡布马车前。静静的望着他俩。 “睿亲王!”殷震霆吃惊的瞪大眼。跟着朝白锋寒说了一句:“我现在相信你说地了!” “什么?” “我们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要跑吗?” “跑不掉……”殷震霆小脸一垮,“也打不过……所以……”就见他面上忽的绽放出笑容来。拽着白锋寒就颠儿颠儿的跑到子墨跟前,依旧是他招牌的嬉皮笑脸,“给睿王叔叔请安,这街上行礼多有不便……” “见过睿王爷!”白锋寒也微微躬身。 “不用行礼了!”子墨嘴角扬起一抹淡笑,这两个孩子果然生的讨喜,难怪朱颜一提到他俩便眼波柔和,这个殷震霆、还有他身边神情冷漠的白锋寒,看起来倒像是当年的他与萧见离。 “睿王叔叔也是来找朱颜的吗?我们前几天才找到她地!”殷震霆笑得灿若春花,又猛的捅了下白锋寒,“朱颜最喜欢锋寒了,对吧锋寒?” 白锋寒早就见惯了殷震霆信口胡说的本事,向来也是配合无间,可是殷震霆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叫人受不了,只得略一点头,含糊地应了几声。 真是鬼精鬼灵的孩子!知道不是自己地对手,便干脆大大方方地主动亮相,更一来就表明他俩与朱颜是早就熟识的,也暗示他们对子墨与朱颜地事知道的清清楚楚,让子墨不得轻举妄动!小小年纪就懂得谈笑用兵,才几句话就能把别人的话给封了个水泄不通,再大一些还不知会成为怎样翻云覆雨的人物! 子墨眼里流露出明明白白的激赏,言语上却带了丝微讽,点头笑道:“原是为了朱颜,可巧路上遇见了殷将军……”他故意停顿,就见那两个孩子眼中闪过一抹担忧,才又说道:“他本想来找你们的,见本王也要来金台,便干脆托本王将你们两个送回京城!”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殷震霆仍旧笑嘻嘻的道:“那真是太好了,有睿王叔叔在,我们两个还有朱颜都不用担心了!” “嗯,那我们这就走吧!” “什么?现在!”殷震霆与白锋寒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殷震霆结结巴巴的道:“我和锋寒的东西还在朱颜家里呢……要不我们回去取?” “不用了,她已经将你们的东西都备齐了,马车上应有尽有!” “马车?!”两人的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 就见子墨身子朝旁边一让,露出后面包着粗大铜钉的车辕,“万事俱备,找到你们两个便可立即动身!” 白锋寒一个箭步走到车头,掀开帘子一看,只见这车厢里虽不豪华,却布置的十分舒适。他二人原本也就一人带了一个行囊而已,此刻正端端正正的搁在了一摞羊毛垫子上,角落里还有个小巧的柜子,上面好些个抽屉,白锋寒知道那是放置吃食零嘴的,看来睿王是真的打算立时三刻就动身了! “朱颜呢?”白锋寒皱眉问道。只要朱颜在,便是真的回京倒也无妨。 “她被些事情缠住了,是以让本王带你们两个先走,”子墨仍是好整以暇的笑,“别担心,她过些日子就会赶上的。” 殷震霆情知事情不对,急道:“朱颜一介女子,睿王怎么能放心让她单独回京,不如再等几日,我们一起回京城岂不更好?” “不是本王不想,而是殷将军再三的请托了,京里事多,你们不该给殷将军增添事端啊……” 两人皆是小脸一红,殷震霆更是担忧起殷佑然的安危来---倘若睿王与皇帝叔叔敌对,那他必定不会放过爹,爹一路寻来北疆,到了中途却因遇到睿王而折返,更将他与白锋寒托付给睿王……这一切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么? 莫非是睿王逼着爹回京的,抑或是……殷震霆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脸青唇白,就听子墨又道:“不过你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本王实在是不放心朱颜一个人的,这样吧,本王留下来等她,你们今儿就启程吧……老顾,一路上好生伺候两位小公子!” “老奴遵命!”苍老的声音响起,就见一个驼背老头仿佛平空出现般的,朝殷、白二人恭谨的施礼。 殷震霆原先听了子墨说他留下等朱颜,心里还一阵狂喜,想着凭他和白锋寒的功夫,沿路上多的是可趁之机。谁知这车夫老顾在他们眼前就来了这么一手,登时让他俩惊呆了,再看那老顾虽说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可单看他太阳穴高高坟起,眼神聚而不散,便知定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了。 唉!殷震霆在心里长叹一声,跟个小大人一样朝子墨拱了拱手,“那我们哥俩就先走一步了,请睿王给朱颜捎个话,让她回了京一定来找我们!” “放心!”子墨笑着点头。 “驾!”长鞭一声脆响,马车朝着南门疾驰而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 浩渺的荒原上,一骑人马正在一处高坡上缓缓踱步,他们的身后便是气势恢宏的金台城。此时不见了几月前战时的忙乱景象,夕阳笼罩下更添了几分宁静与安逸。 “云沙泱漭天光闭,河塞阴沉海色凝!看久了这豪迈辽阔的皑皑大漠,真的要离开了,没想到还有些舍不得。”朱颜近乎沉醉的欣赏着眼前的风景,她身材纤细,整个人被裹在子墨的黑色斗篷里,远远望去倒像是一个人。 子墨低下头,在她的鬓边落下轻轻一吻,柔声道:“我们很少有如此静静相处的机会,长久以来……总之,我总是亏欠了你。” “别这么说,”朱颜嘴角绽开一丝笑纹,“来日方长!” “是,来日方长,我定会带你游遍这三山五岳。”子墨搂紧了怀中玉人,想到分别又在眼前,心里便是一片没着没落的怅然若失。 “此去西北多艰难险阻,你万事小心,”朱颜转身看向子墨的俊颜,“我知道你本领非凡,原不该多嘴的,可乱军之中,刀剑无眼!我听说个人的武艺在面对大军时几乎没有用处,你身上系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切切要多加保重,嗯?” “我身上系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可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却已尽数系在某个人身上了!”子墨低低的笑,见朱颜转身吃力,干脆将她一把抱起,让她横坐于身前,又瞧见她玉容上红云陡升,不由心神微荡。忍不住笑道:“你再这般看着我,我便是绑也要将你绑在身边了,从此骑不得马。扛不了枪,还没看见敌人腿就已经软了。那可如何是好!” “那便不骑马、不扛枪!”朱颜嫣然笑道:“就让我这般日日看着你,不是很好?” “会把我看化的……”双臂一紧,软玉温香已完全贴于身前。毫不犹豫的吻上那娇嫩柔美的唇,用攻城拔寨似的索求来宣告所有权,又将刻骨地相思揉进这层层的辗转反侧中。.wap.16k.黑色斗篷宛若最安全的营帐。将这片旖旎尽数拢入其中。----我是风光旖旎地分割线--- 马车摇晃,殷震霆与白锋寒两人各占了车厢一角,俊俏的小脸儿上却是满满地郁闷。这世上能让他俩吃瘪的人实在不多,偏生睿亲王派给他们的车夫竟是个真正的高手,而且性冷如铁,属于油盐不进的那种人,一路上把这小哥俩给整地够呛! 其实也不是整,只是从金台到京城十来天的路程上,每每要上演官兵抓小偷的戏码。到后来殷震霆见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脱,只得老老实实的躺在马车里不再动弹了。行动被控制了。可心眼却是异常的活络。殷震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睿王会单枪匹马的去了金台,单单就是为了接朱颜回京么?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还正好就在半道上遇到他爹殷佑然----一提到这事儿。他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好在熬了这几日已是京城在望了。殷震霆瞧着窗外渐渐的景色繁盛,心情也跟插了翅膀似的。恨不得立刻就飞回了将军府才好。白锋寒性子比他稳些,这几日话说地越发少了,也不朝外面看,要么盘膝打坐练气,要么躺下闭目养神,倒是悠闲自得的模样。 “锋寒!快来看!”殷震霆忽的叫起来。 白锋寒皱皱眉,移到窗前向外看去,就见一列长长地军队正迤逦而行,旌旗招展、盔甲鲜明,行进的方向却与他们地马车整好相反,照此推测应该是刚出城不久地,“这是哪路人马?” 殷震霆扒拉着窗框往外探出头去,就见远远的一幅杏黄玄龙旗迎风飘扬,不由讶然道:“是玄龙,难道是有亲王挂帅地?” 两人面面相觑,陈朝虽有好几位亲王,可当得了杏黄旗的却只有皇帝的手足了,何况除了睿亲王龙承御精通军事外,其余几位王爷都是年老体迈之人,绝不可能领兵出征的。可如果统帅是睿亲王也未免匪夷所思----他,他不是还在金台返京的路上么? “震霆,你看!这些官兵的襟口是滚蓝边的,他们是南路军!”白锋寒神色凛然,谁都知道皇帝是将南路军交到殷佑然麾下的,即便殷佑然辞了大将军一职,但兵部因为没有接到圣旨,也就一直没有委任新的南路军指挥使;陈朝精锐尽在南、北两路,用于互相制衡。北路军自上次与铁鹰作战便交到了睿王手里,现在连南路军也给了他,这又意味着什么? “皇帝叔叔疯了,那帮老头子们莫非也疯了不成?”殷震霆想明了其中关窍,跟着又替自己父亲担心起来,“难道,是爹爹有什么不测!”他一念至此,顿时心急如焚,扯着嗓子嚷嚷起来,“顾大爷,咱们能不能快些,您倒是快些!” 车夫老顾却是一声也不吭,只管慢慢悠悠的往前行,气的殷震霆恨不得冲出去就和他打一架才好。 “稍安勿躁!”白锋寒一把扯住殷震霆,“官道上正行军呢,咱们的车要是突然飞奔起来的话,非得让人拦下来询问不可!” “拦下来才好呢!我还真想见见哪位统帅大人的庐山真面目,别是个西贝货吧!”殷震霆冷哼一声。 “真的假的,见到姑父不就都清楚了?” 白锋寒这话一说,殷震霆也安静了下来,只是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走了约莫两个时辰,马车忽的停住了,殷震霆挑帘张望,又道:“我们是进城,又不是出城,你停在这十里亭做什么?” 然而老顾我行我素,下了车就到路边拾掇干草去了。殷震霆勃然大怒,猛的跳到车外,刚要厉声喝问,就听耳边传来一声“震霆!”不由心头一震,抬头看去,只见那十里亭的重檐下,一人身着青袍,负手而立,赫然是大将军殷佑然! “爹!”殷震霆一跃而起,直直的扑至殷佑然跟前。 “姑父!”白锋寒紧跟着下马车,不过是一瞬的区别,就已经稳稳的站在了殷震霆的旁边。 “知道回来啦?回来就好!”殷佑然见到两个孩子完好无损,心情终于舒展了些,眼下家人都围拢到了身边,他做起事来再不用束手束脚。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了,我们见到朱颜了!”殷震霆心急,恨不得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真的?那……可还有别人?”殷佑然似乎异常激动,连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别人?”殷震霆想了想,才道:“有四个铁鹰国的鹰击奴看着她,可后来睿王爷到了,那些个鹰击奴便再没出现过。” “除了鹰击奴,可还有其他人?” “没有了啊……爹,还会有什么人?” 殷佑然像是被他问的愣住了,停了一停才道:“哦,没什么,只是想印证一个猜测而已。没有便没有吧!鹰击奴……睿王果然与耶律瑾有瓜葛。” “爹,我们立刻进攻把朱颜的事儿禀报皇上叔叔吧,这回可是千真万确的,他要是知道了,没准儿疯病就好了!锋寒,你觉得呢?” 白锋寒也立即点了点头。 然而殷佑然却是双眉深锁,“不能进宫,我在这里等你们俩,就是要带你们直接去三林镇老宅的。” “什么!”两个孩子同时惊叫出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谯鼓已三更,梦须成 汨罗江虽说连年大水,但临水之地土地肥沃,人们依旧是选择逐水而居,西北地广人稀,大部分的市镇几乎都集中在了汨罗江一带,此前朝廷拨款修筑堤坝,西北人民无不感恩戴德,只盼从此安居乐业,永不再受水患之苦。谁知当地官员贪图私利,一味克扣民壮饷银,伙食供应不上不说,治下亦是滥用酷刑,疾患也得不到妥善医治,监管之人常手执皮鞭驱赶民壮劳作,一时间“汨罗江堤”四字竟成了“人间地狱”的代名词。 此事被有心人善加利用后,大陈朝建国百余年的第一次民乱终于爆发了。自汨罗江泗塘段暴民冲垮县衙伊始,混乱愈演愈烈,堂堂陕宁督抚和西北驻军面对手持柴刀、木棍的暴民却手足无措,才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已有四座县城落入暴民之手,这四座县城连成一片足有方圆数百里,朝廷震惊之余,遣北路军中原西北驻军共一万人赶赴援救,却不知怎的又吃了败仗。 一万人的正规军敌不过普通暴民,这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皇帝称病不起,左相告老还乡!右相严律人品威望俱不足以服众,朝廷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说请睿亲王再度领兵讨伐西北暴乱的、有说要请前大将军殷佑然起复,率南路军前往平乱的……然而军情不等人,这边还在讨论着,那边接二连三的又接到西北告急的军情折子,又有两起义军分别于甘宁、胥城公开作反,言欲与泗塘义军同气连枝、遥相呼应。 胥城是通往京城的门户,出城往东便是一马平川,这回满朝官员是真真正正的慌了神!可不管是南路军还是北路军。兵符是在皇帝手里的,文武百官齐齐出动,在勤政殿外跪了个满满当当。最后还是宁安太妃出面主持廷议,众臣以为宁安太定会借此良机让殷佑然重登大将军之位。http://.1 6 k谁知殷佑然再三推辞,而支持睿亲王地臣子足足占了朝臣的七成之多,最后决定由睿亲王率领南路军奔赴西北,原先留下的三万余北路军则作为拱卫京师之用。 虽是夏末秋初,可中午地日头依旧火辣。不少官兵都光着膀子把冷水往身上浇,这些日子虽说天天吃败仗,其实官军并未伤筋动骨,而今听说南路军正一路赶来增援,不由心中大定。西北驻军统领乌思海下令暂时原地休整,等睿亲王大军到了再筹谋剿乱大计。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兄好气色!!”龙承烈一身明蓝色绣四爪螭龙郡王袍,俊俏的脸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地笑,更平添了几分潇洒不羁,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拈起桌上刚刚送到的朝廷军令。笑道:“没想到那殷佑然这么容易就服软了,将六万南路军拱手让给了皇兄!只怕他这一出生生气死了那个老虔婆!” “他没有选择!”子墨抚着腰间团龙白玉佩,“若是他接下南路军。便会陷入被你我前后夹击的死局,连京城都等于是敞开了大门予取予夺。倒不如主动推辞。还算保全了南路军!殷佑然是个聪明人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皇兄身边人才济济。就让他守着四哥好了!”龙承烈嘻嘻一笑。 “你做的不错,我是该谢你地!”子墨坐于大帐主座,虽身着玄色便服,可那周身的气势却总以让人生出拜服之心,只见他眸中精光闪烁,沉声道:“不知六弟想要什么谢仪?” “哈哈!皇兄说笑了,臣弟哪里敢要什么谢仪,只求以后追随皇兄身侧,能做个马前小卒,臣弟便心愿足矣!” 子墨闻言微微一笑,然而面上却殊无喜色,说道:“追随我,还是追随四弟,其中可有区别?你的这个理由不通的很!” 龙承烈面色一整,肃容道:“怎么没有区别,这天下,该是谁的、便是谁的!臣弟与皇兄、四哥同是兄弟手足,何来偏帮之理!可臣弟素知父皇大行之前原是要皇兄您继位的,这后来嘛……嘿嘿……,大皇兄您以国家大局为重,主动让位,自己退至玉骨峰。就算别人看不透这当中原委,可你我心中却都是明镜一般。端王一事,臣弟多蒙皇兄相助,从此再不必受那不白之冤。如今皇兄不过是要来取回您应得的东西,臣弟鼎立相助乃是分所应该。” “子瞻向来待你不薄,你这般对他,于心何忍?” 龙承烈冷哼一声,“他便是知道了我这么做,也说不出我的错处。那九龙宝座被他坐了十来年,只怕他也待得腻了,”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若非皇帝当地腻味了,又为何罢了早朝,日日往那睿王府的后园跑!” 他这话已是过分,然而子墨脸上始终波澜不惊,顿了一顿才道:“南路军三日后抵达蓝田山,你该收网了。” “做戏做足全套,南路军既然来了总得做点贡献才是!” 子墨浅笑,“你打的好算盘,想要我地兵替你收服弩族?” “皇兄算无遗策!”龙承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躬到底。 然而子墨却是摇头,“弩族地事情还是要先放一放,我还得留着他们去助某人一臂之力。” “某人?”龙承烈眼珠一转,拊掌笑道:“是不是耶律瑾那紫眸妖怪?皇兄好度量!” “耶律瑾乃是不世出地帝王之才,铁鹰与我朝皆是内乱,所谓的互助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要做地,便是抢在耶律瑾之前将大事安定!大陈与铁鹰,总有一天是要决一死战的!” “这样说来,弩族还不能灭!”龙承烈笑道:“皇兄要给耶律瑾送帮手,那臣弟只好扮作小人,给他送些乱子去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原来子墨在金台与朱颜告别后,便快马加鞭直奔西北。朝廷决定将南路军交他统领一事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那殷佑然不是蠢人,加上他与龙承霄兄弟情深,应该会作出明智的选择。眼下唯一的变数便是龙承烈了!他年纪虽轻、却是野心勃勃,又如耶律瑾般狡猾多智,且又性子坚忍好强,这样的人,便如同那山野中的独狼,一个不慎被他咬住,那就再难脱身了。 当晚由成郡王龙承烈做东、西北驻军统领乌思海相陪,在中军帐中置酒为子墨接风洗尘,乌思海当年亦曾追随子墨征战,此番西北暴乱一事对亏了他居中调度,将祸乱牢牢的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所谓暴民作反,轻了朝廷不当回事,重了则变数无穷,一旦弄假成真,百姓揭竿而起,最后倒霉的就变成了始作俑者。 不管是暴民、义军,还是京城睿王府里的假王妃,他们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理由而已,一个能名正言顺掌握兵权、继而师出有名的理由而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一百一十九章已惯天涯莫浪愁,寒云衰草渐成秋 铁鹰国,帝都,皇宫。 一缕青烟自铜质貔貅戏狮香炉内袅袅升起,只是这龙涎虽说以香味浓郁著称,却依旧遮掩不去那股刺鼻的药气,就仿佛是积年的陈腐一般,是深深的烙印在这每一寸的青石砖地上的,就算屏住呼吸,那味儿依旧能直直的渗透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去,日日在这殿里活着,嗅着这股味道,便是那身体康健的只怕也活不长久了。 这寝殿大的惊人,弄出一点儿响动都会有回声传出。因而宫女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惦着脚尖走路,偶尔传来一两声嘶哑的咳嗽,听起来倒像是石破天惊。 将死之人,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除去至亲,旁人大都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的。就好比龙**躺着的那位铁鹰国的至尊,既然太医早已断下了他的生死,那么尽人事、听天命!若不是他活着还能派些用处,那些千年人参、万年灵芝的也就不必白糟蹋了。 “吱呀”一声,一位头戴赤金凤冠的贵族女子走进寝殿,光线照进来,映出一屋子飘舞着的灰尘。 “皇后娘娘!”两名宫娥连忙跪伏行礼。 那皇后黛眉紧蹙,眼里飘过一丝嫌恶,沉声吩咐道:“将皇上扶起来,该吃药了。” “奴婢遵命!” 几名宫女太监快手快脚的将**的人扶了起来,身后高高的撑上几个垫子。显然宫人们的手脚颇重,那皇帝满是沟壑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可惜他又老又病,就算是睁眼瞧见了。也只能任人掇弄了去。 “皇上,吃药了!” 有人掰开了皇帝的嘴,皇后立刻将一粒橙黄色的药丸塞了进去。跟着有宫女又给他灌了几勺水,一个太监手抵住了他胸前某个穴位。几番训练有素地施为之下,就听那皇帝的喉头传来“格格”两声,知道药丸已经入腹,这才撤了垫子重新将他放平。http://.16k “你……你……”皇帝眼中昏黄一片,可怜他一肚子地话却是说不上来。 “皇上。那个逆子很快就要来逼宫了!臣妾想借您的龙符一用!”皇后嘴里说着,递了个眼神给身边随侍的宫女,那宫女毫不犹豫的将皇帝的被子掀开,解下了他腰间龙符,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了呈给皇后。 “你……”皇帝的脖子梗了起来,右手急剧的颤抖着,像是要抬起来。 只是皇后似乎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冷冷的道:“臣妾忙的很,没工夫陪您说闲话。不过您要是想起来那宝印藏在哪儿了。倒不妨通知臣妾一声!”说着便直起身子往外走,旁边的宫女连忙跟上,又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您今儿不问问皇上东西藏哪儿了?” “哼!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你以为他会说?”皇后眼里闪过一丝狠绝。“就算没有宝印。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阿璋呢?” “回娘娘的话。四殿下在梨花院,说是在学一种陈朝的乐器,叫……管笛……” “哼!玩物丧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那些没用地!”皇后勃然不怒,“察必,你立刻派人去将四殿下接到这里来。” 侍卫领命匆匆去了,又有一个头戴尖帽的宦官上前奏道:“娘娘,拓跋王爷求见!” “太好了,本宫正要找他!” 拓跋宗庆刚行完礼落座,就听皇后迫不及待的问道:“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回娘娘地话,老臣手下两千军兵已然布防完毕,现在只等端木措的动静了。”拓跋宗庆一脸地得意,“到时候诏书一念,便是木已成舟!三殿下即便有心作反那也是师出无名,端木措地一万禁军可不是吃素的。” “话是这么说,可恨那端木措不像拓跋王爷这般深明大义,硬是要保持什么中立!”皇后玉容含煞,“拥立四皇子就是维护我皇族正统,他身为皇上地把兄弟,在此关键时刻却只肯坐山观虎,哼!” 拓跋宗庆“嘿嘿”一笑,却不搭话,只关心的问道:“皇上的遗诏到底怎么样了?” “别提了,遗诏早就备下了,可迟迟用不了印!”皇后气的柳眉倒竖,“都病的七死八活的了,还死咬着不肯说出宝印放在哪里。” 没有加上宝印的遗诏,那就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拓跋宗庆沉吟了片刻,说道:“微臣有一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但说无妨!” “皇上的身体……老臣说句该死的话,也就是拖得一时是一时了,若真到时候拿不出遗诏,端木措那老家伙的立场可就说不准了,三殿下的根基深厚,到时候皇后与四殿下孤儿寡母的,唉……” “你倒是快说正题啊!”皇后一听就急了,“这些个本宫比你更明白,那怎么才能稳住端木措!” “端木措是皇上的拜把兄弟,又是内家高手,不如召他进宫面圣,或许皇上会将藏宝印的地方告诉他!” “可他会愿意告诉本宫吗?”皇后有些犹豫。 “端木措只负责宣读遗诏,对于遗诏的内容他可没有权利提前来看!”拓跋宗庆抚着一把山羊胡子道:“娘娘大可直言相告,说遗诏不能用宝,要他劝说皇上!这本来就是冠冕堂皇的事,只要一取到宝印,那后面该怎么做,嘿嘿……” “王爷说的有理!”皇后喜上眉梢,立即命令道:“来人,宣端木措进宫!” 铁鹰国三大家族:端木、淳于与拓跋。其中以端木家实力最为雄厚。淳于家长于通商,言必称一个“利”字!拓跋家向来在文官中经营,为人处世比较圆滑,常有攀龙附凤之嫌。唯独端木家世代军旅,端木措手中握有的一万帝都禁军,是任何人都不敢忽视的一股力量。 两人一起朝皇帝寝殿走,皇后见拓跋宗庆恭谨的与自己保持半步的距离,不由满意的一笑,“等会儿端木措一拿到宝印就立刻用了,皇上也受了不少的罪……” 拓跋宗庆立刻笑道:“夜长梦多,娘娘所言极是!”他顿了顿又道:“老臣突然想到,三殿下本领出神入化,加上在军中威望极盛,咱们日防夜防,一怕他带兵来攻;二怕他潜入皇宫偷袭暗杀。这宫里的侍卫可不是三殿下的对手啊……” 皇后顿时停住了脚步,玉容煞白!她当然知道耶律瑾的武功有多可怕,即便皇宫戒备森严,她一介女流又怎敢托大! “王爷可有什么好主意?” “老臣觉得,不如就将那一万禁军召入宫来保护娘娘和四殿下……” “那怎么行!要是端木措有二心,那不是等于将咱们自己交到他手里了嘛!”皇后断然拒绝。 “呵呵,娘娘,端木措总不能带着一万人进寝殿吧?只要我们在皇上寝殿内设下埋伏,等端木措拿到宝印,咱们就问他要兵符!” 皇后嫣然一笑:“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来人……” “娘娘!”拓跋宗庆连忙打断,“不如……等端木措进了宫后再命他调兵,岂不是更好?”票+收藏+推荐!!!!! 第一百二十章 月度银墙,不辨花丛哪辨香 金谷暖横宫殿碧,铜驼晴合绮罗光。 铁鹰国帝都建城足有两百余年之久,这所宫殿由开国大帝亲自督建,历代皇帝略加改动完善,时至今日已是宫殿巍峨,倚叠如山,曾有诗云: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诗家或有夸大,但便是骑马绕整个宫城一周,只怕也得花费一日之久。 端木措身着绛红锦袍,上绣狴犴啸天。