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 第1章:红ri出东方,青霞来世shang 第1章:千紫万红安排着只待春雷第一声 光绪三年,即1877年。 春节过后的中原大地,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去年的收成早已吃完,今年收获的季节还很遥远。走在街上很随意地举目望去,到处都是被寒冷和饥饿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这些脸虽没张口说话,但他们的目光和神情却在告诉你:尽管春天到了,我还是很冷,很饿……。吓得地里的野菜迟迟不肯钻出地面,害怕一lou头就被饥肠辘辘的人给挖去煮吃了。 春寒虽料峭,却挡不住万物复苏,莺飞草长。 常言说:一年之计在于春。阴历二月初二,乃是“龙抬头”之日,是中国人信奉的“上上大吉”之日。 天未亮,家家喧哗,户户热闹,人们一打开屋门就开始忙碌起来,又是烧水洗头洗脚,又是到井边洗衣服,口中还念念有词:二月二,洗洗头,打的粮食满屋流;二月二,洗洗脚,打的粮食子粒饱;二月二,洗衣裳,打的粮食无处放;二月二,洗……。 辰时,旭日东升,五彩缤纷的霞光尽染大地。河南安阳蒋家村的一座豪宅大院里,房舍栉比,瓦垄密麻;椽牙高啄、廊腰慢回;明窗暗掩,金碧辉煌;在一个小巧玲珑、幽雅别致的房阁里,不时的传出一位少妇撕心裂肺的阵阵哭叫:“哎呀……受不了了,疼死我了……老爷救我呀……。”“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过次鬼门关,夫人把力气用在喊叫上还不如用在使劲生孩子上,这种疼痛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喊老爷也没用……”一边的接生婆半是埋怨半是劝慰的说。 房阁外,豪宅的主子——马丕瑶,如置身滚汤的油锅,不停的来回走动,虽是春寒季节,此时的他却汗溻衣湿,屋里痛喊的是他的侧室夫人呼延氏,每喊一声,他就心疼如碎;他的母亲、正室夫人及儿女们,也在一边焦灼的徘徊,全家人都是有劲用不上。 正在这时,府门外由远而近——高声急传:“圣旨到!马丕瑶听旨……!”随着喊声,一簇锦衣玉袍的皇宫内监直奔马府而来。 马丕瑶听到管家的火速禀报,立即率领全家奔出后宅,黑压压跪倒一片,五体投地的迎接圣旨。 随即,锦衣玉袍的人群里,走出一位威严肃穆、手持拂尘的年长执事。只见他右手挥洒一下拂尘,熟练而敏捷的将拂尘斜放在胳膊根部,庄严而尊傲地展开黄灿灿的圣旨,声洪音亮的高呼:“马丕瑶听旨!”呼罢,他乜斜一眼齐刷刷跪在自己面前的马府人——那顶礼膜拜的尊恐样,油光肥厚的脸上lou出满意的表情,这才开始宣读:“宣: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署河东监掣同知官员马丕瑶,限三内赴山西解州,署理解州知府,钦此。”宣读完,又居高临下的看着马丕瑶,尊傲的说:“马丕瑶接旨!” 马丕瑶诚慌诚恐的接过圣旨,高呼万岁,然后,恭送皇宫内监出府而去,顾不得松歇一口气,又焦急慌忙的率领全家奔后宅。离后宅老远,便听到呼延氏仍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 千紫万红安排着,只待春雷第一声。随着房阁里呼延氏那刨腹挖心般的一长声痛喊,一阵清脆的婴儿哭啼声响彻马家宅院。 立时,马丕瑶笑逐颜开,他的母亲和夫人也长松了一口气,他的儿女们欢笑着,家奴、婢女也忙碌起来,端盆的端盆,抱婴褥的抱婴褥…… 接生婆红光满面的从屋里走出来,合应着东升的旭日,冲马丕瑶躬身下拜说:“恭贺马老爷喜得千金。”“好好好……好啊!”马丕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说,一撩衣衫的下摆,急步迈进屋室。 他的母亲和夫人也在众儿女们的簇拥搀扶下,趋步迈进。 房间里,案椅适放,帏幄漫掩;琴棋闲置,香奁未启。马丕瑶火急来到幔帐斜挂的床前,用手摸着呼延氏那汗水如洗的秀脸,极尽心疼的说:“夫人辛苦了。”然后,他从婢女手里接过刚来到人世的女儿,喜不自禁,百看不厌,可他还没有看够,他的老母亲就在一旁迫急的说:“快递给为娘吧!这是为娘的第七个儿孙,还是个孙女,太好了!为娘就喊她七丫,快让为娘看看七丫……。”“哦好好。”马丕瑶爱不释手的将爱女递给母亲。接着,他的夫人和儿女们也争先传看。 锦衾香枕里,呼延氏那分娩后的憔悴倦容上,绽放着幸福甜mi的微笑,她已知道自己的夫君将要离府去解州赴任,只见她娇无力的喘着,说:“老爷,趁着您未去解州赴任,给女儿起个名字吧!” “嗯,”马丕瑶爱怜的看着疲惫不堪的呼延氏,点点头说:“爱女的名字吗,老夫在接生婆禀报的同时就已起好,就叫青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霞,乃朝霞,爱女降生在辰时,春天的辰时,正是朝霞万丈、光辉浓映之时。嗯……就爱女出生这时辰,和老夫为她起的名字,长大了一定是巾帼不让须眉呀!哈哈哈!” 马丕瑶说罢,哈哈哈大笑,深为自己为爱女所取的名字满意。 第2章:马丕瑶赴任,老太太伤悲 马丕瑶年近五旬,老年得女,真是欢喜若狂,从看到女儿那一刻起,他的嘴始终都未合拢,须髯也随着他不住的笑而颤颤抖抖,东倒西歪。 为了便于呼延氏休养,杨老夫人早已领着儿媳儿孙们离开呼延氏的房阁,马丕瑶便不再顾忌什么,欠身坐在呼延氏身边,用手抚摸着风姿绰约、柔情似水的呼延氏,又看看呼延氏身旁熟睡的爱女,所有的壮志和使命便消失在温柔乡中,想起自己在咸丰八年(1858年)考中举人;同治元年(1862年)中进士。同治五年(1866年)初夏,被授任山西平陆县知县;同治七年(1868年),改任山西永济县知县;同治十三年(1874年),署河东监掣同知,至今,虽为官多年,但上无愧于朝堂奉禄,下无愧于黎民百姓;虽无聚集横财,倒落得个忠君爱民的“马青天”之名。 一时,马丕瑶百感交际,不由得俯身吻着温被暖枕里的呼延氏,动情的说:“夫人,明天一早老夫便启程,不过,老夫会让母亲和森儿娘关照你们母女俩。” 呼延氏伸出玉胳臂,轻轻环抱着马丕瑶,一脸的恋恋不舍和惆怅,嘴里却说:“嗯,老爷,你放心去赴任吧!母亲和夫人一直对我很好,有了女儿青霞……哦不,母亲叫她七丫,有了七丫,母亲和夫人会对我更好的,再说了,母亲也是侧室……”“嘘!”马丕瑶立即唬着脸,非常生气地举起巴掌,重重地打下去。当他的手落在呼延氏的脸上时,却变成了温柔的抚摸了。轻轻地,柔柔地,在呼延氏的俊脸上、秀嘴上抚弄,并笑着轻声责怪:“哼!你真大胆!母亲虽不是老夫生母,老夫却尊敬她胜似生母,马府上下,哪个敢说这样的话,今天夫人你是第一次说,但也是最后一次,以后,老夫再不要耳闻你说这话。” 呼延氏满脸通红,羞愧不已,忙用香被遮住面颊,慌恐的说:“再也不说了。” 马丕瑶见呼延氏如此,极为爱怜,欲伸手揭开她面颊上的香被,亲昵一番,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快步走出去,抬头望望晴空下的阳春暖日,天地之间一片生机勃勃,百物欲吐青喷碧,于是,他唤来管家,兴奋的吩咐:“已近巳时,快吩咐厨房准备,老夫中午要大摆酒宴,为爱女的出生庆贺,今天午餐,我们马府上下,不分尊卑,并肩齐坐吃酒宴!” 一时,马府上下,举府同庆,喜气盈天,热闹非凡,一直把午饭延续的未末。 春天的午后,天空是明艳的蓝,地上是耀眼的黄。金灿灿的阳光,像丝丝缕缕的金线,齐刷刷地抛洒下来,在泛着黄绿的枝桠间交错辉映。 马丕瑶带领夫人及儿女们,齐聚到老太太房间,“扑通”跪在母亲面前,含泪说:“娘,儿明日一早起程,不能在家尽孝,求母亲大人宽宥,万祈您安康高寿!” 老太太忙扶起儿子,含泪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尽忠朝廷,造福百姓,有你这样的儿子,是娘之荣幸,马家列祖列宗之荣幸,我儿放心去赴任吧!” 马丕瑶与家人依次坐在老太太身旁,环望着众人说道:“去年,山西大旱,至今无雨,百姓大饥,灾荒特重,朝廷已在年前派京官到山西赈灾放粮,今又命我速赴解州,我走之后,家中男女老少,大大小小都要事事听从老太太安排,切勿无事生端,但求家和人兴。” 众人不停的无声点头。 马丕瑶又把目光停在长子马吉森脸上,语重心长的说:“森儿,为父这一去,定是艰难重重,你是长子,虽无意仕途,但在家要树立长兄风范,尊老爱幼,好让为父没有后顾之忧。” 马吉森急忙趋前一步,说:“父亲且放一百个心,吉森定谨尊父命!” “嗯!”马丕瑶欣慰的点点头,又对次子马吉樟说:“樟儿,你自幼聪慧,灵气十足,为人侠义,做事稳妥,从小的志愿就是长大入仕,造福百姓,为父走了之后,你不要贪玩懈学。” “父亲放宽心,儿每日必苦读经书,以求早日闻达,报效国家!光耀马家门庭!”马丕瑶话落,马吉樟早已步近父亲,拉着父亲的手说。 马丕瑶一一嘱咐了四子二女和家人之后,心中仍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把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家和万事兴,我走之后,一切事宜,听老太太吩咐。” 翌日卯末,晨曦微lou,东方翻滚着浓霞,澄清而高阔的天空上,稀稀疏疏的遗落着几颗淡星;寒嫩的清气,碰面而凉,虽是春晨,却熟似初冬。 马丕瑶在家人的护送下,起程出府。 呼延氏不顾身体虚弱,不顾马丕瑶及全家的劝阻,也怀抱女儿青霞,随着家人到府门外恭送夫君。 马丕瑶再次给母亲行辞别大礼,又从呼延氏怀中接过青霞,亲了又亲,看了又看,这才登车而去。 老夫人望着年近五旬的儿子,步履渐衰的登上官车,探出身子向全家告别而去时,不禁泪水沾衣,她悲壮的转身试泪,从呼延氏怀里接过青霞,看着孙女娇嫩的小脸,心想,儿子这一去,不知几何再回府弟,这刚来到人世的七丫,也许就是儿子的最末一个血脉,想到这里,她用衣袖再擦了一下眼泪,高声而果断的说:“马府上下张灯结彩,七丫九天时,我们要热热闹闹的大宴宾客,为我马家喜添千金庆贺!从今天起,在府门前支锅造饭,为周围乡村里那些饥寒交迫的乡邻们施舍九天米粥。” 第3章:放学归来早,贪看放风筝 光绪十三年,即1887年。 仲春,中原大地的旷野上,到处是杨柳醉春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夕阳西下的天幕上,硕大的蝴蝶﹑飞鹰﹑蜻蜓及数种叫不出名的风筝在空中盘旋﹑摇荡,似乎很想挣拖掉那根一出生就束缚自己的线绳。 “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线鸢。”放学归来的马青霞高仰着头,嘴微张,目不转睛地望着野地里的孩童放飞的风筝,不禁拖吟出这句诗来。她跃跃欲试,因为激动,双手不由自主的将手里的纸笺揉搓一团,很想拖路奔到野地里握握风筝的线绳。 “七丫小姐!七丫小姐!咦!你原来在这,让奶娘找的好苦呀!快回去,老爷回来了,在家等你呢!”不远处,身高马大的奶娘颠着厚实的胸脯,如急似火地奔过来,。 “家父回来了?”青霞雀跃。从她记事起,还没有见父亲什么样,只有每月的一封家书,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山西解州任知州,后来,从全家接到信后的喜欢中,她又知道家父因被晋省的百姓拥戴成为百官之楷模,被皇帝褒奖,钦点为山西按察使、布政使。 “七丫小姐先别高兴,老爷一回来,知道你不在家里的私塾里读书,就冲你母亲大发雷霆,若不是老太太出面挡住,老爷不罚你母亲才怪呢!”奶娘边埋怨边爱怜的将青霞揽在怀里,整理她被春风玩乱的黑发,然后,牵着青霞的手,着急慌忙的回府弟。 “这与母亲没关系,是七丫自己愿意到村头的学堂里读书的,再说了还是祖母和大娘点头同意的。”青霞边说边跟着奶娘紧走慢赶,手里的纸团拖手而去,又随风滚到路边的水沟里,可她全然不觉。奶娘只顾牵着青霞的手赶路,也没在意从青霞手里拖落的纸团,只是嘴里仍然埋怨:“那时,若不是你哭闹,老太太和夫人才不会同意的,你这一去村里的学堂读书呢,害得府里的大大小小为你操心,可老爷一回来,还大发雷霆,咦!咱快点走吧!来七丫小姐,让奶娘背你。” “不,被人看见了会笑话我的,再说了,我走得动的。”青霞退了一步,不愿被奶娘背。可奶娘哪里肯依,拉起青霞的手,腰一弯,屁股一撅,身子又猛的往前一拱,强行背起青霞,颠颠歪歪的一路小跑。 于是,青霞舒服的伏在奶娘那宽厚的肉背上,心也跟着奶娘那咚咚的奔跑而奋飞,父亲回来了!真的要见到父亲了!可父亲长什么样?是不是像梦里梦到的那样,是位威武高大,风流倜傥的英俊男人?坐堂审案、察理民情时也是不怒自威,众民爱戴,要不,怎会被皇帝从知州钦点为山西按察使、布政使呢!每当她从梦中醒来问母亲,父亲是不是那样的,母亲便伸出手抚摸着她点点头,红着脸儿微笑。 夕阳的浓辉,透过厚实灵透的木窗户,切射进宽敞而摆设华贵有序的厅堂里,又踩着马丕瑶的身体和他端坐的镂刻有吉祥花纹的红木椅子,攀爬到屏壁上的名画上,把厅堂里映照得金碧辉煌,溢彩祥和。 马丕瑶与家人欢聚一堂,他见老太太身体健旺、硬朗,妻妾们贤惠恭良,儿女们知礼孝顺,刚才因为爱女不在府里读书的怒气——正不由自动的消散,并升起丝丝的愧意,爱女不在府里请的先生那里读书,说明爱女淘气爱玩,家人顺着女儿,说明家人宠爱她。家人宠爱女儿,老夫应该高兴,可老夫竟为这事责怪家人,真是老糊涂了。老夫离开府弟时,幼女刚出生一天,现在女儿已经十岁,她长什么样?像她母亲还是像老夫?最好像她母亲,灵透秀美,温顺可爱。 马丕瑶虽与家人谈笑问安,心里想的都是女儿青霞,他想快点见到她,于是,外面一有动静就兴奋激动,以为是奶娘带着女儿回来了。 突然,府门口传来奶娘气喘吁吁的高声禀喊:“回……来了,七丫小姐……回来了!” 第4章:青霞吐童言,满座皆惊奇 随着喊声,奶娘背着青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来到厅堂门槛外,弯腰撅臀,放下青霞,拉起她的手,满脸是汗的迈进来。 马丕瑶无声的“啊”的一声,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微笑着,声音颤颤的叫:“七丫!” 青霞顺着喊声,怯怯的望着眼前的陌生老者,只见他体态丰盈,衣衫整洁,满面慈光,下巴方园,胡须冉冉,威仪堂堂地从座上站起,姿势不变地怔在那里,双眼放射着与他年龄不相付的光芒,从头到脚一点点地看着青霞,很仔细地看,甚至连青霞身上穿着的夹袄上的印花都不放过。 他是父亲吗?刚才是这位老者唤我吗?青霞又环看了一遍端坐在厅堂里的全家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呵……”众人笑。 马丕瑶的夫人杨氏说:“七丫怎么了?”杨氏说着转向马丕瑶:“她可是天天念道老爷,还说天天做梦梦见老爷,你看,这见到老爷了又不敢说话了?”随即又望着青霞:“是不是叶公好龙呀七丫?啊?” 呼延氏听着大夫人的话不顺耳,忙起身把青霞拉到马丕瑶跟前说:“七丫,快叫父亲呀!你不是经常念道你父亲吗?还经常做梦梦到父亲,这就是你父亲,快叫呀!” “父亲。”青霞温温怯怯的望着马丕瑶,轻轻绵绵地叫了一声。 “嗯。”马丕瑶坐下,伸手将女儿拉进怀里,爱怜的端详着,喜笑颜开。人老娇子,十年前离府赴任时,女儿还是个不到尺把长的小胎娃,可现在竟出落成秀美俏丽,天真无暇的女学生了,马丕瑶喜欢地又是捋整女儿头上的发髻,又是理抚女儿身上的浅紫色夹袄,并轻声细语的问:“爹在信里让你读的那些书都读了吗?” “嗯!读了。”青霞点点头。她见父亲如此疼爱自己,突然觉得眼前的老者父亲比梦中梦到的英俊洒拖的父亲还可敬,立时童心兴起,不由自主的伸出嫩手去抚摸父亲的胡须。 此时此刻,青霞的生母呼延氏因为荣耀而春光满面,双眸流光溢彩。十年了,十年的孤夜独眠,十年的小心迎合,十年的如履薄冰,十年的盼望思念,十年的梦中亲昵,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补偿和满足。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急忙对青霞说:“七丫,学堂里的老师要你们学生的生辰八字,批注好了吗?快拿给你父亲看。” 呼延氏的内心深处,隐隐的感觉到,七丫的一生应该是吉祥如意的,生辰八字的批语里面也尽显金本水火土的齐全和平润。所以,她想当着全家人,让马丕瑶把女儿的显贵的八字给宣读出来。女贵母荣吗,这样她岂不更荣耀,在老爷回来的锦上再添上女儿这朵好生辰八字的鲜花。 青霞忙往书包里搜寻,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嘴咬手指愣怔着,思索着,猛的“啊”了一声,伸手指着祖母身后的奶娘:“是她!是奶娘!” 奶娘惊恐:“七丫小姐,我什么时候见过你的生辰八字呀!”“不是,奶娘接我的时候好像还在我手里呢!怎么就找不到呢?哦……我想起来,不是奶娘,是我在路边看风筝时不小心被风吹走了?对!就是被风吹走了。” 天生丽质的呼延氏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又说:“听说你老师批的八字非常灵准,村里人经常在他下课后排着队请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丢就丢了吧,咱们七丫天生的贵命,看了生辰八字是贵命,不看也是贵命。”杨氏打断呼延氏的话。 “我问你七丫,你老师批的八字有多长,记得不?”呼延氏似乎很不甘心。若平时,她对杨氏的话言听计从,千依百顺,恭维取悦,但今日不同,马丕瑶回来了,疼她宠她的老爷回来了,就在面前坐着,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记得,几句很押韵的话,是……。”青霞张口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她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了一句,说:“有一句是:能救生灵。”“什么?能救生灵?”马丕瑶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笑了起来。 “是的,是……能……救……生……灵!”青霞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 “哈……!”在场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杨氏笑得最 “你一个女娃能救生灵?呵……口气不小!还有什么?难道说真如父亲给你起的名字一样,巾国不让须眉?呵呵呵!”马丕瑶笑着抚摸青霞的头。 青霞从父亲的笑声和语气里听得出,父亲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只是在逗她开心。急得面红耳赤,说:“真的!下面还有呢!还有……还有能扶社稷,能扶社稷是第一句。” “哈……!”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笑什么呀!她一个小孩子连“能扶社稷,能救生灵”的意思都不懂,却能说了出来,我认为不是小孩儿的戏言。”青霞的奶奶一直都很认真。 “也是。”青霞的父亲听了母亲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时,吉樟爱怜地将青霞高高抱起来,用头拱着她的胳肢窝并翘着舌头捏着腔口说:“七丫!你真的能救生灵吗?到时二哥我也是你的生灵,你也得救二哥哟!” “那当然!我救天下所有的生灵!”青霞因怕痒痒而咯咯地大声笑着并自豪地说。 “呵!你个小七丫,还救天下所有的生灵,好大的口气,过几年就把你嫁出去,去相夫教子吧!”吉樟把青霞放在地上,夸张的撇着嘴笑。 “父亲!二哥看不起我,嗯哼!待我长大了……。”青霞欢奔到父亲身旁,用手指着吉樟说:“待我七丫长大了……” “哟!你小七丫长大了怎么样?说呀!”吉樟追着青霞,围着父亲,笑着打闹,众人也跟着笑。 “待我长大了……待我长大了……”青霞语塞了一会,突然站定,仰起脸,用手指着吉樟,大声朗朗的说:“二哥莫笑我七丫蛾眉小,待到三五团圆时我照满天。” “哈哈哈!”众人又大笑。 “呵!你小七丫还古诗活用,在父亲面前卖弄不是,晚饭后父亲就考你的学问,到时你好好卖弄。”吉樟说着又张臂追抱青霞,青霞情急,笑着往父亲怀里挤。 “吉樟别逗她,让她说。”青霞的父亲被女儿的“我要救天下所有的生灵”和“二哥莫笑我七丫蛾眉小,待到三五团圆时我照满天”的戏话给震住了,似乎相信了女儿的话是真的,他又一脸郑重地问:“七丫,爹问你,什么是生灵?”“不知道!好像是普天下的生命吧!”“你既然不知道生灵两个字的含义,为什么还要救生灵?”“爹在信中不是说过吗?“救”就是帮助人于危难的意思,难道说帮助天下人于危难不好吗?”“好!好!太好了!快告诉爹,你先生批的八字里面还有什么?”“还有……还有……我想不起来了,哦!还有追太阳。”“真的吗?”青霞的父亲有些激动,他把“能扶社稷,能救生灵”这句话与“追太阳”联系起来,觉得很相承,相信七丫没有戏言。一个女娃,能扶社稷,能救生灵,又追太阳,那将是什么样的身份和命运,普天之下,太阳只有一轮,难道说七丫是皇后命……?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决定第二天去拜访女儿的教书先生,将女儿的生辰八字问个明白。可第二天他去拜访的时候,学堂的执事说,给学生批八字的先生因家有急事,昨晚连夜辞职回去了。 第5章:月夜访书院,惊呀先生言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lou气;溶溶的月光,水一样地泻下来,马府便被笼罩在乳雾一样的夜色里。在通往书院的幽径上,马丕瑶身着浅色长衫,披着从花枝间透过的幽幽月华,踩着斑驳的树影,闲庭漫步到书院,轻轻扣响书院的门。书院的男赴闻声,嘴里哟喝着“来了”,便挑着灯笼,快步出来开门,只是那灯光被月光掩没,显得淡淡无光。 男仆打开门,尽管月光皎皎,却不知来人是谁,他急忙高烛灯,见是马丕瑶,惊慌地“啊呀”一声,说:“是老爷!” 马丕瑶“哦”了一声,径直入内。他是来看望教书先生的。因为再过几天,他就要去贵州赴任了,他想在走之前,与府里的教书先生闲晤漫谈,一是嘱托教书先生,在自己走后严管儿女们的学业,二是顺便与他辞别一下,毕竟这一去贵州,回府是遥遥无期,贵州可比山西的解州遥远多了,家书传递遥缓。再说了,他这次回府一个多月,才来书院看过先生一次,所以就趁着今夜的凉爽和空闲,来书院小坐,与先生漫谈。 房间里的教书先生听到男仆喊“老爷”,急忙放下正批改的作业,起身拉过衣架上的长衣,手忙脚乱的穿带好,左手快速的前后抚顺一下衣衫,右手已将房门打开,一步跨出去,站在廊檐下,就着溶溶的月光望去,朦胧之中,果见一个身态丰厚之人,正披着一身模糊的月华,缓步朝自己的房间而来。他虽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从那稳重的步伐和略显发福的体型,还有提灯笼的男仆快速关上书院门之后,又紧跑在前,举着灯笼为那人照明引路的敬畏样,他确定来人就是马丕瑶老爷。于是,他急忙撩袍移步,离开房廊,慢下台阶,躬迎上去,嘴里也热情地喊着“老爷”。 “呵呵!”马丕瑶未开口说话,先笑两声,说:“先生,回府这么长时间,颇多应酬,很少到书房来坐,请先生见凉。”“老爷说这话折煞俺了,只有我去拜见您的理!可又怕您事务繁忙,不敢轻易惊烦您呀!”教书先生紧走几步,轻轻扶持着马丕瑶。 教书先生与马丕瑶同村同姓,是将家村里出了名的学识渊博之人,被马丕瑶以殷厚的高薪和待遇聘用到马府的书院,给马丕瑶的儿女们及马府的家仆院丁们的子女授学。他对马府给他的待遇很满意,对马府的学生很满意,去年,马丕瑶的两位年长公子相继立业、出仕,可剩余的几位子女仍然潜心跟他就学,只是那位最小的七丫小姐见两个大哥哥不来书院读书了,就闹着非要到村里的大学堂去打哄哄。谁知老太太也点头应允了。他当时觉得很尴尬,以自己无能为人师向府里提出了辞职,怎奈老太太极力挽留,他才又留了下来。 教书的马先生与马丕瑶相扶进屋,寒暄入坐。稍顷,男仆提壶上茶。随着热茶倾杯,缕缕轻烟自杯中袅袅腾飘,阵阵茶香袭鼻沁肺。 两人端起茶杯,轻酌慢品,谈笑风生。马丕瑶用轻风细雨的语气把要说的话说表达完,又在闲谈中对教书先生嘘寒问暖了一翻,即起身告辞。男仆赶紧开门。 天空幽凉,月光如水。马丕遥走出屋门,站在房廊下,仰首望天,嘴里禁不住称赞:“好月夜,真是‘碧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独月轮’呀!”“是呀!‘月照花林皆似霰’,张若虚真是把碧天明月给写到家了,老爷您把这‘碧’也改到家了。”教书先生紧随着马丕瑶迈出房门,望着书院里朦朦胧胧的花枝月影说。 马丕瑶“嗯”了一声点点头,陶醉在碧月枝影里,正要移步下阶,随即他像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教书先书:“先生可熟识村头大学堂里的阵先生?”“有过几面之交,但不熟稔。”教书先生赶紧答。 “哦。”马丕瑶这才轻扯长衫,慢下台阶,貌似漫不经心的问:“他学问如何?”“这个倒不清楚,只是听村里人传言他精通易经。”教书先生紧赶一步,上前扶着马丕瑶说。但心里却有一丝阴影在轻轻弥漫。 “是吗?他真的精通易经?”下了台阶的马丕瑶站定问。 “是的,这个倒是千真万确,只是他在一月前辞职了,如若不然,我可把他引见给您,也让他授予公子们些学问。”教书先生试探着说。 “嗳!先生您多想了,”马丕瑶笑着摆摆手,迈着郑重的碎步,踏着花花搭搭的月光枝影,谨谨慎慎的边走边说:“先生误会老夫了,老夫本人是从不信此道的,只是这一回到府里,就听家人说起他会推生辰八字,并传言说推的很灵准,老夫被传言所俘,这真是三人必成虎呀!呵呵呵……先生您可曾耳闻这事?” 教书先生一听,心中的阴影顿消,紧跟在马丕瑶身后,轻轻用手扶着马丕瑶的衣袖做搀扶状,说:“乡人皆知,我岂有不闻之理,陈先生这次突然连夜辞职离开,就是因为推八字推的太准了。”“哦!”马丕瑶一听,又突然转身站定,问:“先生能否讲给老夫一听?” 月华溶溶,花枝树影,男仆早已先二人走到院门处,做好了开院门的准备。湿润模糊的月影下,教书先生与马丕瑶面对面站定,声音朗朗,娓娓道来:“咱村里的更夫马来,老年得子,儿子已经十一岁半了,听人说陈先生精通人之生辰八字,趁着夜晚到村东边的大学堂请陈先生给他儿子批八字,陈先生听他说出儿子的出生年月日及时辰之后,随即说,他儿子若能平安度过十二岁生日,就能长命百岁。马来一听很高兴,因为再过五个月他儿子就十二岁了,所以回家后,小心照应着儿子,直到儿子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都平安无事,那曾想,他儿子在生日这天吃鸡蛋被噎死了。马来悲愤绝望,拿着斧头到学堂找陈先生,理由是陈先生已经预测出他儿子会死在十二岁生日这天,为什么不道破让他预防呢,还说能平安度过十二岁生日这天就能长命百岁。谁知那因丧子而失去理智的马来,血红着眼睛奔到大学堂要去劈死陈先生,老爷您猜,那陈先生怎么对付马来?”“怎么对付?”马丕瑶明知道陈先生已辞职回南方老家,仍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教书先生故意稍做停顿,说道:“那陈先生呀!他在前一晚上就连夜辞职回南方老家了。” “哦。”马丕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微微点点头,似乎对陈先生没有撞上马来感到庆幸。院门口的男仆也被教书先生的讲解吸引,早走近二人几步,在屏气凝神倾听。 教书先生又接着说:“更让人拍手叫奇的是:那陈先生临辞职之前,要了他所有学生的生辰八字,连夜逐一批卜,写在纸上,第二天放学让学生带回,好像他已预知到马来要拿斧头劈他似的。” 马丕瑶一听,这事正好与七丫所说的先生为所有学生批八字的事情相吻合,又想起七丫所记起她自己的八字内容,立即坚信女儿的话不是戏言,可惜女儿只依稀记得几句,看起来七丫那完整的八字内容再也无法知晓,因为陈先生再也不会到将家村来教书了,别说将家村,就是河南他也不会再来了。真是南方出奇人呀!他如此精晓人之未来,为何来此乡村辟野教书?坐在家里为人预测吉凶多好! 第6章:心事难出口,趁夜拜母亲 马丕瑶离开书院,拒绝了男仆为他挑灯照路,一个人走在月光斑驳的花园里。他穿过花枝幽径,跨过一座雕栏的小桥流水,两座灵秀的飞檐凉亭,步履矫健时向内宅走去。此时的他,心绪难平,他虽说有望子成龙之心,却没有望女成凤之意。可刚才教书书先生的一翻话和女儿七丫那曾经学不囫囵的八字批语,还是让他兴奋激动。如果七丫所学说的生辰八字是他这个做父亲自己的,他倒并不相信,更不会看重,可这是小女儿七丫的命运呀!他宁可信其有,去迎合着女儿的生辰字教培她,可怎样顺应着她的生辰八字教培呢?自己这一去贵州,不知何年何月再回来,看来只有把女儿七丫带在身边了,可七丫才十岁,如果让她远离家乡亲娘,长途跋涉,到异乡远地生活,她幼小的心里会不会孤独呢?再说了,到时候自己公务繁忙,官事缠身,有没有时间教培她呢? 马丕瑶边走边思虑,不觉已走出花lou馥郁的花园,来到窗灯荧亮的内宅后门,没等他抬手敲门,一旁的耳房里早走出一仆媪,全然不顾他的自我介绍,一边大声质问他是谁一边颠着脚尖,去吃力看清楚他的面目,当弄清楚是马老爷时,“啊”的一声,惊惶失措地开了内宅的后门。 后宅里,院阁比比,屋廊下的窗灯在溶溶的月光里相互淡映,把后宅点映得曲曲绕绕,回廊幽漫;马丕瑶望着呼廷氏的房阁里透出来的窗灯,想起了她风姿绰绝和秀媚情,忽然一股温柔之情猛的涌上心头,他想:把七丫母亲一块带走,岂不更好,第一,七丫有亲娘伴陪;第二,自己也解想思之苦。可如果把呼廷氏带走,森儿娘会怎么想?随即,他欢喜之心又沉寂下来,长子森儿已立业,次子樟儿也出仕,常言说:子贵母荣,再说了,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虽没有经历过共患难,却也相敬如宾,携手度过了几十年的春夏秋冬;可即使是老夫老妻,也不能不在乎她的感受……。 马丕瑶本打算到呼廷氏的院阁里歇夜,一想到这里,已走到呼廷氏院阁门口的他,立即停止了脚步,转身离去,又向着正室夫人的院阁走去。他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夫人,他知道夫人是通情达理的,只要他委婉地把话说出来,去征得夫人的同意,即使夫人心里有些不快,也不会驳他的面子。 马丕瑶快步来到夫人的院门前,抬手刚要推门,却又犹豫了,抬起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他有些心虚,自己已是花甲之人了,还要向夫人提这要求,说出来岂不面赤,可自己把呼廷氏带在身边,不仅仅是为了儿女情长和教培小七丫,主要是自己年事已高,需要个贴心人时刻在身边照应着,尽管是家仆亲随官役成群,寸步不离左右,可那些人照顾的再周到也不如自己女人照顾的周至。 此时的马丕瑶,站在夫人的院阁门外,既不想进去,又不想离开,既想带走呼廷氏,却不好意思亲自给夫人提。他正在为难,突然想到了老太太,这事有老太太提出来是最合适不过了,他想到这里,激动的轻拍一下眉头,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夫人的院阁,又向老太太的院落走去。 月华迷离,如倾如泄。虽说已至子时,老太太的院阁里没有窗灯却笑语喧哗不止,惹得月光里的花枝月影微微颤动。朦胧影绰的廊檐下,老太太身着牙色薄衫,外披褐色夹衣,闲散地盘坐在竹躺椅上;躺椅前边有一张红木小方桌,桌子摆有糕点果茶。青霞小鸟依人似的枕着老太太的大腿,身上虚盖着从老太太身上垂下的衣襟,向外铡卧着,似睡非睡,小嘴里梦呓般的在咀嚼着什么;两个侍女和一老媪围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听老太太用手指着浩瀚的夜空说:“快看呀!现在正是好季节,我们别错过这样的佳夜,好好赏看赏看,在这样的季节赏看这样的明月是不能上灯的,一上灯就煞了风景,你们看,现在天河是向这样斜吊着的,待那天河转向南北之时,就是最炎热之季了,到时怕小七丫也不会这么懒在我怀里了,呵呵!”“为什么?”青霞扯掉盖在身上的夹衣襟问。 “为什么,”老太太又把衣襟遮在青霞身上,说:“因为呀,天河南北,小孩不跟娘睡;天河东西,小孩冻的叽叽。” “为什么天河南北的时候,小孩就不跟娘睡了?”一使女迷惑有解问。 “是呀!天河东西的时候,小孩为什么叽叽?”另一个使女也抢着问。 “这都不懂?叽叽叽叽,小孩一饿就叽叽,吃饱了就不想娘了,所以也不跟娘睡了,哈哈哈。”小七丫自以为是的解释着,借以嘲笑两个丫环姐姐。 “七丫小姐就是聪明,一上来就猜到小孩为什么叽叽和不跟娘睡了,嘻嘻嘻!”两个使女捂着嘴笑。 “哈哈哈!”老媪也忍不住大笑。 老太太忍不住也笑,说:“别听七丫信口胡诌,她就知道吃,照她的说法,那天河不得像个风呼噜似的跟着小孩的饥饿转吗?” “哈哈哈!”众人全笑。 “祖母快点说,说小孩为什么不跟娘睡和叽叽叫。”七丫急不可奈拽着祖母的衣襟。 “咦,看看,咱小七丫又犯打个沙锅问到底的毛病了,”老太太用手轻点了一下青霞的眉头说:“天河南北之时,正是一年最炎热之季,谁家的小孩还贴着娘睡呀;那天河东西之时,正时一年最寒冷之季,哪家的小孩不是被冻的叽叽叫,人虽说有贫贱富贵之别,可这一年四季是谁也无法挑选的,不会因为你富贵就不受炎热熏蒸和寒冷冰冻之苦了,所以说。这季节是最公平的。” “哦,祖母,那现在天河向这边斜吊就是气候适宜的春天,如果天河向那边斜吊呢?”青霞忽然来了精神,xian掉身上的衣襟,刺一下坐起,用手指着天空,比划着问。 “天河吊角,吃毛豆角,天河向那边吊的时候,就该吃毛豆角了……。”老太太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旁的仆媪忽的站起,边向院门口快走,边大声问:“谁呀你是?”紧接着她“哦”了一声说:“是老爷呀!”于是,她又赶紧回头禀报,“太太,老爷来了。” 青霞早已跳下躺椅,踏着鞋扑向父亲。 马丕瑶牵着青霞的手,坐在老太太身旁,仆人皆避让。老太太轻声而温和地问:“夜这么深了,还没休息?是不是忧心贵州之任,离家遥远,为娘年纪又高,我儿放心不下家里?”“有这方面之忧,但母亲您治家有方,森儿又已立业,有些事情的处理已在我之上,只是我刚才我去书院访晤先生,说起在大学堂里教书的陈生生给人批注生辰八字神奇之事,马先生也说不住地称奇,这又让我想起他给七丫批注的生辰八字,如果信其有的话,真该让七丫从小就尝识一下世道的冷暖和无情,也好造福百姓,毕竟书本与现实相差天壤呀!”“为娘打算,这次我儿贵州之行,把她母女俩也一块带上,就是没有七丫的生辰八字之事,也要带上她,特别是风华正茂的女人,已经尝到**,若再孤守青灯,是最痛苦的事了。”老太太轻声漫语地说。 马丕瑶感激地抬头望了望老太太,立时,一股温暖润透全身,他没想到,没等自己把话意说出,母亲的话却正中他下怀。他想,虽说老太太不是自己的生母,虽说老太太不是父亲的正室,可她一进入马家,主子仆人都被她的通达和贤惠所折服,怪不得她超越自己的生母,独掌马家内务,母亲心里却毫无怨府;看起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也不全对呀!智慧通达,母仪一方更让女姓立于不败之地……。 突然,院门又被推开,没等推门人跨进来,院门耳房里的仆媪早已堵在门口。来人急忙说:“我找老爷,大公子从山西回来了,在前厅候着,有急事向老爷汇报。” 第7章:长子初回府,父子又分离 马丕瑶出了老太太的院阁,一路穿花踏径,出了后宅的大门,直奔前厅。因为月光太皎明了,天幕上的星星倒显得苍白淡弱了。 吉森儿回来了,吉森儿从山西回来了,吉森儿去山西考察煤矿回来了,不知此行有没有收获…… 尽管马丕瑶不赞成吉森的山西之行,可他仍然希望儿子能如愿以偿;尽管他给儿子写了介绍信,可他仍然很担心…… 客厅里灯火通明,烛香弥漫,马丕瑶一步跨进去,沉着稳重之中透着急切——急切想看到儿子,尽管他在山西解州任职,长年与儿子分离,可这次不同,这次是儿子到外地考察实业的,他内心深处也隐隐的有一种盼望。 吉森早已听到父亲的脚步声,父亲刚一迈进,他迎上去便拜:“父亲,吉森回来了。” “哦。”泻融融的灯光之下,马丕瑶扶起儿子,动情地看着。尽管光线迷离,尽管儿子的精神旺盛,可他仍能从儿子的喘息里嗅到了疲惫和困倦,他想让儿子早些休息,不管山西之行顺不顺利,皆可到明天再说,他心疼儿子。 突然,马丕瑶惊异地发现,客厅里除了几个熟悉的院丁之外,还有两个劲装束身的陌生面孔。并且,是两张年轻的、与众不同的,连眼神里都透着阳刚之气的陌生面孔。 二人是一高一倭。高的健壮,憨厚,尽管烛光迷离,仍看出来他的肤色偏黑;倭的清瘦,俊朗,肤色白皙,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迷离的烛光里左顾右盼。 “父亲,吉森从山西回来,特意拐到嵩山少林,请了两位少林俗家弟子。”吉森见父亲突然望着两个陌生面孔怔看,连忙与父亲引见:“这位清俊洒拖的白面少年叫马辕,与我们是一家子呢,都姓马,今年27岁,少年时便父母双亡,被少林寺收为俗家弟子;这个高大威猛的青年壮士叫刘铁,今天23岁,也是自幼父母相继离世,都是苦命人。”吉森边说边示意两个年轻人上前拜见自己的父亲。 两个年轻人会意,立刻躬身上前:“拜见马大人。” “哦?”马丕瑶更吃惊了,清瘦白面的马前虽说二十七岁,看上去,倒比那个体格健壮的刘铁年少了许多,也可能是烛光迷漓昏黄的缘故,像个青春年少之人一样,一颦一视之中,便透着掩饰不住的张扬与精明。 马丕瑶抬手示意两个年轻人平身,望着吉森。心想:这也是建煤矿所必须有的吗? “呵呵,父亲,”吉森看到父亲的迷惑,笑着说,“贵州乃西南边垂,真所谓是天高皇帝远呀,况且又是异族蛮地,路途遥险,山道崎岖,听人说那里的盗贼猖獗,大白天也出来劫人,父亲这次前去赴任按察使,吉森放心不下,才特意给父亲请了两位嵩山少林俗家弟子,带在身上,以防不测。” “哦,”马丕瑶微微点头以示明白,随即又摇摇头,摆摆手:“呵呵,为父两袖清风,身无横财,防什么不测?真是的……呵呵……” 马丕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被儿子的这份孝心所感动,一时是幸福无比。人啊,一上年纪,特别在意来自儿孙们的关心,谁也不例外。 “只有这样,吉森的担心才减少一些。”马吉森搀扶着父亲,缓步走向中堂右边的红木椅子。 马丕瑶撩起下袍,轻轻向后一抖,稳稳重重地坐蒌刻有花纹的红木椅子上,端起仆人刚刚递上的茶水,轻轻品了一口,缓缓放下茶碗,抬头望着吉森:“这次山西之行如何?”话一出口,马丕瑶便后悔了,明明心里想让儿子早些体息,怎么又往这事上扯,可能是被儿子的孝心所感动的吧,所以就会忘乎所以。 “惭愧,”吉森羞涩地低了低头,复抬起,貌似很难启齿地说,“怪吉森没听父亲言劝,此次考察,吉森发现,确实像父亲说的那样,做煤矿风险极大,可吉森还发现,因为土质的差别,那边的煤矿技术,在我们这里根本行不通, “嗯。”马丕瑶点点头。儿子尽管空此一行,不过能客观地认识到这么多问题,还是有收获的。 吉森继续说:“可最大的障碍还不仅如此,最主要的是,经济上的匮乏……” “经济匮乏?”马丕瑶专心地听着儿子的汇报,并打断儿子的话,提出疑问。 “是的,我们家除了这座祖上传下来的厚宅之外,几乎就是一无所了,我总不能为了开煤矿,而卖了祖宗们辛苦置办的固定家业吧……” “呵呵,”马丕瑶笑了,听了儿子的这些分析,他很高兴,便摆摆手,打断儿子的话:“呵呵,不虚此行,这就是我儿最大的收获,很好,怪不得古人说‘行千里路,破万卷书’呢……” “这不是最大的收获,最大的收获是,吉森又找到了一条进购荼叶的好途径,比在茶园直接收购还便宜,并且是质量上乘,我真是想不到,人家的茶叶生意竟做的那么大,都做到外国去了。”吉森说着,附耳父亲。 “嗯,”马丕瑶边听边欣慰地不住地点头,然后端起香茶,轻轻品了一口,说:“好啊,意想不到的收获,那以后就好好的经营眼下的生意,煤矿的事,就不要再提及了……” “不,吉森精心经营打理好手下的生意,就是为了蓄积实力,一旦时机成熟,仍要涉足煤矿的开发,这是吉森的理想,如果不实现,岂不枉活一世。” “哦?”马丕瑶吃惊地抬起头,注视着这个对读书和做官都不感兴趣,却偏偏喜欢商贾的儿子,真是‘儿大不由爹’呀,人的爱好和兴趣决定着人的成就和事业,如果非逼着他读书求仕,可能他会一事无成,而浑浑噩噩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嗯……这样也好,经商虽说被有些高官厚宦之人所不齿,可总归是条正道。马丕瑶想到这里,“嗯”了一声,微微点点头,轻缓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说:“好了,我儿一路辛苦,早些休息吧,你二弟任翰林编修的授任书已经下来了,皆等你回来相聚之后,便启程入京,待你二弟入京服任,为父也要启程了。”马丕瑶说着,站起身,轻轻抚拍一下儿子的肩膀,爱怜的说:“为父与你二弟不在府邸,你祖母又年事已高,府里的一切事情,皆落在我儿的肩膀上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客厅奔来,人还没有进来,声音便提前飘了进来:“大哥回来了,”吉樟一迈进屋,便搅碎了一屋静谧的灯光。当他看到了父亲,连忙躬身上前施礼说:“哦,父亲您也在呀。” 马丕瑶一看到这个次子,便想笑,也说不上是喜欢的笑,还是不屑的笑,总之是想笑。之所以想笑,主要是这个吉樟,满脑子的都是读书呀,入仕呀,做官呀,光耀门庭呀等等,从小便是这样,并且还老想着做大官。不过,他也确实努力奋进:光绪五年,他乡试中举人;光绪六年会试,又荣登进士;光绪九年的殿试又被选为庶吉士;现在又被授任翰林编修。 “咦,大哥,这么沧桑呀,还没开煤矿呢,怎么弄得像刚从煤窑出来的一样。”吉樟上前,一把握住站在父亲一旁的哥哥。 “哼,你哪里像个翰林编修的模样。”吉森笑着推开吉樟的手。 “出了这个府邸,我便像个翰林编修的模样了,在这个府邸里,我永远都是父亲的好儿子,哥哥的好弟弟,嘻嘻嘻!”吉樟说着,转身看父亲的脸色。 马丕瑶欣慰地望着两个儿子,脸上流满了满足和陶醉。 “这下称心了,翰林编修可是个大官了。”吉森抬起手,去抚摸吉樟的肩膀。 “对于你来说是个大官吧,我却不样认为。” 马丕瑶陶醉着,幸福着,很不想打乱这乐融融的气氛,可毕竟夜深更重,他心疼儿子,便不打算再与儿子们闲谈逸语,便挥挥手,说:“夜深了,都早点休息,吉樟准备充分,为父看着你进京服任之后,立即启程赴贵州上任,不能太耽搁了。” “吉樟看着父亲启程赴任贵州之后,才进京服任。”吉樟望着父亲,晃动着一脸的灯光说。 “呵呵,不要争执了,你先进京服任。”马丕瑶说着,迈步出了客厅,拖掉一身的烛光,又披上倾泻如水的月华,离开前厅,步入后宅,一路穿花踏径,缓步向呼延氏的院落走去。心里是说不出的舒畅和称心:长子山西之行,虽无收获却胜似收获;次子进京服任之后,自己也要携呼延氏母女启程,赴任贵州按察使。 第8章:天晚山野处,神秘跟踪人(1) 时至阴历八月,黄昏里的太阳,红腾腾的,像个熟透的西瓜被人刚刚切开似的;西瓜汁似的浓辉,如漆如火地弥漫了整个西天,把山川郊林也宣染得金碧辉煌,霞烟绕缭,宛如异界的炎龙布焰。 白天的炎热,像息了火的滚水,渐渐消停了些。偶尔的山风拂面,竟也让人有了些凉爽和惬意,可疲惫和倦乏也随之而来。 家舍渐渐稀疏了,行路也越来越崎岖。天晚了投店,人倦了栖息。于是,在路上忙于奔走的旅人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前后张望起来,意欲找寻到一个歇夜的旅店。却只见来路蜿蜒,遥遥坎坷,早已错过了旅店;前边的不远处,是一座遮拦着西天的陡峻大山。在与大山的距离之间,是稀稀疏疏的荆棘杂林,山根顽石多加杂在其间,如果在与进山的入口之间没有可投宿的旅馆,那夜晚便有lou宿山野之中的可能了。 隐隐之中,不远处的杂林顽石之间,似有数间房舍,数户人家,缕缕的炊烟,自房舍中袅袅飘出。若隐若现的幡旗,在隐含的房舍中随山风晃动着,似乎是在招唤着疲倦的旅人。于是,山路上的行人,便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一个头戴竹斗笠,身穿灰布衣裤的清瘦年轻人,骑着一匹栗色的高头大马,似乎一点也没有天晚之忧。两天以来,他从湘南开始出现,一直跟随一辆官车行走。官车快马加鞭,他便快马加鞭;官车缓行慢走,他便缓行慢走;官车休停,他也下马躲藏在隐处休息。官车上的人住驿馆,他便在驿馆近处住下;官车上的人错过了驿馆住旅馆,他便与官车上的人同住旅馆;官车上的人餐饮,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kao近,与官车上的人同店餐次……总而言之,他的吃住行都随着前边官车的变化面变化。 第一次与官车上的人同餐次的时候,尽管他头上戴的竹斗笠将他整个脸都遮住了,但他却侧耳捕捉着官车上的人的谈话内容,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当听到一个公人敬畏地称一位年长的稳重之人为马大人时,他立即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从此以后,便改换成悄悄尾随,而不再使自己轻易暴lou在官车上的人前。 不过,这个一直跟着官车的灰衣之人,虽说没有天晚之忧,可他总在不失时机地寻找着机会,貌似要对官车上的某人下毒手似的,可他又不敢轻易下手。因为他心里非常明白,那帮官人之中,有一个内功非常了得的练武之人,这逃不过他的双眼,他从那人的上马、下马、转身,手势、步伐等之中,处处看得到那人的内功非凡,因为他自己也是习武之人。 从第一天跟踪官车,他就很讨厌那个有内功的人,之所以讨厌他,并不是他自己的武功不及那人,而是那人的大块头身材令他很不舒服。因为他自己的身材确实不及那人。不过,他倒不讨厌那帮官人中的家眷,特别是家眷中的那个小女孩,一路上不时的把头探出车外,张望着,欢呼着,问这问那。那个被称为马大人的稳重男人一点也不烦感,反而是不厌其烦地与她讲解。好像他不是去贵州赴任按察使的,而是带那女孩游山玩水、学习自然知识和人文知识的。 不过,那女孩的母亲很秀美,声音也婉转清甜,第一次与那官车上的家眷同店餐饮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漫妙的一声“老爷”,便使他冒险将头上压得很低的主斗笠轻轻抬起,暗暗窥视她:她穿着华贵的绸缎衣服,乌黑的头发顺滑地挽成一个馒头型的发髻,恰如其分地坠在脑后,发髻上横cha着一根长长的玉瓒,玉瓒的一端垂着几个碧绿的玉珠。每次她转身扭头时,那美丽精致的玉珠便跟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好看极了,犹如乡村货郎手里那吸引买主的摇鼓两边的响坠。当时,他粗糙的大手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身上的剑柄,像货郎摇摇鼓一样,摇了几摇。 她也很兴奋,秀美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温顺如清水的双眼,像是会唱歌似的望着那位马大人。他便也跟着那双会唱歌的俊目去望那位马大人,立时,他不由得嫉妒起那位年迈的马大人了。 她也很爱自己的女儿,在路上,每次女孩好奇地探出车外,她便伸出白嫩的玉手挡在女孩的前边,尽管车外有公人和家仆守护着,她的玉手仍然这样挡在女孩面前。 他知道,那秀美的家眷是马大人的内人,那女孩便是他们的女儿。若论年龄,那马大人完全可以做女孩母亲的父亲。 哼!果然是脏官,真如知府大人和酋长所言,这位马按察使若不搜刮民脂民膏,怎会如此享乐。他在心里暗暗怒骂。随即,他又迷惑费解:知府大人和酋长在当地可都是威信贤达之人,身边不也有好些妩媚妖娆的女人吗……嗯,不探究这些没用的问题,既然知府大人和酋长要自己杀这个马按察使大人,那这个马按察使大人肯定就不是好人。自己第一次受顾于别人做杀手,一定要做得干净利索。 当疲惫的夕阳,和如燃的晚霞,都全部坠落消失在不远处的大山那边时,天色也仿佛在瞬间黑了下来。浓浓的山雾,像烟一样,在那山间的杂林和那数间房舍上交织匍匐。