头上一顶紫金冕更衬得他须发如银,虽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可腰板笔直,走路亦是虎虎生风。从宫门经怀麓桥,过东天门直至皇帝寝殿,一路上大小奴仆无不肃然止步,跪伏在地静候端木王爷经过。 这一年来,端木措作为铁鹰第一大家家主、统领一万帝都禁军的实权人物,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好觉。内有皇帝疾病缠身,朝政日益败坏。几位皇子整天忙着夺嫡内斗,竟无一日消停;在外更有大陈这般势均力敌的强邻,原本一直是铁鹰国占上风的,然而这十余年来,只见大陈皇帝励精图治,不见铁鹰国人厉兵秣马。此消彼长之下,不出三年,两国的境况对比必然要倒转过来。 端木措急啊,可就算他心急如焚又能怎样,帝国三大家族成鼎立之势,他怎敢轻举妄动,不如放任那些个人打生打死,结果自然就会见分晓。只是他日日躲在家中,往来消息却是源源不绝,午时刚过,就有宫内小黄门匆匆来宣,皇后娘娘命他即可进宫。端木措便知定是有事发生,唤过亲兵来略略嘱咐了几句。换上朝服,也不坐轿,命人牵马急速赶赴宫中。 到了宫里。没见到皇上,先见到皇后。原来是命他去问皇帝讨宝印。 “皇上病的厉害,老王爷是皇上的拜把兄弟,或许能明白他的意思。取得宝印了,大家行事才都方便。”皇后语气淡然,玉容沉静如水。 你就这么急么?端木措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一片欣然。 端木措跪在龙床一侧,望着**躺着的那人,心下一片恻然。1--6--k小说网当年出生入死地好兄弟,如今却百无一用的躺在这里任凭那妇人掇弄,皇上啊,你纵然富有天下,可如今老了,除了我这个老兄弟,又有哪个肯来看你一眼?若不是你还死咬着宝印的下落不说。只怕这会儿你已经葬进皇陵了吧! “老王爷,你问问皇上,宝印放哪儿了!” 端木措锐目如电。扫过皇后脸上时,竟吓得她倒退了一步。“皇后娘娘。可否让老臣与皇上单独待一会儿?” “你……”皇后面上闪过一丝愠怒,却还是点头道:“将罗帐放下。本宫在帐外等候便是!” 罗帐用来阻隔龙床与外殿,放下后里面顿时昏暗一片。皇后坐在外殿椅上,却是侧耳倾听里面地动静。 就听端木措恭声道:“皇上,您的诏书,老臣已经查过无数次了,今儿早上还看了一遍,您放心,安全无虞。” 皇后听了一愣,莫非皇上早已立下遗诏,交予端木措保管。却不知那遗诏上究竟把皇位传给谁了,登时一颗心如被猫儿挠了似地,再也坐不稳当。 “皇上,东西都妥当的很,若是您不想改,是不是该请宝印呢?” 皇后竖着耳朵听,里头先是一片静寂,跟着却有“屑索”之声,忙悄悄向内望去。果然见那端木措附耳于皇帝面前,更频频点头,想来是因为皇帝声音轻,端木措只有这样才能听清。想到即可就能拿到传国宝印,皇后面上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只是还有个不明不白的遗诏,那这端木措还能不能抓?她心里一急,便想起拓跋宗庆那老家伙已经半日没有见到了,却不知道又躲到了哪里去。 “回娘娘的话,老臣已然得知宝印下落。” “在哪里?“皇后亟不可待地问道。 “在金麟殿!” “太好了,来人……”皇后立刻就想命人去取。 “娘娘且慢!”端木措急忙阻止:“皇上关照老臣,那放置宝印的地方别有机关,而解开机关的法子却是封在当年皇上留给老臣的诏书之上,若要取出宝印,须先取得诏书。” 这话倒是正中皇后下怀,“那就请老王爷立刻去取诏书吧。” “娘娘,诏书是埋在老臣家的园子里,要不老臣先回府……” 皇后张了张嘴,刚要答允,身后衣襟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是拓跋宗庆,“娘娘且慢,端木王爷岁数大了,回府去取诏书的话,这一来一往也过于劳累,不如就请端木王爷在宫里歇歇,另外派个人去端木王府取来便是。” “拓跋王爷说的有理,”皇后欣然同意,“还是请端木王爷在宫里等吧。” 端木措勃然大怒,他已看出皇后与拓跋宗庆不怀好意,便想出那个法子借机离宫,谁知拓跋宗庆奸猾无比,竟直言要将他留在宫中,可如今他只身一人,只能忍气吞声道:“取诏书需将老臣的印信示于老臣长子,只有他一人知道诏书在哪里。”他早与长子约定,若见到印信,便知他有危险,凭印信调动人马救援。 皇后闻言却是喜笑颜开,点头道:“老王爷速速拿出印信,本宫好派人去府上通知小王爷拿诏书。” 端木措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枚白玉老虎,肋生双翼,正是禁军兵符。他双手将兵符递予皇后时,见她喜形于色,不由心头暗自冷笑,只盼她立刻将此兵符亮相于端木王府,不消一刻功夫,一万禁军就会疾驰皇宫救援。 “来呀,速去端木王府传召,命小王爷取得诏书,立刻送回皇宫。” 端木措眼巴巴的瞧着一名侍卫接过兵符扬长而去,跟着又瞥见拓跋宗庆面上一抹狡黠地笑,心头的不安不由得越来越重了。 光阴如沙漏,无声无息的流淌着,端木措口中品着上好地贡茶却是心急如焚。他见皇后虽略有焦急之色却始终笑意盈盈,便知她早已胸有成竹。而那老贼拓跋宗庆尤为可恨,早就知道他将女儿许给四皇子耶律璋,所谓奇货可居,眼下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是都是为了女婿!可叹这百来年地基业,当真要托付到这妇人与那黄口稚子地手里么? 殿外一阵急促的跑动,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跪奏道:“皇……皇后娘娘,急报,帝都禁军忽然聚集在了五羊门外,说是要入宫。” “什么!” 殿内三人同时站了起来,端木措自然是巴望着能将那些禁军放进宫来,而皇后亦是面露喜色,她虽狐疑禁军为何到的如此之快,且宝印尚未取得,不好开罪端木措,但见拓跋宗庆朝她微微颔首,想来他是有了成算,何况兵符是在她的人手里,横竖不用担心,便点头道:“开五羊门,放禁军入宫,叫达理带了兵符和诏书来见本宫。” 小太监领命匆匆去了,三人更是坐立不安,只是人人面上带笑,这场景实在是好生诡异。 “三殿下到!” “什么!”皇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来做什么,谁放他进来的?” 端木措亦是呆住,就见门口传来一个低柔婉转的声音,“皇后娘娘,不是您命儿臣率禁军入宫的么?” 门口一人,身着坠地紫袍,脸上一对紫眸勾魂摄魄,花瓣一般的唇角更勾出抹邪魅的微笑。 耶律瑾素手拂去颊边散发,倏地翻转过来,那枚白玉虎符赫然出现在他掌心。就见他款款行来,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尽的优美动人,“无论如何,多谢三位相助。”人》,且看穿越版韦小宝如何对决女皇版康熙帝!029692.aspx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皇兄!”龙承烈大步流星步入中军帐,脸色是少有的凝重,“我刚听说……”他见子墨面沉如水,听到他的声音也只是微微一笑,便抚掌道:“我真是昏聩了,皇兄有着全天下最快捷的耳目,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嗯,没想到耶律瑾好快的手脚!”子墨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居然直接逼宫,看来他是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我觉得他这么做可是大大的不上算!”龙承烈绞着眉头,纳闷道:“就算耶律瑾拿下了帝都又能怎样,这样明着逼宫,一定会使民心尽失。铁鹰国并不是只有三大家族的,他们皇后的母族纳仁氏早就蠢蠢欲动,耶律瑾等于是将借口送给敌人!到时候纳仁氏振臂一呼,就算他不放在眼里,那不也是给自己添乱吗?为何不按照原定计划,一边候着那老皇帝驾崩后改遗诏,一边借咱们的手替他灭了纳仁氏呢?” 当初子墨与耶律瑾在银月湖畔达成协议,先以龙启磊被误杀之事暂且收兵,在北疆营造出和平假象,这样耶律瑾便有理由折返帝都。而等大陈西北暴乱之事了结后,由子墨派兵突然袭击铁鹰南部的纳仁氏,则耶律瑾借刀杀人去除了心腹大患,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帝都坐等老皇帝驾崩,也不会落下任何口舌、授人以柄。 对于子墨来说,这个协议的好处更不待言,银月湖畔方圆五百里重新归入大陈版图,使得子墨在民间、军中的威望如日中天!而最重要的是,他对耶律瑾直接言明了自己与朱颜的关系,迫得耶律瑾不得不以保护和照顾地名义出现在朱颜身边。而不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种。 这是一个难得对双方都有利的协议,而显然耶律瑾并不打算继续遵守下去了。他甚至已经不在乎自己地名声了,更不在乎铁鹰内乱烽烟再起! 都是为了朱颜! 龙承烈侧首想了一想。忽的笑道:“其实耶律瑾这么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我们来说。.1-6-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铁鹰国内部反正是越乱越好,纳仁氏真要作反地话,我不妨再给他添上一把火,那些弩族人和纳仁氏早有勾结,嘿嘿……” 子墨瞳仁倏张倏合。龙承烈讲的这些他又何尝不明白。但耶律瑾分明是冲着朱颜来的,不借陈朝的兵,就不会欠子墨的情,他便可正大光明地来争夺朱颜!而一个身为帝王的男人肯为女人作出这样大的牺牲,便是再冷淡的女子也会被打动吧? 朱颜……朱颜……,她与龙启磊已经被妥善的安置起来,倒不是为了防耶律瑾,却是为了防殷佑然。且不论朱颜是否是他最在意的人,只要龙启磊还活着的事被发现。那便又是一阵天翻地覆。这世上知道龙启磊存在的人,除了朱颜、他自己与萧见离,也就只有耶律瑾了。耶律瑾急急忙忙的在逼宫成功地第二天就昭告天下。他究竟是想做什么!除了朱颜,只怕他计划里还有个龙启磊! “子炎。弩族与纳仁氏的事。要想办法尽快的挑起来,不能让他这么快就坐稳了王庭!”子墨冷声道:“必要地时候。我们甚至可以暗中支持纳仁氏,总之,一定要打乱耶律瑾的布局!” “是,皇兄!”龙承烈脸上现出一抹得意地笑,“弩族里有我地人,可以尽快安排与纳仁氏的接头!呵呵,皇兄真厉害,让他们两败俱伤吧!”他说完,见子墨只管沉吟不语,便也告辞离去。 颜儿啊,不让你跟在身边是为了你地安全着想,可视线一旦够不着你,却更是日日吊胆提心。想起朱颜,子墨嘴角不由漾出一抹淡笑,活了这些年,从未这般牵挂过什么人,更不懂何谓“想念”、何谓“吃醋”!现在一一品尝起来,才发觉原来其中滋味无穷。 此时此刻的朱颜,正在房里静静的临帖,甘州之战后,她便开始抄写《心经》,几乎一日也未曾断过,如今已积下了厚厚一摞。子墨将她与龙启磊安排在距离京城五十余里的一处小镇上,李叔李婶子也一并带了来。他二人倒是随遇而安,虽觉得朱颜身份古怪之极,但主人不说,便也不问,只管干活领工钱便是。 自从在金台与子墨见面,两人的心似乎更贴近了些,想起那日在酒楼被子墨抱于膝上低低的小心哄着,饶是两人关系密切已久,仍禁不住脸颊微红。而耶律瑾被她当场气走,虽是意料之中,可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妥。 另外一桩心事便是龙启磊了,离京日近,这孩子益发的沉默寡言,只是玩命的看书习字,除了向朱颜询问一些不懂之处外,竟很少再说其他的话。找不到武师教头,他便自己温习以前学过的那些拳脚功夫,经过了些风雨的龙启磊与当日宫中那个一味怯弱的大皇子已是判若两人。朱颜见他眉宇间越来越多的男子汉气概,虽有所安慰,可也难免心中恻然。 对于这孩子的归属,子墨早有安排,可朱颜总觉得要听他自己的意思。从金台到此的路上,朱颜已经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给龙启磊细细的讲了一遍,然而他除了点头之外再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有几次熟睡时还是被朱颜看见他眼角隐有泪痕。当初将龙启磊掳走,其罪全在耶律瑾,可被自己的亲人下令灭口,心里的伤痛无论如何也是抹不去的。 “夫人又在想心事了?”李婶子早已习惯朱颜常爱走神的毛病,不由笑道:“不如去躺一会儿吧,我看您是不是累了。” 朱颜赧然一笑,“不是累,是我又走神了!按说抄写这《心经》是该凝神静气的,可惜我静不了心,没的亵渎了佛祖。” 她放下手中狼毫,刚想去看看隔壁的龙启磊,就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正是李叔从集上买了东西回来,“这里虽说就在京城边上,可我看还比不上金台,喏,夫人要的素心笺和松香墨全都没有,说是要上京城买去,肉菜倒是便宜的很!” 李婶子埋怨道:“叫你办点事情总是办不好,你就不能多跑几家!” “没关系的!”朱颜笑道:“这里是小地方,估计读书识字的人都不多,想要他们有素心笺和松香墨卖也不太可能,倒是我没想到了!无妨,我手边还有一些的。” 李叔见主人没有怪责,不由咧嘴笑道:“东西没买成,倒是听了不少故事!果然是天子脚下,人人消息都那么灵通。” “你哪里又听来的村话,不要在这里瞎说!”李婶子怕李叔说话口没遮拦,忙忙的阻止。 朱颜却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都有些什么故事?我身上困的很,不如听些故事好解乏。” “都传的沸沸扬扬了!”李叔眉飞色舞,却又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音道:“咱们在金台不是听说了睿王爷大婚么?刚才我在镇上,听人说呀,其实咱们皇上看中了新王妃,还在大婚之夜硬是派了人将新郎官召进宫中……” “快点打住,这皇上的事情可不敢瞎说。”李婶子大惊失色。 “然后呢?”朱颜挥手示意李婶子不妨事。 李叔得意的一笑,又道:“京里有话传出来,说是咱们皇上都气的咳血啦!却也没有办法,算起来睿王妃可是皇上的嫂子啊!” “皇上咳血了?”朱颜皱眉。 “镇上那人说他有亲戚在太医家当差的,说是太医们天天心惊胆颤,就怕有个好歹……”他缩了缩脖子没敢说,“反正,都是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干活呢!” 朱颜听了,只愣愣的呆坐了半响,半天才反应过来,命李叔李婶子不可再谈论此事。自己却禁不住一再要去想,他……现在怎样了?修炼千年又如何,世人常说造化弄人,天道循环,究竟是神造天道,还是天道弄神?如果世间没有了你,我还要成什么神。 书号1036649,求支持!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别如斯,落尽犁花月又西 将龙启磊托付给了李婶子看顾,朱颜一身青衣素服,命李叔雇了一辆马车往京城而去。 她这一举动竟将惊涛阁”的人给激了出来。子墨原本是安排了人保护朱颜和龙启磊的,平时不得露面,可朱颜突然要进京,实在是吓人一跳。然而他们虽对朱颜的安全不放心,可毕竟不同于耶律瑾安排的鹰击奴,更何况人人知道朱颜对“冷殇”的重要性,怎敢对她指手画脚。朱颜不许他们一路跟着,且言明龙启磊的安全更重要百倍,那“惊涛阁”的小首领无奈之下,只得派了两人暗地里尾随着,一边又火速派人通知身在西北的子墨。 马车颠簸,照这个速度到京城只怕已是傍晚。朱颜静静的坐在车中,忽的想起当日离开南阳,亦是沿着这条官道一路进了京城,不过三年的功夫,心境已是截然不同。想起那会儿心思虽也孤寂,可对于未来总还是有些雀跃的,然而造化弄人,还未来得及踏入云端,便已被狠狠的掷入了深渊。 子墨带她离开的时候,眼泪流在心里,仇恨却是积攒了一路。于是毫不犹豫的回头,去做所有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又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另一个人而不自知。或许当日耶律瑾将她掳走反而是帮了她,现在回头想来,在那座皇宫里的日日夜夜,竟叫她不寒而栗。 才不过三载春秋,故人大都安在,可回想起往事的桩桩件件,她除了叹气,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这次进京或许是她从未发生过的任性在作祟。可若不去做,只怕会寝食难安。即便子墨知道了会怪责于她,她也认了。 “夫人。前面就是京城了!”李叔坐在马车门外的档子上,自从他听说要随朱颜进京便期待不已。.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这会儿京城在望,连说话的声音都激动地微微发颤。 “嗯,先找个客栈住下吧,”朱颜闭目回忆着京城街景,脑中呈现的每一幅画面都清晰的让她心惊。“在和平里有一家仙客来,我们先去那里吧。” “好嘞!”李叔到了天子脚下,也开始卷起舌头说起官话来。 朱颜掀起窗帘一角,京城之繁华一如往昔,时近中秋,本该是家家庆团圆地时节,然而行人皆步履匆匆,绝不似往年般喜庆喧哗。 山雨欲来风满楼,身在皇都的人只怕感觉最为明显。朱颜心中一叹。见和平里已然不远,便取过帷帽戴上,她这幅皮相。从来只会是祸根。 要了两间上房,朱颜命李叔多给了车钱。那车夫得了银子竟不立即回程。却将马车寄了,自己高高兴兴地找酒馆喝酒去了。看他满足的样子,朱颜不由生出丝艳羡来。 人若懂得自得其乐,那日子便会好过许多吧?可惜她从来都只会自寻烦恼。 李叔再也坐不住,求了朱颜便一个人出去逛了。房里冷清,朱颜见窗外清风明月,倒也生出些游兴,横竖这次来京城已是任性而为,不妨肆意到底,反正有夜色掩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和平里往东走大约五十步便是东大街,朱颜缓缓走着,见有几个小儿追逐嬉戏,不由驻足观看。鼻端忽有一股浓烈的香味飘过,抬头一看,上书“祥开泰”三个大字,不由嫣然一笑,想起当初自己男扮女装,伴着殷震霆与白锋寒那两个小鬼来吃涮羊肉,那吃相极其可观,记得她嫌膻味儿重,并不敢多吃,后来便看到了微服出行的龙承霄…… “小心!”身后有人尖叫! 朱颜倏的回头,就见一辆马车朝她这里横冲直撞过来,而在她身前还坐着个瑟瑟发抖地小女孩!想来是跑到这里绊了一跤。朱颜蹲下身子抱住那小女孩,才发现这孩子十分的重,迟疑之下便已然来不及躲闪,惊呼声卡在喉头却怎么也叫不出来,眼见的那马头到了近前,竟止不住的想笑----看来龙承霄果然与她八字相克,只不过略想一想,就要送命了么?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朱颜只觉自己像是被一股风刮走了般,睁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张笑意浓浓的俊颜,“见离!” 萧见离将手中的小女孩还给她的父母,也不管人家千恩万谢,拉了朱颜就走。 “哎呀,怎么了?” “你胆子倒是大,就这么只身跑来京城,这里离皇宫那么近,要是被熟人看见,那就有乱子瞧了!”萧见离皱眉道,见已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街上,才放慢步伐。 朱颜这才意识到原来帷帽已经不知去向,想来是刚才慌乱中落下了。不过现在遇到萧见离,那便不管什么发生都不必担心,于是微笑道:“才有乱子,你不就来救我了么?好久不见了,见离。” “你这丫头!”萧见离拉拉朱颜身前地发辫,“要不是我的手下在你进城前就通知了我,可不就是出事儿了么? 朱颜低头一笑,再见故人,只觉心情也好了许多。两人肩并肩走着,四周一片安谧。朱颜接触到的男人,几乎个个都对她有男女之情,唯独萧见离一直给她兄长般地感觉,这份难得的情谊令她格外珍惜。 “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想到来京城?”萧见离一双漆黑深瞳斜睨着朱颜,“我猜……你该不会是想见他吧?” 朱颜怔了一怔,不由笑道:“看来我地心思总瞒不过人,是,我想见他一面。” “为什么?”萧见离皱眉问道:“我不认为……你们应该见面。” “不是你想地那样,”朱颜驻足,“他有今日,总是因我而起,即便我无愧于心,却还是想见一见……” 萧见离似想辩驳,却又欲言而止。无论如何,他二人始终有着当年的那份情谊,龙承霄对朱颜地痴迷自不待言,而女人一经感动,后果便更难预料。让她二人相见面只会徒生变数!可这些理由,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朱颜见萧见离神情踟蹰,便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于是笑道:“你若不放心,那便陪我同去便是。” 萧见离有些尴尬,摇头苦笑道:“我受子墨之托好好照顾你,少不得要陪你走这一趟,不过你可想过后果?他……和过去已是判若两人。” “我知道……”朱颜幽幽叹气,“所以才更想见他一面,有些事情,早一天放手会更好,”她忽的抬头,展颜笑道:“有始有终嘛,是不是?”持!! 奇珍?我喜欢!异宝?我最爱!还有各式美男,统统收到我的百宝箱里来!嘎嘎,我就是无敌美少女神偷!欢迎关注《财色兼偷》书号:1046110 第一百二十三章 梦里砧声浑未歇,那更乱蛩悲咽 再次踏入这座巍峨庄严的皇宫,朱颜只觉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犹记当日乘了凤辇来到这里,不知道害怕,更顾不上去看周遭的一切,只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现在想来,那大半年里,她不仅仅是换了容貌,就连心思也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皇宫大内依旧是戒备森严,然而安乐侯一向地位超然,近两个月里更是每日出入皇宫大内。今日朱颜将长发束起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只管低着头跟在萧见离身后走,也没有一个人上来盘查。 “你若后悔,还来得及。”萧见离低声道,眉宇间是掩饰不去的担忧。 朱颜微微一笑,只是摇头。她这一生,从不知“后悔”为何物,对也好,错也罢,做了便是做了! “他……他只当你已经不在人世了,你骤然出现,恐怕……唉……”萧见离长叹一声,早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也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终究还是不放心,毕竟,他俩曾经有过那么多的过去。他想了又想,忍不住还是多了句嘴,“一会儿要是有事,你就叫我,不用顾虑什么皇宫不皇宫的。” “见离……”朱颜嘴角漾起一抹轻笑:“若是换了子墨,他断然不会说这些!” 一句话登时将萧见离噎在当场,才有重重跺脚道:“好吧,算我多事!等下我将玉喜引开,你只管进去便是。” “嗯。” 两人不再多言。萧见离领着朱颜一直往西走,沿途宫人遇到他俩,只遥遥行礼。并无一人上前阻拦。走了许久,便看到有一队禁军把守了道路,可见到萧见离还是客客气气的放行。之后又走了百十来步。才到了一处僻静的宫室,只见四周冷竹森森。虽是红墙绿瓦,却隐隐的透出一股灰败之气。 朱颜凝神细看,只见匾额上“念尘阁”三字已是字迹斑驳,看起来倒是年久失修的模样。1--6--k-小-说-网她听萧见离说龙承霄已经搬离了勤政殿,没想到竟换到了这里。也不由吃了一惊,问道:“他……为什么?” 听她问起,萧见离眼神亦是一黯,“这里是整座皇宫极西地地方,他下旨要盖一间丹莲宫,跟着便搬到了这里,至于个中情由,我就不得而知了。” 朱颜听罢,只觉胸中一股郁郁之气无法吐出。眼角更是发涩,当下别转头去。她当然知道龙承霄为何要搬到这里,只怕萧见离也知道。却不愿意点穿罢了。 听说那丹莲宫正在西山脚下紧锣密鼓的建造着,他这人……也未免太傻了些! 朱颜朝四周张望着。才发觉此处当真是僻静到了极点。竟连个走动的宫女太监都看不见了。萧见离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他如今地模样。也着实不便让人瞧见。太妃下旨,只命玉喜跟着贴身服侍,其余人等----除了一日三餐要送进来、还有太医请脉----都不许踏入此地半步。不过,我倒是得了特许。” “那就进去吧,应该怎么做?”朱颜不想细问萧见离是如何得到那特许的----或许这道所谓懿旨根本出自他人之手也未可知!事实是恐怕过不了多久,这天下也成了子墨与他地囊中之物,她虽久不在京城,可消息却也灵敏,那区区一道懿旨又怎会被萧见离放在眼中。 “我先进去支开玉喜,你过一刻再进来。”萧见离说罢,便自行走进院门。朱颜在外面遥遥看了,果然也不见个人上前相迎,不由心下暗凛。不多一会儿,就见有一身着内侍官服的人,跟在萧见离身后往宫门一侧去了,只是那人身形佝偻,若非萧见离事先言明,朱颜是断不敢相信那就是当日英气十足的御前大总管玉喜的。 竭力平复下心头的悸动,朱颜信步走入殿内。只见这所“念尘阁”实在是小,且不提与勤政殿、凝华宫等相比,甚至连当初莲苑地几间正堂都及不上。不过就是桌椅几案,乌沉沉的连丝多余装饰也没有。 才绕过了影壁,便觉得脚下异样。定睛一看却是张未裁过的素心笺。朱颜拾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上书“双栖蝶”三字,墨迹初干,却是笔力虚浮,最后一捺拖的极长,直到墨色枯槁方才止住,可见写字之人心思郁结难当,唯有在这最后一笔中才堪堪发泄出来。 朱颜心下恻然,她曾多次为龙承霄侍奉笔墨,又怎会认不出他的手书!这“双栖蝶”三字看似缠绵,却是出自那句“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当日朱颜吟到此句,便被龙承霄劈手夺去,直言此句不祥,没想到他自己却记下了。 往事如烟雾般弥漫起来,怔忪了半天才记起自己所在何处。朱颜将那素心笺小心折了拢入袖内,这才朝里走去。 过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便是正屋,朱颜此前一味执着要来。可真的站在了门前却又止住了脚步了。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没来由的心慌。 “玉喜……朕的字呢?去把朕的字找来!”龙承霄吃力地撑起身子,伸手在枕下摸索了一阵,又扳着床沿朝下张望,这一番起伏用力过猛,他只得趴着不动,见玉喜久不出来,不由心下着急,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轻柔的声音低低地传来,龙承霄如遭雷击,虽还是面朝下趴着,可背脊已是难以克制的急剧颤抖了起来。 伸在他面前地一只玉手晶莹剔透,十指纤纤,正握着那张“双栖蝶”。 “是这个吗?” 龙承霄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忽的猛然扑上前去,也不顾会揉烂了素心笺,只死死地攥住了那只手,他用了好大的力气,像是如果放开那手便会凭空消失一般。 “颜儿……颜儿……,我知道是你,你回来了,是不是?”他“呵呵”的笑了起来,映着一屋子的凄清而显得更加空洞,“你来看我了,颜儿……” “皇上……”朱颜望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才一年多的功夫,没想到他竟变成了这般模样。虽然仍是一身明黄丝袍,可那瑟缩的双肩和蓬乱的长发,让朱颜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曾与她酣然对饮,潇洒不凡的龙承霄! “皇上……我并没有死……”朱颜意识到自己言语的苍白,喉头哽咽着,情急之下便想将手抽出来去扶他,“这样累,我扶你……” “不,不要走!”龙承霄固执的攥紧了她的手不放,甚至挣扎着想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上面,却始终不敢转身看朱颜一眼。 “我不走,我特意来看你!”朱颜心头一酸,几乎潸然泪下,却又强自忍住。今日她来,既不是为了清算旧恨,更不是要目睹龙承霄的眼下的样子!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哪里还有什么仇恨可言!只是有些话,始终还是当面说清的好。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拍着龙承霄的背脊,就如同当年他安抚她时的那样,直到他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从此刻起,我的话,不是对着皇上说的,而是对龙四爷说的!” 他倏的松手转过身来,眼神恢复了些神采,直勾勾的望定了眼前的恬淡素颜,半日终于点头,唇间嗫嚅着,“多……谢……”,便再也说不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魂梦不离金屈戍,画图亲展玉鸦叉 子墨的南路军一到,便与原先由韩漠飞统领的一万原驻军形成夹击之势,汨罗江畔顿时形势大好。陕宁督抚本打算趁人多将所有暴民一网打尽的,却未获准。只因这所谓暴民其实也就是普通百姓而已,若非官府出错又岂会作反!何况人数众多,他们祖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牵扯甚广,真要一起杀了,反而有伤民心!不若只惩处为首的暴民头领,其余的视罪行各判处流放、监禁不等,大部分的还是遣返原籍,毕竟是好几万人呢! 消息传出后,其效果更是出人意料的好,那四座被分别包围的县城里每天都有人偷偷跑出来投降!实在是因为官军的威慑力太大,而睿亲王的威名更是令人生畏----刚刚成功收复了北方失土,想要收拾几个乌合之众的暴民还不是易如反掌? 整整七万官兵将四座县城围了个严严实实,子墨也不费力气去攻城,只调来十门大炮每天挨个儿的轰上小半个时辰。又在外围实行坚壁清野,就等着暴民们坐吃山空的那一天。才过了小半个月,其中的三个县城先后投降,那些个暴民将自己的首领结结实实的捆了送出城来,用来表现投降的诚意。跟着泗塘县也坚持不住了,终于在九月的头一天开城乞降! 倒是甘宁与胥城的叛军与官兵展开了殊死搏斗!这两处乃是真正易守难攻的坚城,其中胥城更是京师门户,城中粮草、箭矢配备极其丰富,头几次攻城时,官军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倒是折损了不少人。睿王大怒之下,命成郡王亲自带兵进攻。官军毕竟还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又有源源不绝的后续支持。http://.1 6 k七万大军轮番攻城,连一丝儿喘息的机会也没给叛军。最终甘宁城先坚持不住,官军冲入时城内已是一片焦土。此时胥城已成一座孤岛,叛军再猖狂总也比不上铁鹰军,丢下百余具死尸,被子墨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击破。自此西北叛乱终于平息。 邸报送至京城。朝廷上下欢喜之余却也禁不住开始怀疑,这西北叛乱之前地形势原是极其严重的,朝廷驻军乃至北路军的万余人全都束手无策。怎地睿王一到便所向披靡?更令人觉得蹊跷的,要数睿亲王在处理战俘一事地态度上了。泗塘等四座县城只处决了首犯,其余人几乎没有受到追究;而甘宁、胥城两地的境遇则完全相反,睿王在入城接收当天便处决战犯一百余人,近千人被流放至南疆瘴疠之地,与叛军有涉的全都降了奴籍!同样都是暴民,同样都是作反。为何待遇截然不同? 不过这满朝文武皆是聪明之人,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当口,又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将心中地疑虑说出来。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左相温宏明告老还乡后,右相严律暂代左相之职。已俨然是群臣之首。前线大捷,朝廷自然应该按例嘉奖。正当吏部正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迎接睿亲王凯旋的欢庆大典时。从皇宫里传下的一道圣旨又将百官群臣打了一个闷棍! 已有多日不见的御前总管玉喜,手持圣旨来到朝房,勒令西北军就地换防,并罢免整个陕宁府衙自督抚起的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由朝廷另外指派能员接管。 皇帝罢朝日久,朝中大事如今皆直接请旨于慈宁宫。横竖外有睿亲王、成郡王执掌军事、内有宁安太妃加一班老臣运筹调度,一时半会儿倒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自从几位重臣探视过重病的皇帝以后,便再不提起诸如早朝之类的事宜。偶尔提到“圣上”便也只有叹息。皇上日益病重,然而他膝下无子,唯有两名兄弟健在,其中奥妙不言而明。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个“等”字罢了! 可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却显示出皇上并未打算放弃手中至高无上地权力,表明了皇上对睿王的赫赫战功有多么忌惮,也不顾朝廷以及百姓的感受,直接就要将睿王架空。而撤换整个陕宁府衙五品以上地官员,更是说明皇帝的不信任已然到了极点! 道理人人都说得明白,可面对这么一道旨意,三司六部全都犯了难!严律在接到圣旨当天便进宫面见宁安太妃,密谈了足足三个时辰,出来后面对眼巴巴望着他地群臣,只丢下了一个字,“拖!” 然而朝廷肯托,睿王不肯拖!西北众将亦不肯拖!! 那道圣旨虽说并未付诸实施,可消息早已传至西北。睿王是喜怒不形于色,成郡王向来以长兄马首是瞻,听到消息立刻火冒三丈地跑去求见子墨,而西北官员与所有被涉及到总兵、参将,接到消息当日便齐齐跪于中军帐前,以陕宁督抚吴景堂、西北驻军统领乌思海为首,直言任凭睿王发落。 发落……自然是不可能。有传闻道当日成郡王连同十余位高级将领苦苦相劝,说到悲愤之处,堂堂七尺儿郎竟也涕泪纵横;成郡王年轻气盛,暴跳如雷时更拔出佩剑以命相挟。从清晨到日暮,中军大帐内闹了整整一天,等到睿王出帐,已是满天星斗。帐外三军不知是谁带头跪下,如大海里激起的第一朵浪花,却以难以想象地速度,如潮汐般蔓延开去,齐声高呼:“睿王万岁万万岁!” 这万人呐喊一夜之间从西北传至京城,闻者无不胆战心惊,宁安太妃即刻降下懿旨:命北路军三万人原地布防,同时调江南军、四川军火速赶赴京师,京城实行宵禁,已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 昔日的繁华之所,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宵禁令还没颁布时,京城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便已开始举家外迁,就连不少官员,也托人将家眷送离京师,往南的官道上一时车马如簇,等到朝廷想起来下令禁止时,京城富户已是十室九空。 文武百官已无人有心思处理朝政,所有的目光都投往西北,睿王一天没有亲自表态,那么他们就一天心神不安,更无法作出相应决定。 终于,就在十月初八这天,从西北传来一道檄文,主旨乃是问罪当今圣上龙承霄,数罪状十四条,其中以第一条朝纲不振、误国殃民;第三条为君残暴,暗杀亲子,以及第七条罔顾人伦,抢夺皇嫂最为惹人瞩目。除此之外,更有宁安太妃当年与端王勾结,通敌卖国,导致黄州之战惨败,死伤无算、断送国土,物证人证一应俱全,罪不可恕! 这道檄文一出,人人奔走相告,举国皆惊。 要变天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生着岁两屐,谁识卧游心 由朝廷下旨交给睿亲王平乱的六万南路军,在不费吹灰之力将叛军肃清后,既不请赏,也不休憩,却是“呼啦啦”的别转身子,恶狠狠的向京城扑去。 从古至今,便是造反也需要理由,而最有效的理由莫过于“清君侧”三字,打着“靖难”的旗号进京勤王,不但道理十足而且冠冕堂皇。然而睿亲王没有用到这个老把戏,而是堂而皇之的列出罪状十四条,其矛头直接指向当今皇帝与太妃,人人都看得出,撕开那道“罪天子”的面纱,这根本就是**裸的起兵篡位了! 若换作过去,即便天子有错,臣下须尽到劝诫、阻拦之责,无论如何也不可发兵造反,那就是窃国、国贼!可眼下的情况却绝非如此简单。 兴兵之人是皇帝的亲兄弟,当年先皇欲将帝位传于睿王,是睿王主动将皇位让出的,他与当今皇帝一样是龙氏血脉正统,睿王继位的资格毫无疑问,此其 龙承霄执掌朝政至今,亦曾有功于社稷。只可惜近几年来为美色所迷,置朝廷百姓于不顾,更将礼仪教化抛诸脑后,以百斤大枷折辱朝廷重臣,致使左相无奈请辞,百官唯恐动辄得咎,对天下民事听之任之,常此以往,国家有难矣。而身为一国之君,万民之表率,却公然行那不忠不孝,罔顾人伦的丑事,又有何颜面掌控天下!此其二。 更何况皇帝病重,已有数月未曾早朝,只怕来日无多。既已无可能继续主力朝政,便该逊位让贤,怎能任凭国事荒废! “大陈建国百余年。大好基业又岂能毁于一旦?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御身为龙氏嫡系子孙。更不能坐视国家衰亡而不理。今受三军拥戴,领万民之托。不敢怠慢,愿以一时之杀戮,换取百姓福祉,江山稳固!” 这是檄文最后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16k小说网电脑站,16k.通篇没有半句谎言。事事有证可查。加上睿王原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族嫡子,更兼功勋卓著,檄文一出,全天下的人,十停倒有九停站在了他的一边。 睿王军起兵不过三日,京城里已是空空荡荡,百姓能跑地早已跑了,无处可躲的也缩在家里足不出户。听人说这场乱子不会持续太久,等睿王进了京城。咱们再出来重起炉灶另开张---照样过日子!唯独当今皇帝最是可恨,明明已经病的不行了,却还死赖在皇宫里一声也不吭。您要是主动出来表示让位,那不就省事儿了么?反正都是自家兄弟。没准儿还能有条活路。跟那儿死扛着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那文武百官,自从温宏明告病还乡后。朝中能员干吏大都闭门不出,在家里韬光养晦。如今听到兵变,反而暗中摩拳擦掌,只盼着到了新朝能有番作为。那些个特别精明地,已经将自己管辖的资料文书尽数搬到家里,细细地整理归纳,眼巴巴的等着新帝登基,能立马就能讨个好儿! 宁安太妃坐镇后宫调兵遣将,然而江南军、四川军早就收到睿王的亲笔照会,命他们按兵不动,维持当地秩序即可。这些士兵亦都是悍勇之将,怎奈此番作战对象既不是外藩也不是蛮夷,更谈不上保家卫国。皇族内战,他们跟着掺和什么?更何况南路军、北路军尽在睿王手中,真的打起来根本没有胜算,睿王再三关照了减小波及,他们也乐得躲得远远的看热闹。反正不管是谁,都是龙家地人! 夕阳残照,子墨内着青色箭袖,外罩一件玄色轻裘,长发以银冠束于脑后,剑眉入鬓,眸似朗星,器宇轩昂,令见者无不倾 只是他此刻虽目视远方,可眼中隐有迷惘之色闪现。京城在望,他却命大军放缓行进速度,让人好生不解。身边几名亲随素来知道他的脾性,也不敢多说一字。 “皇兄,为何命大军放慢速度呢?”龙承烈奉命领三千前锋营行在队伍前端,听到军令也觉得奇怪,便纵马直至中军问个明白。他年纪轻,又喜着红衣,此刻一身朱色旗装,胸前银甲锃亮,显得英气勃勃,风采不凡。 “前面的三万北路军根本不足为患,皇甫嵩应该将一切都安顿妥当了吧?与其说是来拦截的,倒不如说是来迎接咱们的,不若我们加紧行军,直捣黄龙,也好速战速决么!”龙承烈兴致高昂,这一天他已经盼了太久,只等着攻入皇宫,亲眼见证那个女人的下场! “嗯,我有些事情要去办,半日即回。你暂代指挥一职!”话音未落,子墨策马扬鞭,就朝前驰骋而去。那十几名亲随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顾不上其他就忙忙的跟了上去,只留下一个龙承烈在原地目瞪口呆。 “有什么事比打仗还重要?”龙承烈直愣愣的坐在马上,望着马匹奔腾留下的滚滚烟尘,忽地猛拍一记脑门,“原来是去会佳人啊!真是雅兴十足。” 从西北至京城,凡是住在官道沿线的百姓,都一早就收拾了细软避了开去。眼前的这场仗,虽说声势浩大,其实波及面极小,原本胆战心惊害怕遭殃地百姓见大军马不停蹄直奔京师,并没有一路烧杀抢掠,杀气腾腾,也就慢慢的放了心。离京城越近地,那消息越是灵通,都说这次其实是皇家内斗,与百姓无碍,于是忙着农活秋收,该干嘛干嘛,倒把那一触即发、惊险刺激地皇位之争当成了戏文。 朱颜将新作的曲谱仔细地誊写到一张玉版纸上,此曲名《惊鸿》,她在北疆待了快一年,对那塞外风情十分有好感,尤其是那一片银月湖,茫茫水面上鸟飞鱼跃,远望城郭硝烟,情景壮美,便慢慢揣摩了写出此曲。这些年颠沛流离,所见所闻怕是别人一生能经历的十倍,心境也逐渐偏离了当初的风雅谐趣,曲调里多了不少杀伐之气,好比那曲《画水莲华》,别说她再也作不出那样的风格,便是叫她去弹奏,只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李叔觑了一眼朱颜写的东西,对那鬼画符一样的字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不懂宫商角徵羽,只当朱颜身份神秘,写的定然是消息密码之类的,想到此处不由心里胆怯,脖子一缩不敢再看,只把今日的听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当然其中也不乏他的自行猜想。 “夫人,我听里正大人说了,等睿王爷的大军一过去,就重开集市!”李叔满脸期盼,“听说凡是有皇上登基,都会大赦天下,还要减免赋税什么的,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站在一旁服侍的李婶子不屑的撇嘴,“咱们跟着夫人的,你还操心什么赋税!倒是开集要紧,家里等着要去买点肉菜的,光给小少爷吃鸡蛋可不行!对了夫人,小少爷天天看书看到半夜,我真怕他眼睛沤坏了,这会子还在看呢,不让我烦他,硬是赶了出来……夫人?” 朱颜原先一直都低着头光听不说话,此刻忽的抬起头来,李婶子还当自己说了什么事引起了她的注意,没想到她的目光直直的射向了门口,跟着一双美眸里泛起了盈盈泪光。 这是怎么话说的!李婶子慌忙回头看去,这一看又吓了一跳,只见门口站着一名黑衣男子,虽风尘仆仆却难掩高贵英挺,一双锐眼望定了她家夫人,瞳中流光溢彩,不用开口也看得出他俩是一对情人了。 可问题是,这男子分明不是那位紫眼公子啊! “李叔、李婶子,去看看少爷,不要让他知道这边的事 “是,夫人!”这是把他们支走呢!李叔李婶子对视一眼,笑得贼兮兮的一溜烟儿跑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朱颜放下手中狼毫,盈盈直起身来,朝门口那人走去,她动作虽是不紧不慢,但眼神里却是担心、焦虑、欣喜……几千几万种情绪杂糅在了一处,只说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那玉树临风的贵气男子早就往前踏上一步,将朱颜紧紧搂入怀中,直到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才发出一声轻叹,伏于朱颜耳畔喃喃的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的人憔悴……见到你就好了!” 朱颜娇躯轻颤,只觉得胸口似有一股热流往外涌,停了半响才道:“这不是……才在金台见过么?” “见的越多便越想见,”他在朱颜纤美柔白的脖颈处印下一排碎碎密密的吻,“就连在行军路上都一直在想你,我对你上瘾了,怎么办?” 朱颜被他难得的软语温存弄得几乎站立不稳,脸上、心上都痒痒的,好像整个人要融化了似的,又听他说得有趣,不由笑道:“你这样算不算逃兵呢?士兵们要是知道主帅偷溜出去看望女人,那可怎么得了?” “朝廷只严令出征时不许携带家眷,并没有说不能看望家眷……”子墨喉间发出低低的笑,“我在马上朝这个方向看,看着看着就鬼使神差的跑来了,一定是你施了法术!” “哎呀……”朱颜刚要说话,嘴唇却被一团灼热牢牢的封住,带着无穷无尽的渴望攻城拔寨,从惊涛骇浪到轻柔辗转,直到朱颜娇喘连连几乎挂在了他的身上这才停了。 子墨满是眷恋的望着朱颜脸上的红晕,见她眼角神情娇媚异常。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轻啄一记,“你话太多了,刚才是惩罚!” 朱颜轻瞟了他一眼。手上却是抱紧了那结实英挺地腰,埋首在他胸前道:“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子墨大笑。“说吧!” “这里是大门口……我们进屋……” 子墨恍然点头,“原来是要进屋,好好好!”手上一紧,就揽着朱颜往屋里走。一路看文学网 “哎呀,你胡说什么……”朱颜恨得在他身上掐一把。“还不赶紧说正经的!” 子墨坐到桌边,将朱颜置于膝上,笑道:“难得见你有这小女儿姿态,总叫人看了情不自禁。应该常常这样才好!” 朱颜将长发抚到脑后,却被子墨握住手,自己替朱颜整理了起来,不由一笑,正容道:“从这里到京城,不过两日脚程。你可都想好了?” “嗯,只是离得越近,倒有些心怯了。”说到正题。子墨不由眉间紧锁。 朱颜粉颈低垂,想了片刻才道:“事情走到今天。虽有你我的策划。可又何尝不是变数多多,一步赶着一步才变成如今这样子。我明白你地心思。可眼下的情形,只怕由不得你有半分犹豫!” “这是当然!”子墨朗声道:“即便是我肯、见离肯,子炎那小子也不会同意地,更何况还有那许多人都牵涉其中。” “子炎……”朱颜皱眉道:“原是轮不到我多嘴的,可自从第一次见到他,我的心里就觉得不安,总觉得……总觉得他很危险。” “你的感觉没错,这次他助我起兵,也不过就是在互相利用罢了,”子墨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否则不管是谁称帝,总也轮不到他!他只需坐山观虎便可,又何必来冒这些风险。” “不是说他是因为太后……太妃才这么做的么?” “当年之事,唉!没想到端亲王一力扶植,只当他是自己儿子,殊不知竟是养了个冤家!以子炎地性子,子炎这个人,性子坚韧好忍,若逢乱世,必是枭雄,却是可惜了,我也是无奈……谁!” 子墨倏的回头,就见李婶子尴尬的站在门口,却是侧着身子站着,嘟哝着道:“夫人,小少爷要找您,我家那口子在看着呢,怕是拦不住!” 朱颜连忙起身,她素知龙启磊那孩子的脾气,只得对子墨说道:“我先去看看,你先回去吧,三军不可无帅,你怎么好撇下军队不管!” 子墨无奈的点点头,“那孩子你还需好好安抚。”说着却还是握紧了朱颜的手不放。 “我明白的!”朱颜一笑,“虽说没有太大凶险,可刀剑无眼,无论如何,你得好好保重自己。” “嗯!”子墨一把将她揽到身前,低声道:“当年答应你的事,很快就能实现了,你等着我!”说罢,也不等朱颜回应,手一松人已在门外。 朱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就见子墨一人一骑扬长而去,怔怔的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见李婶子正神情暧昧地瞅着自己,脸颊一红道:“走,去看看磊儿!” 走到龙启磊房中,见他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临帖,李叔却是涨红着脸在旁劝着,“你李婶子去请夫人了,夫人不是正在见客么,总得过一会儿才来……”他回头见朱颜站在门口,立即如逢大赦般的笑道:“好了,夫人来了!我……我记得园子里地花要松土……”到门口一扯李婶子的袖管,夫妇俩就避开了。 “磊儿有事?”朱颜走到桌边,见他正在抄写地是一篇《淮南子----修务训》中地一段,不由笑道:“磊儿现在看的书越发深了,《淮南子》是好书,却也不可全信,不过这篇《修务训》却是不错地,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四肢不动,思虑不用,事治求成者,未之育也!可见古圣先皇,凡事都得积极筹谋、兴利除害……” “可这著书之人却是个大大的祸害!”龙启磊冷声打断,“诗文虽好,人却是大逆不道!不在天子之位却行天子之事,其心可诛!” 朱颜大吃一惊,知道龙启磊定是得知了子墨起兵伐京之事。《淮南子》的著者乃是前汉皇族,费半生之力写成此书,其目的却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贤名,后犯上作乱,起兵谋反,最终失败伏诛。只是这小小孩子却知道用《淮南子》来引着自己说话,可见他胸中城府不可小觑,必是想好了要来与朱颜认真谈判的了。 “磊儿的意思,姑姑明白!”朱颜淡笑,“磊儿长大了!” 龙启磊原是等着朱颜发怒的,谁知她这般轻描淡写,倒有一种千斤巨锤击打在一堆棉花上的感觉,心里登时就空落落的,愣了一愣才道:“姑姑,刚才来找你的,是皇叔?还是那个紫眼睛?” “是你皇叔!”朱颜知道这孩子天资聪颖,必然从李叔的支吾推搪中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就干脆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他!他来做什么!”龙启磊怒目圆睁,他心中虽对龙承霄极为不满,可那终究是他的父皇,听说皇叔带着兵要进京夺权,心里当然气愤不平。 “很多事情,现在不能说!”朱颜正色道:“总之,你皇叔不会害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磊儿,咱们在金台住了那么久,关于朝廷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不少了吧?” 龙启磊顿时哑然,他在金台时,就听两位师傅不止一次的提到睿亲王的盖世功勋,他也慢慢的知道了自己之所以能活命,也是与皇叔的安排分不开,而自己的父皇却一直浑浑噩噩,不理朝政,百姓多有怨言,更狠心要杀自己灭口……但,他身为这一代的皇长子,实在是无法接受皇叔要将他父皇取而代之的行为。 “姑姑没法子跟你说更多的,到时候你自然明白,”朱颜看向桌上笔锋严峻的字帖,“姑姑教你读的书,一个字儿也不会浪费!磊儿,你可相信姑姑?” 龙启磊睁大双眼,见朱颜眸中一片真诚,想到自己出宫以后日日跟在她的身边,朱颜对他来说,既是亲人、也是良师,自己若再不信她,那还有何人可以傍依?不由点头道:“姑姑,磊儿听您安排就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抹晚烟荒戍垒,半竿斜日旧关城 皇甫嵩从一大清早就出了北路军大营,带了数十名亲卫到官道上迎接睿王大军。 “将军,您说皇上能让咱们太太平平进京城么?”一名亲兵摸了摸脑门,军营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只要跟着睿王进京就成,皇上已经几个月没见着人影儿了,到时候宫门大敞,睿王直接就能登基!可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咧! 皇甫嵩瞪了他一眼,“江南军、川军全都不动,你说还有没有人会抵抗?” “那……那这算不算篡位……” “住嘴!”皇甫嵩恶狠狠的喝道:“这个叫做罪天子,叫做替天行道!胡说八道是要掉脑袋的!” 亲兵吓得脸色煞白,畏畏缩缩的没敢再言语,心里却只管犯嘀咕,“罪天子”的旗号再好听,可不还是篡位么?睿亲王英明一世,这个做法可不怎么为人称道啊! 皇甫嵩嘴上喝骂,可难免还是存了心事,底下人对睿王的推崇那是没的说的,可当今皇上当年继位亦是名正言顺,之前他与睿王还兄友弟恭、其乐融融,转眼便领兵逼宫……檄文上说得再好,恐怕也就是说给自己人听的,连自己的亲兵都做如是想,那天下人悠悠之口又该如何堵住! 他出身武将世家,原本也没考虑这么多,然而大陈历来是极重礼法的,真要是被人提出“篡位”二字却也难听的很! 皇甫嵩浓眉紧锁,脑子里将自己记得的历史全都过了一遍!这样的事,前朝也有,新皇登基后曾因为史官坚持要照实记载,一连杀了五个太史。总算将这段历史模模糊糊的带过了。可那些稗官野史却不肯放过,文字中多有含沙射影,逼得那皇帝不得不兴文字狱。于是罪上加罪!其实那皇帝文治武功样样都好,却就在这一点上落人口实。.wap,16k.着实冤枉地紧!睿王爷那是何等的人才,怎也不能步那前朝皇帝的后尘…… “来了来了!” 亲兵们鼓噪起来,皇甫嵩连忙直起身子一看,就见前方尘土飞扬,定是大军开到。赶紧地下马站好,心里却还在不停的盘算着。 子墨一马当先,飞快地就到了跟前,见皇甫嵩躬身行礼,便下马亲手将他扶起,笑道:“别的话不用再多说,你立刻随我入京城,拿了本王的令牌去南铁大营,他们看到东西自会听你安排。” 皇甫嵩忙应了。想想还是忍不住,见子墨身后也就一个龙承烈,便急匆匆的将自己想的都说了出来。最后又道:“末将想了半天,也没个好主意。王爷您看这……” 子墨闻言点头道:“你说地有理。