晚风从杂乱稀疏的树间吹过,一叶知秋,几片落叶像是提前昭示着清秋的到来似的,静静地从树上飘舞下来。 突然,前边的官车停在了房舍前。立即,尾随在官车后面不远处的那个骑粟色马的灰衣男人,也立即勒紧马缰绳,隐身在几株连在一起的树后,推了推遮着他脸上的竹斗笠,一脸的迷惑不解:侍卫官车的公人已提前到前方打探过了,在那些房舍客店前边的二里之遥,就有一处驿馆,那官车上的人为什么不住驿馆,而住山民的客栈? 当他又透过树缝,看到从车上跳下来的小女孩,正挥舞着自己的小手,激烈地与那位马按察使在辩解着什么,那位秀美的母亲,也在这时跳下了车,上前拖起小女孩,欲将小女孩重新装上车,可小女孩的屁股向后打着坠儿,怎么也不肯上车。最后,那位马按察使貌似妥协了,冲跟在官车后面的公人们挥了挥手,于是,那小女孩便跳跃着跑进了客栈。 戴竹斗笠的灰衣男人便什么都明白了。哼,也好,过了这座山就是贵州界地,正好在这家客栈里下手,怪谁呢,那位马按察使真该命绝此地,放着安全的驿馆不歇,偏偏住客栈,真是天助我也。 可他突然发现,走在公人最后面的那个有内功的大个男人,在进客栈之时,却突然冲他这边盯望了一眼,尽管有树遮挡着他,尽管他隐藏在黄昏的黑暗中,尽管有内功的男人只朝他这边盯望了一眼,可仍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觉得那个男人已经看到了自己,就像面对面看到的一样。 这个讨厌的大个男人是谁?公门中之人可没有这样的等贤之辈,两天以来,自己迟迟没有下手,就是不想招惹这个臭大个。不想招惹他并不是怕怯他,而是不想让这帮公人中的第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个马按察使是皇帝命官,如果惊动皇帝而被通缉,那麻烦可就大了,会连累自己从此以后不得安宁的。不过,今晚这个马按察使不住在戒备森严的驿馆,而住在山野中的客店,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立时,一丝称心的冷笑,在灰衣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他抬起左手,拉着竹斗笠的边沿,向眉心处压了压,这才从隐身的树后走出,尽管天色已残暗,他仍习惯性地朝四周左顾右盼地窥视了一番,牵着他的粟色俊马,缓缓地向客栈走去。 第9章:天晚山野处,神秘跟踪人(2) 夜幕降临后,风拂烟笼中的山野客店,突然热闹起来,住宿的客人有了歇夜的房间之后,像突然有了安全感似的,全拥挤到门厅里的餐饮处,或点菜,或要酒。一时,灯光微明的餐房里,客人们三五人一桌,五六人一围,忘我地吆三喝四,猜拳划令;或有不扰群的客人独居隅处,闷闷不乐地吃闷饭喝闷酒。 两个店伙计是手脚嘴并用,每人手里都端着放饭菜的托板,手忙脚乱地穿堂过道,嘴里高声和应着客人的需求和老板的吩咐,快速地穿梭于厨房与餐房之间,不停地在杂乱的客人中踅奔,却准确无误地将托板上的饭菜送到每张需要的餐桌上。 客店老板是一位三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衣裤,油嫩光滑的脸上,长着一双睿智的双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中,透着干练和亲热,用他那纳八方宾客,聚四方宝财的微笑,接待着每个住宿餐饮的客人,时时刻刻向每一个客人彰显着他自己也是个有江湖阅历之人。尽管他看上去很年轻。 白天,如果没有大事,他几乎都呆在后院不lou面,每到日簿西山之时,他便神采奕奕地走出来,微笑着坐在帐台里面,并不时的起身,招呼着需要招呼的客人。遇到貌似贵人身份的客人,他便亲自带路,躬身领客人到客房中。 灰衣男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时,店老板正站在前堂与厨房的过道门口,吩咐一位年少的店伙计,将红木托盘里的饭菜送到后院的上等房间。当他吩咐完后,猛然转回身时,突然看到紧贴在他身后站着的灰衣男人,立即惊恐地连连后退,并夸张地惊呼:“哎呀!吓死人了,”店老板一手擦着额头上被惊吓出来的汗,一手抚摸着胸口说,“哎呀,这真是‘鬼吓人,吓不死;人吓人,魂离体‘呀。” 店老板的惊呼,立即吸引了一些正在餐饮的客人,正在忙着划拳猜令的客人一看到别的客人都朝过道门口张望时,也住手闭嘴,追随着那些目光朝过道口张望。于是,大厅里所有客人的目光全落在了灰衣男人的身上。 昏浊的灯光下,灰衣男人头上的竹斗笠,像个倒翻着的荷叶,将他的五官扣的严严的,别人只模糊地看到他的灰衣灰裤,和脚上的园口黑布鞋,却看不到他的大概面目。 客人们见店老板与那戴斗笠的灰衣男人再没有夸张的动作和激烈的语言时,便失望地收回目光,又回到刚才的划拳猜令、吃喝谈笑、静坐独饮之中。因为在黔贵一代,经常可以看到像这样貌似神秘的江湖之人。 店老板的情绪恢复之后,引灰衣男人到帐台,翻看一下住房簿,摇了摇头,无奈地摊开双手,歉疚地说:“这是没办法的事,除了后院的上等房还余有一处,剩下的普通房间都客满了。” “哦?”灰衣男人抬手xian了xian斗笠,似乎显得很激动,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又将斗笠压低回原处,说:“只有上等房没人住吗?” “不是,”尽管灯光很模糊,可店老板还是在灰衣男人xian斗笠的时候,一闪而现地看见了灰衣男人的真面目。那是一张年轻俊郎,且清瘦的五官,只是有些郁愁,但郁愁中却透着坚毅和痛苦。店老板的心急缩了一下,突然有一种隐隐的预感,瞬间又恢复如初,微微一笑说:“本客店有三处上等的客房,不过,今晚本店有贵客入住,占用了其中的两处。” “是吗?”灰衣男人像是早已知道似的,平静地问:“何方的贵客,竟一下子占用两处上等房,他一定是个很有钱的大官吧?” “哦?呵呵,难道说只有当官的才住得起上等的客房吗?商贾富户就住不起上等的客房了吗?”店老板一直都是微笑着,但微笑之中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很重的份量。 “并不是商贾富户住不起上等的客房,是他们舍不得住,因为他的钱是一分一文挣来的,所以舍不得浪费;而官宦们的钱不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故花费起来不心疼。”灰衣男人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店老板不仅会对客人微笑热情,更会说有份量的话。 “呵呵呵,客官所说的住不起上等房的商贾只是些做小本生意挣小钱的小商贾,而不是富可抵国的大商贾;反过来说,也并不是所有的官宦都奢侈到住上等的客房,今晚住在本店的贵客就不是。” “哦?”灰衣男人又貌似很激动地快速xian了xian扣在头上的斗笠,他一闪而现的五官上,划过一丝冷笑,问:“您怎么知道他不是有钱的官宦?” “这……”店老板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灰衣男人虽说年纪轻轻,可他一闪而现的五官上,似乎有太多与他年龄不相配的成熟和痛苦;他说的和问的每一句话,也似乎有一定的目的。 店老板缓缓放下手里的客房簿,双目如电地注视着灰衣男人,他睿智而犀利的目光,似乎能射透遮掩在灰衣男人面目的斗笠,但仍然微笑着说:“因为今晚住在本店里的贵客是河南省的马青天。” “哦?”灰衣男人像是大吃一惊地问:“马青天?青天?哼,老板怎知道他是青天?是熟稔的朋友?还是有牵连的亲戚?” “呵呵呵,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是马青天大人自报了姓名之后,才知道他就是在山西任太原知府的马青天大人,正去贵州赴任按察使,呵呵呵……他可是出了名的马青天呀,怎么,客官,您连马青天大人都没耳闻,那客官以前肯定是闭门不出了,呵呵呵。”店老板微笑着走出帐台,神态高不可侮而又不失热情和蔼地说:“他本是要求住中等房间的,当得知他就是河南省的马丕瑶……马青天大人时,本店是心甘情愿让他住在上等客房,而只收他普通房间的价钱的。” “哼,嘿嘿……我却从未耳闻河南省有个马青天,是他沽名钩名誉吧?”灰衣男人似乎在斗笠的遮掩下冷笑起来。 “不是马青天大人沽名钩誉,是……”突然之间,一丝隐隐的预感像闪电一样,快速从店老板的身体里划过,他的心又紧张地猛缩了一下:这个奇怪的灰衣青年,是不是冲着马青天大人而来的?如果是的话,那他是冲什么而来的?为了劫财?还是为了报仇?不管灰衣男人是冲什么而来住店的,他都不希望在自己的客店里下手,更何况是对马青天大人下手。于是,店老板话中有话地暗示说:“是您青春年少,初离亲长的诲教,猛然涉足世道,容易被身边的人或事物所蒙蔽,而看不清楚世道的真面目。”店老板说着,注视着灰衣男人对自己话的反应。 灰衣男人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猛然xian了xian扣在头上的斗笠,冷冷地看着店老板,四目相对,灰衣男人突然觉得,眼前的店老板似乎能看透自己的一切。他快速地压低斗笠,说:“烦老板带我去看下房间。” “实在没办法呀,没有房间了。”店老板无奈地摊开双手,摇摇头说。 “哦,您真健忘呀,刚才不是说还有一处上等的客房吗?”灰衣男人的声音立即冰冷霜寒。 “是的,客官要住那上等的客房吗?那可是几间用荆刺篱笆隔起来的小院落呀,一个小院落称为一处,价格很贵的。” “后无村舍,前无客栈,即使再贵,也要住的。”灰衣男人不容拒绝地说。 “是吗?既然如此,本店也向客官您收普通客房的价钱,只是本人依稀记得,您刚才好像还说,只有有钱的官宦才住得起上等客房的,呵呵呵……您随我来吧。”店老板说着,走到帐台里,从壁架上取下一串钥匙,躬身走在前边,给灰衣男人带路。 第10章:神秘人行刺,马丕瑶不知 客栈座落在依傍山路的杂林里,临路的是几间门面房,是供旅人和房客餐饮的场所;后院是几十间客房,供歇夜的客人留宿所用。客栈的生意很红火,因为,西南方向而来的客人路经此店时,正好是翻山越岭走出了崎岖,又疲惫又饥渴,再加上天将晚。疲惫了要休息,饥渴了要餐饮,天黑了要歇夜。 而从东北方向而来的客人路过此店时,皆是又饥渴又天晚,必须歇夜到第二天才有力气翻山越岭,走过前面的崎岖路。所以,这座客栈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和地利,又加上店老板的和气生财,客栈就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上了。 夜深了,山雾漫笼的客栈里,那每个亮着灯的窗户,正一盏盏熄灭,像困倦的人,慢慢的闭上眼睛一样。到了子丑相交之时,除了后院最东边的一间客房还亮着微明的灯光,剩下的窗户全部漆黑一团。 突然,杂影昏暗之中,跳出一个身手敏捷的神秘黑影。他快速地跳动着,那若隐若现的神秘,和没有一点声响的动作,活像是出没在荒山中的野鬼。 只一瞬间,那黑影便攀墙附壁的来到亮着灯的窗户前,警惕地左右环顾一番之后,便从身上摸出一根筷子粗细的小竹管,缓慢而无声地cha到窗户里,轻轻地向房间里吹着。然后,他收回竹管,捂着鼻子,附在窗户上向屋里窥视,当发现屋里的人都在昏睡时,便从身上掏出一块黑布,蒙上自己的鼻子,又拿出利器,轻轻拔开窗户,鱼跃龙门似的无声地跳进去。 房间里,除了昏睡的鼻息声,和烛台上亮着的灯光,剩余的一切一切,好像都沉睡在深夜里了。 灯光里的黑影人,是一身的灰衣灰裤,脚上穿着园口黑布鞋,他是跟踪官车的灰衣人,只不过头上少了顶竹斗笠。他进入房间之后,并不急于行动,而是悄悄打量起房间来。所谓的上等房间,确实与众不同,华丽的床幔,贵重的木案桌椅,精致的茶具,还有精工蒌刻的木门窗,都处处彰显着上等客房的高贵身份。 灰衣人顺着灯光走向烛台下的案桌,那位被店老板称赞为马青天的按察使,正附案昏睡,他面前是正在审阅的宗卷。 灰衣人冷笑着,缓缓伸出右手,从后面的衣袋里抽出一根锋利的,有半尺多长的细银针,慢慢放在嘴边,轻轻用嘴吹了吹。烛光里,那根闪闪烁烁的细银针似乎能读懂主人的暗示似的,立即回应着主人,发出几丝一闪而过的耀眼寒光。 灰衣人很满意,嘴角闪过一丝痛苦的笑,绕到案桌的另一边,面对着马大人的头顶部,将银针刺向马大人的百汇穴。可当他刚要刺进去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盯着自己的心里活动。 谁在监视我?他激灵一下转过身,惊恐地搜寻着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可身后除了微明的烛光和门窗之外,再没有任何异常。他望了望因他进来而没关严的窗户。便一跃而起,奔到窗前,轻轻地将窗户关严实,复回身,正要走近马大人。突然,从床幔里传出舒展身子的簌簌响动。 他立即俯身,敏捷地钻入床下,当房间里又恢复正常的寂静时,他才悄悄从床下钻出,将耳朵贴紧床幔,倾心听了听里面的呼吸,便猛地xian开床帏的一角。 温馨的香枕上,一张秀美的脸正在甜mi地酣睡,她如黛如瀑的发丝,随其自然地漫散在她的嫩肩和香枕上。 她貌似很幸福?他看着她想,她真的很幸福,他在心里肯定。可知府大人和酋长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据可kao的内部消息讲,这位新任的按察使比上届的按察使更贪恋女色,他这一来,我们贵地不知有多少妙龄秀女要遭殃呀……” 痛苦的愁郁,又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慢慢放下床帏,急速转身,轻快地跃到案桌前,果断地抽出锐利的细银针,又一次刺向马大人。 可是,监视他的那双眼睛好像一刻都没有离开他,隐隐之中,他好像感觉到,只要自己手里的银针一旦要刺进马大人的百汇穴时,身后的那双眼睛便会快速地在他还没有刺进的一瞬间向他动手。他觉得自己不是这双眼睛的对手,他愤怒了,犹豫了,烦躁地转身搜寻着,心里不住地咒骂,此时此刻,他觉得监视他的这双眼睛比眼前的马大人还可杀,他也真恨不得先杀了监视他的这个人,再杀可恶的马大人。 他的目光,因为急燥和愤怒而游离不定,当他又一次将银针刺向马大人时,被眼前的卷宗所吸引,他顺手将倒对着自己的卷宗翻转过来,轻轻地翻看了几页,竟迷惑起来:这样勤政的官大人怎么会噬色如命呢?怎么会搜刮民脂民膏呢?他突然想起了貌似深不可测的店老板所说的话: “……马青天大人自报了姓名之后,才知道他就是前任的山西太原知府,此番去贵州正是赴任贵州按察使,呵呵呵……他可是出了名的马青天呀,怎么,客官,您连马青天大人都没有耳闻吗?那客官以前肯定是闭门不出了……” “……您青春年少,初离亲长的诲教,猛然涉足世道,容易被身边的人或事物所蒙蔽,而看不清楚世道的真面目……” 灰衣人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卷宗,心里疑惑着,徘徊着,不知所措。他又将目光游移到昏睡中的马大人身上,鄙视着,烦躁着,愤怒着,当床幔里又传出的熟睡中的梦呓声时,他再次将手中的银针刺向马大人的百汇穴。 黑暗中,店老板怅坐一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亮着灯光的窗户,担心着,想像着。年轻人的心,都是性本善的,即使一时的迷失,也常常是站在善与恶的分界线上,痛苦地挣扎徘徊很久很久,这个时候,用几句语重心长的警世醒语,为迷茫中的人指点迷径,往往能挽回一颗迷失的心。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那位年轻的灰衣人能明白自己给他说的那番话中有话的言语呀,尽管自己与马大人非亲非故,尽管自己与灰衣人非亲非故。可马大人是勤政爱民的好官,老百姓需要这样的好官;而灰衣人是初涉世道的青春年少,他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所以,店老板他不希望这样的双方有任何闪失和伤害。 第11章:元宵节之夜,刺客撞进府(1) 西南边垂的春天,似乎比中原地区来得早些,元宵节刚至,枝权上便隐隐的lou出了丰满的绿黄,迎着抚动的春风高兴地颤动着,貌似少女初见元红时的惊慌。 夕阳还没完全堕下去,家家户户的灯笼,便一盏盏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灯笼映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耀得人心里温暖而舒服。 七丫也挑着红色的鱼娃娃灯笼,兴高采烈地站在院落里,欢快地交替跺着双脚,仰起粉红的嫩脸,入迷地望着逐渐深沉而静谧的天幕,奇怪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不下雪呢……”她还是第一次不在安阳的家里过元宵节,觉得这里的元宵节一点也没有家里的元宵热闹,像是缺少些什么,可她又不知缺少些什么。 随着夜暮的降临,亮晶晶的星星像宝石一样,点缀在广漠寥廓的夜空,与地面上的灯光交辉互映,彰显着元宵之夜的与众不同。 七丫仍望专注地望着,奇怪地自言自语:“怎么还不下雪……” “呵呵呵,七丫,暮色虽降,天空却是晴朗,怎么会下雪呢?”呼延氏的头上梳着堕马髻,身穿短袄长裙,轻盈地漫步走出,爱怜地笑,“快进屋,今天是元宵节,该吃团圆饭了,你父亲在等七丫呢。” “嗯,”七丫点点头,跑进屋,跃过母亲,奔到马丕瑶身边,貌似很沮丧地问:“父亲,为什么还不下雪?” “为什么要下雪?”马丕瑶端坐在餐桌的上坐,随手拿起一块甜饼,递给七丫,又随手从七丫手里接过灯笼,递给一旁的使女。他刚才已听到女儿在外面问这句话了,觉得很奇怪,现在女儿又问。 “奶奶说,今年元宵节会下雪,奶奶从来不骗人的。”七丫固执地说。 “哦,那奶奶是什么时候说的?又是怎么说的?”马丕瑶慈爱地注视着七丫。 “奶奶说:八月十五下大雨,正月十六雪打灯。去年咱来这里的路了,下雨了,那天好像正是八月十五,咱还吃月饼了呢。” “哦,”马丕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与对面的呼延氏交换一下眼神,笑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那句话呀,是咱们中原的谚语,好像也只在在原起作用,这一离开中原,就不灵验了。” “哦,”七丫轻轻轻咬了一口甜饼,眉头紧皱,说:“这里的元宵节没家里的好玩,这里的甜饼也没有家里的好吃。” “是吗?”马丕瑶将女儿拥进怀里,望着女儿粉红秀丽的五官,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自己与夫人呼延氏的精血交汇,竟诞生出这样可爱的小精灵,真是百感交激。于是,他爱怜地望了望温柔秀雅的呼延氏,又俯头闻了闻女儿的秀额,疼爱地说,“七丫,是想奶奶了吧。” “嗯……七丫更想父亲。”七丫望着父亲羞笑。她怕父亲因顾及她想念奶奶而将她遣送回老家。可她确实想念奶奶,但她更不愿离开父亲和母亲。 马丕瑶与呼延氏相视一望,便大笑起来:“呵呵……好啦,七丫,你看,这餐桌上有米酒,元宵,甜饼,果馔,还特意为七丫准备的家乡饺子……可为父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你说缺少什么呢七丫?” 是的,这里有家乡式样的灯笼,家乡的团圆饺子,家乡的甜mi果饯,还有家乡的特色元宵节饭……可怎么就是没有家乡的那种元宵节味道呢?“嗯……”七丫若有所思地说:“父亲,我也觉得缺少些什么。” “那就请七丫小姐弥补一下吧!”马丕瑶将女儿推出怀抱,做出请的姿势。 七丫想祖母了,想祖母的怀抱了,想祖母的声音了,也想家里的那种元宵节的味道了,她觉得今晚所缺少的正是祖母的声音和怀抱。当父亲做出请的姿势之后,她才突然明白父亲所说的“缺少些什么”是什么意思了,便立即娇嗔地瞪着父亲说:“哼!你是要母亲给你弹琴,还是要七丫给您背诗词?” 马丕瑶大笑:“当然是想听七丫背诗了,但必须与元宵节有关系的诗。” “哼!”七丫仰脸思索了一会,随口而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霞朗朗而诵,马丕瑶欣慰,却故做沉思状:“嗯……好,只是为父一时想不起这是何人所作之诗词了。” “是宋朝的辛弃疾所作,”七丫高仰着头,自豪地看着父亲,像个小大人似的说。 马丕瑶抚须而笑:“是是是,为父年迈了,呵呵呵……” 马丕瑶正倾心地享受着天伦之乐,突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打斗声,还掺杂着霍霍的器械碰撞声,和众侍差惊惶失措的高呼声:“抓刺客了……” 立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惊恐万状。呼延氏更是惊慌地起身,不知所措的拥着青霞,往马丕瑶怀里挤。两个使女也紧跟着呼延氏,“啊”的一声惊叫,拥挤到马丕瑶身边。 第12章:元宵节之夜,刺客撞进府(2) 马丕瑶一手拥着呼延氏,一手揽着青霞,大声问:“刘铁,外面因何事而混乱喧闹?” 刘铁是马丕瑶的长子吉森专门为父亲请的少林俗家弟子,因为当时,吉森觉得父亲赴任贵州,山高路远,异簇蛮地,恐父亲遭险情,便利用出门之便,特意拐到少林寺为父亲请了两名少林俗家高手。可马丕瑶执意不肯让两位武林高手跟随自己,又经不住长子的哀求劝说,最终,只得让其中的一个名唤刘铁的武士跟随左右,另一名则留给长子做身边护卫,以防商贾途中之不测。可他让刘铁跟随自己左右,则完全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不忍拒绝儿子的一片孝心。可谁知,在入贵的一路上,事实也证实了长子的担心是正确的,特别是在快要进入贵州界内之前,一个戴斗笠的神秘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踪尾随,在一客栈也险些遭那神秘人的暗害,只是马丕瑶事先吩咐过刘铁,只要对方的器械没接近他的身体,决不惊动对方。没想到现在,来贵州还不到几个月,便有刺客趁夜色撞府,真是应了儿子的担心了。 “马大人不必惊慌,有不速之客撞府,您现在不要出门就是了。”伴随着劈哩啪啦的器械撞击声,和混乱嘈杂的搏斗声,刘铁大声地安慰着房间里的马丕瑶。 可刘铁的声音还没落,紧接着,外面又传来急切而尖锐的高喊声:“我要见马大人……。” 刘青霞却一点也没感到恐惧,她只是好奇地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当她看到搂着自己的母亲被吓得脸色苍白,而抱着母亲和自己的父亲虽说面沉如水,镇定冷静,但额头上却有湿润润的汗迹,两个使女也早已被吓得拥在了父亲的左右时,她也突然担心起来,担心相拥着自己的父母,但心这个府里的所有人。 稍顷,外面趋于平静。青霞欲挣拖父母,跑出去观看,被呼延氏追上去扯住。随着一阵急促而铿锵的脚步声走近,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只见刘铁急步跨进来,神色异常地附耳于马丕瑶。 马丕瑶听了刘铁的一番低语禀报,本来就深沉的脸色,更加凝重起来,他语气低沉地问刘铁:“哦?你还认得他?果真是他吗?” “嗯。”刘铁点点头。 “原来如此呀!他见老夫肯定有事相告,那就快点给他松绑吧。”马丕瑶着急地说。 “马大人小心,他会不会使诈?”刘铁怀疑地说。 马丕瑶稍加思索,摇摇头说:“不会,去年在客栈里,他能对老夫手下留情,说明店老板的一番话确实在他心里起了作用,也说明他是个有头脑的侠义之士,今夜撞府,他又喊着要见我,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之事了?嗯……给他松绑,请他到前厅等候,老夫随后便去。” “嗯。”刘铁点点头。 “等一下!”刘铁刚要出去,马丕瑶又喊住他:“刘铁,你在他面前,有没有道破他就是去年跟踪咱们之人?” “没有,去年他跟踪咱们之时,是衣鲜面净,自信孤傲,冷漠仇视。可今晚的他却是衣衫破旧,面苍发乱,绝望无助,似乎遭到了灭顶之灾似的,前后判若两人,若不是他手里那把精致的玄魂剑,我也不敢确定是他。” “哦,”马丕瑶点点头,说,“待会见到他,我们就装做不知他是何人,如果他主动道破去年跟踪咱们之事,我们也就势质问他跟踪我们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他主动道破去年跟踪之事呢?那如果他只字不提去年跟踪之事呢?”刘铁迷惑。 “他如果主动道破去年跟踪咱们之事,那说明他今夜翻墙入府是无有恶意的,将会成为我们的朋友;否则,他如果掩饰避讳去年跟踪之事,我们也只字不提,不过……那他今夜可是来者不善呀,我们要加倍防备于他。”马丕瑶耐心地与刘铁解释。 “哦。”刘铁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说,“马大人,那我去了。” 刘铁出去后,马丕瑶已无心陪家眷吃这一年一次的元宵节团圆饭,更无心与女儿谈诗寻兴,只是随便吃了几小快甜饼和几个团圆饺子,之后,边用手巾擦嘴,边吩咐呼延氏照看好女儿七丫,不要再贪恋元宵之夜的烛火了。随后,他拍了拍女儿的小脸,挤出一丝笑意,以示什么事也没有了,便起身出去,披着刚刚升上来的清冷月辉,朝前厅走去。可他心里却在想:这个神秘之人,既然去年在客栈里,听了店老板的话外话之后,能放下屠刀,悬崖勒马,足以彰显他是个本质不坏的人,今夜撞府,喊着要见老夫,肯定是另有隐情相报……。 客厅里,烛光煌煌,一个人影在窗纸上不住地晃动。马丕瑶来到客厅门外,冲站在门口的两位使者摆摆手,示意他两个别向自己问安了。他站在影暗处,借着灯光,打量着屋里这个焦灼不安的人。 这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一身褴褛的灰衣灰裤,猿臂虎腰,但他的脸上,却显示着与他年龄不相付的郁愁和痛苦。游离不定的双眼里,溢满了盼望和焦急。马丕瑶心想:若不是他脸上的愁郁和痛苦,定是个清俊的年轻人。可这样清俊的年轻人,在去年的客栈里,自己却险些丧命他手,真是一念之差呀,人在迷失方向的时候,太需要有人为他指点迷径了。 马丕瑶望着东方初升的皎皎月轮,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太感谢那个客栈老板了,是他救了这个年轻人的灵魂,否则的话,这个年轻人早就成了刘铁的手下鬼魂了,因为他第一天跟踪自己的时候,就被刘铁发现了,只是没有打草惊蛇,去惊动他。那晚在客栈里,店老板与他说的一番警世醒语,被帐台后边的刘铁听得一清二楚。当夜深人静时,他用迷香药将自己迷昏,潜入自己住的房间,刘铁也一直在暗处注视着他,只是自己提前吩咐过刘铁,不到对方的器械将要刺进自己的身体之前,千万不要惊动和伤及他。 果然,这个年轻人三番五次地拿起银针,犹豫着,徘徊着,痛苦着,颤抖着,愤怒着,却始终没有将银针刺进自己的身体,最后,竟双目紧闭,仰天长叹,痛苦地摇摇头,一咬牙,越窗而去。 他如此年轻,竟有如此坚强的自控能力,驾驶了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纠缠,足以说明他非等闲之人,将来一定有所作为。能驾驶自己内心深处的爱憎纠葛之人,定能干大事。马丕瑶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马丕瑶抬脚迈进客堂,看也不看焦灼徘徊的年轻人,径直走向属于他的座位,猛地抖一下衣袍,端坐在上面。早已在里面等候的刘铁,像个护法天神一样,立即站在他的身旁。 正在焦灼徘徊的年轻人,像被人使了魔法一样,双眼望着着马丕瑶,立即定在那里不动了。手不离刀柄的刘铁,厉声对他说:“你不是要见马大人吗,这就是马大人。” 年轻人这才醒悟似的跨步上前,扑通跪倒在马丕瑶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马大人,秦川今夜冒然撞府,实属无奈,请马青天大人饶恕。” “什么?马青天?哼!你太抬举老夫了,不知你是何人?既然吵着要见老夫,可以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进入本府,为何攀檐走壁,趁夜色偷袭着进来?” “马青天大人呀,您在所不知,我认识您,咱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您去年在入贵的路上,我们结伴同行过,只可惜那时是……唉!” “结伴同行?”多好听的用词呀,马丕瑶忍不住想笑。 憨实的刘铁却噗嗤笑出声来。 “是呀!但也不是结伴同行,是我一直在跟踪尾随马青天大人。那时,小的受人蒙蔽,欲在途中加害于您……” 年轻人的话音没落,手握刀柄的刘铁,早已跨步上前,像一座山峰似的矗立在年轻人面前,点着他的眉头说:“哼?是你?怎么又是你?你这一说,身形确实相似,你到底想做什么,去年早八月,我们入黔之时,你一路尾随,还曾在一家客栈里用迷香药将马大人迷昏,并潜入马大人的房间,几次伺机动手加害马大人,若不是马大人提前吩咐,我当时就将你……” “哦?”马丕瑶故做大吃一惊地问,“刘铁,去年入贵的路上,你说有人尾随我们,难道说就是他吗?” “是的,马大人。”刘铁点点头。 “老夫做官以来,自信还是清廉的,你却为何欲加害老夫?”马丕瑶突然脸色威严,但心中却欣慰:面前的年轻人,总归是坦诚的。 年轻人满面羞愧,额头擩地:“马青天大人,您听秦川的把话说完。我名叫秦川,自幼丧父,因家中贫穷,跟一位游街串乡的杂技老人学艺糊口,在外漂泊,游走江湖,但从不做鸡鸣狗盗之事。半年前,因思念家中的母亲和姐姐,回家乡探望亲人,谁知母亲早已不在,姐姐因为貌佳,被上届按察使看上,强行收为侍妾,因为姐姐早已有了心上人,便执死不从,几次出逃未成,竟自缢而亡……” “哦?”马丕瑶瞪大双眼。他似乎明白了年轻人欲加害自己的原因了。 “我回乡后,”秦川继续说,“姐姐早已尸骨冰寒,那害死姐姐的那个按察使也不在此地任职了,可小的不甘心,便鸣鼓喊冤,谁知知府大人得知小的身上有武功之后,便将小的唤到后堂,并请来了本地的酋长,好酒好肉的款待小的,说将要来接任的按察使……哦,也就是马大人您,比害死我姐姐的那个按察使更好色,更昏庸,贵州的黎民百姓和无辜少女会更遭殃,当时因为愤恨,我扬言要除掉您,知府大人和酋长起初还假意相劝,最后竟一拍案桌,非常支持我除掉您……这便是我一路尾随跟踪您和在客栈中潜入您房间的原因。” “哦,”马丕瑶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仍装做一脸的迷惑:“可那天晚上,是多好的机会呀,听刘铁说,你手拿银针,三番五次刺向老夫,却始终都没有真下毒手,这却是为何?” “那天晚上,店老板一直尊称您为马青天,我潜入您房间后,发现您虽置身于旅途之中,却不顾疲苦,深夜仍废寝伏案,研看一些卷宗,如果是好色昏庸之人,不会如此勤奋的。再说了,店老板也提前用醒语开导过我的。” “哦……呵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了,快快站起来吧年轻人,哦……不,是秦川,”马丕瑶说着,让刘铁扶秦川站起,并请他入坐。 秦川站起来了,哪里肯入坐,只是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低着头,垂着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房间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马丕瑶刚想打破这种寂静,询问秦川今晚为何翻墙侵府,以后又有什么打算时,突然,府门外面像兵荒马乱似的混乱起来:马蹄奔驰声,物件撞击声,大声吆喝声,高声谩骂声,小孩子啼哭声,妇女尖叫声,死缠烂打声,凶恶地质问声……混合着,响成一片。 紧接着,是门使慌乱地跑进来的脚步声。刘铁没等马丕瑶吩咐,便急步出去,将门使堵在门口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大牢里一凶恶的江洋大盗越狱了,官兵在挨家挨户搜查呢,大街上也被戒严了,官兵们正在大街上驱逐闹元宵节的人呢。”门使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着。 “好了,你去吧,栓紧府门,我再给你加派一些人手,以防江洋大盗进入。”刘铁吩咐门使。 门使离开,马丕瑶与刘铁交换一下眼神,一起将询问的目光射向秦川。 第13章:元宵节之夜,刺客撞进府(3) 马丕瑶的夫人呼延氏,不但相貌秀美灵俊,举止也端庄优雅,琴棋书画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而且她性格更是温顺可人,识书达礼,她尊从夫为妻纲,对马丕瑶说的每句话,她向来是言听计从。 她和女儿用过晚饭,便领着女儿回卧室。尽管空中月轮皎洁,银辉漫泄;尽管外边人声喧哗,热闹非凡,她皆不为之所动,因为马丕瑶离开餐桌的时候吩咐过她,不让她贪恋今晚的烛火。 可刚才的惊吓,仍然让她心有余悸,因为从她记事起,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惊险可怕的事情,尽管刚才她没有亲眼见到外面搏斗的场面,可那可怕的器械撞击声,和打斗声,足以让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呼延氏看着女儿被使女服侍着睡下,烛灯熄灭,才放心地回自己的房间。她静静地坐在帐帏漫挂的**,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捕捉着马丕瑶的脚步声,牵挂和担心便在她身体的深处肆意地漫延,直漫延到她脸色忧虑、低头叹息。 因为牵挂和担心,她觉得今晚上已与马丕瑶分开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比她生了女儿后,马丕瑶去山西解州赴任的十年还要长。与其坐在**捱时间等待,不如起床在案几上挥豪丹青,泼墨作画。可她也只是这样想了想,却懒得离开床帏,慢慢的,意识也昏昏沉沉起来。 突然,外面传来依稀的混乱声将她惊醒。她立即惊惶失措地下床,急迈碎步到门口,却不敢冒然开门。只是贴耳辩听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兵荒马乱的声音来自府外的大街上,心里便踏实下来。重新回到床帐里,心想:也许七丫早就进入梦乡了。 而此时此刻的青霞,躺在云朵般的暖被里,一动也不动,尽管她房间里的烛灯熄灭了,可她的双眼仍然睁着,她想着这里的元宵夜和今晚发生的事,幼小的心里说不出是难受或是担心,母亲惊惶失措的样子和父亲额头上的汗迹始终在她心里纠绕,总而言之,她不喜欢这个元宵节。 困了,她的双眼想闭上了,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间惊醒了,她觉得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立即,她没有一丝醒后的惺忪,飞快地跳下床。 外面梦幻般的月辉,把房间里透映得迷迷离离,影影绰绰。青霞踏上鞋,小心谨慎地打开房门,轻巧的走了出去。 她站在梦幻般的月辉里,望着碧空中的皎皎月轮,捕捉着混乱可怕的声音来自何方,当她确定这地狱般的声音来自很远的府外边时,提心吊胆的心里稍稍平静轻松了些,可她还是不放心,蹑手蹑脚地向父母的房间走去。 父母的房间很安静,却亮着烛光,父亲肯定不在房间,母亲在等父亲。父亲还在客厅吗?怎么一夜不归呢?青霞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觉得天快亮了,因为月轮这么皎洁明亮,她始终都认为太阳是月亮变的。现在天上的月亮马上都变成太阳了,天顷刻间就要亮了,因为外面的大街上已经鬼哭狼嚎般地沸腾起来了。 青霞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就走出了后院,向前厅走去。 母亲的耳朵最长了,长的能能延伸到女儿们身上;也就是说,儿女们离母亲的距离有多远,母亲的儿朵便有多长。尽管青霞很小心,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可呼延氏仍然隐隐地感觉到女儿的房门有响动,和轻飘的如风一样的小脚步声。 呼延氏悄悄下床,迈着三寸金莲,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地打开一条门缝,如倾如泄的月华里,果然看到一模糊的小人影正向院门口移动,侧身闪过虚掩的院门,消失在她眼前模糊的视线里。 呼延氏惊呆了,尽管月辉迷离,她仍然确信,那小人影是女儿七丫。她本来就牵挂担心自己的夫君,可看到刚才的一幕之后,她再也坐不住,轻而快地走出去,去追那个小人影。 青霞不知母亲在后面尾随,径直朝前厅走去。 她踩着月光,轻轻从前厅的后门而入,刚走进客厅的廊檐,就听到门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她赶紧躲进屋山的影子里,待那门使向刘铁禀报了外面混乱的原因,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去,她才悄悄地从阴影里移出来。 尽管客厅的门虚掩着,可父亲的声音如皎皎的月华一样,溶溶不断地泄进青霞的耳朵里。她笑了,小心地走到廊檐下的柱子阴影里,借着虚掩的门缝,不停地变化着视角向屋子里窥视,捕听。 呼延氏追赶到前厅,没有听到一点响动,却突然不见了女儿的小身影。她吃惊地闪到一假山的阴影里,焦灼地搜寻着,不一会儿,便发现站在柱影里的女儿正伸出小脑袋,隔着门缝向客厅里张望, 她想走上去,拉女儿回房,可她又怕女儿因突然受惊而呼叫。但她又不甘心就这样站着等待。便移出阴影,轻轻走近女儿,却故意抖动衣袖,弄出些轻微的响声,以吸引女儿的注意力,这样,女儿就不会因突然看到自己而受到惊吓了。 青霞果然发现了母亲,她急忙冲母亲摆摆手,示意母亲别吱声,并指了指了客厅让母亲注意听。 呼延氏本想将女儿带回房间,当她听到客房传出的说话声后,便再也移不动身体了,比女儿还倾心地捕听着从客厅里传出来的悲壮叙述。 第14章:早觅为龙去,江湖莫漫游 秦川待门使离开,不等马丕瑶追问,再次跪倒在马丕瑶面前:“马大人,外面要捉拿的江洋大盗便是我呀!” 马丕瑶好像早就预料到似的,没有一点惊诧,与刘铁交换一下眼神,便亲自躬身上前,搀起秦川:“不必再下跪了,快快站起,还是坐下来说吧。” 秦川缓缓站起,刘铁早将一把厚实的木椅子放在他后边,强行按着他坐下。秦川这才摸了一把脸上那混浊的**,痛苦悲声地说:“唉,马大人,真如那个客店老板所说的那样,初涉江湖,容易被身边的人或事物所蒙蔽,而看不清楚世道的真面目。”秦川无奈摇摇头,接着说,“那晚上,我潜入您房间后,心里茅盾重重,每次手拿银针刺向您的时候,客店老板的话又总在耳边萦绕,还又总觉得有一双如电的眼睛在暗处看着我,再说了,我凭直觉,也认为您不像知府和酋长说的那样坏,最后,我决定放过您,看您到贵州以后的所作所为再说,如果您真如知府和酋长所说的那样坏,再杀您也不迟。谁知,我回来向知府和酋长禀报说,您不像坏官,等以后发现您是坏官的时候再杀您。他二人听了我的话之后非常吃惊,,狡黠地互望一眼,便眼lou凶光,我能感觉得到。 但知府仍假惺惺地安排了酒宴,为我接风压惊。当时,我感到很愧疚,觉得很对不住知府和酋长,有失他二位的寄托,便不好意思留下吃酒,起身告辞,谁知还没等我走出知府大门,就被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官兵给抓住,不容我有任何辩解,也没有经过任何程序的审判,便把我扔进大牢,罪名是江洋大盗。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知府和酋长早已设好的圈套呀! “我虽身陷大牢,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因为我没有被知府说的假象所迷惑,而误伤马大人您。 “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我也一直盼望着您能复查我的案子,可一想到我进大牢并没有立案,只是知府大人和酋长的个人行为时,又大失所望。于是,我开始寻找机会越狱。 “与我姐姐青梅马的男人听说我回来后,要为姐姐鸣冤,特意赶过来阻止我,当得知我进了大牢后,便使了好多银子到狱中看我,并悄悄地告诉我说,我姐姐原来是被酋长看上了,因为执死不从,酋长便把姐姐抓起来送给了知府,最后又被知府当礼物送给按察使。按察使不接受,退回给知府,知府又把我姐姐归还给酋长,我姐姐是在酋长的府里被害身亡的,可狡猾凶狠的酋长又把我姐姐的尸体偷偷扔到按察使的府里。按察使很无奈,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得受知府和酋长的摆布,对外宣称我姐姐是自缢自亡。 “就这样,知府和酋长算是抓住了那位按察使的把柄,以我姐姐不明不白的死在按察使的办公府弟为由,要挟那位按察使。所以,那位按察使便不能理直气壮地复查知府审理的案卷了。 “我知道了这些内幕之后,恨不得剥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只是牢狱戒备森严,我无法逃出。今夜元宵节,狱卒们个个酩酊,我看戒备有些松懈,抓住这个机会,才免强逃出,可又被在狱中巡逻的官兵追得无路可逃,情急之下,撞到您府里,也该秦川有救,竟遇到了马大人您。” “哦,”马丕瑶点点头,脸色黯然,看着刘铁说:“吉森担心的很对呀,这真是天高皇帝远,皇恩难浩荡呀。以老夫分析,罪魁祸首应是那酋长,昏庸的知府也只不过是为虎作伥,受那凶狠的酋长摆布利用而已。” “求马青天大人为秦川的姐姐申冤呀。”秦川哽咽而语。 “申冤?”马丕瑶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痛苦地说:“在贵州,老夫已无权行使一切属于按察使的职责了,因为三天前,皇上的任命书已到,任命老夫为广西布政使,三天后,老夫就要启程赴广西桂林。” “那我姐姐的冤仇就永远无法申诉了吗?”秦川突然绝望地睁大双眼。 “眼前最关键的,是先让你拖离危险,我虽说已无能为力为你姐姐申冤,却一定要想方设法救你的命。”马丕瑶说着,示意刘铁近前,小声地吩咐了他一番。 刘铁点点头,大步走出去。待他再进来时,附耳于马丕瑶,小声地禀报着,马丕瑶不住地点头。末了,刘铁边用手指了指外边,又小声低语。 马丕瑶突然不满地“哼”了一声,面有愠色地说:“夜这么深了,天挺寒的,站在外边做什么,让她娘俩进来吧。” 刘铁走到门口,探身向外,敬畏地点点头,做出请的姿势。呼延氏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的带着青霞走了进来。秦川立即低下了头。 没等呼延氏张嘴解释,马丕瑶便不耐烦地指了指屏幕后面。呼延氏满脸羞红,揽着青霞快步进入屏幕里。 这时,刚刚安静下来的府门外面又突然响起了沉闷的捶门声。刘铁快步走出去,马丕瑶感觉不对劲,示意秦川回避到案牍后面蹲下,他也缓步来到客厅门口。 稍顷,刘铁急步而回,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向马丕瑶禀报:“马大人,外面有大批官兵,说是要进府搜查什么逃犯。” “进府搜查逃犯?搜查什么逃犯?到按察府来搜查逃犯?是谁这么大胆?”马丕瑶故意大声质问。并跨出房门。早有公使从一旁闪出,高高地为他挑起烛光。 紧接着,门使慌慌张张的走来,并不住地大声喊:“马大人,官兵要来搜府……” 门使的身后,则跟随着大批狂傲的官兵,他们飞扬跋扈,逞着威风,显得不可一世,好像今夜他们正代表着一种至高的权力,祸害人间。 月华之中,烛灯之下,马丕瑶像位天神一样,威严不可欺地站在客厅的台阶上,眼睛里射着震摄人心的光辉,脸上透出高贵的神圣,好像正代表着天庭的意志,冷眼注视面前的嚣乱。 这帮官兵突然怔住了,像被一种力量摄制了灵魂,刚才的气势如雪见了太阳一样,慢慢变软,又瞬间融化。他们怎么也不敢再向前了,好像再往向前走一步,就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样。 好一会儿,那为首的官兵才从惊慌中醒来,便跨步上前,躬身施礼,说:“马大人,今晚酉末时分,死囚牢有人犯越狱,为确保全城百姓的安全,请马大人配合在下,在府内搜查逃犯。” “哦,”马丕瑶大吃一惊,愤怒地说:“狱卒失职,连累全城百姓也过不安稳元宵佳节,这深夜搜查,逃犯有利躲藏,再说了,那逃犯趁着黑夜,狗急跳墙,伤及无顾百姓怎么办?还是速将城门把紧,待天明大亮之后,再挨户搜查吧,谅那逃犯cha翅难逃。至于本官的府弟吗,深更半夜的,更是搜查不得,家眷使女早已入睡,本官也要确保她们不受惊吓骚扰。至于你的上司那里,明天本官自会解释。” “这……那逃犯是个习武之徙……”为首的将官面有难色。 “请吧,夜已深了,老夫要歇息,就不请你进来坐了。”马歪瑶说罢,向刘铁示意。 刘铁快步走上前,做出请的姿势。 马丕瑶冷言威语,势不可违,那官兵的首领很无奈,犹豫了好一会儿,一摆手,带着手下离去。 官兵离去,马丕瑶迅速返回客厅,唤出秦川,说:“此地不能久留,你必须连夜离开此地。”马丕瑶面色凝重,阴沉如水,又问随后跟进来的刘铁,“安排好了吗?一刻也迟疑不得。” “全按排妥当了,幸好秦川大哥有武功在身,这事就更好办了。”刘铁信心百陪,果断地面向秦川说,“走吧秦川大哥。” “马大人,让秦川留在您身边吧,秦川愿在您身边效犬马之劳。”秦川不愿离开。 “绝对不行。”马丕瑶一脸郑重地抚摸着秦川的肩膀说,“秦川,你仪表堂堂,心存正义,是难得的人才,只是老夫不能留你在身边,因为这样反而会害了你,知道吗?”马丕瑶说着,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给刘铁比划了一些。 刘铁会意,立即出去,很快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包裹回来。 马丕瑶接过刘铁手里的小包裹,正要塞给秦川,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将包裹放在案牍上,吃力地弯身在案牍后面翻了一阵子,拿出一副画卷,打开看过之后,急乱地卷起,连同小包裹一块递给秦川:“这是一百两白银和一副诗画,你无论如何要收下,银子是让你以后暂且生存所用,至于画吗……是老夫要嘱咐你的千言万语的浓缩。” “老爷,画我收下,这银子我是不会收的。”秦川一手接画,另一支手去推银子。 马丕瑶正色道:“你身无分文如何生存?难道说还要被别人利用不成?” “这……!”秦川语塞,脸腾的红了,羞愧的低下头。 马丕瑶拉起秦川的手,将银子放在他手里,用力握了握说:“秦川呀!每一个有成就的人,每一个所谓的英雄,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出来的,你想呀!秦琼还有卖马的时候,杨志还有卖刀的时候,人在困境的时候,一文钱能难死英雄汉。关键是,所谓的英雄,就是怎样走正路摆拖这些困境,光明正大地走出人生的困境,所以说这点薄银你一定要收下,好了!事不迟疑,趁着夜色,你必须立即出城,刘铁已安排好了。”马丕瑶说完,将包裹硬塞到秦川手里,推着秦川向外走。 男儿有泪不轻掸,男儿膝下有金钱。秦川热泪飞溅,又一次“扑通”跪下,哽咽不成语:“马老爷如秦川的再生父母……!” 马丕瑶不容秦川多讲,扶他起来,催促他快点出门上路。门外,早有四个紧衣束身的侍卫严阵以待,紧身束装的刘铁,在一旁候着。 秦川站起,画卷“啪”地掉落在地,兀自散开,秦川附身拾起,忍不住慢慢打开画卷,只见上面是一幅精美别致的姜太公钩鱼图,图画的边缘处题有一首《放鱼》诗: 早觅为龙去,江湖莫漫游。 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 诗的字迹绢秀,如行云流水,柔中有钢。秦川一看,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想:定是那位秀美的夫人所写。因为这样娟秀端庄的字迹,只有女人才能书写得这么美,也只有她才能写得这么美,这叫做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秦川快速收起画卷,又跪下,五体投地,给马丕瑶磕了好几头,这才急身站起,跟着刘铁,头也不回地去了。 