难为你一片心思都是为本王打算。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本王纵有天大本领又能奈何!” “哼!成王败寇,只要皇兄顺利登基,还怕那后世之人怎么看么?”龙承烈不屑的撇嘴,“只要国家太平,老百姓有好日子过,哪里还管的了其他?那些个腐儒书生根本不必理会!” 皇甫嵩心中着恼,却又驳不倒龙承烈,忽的眼前灵光乍现,忙道:“末将有个法子,或能可行!” “哦?皇甫将军请讲!” “听说安乐侯爷一直在京城调度,可否请他想个法子……只要皇上主动逊位,则名正言顺,大家都体面!” 龙承烈在一旁听了也不由点头,“皇甫将军说得有理,只要有退位诏书就一切好办。反正到了最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他面上带笑,却难掩眼中暴戾之色,皇甫嵩看了不由心中微凛,猛然想到就算龙承霄肯主动逊位,睿王恐怕也不肯放过他,就算睿王仁慈,这位成郡王心思狠毒,看那样子倒像是与皇上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其中的奥妙皇甫嵩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但他想到此处已是心生惧意,也就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子墨沉吟片刻,沉声道:“此事我已心中有数,安乐侯在京中也早已做好安排!皇甫将军一心为了本王着想,本王感激不尽!” 他见皇甫嵩神色不安,又笑道:“大军不便多做耽搁,恐迟则生变!”他取出兵符,交给皇甫嵩道:“你立刻带你麾下的三万人从西山后绕到南铁大营,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嗯,稳住南铁大营后就地驻扎,并立刻接管四城防务,”子墨慢慢的吩咐道:“京城继续宵禁,由你的人马负责维持秩序,皇甫将军要多加小心啊。” 皇甫嵩一听子墨让他的兵马负责京城防务与秩序,充分说明了对他地倚重和信任,不由大喜过望,匆匆藏好兵符回大帐点兵去了。 龙承烈“嗤”得一声笑,“皇兄,天色不早了,咱们快马加鞭,赶个好时辰吧!” 子墨抬眼望天,此刻已是日近正午,肃容点头道:“嗯,传令下去,三军全速开拔,自朱雀门直捣皇宫!” “得令!”龙承烈喜逐颜开,当下飞身上马,号令自己所率的前锋营立即跟随,却忽略了子墨眼中的一抹深思。 大陈国地京城自建都以来就从未有过今日的沉寂,从朝廷实行宵禁开始,到今日听闻睿王大军进城,且不论是否有禁军设防抵抗,就连昔日熙熙攘攘地朱雀大街上都安静地恍如鬼蜮,家家门户紧闭,行人半个也无!耳边只听到大军行进的脚步声,沉重如闷雷,听在耳中更是叫人心惊肉跳。 朱雀大街乃是贯穿京城地一条中轴,尽头便是皇宫。眼看那正红色大门就在咫尺间,所有的将士都禁不住热血沸腾!尤其是那些军官们,好几个都浑身发起抖来,他们现在要做的可是改朝换代的大事啊!能不激动么?就等着睿王爷登基后重整江山,他们跟着打天下的人也自然有了功勋成了元老,到时候封妻荫子,出人头地都是指日可待啊! 虽然这所谓的江山,打得实在有点奇怪!历朝历代的皇权更迭,哪一次不是杀得尸横遍野、鲜血淋漓,偏生这一次不痛不痒的,从西北到京城一路上连个抵抗都没有,这不像是要夺权,倒像是在回家! “列阵!” 传令官命击起鼓来,三军列阵,在距离宫墙百步处摆下一字长蛇阵。就见那墙高十丈,庄严巍峨,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一时间万籁俱静,只怕落下一根针来也会叫人听见。 眼前这情形只怕谁都没见过,天地之间静悄悄的,倒叫这兵临城下的一方有点糊涂了。龙承烈按捺不住,纵马至子墨身前,“皇兄,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我看为了小心起见,咱们用炮轰吧?” 子墨缓缓摇头,“等等再说!” 龙承烈无奈一撇嘴,只得走开。 就在人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耳边忽的“隆隆”作响,就见那两扇布满金色铜钉的大门,从中间慢慢的打开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 “……朕虽庸暗,昧于大道,永鉴废兴,为日已久。念四代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逊位别宫,传位于睿王御,则佑大陈福泽绵延,万世永昌!”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数万人齐齐拜伏于地,“万岁”之声如山呼海啸,汹涌澎湃,从这煌煌朱雀门往四面八方传去! 六万士兵心中自然是极高兴的!古人为了这九重天阙打生打死,血流成河未必能行!而睿王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这纸逊位诏书,他们拥立新帝有功,从此便是天子亲兵。就算抛去功名利禄这一层不谈,睿王英明神武,不动刀兵便将人心归为一统,眼下北疆战事已平,国家安定,再不用过那刀头舔血的日子。 闻讯的京城百姓自然也是极高兴的!老百姓不管谁来当皇帝,只要吃饱穿暖就行。原本还是人心惶惶,唯恐大军袭来烧杀抢掠的,现在皇帝主动传位于睿王,不用经受刀兵之苦,真是皆大欢喜! 从三司六部纷纷赶来皇宫的官员们是最最高兴的!大陈最重礼法,不管皇帝如何昏聩,始终是先帝传位之正统;不管睿王如何英明,始终是不忠不仁的篡位之举。无论将来怎么粉饰太平,总无法掩盖兄弟阋墙的丑陋事实。而今皇帝主动逊位,则博得一个退位让贤、堪比尧舜的好名声;睿王继位也变得名正言顺,万里江山依旧属于龙姓正统,文武百官各安其位,正是太平盛世之先兆也! 然而绝不是每个人都是这般满心欢喜的。 比如龙承烈,这纸逊位诏书一出。龙承霄挪至别宫,总也要换个别的亲王号才行!而宁安太妃的名号却能继续保持不变,当年她勾结端王、通敌叛国的大罪似乎也能就此揭过----这可就大大地违了他的本愿了。http://.shushuw不过转念一想。横竖江山社稷都换了人掌管了,那女人手中再无半点权势。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搓圆捏扁。 在他看来,子墨这次既取得了皇位,又保全了名声,实在是走运之至!天下人皆知睿王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皇位到手。红颜在怀,人生再无憾事! 龙承烈一念及此,便立刻向子墨看去。就见子墨行三跪九叩大礼,双手高举过顶接过明黄诏书,高呼“谢恩”,这才长身而起。然而他俊颜平静如古井不波,虽看不出有何不满,可脸上亦是殊无喜色,倒是好生蹊跷。 “韩将军!”子墨转身问道。 “末将在!”韩漠飞抢步阵前。跪伏于子墨脚下,行面君之礼。 “令你暂时辖制三军,驻扎于玄武门外北营。见不到本王令牌,任何人不得妄自行动。否则杀无赦!” “末将遵命!”韩漠飞出身“惊涛阁”。对子墨的安排自是心领神会。眼下有皇甫嵩率军看住南铁大营,有他驻扎玄武门北营。南北互为犄角,可保京师无虞。 “子炎!” “臣在!”龙承烈早就留心子墨并未以“朕”自称,想必他是因为还未行登基大典,不便改换称呼。可在他龙承烈来说,子墨现在就是结结实实地九五之尊,可他与龙承霄感情深厚,待会儿兄弟相见指不定要生出什么变数。所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行君臣大礼,先把一切都坐实了再说。 “你替我去会见诸位大臣,尤其是右相严律以及各位尚书。眼下朝政荒废日久,断不该继续下去。三司六部各安其位,各领其职。最重要是安抚民心,特别是京城一带百业消停,朝廷要立即派人张贴安民告示,令百姓安心,返回故里!” “臣遵命!”龙承烈知道如今皇位更迭,正是千头万绪、杂乱无章的时候,子墨将面见群臣商议国策地事交给自己,实在是极其看重信任他的了!然而他也没有忽略子墨对他自称“我”!这比之前的“本王”尤为过分了。子墨……他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此时韩漠飞已然领兵离去,除去子墨与龙承烈的亲兵,只留下一卫人马守在皇宫外围。龙承烈见状也不好多留,只能带上自己的亲兵告辞。他心里只觉得古怪异常,却又说不上是哪里有了问题,对了,安乐侯萧见离始终没有露面,子墨进宫这样大地事他都不出现,莫非……莫非他正在皇宫里不成?不对啊……子墨莫非是故意将他支开?龙承烈想到此处,连忙唤来一名亲卫,附耳商谈。 子墨目送人群散去,一整衣冠对那传诏的宦官道:“刘公公,皇上可安好?” 这名叫刘铁的公公原是司礼监总管,一直居于御前大总管玉喜之下,心中多有不忿。之前眼瞅着龙承霄不理朝政,百官内侍皆生出怨怼之心,直至睿王自西北兵发京城,别人惊慌失措,刘铁却是暗暗高兴的。玉喜向来是龙承霄最亲近的内侍,如今皇帝成了先皇,玉喜这个前朝老奴自然也没了气候,可不就轮到他这个大内二把手出头了! 果然清晨,宁安太妃命他刘铁至朱雀门外传逊位诏书于睿王,这可是天大的美差啊!刘铁心里一路都是美不滋儿的,正等着向未来的主子奉承几句,却不料子墨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皇上可安好?” 这句话里有学问啊! 睿王急着要找龙承霄他能理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算拿到了逊位诏书,可眼前搁着一个前朝皇帝总不是个滋味儿,还是得给龙承霄另外寻个去处,刘铁一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想要建言,让龙承霄领亲王名去西郊皇陵守灵,这是多好地主意啊,说出来睿王爷一定喜欢! 可现在刘铁愣住了,子墨称呼他作“刘公公”这他挺高兴的,可那句“皇上”就有点不对味儿了。 不过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刘铁细想,他慌忙躬身道:“老奴不敢,皇……王爷一直住在念尘阁,有日子没见着了!太妃娘娘在慈宁宫!” “念尘阁……”子墨眉峰微耸,他早听朱颜提过此事,“念尘阁”在皇宫极西处,原是他们兄弟当年玩耍赏梅地地方。龙承霄选择搬到那里,倒是真叫人叹息了。 “那就先去念尘阁吧!”子墨抬腿便走。 “哎呀……王……皇……”刘铁急得一头汗,这称呼还没定,实在是难为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了!可眼下最要命地还不是这个,按照规矩睿王应该立刻前往太庙焚香,向天地昭告,再至太极殿接受百官朝拜。他现在却提出要去见龙承霄,莫不是……莫不是要赐死?刘铁吓得浑身一哆嗦。 “怎么了?有何不妥?”子墨挑眉。 “没……老奴不敢……”刘铁一脑门子地汗,不顾过他脑子转的也快,眼前这位就是大陈日后地主宰了,还不是想干啥就干啥,他一个奴才操的什么心,“皇……请……”嫁人 书号:1051828 一将成名万骨枯,在莫欣颜辉煌的相亲战果背后,是一个个吐血而亡的大媒。作为一个2岁的剩女,她究竟要什么样的男人?这个问题困惑了无数红娘,也困惑着莫欣颜自己:对呀,我究竟要嫁什么样的男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 昔日的巍峨宫宇,如今只剩下一片凄惶。 取九九归一之意,皇宫里大小宫殿连同下人、马厩等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房屋,有品级的宫人总计二百四十二名,无品级的则是八千零五十五名,能将这么些人都调度得当,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平日里这座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有人在忙碌着,多而不杂,井然有序。可今日睿王兵临城下,所有人早就被勒令留在各自宫中不得随意外出,否则斩立决!于是只见宫室如山峦般连绵起伏,却安静空旷的可怕。 念尘阁原本就是地处偏僻,这会儿曲径通幽,越发显得凄清。 刘铁紧紧的攥着拂尘,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他在前头替子墨引路,可越往西边走,心里就越觉得碜得慌。看样子皇上是凶多吉少啊!也是,成王败寇么,人人都说皇上爱上了睿王妃,连大婚之夜还找了个借口将睿王支开了!这叫什么?这叫夺妻之恨啊,那可是不共戴天的啊!待会儿睿王爷要是动起手来,自己可得想法子避开了去,否则遭那池鱼之殃可就冤枉透顶了!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刘铁忽的意识到身后并没有脚步声,吓得冷不丁儿的打了个寒噤!转念一想,那睿王爷是有功夫的人,没有脚步声也正常。他老想回头去看,可又不敢,眼瞅着念尘阁就在眼前,忙急急的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刘公公……” “啊!”刘铁乍听有人叫他,吓得一愣,忙不迭的朝地上一跪,“老奴在!” “本王在这里候着。你先进去通报一声!” “啊?是!奴才遵命!”刘铁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朝十步外的念尘阁跑去。 子墨见刘铁脚步仓惶,也清楚他是在想些什么。不过一笑,便负手在外等着。这块地方临近西山。http://.shushuw每年冬天腊梅盛开的季节,隔着围墙老远都能闻到花香。而且因为来往地人少,他们弟兄几个都喜欢来这里,他年长龙承霄与龙承烈好几岁,骑马射箭都由他手把手的教。后来封王了。国事日渐繁忙,再加上先帝体弱,皇后一手遮天,于是不得不变得生分了,一直到今天…… “皇……王爷……” 子墨回头,就见刘铁一路跌跌撞撞的从台阶上跑了下来,一张老脸已是煞白。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身着湖蓝长袍,面如冠玉。眸似晨星,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然,直叫人如沐春风。 “皇……不见了。只有侯爷在里头!”刘铁吓得一头地汗,刚才他跑进念尘阁。还依着礼数求见。谁知皇帝没见着,却见到安乐侯萧见离施施然从里头走了出来!这一下就叫刘铁三魂吓去了两魂半!他顾不得其他。当着安乐侯的面在整个念尘阁里跑了个遍,也没瞧见龙承霄地人影! 这真是邪了门儿了!昨晚上宁安太妃还上念尘阁来瞧过皇上的,是他在一边伺候着的,玉喜开的门,一切都好端端的!是了!太妃是命他侯在殿外地,他并没有瞧见皇上,莫非……莫非皇上跑啦?对了!还有玉喜也不见了。难怪今儿早上叫他出宫宣读逊位诏书呢!感情是找他当替死鬼啊! 就算是逊位的皇帝,那也不能跑了,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刘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自己从这事里头摘出去! “怎么样?” “一切都好!”萧见离微笑着走到他身侧。 “嗯!”子墨不再言语,只转身朝外望去,墙外就是“丹莲宫”,虽说因为战事而停工了,可因为之前工匠卖力,已是初具规模,从这边望去可以看到高高的支架。 这座宫殿,是应该继续造下去,还是拆了了事? 或许可以问问颜儿。 萧见离见子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去打扰他,头一低却看见刘铁依旧愁眉苦脸,不由笑道:“刘公公!” “啊!侯爷!”刘铁现在一听到有人叫他心就“扑扑”直跳,刚才还在纳闷儿,怎么皇上不见了,睿王爷跟安乐侯还挺自在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这边没什么事儿了,我陪王爷走走就好,宫里如今百废待兴,一切还需你去操持!” 刘铁一听明白了,这是要支他走啊!不过他也挺高兴的,看来安乐侯也主张由他主持内廷事务,可不是么,玉喜不见了,那就轮到他了啊! “奴才遵命!”刘铁一骨碌的爬起来,欢欢喜喜的就跑了。 萧见离望着子墨,也不出声,只是淡笑。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终于被他看得不自在,子墨皱眉问道。 “一直想着该不该问,甚至还猜过你会怎么回答,但就是忍不住要问!”萧见离摸着鼻子道:“走到今天,是因为你自己,还是因为颜儿?” 子墨想了想,才道:“如果我说两者都有,你是不是要大笑了?其实,你我筹谋了这十来年,总也需要一个证明吧。颜儿……”他地眼神温柔起来,“是关键,没有她,我或许还是会走这条路,但很有可能会走偏……” “王爷……不好啦,不好啦!”有人一路大叫着跑过来。 子墨和萧见离同时看去,就见才走不久的刘铁又飞似的跑了回来,到了跟前也顾不上行礼了,汗淋淋地边说边喘:“求王爷和侯爷去看看吧,太妃和成郡王爷……在……在慈宁宫闹起来了!” “太妃与成郡王?”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神中闪过的一丝厉芒。 “是啊!闹得很厉害,像是要出人命!” “走!” 子墨点头,与萧见离并肩往慈宁宫而去,刘铁立刻跟上。念尘阁与慈宁宫一东一西,相距甚远,刘铁今儿算是用脚把整个皇宫丈量了一遍,累地他脸红脖子粗。而子墨与萧见离都是内家高手,袍袖轻摆,人已是去地远了,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刘铁给拉下了老大一截。 刘铁眼瞅着跟不上,干脆就慢吞吞的走算了。他心想着咱家今儿算是倒霉透顶了,刚才还没到慈宁宫就撞上成郡王,成郡王年纪轻轻地,可说话怎么就阴阳怪气儿的!问了几个问题也都古里古怪,自己心慌意乱的答完了,没想到他倒赶在前头进了慈宁宫!他胆子小,没敢进内殿,就听见两人在里头说话,一开始还好好的,可跟着嗓门儿就越来越高,跟着是“唏哩哗啦”,像是砸了东西!这可把刘铁给吓坏了,想着眼下宫里也就睿王爷最大,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跑回念尘阁去请救兵。 如今有睿王和安乐侯在,无论如何也就闹不起来了……刘铁想到此处不由停下脚步,对啊,他干嘛跟去呀,还嫌事儿不够乱的么?这兵荒马乱的,也别想着趁机揽权了,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多好啊……眼珠往四下里一看,登时转了个方向朝另一边走了。 一句话简介:大唐的历史,一如春华般绚烂多姿。但我的大唐却不是真正的大唐。繁华依旧,美人依旧,大唐依旧,风流亦能依旧。 简介: 一本空白的《大唐依旧》,谁能将它填满? 盛唐的艳,浓烈而饱满。 大唐的美人,才子,风流也极致,清雅同样也极致。 若给你一个机会来重新书写大唐的历史,你,会怎样下笔呢?036952.aspx 第一百三十章 裘敝入门空太息,信古来、才命真相负 “你……你这个畜生!” 宁安太妃气的凤目圆睁,眼里几乎能流出血来! 龙承烈冷哼一声,“太妃娘娘果然是虎死不倒威,一路皇后、太后的,眼下成了太妃却还当自己是六宫主宰……哦……是天下主宰!真是叫儿臣好不佩服!” 宁安太妃一向地位尊崇,几时受过这样的奚落,而原先的宫人又碍于成郡王权势,一个个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不得不自己面对。 当初她暗里害了龙承烈的生母莲妃,并没有将年纪尚幼的龙承烈放在心上。后来却发现端王开始有意无意的扶植龙承烈,这才派人暗中查探,可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原来莲妃曾与端王有旧,又在临死前将一封书信托人送到端王府上,想必是求他保护龙承烈。这样说来,龙承烈究竟是谁的儿子,恐怕连莲妃自己也说不清!而端王膝下无子,只当龙承烈是他的种,自然乐不可支。宁安太妃获悉这一切后,反倒定下心来。倘若龙承烈长大后成了威胁,那么只要说出这个秘密,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出现! 龙承烈见宁安太妃浑身乱颤,手扶椅背几乎站立不稳,不由心中大快,喝道:“别再装样子了,快说,龙承霄究竟在哪里?”他这人疑心病极重,又因为儿时的经历而养成了种睚眦必报的心理,此前子墨命他与百官商议朝政,他脑海里便疑云陡升,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赶回宫来,正好撞见六神无主的刘铁。 刘铁哪里是龙承烈的对手。三句两句就被他把话套问了个一干二净。他一听龙承霄不在念尘阁,而子墨与萧见离却跟没事人一样,就知道龙承霄一定是跑了!他听刘铁说子墨与萧见离还在西边儿。像是要待一段时间,便立即找上了慈宁宫。逼着宁安太妃说出龙承霄的下落! 龙承霄跑了,算他运气!可要是让那个女人还安安稳稳地留在后宫里享清福,那他龙承烈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他恨母妃和端王,也恨龙承霄,更恨宁安太妃! 若不是莲妃与端王暗通款曲。1 6 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他便不会一辈子都顶着个“孽种”的名头,以至于从小到大,他都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是饱含深意地! 他恨龙承霄,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所有地人都成了他前进之路上的牺牲品,那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在后宫大开杀戒!就因为莲妃知道自己无法幸免,才会写了那样一封信给端王,使得龙承烈永远都要背着这份耻辱存活。而龙承霄明明拥有一切。却为了女人要生要死,这样的人,根本不懂得珍惜。便是死了也不值什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宁安太妃!就是因为她地一己私欲,才使一切变成了今天这种局面!他究竟是谁的儿子。恐怕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说得清了!唯有自己成为主宰。然后将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抹去……所以宁安太妃,她必须死! 龙承烈定了定神。就见宁安太妃似乎想朝殿外走去,立刻摸出腰间的匕首就掷了出去,那匕首锋利无比,被龙承烈掷出后直接钉在了一根红漆大柱上,足足深入两寸,且距离宁安太妃的面颊不过半尺! 宁安太妃尖叫一声,登时吓得手脚俱软,可她向来刚烈果断,其心肠手腕绝不逊于须眉男儿,手指着龙承烈颤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想刺杀本宫!本宫乃是先帝正宫,亦是睿王母辈,就算皇上逊位,本宫也不是任人欺侮的!” “说得真好!大义凛然!”龙承烈干巴巴的鼓了几下掌,“太妃娘娘,儿臣并不想对您怎么样,可眼下四哥不见了,这可是件大事!您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出他地下落,再说了……就算说出来,也未必能把四哥怎么样,是不是?” “痴心妄想!”宁安太妃冷笑连连,“你当本宫是那三岁小儿不成?去!叫子墨来,他是我大陈新主,有什么事,本宫只与他说!哪里轮得到你!” 她这话正好触动龙承烈的心事,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揪住宁安太妃的发髻,狠狠地向后一扯,寒声道:“我不是四哥,更不是大皇兄,你还是快些说出来,省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宁安太妃被他揪地整个人都朝后仰倒,玉容更是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她当然知道龙承烈手段狠毒,但送走龙承霄是她与萧见离之间地一项妥协,那是断然不肯说出来的!而龙承烈地急不可耐更表明他其实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么只要拖到子墨与萧见离过来,一切危机就能安然解除!可恨那班该死的宫人,竟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眼下别无他计,只得拖得一时是一时! 一念及此,宁安太妃忽的笑了起来,像是遇到什么天大的乐子,竟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子炎啊子炎,你可知你母妃要是看见现在的你,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痛哭流涕?” 龙承烈闻言浑身一震,怒道:“疯子!你也配提起我的母妃!” “哼,莲妃那个贱人,提起她,本宫也觉得污了口……”宁安太妃话锋陡然一转,“可怜她忙活了一辈子,辛辛苦苦的给自己儿子做了这许多的安排,可人家偏偏不领情,吃里扒外,真是贱人养出的贱种……” “啪”的一声,宁安太妃被龙承烈一掌击的整个人飞了出去,又重重的摔在地板上,口中立刻涌出鲜血,却还是冷笑着道:“我说错了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其实是端王的儿子,所以才恨透了莲妃,对不对?” 龙承烈大惊,立刻冲到宁安太妃身前,伸手抵住她的脖颈道:“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还是……你又知道了些什么?快说!不然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怕了吧?哈哈哈……”宁安太妃凄厉的大笑起来,“如果我说,其实端王不过是个冤大头,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龙承烈瞳孔一缩,手上加紧了,“你再说一遍!” “哼!你母妃知道自己要死了,怕你也步了她的后尘,便写信给端王说你其实是他的儿子,端王那个傻子还就信以为真了,平白无故的替你谋划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被你反咬一口……哈哈哈……咳咳……”宁安太妃说得兴起,眼神变得狂乱而又狠毒,“说来你母妃实在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若不是她曾与端王有过夫妻之实,端王又怎会上她的当!那个贱人好不要脸,不但勾引皇上,还要勾引小叔子,本宫早就知道她是祸水……呃……呃……你……” “你胡说……你胡说……你才是贱人……”龙承烈被这一番话说得睚眦欲裂,一张俊颜也扭曲了起来,手上也不知不觉的重了起来,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深深陷入了宁安太妃的脖子,掐得她连眼珠子也凸了出来,“你再敢胡说……” 此刻的龙承烈已是陷入疯魔,“说!我到底是谁的儿子,谁的儿子!!” “呃……呃……”宁安太妃已经被他扼得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拼命的挣扎,可她终究是女流之辈,如何是龙承烈的对手,双脚乱蹬一气,慢慢的不动了。 “说!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是谁的儿子!”龙承烈双手卡住宁安太妃的脖子,剧烈的摇晃起来,却听不到半句回答。 “说呀……你倒是说呀……” 他的嗓音渐渐的嘶哑,就连有人到了他背后也没察觉,倏地只觉背心一麻,浑身无法动弹,竟这么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成郡王龙承烈杀害宁安太妃,着夺去郡王衔,押入天牢待审!” 冷冷的声音回响在大殿里,可地上的人再也作不出任何反应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茫茫百感,凭高唯有清啸 阴森昏暗的大牢,深入地下三层,从墙壁到地面全都采用龙虎山青石筑成,坚硬无比。这里的囚室也与普通刑部大牢不同,没有圆木栅栏,亦是用青石砌成小间,除去铁门上一扇小窗以供换气外,其余地方皆是严丝合缝,密不透风,这里就是大陈的天牢。 关在这些小隔间里的犯人,很少有大吵大闹的,大部分人自从被丢进去以后就悄无声息了,除非是被提审,否则就连狱卒都不太看到犯人们的面孔,何况他们通常死的很快,从立国之初到今天,能除下枷锁站着从这里走出去的,连一个巴掌的人数都不到。 而今天送下来的这位,一路也是面色铁青,目露凶光。狱卒们早就司空见惯,到这里来的犯人通常就是三种表情,大都是如丧考妣,面若死灰的,那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第二种就是像今天这位,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估计是恨透了送他进天牢的人,没准儿还觉得自己有点冤屈。第三种就是完全面无表情的,那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了。不过这样的人,现在越来越少了。 狱卒头子手里攥着一个麻核,犹豫着要不要给新犯人塞上一个。这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眼下朝廷正在经历剧变,凡事都必须小心行事。不过他虽说面色难看,却并未吵闹,这样的人,还是先不要得罪的好,没准儿还真有出去的一天。 “天牢的天字号监……” 狱卒头子看了眼手里的批文,忍不住叹气,此地监狱按照千字文“天地玄黄”依次排列。进了天字号可不是什么好事,那意味着这倒霉蛋离上天已经不远了。他带了些怜悯地再看了眼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一个时辰以前。他还是那些胜利者中的一员,鲜衣怒马。1 6 k小说网.手机站wap.16 k高贵不凡;可现在……从云霄直接跌入炼狱!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出去!我要见皇兄!!”就在将他送入囚室地一刹那,他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跳了起来,拼命地挣扎着,俊脸也涨得通红,“去!去禀告龙承御。就说本王要见他,本王有要事必须当面回禀!快……” 他是精通武学之人,仅靠两名狱卒的力气根本压不住他,若非双脚双手都已用十来斤重的铁锁链绑了,只怕已经被他挣开了去。 “抓紧了,给我把他丢进去!”狱卒头子慌乱的说道。 “谁敢!” 那人一声大喝,怒目圆睁,那威势竟将狱卒头子吓得倒退了一步。不过他能担任这天牢的看守首领,平素也是凶神恶煞之辈。见自己在下属面前丢了脸,不由怒道:“你以为你还是皇子郡王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了天牢还敢撒野,反了你了!”他将手掌一翻。“给他把这麻核塞嘴里,叫你再嚷嚷!” “竖子敢尔!”那人更奋力挣扎起来。他已经在囚室地旁边。铁锁链被他剧烈的摇晃着,在青石墙上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一贯沉闷的天牢里,听得所有的狱卒都一阵战栗,“等本王从这里出去了,本王要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狱卒头子亦是不甘示弱,冷笑着道:“能进这儿的,哪个不是凤子龙孙!老子要是被你着了还用再混下去么?”说着一伸手就重重卡住犯人脖子,想迫他张开嘴,好将手中麻核塞进去。这套手法他做了成千上万次,平日里驾轻就熟,容易之至,可今儿却不知为何,那人脖颈虽被拿住,却是坚硬如铁,他根本就捏不下去! “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狱卒头子倔劲儿上来了,手往腰间一探,摸出一把锋利的铁扦子。 “王头儿,这恐怕……”两边死死压住犯人的狱卒见头子发狠,忙出声提醒。这可不是普通人,回头上面问起来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狱卒头子其实心里也有些畏惧,可今儿他要是畏首畏尾的不敢出手,那他以后还如何在手下面前立威! 铁扦子带着一抹寒光,就要朝那兀自挣扎地人身上扎去…… “住手!” 身后一声轻喝,狱卒头子浑身一颤,忽的感觉自己手脚酸软,铁钎子再也扎不下去,倒像是被人拿住了穴位。他心中大骇,只当有人劫狱,就听另外两名狱卒已经喊了出来,“侯爷!” 来人正是安乐侯萧见离。 “哼!萧见离你来的正好,还不快将本王放开,本王要向皇兄问个明白,不就是杀了那个奸后么?皇兄下不得手,本王替他下,为何还要将本王关到这里。” 萧见离未曾搭话,几个狱卒先是一阵哆嗦,他们原本并不知道这位皇子犯了什么事,原来竟是杀了宁安太妃! “你们先下去,没有我地吩咐不必进来!”萧见离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低声吩咐道。 几个狱卒如聆纶音,忙不迭的行了礼,飞也似地退了出去。 龙承烈不再挣扎,见萧见离正望着自己,心里也不由闪过一丝骇异,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做什么?莫非你想杀人灭口?”他立刻被自己说地这个可能性给吓到了,怒道:“是皇兄叫你来的?你叫他自己来见我!” 萧见离摇头,沉声道:“事到如今,子炎你天资过人,一世聪明,怎么还想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龙承烈听到自己地心“咚咚”直跳起来。他素知眼前之人,不仅是大陈安乐侯爷,更是江湖上神秘莫测的“旭日”,传言“旭日”公子总是笑脸迎人,为人亲切随和,武功虽高但出手极有分寸,往往手下留情。可一旦他脸上的笑容没了,那就是他心存杀意的时候了。 “从当初端王作反,到西北民乱,然后是拥立子墨称帝,子炎,你敢说你做的这一切,都不是另有用意?”萧见离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踱步,“你在西北私藏了大量金银,江南六省的商号有一大半其实是在你的名下……你倒是说说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龙承烈先是一怔,立刻反驳道:“那不过是本王用于自保的一些手段而已,现在皇兄登基在即,天下之势已定,我自然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何况之前兵荒马乱,敢问皇兄、甚至是安乐侯你,哪个没有自己的势力?” 萧见离锐目一眯,“那么,你暗中与铁鹰国淳于野互通消息,这又是为何?” 龙承烈先是一愣,可他天生多智,又辩道:“耶律瑾提前作反,在立足不稳的情况下称帝,这岂不是正中了皇兄的下怀?” “说的好!”萧见离轻轻击掌,“可惜你的想法,总是迟了子墨一步,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什么?!”龙承烈似乎有所悟,眼里闪出惊骇的光芒。所以,你必须死!”1053978。爱护我朝花朵,从皇家幼儿园做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味相思,准拟相看似旧时 “我必须死?”龙承烈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似乎一下子被抽空的力气,身子慢慢的贴着墙壁滑落下来,铁链撞上地面,发出一阵清亮的响声。 萧见离也不说话,只背对着龙承烈,负手站着,似乎是在等龙承烈自己想明白。 龙承烈盘膝坐在地上,靠着身后天字号囚室的墙,望着阴湿滴水的房顶,忽然觉得脑海中变得清明起来,或许是人到了尽头吧,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现在却都融会贯通了。想到这几年的苦苦经营,眼看就要有所收获,却还是迟了一步。 一切都荒谬的让他想仰天大笑。是的,子墨猜得不错,他是有野心,他想当皇帝,成为天下至尊,只有这样,他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将所有的耻辱抹去!他要证明,自己才是大陈龙氏的嫡系正统----只要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不存在了,谁还会对他有所怀疑?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女人临死前说的话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不用子墨拿刀来砍他,他只怕自己都不想活! 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端王的儿子,可那女人的一番话又揭示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他其实是先帝亲生,是母妃为了保护他,临死之前故意撒了一个谎,使得端亲王以为他是自己的儿子,便竭尽全力的保护他;同时又让那女人放下戒心,自以为捏住了他的把柄,永远不必担心他会成为龙承霄的威胁!毕竟在那个时候,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样一来,他多年积聚下来地仇恨。便都成了一场笑话! 这些年来,关于身世的痛苦如毒蛇般日日啃噬着他的身心,也促动着他立下将一切颠覆地誓言。16k小说网.电脑站.16k并朝着那一天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离开了那份仇恨,他还有什么可做地? “你母妃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勾引皇上、勾引小叔子……” 龙承烈咧嘴惨笑。幽幽的望着萧见离的背影,嘶声道:“你说,我是不是父皇的儿子?”不等萧见离回答,他又自顾自嘿嘿一笑,“父皇、皇叔……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萧见离,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我活了这十几年,连谁是我地父亲都搞不清楚,笑话啊!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他仰天长笑起来,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神情可怖至极。 “你又何必这般执着!”萧见离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怜悯与不赞同,“是谁的儿子。就真的那么重要么?不管你的生父是谁,你还是你,是龙承烈!” 萧见离虽出身皇家贵族。但他与子墨在江湖中浸**日久,又看多了皇室光鲜背后的肮脏与丑陋。骨子里早就多了几分愤世嫉俗。对于这些所谓身世血统,绝没有像龙承烈那般看重。何况先帝与端亲王是亲兄弟。不管龙承烈是谁的儿子,他龙氏嫡系的身份是绝不会有错的,被这样一份执念困扰至死,实在是庸人自扰。 “不重要么?”龙承烈笑得寂寥,“原来这一切都不重要,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却还是晚了。” 萧见离无奈地摇头,龙承烈的下场,在他将皇位视作目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子墨是绝不会让那样是事情发生地,所以龙承烈只有死。只可惜他临死前,还是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身世,那些上一辈地牵扯,竟活活地将他拖累成而今这个样子。 “我有一个要求,你们一定要答应,否则就算我死了,也必定合不上眼!” “嗯?”萧见离挑眉,“你要提要求?” “是的,我都是快要死地人了!死囚在行刑前还能弄顿好酒好菜,我堂堂皇子之尊,就不能提出些要求么?”龙承烈笑得嘲讽,“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要求赦免的,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要求而已,只是为了我自己,绝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妨碍!” 萧见离闻言沉声道:“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不过你可以说来听听,如果是能够做到的,我可以尽量满足你。” “真的?”龙承烈眼中渐渐有了些光彩,“我想见见朱颜!” “什么?” 萧见离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龙承烈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切不论让他见朱颜是否合适,他实在想不出龙承烈有任何见朱颜的必要和用意!难道他想趁机绑架了朱颜来要挟子墨,然后逼着子墨放他离去?那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很吃惊吗?”龙承烈“嗤”的一笑,看起来甚至有些得意洋洋,“你以为我会怎么样?劫持她?杀了她?哈哈,那你也不配被人尊称旭日公子了。” “到底是为什么?”涉及到了朱颜,萧见离也抛开了惯有的云淡风轻,沉色道:“你若说不出个理由来,我是不会同意的。” “就算你同意,还不是要去问皇兄!”龙承烈不屑的撇嘴,“何况朱颜那样的女子,只怕皇兄都做不得她的主,还要去问她自己呢!” 萧见离眉峰耸动,想不到龙承烈竟然很了解朱颜,却不知他们何时有过联系,“你说的没错,所以,你还是得给我一个好的理由,我会为你转达。” 龙承烈拧眉沉吟了片刻,忽的脸色一整,沉声道:“如果我说,我想见朱颜,是因为我觉得她很像我母妃,这个理由你相信吗?” “你说什么?!”萧见离惊讶的往前跨了一大步。 “我第一次看见朱颜,她还是跟四哥在一起,”龙承烈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脸上居然带了一抹淡淡的向往,“她坐在四哥身前,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鹤翎斗篷,整个人娇美的让梅花都黯然失色,四哥很爱她,护她如珠似宝,我将梅花送她时,四哥的眼神好像要吃人!呵呵……我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她头上只插了一根玉簪子,再鲜艳的颜色也掩盖不去她的哀伤,就好像我的母妃,宛若莲花……可是父皇再宠她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活活害死了!”龙承烈眼中掠过一丝狰狞,“就好像四哥,聪明一世,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算是什么男人!他有今天,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咳咳……” 龙承烈重重的喘气粗气来,又接着道:“自从第一次看见朱颜,我就找机会暗中偷看她,她像极了我母妃,一颦一笑……都像!”他忽的“咯咯”笑了起来,“后来她扮成了简若惜进宫,我一看就认出来了,她一定很慌张,可是我怎么会说出来呢?她应该去报复四哥的,不要像我的母妃,哀怨了一辈子,默默无闻的死去……” “所以,我想要见她一面……好多话,我要亲口对她说!”龙承烈看向萧见离,后者已然听的怔住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东风回首尽成非,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 朱颜万万没有想到,在短时间内再一次踏进皇城,目的地居然是天牢,而且是去看望一个在她的印象里并不深刻的人。 第一次见到龙承烈,她所震惊的是他那惊世骇俗的轻功,以至于他手捧梅花、踏壁而来的画面至今都能清晰的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可那也就仅此而已,当时她正处于心神不定的时候,龙承霄态度的突然改变、对未来的忐忑不安,使她根本无法去在意这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却没想到那惊鸿一瞥,却会给龙承烈留下那样深刻的印象。 后来她扮成简若惜进宫,果然才一个照面就被龙承烈认了出来,于是潜意识里便将他列入了敌对的一方,也为此担心了很久,甚至想方设法将龙承烈指派去了西北。而龙承烈在西北大展拳脚,暗中策划暴民作反,直接成全了子墨兵发京城的惊天之举。现在回想起来,这一件件、一桩桩,如同九子连环、环环相扣,让人心驰神移。 对于子墨要啥龙承烈,起初她是不以为然的,可后来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方知世上无人能够逃脱那“不得已”三个字。 龙承烈要求见她,萧见离很吃惊、子墨也很吃惊,可听完他的理由,却全都连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了。那个理由,听了实在是令人伤感呢! 朱颜忍不住轻抚自己的脸庞,难道她真的很像莲妃吗?在宫里时也曾听人说起过,当年的莲妃清艳绝俗,宠冠六宫,因此招来无数怨恨。甚至说她与端王有染,最后死在了宁安太妃的手里,其结果叫人唏嘘不已。 那可怜的女人。倘若自己真地是她,现在正要去看即将要被处以极刑的儿子。又会是怎样的悲哀与痛苦!真不如早早地合上眼,不用再去理会这污浊的人世间。 “颜儿,仔细脚下!”萧见离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引着朱颜走下湿滑无比的石阶,“这里是凶杀之地。1 6 k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戾气过重,你本不该来!不过……唉,他也可怜!” “没关系,我倒也想见见他,”朱颜低柔的道:“真没想到,竟会有人这般念着我!”她对龙承烈是心生怜悯的,但她不会说出来,因为子墨他们的决定是对地,如果让他活着。只怕会天下大乱,若是她为龙承烈求情,只会徒然令得子墨与见离难做。倘若她真的像莲妃。那么能给龙承烈带去最后一丝安慰,将是她非常愿意、而又唯一能做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天牢深处。萧见离担心龙承烈会对朱颜不利。事先安排了一道木栅栏横在了天牢一角,将龙承烈用锁住手脚置于木栅之后。在另一面放上一把软椅,又把旁边的侍卫全都换上了惊涛阁的高手----朱颜若是有事,他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朱颜远远的看见了天牢尽头的安排,想了想道:“见离,你看,能不能让那些侍卫站得稍微远一点,我想那样会好一些。” “不行!”萧见离断然拒绝,“子炎武功高强,为人又极是精明狡猾,谁知道那铁锁木栅是否就能困住他。”他走到距离木栅五步外的地方停步,“小心一点。” “嗯……好吧!”朱颜不再坚持,缓缓走到木栅前坐下,就见木栅后面的地上坐着一个男子,他地头埋在双膝之间,长发散乱,将他的面容完全的遮住了。一大堆粗重地铁链缠绕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叫人触目惊 “子炎……”朱颜试着轻声叫龙承烈地表字,他们兄弟之间,都是这么称呼地。 地上那人倏地抬起头来,双眼最初还是一片昏黄,却在看清朱颜的一刹那放射出精光,“朱颜!你来了!” “是!我来了!”朱颜有些吃惊于龙承烈地反应,但心里缓缓流淌着的一丝暖意却是真真切 “你来了……你来了……”龙承烈嘴里喃喃着,“能够这样面对面的坐着看到你,真的是……很好……”他的眼神有些惶然,更带了一抹急切,死死的盯着朱颜的脸,像是在寻找什么。“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呢?”朱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是在自己身上寻找莲妃的影子么? 龙承烈依旧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朱颜,最终才叹了口气道:“你……跟了皇兄?我是说,大皇兄?” 朱颜一愣,只得点点头。 “你跟母妃很像,眉眼、神态都很像……”龙承烈似乎又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中了,自顾自的道:“可是你终究不是她!我母妃很懦弱,倘若她有你一半的精明和运气,就不会遭到那样的下场,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你很聪明,你比她聪明多了!”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却叫朱颜听了哑口无言。 然而龙承烈并不需要朱颜作出任何反应,只管说道:“其实我们三兄弟里,大皇兄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权谋、狠辣、果断……他都拥有!而且他更有一项我与四哥都不具备的特质,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坚忍!”龙承烈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只需这一点,就让我和四哥输得一败涂地!你不相信?他能够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在皇宫里蒙骗四哥,后来又将你交给耶律瑾……你会说你是心甘情愿的,可你又何尝不是为他所利用?若没有你,四哥能变得像是失心疯一般?若不是你,耶律瑾肯答应暂时维持两国和平,不再骚扰边陲?” “女人啊!哈哈哈……你现在明白了吧?”龙承烈瞪着朱颜,“可是你别以为辅佐了大皇兄登上皇位,你就能安然坐上皇后的宝座!就好像当年,母妃就算是宠冠后宫,可还是有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儿,你……出身青楼,是不是?大皇兄要想稳住朝政,少不得要选一位门庭家世都匹配的起的女人封为皇后,你最多也句是有个妃号!对了,听说耶律瑾也为了你神魂颠倒吧?可他不是也得娶世族大家的女儿为妃么……” “你说错了!” “嗯?”龙承烈突然被朱颜打断,愣住了。 “你说错了!”朱颜玉容沉静,像是没有听见龙承烈之前说得任何一句话,“很多事情,因为你自己是那样想的,你便以为这世界上的人都这么想。” “什么意思?”龙承烈气势汹汹的瞪向朱颜。 “我只需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就明白了!”朱颜平静的道。 “说,快点说!”龙承烈双目射出狂乱的光。 “你将头靠近一些……” 龙承烈连忙往前挪了一挪,将耳朵伸向木栅的缝隙。 朱颜起身蹲下,俯身倾向龙承烈的耳畔,轻轻的说了一段话。 “什……么……”龙承烈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不能活着了吧?”朱颜施施然起身,“见离,我累了,我们走吧。” “谈完了?”萧见离饶有兴趣的挑起嘴角,“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说……他不能再留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牧马长嘶,征笳乱动,并入愁怀抱 大陈国持续大半年的西北叛乱终于平息了,以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和方式!从汨罗江畔通往京城的各条官道重新变得畅通无阻,遭到破坏的县城乡村也立即恢复了生产,甚至连引发暴乱的重筑江堤工程也重新开始,朝廷下旨免了陕宁地区一年的钱粮,之前逃出去的难民也都陆陆续续的返回了。