青霞随即从屏幕后跑出,呼延氏也紧跟着女儿,像个犯错误的孩子,羞羞怯怯地站在马丕瑶身旁。 青霞手扶门框,望着刘铁、秦川和几个侍卫消失在星光黯淡,月华迷离的夜暮里。她惊恐不安,急转回身,迷惑不解地问父亲:“父亲,那秦川可是个好人?” “嗯……”马丕瑶不知如何回答,他即没说秦川是好人,也没说秦川是坏人,只是答非所问地说:“待七丫长大以后,自会明白这其中之深奥的。” “那他要到哪里去?”青霞追问。 “唉……能到哪去呢?只有去撞荡江湖。”马丕瑶很无奈地说。 “江湖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吗?”青霞一脸的担心。 “这……”马丕瑶起身,移步到门口,手扶门框,仰望太空之浩瀚,月华之迷惘,长夜之诡秘,顿感苍凉和无奈。没有人说得清江湖到底在哪里,是在这座山的那边还是在更远的地方。撞荡过江湖的人都说江湖险恶,其实,是人心险恶。于是,马丕瑶用手抚摸着紧紧依偎着他的青霞说,“七丫,其实……江湖就在人的心里,每个人都游走在江湖之中。” 第15章:路遥ri夜兼,老妈盼儿还 光绪十八年,即1892年。 严冬已经过去,没有完全消融的残雪,像皮藓一样,顽固不化地匍匐在没有被人踩踏到的路边或阳光照不到阴处。初春仿佛忘记了行使季节的时令,因为寒冷仍然笼罩着中原大地。 尽管已是辰末,太阳却无影无踪,天空阴糊糊地低垂着。如烟如纱的浓雾,丝丝缕缕地漫锁着路边的田野、湖泊、树木和行人。一辆驰突的官车,不顾浓雾的障扰,正自南向北,飞快地在官路上狂奔,仿佛是驰驶在无人之境的万里黄泉之路上。几名快马加鞭的侍卫和公人,紧握手中的马鞭和缰绳,吆喝着相护在官车的前后。官车驰过之后,冰泥混杂的在路面上,便留下深深的车辙辗过和马蹄践踏的杂乱痕迹。 宽敞的官车里,马丕瑶面色凝重而阴沉,年过华甲之龄的他,不停地发出焦灼的叹息声。因为老太太病危,他一接到儿子吉森的信后,便立即推掉公案之繁,夜以继日往家赶。 他知道,此时此刻,老太太正迫切地盼望着他,盼望着见到他,见到这个不孝的儿子。 老太太是父亲的侧室,比父亲年少很多,被父亲收在身边的第二年,她便全权执撑家中内务索事,但母亲却毫无怨言,因为老太太她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化解别人痛苦和误解,凭自己的善解人意,和宽广的心胸,去赢得母亲的宽心和众人的称赞的。不但父亲对她的治家有方心服口服,连母亲也很欣赏她的才干,可令人遗憾的是她没有为父亲生养子息,并不是她不会生养,而是父亲年迈的缘故。 老太太虽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却胜似生身母亲,父母相继归西后这些年来,自己能坦然地在外赴任尽职,政绩显著,为百姓所爱戴,被誉为马青天,都是因为老太太持家有方,使他没有家务索事之忧。特别自己在山西任职其间,一去就是十年之久,家中的大事小事,妻儿老小,他皆无暇无力顾问。但是,老太太辛苦持家,无怨无悔,把个宅厚人众的马家府邸,主持治理的井井有条,使他的长子成家立业,次子功名喜人,小女七丫也从他离开时的小胎娃,摇身长成秀丽丰盈的小姑娘。 这次去边垂赴任,老太太又体恤他年迈体衰,特意安排呼延氏母女随身侍候。其实,老太太最舍不得七丫,七丫可是她的心肝呀,七丫离开她这五年,老太太肯定倍想七丫。 春节前,他接到家中的书信,得知三子和四子也相继成了家,都在协助长子办安阳广益纱厂,长女和次女也相继嫁入了殷实富足的大户。 这都要归功于老太太呀,这五年来,老太太每年给儿女办一宗大事,老人家是操心过度,累坏了身体呀……。 马丕瑶想到这里,长呼了一口气,猛然拉开车帘,焦灼烦躁地望着窗外。漫天的迷雾,如烟如云,阴魂不散地缠绕在地面上。 呼延氏面色媚婉凄迷,如泣如噎地低着头,轻轻地揽着女儿青霞,无声地坐在马丕瑶的对面,回想着老太太在过去对她细无痕迹的偏袒和照顾。在生下女儿的第二天,马丕瑶便离家到山西赴任,做为侧室的她,生活在庞大的深宅里,应该是步履维艰的。可老太太以心疼七丫为借口,处处呵护着她,让她感觉不到做偏室女人的无奈和凄凉。特别这次随丈夫赴任,更让她对老太太感激涕零,因为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时时刻刻生活在丈夫的宠爱之下,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女人,特别是品尝过男女之味的貌美女人。 洞察世事的老太太深知她迫切需要这一切,不动声色之中成全了她,成全了她这个做侧室的女人。 呼延氏想着想着,晶莹的泪水,便如lou珠似的在她的俊颊上流淌滚动,她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 青霞忧忧地拿出手帕,替母亲擦去脸上的泪珠,悲伤地说:“母亲不哭,奶奶只是想七丫了,咱一回去,奶奶就没事了。” 呼延氏含着泪点点头,免强挤出一丝比哭还凄伤的笑意。 十五岁的青霞如初升的朝阳,体态盈润优雅,相貌俊美秀异,咋一看去,标准的闺秀淑女,但她的眼神中,却透着果断和坚毅,还有时隐时现的绽lou着叛逆和属于男人的豪气。 青霞轻轻地俯身在母亲的双膝上,十岁之前的记忆像窗外的浓雾一样,如烟如云,如影随形,紧紧地缠绕着她。 在青霞的记忆里,在她还没有见过父亲的十岁之前的记忆里,她自信地认为,祖母比母亲更疼爱她,并且是大胆地疼爱她,炫耀似地疼爱她。 而眼前的生身母亲呢,总是处处小心着,谨慎着,一举一动都看着大娘和哥哥姐姐们的脸色说话行事,就连疼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怯怯的,恐恐的,生怕被别人看见,弄得青霞曾一度怀疑她呼延氏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因为大娘不管在什么场合,对她七丫的监护和管制恰恰像个行使自己职责的生母。若不是她偷偷问过祖母无数次,她还以为大娘是她的生身母亲呢。 而祖母呢,则恰恰相反,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习惯地揽她入怀,很自然,很随便地抚摸着她的发丝、衣服和脸颊,双眼里满是无法言表的疼爱和怜惜。如果有客人在时候,祖母常常会不无炫耀地指着她说:“这可是我们玉山(马丕瑶)的老疙瘩呀,一个小末滴溜……” 特别是她八岁那年,那是每个女孩子都无法忘记的年龄,因为要裹小脚了,把稚嫩的小脚丫硬生生地折断,用长长的三寸宽的白棉布缠起来,缠一辈子,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像木偶戏里被人牵制的木偶。 她死活也不愿意裹小脚,哭喊着,撕扯着裹在她脚上白棉布条条,不吃不喝,也不上床睡觉。大娘虽然心疼她,可仍不同意她不裹脚,便点着她的眉头,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若不裹出一双小脚脚,长大了就嫁不出去。大娘说着,便拖掉自己的小尖鞋,扯掉长长的裹脚布,伸出畸性的小尖脚让她看。谁知,不看则已,看了之后,她哭喊的更厉害了,她就死也不想让自己的脚变成那个丑样子。 那时,她的母亲只是远远地站着看她,虽说很心疼她的样子,却没有上前说一句心疼的话。倒是祖母一声令下,同意她不裹小脚了。于是,府里的所有人,便再也不强逼她裹小脚了。 青霞静静地回想着记忆中的祖母,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回到家中,出现在祖母面前,给祖母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好让祖母快点恢复健康。这样,父母就不会再悲伤了。于是,她起身探出头,冲赶车的车夫大声喊:“快点,再快点……” 她喊出的声音焦灼而洪亮,与她的淑女相貌极其不付,像不是从她的身体里发出来的,仿佛是一个豪气冲天的少年郎。 申末,太阳像块破旧的红布片,模模糊糊地挂在清冷的西天上。在没有余辉的夕阳里,几只羽毛蓬乱的灰鸟,站在孕育着绿色的树枝上跳跃、嘻戏、亲昵。不远处是它们巢穴,它们正在家门口合家欢乐。田野里的过冬麦苗,正以不可抗拒的生命潜力,在即将垂暮的黄昏里,拼命泛着生命的绿色。 官车飞快地驶进将家村,驶向马宅。早有站在宅外面的佣人跑进去禀报。稍顷,吉森和在昨天就赶回来的吉樟,一前一后地跑出来,扑向父亲的官车: “父亲,您可回来了。” “父亲,您一路辛苦了。” 马丕瑶焦灼地下车:“你奶奶怎么样了?” “奶奶三天前就不行了,现在就剩一口气在那悬着呢,像是在等您回来。”吉森说着,哽咽起来。 马歪瑶悲痛欲绝,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踉跄着入内,早已是悲声大哭:“亲娘呀,不孝儿子回来啦……” 呼延氏和青霞早也是泪眼模糊,紧随在马丕瑶身后。 老太太的房间里,早已经上了灯,昏黄的烛光正无力地摇摆着,好像轻微的呼吸就能将它熄灭。厚实的橡木**,老太太紧闭双目,面色土黄,口唇微翕,只有一口气在那喘着。 在床前守护老太太的众人看到马丕瑶进来,连忙闪过一旁。 马丕瑶悲声近前,俯身握住老太太干枯的双手,哽咽着呼唤:“亲娘,不孝儿子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不孝儿子吧……” 老太太闭了三天的眼睛,突然奇迹般地睁开了。当她看到儿子、儿媳和孙女真的站在床前时,混浊深陷的双眼忽然明亮起来,嘴唇激动地哆嗦着,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啦声,吃力地从儿子手里抽出一只枯枝般的手,很吓人的抬起来,拼命伸向青霞。 青霞哭泣着,急忙伸手迎接:“奶奶……” 老太太一手抓着儿子的手,一手抓着青霞的手,像是使出最后的力气,用力握了握,眼里滚出两滴混浊的泪,面带微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她疲惫的双眼,结束了她的二十多年来,孤守青灯、辛苦操劳的遗孀生涯。 第16章:刘鸿恩提亲,马丕瑶不急 光绪二十年,即1894年。 旧历七月初的中原,仍然赤日炎炎。只是拂面的风有些爽意罢了。树枝上的蝉,仍然卖力地鸣叫着,只是叫声苍哑悲凉。 午睡小栖后的马丕瑶,懒懒地起床,移动着年迈人的僵硬步履,走出卧室,慵懒地手扶门框,怔怔而威严地站着,貌似还没有从睡后的倦怠中清醒。 院子里的碧藤下,如水般的阴影,稠密的像一方小深潭。呼延氏与青霞正坐在凉爽的小深潭里,专心致志地对弈过招。 见马丕瑶睡醒,呼延氏立即起身,扶马丕瑶走进藤棚的浓阴,坐到青霞的对面。然后,拿手巾浸上凉水,给马丕瑶清了面,又像呵护婴儿一样,给他梳整睡乱的发辨和雪白的衣衫。然后轻捶着马丕瑶的肩背,半撒娇半嗔怪地说:“老爷,我赢不过七丫,老爷替我报仇。” “啊!您夫妻二人要联手欺负我一个弱女人吗?”青霞故意夸张地大声报怨。 “有你这样的弱女子吗?”呼延氏边给马丕瑶捶肩,边微笑着嗔怪女儿。 马丕瑶被呼延氏一番侍候,突然从睡醒后的倦怠中清醒,像贪恋沙场的将军又回到战场上一样,意气风发。他兴奋地回头,瞪着呼延氏,故意夸张地生气说:“你不舍得赢女儿,竟挑唆老夫赢她,怎么?你想挑拨我们父女不和睦?” 呼延氏羞羞怯怯地低笑不语。 “哈哈哈……”青霞望着貌似难堪的母亲大笑。突然之间,又觉得父亲的话里有话,笑声便戛然而止,拍着石桌上的棋子大叫:“二老只是舍不得赢我?我不服,尽管使出您的看家本领,您夫妻二人联手也行,来吧,放马过来吧……” 呼延氏轻躬俏体,俯耳马丕瑶,嘻笑着轻言漫语:“女儿让老爷放马过去,快点过去吧老马。” “嘀咕什么呀!快点放马过来呀……”青霞正在不依不饶地为父亲的‘话中话’大叫,手持贴子的家人突然急促地走进来,说:“老爷,山西的布政使刘大人前来拜访。” 马丕瑶接过贴子,看了看,问道:“刘大人现在何处?” “在府门外候着。”家人垂手回答。 “天气炎热,快迎进客厅。”马丕瑶说着,站起身。老家人答应着出去,呼延氏立即像鸟儿一样飞起,熟练地给马丕瑶更衣。 青霞却挡在正要出门的父亲面前,霸气地说:“父亲大人,什么时候一比高下,今晚行吗,七丫在这里候着父亲大人。” “哼!赢你焉用老夫,你母亲就足够了。”马丕瑶说着,爱怜地推开青霞,笑呵呵地出呼延氏的院落而去。 他的身后,传来青霞更夸张地叫声。 骄阳之下,马丕瑶踩着枝阴,顶着蝉鸣,迎着微风,距老家人之后出了后宅。心想:这个刘鸿恩,自己虽与他同朝为官,但并无深交,他原任陕西延榆绥道储道,后补授陕西凤道,可同治壬戌三月,他却无缘无故、无功无名的旋升为陕西按察使。当时朝中传言,他的突然旋升是因为他一个叫刘迎恩的堂弟在背后花了大笔银钱打理而来的。所以,当时老夫是很低看这个人的,但做为河南同乡,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没想到同年四月,太平军进入陕境,逼近省城,刘鸿恩带兵往援,分段固守,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致使太平天军环攻半月无所获,并且是死伤惨重。 皇上念刘鸿恩功大,便传旨,赏他布政使,并赏戴花翎。当时的刘鸿恩可谓是春风得意至极点,朝中也对他的突然旋升逐渐淡忘了。 可平时与他也无深交呀,只是作为同乡,关系不算陌生而已。现在自己闲居在家为老太太守丧已两年多,而他在山西任职,为何突然回了河南,又为何突然前来拜访? 马丕瑶疑惑着,来到前庭,在刘大人刚刚跨进府门的时候迎上去,拱手施礼:“刘大人……呵呵呵,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恕老夫迎接迟缓。” “久不谋面,想念马大人了。”刘大人拱手还礼。他虽比马丕瑶年长十多岁,因平时注重保健养生,此时的他是体格盈丰,步履骄健,看上去好像正值壮年。因为骄阳的当空高照,他红通的脸面上冒出一层油腻的汗珠。 虽无深交,毕竟是同乡、同朝,不弃路遥来拜访,应该热情有加才对。于是,马丕瑶热情地携起刘大人汗湿湿的手,二人寒暄着走进客厅。 早有佣人泡好茶水,摆碗放碟,斟茶八分满,招待远客。 刘大人端杯慢品,喝茶的姿势优雅花哨,然后,表演茶道似的咂吧着嘴,回味无穷地说:“嗯,碧螺春,极品中的碧螺春呀!好茶,好茶。” 马丕瑶端起茶杯,轻酌慢饮一小口,学着刘鸿恩的样子品了品,随即摇摇头,无奈地笑:“刘大人如此精通茶道,马某尚无此功夫,不管什么品级的茶,马某喝着都一个味。” 刘鸿恩大笑:“哈哈哈,好这一口而已,是我刘某在马大人面前卖弄了,呵呵呵。” 马丕瑶却直入主题:“刘大人不弃路遥,不知为何事突然光临寒舍?” 刘鸿恩放下茶盏,用白如雪的手巾轻轻试了试嘴角,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马丕瑶更迷惑,心想,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便笑问:“刘大人尽请直言。” 刘鸿恩又端起茶碗,慢悠悠地轻品了一口,“呵呵”地笑了两声,又慢慢地放下茶碗,那神情,那架式,像准备施舍给马丕瑶钱财似的说:“常言说的好呀马大人,一家女,百家问,久闻马大人身边养着一位才貌双全的末滴溜女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不知令爱芳龄几许?” “小女年有十八。”马丕瑶突然明白了刘鸿恩来拜访的目的了。 “可曾许配人家?如果没有,我刘某可想吃令千金的鲤鱼啦!”刘鸿恩很自信,他直言快语地说出了此次拜访的目的。 “哦?婚丧期间,未及此事,不知刘大人所说的哪家哪户的令郎?”突然之间,马丕瑶想起了八年前,村东头大学堂里的教书先生给青霞批合的生辰八字了。于是,他在心里拼命搜索着刘鸿恩的家世,预测着让刘鸿恩提亲的会是哪家哪门,看是否与八字中的批语相吻合。刘鸿恩既然专程回到河南老家来提亲,对方定与他的家世有关。马丕瑶心里这样想。 “是这样的马大人,我有一堂弟,名叫迎恩……,”刘鸿恩貌似要长篇大论。 “迎恩?”马丕瑶突然打断刘鸿恩的话。因为他想起了朝中过去对他的传言:他无缘无故、无功无名的突然旋升为陕西按察使,就是因为他一个叫刘迎恩的堂弟在背后花了大笔银钱打理而来的。 莫非他给女儿提亲的人家与这个刘迎恩有关系?马丕瑶暗想。 “哦?莫非马大人认识我家迎恩堂弟?”刘鸿恩猛地坐直身子,吃惊地睁大双眼。 “呵呵呵,不认识,只是听着名字熟悉。”马丕瑶笑着自圆刚才的失言。 “这就对了,因为我那迎恩堂弟是河南首富呀,唉!只可惜他六年前壮年早逝,撇下一子,名耀德,字郎斋,年方二十,尚未婚配。说起我这个贤侄呀,那真是没说的,虽没有潘安之貌,却生得是一表人材。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现在,我刘家到了我贤侄这辈人这里共叉出五枝,可数郎斋贤侄的生意做的最大,财富集赞的也最丰盈,用‘日进斗金’这句话来形容每日的时项都不算夸张呀,我贤侄的钱庄、当铺、和商店、货行,遍布京、津、沪、汉、粤等全国几十个城市的要道、府、州、县、镇。这次刘某不远路途,特来拜访贵府,就是替侄儿提亲的。”刘鸿恩摇头晃脑,口吐玉珠似的高声朗朗,活像饭店里的伙计给贵客报菜名。 “哦……”果不其然,原来是给他的亲侄子提亲呀,还是刘迎恩的儿子。可提亲归提亲,至于这样炫耀家世的财富吗,你侄子若无德无才,就是个皇帝我也不愿把女儿嫁过去。 “马大人意下如何?”刘鸿恩看着思索中马丕瑶,居高临下地催促着,那架势就好像他话一出口,马丕瑶就必须无条件地答应似的。 “这……”马丕瑶心中不快,刘鸿恩事在必得的架势,像是他马某养了十八年的闺女是专门给他侄子准备似的。 “马大人担心门不当,户不对?这个尽请马大人放宽心,刘家的百年基业,想必马大人是知道的,就不用刘某再絮叨有多少宅院和房舍了吧,我那个耀德贤侄,十四岁自他父亲故去后,便停学接管遍布全国的生意,现在二十岁的他早已是经商理财的能手了,呵呵呵……”见马丕瑶犹豫难决,刘鸿恩炫耀地仰首笑着。近百年来,他刘家的男儿择亲,只有他挑选人家,人家不用挑选他刘家。因为不管哪家哪户的小姐千金或大家闺秀,一旦嫁进刘家,将意味着享受荣华富贵。这在河南省是妇孺皆知的事情。 “不是,不是担心门不当,户不对,只是马某家的家风与别人家的不同,我马某家里,凡是儿女的婚事都由内人和儿女们协商做主,容马某将此事告知内人之后再回话给刘大人。” “哦……应当应当……应当的。”刘鸿恩炫耀的姿势和口气收敛了些。他以为他自己的话一出口,马丕瑶会爽快地,求之不得地答应这门婚事。原因一是,他刘家乃河南省首富,店铺遍布大江南北,全国各地;原因二是,有他这个山西布政使亲自来提亲,是再合适不过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马丕瑶竟以与内人商量为借口而没有立即应承这桩婚事。 刘鸿恩觉得很没有面子,有些尴尬地端起茶碗,以品茶来掩饰着心里的不快,但喝茶的动作明显没有刚才花哨了。可他不甘心这样被动,望了一眼静静注视着他的马丕瑶,决定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他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呵呵呵,马大人,那刘某今晚就留宿府上,以候您与夫人和令爱商量的付佳音了。” “应当应当,已是申时,刘大人就是想走,马某也不会让刘大人您走的。”马丕瑶静观刘鸿恩的变化,心想:谁让你马大人炫耀和卖弄您刘家的家财实力了,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马丕瑶的心里,倒是觉得刘鸿恩提的这门亲事很适合,第一是,青霞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第二是,他守丧期将满,要入京服阕,接受皇帝的任命,他想,在赴任之前将七丫的婚事给了妥岂不更好,省得赴任时再带着她,多一份牵挂。再说了,女儿家,早晚是一门客,留太久了没什么益处。还有,也就是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刘家的百年基业确如他刘鸿恩卖弄的那样雄厚。把女儿嫁入这样的世家,省得女儿受箪中求食,灶前忙羹之苦了。这也可能正应了八年之前,那位教书先生的给女儿批合的八字了。 第17章:马丕瑶称心,杨氏妻提醒 因为风的碎微,夜便潮潮的,还夹杂着柔柔的爽。寥阔的天幕上,点缀着几颗惨淡的小星星,仿佛是智者在注视尘封的人世。棉絮似的浮云,一缕缕的,一块块的,藕断丝连似的在有缺陷的月亮身旁悠过,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又要到遥远的地方而去。 马丕瑶独自一个人,自前庭出来,向后宅漫走。他喜欢一个人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漫走,也只有在这样静谧祥和的夜里,思维才会在身体深处,一泄千里的流淌漫延,达到喧嚣时达不到的角落,甚至漫延的身体以外,与静谧的夜溶汇在一起。 他的脚步有些小醉,因为在晚宴上,小酌了几杯茅台酒。贤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呼。当然要喝几杯了,虽说来人并不是朋友,但却是给女儿提亲的人。 夜已深了,蝉已不再鸣叫,唱了一天的它累了,此时此刻应该在安静地休息吧。只是突然之间,一只可怜的蝉猛然从浓密的树枝间,发出尖锐的喊叫,拖着痛苦的哀鸣飞出正在栖息的树枝,横冲直撞地飞向另一片浓密的树枝。把马丕瑶吓了一跳。 “螳螂捕蝉。”马丕瑶驻步,“呵呵”地恐笑着拖口而出。他抬头望着高远的天空,丰丰满满的月亮正挂在有浮云悠过的霄汉。树枝密叶阴阴浓浓,房屋院落影影矗矗,那只喊叫的蝉不知飞落何处。 “初月如弓未上弦,分明挂在碧宵边。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马丕瑶轻声吟咏着,又漫步向前。 他虽说有些醉意,却头脑清醒,步伐仍不失郑重端庄。尽管今晚的月亮肥肥胖胖,早已过了赢弱的如弓之夜,可他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首诗。因为八年前,他回到离开了十年的府弟的第一天,天真无邪的女儿因不满哥哥的嘲笑,当着全家人的面很自豪地吟咏过‘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这句诗。 可当时,因为女儿的八字,因为女儿吟咏的这句诗,马丕瑶曾一度怀疑女儿将来的婚姻跟“皇”字有关系,并且一直小心地留意着,直到今天,他觉得只有这桩婚姻,才配得上八年前那位教书先生给女儿批合的生辰八字,才配得上女儿吟咏的那句诗。 后宅的小院落里,还三三两两地亮着灯光,但马丕瑶觉得,从呼延氏的房间里透出的灯光最亮。马丕瑶知道,呼延氏在等他,他的心里也心猿意马起来,但他今晚不能到呼延氏那里去。因为,七丫虽说是她呼延氏生育的,但婚姻大事还必须由正室夫人做主。 马丕瑶扣开杨氏的房门,杨氏很吃情,她不相信,也没想到,丈夫今晚会来她这里歇夜。年近古稀的她竟不知所措起来:有什么需要商量的事情,不能放在白天呢,夜这么深了,能有什么事情呢,如果是儿子们的官场商务的烦扰之事,他也只会找儿子们商榷划策呀……。 “老爷。”杨氏迷惑着,恭敬地请马丕瑶入内。 “呵呵……夫人。”马丕瑶一改平时的威严,话没出口先有笑声,“夫人可曾听说过刘半县?” “哦?听说过,不就是尉氏的刘半县吗?”杨氏莫名其妙地兴奋着。 “正是,今天山西布政使刘鸿恩来咱府上,是给七丫提亲的,他贤侄刘耀德……哦,就是那个刘半县,年方二十,五门中数他根基最厚实,呵呵呵……夫人认为如何?刘大人今天留歇客房,就是静候明天的回信呢。”马丕瑶在杨氏面前说话的口气,活像下午的刘鸿恩在他面前炫耀卖弄。 “哦?呵呵呵……能嫁入这样的好人家,固然是好,只是不知他那侄子才貌如何?”杨氏嘴上这么说,一丝失落却在瞬间缠伏在心头。自己生的女儿虽说嫁入富足的大户,但却没有“半县”之誉。 “哼!