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就好像之前那场叛乱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铁鹰国,形势却已变得空前的紧张。以帝都为中心的京畿地区聚集了大量军队,每日枕戈达旦的操练演习;而好几个大的部落也开始招兵募马,更有大量斥候在这些部落之间往来奔驰,没有间断的传递信息。这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铁鹰国立国两百多年以来,长年与陈国争执不断,却从未发生过内战!铁鹰国民族众多,除去最大的乌兰族,其他大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只因帝国幅员辽阔却人口稀少,所以国家中枢有许多控制不住的地方!因为当年立国时,由淳于、拓跋、端木三大世家倡导,共同拥戴耶律氏为帝,其余几个大的部落,比如纳仁氏、弩族、钦察族,其地位等同于陈朝的藩王,除去上交赋税和按节上贡,他们都允许保有自己的文化习俗,按照各自的族规与传统行事,甚至还可以拥有私兵! 在所有这些蠢蠢欲动的部落里,以纳仁族与弩族的表现最为活跃。纳仁族是铁鹰皇后的母族,家大业大,实力雄厚。当初耶律氏建国铁鹰,确立了乌兰族的绝对统治地位。但考虑到人心,特指定纳仁族为后族,想通过联姻来换取朝政安宁。以至于除去开国皇后。铁鹰国历任皇后皆是来自纳仁族!铁鹰国老皇帝长年疾病缠身,皇后一手遮天。http://.16k纳仁族也因此水涨传高,铁鹰国南边地富庶之地皆在纳仁族的管辖范围内。因此甘州之战后,两国硝烟平息,又互通商贸,纳仁氏获利最大。 而弩族却是铁鹰国所有族群中最为奇特的一族!这一族不过区区数万人。一直生活在陈朝与铁鹰边界一带地重山峻岭中。这一区域最大的特点就是疆界模糊,尤其是那些大山,往往绵延数百里,无论是陈朝还是铁鹰,对这一带都有些束手无策地感觉。而弩族人世世代代居住在山中,既可以算是陈朝人,也可以算是铁鹰人!这使得他们国家的观念极其单薄,只知道部落、不知道国家;只知道首领头人,不知道皇帝官府。 他们独自群居。信奉山神,因为长年在山中攀爬跳跃,人人身轻如燕。在山川间行走如履平地。又因为他们以打猎为生,山中毒虫猛兽极多。因而弩族人都擅长制毒。他们自己制作的毒箭、毒弩极为可怕,有传言道弩族的毒箭。仅一支就可以将一头猛虎在瞬息间置于死地。而他们的连珠弩更是了得,利用机关,可以用一把弩连续射出五支毒箭,更因人人都懂得弯弓搭箭,是以得名“弩族”! 一个月前,铁鹰国三皇子耶律瑾,公然率兵逼宫,并迅速控制了京畿重地。曾经反对他地皇后纳仁氏与四皇子耶律璋当天即被处死,老皇帝也被抬入冷宫,只怕也就是在等死了。三大世家同时宣称拥护耶律瑾登基,虽迟迟不见新皇下诏,但铁鹰国人人都知耶律瑾称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大部分人来说,是耶律瑾称帝还是耶律璋继位,都没有什么区别!但对于皇后的母族纳仁氏来说,一旦耶律瑾登基,那么他们这一族将会无法避免的走向衰亡! 人人都知道耶律瑾憎恶先皇后到了极致,以至于逼宫成功的第二天便处死了这个女人,身为皇后母族,纳仁氏从上到下都感到了深深的耻辱,而接下来的则是更多的恐慌。有耶律瑾当政,还有他们纳仁氏的活路么? 纳仁氏认定了绝不能让耶律瑾坐稳龙庭,遂决心当个出头鸟!但他们并不傻,知道仅凭一族之力绝不会是耶律瑾地对手。然而有志者事竟成,就在他们犹豫不决时,两块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促成了他们的决心! 大陈朝地睿亲王派人送来密信,表示愿意支持纳仁氏对耶律瑾用兵。密信上的内容直截了当,坦言对于陈朝而言,有耶律瑾这样一个极富侵略性地对手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地事,宁愿辅佐其他氏族、比如纳仁氏为铁鹰之主。 纳仁族首领接到密信后怦然心动,立刻派人与睿王取得联络,睿王特使非常坦诚,言道因为睿王有志于夺得帝位,所以短期内根本不会对铁鹰国有任何野心,而只要纳仁氏保证,事成之后将整个银月湖全部让给大陈国,则睿王龙承御会毫无保留的支持纳仁氏! 割让土地地确是丧权辱国,可总好过被耶律瑾当成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的好啊!更何况有了陈朝的支持,纳仁族将取代乌兰族,一跃成为铁鹰第一大族!当皇帝还是当部落首领,这笔账纳仁族的长老们还是算得过来的。 而与此同时,那些生活在群山之中、与猴子没什么区别的弩族人也开始不安分的起来。自从他们族里来了几名有识之士,并带去一大批山外的丝绸与器皿,弩族人突然发现自己既不知道山珍海味,又不懂得豪奢生活,只晓得祖祖辈辈窝在穷山沟里,这岂不是太冤枉了么?而有识之士更叹息,凭借弩族人的天生悍勇、人人皆兵,只要肯出山,在任何一国中抢得自己的地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弩族人急了,就好像拉紧了弓弦的利箭,却硬是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瞄!有识之士又说啦,如今铁鹰国内一片混乱,正是扯起大旗抢地皮的天赐良机,不如与纳仁氏联手进攻帝都,以后纳仁氏称帝,弩族便是仅次于纳仁氏的铁鹰第二大族啊! 只要心动,便好办事!弩族与纳仁氏很快就接上了头,一番商谈之后,双方都有了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当下一拍即合,共同商议出兵大计。 于是纳仁会同弩族几大长老经过好几天的密议,终于在耶律瑾逼宫的一个月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讨伐耶律瑾! 他们的理由充分至极,耶律瑾公然勾结外臣逼宫,将老皇帝视若无物,又杀母弑弟,凶狠残忍到了极点,此等不忠不孝、无耻狠毒的奸贼,怎能做得一国之君? 更何况老皇帝眼下还生死未卜,纳仁氏世代与皇族联姻,其血缘关系早已纵横交错,自当负起这剿灭奸贼的重任;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弩族虽出身山野,却知礼不可废,当出头时不会有半点退缩,今决定响应纳仁氏的号召,两族合兵于一处,即日便要誓师祭旗,弯刀出鞘,毒箭上弦,目标直指奸贼耶律瑾!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休嗟髀里今生肉,努力春来自种花 高门大宅的帝都端木府,这几日夜夜灯火通明。纳仁氏与弩族已经扯起大旗声言要与讨伐耶律瑾,为老皇帝与皇后、其他皇子报仇。端木措身为禁军统领,又是久战沙场的老将,耶律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京畿地区的防务工作全都交到了端木措的手里。而耶律瑾本人亦是长年出征的将帅,如今铁鹰国接近七成的兵力都被他掌握在了手中。 端木措得到了耶律瑾充分的信任,其他两家可就有点着急了!淳于野也就罢了,他一向是三皇子一系的,无论如何也没胆子跳出来说上一句不满。可耶律瑾急功冒进,等不及老皇帝驾崩就先行逼宫夺取京师,他可是一力反对的!明明再等上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登基继位,现在平白的坏了自己的名声,落得个杀母弑弟的罪名,大大方方的给纳仁氏送去一个起兵的理由,这真是何苦来哉! 不过既然这事儿已经做了,那他淳于野怎么也该算是有功之臣吧?谁知耶律瑾只让他与拓跋宗庆共同管理朝政运转,连个实际点儿的爵位也没给一个,倒是端木措那老东西运气好,不管是谁当皇帝,他横竖是手握重兵的禁军统领,任他风雨飘摇,我自岿然不动啊!由不得他淳于野不心生嫉妒。 最近耶律瑾与端木措走的很近,倒是疏远了他这个老臣,淳于野有点摸不清楚耶律瑾的意思,他这人野心不大,只要能够将帝都以南的五万亩优质草场划给淳于家就行!其实他也不想去催耶律瑾,可他不仅仅代表着个人,他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呢! 拓跋宗庆转的那点儿心思。跟淳于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之前他虽说一直没有表态支持耶律瑾,却也帮着他哄骗了纳仁皇后,令她打开皇宫大门。http://.16k诱得端木措进宫,使得耶律瑾顺利地控制了皇宫。可以说。耶律瑾兵不血刃的拿下帝都,他拓跋宗庆功高至伟。 原先耶律瑾答应会迎娶他的侄女儿拓跋烟云为正妻,那么等耶律瑾继位后,拓跋烟云就是理所当然地铁鹰国母,她自幼丧父。拓跋宗庆虽是叔叔却胜似亲父,也就是堂堂的国丈!以后若他再略施妙计,哄得耶律瑾将他拓跋世家指定为后族,那可不仅仅是实权在握了,就是对于拓跋家来说,这也是光宗耀祖,功利后代地大事啊! 可现在他的如意算盘似乎有点落空了! 耶律瑾取得帝都与京畿地区的控制权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娶妻纳妾的事情!起先拓跋宗庆以为耶律瑾现在要专心应付纳仁氏与弩族的叛乱,便想着先去问耶律瑾讨一句话。好让自己和族人吃上一颗定心丸。谁知上午进宫见到耶律瑾,话说了才一半,耶律瑾就冷冷地掼了一句“本王目前没有打算迎娶正妻。”便到此为止了。 拓跋宗庆急了。耶律瑾这句话等于是什么也没答应啊!这不是过河拆桥么?没有他拓跋宗庆,耶律瑾这小儿能一点儿伤亡也没有的拿下帝都?何况当初明明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赖了? 于是淳于野与拓跋宗庆一个要钱、一个要名。着急之下两个人全都跑到了端木措的府里,淳于野想打听耶律瑾的下一步动作。三大世家向来成鼎立之势。端木措便是调节两头的杠杆,如今耶律瑾对他这个中立派最是亲厚,反正三人也是多年相熟,干脆坐到一起盘算一下究竟该怎么做。 端木措听完他俩各自的苦经,摸了摸鹰鼻下的短髯,沉声道:“淳于王爷的事情不用着急,等天下定了,新皇登基,自然就会大封功臣!你淳于家追随殿下多年,到时候自然会大有收获地,何必急于一时?” 他又转向一脸不忿的拓跋宗庆,摇头叹道:“册立后妃原就是殿下的私事,何况咱们殿下跟老皇上可不一样,他地性子没有人能猜透,也别妄想有谁能够影响到他的决定。所以……拓跋老兄啊,这事儿我看你还是不要太过执着了。 “嗤……“淳于野不屑地笑出声儿来,刚才拓跋宗庆在抱怨地时候他没插上话,这会儿忍不住道:“我说拓跋王爷,你还是像我一样,寻思个实际点儿的东西吧?依我对殿下地了解,他一定是肯娶你侄女儿的,但是封后也是绝不可能的!”淳于野最郁闷的莫过于这两家还都有适龄女儿能嫁给耶律瑾,回头有裙带关系撑腰,那还指不定怎么横呢!尤其是这个拓跋宗庆,真要让他成了国丈,他还能把谁放在眼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拓跋宗庆“噌”的一下站起来,“莫非你指望着你淳于家的姑娘当皇后?啧啧,我可是知道你家底细的,你家几个女儿侄女儿差不多都嫁出去了!剩下的……呵呵,不是我说,那也得有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资质啊!” “胡说八道!”淳于野气的直哼哼,“老夫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老夫只凭着自己的本事拿应得的封赏,从未想过要靠着女儿侄女儿的裙带往上攀爬。再说了,你也只能想想,咱们殿下早就心有所属……” 他一下说漏了嘴,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拓跋宗庆眼睛瞪得极大,“你……你说什么?咱们殿下心有所属?”耶律瑾身边从不缺女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身为皇子之尊有美人环伺是极正常的事情,但“心有所属”?这四个字未免严重了些吧? 别说拓跋宗庆激动了,就连四平八稳的端木措也大吃一惊,“淳于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之位涉及到铁鹰国运,我等重臣有权过问此事!” “就是,端木王爷所言极是!”拓跋宗庆连忙帮腔附和! “这……” 淳于野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关于耶律瑾的事,他的确了解的要更多一些,耶律瑾身边的鹰击奴最初也是由他掌管的。当日铁鹰军与陈朝军队会战于甘州城下,耶律瑾从陈国京城掳得一名女子藏于中军帐内,之后还与二皇子发生冲突,二皇子惨死客栈行辕的事天下皆知,保不齐也是因为这名女子。后来战事了了没多久,耶律瑾还曾暗中赶赴金台看望那名女子!听鹰击奴传出来的消息,那名女子身份极其神秘,与陈国皇族也有很深的渊源。淳于野曾有心窥探调查,怎奈耶律瑾对她的保护严密至极,他也不敢任意妄为。 耶律瑾这么些年身边女人不断,且一个个都是仙姿玉貌,可耶律瑾从来都将女人视作玩物,只有这个女人让他如此上心,淳于野私下里猜测,恐怕耶律瑾是打算要迎娶那位神秘的陈国女子的! 淳于野见四只眼睛瞪着自己,不由苦笑,“我也就是胡乱猜测的,具体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记得,当日甘州之战前,殿下在陈朝皇宫里大有所获的事儿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料短发、朝来定有霜 “什么!” 拍案而起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一向保持中立的端木措,倒把其余两人给吓了一大跳。 “老夫当日就曾听闻,说是三殿下掳获陈朝皇子与后妃为人质,二殿下恳请皇上将人押解至帝都。后来二殿下半道上薨了,死因蹊跷,那女子也不见了下落。而陈朝皇子居然在两阵之前为自己人所杀,此事也就变得不了了之!”端木措将当日之事一一说来,眉头却是皱的极紧,“现在照淳于王爷所说,三殿下是看上了那名女子,因而悄悄的将她藏了起来?现在三殿下成了国家之主,便打算封那女人为后了?” 淳于野脸色倏的变了,只因他刚才也想通了一处关节----听说当日二殿下耶律珏曾因为这女子与三殿下起了争执,那么耶律珏在押送人质的途中惨死,估计也是三殿下下的手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若是三殿下坐稳了龙庭,便是将兄弟们都杀尽了也没有人敢说二话,可眼下还不稳呀! 耶律瑾身上已经背负了杀母弑弟的罪名,如今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那就等于他是为了个异族女人而干下这样泯灭人伦的恶事!这不是授人以柄么?铁鹰国人向来自视甚高,将陈朝人称为南蛮子,又极为重视皇族血统,耶律瑾要是迎娶异族女人,一定会引起百官乃至人民的反感。眼下纳仁氏与弩族正虎视眈眈,耶律瑾手中虽有七成兵力,但淳于野敢断定,若是纳仁氏与弩族背后无人支持,那他们也绝不敢如此嚣张!而那背后的支持者---十有八九就是老冤家、陈国睿亲王龙承御了! “这……封后乃是国之大事。或许只是老夫多虑了……”淳于野悻悻的,只因话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回头要是让耶律瑾知道了。….16k.c n那他就是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耶律瑾那双幽暗诡谲的紫色双眸,饶是淳于野英雄一世。也不禁腿肚子打起颤儿来。 “此事绝不可轻慢!”拓跋宗庆这会才回过味儿来,搞了半天三殿下心里惦记着个异族女人啊,这可是万万容不得地,当下慷慨陈词道:“那异族女子既然来自陈朝深宫,没准儿还是陈朝皇帝的后妃。我铁鹰国的皇后历来都是贞静淑德,冰清玉洁,这样来历不明地妇人怎配做我铁鹰国母?我等一定要面见殿下,想办法阻止殿下这么做才行!” “老夫担心的还不是这个!”端木措清癯地脸上涌现出深深的担忧,“姑且不论这件事会落下多大的把柄给别人,倘若这个女人其实是陈国的密谈,是派来蛊惑殿下的,那铁鹰国岂不是要遭遇灭顶之灾?” 淳于野和拓跋宗庆闻言悚然,是啊。这女人来历太过神秘,而耶律瑾一直将她藏地极好,对这件事的经历也不曾提过半分。这般藏着掖着。莫非耶律瑾知道她的身份?这不正说明了她的来历有很大的问题吗? “这个女人绝不能留!”端木措双目圆睁,表情肃然。“老夫先要向殿下问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三殿下无意封那女子为后,并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那么也就任她去了!倘若咱们的揣测是真的话……少不得老夫要做一回恶人!” “三殿下决定的事情,几乎从无更改,端木王爷难道有把握能说服殿下不成?”淳于野在耶律瑾身边日久,深知他地脾气性格,根本不相信耶律瑾会听端木措的劝。 “就算殿下不听……呵呵……”端木措冷冷一笑,“老夫为国尽忠,该怎么做自然就怎么做!老夫明日一早进宫面见殿下,二位王爷可愿同往?” “呃……老夫管着粮草运输,怕是来不及进宫……天色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府了!”淳于野反应最快,端木措这一进宫,还能说出什么好来么?这祸还是他闯的,端木措说得再慷慨激昂、再鞠躬尽瘁----他也不愿陪着去捋虎须,耶律瑾那只虎可不是轻易惹得地?那是妖啊! 拓跋宗庆一看淳于野开溜了,一想自己似乎也犯不着跟着端木措去寻耶律瑾的晦气。他本来就不是耶律瑾地近臣,要是跟前儿得罪了他,以后日子不是益发地难过?当下咳嗽一声道:“明天早上有好几个大部落的首领要来,听说有地是要借兵、有的是要借钱!老夫少不得得静下心来周旋!面见殿下一事,还请端木王爷多多费心!”说着一躬到底,脚底抹油了。 “哼!”端木措见他俩忙不迭的推脱跑路,嘴角不由露出一丝鄙夷。耶律瑾的性子他亦是有所耳闻,不管是能力还是智慧,都比其余几个皇子不知高出多少!对于由他来继承大统也是真心赞成的。 可历来成大事者,必须要果断能忍,绝不可因女色误国!帝王之家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耶律瑾杀了皇后与几个兄弟,他端木措连眉毛也没抖一下。孤家寡人,那九五之尊的高位岂是好坐的?那不知道要做出多少牺牲,放弃多少东西才能换来的! 何况耶律瑾现在宝座未稳,内有国贼,外有强敌,必须要静下心来将这些事一一解决。任何可能干预到朝政与战事的人或事,都必须毫不留情的清除。 不过淳于野和拓跋宗庆那两个人的表现,也多少给了他些启发。端木措性子刚直,但他并不傻,若是冒冒失失的和耶律瑾当面起了冲突,心中种下芥蒂,那日后相处便会困难重重。倒不如先摸清了情况再说。倘若那女子真的对耶律瑾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他便要想尽一切办法劝阻耶律瑾,就算要暗中动手杀了那女人也再所不惜。 想到此处,端木措眼中精光一闪,“来人!” “王爷!”两道黑影蓦地从窗外蹿了进来,动作迅捷无比,不过才一瞬的功夫就已经跪伏在了端木措的脚下。 “当日甘州之战,三殿下在军中曾私藏一名女子,她应该是来自陈朝皇宫,后来曾逗留金台一带,你们去想办法查清那个女人的底细!” “是!属下遵命!” “嗯……”端木措皱着眉头,“要尽快,明白么?”他来回踱步,心里忽的一动,有嘱咐道:“最近陈朝局势初定,可睿王迟迟未曾登基,你们去联络尚在陈朝境内的人,看看其中有什么原因。另外……去打听下大王爷的下落,他成日混在陈国,那么多年啦!现在老皇上气数已尽,他若是要回来,便只管回来吧!唉,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王爷,大王爷的功夫少有人敌,一定不会有事!” “请王爷放心,属下等查明一切后,即刻回来向您禀报!” 端木措无奈的叹道:“这两件事情都必须做得严密,万万不能漏风……行了……去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晓寒瘦着西南月,丁丁漏箭余香咽 明月如银盘,高高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中,照出一地清冷肃杀。虽是同一轮月,却能因地因时而呈现出不同的形状与韵味。 记得当日曾在江南望月,只觉的温情脉脉,叫他不由自主的联想起那清艳如莲的女子。陈国人常爱说:明月千里寄相思。看来高傲如他居然也不能免俗,这些日子里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可一有空闲就忍不住想她。 从来没有这般思念过一个人。 纵然两人从头至尾都是敌对的,她也一直是被强迫的一方,但他敢肯定,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可能,他也要去试一试。 至少他试过! 耶律瑾双手负于背后,长发如水银泻地般散开。自从回到帝都,他便一直作皇子打扮,眼下登基在即,群臣百官更把服饰冠冕看成天一样重,只有这深夜时分才能略有些自在。耶律瑾在心中自嘲,自己固然是智计百出、武功绝伦,可偏偏在遇上那些个食古不化的老夫子时束手无策!只因治理国家绝不是靠一个人的智谋或是武功就可以的。 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这九重天阙了,纵然还有叛臣在外,但相信假以时日,胜利总是会站在他这一边。过去的二十年,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这一天,只是现在真的得到了,心中却殊无欣喜。 因为心是空的。 他从未试过去爱一个人,他只知道想要什么,然后就费尽心思的去得到,从不会在意对方是否愿意,是否甘心!朱颜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想得到、但又不愿强求的人。 这应该就是爱了吧? 他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心,提前逼宫称帝就是计划地第一步。他等不及,也不愿意依靠联姻来巩固实力。….16k.c n那会是对朱颜的侮辱。纵然不得不广纳嫔妃,但他耶律瑾的后位永远只留给她。 如果真能与她携手。共享这万里河山,该是怎样地人间幸事啊!就算为此两国之间大动干戈也是在所不惜。 “殿下……” 身后低沉的呼唤让陷入沉思地耶律瑾警醒过来,原来天已经大亮了,他就这么站在窗前一整夜没动弹,难怪影杀一脸担忧的模样。 “嗯?”内力在体内开始慢慢的运行起来。不过才一个周天,眼里已是神芒毕露。 “端木王爷在殿外求见!” 端木措来了!耶律瑾皱起眉头,这几日淳于野与拓跋宗庆二人动静颇大,唯有端木措一人稳如泰山。耶律瑾知道他是真正忠诚于朝廷的人,不像拓跋宗庆为了点蝇头小利就立刻露出一张难看的嘴脸;也不似淳于野老谋深算,虽说跟在身边多年,其实还是把耶律瑾当成了被长线钓起地鱼。所以耶律瑾相信端木措的赤诚之心,也相信他的老谋深算,他这般清晨入宫。想必是有了什么要紧的事了。 听说昨夜淳于野和拓跋宗庆都到了端木措的府上,密议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散去的。倒是想听听这位老王爷是怎么说得! “请他进来吧。”耶律瑾淡淡的道。 很快,端木措大步流星的走进殿内。他想恭恭敬敬的行臣子礼,却被耶律瑾一把拦住。两人一番隔空内力较量。自然是端木措落了下乘。 “我还没用早膳,王爷来得正好。干脆我们坐下边吃边聊好了!”耶律瑾命内侍们传早膳,端木措虽觉意外,但也坦然坐下了。 铁鹰国不若陈国那般尚奢靡之风,但帝王早膳总也有二十余道点心粥面。耶律瑾特意命一名宫人站在端木措身后为他布菜,只可惜端木措因着心中有事,面对满目金珍玉馈,却实在是没什么食欲。 他一开始打算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说,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涉及到耶律瑾的情感私事,倒不若在吃吃喝喝中旁敲侧击,再委婉的劝了反而好些。 端木措喝了一口清粥,徐徐开口道:“昨日淳于、拓跋两位王爷都到了微臣地府里……” “嗯,怎么了?”耶律瑾眼皮也不抬,心中却暗道这个端木措好生厉害,知道帝都眼线太多,干脆上来就将事情摊开了说。 “大家都在讨论当前的局势,”端木措小心地措辞,“后来说着说着,倒是提到了殿下您地事儿了。” “我有什么事儿?”耶律瑾大约猜到了一些,却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咳咳……拓跋王爷想问问,殿下什么时候纳妃……” 耶律瑾俊眉一挑,“眼下叛军环伺,强敌如林,他怎么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个?” 端木措猜到他会这么说,也不解释,只说道:“拓跋宗庆那个老家伙的脾气,殿下您应该是知道地,当初您应下了要立他的侄女儿拓跋烟云为正妃的,那家伙可不就给搁在心里了!微臣倒是劝他,现在说这个事儿不合适,何况殿下既然答应了他的,那是一定不会食言的,老家伙还是多用点心在朝政上的好……” “也不一定!”耶律瑾就着侍女手中的牛乳喝了一口。 “啊?”端木措愣住了,“您的意思是……” “当初只说要他鼓动群臣,力主推举我为继位,所以才会有那个承诺,”耶律瑾冷冷的道:“可是现在我根本就是直接逼宫的,再也没有继位那一说,当时决定的联姻自然也失去效用了。” 端木措没有想到耶律瑾竟然会这么明确的告诉他,自己提前逼宫夺位,就是为了不用守承诺,不用欠三大世家的情。但他逼宫计划得以成功,没有拓跋宗庆的帮忙恐怕也是极不容易的,耶律瑾这样说实在是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了。 “莫非……殿下心中已经有了正妃的人选?”既然耶律瑾说得直截了当,那他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耶律瑾放下手中汤匙,一双紫眸锁定了端木措,里面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的话,殿下不妨就依了拓跋王爷的侄女为正妃。抛开拓跋王爷的私心不谈,拓跋烟云不管是模样还是才情性格都是上上之选,足以担当正妃重任。若是有的话……殿下是否能告知微臣,究竟是何家女子,令殿下如此记挂呢?” 