什么才貌如何,青春年少之人择偶,就会讲究什么相貌呀,年轻英俊呀,风流倜傥呀,你都满头白发了,怎么也讲究起这个来了。”马丕瑶不满意杨氏没有立即赞同这门亲事。 “那老爷认为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吗?最其码他要在相貌上配得上咱的七丫。” “少女怀春的时候,就会思念那些相貌俊俏的少男了。父母们相互攀比的也是谁家的女儿找的女婿俊俏,可等女儿嫁出去十年以后,就不会再攀比谁家的女婿英俊了,而是攀比谁家的女婿有才能,能考中三甲,能做大官,能出人头地,或能经商聚财。” “哦?那刘大人的侄子很有才能了?” “酒宴之上,听刘大人言说他侄子十几岁就没了父亲,他是边读书边经商,若是平庸俗辈,能把偌大的家业支撑起来吗?” “老爷说得有理,还是给七丫商量一下,再定吧。” “哦,儿女的婚事乃父母之命,做父母的为何做不了主?” “咱家养的这个女儿与别家的不同,就拿读书来说吧,放着府里的书院不读,偏偏到村头的那个杂乱的大学堂去,当时那个哭闹呀……还有裹脚,别家的女孩子到了八岁都裹脚,咱七丫裹了吗?当时的她竟然用不吃不喝来抗拒……” “哎,别再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大城里的家庭都不太计较女孩子裹脚了。”马丕瑶不耐烦地打断杨氏的话,可他的心里却不无担忧。 “老爷今晚就给七丫商量,省得有什么差异,明早好回那位刘大人的话。” 经杨氏这一说,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马丕瑶也觉得不简单了,他虽没亲眼看到女儿为去村头的大学堂读书而哭闹到何种程度,和不愿意裹脚而不吃不喝的可怜样,但这八年来,他与女儿的长相处,深知女儿的秉性和倔强。于是,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是得征求一下七丫的意见” “我这就让丫环去唤七丫过来。”杨氏说着,就要支使丫环,马丕瑶急忙摆摆手说:“不必了,她可能还在她母亲那里,老夫亲自去吧。” 立时,无际的失望便在杨氏的脸上漫延。 尽管有些小醉的马丕瑶很疲倦,可他想起从呼延氏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心里就像有股小火苗在不停地跳动,跳得他的身体深处燥燥的,痒痒的。 马丕瑶走出杨氏的院落,回头对送他出门的杨氏说:“如果七丫同意,这门亲事就订下来了。” 第18章:青霞的羞*,父母的满意 呼延氏洗了如墨似黛的秀发,浸泡了如凝脂似白玉的肌体,让丫环轮番用干巾布擦去秀发上的潮湿,便静静地斜卧在温乡里等待着。此时此刻,她无心抚琴,无意泼墨,因为沐浴后的肌体,沐浴后的内心深处,正呈渴望之势。 七丫来过,她要与父亲一比输赢。呼延氏目光游离,只是心不在焉地与女儿攀谈着,尽管女儿想在父亲没回来之前,与母亲对弈一番,可呼延氏却懒卧在温乡里,流光溢彩的双眸闪烁不定,此时此刻,她不希望女儿她在此等候与她父亲对弈。 青霞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等到父亲,于是,她便像仙鹤展翅似的打着哈欠,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母亲的房间。 夜已经很深了,呼延氏那刚刚浸泡肌体后的渴望也慢慢疲倦了。她依幔而息,却不愿熄灭烛光,因为她知道,在马丕瑶眼里,在这深夜里,她房间的烛光是一种呼唤,是一种渴望。她尽管睡了,仍然在呼唤着,等待着,等待着年轻丰满的身体在马丕瑶那粗重的深呼吸里,在这夜深人静里,灿烂地怒放,尽情地燃烧。 很模糊的脚步声,睡梦中的呼延氏却清晰地听到了。没等脚步声走近,她疲倦的身体又呈渴望之势;没等房门被温柔地扣响,她早已下床打开房门,像一朵极欲被雨lou滋润的鲜花,盛开在马丕瑶面前。 马丕瑶望着面前的呼延氏:光润的秀发很随意地披散着,雪白的对襟睡衫很肆意地敞开着,低胸的红包裹肚在热情地呼唤着,白皙的胸颈在迫不及待地渴望着,胀满的胸脯在快乐的颤抖呻吟着……。 瞬间,马丕瑶忘记了今夜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也忘记了身后敞开的房门,双手不由自主地捧住了呼延氏娇喘的秀脸。 “七丫刚走。”呼延氏像个精灵,轻盈地绕到马丕瑶身后,边关门边说。 一句话惊醒了马丕瑶,他急忙揽着关门的呼延氏:“快快……快让人喊女儿过来。” “怕早已睡下了,她走的时候哈欠连连。” “睡下了也喊她过来,是征求她终身大事的急事。” “哦……好好……”一听说是女儿的婚事,呼延氏忙不迭的唤醒丫环,支使她快去喊七丫小姐过来。敞开的衣襟被胡乱地扣上了,体内的渴望也瞬间被掩蔽。 呼延氏的睡衫衣襟虽系上扣子,敞开的领处却lou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红裹肚上的红吊带也在她润滑的肩头时隐时现。 马丕瑶平静地端坐着,呼吸却很粗重。呼延氏习惯地与他斟了杯茶水,又习惯地伫立在他的身后。二人无声地等待着住在隔壁院落里的女儿。但无声之中,彼此都心照不宣,各自心中都掩盖那股热情和渴望。 “等父亲那么久都没回来,睡下了又喊,什么重要的客人要父亲陪到深夜……”青霞不满意地嘟囔着,人没进房间,声音早在院子里炸开了,搅乱了一片寂寞。 青霞迈进房间,见父母貌似平静如水,静静地候着,但平静之下,她感觉到似乎掩盖着什么急躁的东西,因为父亲的呼吸粗而重,因为母亲的娇喘起伏不定。她顿感莫名其妙:“什么重要的大事?打乱了本小姐的美梦,骇人听闻吧,今晚不比了,明天再一决胜负吧。” “女孩子家,就知道一决胜负,都十八岁了,再不寻个婆家嫁出去,怕都成老姑娘了,到时候人老珠黄,看哪个人家敢要。”马丕瑶先给女儿来个下马威,省得她像抗裹脚一样抗这门他认为很合适的婚姻。 “哦?父亲,”青霞被劈头一顿莫明其妙的数落,突然精神起来:“母亲今年都三十六岁了,仍风华正茂,年轻俊美,我七丫就是晚出嫁几年,也不至于人老珠黄吧……嘻嘻嘻。” “七丫,你父亲要给你商量你的婚事。”呼延氏漫移金莲,碎步到女儿跟前,轻轻拽拽女儿的衣角。 经呼延氏这一打破,马丕瑶觉得该言归正转,直切主题了。于是,便望着女儿,郑重其事地说:“七丫,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前两年,因为给你奶奶守丧,延误了些时日,今天,府上来了位山西布政使刘大人,与他侄儿刘耀德提亲,这刘家在河南是首富,他侄儿年方二十,年龄与你正匹配。” 青霞虽说平时大大咧咧,豪豪爽爽,但一涉及儿女情长之事,女孩子心中最温软的部份便铺天盖地的涌现出来,只见她羞红着脸,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羞羞答答的样子活活一个窈窕淑女。终于有人给自己提亲的,有人提亲的女孩子才是真正的女孩子。青霞的心里这样想。 “这才像一女孩子吗,难得看到咱七丫如此娇羞呀,呵呵呵……”马丕瑶望了呼延氏一眼,禁不住笑了起来,先是微笑,继而是哈哈大笑。 呼延氏一听说是‘刘半县’的刘家,竟忍不住欢呼起来:“太好了。” “七丫,你同意这门亲事吗?刘大人可在咱府上住着呢,明天要回他准信。”马丕瑶希望女儿的态度与呼延氏一样。 “他相貌如何?”七丫半掩芳唇,羞羞的扭动着腰肢问。 “虽无潘安之貌,却也仪表堂堂。”马丕瑶明白,女儿所说的‘他’,就是指刘大人的侄子。这一次,他没有像训导杨氏一样,给女儿讲解相貌不重要的真理古训,而是把刘鸿恩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学给了女儿。 “他家离咱府上有多远?”青霞仍然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地不停追问,像小时候追问奶奶一样,芝麻大的小事能被她追问出一堆红萝卜来。 马丕瑶深知女儿这毛病,他有些担心,恐怕被女儿追问出什么破绽,一句话不得当而毁了这桩他认为很合适的婚事。于是,诱导女儿:“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远怎样,近怎样,谁还要你天天一趟,来回串娘家吗?” “远点也没什么,嫁入这样的人家,也省得担心你受箪中觅食,灶前求羹之苦了。”呼延氏也上前劝说青霞。 “哦,你嫁给父亲只是为了不受箪中觅食,灶前求羹之苦?”青霞嫌父亲的话难听,顺便把怒气撒在母亲身上。 “你你你……”呼延氏满脸通红,用手指着女儿,转身望着马丕瑶,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呵呵呵……你这个七丫,相貌酷似你母亲,可你母亲的恭良温顺怎么没遗传给你一点?”本来想在青霞面前持严肃态度的马丕瑶,听到女儿的气话,忍俊不禁,突然又气又笑起来。 “好了好了,母亲嫁给父亲不是为了不受箪中觅食,灶前求羹之苦,而是母亲太敬佩父亲,太爱戴父亲了,每次看父亲的眼神,哟哟哟,那个爱慕哟,依恋哟……呵呵呵……”青霞走到母亲身边,拉着呼母亲的手逗母亲。 “哈哈哈……”马丕瑶又大笑。 又羞又气的呼延氏,没办法,又被女儿逗笑了。 “好了,七丫,”马丕瑶突然止住笑,面色沉重,语气伤感地说,“七丫,气归气,笑归笑,说归说,在咱这个府弟里,全家人最疼你。为父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如今,你的几个兄长皆已成家立业,两个姐姐也远嫁他乡,为父不几日又要服阕入都,接受皇帝任命,若再远赴边疆,岂能再带你同行?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再说了,这门亲事也门当户对,听刘大人言说,他侄子十几岁就没了父亲,侄子是边读书边经商,若是平庸俗辈,能把偌大的家业支撑起来吗?唉……就依你娘的意思,成了这门婚事吧,这也是为父的意思。” 马丕瑶伤感的语气让青霞沉默了,她不再嘻闹,抬头注视着父亲:岁月如剑,风雨如磐。年迈的父亲须发已白,原本丰满平滑的额头上也被岁月之剑刻上了几道深深的皱纹,鬓角已出现了老年斑,皮肤也松弛了,一双智慧而明亮的双眼也不再炯炯有神了…… 父亲年迈了,年迈的父亲牵挂她这个小末滴溜女儿,她若不嫁人,父亲将不能安心远行赴任,十八岁已经是大人了,岂能再让父亲为自己操心? 青霞也突然伤感起来,为父亲的年迈而伤感,为自己将要离开父母,远嫁他乡而伤感,为未卜的婚姻生活而伤感…… 她不经意地抹了一把潮湿的眼睛,走到父亲身边,羞羞地低着头,轻轻的,像是对着脚面说:“七丫的婚事尽请父亲母亲做主,父亲母亲认为合适,就定下吧。” 在马丕瑶和呼延氏眼里,青霞轻语说话时那一低头的温柔,却是难得一见的,老夫少妻便相顾而视,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 青霞说罢,满脸通红,转身跑了出去。她“腾腾”的脚步声,敲破了夜的沉睡,敲醒了蝉的安眠,敲熄了呼延氏的窗灯。 第19章:艺人初进村,杨氏巧安排 秋忙过后的中原,一眼望去,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大地猛然间像个光屁股的婴儿,安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新cha种的麦子已从地下拱出稚芽,青灵灵的一望无际,像新染织出来的碧波稠缎。 长年在地里忙碌刨食的庄稼人,在秋忙过后,有了短暂的空闲。天气还没有入寒,农田里也少了繁累的农活,闲不住的农户们,便纷纷流进城、镇、码头,kao力气和手艺找活做,不但能应付着填饱肚子,运气好的还能挣几文碎银钱。 但是,有一种江湖艺人,偏偏在这样的季节涌向乡村。因为乡村里有了收获,粮食入仓了,这些艺人看到的正是这些。 这一天,当温和的太阳正要倾斜的时候,一帮杂耍卖艺的人来到了将家村。他们一到,立即选了一空阔处做场地,便热火朝天地忙碌活起来。 随着他们的忙活,一些刀枪棍棒,铜锣架鼓,桌椅板凳,盆盆罐罐,大包小裹,被三下五除二的从两辆大马车上或扔,或轻轻地摆放了下来。立时,村里边的闲人便轻而易举地被吸引过来了。 他们中间,有一位体骨健朗的六十岁老人,有两三个七八岁的孩童,有几个身体强壮的中青年男女,也有几个清俊敏捷的少男少女。 在铺拉场地的时候,从他们的分工配合上,和相互的称呼上,有的似乎是父女,有的似乎是夫妻,有的还似乎是一家几口。那位六十岁的健朗老者,貌似是这帮卖艺人中的执事。 他们全都穿着整洁的布衣布裤,有的人身上还打着恰到好处的补丁。但一眼望去,却不像是在田野里刨食的庄稼人。 他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那三个帮不上大忙的孩童不用大人吩咐,便各自抄拿一面破旧的铜锣,分别寻街钻巷地敲打起来,嘴里还操着安徽腔口,像唱弹花唠一样哟唱着:“爷爷们,奶奶们,叔叔婶婶大娘们,哥哥们,姐姐们,弟弟妹妹亲人们,您都来看,都来瞧,看俺的武艺高不高,能上天,能入地,还能把您变没了……” 小家伙们可不是乱唱,也不是乱敲,他们是跟着锣点唱,也跟着哟唱敲,该敲一声的就敲一下,该敲两声的就敲两下,该急的时候就急,该松的时候就松,咋一听,还别有一番音调,让久不闻音乐之声的乡民们的耳朵为之一动。于是,老人们领着小儿孙,姑娘们放下手中的针线,寻声而出,欢笑着直奔向卖艺人的场地。连正准备忙活晚饭的媳妇们,也趁着到门外泼脏水的机会,激动地寻声张望,转身加快了做饭的动作。 马府内的前厅侧院里,几个年龄不一的妇女正忙碌着,有的做鞋帮,有的纳鞋底,有的在鞋帮上刺绣。有的裁剪绸缎,有的穿针引线,有的在衣服的袖口、裤脚、裙摆、衣襟、衣领上刺绣着吉祥精致的花鸟图案……。 她们忙碌着,说笑着,卖弄着熟练的针线活,啧啧称赞着青霞是贵人自有贵福,嫁入首富刘家,算是掉进钱窝里了。不时的,她们还扯一些闺房中的秘闻,夫妻之间的脸红事,可笑之处,便放开喉咙大笑一通。 马丕瑶的夫人杨氏,不时的到侧院里走走坐坐,看给青霞制办的陪嫁衣物准备的怎么样了。尽管还没有确定婚期,她还是提前安排着,因为尉氏的刘家已经两次派人来府上商量迎娶青霞的事了,只是马丕瑶入京服阕,不在府里,杨氏不敢擅自应承了刘家,却安排家人请来村里针线活较好的妇女们,给青霞制办陪嫁衣物,因为这是少不掉的事,省得到时候赶急。 当那帮卖艺人刚铺围场子时,在侧院里赶针线活的她们便听到了,因为马府的大门前,是将村里最大的一片空阔处,来将村杂耍的卖艺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将场地铺设在那里。 一个年长点的妇女像听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捏绣花针的手,侧耳听了听说:“外边这么乱呀,会不会是玩杂技的又开始进村了。” 当随着铜锣被敲响,传出孩子的哟唱声时,侧院里的妇女们便七言八语的说笑: “被老妖婆说对了,果真是玩杂技的进村了。” “是老妖婆的耳朵尖,听的远。” “哈哈哈……” …… 因为驴的耳朵尖,若哪个人被说成耳朵尖,便是被比喻成了驴。被人称做老妖婆的年长妇女尽管被骂成是耳朵尖,却并不生气,因为看似骂她耳朵尖,实则夸赞她听力好,于是,她便也笑着回骂:“我的耳朵尖,您的尾巴长……” 一声声的铜锣响,一声声的哟唱,拨乱着她们的静心,刚才还在卖弄的针线活,突然生疏了。于是,做针线活的她们便坐不住了: “今年咱村这还是第一次呢。” “这只是个头,以后便没完没了。” “反正天晚了,也出去看会,毕竟是大长一年没看过杂耍了。” …… 刚走到侧院门口的杨氏,听到她们的对话声,不由自主地仰头望天空,太阳正西挂,天色将欲晚,率先归巢的倦鸟,呢喃着结伴从头顶飞过;南归的大雁,排兵布阵似的鸣叫着,行军在云卷云舒的远天上。还有府门外那七哟八喝的铺场子声,铜锣的召唤声,哟唱的吸引声,仿佛也加快结束了本来就秋天日短的一天。于是,杨氏一进侧院便说:“早点收活吧,外边有耍杂技的。” 第20章:艺人巧献艺,杨氏收淑女 艺人们刚铺好场子,那三个寻街穿巷,敲锣哟唱的孩童也回来了。于是,一阵紧锣密鼓的敲打,艺人开始登场献艺了。 最先上场表演的是那三个寻街敲锣哟唱的孩童。只见三个小人早已快速地换上了衣裤齐色的破旧绸缎衣服,腰扎束带,脚穿很旧的软底鞋,踢着腿上场了。随着锣鼓急促的密响,三小人在场子里翻着跟头,飞着虎跃,打着旋子,滚着小翻…… 随着锣鼓声的紧急,仨小人的把式也加快了,动作更上乘了,不时赢得阵阵的喝彩叫好声。 仨小人下场后,几个中青年男女分别表演了奇幻的魔术,头碎金砖,惊心动魄的口吞玻璃。之后,几个敏捷清俊的少男少女,打着飞腿跃进场子里,一番刀枪棍棒,却被他们玩出花来,虽说是花拳绣腿的功夫,却激动人心,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热血沸腾。乡里人看不出门道,只要花哨好看就行,于是,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热烈的场面能把地上的石头熔化了。 艺人中那位健朗的老人,从一开场,始终坐在铺盖包上,敲着放在面前架子上的大鼓,脸上带着世事洞明的安祥,双手恰到好处地敲着,神情沉稳而安定,静如止水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的沸腾和喝彩仿佛都与他毫无关系似的。当一个红衣少女进场子表演时,老人的眼睛忽然鲜活起来,嘴角流动着笑意,眼神灵活地追随着红衣姑娘。 红衣姑娘有十四五岁模样,貌俊体灵,头扎鹅黄绢帕,顶门高挑红绒,青丝束在脑后,一袭红色的绸缎衣裤,黄绫带束腰,黄绫条扎腿,浅绿的薄底绣花鞋,脚尖扎着朵红流缨,使一把藤子银枪。 只见她敏捷地跃进场中,向观众拱手施礼后,“呼”的一声送出枪杆,又快如闪电地收回,手指快速地绞动银枪,只听“呼呼”飞响,银枪像飞转的车轮一样在她手里旋转着。 围观者正看得眼花缭乱,只见她“呼”一声将银枪抛向空中。 银枪便旋转着,呼啸一声飞起,又旋转着坠落。观众目不暇接之时,姑娘趁机翻了几个跟头,从容起身,不慌不忙把手背在身后,稳稳接住银枪。 围观者都被姑娘这背后接枪的绝招惊呆了,当姑娘又手握银枪,阴扎阳反,阳扎阴合,如蛟龙腾空,厉蟒翻滚地舞动起来,围观者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敲鼓的健朗老人,欣慰地笑了,幸福地笑了,握槌的枯瘦双手,突然像钢棍一样紧强起来,整个人也像被瞬间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精神抖搂,容光焕发。 马丕瑶的夫人杨氏,很少出府门看这种杂技,但此时此刻,外面的喝叫声却扰乱了她平静的暮年之心,摩擦着她一向清净的耳膜。也可能是今年第一次听到这玩杂技的铜锣声,也可能是沸腾的喝彩声接连不断,也可能是府里的大部分人都出去观看了,在红衣少女舞枪至**时,杨氏终于经受不住喝彩声的召唤,便她带着两个年纪偏长的女佣,走出府门,站在最上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向场子中央望去,立即就被场子里的把式所震憾。 场子里的红衣少女,正扑椤椤地舞动着银枪,如雄狮摇头,猛虎下山。飞快时,只听见风声嗖嗖,呼呼作响;只看见银光闪闪,红影绰绰。也不见人形,也不见枪影。缓慢时,如高山流水,轻舟过江,似银藤戏赤锦,白蛇绕红娘。 围观者静音止语,目瞪口呆,早已忘记了喝彩,忘了鼓掌。仿佛看一副精美的奇画,仿佛品一杯异界的香茗。尘心被净化,佛心被唤醒。本来只是简简单单的花拳绣腿,却被红衣少女舞到了熟能生巧的极至:流畅,润滑,缥缈,绝伦……。 当红衣姑娘收式施礼后,退出场子。好久,围观者才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好好好……”青霞站在杨氏前两级的台阶上,不顾十八岁的淑女身份,是掌鼓得最响,欢呼雀跃的最亮。 呼延氏站在青霞身边,见女儿出格的激动,轻轻扯了扯了女儿的衣衫。青霞却全然不顾。 杨氏望着不久将要出嫁的青霞,忽然伤感起来:七丫虽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却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一嫁到尉氏刘家,见面就不那么容易了。再说了,刘家的生意已有百年之久,根基雄厚,遍及全国,想必深宅厚院里那些勾心斗角、祸起萧墙之事难免发生,就七丫这直爽无掩的性情,嫁过去之后,怎么应付那些耍心机动心眼的索事? 此时此刻,三个敲锣哟唱的小孩童正在场子里胡乱翻着跟头补闲场。退出场子的红艺少女则围在健朗的老人身边亲昵地说着什么。老人正在换装,红衣少女不失时机地给老人系扣子,束腰带,整衣角衣领。 杨氏看着这一切,又望望面前的青霞,忽然的灵光一动,嘴解lou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压轴表演是健朗老人的硬气功。只见黑色劲装的老人在场子里步若行云地绕了两圈场子,便静身站定,弯腰弓腿,运气提胳臂,功气缓入臂膀,轻抬胳臂,猛地打向面前的一块如捶布石一样厚实的青石上。随着崩的一声巨响,厚实的青石块断裂为大小不等的几块。 老人的表演虽没有激动人心的喝彩叫好,却也惊心动魄。随着青石的断裂,同样也是掌声雷鸣。 老人缓收双臂,吸气收功,纳入腹田,这才收势站起,轻抱拳慢转身,向所有围观者施礼答谢。 围观都还没回过神来,三个机灵的孩童和几个俊俏的少男少女早已端起锅碗瓢盆等物具走向观众。 三个小孩童的嘴里仍然念念有词:“爷爷们,奶奶们,叔叔婶婶大娘们,哥哥们,姐姐们,弟弟妹妹亲人们,都可怜可怜俺这卖艺人,风里来,雨里去,春夏秋冬不容易……” 围观的村里人便一哄而散地扔下一句“到家里来收吧”的话,而各自回家,去给艺人准备粮食。 于是,小艺人们便挎着布袋,尾随着村里人的脚步,挨家挨户地讨要粮食。当讨到没有出门看杂技的家户里,人家是拒绝给粮的,因为人家没有看到他们的杂技,便没有义务给粮食。仨小人的嘴里仍是念念有词:“……都可怜可怜俺这卖艺人,风里来,雨里去……”,对方若是小媳妇,小人便称婶婶;对方若是老婆婆,小人便称奶奶。户家便经受不起小人的念叨,慌忙去舀粮食。 几个俊俏的少男少女若遇到不给粮的家户,便也伤感地哀求说:“哪有君子不养艺人的,您就可怜可怜俺这艺人吧……”也同样口甜mi语地按对的性别和年龄呼叫家户的主人。户人同样也经受不了艺人称自己为君子,也是慌忙去挖粮。 有不是本村的过路人,直接把几小块碎银投仍到场子中间的钵子里,引来了村里人的频频回头。村里有殷实的户家,也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很气派地走向场子,唯恐别人看不见似的向体子里投扔几玫铜板。 耍杂技的健朗老人和健壮的青年男人便趁着小艺人们挨户讨要粮食的机会,忙碌地收拾着场子、装车。看样子是想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另一个村子耍场子。但他们在忙碌的同时,每看到有人向钵子里扔钱,便不约而同地向扔钱的人点头致谢。 车子装备停当之后,讨要粮食的一群小艺们也背着大袋小袋的粮食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壮年男女便喜笑颜开地从小艺们肩上接过粮食,化零为整地将小袋小袋的粮食合装在大袋子里,几个人抬起,装在空出位子的马车底层里。 当他们正要用揽绳系车时,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婆婆领着一个背半袋谷粮的男丁走过来,老婆让男丁将粮食放下,便递给健朗的老人几两银子说:“老人家,我们家夫人要你过去说话。” 健朗的老人道着谢,慌忙接过银子,顺着老婆婆手指方向看,只见马府的台阶上站着一位慈祥善颜,雍容华贵的老夫人。 这位贵夫人肯定是马府里的家眷。杂技老人暗猜。 他这已是第九年带艺人来此村卖艺了,每次都把场子铺设在马府前的阔地上。每次杂耍完毕,马府里送的银两都相当于他在其它几个村里的总收获。所以,自从他第一次来这个村里卖艺之后,每年都赶到其它玩杂技之前,早早来到这村。 多年来,马府里的人也从不让艺人上门讨要,而都是主动让佣人将粮食银两送出来。