原来是要说这个啊,看来是淳于野那个老家伙多的嘴了!耶律瑾心里想着,脸上却是平静无波,“你真想知道?” “是,殿下的正妃今后是要当皇后的,那就是我铁鹰国的国母,立后关系到国祚兴衰,微臣肩负重则,不敢不过问!” 耶律瑾眼光一转,看向左侧的一只绿玉荷叶碗。侍女乖巧,立刻双手捧了端到耶律瑾面前。“嗯……”耶律瑾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品了半日才道:“成日里吃那些油腻腻的,倒是觉得这来自大陈江南莲子茶最是余韵悠远,我喜欢这个,今后日日都需备着。” 侍女连忙应了。 “端木王爷,你要不要也尝尝?”耶律瑾笑着看了他一眼,端木措早已是目瞪口呆,脸色铁青,嗫嚅着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构园林寂不哗,疏篱曲径仿山家 天高日远,柴门犬吠,小小一处宅院坐落在山腰里,门前溪流涓涓,岸边浅黄色的枯草上犹有冷霜残留。北地冬日,一切都是懒洋洋的,就连那日头也是不咸不淡的偶尔露面。 村子里却是热闹,农闲时节,女人们都忙着准备年货,白菜疙瘩和腌肉都是一缸一缸的,有点盈余的人家,屋檐下还挂了些风鸡、风鹅之类的,至于熏鱼、香肠,这可就是村里人吃不起的了。不过就算再拮据,年糕是一定要打的,炮仗也是一定要放的,男人们光着膀子抡起大锤砸年糕,大冷的天儿居然身上居然还能升腾起热气来。成捆的炮仗架得高高的,既要防水、又要防火,还要防家里小孩! 屋里生了热炕,李叔盘的炕最是地道,既暖和又不呛,用的木炭还比别人家省。朱颜穿了一件月白色襦裙,外罩水红色丝棉小袄,头发梳成一根溜光水滑的大辫子垂在右肩,手持一把小剪刀正跟李婶子学着绞窗花,旁边龙启磊也是靠墙盘膝坐了安安静静的看书,他腿上盖了条驼绒毯子,书本下面还垫着个手炉,暖和和的一点儿也冻不着。 不一会儿,就见李叔提了十来个纸盒子匆匆的跑进来,嘴里呵着热气,搓着手直道:“还是屋里头暖和啊,这外头看着没风,却是渗进骨子里的冷。”“那边炉子上煨着红枣汤,李婶子给李叔盛一碗吧,暖暖身子。”朱颜放下手中活计,微笑着朝李叔点头。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跟李叔李婶也就跟一家人似的了。这对夫妻人非常纯朴厚道,又吃苦能干,想不到耶律瑾颇懂得相人。如今要是离了他夫妻俩,就算朱颜肯。只怕龙启磊还不肯呢,李婶子可是炒得一手好菜! 李婶子便下炕边道:“这红枣汤是妇道人家的补品,我特地给夫人炖的,他个老爷们儿倒吃起来了!”嘴里埋汰着,一碗香气扑鼻的红枣汤还是稳稳地递到李叔手里。 李叔在地上捡了个小凳子坐下。“呼啦”就灌下一大口,咂着嘴道:“夫人,您吩咐要买的干果子蜜饯都买回来了,有十来种呢,可把我眼睛给看花了。1 6 k小说网.电脑站.shushuw对了,我瞧着山下在杀猪卖,咱家又不杀这些,所以干脆买了半旯回来,回头咱们腌腊肉吃!”他说着笑眯眯的。仿佛已经想到了腊肉地美味。 “你就知道吃!”李婶子伸手在他额角一点,“说得轻巧,还不是累我!” “嘿嘿……你手艺好嘛!”李叔笑得憨厚。 朱颜笑道:“待会儿咱们把那些干果子都分一分。左右邻居各家都送些去,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也是结缘。” “怎么不是好东西啊!只怕他们都没见过呢!”李婶子“啧啧”的道:“还是我先拿几个给咱们小少爷吃。” “李婶子。我不饿!”龙启磊是何等身份,怎会稀罕这些寻常糕点。 “少爷在长身体呢。吃得太少啦,又要念那么些书!”李婶子皱眉,“中午也才吃了一碗饭!” “那么大地碗……”龙启磊嘟哝着。 朱颜不由笑了,现在家里用的可是喝水的海碗,要是李婶子见到宫里盛饭的镶金小碗,只怕还当是给鸟喂食儿的呢! “呵呵,少爷,我这儿有好吃地!”李叔颠儿颠儿的走到炕边,拿了火钳进炕洞里拨弄了几下,很快就捧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出来,他左右轮换着捧,看起来非常烫,嘴里还吹着气,“来,少爷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龙启磊瞪大眼睛。 “烤地瓜,又香又甜!”李叔献宝似的挑了个细长好拿的搁在龙启磊的炕桌上。 龙启磊好奇的端详了下这烤地瓜,又看了眼朱颜,挠头道:“这个……是不是掰开吃?” “我给少爷弄!”李婶子走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把那地瓜皮掰了一半,露出红艳艳的馕,递到龙启磊嘴边,“来,少爷,小心烫!” 龙启磊慢慢地咬了一口,细细的嚼了,很快就笑眯眯的又咬了一口,最后干脆接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看的李婶子夫妻俩都兴高采烈地。 “颜儿!” 门口一声情唤,引得四人不约而同地望去,却见子墨身穿石青色蟒袍,外面一件藏蓝大氅,整个人如琼枝玉树般神采奕奕,一双眼却是望定了朱颜,目光如溪流般温柔。 “李叔,我想去看看昨天买的炮仗!”龙启磊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下炕来。 “哦……行……行,咱这就去看,我昨天买地轰天雷可了不得!”李叔拉了龙启磊,两人就往隔壁去了。 李婶子给子墨也盛了碗红枣汤,笑道:“公子晚上留下用饭吧?我炖锅羊肉,搁点儿花椒大料,再撕几片大葱叶子,别提多香了!” “好!”子墨笑吟吟的点头。 李婶子见他应了,立刻高高兴兴下厨去了。 “你怎么有空来?”朱颜手上不停,只垂着头问他。 “一切有见离看着,我心思早就飞到了这里!”子墨笑着坐在炕沿,伸头看了眼朱颜手中的活计,“我倒是看不出,你还会剪窗花儿!” “跟李婶子学的!这里家家户户都要贴窗花,我反正闲着无事,看到许多图样又十分精巧有趣,便也想试试!”说着举起手中完工大半的窗花,“你看这幅喜鹊登梅可好?” “好的很!”子墨点头,“你手巧,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初学的。” “赶明儿也替你剪几张,给你粘在窗户上!”朱颜有些得意的将辫子朝后一甩,又把那喜鹊登梅拿得远些端详还有哪些不足之处。 朱颜平日穿衣是极素的,这些日子村里家家透着喜气,她就听了李婶子的劝,穿了身水红色,虽说这寻常人家的打扮,让朱颜少了几分清雅高贵,却增添了不少俏丽妩媚,尤其是她肤色极白,被那水红色一衬,脸上倒也多了些红晕,看起来更是眼波荡漾,明丽动人。饶是子墨与她这般相熟,也因眼前这罕见的丽色而看得有些发怔。 “看什么啊!”朱颜斜着横了子墨一眼。 子墨被这一眼看的心襟摇荡,干脆拉过朱颜的手来,低声笑道:“我是在看啊,这喜鹊登梅还不够好,要换作那鸳鸯戏水才好呢!” “去你的!”朱颜啐了他一口,“堂堂王爷,说得什么村话!” “既然是在村里,可不就得说村话么?”子墨兴味十足的接口,只觉得外间的功名利禄全都不值一提,还不如与心爱之人打情骂俏来得开心。 “别胡说八道了!”朱颜嘴角一撇,“你这样攥着我的手,叫我还怎么剪窗花呀!”她拍拍身旁的座位,“地下凉,不如你还是上来坐着,陪我说说话,可好?” “夫人有命,小生安敢不从!”子墨欣然脱去靴子,上炕挨着朱颜坐下,“有什么体己话,赶紧的都告诉我吧。” 朱颜也不抬头,细细的给喜鹊登梅修边,“说正经的吧,你觉得,磊儿是真的愿意么?”朱颜停顿了下,又道:“我看他倒是挺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呢。”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子墨也正色道:“我问过他好几次了,其实也不仅仅是他愿意就行,这孩子秉性才学都是好的,又加上天资聪颖……你不用太担 “嗯……”朱颜低低的答应,可眉间忧色依旧,毕竟是亲手领了这么久的孩子,想想总还是有些不舍,“我回头再问问他。” “对了,有一件事儿要跟你说……”子墨压低了声音。 “什么?” “是关于耶律瑾的……”亲亲赏光! 书号:1049117 揭示彪悍公关女的职场与情事! 乃不会后悔…………啦啦啦……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能寂寞芳菲节,欲话生平 暮色渐沉,晴好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却刮起风来。寒风凛冽,北方的冬天只要一来便是气势汹汹,看这光景,距离今冬的第一场雪也不远了。 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用铜盆生了炭火,李婶子刚刚添了新炭,这会儿正烧得“哔哔剥剥”的,映得半边墙壁都是红红的。又给炕上坐着的两人换了新沏的上等沱茶----朱颜精于茶道,如今住在京城旁边,早就让李叔从城里搜罗了不少好茶来。宅院很小,一股浓郁的羊肉香从门缝了钻进来,任谁闻见了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朱颜黛眉微蹙,“耶律瑾?他怎么了?不是说他就要称帝了么?” 子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朱颜道:“这是殷佑然托人快马捎来的急件,你先看看再说。” 殷佑然怎么又跟耶律瑾扯上了关系!朱颜展开信笺,上面也就是寥寥数语,所说的事情却的确是令她大吃一惊。 原来铁鹰国三大世家之一的端木家,其家主端木措竟派人潜入陈国,要行刺朱颜! 此事按理说是机密无比,然而端木措当日下命令时,又命手下寻找他端木家的世子,这位世子年轻时就是铁鹰国有名的高手,被封为御前侍卫统领,加上出身豪门,深受皇家重视。然而有着这样门第的年轻人,加上本身也是人才,年轻气盛便有些放浪形骸。有一晚皇宫里闹刺客,他身为侍卫统领却因为喝醉了酒而姗姗来迟,虽然最终刺客没有得逞,却害得皇帝一位怀孕的宠妃流产了!年轻的皇帝大为震怒,一连将好几个侍卫问斩。世子难辞其咎,差点儿也要人头落地,好在端木家势力非同一般。而次子端木措曾与皇帝有同窗结拜之义,苦苦哀求下才判了世子一个流放。….1 6k 这事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慢慢的变淡了。端木家地世子之位也由端木措继承,没有人会去过问那个不知下落的端木家长子,因为没有皇帝的旨意,被流放地人是永远不允许返回故乡的。 然而这位世子果然天纵英才,辗转半生居然让他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加上他行踪飘忽不定,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本来地身份与姓名。而殷家就是这少数知情人中的一个! 这位端木措一心想要寻找的兄长,也就是陈朝殷府两名小少爷的师父----武林奇人端木赐! 陈国与铁鹰国之间仇怨极深,端木赐身份特异,没有殷府的庇护绝不可能在陈国待得如此逍遥自在,而铁鹰国认识他地人多,人人都知道他是钦命要犯,怎比得上在大将军府上的闲适。既得了殷震霆与白锋寒两个天分极高的孩子继承衣钵,平日里还能游山玩水。纵情天下!时间久了,端木赐也就忘了故国,只把殷府当作自己家了。 端木措并不知道其中这些关窍。当初兄长被逐本与他无关。却有谣言说他是觊觎世子之位,故意陷害兄长。可怜这惯来忠直之人竟是无言以辩。如今皇帝已经病得离大限不远了。倒不如派人寻了端木赐回来。也好扫去他这些年心中的阴霾。 何况端木家眼线发达,也曾听说过端木赐叱诧武林的威名。端木措有心要除掉朱颜。怎奈朱颜是陈朝睿王的心爱之人,身边肯定高手如云,若是得了兄长的帮助,则必定能够事半功倍。 然而当端木赐听说有一伙儿铁鹰人在打听自己的下落时,就生出了警惕之心,他对铁鹰国的局势并不是很了解,只当是有人要害他!便也派人去打探这些铁鹰人地来历。这下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二弟在找他。故国一别经年,如今能够有机会重逢自然是激动异常。而那端木措的手下只当端木赐一定会回铁鹰地,便在不经意间将刺杀朱颜的事说了出来。 朱颜地事儿,若是换了别人,那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地!偏巧朱颜曾在殷府住过,而且她与殷家纠葛颇多,就连两个小孩也与她关系亲厚。端木措早就听殷佑然提到过朱颜,因为一听到端木措的打算后,就立即禀报了殷佑然! 他这一说,殷佑然便急了,他与朱颜本来就是极熟地,朱颜对他家两个孩子也有照顾的恩情,更何况朱颜一个人还牵扯了许多人的喜怒哀乐,甚至还关系到某人的病情与性命!所以殷佑然毫不犹豫的差人给子墨报信,请他和朱颜多加防范! 子墨收到殷佑然的信,立刻加强了对朱颜所在山村的防卫,想想却还是不放心,见京城人心已日渐安定,便将一切先托给萧见离照管,自己一人一骑赶到村中,直到亲眼见到安然无恙的朱颜,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朱颜听完这些陈年旧事的来龙去脉,呆了半响,才又笑着斜睨了子墨一眼:“你在这小山村周围安排了这许多人马?可不就是等于不打自招、告诉别人我在这儿么?” “所以我干脆亲自来了!”子墨伸手握住朱颜的一只柔荑,“亲眼看着你,亲自守着你,就不怕再出什么事了!” 朱颜轻笑,脸上漾出一抹红晕,“我发现,每隔一段日子不见你,你就变得越发婆婆妈妈起来,让人忍不住怀疑,初见时粗暴无礼的那个子墨实是另有其人……” 她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只觉得手上忽然一紧,已被子墨轻松的拽到了怀里,铁臂环过楚腰纤纤,就听子墨假作嗔怒道:“原来你喜欢粗暴无礼,我竟不知道!” “哎呀!”朱颜在他胳膊上“啪”的轻拍一掌,“你这会儿还是天下之主呢,可得拿出些英雄气概来才行。” “谁稀罕那些个!”子墨将下颌搁在朱颜肩头,一边尽情享受着她颈侧的柔滑与芬芳,一边沉声道:“耶律瑾是个人物,我可不敢托大!上次你在皇宫大内为他所掳,可知我得到消息后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提到耶律瑾,朱颜的眼神也不由黯了一下,“唉!他也是个看不开的人!子墨……” “嗯?”子墨闭着双眼,在朱颜的侧脸与脖颈处印下一串细细密密的吻。 “痒啊……”朱颜浑身都被他弄得麻痒痒的,忍不住扭动了下,“说正经事儿呢!这个……耶律瑾其实跟此事无关么,都是那个叫端木措的,对不对?可是端木措又是震霆师父的兄弟,总也不好害人家……”朱颜想着,眉头又皱了起来,回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能放手他却未必,要不咱们还是让着点,能躲就躲了吧?”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见怀中佳人愁眉不展,知道这几年来这如清风明月般高雅剔透的人儿,其实无时不刻都生活在担忧与不安之中,若有朝一日能让她完全放下心事而展颜一笑,他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这一天应该不遥远了吧? “夫人……公子,吃饭了吧?”李婶子知情识趣,只在外面喊,并不进屋。 两人相视一笑,子墨手一松,朱颜连忙下炕,“好,就在这屋里吃吧!” 第一百四十章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 一张四四方方的矮脚炕桌上摆满了李婶子精心烹调的菜肴,干豆角炒肉、粉条蒸蛋、四喜土豆、酸笋炒猪肝,还有一大摞麦香扑鼻的烙饼和色泽金黄的小米粥。炕桌中央生了个小泥炉子,上面是一大锅炖羊肉,酱红色的肉汤翻滚着,撒上大葱叶子,那香味儿让人闻了感觉腿脚都轻飘了起来。 子墨早已褪下大氅,只着一身箭袖轻袍。就见他盘膝而坐,剑眉入鬓,一双深邃的眼眸如晨星般璀璨,嘴角更有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笑徘徊,俊美中更见几分难得的慵懒,就连见惯了的朱颜也被他那直入人心般的眼神看的心中“卜卜”直跳。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子墨手持木筷,先夹了一块羊肉到龙启磊的碗里,却对朱颜笑道:“这样的冬夜,这样的佳肴,却可惜无好酒相佐,唉……” “你平日喝的不说是琼浆玉液,也都是上等美酒,这是乡下地方,哪里来的好酒!” 李婶子正在加炭,闻言起身笑道:“好酒是没有,米酒却还有半罐!不过是我自己酿给我家那口子喝的,公子是贵人,喝了只怕……” 子墨闻言大喜,忙道:“什么贵人!自家酿的米酒最是得宜,还要烦李婶子跑一趟!” “公子客气啥!”李婶子被子墨一夸,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的跑去拿酒。 “这米酒便是那米酒的泡沫,伯父对不对?”龙启磊认真的问道。他如今日日钻研学问,朱颜教他凡事有不懂的都要提出来。且不必一味地研读经学,世间学问包罗万象,真正的帝王之学。除去那些高高在上的仕途经济乃至用人调度,更重要地还是要了解民生。脚踏实地,否则口中说的再好,心里想得再明,遇到实际还是行不通。 “很对!”子墨点头笑道:“这米酒可是好东西,历朝历代都有不少名酒。最初都是自家酿了喝着玩儿地,后来开了作坊,慢慢的就成了地方富户,一村、乃至一县一城的百姓,都指着酿酒过生活!” “听说到了山西汾阳,满城都是酒坊酒家,还没进城门,就得把鼻子捂好了,不然还没喘上两口气便先醉倒了!”朱颜笑道。1 6 k小说网.电脑站.16 k 然而龙启磊却是眉头微皱。“可是酿酒要浪费许多粮食!很多人家都吃不饱饭,怎能耗费余粮去酿酒?真要到了灾荒年间,难道喝酒度日不成!” 子墨双眉一挑。与朱颜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神,才道:“磊儿能自酿酒想到粮食的用度和百姓地生计。我和你姑姑……真的算是没白辛苦了!酿酒的确耗费粮食。古方里一酿便要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这还是极其一般的劣酒,若是玉泉酿、百花酿,那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余粮还有人力功夫了!” “禁酒!必须得禁酒!” 龙启磊这边嚷着,那边李婶子正兴冲冲的抱了酒坛子进来,骤闻“禁酒”二字冷不丁的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好好的,禁啥酒啊?不让喝酒,那过年咋办?上工前不喝酒,下地也没力气啊!” 朱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龙启磊也傻了眼,讷讷的道:“那……就不能禁酒?” 子墨示意李婶子不用惊慌,接过她递过来地酒罐和酒碗,先给朱颜倒了一小半碗,又给自己满上一碗,品了一口这才笑道:“酒虽耗粮,但只要应用得法,便是难得的好东西!磊儿,你可听说过那海西国与罗斯王国?” 龙启磊点点头,“我听姑姑讲过。” 子墨一指那不大的酒罐,说道:“江南沿海之地,常有海西国地商船上岸交易,你可知这一罐普通五蒸酿,若运到彼国价值几何?” “不知道……”龙启磊皱皱鼻子,“但是我知道五蒸酿是很便宜的酒,一罐也就二十文吧?”他出宫一年有余,随着朱颜走过不少地方,朱颜一路走一路教,他对不少地方地事务并不陌生。 “是,海西国人人好酒,可惜他们酿酒之法总是不得要领,咱们地五蒸酿一罐只需十五文,可运到海西国后,便能卖上两个金币!” 龙启磊还未答话,那边李婶子先“嗳哟”一声抚掌叹道:“金币!多少人一辈子连白银也没见过啊!”她想着自己一家也是托了朱颜的福,不但见到还真真切切地使着那些真金白银,不由笑得两眼眯缝起来。她话一出口,见那三人都看着自己,才觉得自己莽撞了,忙道:“你们慢慢吃,要添点啥只管叫我!”说着便一溜烟的出去了。 “那不是太便宜了那些海西国的商人了吗?”龙启磊知道两个金币意味着什么,顿时就替酒坊抱起不平来。 子墨摇头道:“虽说卖给他们才十五文,可他们买的多啊!一家小酒坊每年就有上百两白银的赚头!而海西国距离我大陈足有万里,他们是乘了海船来的,那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做生意,这里买好了货物,还要再提心吊胆的运回过去,许多商人都把命搭在了大海上,这两个金币么,也实在不冤!” “这不过是一家小酒坊的收益,朝廷每年能从这些酒坊的生意中获取的税银高达十余万两!磊儿,你算算,这可比种粮食的获利要多的多!” 龙启磊已是听的目瞪口呆,连连点头道:“那看来还是酿酒划算,不过……”他忽的又想到一个缺憾,问道:“可要是咱们的百姓都去酿酒,那不就没人肯种田了?且不说酿酒没了原料,回头没饭吃了可怎么好?就算有银子,一时半会儿也没处去买啊!” 子墨笑道:“问的好!其实解决并不难!江南沿海地区利于通商,那便任他们去做生意,给国库上缴税银;内陆做生意不方便,就让那边的百姓好生垦荒种田,比如西南地区,水稻一年三熟……” 他二人说得入巷,朱颜便在一边替他们添饭布菜,见这叔侄俩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听得认真,便觉心里暖洋洋的,一股喜气也自眼角眉梢蔓延开来。 龙启磊瞪大了双眼,有时候连饭也忘了送进嘴里,还是朱颜夹了菜送到他嘴里才知道吃!他听到妙处,便高兴的鼓起掌来,尤其是听到那些除隔时弊的新政,更欢喜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立时就能去运用一番。 “……今儿说得不过是个大概,然而治大国犹如烹小鲜,过犹不及,应当文火慢炖,这样才能深入人心、才能长远的进行下去,绝不可贪功冒进,一个不慎,满盘皆输矣!” 龙启磊已经挪到了子墨身边坐着,这会儿攥着子墨的衣角,低声的道:“皇伯父,你说……磊儿能行么?” 子墨神色一正,立刻道:“当然!磊儿天资聪颖、勤学好问,加上心地纯善,又懂得体会百姓疾苦,怎么会做不好?!” “那……那皇叔别走行么?”他急惶惶得又看了朱颜一眼,低着头吭哧吭哧的道:“还有姑姑,磊儿离了你,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颜轻叹,手朝龙启磊伸出,这孩子立刻就爬到她身边,乖乖的依偎到朱颜怀里。 “磊儿,咱们在金台的时候,见过海东青吧?”朱颜柔问道。 “嗯!海东青很厉害的!”龙启磊还曾被一个猎户的海东青给抓了一下,至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听说野外的海东青,因为大鸟要训练小鸟飞翔,就用嘴巴衔着小鸟,飞到悬崖上,逼着小鸟往下跳,这些小鸟慢慢的就不害怕了,一个个很快就学会了飞,最后都成长为威风八面的空中霸王!磊儿,你明白么?” “我……我明白……”龙启磊当然知道朱颜的意思,可他到底还是孩子,心中难免沮丧。 朱颜细声安慰,“你皇叔会给你安排不少能臣助你,还有殷家的孩子,将来会是你的左膀右臂,磊儿啊,以后你可是这一国百姓的依靠呢!” 子墨眼中笑意浓浓,问道:“磊儿,你不会让你姑姑和我失望吧?” 龙启磊胸中顿时被激出万丈豪情,胸脯一挺道:“不会!磊儿一定不会让姑姑和皇伯父失望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铁鹰国,帝都,端木王府。 端木措双手负于背后在屋里如同一只困兽般来回踱步,自从两个时辰前他收到手下的密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有出去,连晚膳都没用。 失算啊!端木措恨恨得想!他万万没有想到,派去行刺朱颜的人,连人家的裙摆也没摸着就先去见了阎王!谁也怪不得,只怪他低估了龙承御的实力,没想到他安排在朱颜身边的侍卫全是来自惊涛阁的高手,自己的人早就被人家给盯上了! 那女人一时半会儿动不了,而耶律瑾面对叛军的挑衅却是给予了毫不留情的打击!耶律瑾用兵如神,在对付弩族与纳仁族的联军时采用了不同的方法。 耶律瑾深知弩族人的毒箭厉害,要是硬碰必然会吃大亏,然而弩族人信奉山神,耶律瑾便派了几个轻功好的手下带了火药炸山,假托是山神震怒,果然把弩族人吓得够呛。接着又仿效古人行那反间之计,弩族人所居住的寨子分布在整条山脉上,相互之间距离甚远,消息极不灵便。耶律瑾叫人假扮成纳仁贵族,到其中一座较大的山寨会见他们的头人,言谈间却显得极为轻蔑,又当面侮辱山神不灵,否则怎会导致山体崩塌。那头人大怒,要杀那假纳仁贵族,谁知一个错手却被纳仁贵族捅死了,而凶手趁着山寨大乱,将匕首往地下一扔,转身就跑得没影儿了! 弩族人震怒了!当下就冲到他们的大首领那里,这个民族虽愚昧落后,但自尊心极强,而且又异常的团结。大首领见手下头人被杀,立刻带了证人去纳仁族里兴师问罪,纳仁族没干过这事儿当然不肯承认。1 6 k小说网.电脑站.16 k怎料耶律瑾的手下易容改装实在高明,硬是让那弩族证人在纳仁族的贵族里发现了杀人凶手。跟着将证物匕首呈上一看,赫然是那纳仁贵族地私藏之物! 这一来事情就闹大了!那贵族明知道自己被栽了脏,可惜面对脑子一根筋的弩族人,那是有理也说不清。弩族人坚持杀人偿命,可纳仁族贵族也不是吃素的。何况他压根儿就是冤枉!最后纳仁族首领当面护短,只肯赔偿一些金银,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拿贵族抵命。但这么一说,弩族人更加相信是纳仁氏理亏了,可硬碰硬却还不是人家地对手,两族首领当场不欢而散。 好在最后有大陈的特使出来斡旋调解,因此联军还得以维持,然而人心涣散,分属两族地士兵遇上都是怒目而视。又怎能指望他们在战场上精诚协作? 于是耶律瑾就趁了这大好机会,率领麾下铁军主动向叛军发起了进攻。铁军将士都是曾跟随耶律瑾南征北战的精锐,而弩族人打仗全靠一股血性。又不懂战术战法,只知道一味冲锋。然而之前山神震怒的事情始终横亘在弩族战士的心里。打起仗来总有点畏首畏尾。不到七天,便折损了五千余名士卒。其中还有好几个山寨头人。不过他们的毒箭果然厉害,这些毒根本就没有解药,而且会让人浑身溃烂,死状极惨,耶律瑾地军队也吃了不少亏。 弩族本来就人丁不够兴旺,五千多的壮丁的损失实在是他们不能承受的,当下也没跟纳仁族打招呼,在一场战役后领着全族人“呼啦”一下干脆回山了! 这下纳仁氏傻眼了!单靠他们绝不可能是耶律瑾的对手,可投降的话也不会有生路,他们是谋逆大罪,哪个帝王能放过这样的乱臣贼子? 最后族里的有识之士给他们指了条路----投奔大陈!好在纳仁氏的封地本来就离陈国边境不远,于是纳仁族首领率领全族老幼,在前线将士地掩护下往陈朝边境撤退,想着陈朝一向是铁鹰国的死敌,应该会收容他们。这一路惶惶如丧家之犬,谁知还没到银月湖畔,就遇上了早已等在那里的陈国驻军,纳仁首领还妄想着花些金银好寻个方便,被那将军一声令下,把几个主要地纳仁贵族全都捆了塞进囚车,直接押往铁鹰帝都! 这可不是陈朝人过河拆桥!人家之前也只是暗中相助,现在两国间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和平的局面,陈朝要是公然收留铁鹰叛军,那就等于是公开决裂,耶律瑾除了宣战别无他想! 可陈朝现在正值皇权更迭之际,哪里有心思跟铁鹰国再起战端?就这样,折腾了将近一个多月地铁鹰国叛乱被耶律瑾迅速地平息了。 对于铁鹰国民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否则国家连连战乱,吃苦的都是普通百姓。而这场为时很短地内乱,却也让原本就不富足的铁鹰国财政达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急需要休养生息,可以想见,在未来的十年里,除非陈朝人主动挑衅,两国之间不会再有大的战争出现。 这样的结果端木措自然是满意的,可是他一面为平息叛乱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也担心不已,耶律瑾登基在即,他已经年过弱冠,登上大宝之后便该广纳后宫,绵延子嗣,而端木措一想到耶律瑾要封那朱颜为后就心急如焚。 从潜入陈国的刺客的密报来看,睿亲王龙承御显然对这女子也是极为痴迷,而睿王也是陈朝实际上的掌权者,登上王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这两国最尊贵的人却都为了同一名女子而痴迷,让人除了嗟叹“红颜祸水”外还能再说些什么! 端木措瞥一眼桌上摆着的书信,胸中又是一阵烦闷。他好心好意派人去迎接兄长端木赐回归故国,谁知却遭到拒绝。端木赐在信中直言不讳,说他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对故国的感情早已淡了,甚至还请端木措不要再派人与他联络…… “岂有此理!”端木措重重一掌击在桌上,他怎么会看不出端木赐的言下之意,听说他在陈国颇受人敬重,自然不愿再与铁鹰国留有瓜葛。端木措生平最恨的便是叛国之人,而端木赐的行为在他看来,那就是数典忘祖! “王爷!”门外有人低声禀报:“宫里来人了,说是殿下请王爷立刻进宫一趟!” 端木措闻言,额头登时拧成了一个“川”字!自从他劝说耶律瑾未果之后,就没有再进过宫。淳于野和拓跋宗庆那两个老狐狸还都眼巴巴的等着他的消息,现在刺杀不成功,叛乱也平息了,耶律瑾大权在握,整个铁鹰国再也没有人能跟他唱对台戏----三大世家的作用已经降到了最低。 狡兔死,走狗烹!端木措的脑海里不经意间闪过这句来自陈朝的名言。 “王爷……” “催什么!这就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尘生燕子空楼,抛残弦索床头 端木措当年曾与老皇帝以兄弟相称,身为三大世家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一族之主,他在出入宫闱时总是志得意满,何尝想到过会有今日的忐忑不安?然而面对这个比他足足年轻了快四十岁的耶律瑾,端木措的心中总有几丝难言的畏惧。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紫眸如同妖魅般可怖,更因为他永远也不会让人看透他的心思。 诡谲莫测啊!才不过弱冠年纪,就有这般城府,铁鹰国在这样一位皇帝的引领下,还不知会走到怎样的境地。陈国的睿王亦是年轻君王,从此这天下再不是他们这群老家伙的了…… 端木措想到此处,不由轻拭眼角,只是胸中感慨莫名,一时却也消散不去。 “王爷请……”一名年轻内侍躬着身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来。 端木措忙整了整衣冠,随着那内侍往内宫走去。 “殿下正在里面,奴才可不能进去了,王爷请吧。”那内侍生的年轻俊秀,眉眼举止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看得秉性刚直的端木措心头一阵恼火。 这内宫原是后妃们的住处,老皇帝剩下来的那些个嫔妃早在耶律瑾逼宫前,就被皇后打发到了庵堂里,如今连皇后也死了,内宫里十来座宫室全都变得空空荡荡,前殿为了新皇登基正在整葺,耶律瑾并不拘泥,在内宫随便挑了座地方清净的便住下了。 才进宫门,便看见堂上正中跪着一人。端木措眯着老眼端详,却是看不清楚,心里便有些踟蹰,步子也慢了下来。 正在这时。就听耳边声音低柔,“是端木王爷吗?” 端木措骇了一跳,他当然能听出这是耶律瑾的声音。可在他现在所站之处根本就看不见耶律瑾的位置,而他听起来却像是在耳边说话一般。16k小说网…这样的魔功实在是太可怕了。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脚下可不敢怠慢,端木措忙道:“是老臣!”便匆匆地步入殿内。 殿内光线昏暗,等端木措的眼睛适应了后,才看清脚边跪着的居然是三大世家之一。声名仅次于他地淳于野! 端木措顿时心跳如雷。淳于野一直是耶律瑾的心腹,怎么现在居然垂头丧气地跪在堂上,还一声不吭的! 不过他也没顾上多想,就朝坐在正中的耶律瑾跪拜了下去,“老臣参见殿下!” “王爷多礼了,快起来吧,到那边坐……拓跋王爷来了很久了呢!”耶律瑾坐的远,整个人都似乎与这暗沉的气氛融为了一体,唯有他地声音依旧飘渺而清晰。却更是让人心生畏惧。 端木措谢了恩后忙退到一旁坐下,又立刻朝坐在茶几另一侧的拓跋宗庆看去,希望从他那里能得到一些暗示。谁知拓跋宗庆这老家伙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笔直,若不是他胸膛微微起伏。端木措还当他就此坐化了呢! 就听耶律瑾沉声道:“淳于野。现在两位王爷都到齐了,你便当着他们的面说说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儿吧。否则你死了还要怨我。” 淳于野沉默了半响,忽的朝地上磕了一个头,说道:“老臣自知罪该万死,唯请殿下念及旧情,饶了老臣族人!” 端木措闻言又是唬了一跳!“罪该万死?”淳于野犯了什么大罪,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只求保全族人? 耶律瑾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认的快,却也没脸说你干的是什么事儿么?”他左手袍袖轻颤,就见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朝端木措与拓跋宗庆中间地茶几平射过来,稳稳的停在了茶几的中央,“你们两位看看吧,可别说我冤了他!” 端木措见拓跋宗庆依旧坐着不动,只得颤巍巍地捧了那小册子,才翻开第一页,就惊的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原来这是一本账册,上面记载地银钱往来数额极其巨大,所涉及到地货物却是圆木、生铁乃至火药、制式钢刀之类在任何一国都是禁运的东西! “殿下……这是……”莫非淳于野是这买卖双方中地一个?耶律瑾嗓音忽变得如同刮骨钢刀,字字渗入心肺,淳于野趴在地上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这几年买卖做得不小啊!火药、钢刀……你倒是什么紧俏做什么,随随便便一笔就是数万两白银的出入,好大的手笔啊,叫人不得不甘拜下风……想必你那位老主顾成郡王一定欢喜的很吧……” 成郡王?端木措的脑子又开始拼命运作起来。 就听耶律瑾续道:“可惜的很啊,现在那成郡王也死了,临死前还偏偏给你留下这本证据,又巧不巧的被人家睿亲王慷慨的送到了我的面前,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呢?” 端木措想起来了,这成郡王便是陈国最小的一位皇子,叫龙承烈的!原来淳于野一直在和他勾结啊,没想到这龙承烈居然死了,而睿亲王跟耶律瑾还一直保有联系……没想到耶律瑾的耳目竟是如此了得,若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派人潜入陈国刺杀朱颜的事,难道他也知道了?这……这可是通了马蜂窝了! 想到此处,端木措背上已是冷汗涔涔。他素知耶律瑾性情残忍好杀,自己明知朱颜是他心目中的皇后人选,却胆大包天的要置人于死地,若真的被耶律瑾知道了,自己今日必定是凶多吉少…… 端木措心中惊恐,也没心思仔细看那本账册,便顺手将那簿子递给拓跋宗庆,这才发现拓跋宗庆并非是冷静自若而岿然不动,他一张长脸早就白的没了人色,额头上汗出如浆,有一颗大汗珠子都顺着鼻梁滚了下来,他都没敢去擦,却只是僵直着胳膊接过了账册。 难道拓跋宗庆这个老狐狸也闯了大祸了?端木措顿时觉得心里平静了些。 “冷殇好手段啊,这是在逼我不得不杀你!”耶律瑾冷笑,淳于野该杀是毫无疑问的事,但淳于家向来是他坚定的支持者,何况现在登基在即,他若大开杀戒未免寒了人心。他知道子墨一直不遗余力的在给铁鹰国添乱,可他在陈朝当众宣读了龙承烈勾结敌国、私购军火的罪名,一字一句讲得清清楚楚,这一手使得极是狠毒,叫耶律瑾不得不辣手处置淳于野,否则消息一旦在铁鹰国传开,他就会颜面扫地。毕竟私运军火在铁鹰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更何况还是把军火运往敌国? “殿下!”淳于野又是重重一个响头磕下,“此事只老臣一人知道,老臣的几个儿子都对殿下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也都愿意为殿下出生入死……”淳于野说到此处,想是悲从中来,竟哽咽了。 耶律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淳于野的意思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信任过这些世家贵族,又怎会重用他们的后人? 如果杀了淳于野,虽说会引起一阵动荡,但长痛不如短痛,倒是可以借这个机会迅速瓦解世家们的实力。 “来人,将淳于野押下去,择日公审。” 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一拥而上,架着淳于野就要往外拖,他倒还硬气,自己也走两步,却在听到耶律瑾后面一句话时彻底崩溃了…… “查抄淳于王府!”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水接冥蒙,一角西南白 拥有逾百年历史的太极殿,在见证了无数沧桑巨变后,依旧巍然屹立在皇城的正中央,默默等待着一个新纪元的开启。 在京六品以上官员皆身着朝服,手持笏板,自五更起就已经按品阶站立在太极殿前等候了。虽说已经枯等了近两个时辰,数百人的队伍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偶尔有个把因为脚冻僵了站不稳当的,稍稍挪了下腿脚又赶紧的站直了。 这是大陈朝新帝登基的日子! 过去的十几年,大陈朝与铁鹰国之间的战争就从未消停过,虽说在龙承霄的治下大部分的战役都取得了胜利,也夺回了大片的国土,但毕竟像黄州之战那样的耻辱依旧是陈国人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痛、兵者,国之利器也。既伤人、亦伤己。打了这么些年,除去江南以及京畿地区还算富庶,大部分的地方、尤其是西北边疆一带,人民实际上已是十分困苦。 好在甘州之战大获全胜,耶律瑾为保证帝位不失,甘愿放弃银月湖畔方圆五百里土地,终于让陈国版图重新迎回圆满之日,也因此奠定了睿亲王龙承御的不世功勋。可惜龙承霄沉迷女色、忤逆人伦、不思进取,导致朝纲败坏、西北民变,还好有睿亲王龙承御再度出马,重整河山,龙承霄幡然醒悟,写下退位诏书,让帝位于兄。大乱之后必有大治,想必以睿亲王的文治武功,定能带领陈朝走向新的繁荣昌盛。 又是一个难得的冬日艳阳天,璀璨的阳光照在金黄色地琉璃瓦上,整个太极殿如同沐浴在圣光之中一般,猩红色的地毯自朱雀门口沿着皇城中轴一路铺到太极殿台阶最上层的宝座脚下。等到新皇从这里拾阶而上,一切就会重新开始。 钟鼓齐鸣,随着黄门官一声高喝:“皇上登基!”百官齐齐拜倒。16k小说网…山呼万岁并行跪伏大礼。 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偷偷瞧上一眼,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屏住地。所有的人只能凭着感觉。知道他们地新皇正从自己的身边经过,但看不见却不能组织他们的遐想:自古以来,凡新皇登基,必定会全国大赦,乃至祭天告祖。求神灵庇佑,势必会热闹上一阵子。之后便是轰轰烈烈的人事变动,一朝天子一朝臣,人们不禁暗自盘算着在这新一场的变革中,自己能得到什么,又会失去哪些。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寰宇,百官行毕三跪九叩大礼,终于重新站起身子,带着或胆怯、或敬畏、或仰慕地眼神想好好看一眼他们的新皇。 明黄色五爪金龙祥云纹袍服。云顶九龙戏珠赤金冠、上缀十二颗浑圆硕大的东珠闪闪发光,一张自信沉稳却稚气未脱的脸…… 等等!这是谁? 这不是睿亲王龙承御! 这是谁?! 站在最前排的有不少是历经三朝的老臣,见异像陡升。只当是自己老眼昏花,忍不住用袍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时。却依旧还是那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朝拜登基的官员队伍排出去足有半里,后面的人并不知道前头地变故。加上这些人大都职小位卑,只当登基仪式就是这么静悄悄的,谁知骚乱如同潮汐,正慢慢的从前往后涌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龙启磊,贤德仁孝,聪颖天成,今继承大宝,改元宏治…… “新皇登基,追谥先帝为敬德纯惠孝诚仁皇帝,即日迁入西郊皇陵;追谥宁安太妃为慈慧皇后,即日迁入西郊皇陵…… “朕上承天命,下顺民心,今日得承帝位,为谢上苍之厚爱,并施恩于万民,谕大赦天下,免全国上下一年赋税……” 御前总管大太监刘铁,手捧黄绫圣旨宣读于御阶之下,字字句句皆清晰无比。这是他多年来地愿望,今日终于得以实现,其志得意满实在难以言喻。尽管这位新皇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尽管这些圣旨地内容有一半都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是堂堂御前总管,大陈内监第一人。 “钦此!” 刘铁一口气念完十道圣旨,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怎么下面没了响动?不是应该立刻百官跪倒口头,三呼万岁谢恩地吗? 怎么回事?刘铁瞪着一双小眼睛往下一觑,好么,那带头的几个老臣怎么都傻愣愣地瞅着自己,排在前头的三部六司的大员们一个个都跟中了定身法似的,不会动弹了! 这可不行!刘铁急了,自己第一次以御前大总管的身份宣旨,怎么就出现这种不奉诏的场面! 刘铁深吸了一口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喝一声,“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声终于响起,虽说一多半是下意识喊出来的,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喊完万岁就等于已经奉诏了,刘铁暗道一声“好险”,背后一阵凉嗖嗖的。 “这……这是……”安国公年过八旬,又跪又站的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本来就有些心力不济,这会儿突然见皇帝换了人,老国公再也受不了这个刺激,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哆嗦着想问几句话,却晃晃悠悠的外加气喘如牛,竟连一句话都说不齐全。 “刘铁,还不扶着!”新皇虽略有惊慌之色,可说出的话来却是冷静异常,“将安国公抬到偏殿,传御医诊治。” “奴才遵命!”刘铁这会儿也缓过神儿来,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小黄门抢上前来,把老国公半扶半架的给弄到偏殿去了。他自己可没挪窝,睿亲王交待了,他得一直跟着皇上,把登基仪式完完整整的进行到底。 刘铁吧嗒吧嗒嘴,想起还有一道旨意尚未宣布,忙清了清嗓子道:“皇上有旨,宣二品以上大臣御书房侯驾,钦此!” “那二品以下的官员呢?”右相严律终于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 刘铁心里一慌,知道自己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儿,话说得不完全,当下只好尴尬一笑,“二品以下的大人们……就都散了吧?” 严律没好气的瞪了刘铁一眼,当下转身道:“二品以下的大人们先自行回府衙办差,一有旨意消息,吾等会立即遣人通知各位的。” 众人一阵哄然,这样简短的登基仪式还真是史无前例。不过严律身为百官之首,他发话了,大家自然也都遵从,于是摁下心中好奇,纷纷散去。 “皇上!”严律朝龙启磊一躬到底。他为人最是圆滑,见新皇突然换成了龙启磊,便知道是子墨有意为之,自然敬服。其余二品以上官员则更无二话,恭恭敬敬的随了严律向龙启磊行礼。 “众卿免礼!”龙启磊微笑道:“随朕到御书房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终章 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 “眼角含露娇慵起,淡妆浓抹总相宜!见惯你的素淡青衣,没想到今日换上这鹅黄罗裙,竟是雅致中更添艳丽!看来以后要多着些艳色才好!” 朱颜手执漱玉笺,笑意盈盈的看向一身银白灰鼠毛夹袍的子墨,“你又何必说我?想来是你今日特意改了一身白,欲要引我夸上一番,是也不是?” “知我者!唯朱颜耳!”子墨跌足轻叹,其状颇有夸张之处,引得朱颜直笑。 “新皇登基、事务繁忙,你怎么也不进宫去帮帮他?”朱颜转而蹙眉,“磊儿终究还是个孩子,我怕他应付不来。” “我不能去,我一去便是害了他!”子墨摇头道:“我若去帮他理政,固然能减轻他的负担,可实际上却是越俎代庖,磊儿年幼,想要收服百官本就困难,我再一去,则百官只知睿王,不知皇帝!”他见朱颜面有忧色,便安慰道:“不是还有见离在朝中帮他吗?磊儿天资聪颖,性子又是极沉稳的,更何况你还给他找了那么两个左膀右臂!” “并不是因为朝政……有见离帮他,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朱颜走到窗边,将厚厚的毡帘掀起一角,只见外面白光耀眼,竟是落了一夜的雪。 “当心着凉!”子墨将大红鹤氅披上朱颜瘦削的身子。 朱颜将手缩进大氅温暖的袖管里,叹道:“我看过你替磊儿拟的那几道旨,只怕那孩子……那孩子会经不住!毕竟是至亲骨肉。便是心有怨恨,也早该揭过,如今却是当朝念出那些诏书,他凡事总喜欢藏在心里,也就跟我说说。1 6 k小说网.电脑站.16 k可我今后也不能再陪着他……” “颜儿!”子墨将朱颜轻轻揽入怀中,感觉到她全身心地依赖,低头在她耳畔道:“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你现在的样子,倒是真像一位慈母,为防你日日为了磊儿牵肠挂肚,不如……”他声音越发的低了,只是细细的说着。直到朱颜俏脸泛起两朵红 “你……真是地……”这几日子墨闲了下来便总是痴缠着她,耳鬓厮磨时也数次提出想要一个孩子,朱颜又怎会不明白子墨的心意!当日地牢里的可怖情形仍旧时常的浮现在眼前,要想彻底忘却,似乎也只有再让一个小生命诞生才能化解。 子墨只管自顾自的道:“你太瘦了,身子还需细细的调养,我记得江湖上妙手观音风无涯养了一头药牛,说是那牛从小用人参、黄芪、当归喂养,产下的牛乳最是滋补,等我们回了鹿鸣山。我便向他讨了这药牛,你每天喝下一钟牛乳,不消半年,身子便该康复完全至足以受孕……” “瞎说什么呀!几时学的这般油滑……”饶是与子墨早已有了夫妻之实。朱颜仍旧被他说地面红耳赤,轻轻啐了他一口才道:“我且不陪你胡言乱语!” 推开子墨,朱颜走向书桌,将手中那素白书笺重又展开,只见上面已然有了数行小字,娟秀灵动,一望便知是朱颜的手笔。只见朱颜托腮思忖了一会儿,却又信手抹去了其中几处。1 6 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最后才留下落款。 “三千里地尽归南,一道尺素须向北!”子墨吟罢笑道:“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且不与他计较,只盼你笔下的重些,请他就此死了心吧!” 子墨口中的这个“他”,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铁鹰新帝耶律瑾!朱颜与他相处日久。深知耶律瑾的脾性。若是当真固执起来便是不顾一切的。对于耶律瑾,朱颜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对朱颜的情意只怕连龙启磊都看地清清楚楚。 只是这个男人太过危险,那种激烈动荡的热情,朱颜只怕自己再也承受不起。 “……君已坐拥天下,便当心系朝廷社稷。……颜出身寒微,漂泊二十余载,一心望定。而今江山已呈太平之势,颜别无他求,唯盼两国安宁亲近,今后归隐山林,世间再无朱颜此人……” “望君勿念,切切!”子墨一眼扫过最后一行,轻哼一声道:“他若能来的了鹿鸣山,便只管来朱颜嫣然笑道:“耶律瑾已是一国之君,身系万民福祉,哪里是说走就走的?不过也就是争那一时之气罢了!” “江山美人,鱼和熊掌岂能兼得!” 朱颜斜睨子墨,笑道:“你便是那舍了江山地?” 子墨大喇喇将朱颜拉近身前,挑起她精致小巧的下颌道:“颜儿颜儿,你已经做了那误国的美人,如何竟不自知?” “这可是天大的罪名,颜儿岂敢承担!王爷可考虑清楚了罢!”朱颜抿着嘴笑。wap.16k “唉!哪里还能想的清楚,早就糊里糊涂不分南北了!”子墨在朱颜腮边轻轻印下一吻,“可怜我早在玉骨峰上就已失了魂魄!” 朱颜听闻“玉骨峰”三字,眼前早已一亮,“子墨,你可还记得那日约定?” “你是说……” “向往已久!” 子墨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交予朱颜,“待会儿服下此丸,或可暖你一时,若是冷了,万万不可逞强!” 朱颜娇笑,“既有你在,哪里会冷!”-分割线------ 白雪皑皑,天地间只剩一片空旷寂寥。 通往地陵的青石大道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北风带着席卷万物的气势呼啸着,将肃杀冰寒劈头盖脸的打到来人地脸上身上。 来了足足有两队人,迤逦着排出去很长,却是站着一动不动,宛如是泥塑木雕一般,不消一会儿功夫便成了雪人。 地陵入口处还站了两人,一人双手持伞,却是竭力将手往前伸,只盼能将伞下之人多遮盖些,丝毫不顾自己身上几乎能凝出冰壳来!伞下那人身量颇小,看起来竟是个孩子,却也是刚直肃立,两眼直勾勾的盯住眼前的台阶,恍而不觉身旁之人的低声呼唤。 “皇上……小心龙体……先回宫吧?”刘铁嘴里说着,却是忍不住朝那黑洞洞的台阶尽头看去----虽说是帝王陵寝,可一样也是那埋骨之地!何况老话常说,新丧之鬼往往最是穷凶极恶,尤其是怀着怨愤死去的,更是凶残无比……想到此处,刘铁又是激灵灵一个冷战! 冷啊!刘铁挣扎着挪了下脚!今儿不知怎么了,登基不久地小皇帝心血**,竟不管天气好坏就下令摆驾西郊皇陵!虽说非年非祭,可也是皇上一片孝心!大陈素来崇尚仁孝礼仪,就算天上下刀子,皇上要拜祭先皇地话一样是理由十足。 更何况这位小皇帝岁数不大,脾气却最是沉默难测! “他死了……” 刘铁一愣,还以为自己脑子冻糊涂了,傻愣愣的站着也不知道回答。“他死了……” “……皇上!”刘铁终于明白过来,登时吓了一跳,“皇上……先皇……那是……是驾崩了!”先帝地遗体在登基仪式后三天被运回京城,前御前总管玉喜公公扶灵回宫时,已是满头银白!等到将灵柩送入地陵时,玉喜将一束画卷焚于灵前,随后便吞金自尽,殉了先帝而去。当时满朝举哀,皇帝亦是在场,却并未看出有多少悲戚之意。刘铁只道这小皇帝天性凉薄,谁知今日却又前来拜祭,说的话更是叫人听不明白。 然而皇帝说了这两句话后便又重新归于沉默,让刘铁心里叫苦不迭。 忽的皇帝身形一矮,竟是拜了下去。慌得刘铁也顾不上撑伞了,“扑通”一声便扎进了雪堆里!后面两列人马也是如梦初醒,纷纷拜倒下去。 “走吧!”皇帝连拜三拜,站起身吩咐道:“回宫!” 刘铁大喜,嘶哑着声音立时叫了起。 车比人急,轮子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听得叫人好不牙碜! 龙启磊掀起窗帘一角,远处太极殿顶已是依稀在望,便要在那个地方过一生么?小小的心中生出一丝怅惘。 忽然一阵乐声传来,像是来自于极远的地方,偏偏又是清晰无比。那乐声清越高亢,隐隐有金石之声!仔细听去,竟是琴箫合奏,琴声铮铮,带出阵阵杀伐之气;箫音尖锐,更如闪电直穿天际,一时间像是斗了个难解难分。 然而形势陡转,那箫音摇身一变,却化作了一弯银蛇,温柔缠绵,引领着那琴声也不由自主的俯就了下来,呜呜咽咽,倒是可爱至极。 那琴箫犹如两尾痴缠的鱼儿,上下盘旋着。众人正凝神细听,那箫音突然拔了个高,竟奏出一派日朗风清来,琴声配合默契,不再一味低语,却是大开大阖,周正堂皇。终于琴箫同时跃起,不再分成两部,而是携手出击,自此云破天开,一片清明。 不知何时,乐声已然飘散了开去,只余下雪中匆匆前行的人兀自如醉如痴。 雁贴寒云次第飞,向南犹自怨归迟。谁能瘦马关山道,又到西风扑鬓时。 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乌啼。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朝照别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