这在江湖艺人中间是皆知的秘密。 现在,见马府里的佣人让他过去说话,他便慌忙放下银子,健步上前,躬身施礼:“老夫人您乐善好使,大慈大悲,我祝您家世永昌,子孙康旺,祝老夫人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红衣少女也在这时奔了过来,清脆脆地喊着“爹”,笑盈盈地站在老人的身后。 贵夫人便是杨氏。此时,杨氏见红衣少女奔过来,在佣人的搀扶下,郑重端详地迈步下台阶,喜欢地看着红衣少女,然后问老人:“您的女儿?” “哦,”老人看了看身后的红衣少女,羞涩地说:“不是亲生的,是游街走村的路途捡拾的。” “嗯,好身手呀,只是这么大一个姑娘,整天游街串村的,多不方便呀。”杨氏看着红衣少女说。 老人无可奈何地说:“唉,没办法,总得吃饭吧。” “嗯,”杨氏点点头,“也是呀,只是太辛苦了,这么小的年龄便这么奔波,何时是个头呀,女孩子家总要相夫教子的吧。” 老人迷惑着,不知眼前的贵夫人说这番话是何用意。但他心里明白,这番话肯定有目的。 杨氏见老人迷惑,便直入主题地说:“哦,是这样呀老人家,如果您愿意,就将这个闺女交给我吧,我跟前有一个女儿,今天一十八岁,比你这个闺女大上两岁,让她伴在我女儿身边,从今以后,虽说不上享受荣华富贵,倒也衣食无忧。” 第21章:马丕瑶回府,呼延氏泼墨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夕阳如燃地绽放在西天上,向人间倾泄着一天中最后的辉煌。于是,整个世界便像镀上了一层浓金色,就连在夕阳下飘舞的细细密密的飞尘杨土,都变成了妙不可言的美丽景观。 红日即将跌沉的时候,马丕瑶自京都回到了安阳村。他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地下车。浓黄的光芒中,杨氏正与一位身披缕缕余晖光丝的老人攀谈着什么,当一看到他回来,便急忙支走了那位老人。老人也看到了停在府门前的官车,正欲转身离去,他身后的俊俏少女貌似恋恋不舍地拉着老人直垂泪,但那位老人又一次回头张望了一眼马丕瑶,仍然不舍地推开女孩,快速地离去。 马丕瑶奇怪那老人的身份,便追着老人家的身影看,见数丈之外的空阔处停了几辆装着杂七杂八物品的马车,大大小小的孩童少年分别坐在马车的物品上,马车周围也散站着几个不像本村的异装成年人。见老人走过来,在最后面的一辆马车上坐定之后,也各自敏捷地跳上马车,随着车夫的扬鞭哟喝,几辆马车便踏起一片尘土,披着夕阳的余晖出村而去。 “老爷一路辛苦了。”没等马丕瑶缓过神来,杨氏早迎着马丕瑶走过来,与马丕瑶并肩回府。 马丕瑶迷惑地转身看了看,发现在门外与老人恋恋不舍的俊俏少女也随着佣人,走在最后边进府而来,夕阳最后一抹余辉给她走在阴影之外的她镶上了一层的金边。 杨氏见马丕瑶的脸上虽有路途之疲劳,却也有喜色暗掩,于是,一回到府中坐定,她便向马丕瑶禀报这些天里府中遇到的大事:“老爷,您服阕进京这几个月里,尉氏刘家已两次过府来商量迎娶之事。还有……” “哦?”马丕瑶惊喜地望着杨氏,满意的点点头,打断杨氏的话语:“若尉氏刘家再过府来商量迎娶,即刻应允。” “即刻?”杨氏笑着嗔怪,“老爷,应允就是了,也不能迫不及待呀,我们好像养不起女儿了。” “呵呵呵……”马丕瑶止住笑:“夫人有所不知,服阕入都,已被万岁爷授予广东巡抚之职,赴任在即,老夫是想看着这个小七丫出嫁呀……” 马丕瑶说到七丫“出嫁”二字时,似一有根针扎在心上,突然疼痛伤感起来,忍不住眼睛潮湿,便从袖中拽出手帕,擦了一把,说:“这最后一宗事,要办得排场些,一定要胜过她的四个哥哥两个姐姐。” “那是自然,这些天来,我已招呼人给七丫准备嫁妆了,反正早晚少不掉的事,早做准备,省得到时候匆忙……” 杨氏的话没说完,贴身老女佣便喊着“夫人”进来了,见马丕瑶也在,拘泥地喊了声“老爷”,垂手伫立一旁,笑盈盈地看着杨氏,似有话要禀报。 杨氏知道她要禀报什么,也笑容满面地问:“说吧,那丫头怎么样?” “那丫头疯着呢,府里都说七丫小姐疯颠,与那丫头比,真是小指头捻儿,您是不知道呀夫人,一把她送到七丫小姐的院落里,两人便疯在了一起,七丫小姐把她当宝贝儿,现正央求那丫头教她武功呢?” 杨氏一听,便“呵呵”笑起来。 “夫人,还有呢,那丫头的名字更逗,夫人您猜,那疯丫头的名字叫什么?”老女佣见杨氏发笑,便接着说那个红衣女孩。 “哦?”杨氏很感兴趣地望着老女佣。 “那疯丫头的名字叫淑女,呵呵……您说呀夫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淑女呀!活活糟蹋了好名字哟!”老女佣说着,也捂着嘴轻笑起来。 “也许是她父母的一片期望吧!”杨氏也抿嘴轻笑。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急吩咐老女佣,“只要与咱那七丫疯得来就行,去吧,征询一下七丫小姐,看把那淑女丫头的床铺置在哪儿。” 马丕瑶像听天书一样,听着杨氏和老女佣的一对一答,貌似若有所思,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随着老女佣进府的那个红衣丫头。 老女佣离去,杨氏这才转向马丕瑶,恭敬温和地说:“老爷,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后晌,我正招呼人给七丫准备嫁衣,可能是有玩杂技的进村了,锣鼓一敲,那帮做针线活的便坐不住了。我看天色也晚了,就放她们出去看了。老身本没有这兴趣,可那锣鼓得着实带劲,围观者也跟着热火朝天地鼓掌喊叫。特别是快收场时,那围观的哟喊声把天都震破了,是历年所没听到的,老身也跨出府门,想站在台阶上瞧一眼怎么回事,这一瞧呀,便再也回不来了,场子里一个比咱七丫小几岁的女娃,那个把子呀,真是绝了,简直不像肉身人所能玩耍的。咱七丫就站在我面前,那个兴奋劲,就差跳到场子里去耍了。” “哦?”马丕瑶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老爷,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咱七丫与尉氏刘家定亲之后,老身一看到七丫就难过,你想想呀老爷,这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却拱手要送给人家,我这做娘的能不难受吗?”杨氏伤感地沾了一下双眼。 “唉!”马丕瑶也随着杨氏的沾泪而长叹。 “话说回来了老爷,人家尉氏刘家呢,生意已有百年之久,根基雄厚,遍及全国,想必深宅厚院里那些勾心斗角、祸起萧墙之事难免发生。咱们七丫呢?性情直爽,无忧无虑,除了精通诗墨之外,人情世故一概不懂,这要嫁到那事非之宅,恐难应付那些耍心机动心眼的索事。” “嗯。”马丕瑶也担心地点点头。 “我看那场子里耍把子的丫头着实有真本事,就想收了她给七丫做贴身丫环,随着七丫陪嫁到尉氏刘家,在七丫跟前侍候着,早晚也有个照应,关键的时候,能给咱七丫消个灾解个难的。老身当时想,这可是那玩杂技的女娃求之不得的好事。等到场子散了之后,没有围观者之时,我让佣人去喊耍杂技的执事人,谁知那丫头竟不同意,”杨氏停顿了一下,端起桌案的香茶,轻轻喝了一口。 “哦?”马丕瑶因为重视而睁大了双眼,看着杨氏品茶,等她接着往下说。 “不过,她父亲倒开明,考虑到长久,就先让那丫头在咱府上与咱七丫处上一两日,若不适应,他在周村耍过之后,再将她带走。呵呵呵,你听佣人的禀报,那丫头是不想再走了,呵呵呵。” “哦?嗯。”马丕瑶佩服地望着杨氏,不住地做点点状。他怎么也没想到,过去默默不闻,不管府中闲事的夫人,现在做事竟是如此的周全,特别是自老太太归西之后,她言行处事好像突然变得睿智、机谋起来,胸襟的豁达,如同老太太在世一般。 厅室在黄昏里一点一点暗下去,一个打扮酷似呼延氏的女佣轻轻迈进屋,优雅地将烛灯撑起。金黄的灯光便像网一样,腾地在屋间里撒开,室内便跳跃着透明透明的光泽。 马丕瑶的身体里,瞬间漫进了莫名其妙的温馨,他突然想到呼延氏,便说:“我去看看七丫。” 马丕瑶说着,已撩袍跨步出去。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说什么就是什么,常常是嘴里说着,人已付诸于行动。 “马上要吃晚饭了。”杨氏也知道,这句提醒的话是多余的,但还是拖口而出。 “我顺便陪她们一块过来。”马丕瑶的声音从黄昏的庭院里传来。杨氏明白,她们之中也有呼延氏。 起风了,不是太大,树枝被风轻轻摇着,片片树叶便随着风的摇晃,从稀疏的枝头舞蹈着飘落下来。 天空上,淡淡的星光,若隐若现。 呼延氏的房间里,也亮起了温馨的烛光,可能是杂技的精彩表演激起的兴奋劲还没有退去,此时的呼延氏,仍借着体内的激动在泼墨作画。 马丕瑶冲门口的女佣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禀报。脚步轻缓地迈进房间,沿着暗影走近呼延氏,站在暗影里,借着金色透明的烛光,看呼延氏忘我地挥笔泼墨。 呼延氏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摇头,时而点首,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马丕瑶轻缓地走上前,小心的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呼延氏的嫩肩上。 呼延氏一点也不吃惊,轻轻把笔放在笔架上,乘势滑进马丕瑶的臂弯,整个娇体缩进他厚实的怀抱里,乖巧如精灵的说:“我已经听到老爷的脚步声了。” “哦?老夫不信。”马丕瑶用手抚摸呼延氏的秀颊。 “真的,真的听到老爷的脚步声了,我不管如何陶醉在忘我的世界里,始终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呼延氏用郑重的口气来证明自己是实话实说。 “哦?哪两个人?”马丕瑶急问。 “一个是老爷的脚步声,另一个是七丫的。”呼延氏很认真地说。 “是吗。”刹那间,马丕瑶的眼睛潮湿了。他相信呼延氏的话,也明白其中的奥秘——因为这两个人的脚步声牵连她的幸福和命运。 “这个飞跳的红衣女孩是谁?”马丕瑶突然指着呼延氏刚作出的画问。 “是今天外面有耍杂技的,府里的女眷几乎都去看了,七丫也吵着看,我们便站在府门外的台阶上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孩的演技特精彩,只是简单的抡拳踢腿,却妙不可言。可能是经常走村串乡,天天演的缘故,被她舞出了花。哎呀,简直是美不胜收,绝了。老爷看了,也会拍手称绝的。” “哦?是吗?这画上的女孩便是她?” “嗯,可我却画不出她的神韵。” “很不错呀,依老夫看,已经是很传神了。” “差远了,唉!她初练的时候肯定很吃苦,现在练出来了,却如此的妙美呀,呵呵呵,真该让咱的七丫也受受这份罪,消磨一下她身上的蛮劲。” “呵呵呵,怕是现在,七丫正在向这位女孩学练呢。” “哦?” “夫人不知,吉森娘已经将她收在了府里,与七丫作伴呢?” “为什么?”呼延氏一脸的警惕。 “夫人有所不知,这尉氏刘家,做生意已有百年之久,根基雄厚,遍及全国,想必深宅厚院里那些勾心斗角、祸起萧墙之事难免发生,咱们七丫性情直爽,恐难应付那些耍心机动心眼的索事,夫人收这个有武艺的女娃是想给咱七丫做贴身丫环,随着七丫陪嫁过去,在七丫跟前侍候,早晚也有个照应。”马丕瑶鹦鹉学舌似的,把杨氏的原话又简单地重复了一遍。 “哦,”呼延氏长舒了一口气,“夫人对咱七丫,那真是没说的。” “怎么,她对你就有说的吗?” “没有呀,相比七丫,可差远去了。” “哈哈哈,你吃女儿的醋了?” “谁吃女儿的醋了,”呼延氏轻捶了一下马丕瑶的胳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夫人考虑的可真周全呀!” “嗯。”马丕瑶点头赞同,“夫人想的周全,我比她想的更周全,七丫出嫁,我准备让刘铁也一块陪送过去” “让刘铁也陪嫁过去?老爷是开玩笑吧?”呼延氏睁大一双俊眼。 “哪个与你开玩笑。”马丕瑶笑着说。 “不是开玩笑?如果把刘铁陪嫁给七丫,老爷你身边呢?真是的,那刘家再是深宅厚院,再勾心斗角,可毕竟是窝里斗,不会伤及身躯,也没有性命之忧,而老爷呢您,官场险恶呀,刘铁不能陪嫁给七丫。” “嗯,”马丕瑶拉着脸“我重要还是七丫重要?” “都重要,都比我的命重要。” “难道夫人没听过,一些厚宅里,亲弟兄还要自相残杀吗。” “夫人不是已经给七丫收了那个会武艺的女孩了吗?” “那红衣女孩只是花拳透腿,女孩子家吗,陪在七丫左右更方便些,真要动起真格的,她不见得派上用场。” “哦。”呼延氏默不作声,脸上却弥漫了一层淡淡的忧虑。她想起几年前去贵州的路上,想起了在贵州的元宵之夜。 “夫人莫担心,老夫不是官差侍卫吗?” “可若真要遇到真格的,那些人不见得能碰上用场,老爷怎么会想起让刘铁陪送过去呢?” “我本来没考虑这些,这不,吉森娘细说了收红衣女孩的原因,我便突然有了一份顾虑,才决定把刘铁陪送过去的,真是巧合,你看刘铁也姓刘,正好与咱那女婿是同姓,如此一来,倒更亲近了。” …… 天完全黑了下来,风也显得更急更凉了。一个年少的女佣,迈着轻盈的步履,缓缓的走进来,轻声曼语:“老爷,夫人,大夫人派人来问,晚饭是送进来,还是过去一块吃。” 浑浊阴冷的暮色,仿佛是一瞬间便笼罩了整个马府,碧瓦房阁的扇扇窗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灰白的天空上,模模糊糊的星星们时隐时现,整个世界忽然像一位孤独苍桑的老人,暗淡、僵硬而昏昏沉沉。 马丕瑶缓步门口,望着浑浊阴凉的天空,忽然理解了杨氏的失落和良苦用心,急忙吩咐女佣:“回禀夫人,全家人一起,共进晚餐。” 女佣轻声曼语地答应着,刚要转身离开,马丕瑶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急喊住了她:“哦慢,也让那个叫淑女的红衣丫头一块与我们共进晚餐吧。” 第22章:中原有首富,尉氏刘耀德 尉氏位于豫东平原,南接古都许昌,北隶古都开封。东通古城商丘,西与新郑敞连。在军事上,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在交通上,是处于四通八达之中。 尉氏,春秋时为郑国别狱,因狱官郑大夫尉氏采食于此,故名尉氏。在秦始皇三年(公元前219年)置县。 自秦始皇三年之始,至宋朝,虽历经分并废置,隶属关系多变,但最终都以尉氏这个名字和县的身份延存下来了。宋朝以后,便一直未变。 尉氏虽说只是一个县,被誉为中州首富的刘半县就雄居于此,即青霞所要嫁的丈夫——尉氏县人刘耀德。 当时,尉氏县的可耕种良田一百多万亩,而刘氏家族就占有四十八万余亩,被世人称之谓刘半县。 同时,刘氏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从北京到广州,开设的商铺近千家,仅当铺、钱庄、银号就多达一百多家,成为显赫一时的中州第一富户,名震全国。 中州首富刘氏族,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富豪,传说是明朝洪武初年,由山西洪洞县迁至河南尉氏城西大桥庄,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农耕生活。 刘氏第七代祖人少年时,因为家贫,被迫与地主放羊,在一个桃花盛开,碧空如洗的阳春二月,他忽然见一位相貌奇异的南蛮长者,在一块土地丰饶、地势俊险的田野上徘徊了半个月,并仰首上观天穹,低头下察地貌,环身遥看四围,聚神近视土质,还不时地迈开大步丈量方圆的土地,那架势活像一位闲熟的能工巧匠在布设宏伟的大厦地基。 刘氏祖人被这位奇异老者的所作所为吸引着,天天赶着羊群到那一片树林里去观察他。 四十五天之后,南蛮长者像是选好了地方,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心满意足地望着远天,满足兴奋的如完成了一项巨大的建筑工程似的,然后是喜不lou色地将一只鞋子拖下来,埋在了他选好的地下,并到附近的森林里拔一颗小树苗,又在埋鞋处丈量了一会,将小树苗栽在了埋鞋地方的北边的不远处,又掏出一张纸,用墨炭记录了一通之后,这才五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刘氏第七代世祖回到家里,好奇的将这事告诉了母亲。他母亲一听,欣喜若狂,因为她知道:那南蛮长者可能是位风水先生,他多日来徘徊于此是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他之所以将自己的臭鞋埋在了此地,是先强点先机,占住这块风水宝地,好赶回家去取自家的祖骨,来埋于此的,以昌盛后世子孙。他在埋鞋地点向北的地方栽上一棵小树,是便于找到埋鞋之处;他之所以临走时五步三回头,是为了记住了这块风水宝地的地理位置,以便下次来到,以最快的时间找到。 真是南方多奇人呀!刘氏祖人的母亲感叹道。 于是,母亲小声嘱咐儿子:至晚趁着夜色,将刘家的祖骨偷偷扒出,回家烧成灰烬,再偷偷将那位风水先生的鞋扒出,将刘家祖骨的骨灰深埋在那位风水先生埋鞋的地方,再将那位风水先生的臭鞋和栽的小树皆向北移动数丈。这样,就是被折回来的南方奇人发现了,可刘氏族的祖骨灰烬已滋渗到风水宝地里,与泥土浑为一体了。他就是再将自己的祖骨埋在原来的风水宝地里,可刘氏族的骨灰也早已抢占了先机。 那位年少的刘氏第七世祖一切听从母亲的吩咐。 刘氏第七世祖长大后,在路上拾到一个瘦弱的乞讨姑娘,收留家中之后,结为夫妻,谁知这位姑娘竟精通磨豆腐,便与丈夫经营起了豆腐生意,日子从此好转富裕,并逐渐发展成为村里有名的富户。 也不知是因为刘氏族的祖骨被埋进了南方人看好的风水宝地,还是风水轮流转的缘故,乾隆三年,刘氏祖的第八世祖刘致中赴京考试,竟然一举中进士。后来,刘致中的官位越升越高,一直做了直隶大名道。 刘致中为官之后,生活十分俭朴,不敢枉花一分钱,将所有节俭下来的俸禄全部寄回尉氏老家,并附言让家里人购置土地,经营生意,并让家人到尉氏县城、开封府城做豆腐、布匹生意。 刘家自从有刘致中从政以后,底气足了,胆了也大了,听从刘致中的劝说,慢慢开始购置土地。乾隆二十八年,刘氏家族的磨豆腐生意,开始由乡村迁居尉氏县城。在县城买地建房,并试着经营各种豆腐生意,由单一的豆腐发展成系列产品:豆腐干,豆腐条,豆腐丸子,臭豆腐等。没出几年,又由尉氏做到了开封、许州,禹州,长葛,安阳等地。 家业生意昌盛之后,刘氏族开始向其它生意延伸:米行、布行、钱庄、当铺等。并试着将生意伸向更远的城镇、码头等繁荣之地。 乾隆三十九年,即1774年,刘致中的长子刘壮考中进士,任南城兵马司粮马通判。 嘉庆十五年,即1810年,刘致中的次子刘恒考中进士,任湖北督粮道。 自古道:无官不商,无商不富。从刘致中出仕的乾隆初年到光绪年,刘家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繁衍,不仅仅在生意上进入鼎盛时期,整个刘氏族,仕途成功或捐官候补的就达二十多人,官位最高的竟至二品。 刘耀德,正是刘氏家族的第十二世孙。 刘耀德,号郎斋,十四岁丧父,上面有四个同胞姐姐,两个异母姐姐,六个姐姐先后出嫁,母亲袁氏拉扯着刘耀德,借助族人的扶持,刘耀德慢慢熟悉并撑管了自家那庞大的生意。 刘耀德的父亲刘迎恩年少时,因为学业不兴,只是个尉氏县贡生。后来,花万金捐了个户部郎中,只因为忙于打理遍布全国各地的生意,从未得到实补,壮年又早逝。 刘耀德成年,掌管了家里庞大的生意之后,也花万金捐了个山西试用道的四品职衔。 刘氏族的生意虽越做越大,像滚雪球似的遍布全国,但子孙后代也在不停地繁延壮大,不断地分枝发杈,发到刘耀德这一代,共叉出了五枝。但是,刘耀德这一枝却是好几代的单传,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单传了五代。因为多代单传,所以刘耀德所拥有的财资在刘氏族中也最雄厚,号称七十二茂,八十二盛。刘氏族虽被世人称之谓刘半县,可仅刘耀德这一门就拥有土地两千多顷,故高大宏伟的门楼上,高悬着长三米、宽两米的“双千顷”的大牌额。 刘耀德曾自豪地扬言:从北京到南京,不喝别家一口水,不宿别家一夜店。 二十岁的刘耀德,从一出生便不知道穷字怎么写,也不知道穷为何物,风华正茂的他,年纪轻轻便坐拥巨资。因为不知道穷为何物,便挥金如土,奢侈至极。 刘耀德虽挥金如土,却极用心经营祖上留给他的基业,因为他是男人,拥有着他认为男人所应该具备的所有自尊、自傲和虚荣。 年纪轻轻虽坐拥巨资,到了婚娶的年龄却遇到了麻烦:因为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恃财自傲的刘耀德一直固执地认为:像他如此的家世,如此的豪门,非金枝玉叶不能匹配,怎奈朝中缺少牵线人。 正当母子二人为此事愁眉不展之时,刘耀德的母亲杨氏忽然想了族里有位在山西任布政使的大官,这位大官名叫刘鸿恩,刘耀德的父亲在世时,与他最合厚。所谓的官商、官商,是因为官的后面一定要有商,商即为财,如果身后没有雄厚的财力,那官当着就不太顺便了。所以,刘鸿恩在官场里上下活动需要银钱之时,都是刘耀德的父亲做后盾资助于他。官商官商,商的前边必有官,刘鸿恩为官之后,也极尽全力在生意上给予了刘耀德的父亲以照顾。 “官商”这个词向世人说明一个深奥的道理:手里没有雄厚的财力很难当大官,身后没有大官撑腰,很难发大财。官商相近即如此。 刘耀德的母亲一想起刘鸿恩,便急修书一封,求刘鸿恩在官场上给儿子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刘鸿恩接到族嫂的信后,经过打听,选中了在家服丧的马丕瑶,因为马丕瑶老来得女,年近花甲添了个小末滴女儿,这是同朝官员人人皆知之事。刘鸿恩猜测:马丕瑶前些年一直带着家眷赴南蛮任职,现在又正在服丧,他的小末滴女儿很可能深藏闺房未人识。 事不迟疑,刘鸿恩打听好之后,立即告假回家,征得了族嫂族侄的同意,专程跑到马丕瑶的老家安阳,为族侄刘耀德促成这门亲事。 刘耀德虽没见过未来的媳妇,但族叔从安阳马府回来,向他描述了未婚妻的相貌和才华之后,便已经是对青霞如痴如醉,对这门亲事满意得无法形容,几乎是夜不能寐。豪门娶宦女,真是珠联璧合呀。 刘耀德决定,要把自己的婚事办成尉氏历来最排场,开封历来最排场,安阳历来最排场的一场婚礼。这样,不但刘家有面子,也让安阳的岳父家跟着有面子。 离婚期还有半月时间,刘耀德已将婚事所需之物、之事给置办安排停当,剩余的半月时间,他便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睁着一双俊眸,掰着指头数日子,盼望着洞房花烛之夜的早日到来。 第23章:青霞初绞脸,嫂子授秘语 光绪二十年的初冬(即1894年)的一天,铅云密布了大半天之后,黑风又跟着骤起,紧接着,便下雪了,初时只是碎小的冰粒,渐渐地,变成了纷纷扬扬,柳絮飘飘的大雪花。 漫天的飞雪,形同狂草,气势非凡,犹如倾天而降的圣莲,一个个挥舞着晶莹剔透的洁白翅膀,飞扬着,绽放着,漫舞着。 圣莲似的大雪,是日里下,夜里下,大团大团的洁白,扑打在屋顶上,“扑通扑通”的响,雪时大时小,好几次眼看雪势渐弱了,突然又下得更密更急了,像永远下不完似的。大雪掩盖了村道,掩盖了四野,掩盖了落木,掩盖了房舍……整个人间都被大雪漫漫地压着。 当下到第五天的傍晚,大雪突然奇迹般的停住了。无际的天地之间,除了灰色的天幕,就只剩下银色的世界了;除了冰冷的寒气,就只剩下这凝固了一样的寂静了。 但安阳将村的马府里,却是高烛明灯,人影攒动,仆女佣人们忙碌地穿梭于前庭后院,地上的积雪也早已在刚落地之时被清扫干净,堆拉到后花园里了。 青霞的房间里也挤满了人,欢声笑语一浪接着一浪,如凝固的寒冰里盛开的火焰,欢声笑语溢满了寒夜,熔化了周围的冰冻。 明天是青霞出嫁的日子。 雍容尊贵的杨氏慈笑着坐在青霞身边,吩咐着几个儿媳和两个出嫁的女儿给青霞装嫁妆。呼延氏则站在昏暗的角落里,附应着众人的笑声微笑,偶尔答一句别人的问话,脸上溢满了欣慰和满足。 杨氏为青霞准备了一百条锦缎被,每条锦缎里都套有九斤上等的新棉花;一百身春夏秋冬皆有的华贵嫁衣,每身嫁衣皆精工细作,布料皆是上等锦绣,领口袖口对襟处皆扎有闪闪的吉祥花纹;一百双春夏秋冬皆全的鲜鞋,鞋面皆描鱼绣花,冬棉鞋皆是千层底,底部皆擦着金黄的桐油,以防冬季雨雪渗透,或年久虫蛀。每件装嫁衣的箱子底都压了一个金光闪闪的足金大元宝——因为这是嫁闺女的风俗,叫做压箱钱,穷则穷压,富则富压,是决不能少的。 寅时,寒光闪闪的下弦月兀自悬挂在碧空如洗的长空上。颗颗闪烁的星星,如冰弹子似的错落有致地散落着。 尽管是奇寒的后半夜,马府里仍然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笑语喧哗,热闹非凡,宛如雪原仙界里的不夜城。 月明星朗、红烛高照之下的马府后院,二十多辆马拉轿车并排站着,此时此该,鲜衣新冠的男送客们的胸前,皆系着火红的绸绫,正配合默契地往披红挂绿的轿车上装嫁妆。 每辆轿车皆有三套高头枣红色骏骡马驾御。俊骡马头上皆佩戴着鲜红樱,脖上皆悬挂着金銮铃,骡马们随意地摇头一晃,清脆哐哐的玲声便响彻在冰冷的夜空中,惊碎了一片宁静,摇醒了黎明前的朦胧。 “呵呵呵!天公作美,雪过天霁呀!”马丕瑶虽一夜未眠,仍没有一丝疲倦。他抬头仰望着太空中寥廓的夜景,只见长空如洗,星辰璀璨,他的心里便升腾起一阵莫名的冲动和伤感。 周围是月华浮银,静影沉壁,伴随着人来人往的喧哗声。一时间,马歪瑶仿佛置身于梦里,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悱恻。今天是女儿出嫁的好日子,可他的心里却感到丝丝缕缕的失落,还加杂着如释重负的释然,无孔不入地在全身漫延、渗流。 “唉!”马丕瑶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儿女年幼的时候是迫切盼着儿女们长大,儿女们终于在盼望中长大了,又盼着儿女们成家立业,于是,儿子娶了妻子,女儿嫁了丈夫,虽说盼望是漫长的,可此时此刻,那些漫长的盼望,那些甜mi的盼望,那些迫切的盼望,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只是一刹那。太快了,快的让人接受不了,马丕瑶突然感到了日月快如梭,突然感到了岁月如白马过隙。 “老了,呵呵呵!”马丕瑶默默地自言自语,“父母的满脸皱纹、鬓发如霜,换来了儿女们的成家立业,嗯,这就是岁月。” “慢功出细活,都招呼着点,揽车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垫棉絮麻布……”马吉樟也在两天前从北京赶回来了,此时正踏着清扫过雪的冻地,招呼族里的壮男们往马车上装嫁妆。 “快去厨房吩咐一下,趁着火候的时候别忘了把犁铧烧上。”老管家拿着一本簿子,边看边吩咐身边的小男佣。 “你带着几个人出府,到路上接着些,这大雪封道的,尉氏娶亲的人马来了,给引着些路,别让迷路了。”吉森吩咐刘铁。 “三弟过来,招呼好装嫁妆,千万别让磕碰着,我到府外边看看去,看清扫雪的清到哪了。”吉樟吩咐三弟吉枢。 “不用了二哥,四弟在外边招呼着人铲雪呢,我现在必须带人去后门清扫小街道上的雪,装嫁妆的车辆必须从后门绕道出去。”吉枢说着,人已出去了。 “催着些,路途远,什么事只能往前赶,送客都到齐了吗?还有提灯孩,起床了吗?快让他清醒清醒吧,省得到时候叫不醒。”马丕瑶问跑前跑后的管家。 “我这就去看一下小少爷,”管家说着喊马前:“马前,给你名单,对点一下人数,看男送客到齐了没有。”管家塞给马前有名单的纸簿,瞬间跑没影了。 “你去看七丫的头盘好没有,盘好头给她绞脸,顺便让吉森媳妇来我跟前一趟。”杨氏吩咐身边的老女佣。 尽管寒夜奇冷,但马府里的每个人都浑身暖和,马丕瑶的四个儿子皆忙碌得脚不着地,尽管已提前准备停当,可到出嫁这天,每个人都无法清闲。 青霞的房间虽说拥满了族嫂族婶和女送客们,但却不乱,她已出门的两个姐姐也在两天前顶风冒雪回到了娘家,此时正拉着青霞的手,在里间里说些悄悄话儿。 青霞的几个嫂子正招呼着族里的女送客们在外间说话儿,欢声笑语不小心便破窗而出,在星空中飞扬颤动。 青霞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伤感,只是泪流满面地笑着。此时的她,有一种去拖胎再去投生的感觉,不知所投生的人家是合睦祥瑞,还是怨府愁门;不知未来的岁月是艳阳晴空,还是风雨绵绵。 “时辰到了,该上头了。”随着喊声,青霞的族婶拿着一把稠齿的香熏木梳走进来,慢慢将青霞的秀发散开,拿起梳了,一遍又一遍地梳着,口中念念有词:“一梳白头皆老,二梳早添贵子,三梳子儿孙成群,四梳……” 在这位族婶的念叨当中,青霞粗而长的大辫子被梳成了扁圆形发髻,一根金光闪闪的簪钗横穿其中,别紧了乌黑明亮的圆髻,如同一只高贵的鸟笼被栓在了金柱子上。 此谓“及笄”。 “绞脸绞脸了,要给七丫小姐绞脸上妆了。”随着一声沙哑的哟喝,只见一个婆婆的嘴里,衔着鲜红的绣花线,双手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走进来。 众人忙闪开。一个小丫头抱着盆架跟在老婆婆身后,进屋后,随手将盆架放在地上。老婆婆随手将热水盆放在盆架上,捞出热水盆里的热毛巾,哗啦啦几下拧干水水,轻轻敷在青霞的脸上,不紧不慢地擦拭一会儿,“啪”一下将毛巾扔放在热水里,快速地摆动几下,复拿出拧干水份,盖在青霞的脸上敷着,这才拿掉嘴里红线,放在热水彻底浸湿之后,拿掉青霞脸上的热毛巾说:“好了,七丫小姐坐好,现在开始绞脸了。” 在丫环的撑烛之下,老婆婆用手捏着两股红丝线,套在左右两手姆指和中指上绷紧,手指一张一合,贴紧青霞的脸,自下而上,只听“嚓嚓”作响,绷紧的红线便快速从青霞的腮下向鬓角处滚动。 此谓“开脸”。 立时,青霞便觉被绞过的脸火辣辣地痒痛,浑身也跟着热血沸腾,汹涌着向热痛的脸部撞击。 老婆婆像打扫房间一样,把青霞脸上的角角落落给绞了一遍,之后,心满意足地欣尝着,对旁边的丫头说:“快快快,趁着新鲜劲快扑粉施脂。” 旁边站着的几个丫头立即端着妆盒走上前,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便捧起青霞那鲜花般的红盆大脸,开始有条不紊地给她描眉画影,扑粉施脂,点唇绣色。 一番忙碌之后,收起妆盒,又接着给青霞戴手饰,cha头花,换新衣裙,着凤袍,束玉带,着霞披,戴凤冠,并穿上绿色绸袜红绣鞋。 一切皆毕,风韵犹存的少妇很满意地上下打量一番青霞,点点头,轻声漫语地说:“七小姐,你转过身去让少夫人和姑奶奶们瞧看一下,有不足之处再补上。” 丫头立即探头到外间喊众人进去。 七丫的嫂子和女送客们说笑着,一起拥进了里间。 青霞缓缓转过身。刹那间,议论说笑的众人立即怔住了,只见身着盛装,盘过头上过妆的青霞是红袍熠溢彩,面如鲜玉,唇若樱红,蛾眉弯弯,凤眸波动,宛如天仙落红尘。 青霞见眼前的惊叹眼神,迷惑不解,便转身拿镜自视,也陡地吃了一惊,只见自己那张被绞得鲜红欲血的热脸一经洁粉的扑施,真是白里透着红,亮里透着鲜,俏里透着嫩,再加上蛾眉轻描,唇点樱红,活生生一个天仙佳人呀。她这才深信书里描写的佳人面如满月,唇如绣红等等,都是千真万确的,因为镜中她要胜过书里描写的百倍而不止。 立即,青霞缓缓一低头,脸上lou出了羞羞的满意。 青霞的大嫂接婆婆的授意,专门向青霞密授花烛之夜的房中秘事。她一进屋,便轰赶着众人:“出去出去,都暂且出去,我奉婆母之命给七丫妹妹说悄悄话儿。” 她将众人赶出内室,笑眯眯地走近青霞,环搂着青霞的丰肩,附身低语,将自己出嫁前夕她嫂子秘语她的一番话,添枝加叶,形像逼真地漫语低言于青霞。 青霞听后,惊呀地瞪大凤眸,见嫂子那双氲氤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幽光,似笑非笑的表情后面似乎隐藏着天大的耍弄。立时,青霞自信地认为,嫂子是拿她开涮,心中便不快,也回敬着与嫂子一样诡秘的眼神,又以为被轰赶出去的众人皆已远去,便大声质问:“大嫂,你新婚之夜,大哥也将他身上的硬棍顶进你身体里了?” 被轰出内室外的众人,知道吉森媳妇要给青霞说的悄悄话是新婚**中必不可少的秘事,被好奇心拽着,谁都没有远去,而是将耳轻贴帐幕,隔帏窃听。有好奇胆大的还将帐幔xian开缝隙,窥视青霞听了悄悄话以后的羞涩表情。 没想到,隔幕有耳的众人没听到所授密语,却听到青霞回敬她嫂子那一番不是密语而胜似密语的话。 众人哪里受得了,人仰马翻地笑瘫一团。刚才给青霞绞脸的婆婆,因忍不住尿,弄湿了早上才穿上的新棉裤。 青霞的大嫂也早已笑得七零八散,倒在床幔里打着滚,弓着腰,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待免强止住笑后,仍是弓着腰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行行行,洞房花烛之夜,让妹夫直接在你七丫身上试得了……” 凝固而寒寂的黎明前,青霞院落里那猛然炸开锅的笑声破窗而出,撕破沉寂的寒夜,惊醒了黎明前酣睡的积雪,撞击着马府里所有人的耳膜。 “男女送客们都做好准备,迎亲的队伍快到了,离咱将村只剩几里多的路程了。”突然,一声哄亮的高喊声,自前庭传来,撕破了凝固的寒冷,在马府的上空悠悠地回荡着。 第24章:青霞出嫁了,婚车陷河中 因为雪下不止,刘耀德早在两天前便带着迎亲队伍启程了,驻扎在安阳的刘家商铺里静候着,又因为路远雪滑,迎娶这天的寅时一到,他便带着九十辆轿车的迎亲队伍出发了。每辆豪华的轿车上除了身着鲜衣的车夫,里面分别坐着身着鲜衣的男迎客、女迎客。其中最豪华最大气的轿车里坐着一个身着盛衣而又嫩娇娇的压轿男孩。 每辆迎亲轿车前皆挂有一盏红艳艳的喜灯,在寒夜里闪闪烁烁的晃悠着,眨巴着,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活像一个个怪物的魔眼。 在红艳艳的喜灯照耀之下,只见每辆轿车皆有三匹枣红色或黑色的高头骡马驾驭,每头骡马皆披红挂绿,脖系金色銮玲,每辆轿车皆被装扮的五彩缤纷,尽管是弦月朗星的夜里,每辆轿车仍张扬着主人的高贵、豪华和奢侈。 黑色的天幕慢慢散去,月儿也收起了最后的光芒。只眨眼功夫,雾茫茫的东方,便隐隐约约的lou出一缕缕殷红的光芒。似乎又是刹那间,红日从雾茫茫的银色地平线上喷簿而出,光茫瞬间四射。 九十辆轿车披霜着雾,如一条鲜腾腾的火龙,奔跃在蔚蓝与银色的天地之间。马蹄奋扬之下,只见积雪飞溅,晨雾急散,如一条吞云吐雾的火龙过雪原。 壮观的轿车队伍两边,皆有数个骑高头大马的年轻壮男。只见他们身穿鲜袍,扬鞭急奔,溅起千点雪,如赶火龙的雪原神士。 火龙奔腾之后的雪原上,便出现一条平坦而光滑的雪路。 一路上,马蹄得得,脆玲哐哐,一进入将村地界,又伴随着激动人心的鼓乐、悠扬的笛声,和千头鞭、大雷子、三眼铳的鸣响,火龙便浩浩荡荡地驶进了将村,龙头伸出了村外,龙身贯穿将村,龙尾横扫在村外的雪野中。 当最华贵最大气的一辆轿车停在马府门前时,这条鲜艳的火龙便缓缓停止了蠕动, 轿车一停,早已候在府门外的马府执事便热情地将娶亲的主要男客、女客迎进府,由府里的执事们侍候着。 将家村早已轰动了,男女老少纷纷踏雪奔出家门,像看大戏一样围着娶亲的轿车惊叹不已。 马府里的二十多辆装嫁妆的轿车,便依次从后门驶出,顺着早已清扫过雪的小道,绕道排在迎亲轿车的后面。不太主要的男送客们,便乘坐在装嫁妆的车上出府而去。 三声惊天动地的催亲炮响过之后,青霞身着烁烁闪闪的盛装,头上盖着缀有鲜流苏的锦红盖头,被娶女客和送女客们左右挽扶着,簇拥着,踩着临时用红毯铺起的小径,走出了闺房,走出了后宅。 “上车前,别忘了哭。”隔着红盖头,青霞的大嫂附耳小声说。 尽管声音很小,青霞还是听到了。于是,她便试着眨眼睛流泪,试着张嘴哭,可试了几次,没有一点哭的感觉,更没有一滴泪可流。 管它呢,到时候只管干嚎,反正隔着盖头没人看见。青霞想到这里,禁不住笑出声来。 到了府门口,当青霞将要抬脚迈出府门的瞬间,心里无缘无故的猛然一沉:迈出这个府门,便就是个出门闺女了,夫家的轿车就在跟前,一旦踏上婚车,将被载入一个陌生的世界,成了陌生男人的妻子,成了陌生婆婆的儿媳,成了陌生世界里的一员,再要跨进这个有父母有亲人的家门,便只是走亲戚了,而不是回家…… 青霞想到这里,跨出去的一只脚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犹犹豫豫,缓缓转身,轻轻揭开厚重的红盖头,想再看一眼这个生她养她的府邸,再看一眼这个溢满她儿时、少时欢乐的家,再看一眼她的亲人。 她透过身着鲜衣的人群,向更深处张望,见年迈的父母正站在人群后面不住地试泪,她的生母呼延氏也躲在父母身后,泪连连地朝这边频频张望。刹那间,她便受不了了,猛地拽掉红盖头,劈开人群,踏着红毯小径,扑向父母,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哟,天仙呀!”眨眼之间,众人看到了绞过脸、扑过粉、涂过脂的青霞,皆惊呼。 女儿只是一门客,再是父母的连心肉,却必须要嫁人的。 青霞泪流满面的辞拜了父母亲人,这才重新盖上锦缎盖头,被女迎客、女送客们搀扶着,簇拥着,出门蹬车。 马府的男送客、女送客分别与刘家的男娶客、女娶客乘坐一起,陪送给青霞的丫环佣人也与送客们同坐。 而停在府门前那辆最华贵最大气的轿车,却是专供新娘子青霞乘坐的。 青霞坐在车正中的锦缎褥垫上,默默不语,她哭花的妆容,早已被随车丫头淑女给补好了。 紧把挨着青霞乘坐的轿车后面,一边坐的是夫家的压轿孩,女娶客——很可能是男方最亲近的堂嫂。另一边坐的是娘家的提灯孩——即青霞的亲侄子。提灯孩子的面前放着一个用红绸缎包着的金灿灿的小铜盆,小铜盆里放着一盏长明灯;说是长明灯,其实就是一盏灯而已。长鸣灯即长命灯,是娘家对出门闺女的祝愿和希望。挨着提灯孩子坐着娘家的女送客——即青霞的大嫂。与别的轿车不同的是,她们的轿车门帘始终敞开着。 “送客们娶客们,进吉利圈了。”随着哟喝声,从马府里走出一个稳重健壮的长者,只见他用钳子夹着一块烧红的犁铧,急步而出,身后还跟着一个端醋盆的年轻人。 “送客们娶客们,都赶紧进吉利圈了!”哟喝声依次被坐在轿车上的人向两边传送。 听到哟喝声,还没有坐车的送客、娶客们,着急慌忙地归位。 手提醋桶的年轻人,便把桶里的醋,用细水长流的慢速,慢慢浇在健壮长者用钳子夹着的烧红的犁铧上。冰凉的醋一遇到烧红的犁铧上,只见白烟升腾之中,“刺刺”作响,酸味呛鼻。 二人配合默契地绕着长长的轿车队伍奔跑,小半个时辰之后,醋浇犁铧水才把轿车绕了一圈,把所有的娶女客和送女客全部圈到吉利圈里了。 这是中原的风俗,这样一绕,邪气便不敢侵犯,这样一绕,也预示着一路顺风,吉祥如意。 此谓“燎轿”。 随着惊天动地的炮声和锣鼓乐器的骤起,只见旌旗乐队开道,长长的,壮观的,如火龙似的迎亲队伍启动了。 中原的风俗,男方娶亲的车队来回不能走同一条道路,以防一些妖鬼邪气在来时的路上等车跟随。 刘耀德早有准备,来时是绕远道而行,这娶亲回去走的近道,便是笔直的大官路了,尽管是积雪覆道,却是顺顺当当。 天空是冰艳的深蓝,地上是耀眼的银白,冰蓝与银白相互交错辉映,如梦似幻。天地之间除了蓝天和白雪,便只剩下灿烂的太阳和火龙一样的娶亲队伍了。 在闪耀着阳光的雪地上,火龙奔驰着,跃动着,积雪飞溅之中,像被风拽动的烈焰,燃烧着,奔流着,起伏着。 沿途每遇到坟、井、岔路、桥梁、庙宇、古树、石碑等物,骑马的火炮手便点炮鸣响,其他的骑马人便急用红毯遮住轿车,等所有轿车通过之后,便扬鞭追赶车队。 从尉氏到安阳,从安阳到尉氏,官路两边看热闹的人是一个挨着一个,有离官路远的人便带着干粮,天不亮就从家里赶到这条娶亲回来的必经之路旁。 每经过府县、城镇、村庄时,围观的更是人山人海,惊羡不已: “哎呀,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隆重排场的迎娶场面。” “天哪!这么多轿车呀!” “咦,真中……看看人家的富贵,咱算白活了。” “人家马青天的姑娘可是睁着眼投抬的,是看准了富窝才来人间的。” “呀呀呀!只想到很排场,没想到会这么排场。” …… 巳末,壮观的娶亲队伍即将进入尉氏地界,当路过贾鲁河时,却“咚”的一声,突然停了下来——青霞乘坐的花车被陷在冰雪混杂的河槽里了。 贾鲁河,是以元朝一位姓贾名鲁河的河防使的姓名命名的一条中等河流,自郑州邙山发源地起始,流经中牟、尉氏、扶沟、商水,于安徽境内入淮,是尉氏与开封的分界。 这条河是季节性很强的河流,在多雨的夏季,它像大海涨潮一样是汹涌澎湃,波涛翻滚,奔腾湍急;干旱的冬春,又像山涧小溪一样叮叮涂涂,细流涓涓,浅可见底。眼下正值隆冬,河滩上的瓜皮水被雪压冰封,只有河槽中间约有四五丈宽的一股混杂着冰雪的浅流,在不知疲倦地淙淙作响。 河上原有一只破旧的渡船,因为冬季水浅,无法摆渡,此时正被积雪覆盖着,冬眠似的搁浅在沙滩上。为了行路方便,附近的村民用歪歪扭扭的木棍,临时搭起了一座只有二、三尺宽的荆芭桥。 根据河水的深度,轿车完全可以涉水而过。 怎奈万事就怕赶巧,前边的十多辆轿车皆顺利通过贾鲁河,唯独青霞乘坐的轿车不偏不斜正好陷在河中央,这对于新娘来说,是多么不件不吉利的事情呀。 如此一来,前边的人够不着拉马头帮力,后边的人够不着推车尾用劲,车夫又无法下车涉水,只不停地使着劲扬鞭哟喝。 随着车夫的高声哟喝,三匹骡马奋蹄挣拉,怎奈轿车载重大,又经一番前挪后盘,左晃右摇的折腾,便陷得更深了。 青霞忍耐不住,轻轻xian起车帘的一角,只见白茫茫的贾鲁河滩,男迎客和男送客们聚集两岸,纷纷出谋划策,指手划脚,但仔细一听,却都是些纸上谈兵的空策略。 唉,青霞放下车帘,摇头叹气。好好的一条大官路,却硬生生的被这条河流一剪两断,当地官府怎么坐视不见?刘家不是中原首富吗,生意遍布全国各地,为何不出资修桥?修了路桥,不仅仅是与他人方便,更重要的是与己方便,毕竟刘家的生意遍布全国,途径这条路的足迹远比他人稠密。 青霞正胡思乱想,一声刺耳的哑嗓子覆盖了众人之声,撕破了凝固的空气,振惊着寂寞的白雪,撞磨着每个人的耳膜:“郎斋弟,听哥的话,扔给车夫火链石,让车夫点着火依次烧那三匹骡马的屁股!” 一阵无奈之后,众人果然照办。 只听车夫一声哟喝:“车上的新娘子和女客们坐好了!” 驾车的骡马便“咴”的痛叫长鸣,轿车腾的一下,转眼被竖起老高,又猛的向前一拱,呼哧一声驶出了贾鲁河。 第25章:厅堂拜天地,洞房停红烛 一: 青霞坐在五彩缤纷的婚车上,心儿如搁浅的小金鱼儿,嘣嘣乱跳。离尉氏城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历害。于是,她便用手捂在胸口上,生怕稍一松开,那颗心就呼一下嘣出体外。 新郎长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像戏里唱的才俊新郎一样,相貌俊雅,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且又才华出众,卓而绝伦呢? 青霞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将轿帘轻轻xian开一个角向外偷窥,透过车夫的宽厚肩膀,她很清晰地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了,尽管只是后相,可青霞仍然很欣慰:新郎虽说没有健壮的体魄,但却很挺拔。 一时,青霞竟然有点忘我,有点陶醉,有点激动不已。鼓乐喧天、彩带飘扬、人头攒动之中,新郎身着华贵而鲜红的长袍马褂婚服,披着大红绸缎,带着双cha枝金花的婚帽,走在灿烂的、纯净的、金黄的阳光之中,那挺拔修长的身躯,处处张扬着干练、俊逸和潇洒。 正当青霞看出得出神,哪知新郎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回眸顾盼。立时,青霞如电击一样颤抖了一下,随即,放下了车帘的一角。 嗯,看到了,还可以,新郎虽没有潘安之貌﹑移山之躯,但他那清瘦的五官,还是很俊朗的,特别是那双狡黠的眼睛,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高傲和属于年轻人的张杨。美中不足的是,新郎的脸色太苍白,就像地面上覆盖的厚雪一样苍白。那样苍白的肤色,好像身体里流淌的不是鲜红的热血,而是冰凉的河水。 “看到姑爷了?”同车丫环淑女,看到青霞放下车帘之后的那一副惊慌和羞涩,便笑眯眯地伸着头,小声疯问。 “嗯。”青霞激动地点点头,附近淑女,诡异而小声地说,“将来本小姐也给淑女找个这样年轻貌俊的好夫君。” 淑女一怔,不相信地看青霞,却发现是一脸的诡笑,立时,便知道青霞在拿她开涮,一伸手拉住青霞的衣角,像小孩故意怄人似的说:“哎呀,干吗要等将来再找,将来多遥远呀,我的七丫小姐,干脆明天就给我找个年轻貌俊的好郎君吧!” 青霞见淑女识破了自己,反而以进为攻,便也将计就计地随口说:“嗯,好好好,今晚就给淑女找。” “今晚就找的是你,我想现在就找。”淑女毫不谦虚、毫不羞涩,故意装做迫不及待地样子抱住青霞,并摇晃着青霞的身子做苦苦哀求状。 青霞本想调逗淑女,却被淑女反过来把自己挤兑到墙角里了,无话可说之时,强忍住笑,瞪淑女。而淑女也是早已忍俊不禁,于是,主仆二人几乎是同时捂着嘴,破喉大笑:“哈哈哈……” 洁净冰爽的空气里,尽管是马蹄嚓嚓,车声辚辚,彩旗猎猎,众人欢颜,锣鼓喧天,可青霞和淑女那压抑不住的笑声,还是像风似的,自车窗的缝隙里飞了出去,又侧身从各种声音的缝隙里穿过,肆意的飘扬在冰蓝的天空与洁白的地面之间。 如此一来,紧挨着青霞的前后轿车的车夫、迎客和送客,全听到了。走在青霞轿车前边的新郎官刘耀德,也忍不住回头,用迷惑的眼光看后面,正在他极力捕捉着那压抑不住的笑声是从哪辆新车内传出来的时候,青霞车上的车夫急忙用鞭杆指了指车内,以暗示新郎官。聪明的刘耀立时便明白了,那笑声原来是自己的新娘子和她随身丫环的合奏曲。 刘耀德忍不住暗笑,英俊、疏朗、苍白的五官上绽放着满足的微笑:今天大婚,看起来,不仅仅是他这个新郎官欢天喜地,他的新娘子也早已是乐不可支呀!要不,做为新娘,她怎么会乐得笑逐颜开呀!呵呵呵。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是圣人的至理名言;莺颠燕狂,春宵花月——这是骚客的风情直言;三十年不**,路短人稀——这是庶民的传宗格言。 是的,人生在世,男女是需要异性伴侣的,上到圣人,下至俗人,谁能泯灭缔造生命的灵光高唐呢? 刘耀德想到这里,又禁不住回望青霞乘坐的轿车,他年轻、清俊的五官上,绽放着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满足和微笑,那梭角分明的嘴角上,便划着醉人、苍白的孤度。 二: 尉氏县城的大街小巷,在婚车队没有来到之前,早已是人潮如蚁,填街塞巷的挤满了观看刘耀德大婚的男女老少。尽管婚车所行走的街道,已被刘氏族派人连夜清扫过了,可遗留在地面上的雪迹,仍然被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看热闹人给踩踏的成了雪泥混杂的泥泞。 婚车队经过尉氏城时,便突然缓慢下来,缓慢的比行人步行都慢。因为尉氏城内的男女老少,早已把婚车经过的街道堵塞的水泄不通,连扫过雪的墙头上、矮房上,都伸出黑压压的各种形状的人头,活像嗷嗷待哺的一窝窝小燕子,焦急地伸着脖子,盼望燕妈妈归来喂食。当远远地看到婚车队缓缓驶来,黑压压的燕子们便呼地一下,兴奋的欢呼雀跃。 一进入尉氏城,庞大的婚车队根本就不是在行走,而是像一条庞大的笨虫,在慢慢地向前蠕动。本来,婚车队完全可以避开尉氏县城,绕道城外。但年轻气盛、财大气粗的刘耀德,却特意安排婚车队穿cha城内行走,意在弦耀他大婚的排场和雄厚的资财。 尉氏县城的所有店铺,在这一天的这个时刻,也几乎关门停业。因为,规模庞大的店铺几乎都是刘氏族的,那些不是刘氏族的小店铺,老板和店伙计又要观看难得一见的刘氏族大婚。 终于,在刚进入午时之时,大笨虫似的庞大婚车队才像缓缓蠕过尉氏县城,停在了大桥村的刘家大院门前。而尾部的轿车,仍然搁浅在尉氏县城西南角的官路上。 大桥村,离尉氏县城仅三里之遥,坐落在尉氏县城西南角的一片肥沃的土地上。而刘氏族的祖宅,便坐落在大桥村。尽管刘氏族的生意遍布中国的大江南北,而刘氏的家眷们,始终都深居简出地住在大桥村的刘氏祖宅里。按中原的风俗,婚丧嫁娶则必须在祖宅里举办,否则,刚视为对祖宗最大的不敬。 今天是刘耀德的大婚之日,因为大雪封门,刘耀德早在几天前,便带着迎亲队伍出发了。昨天,天公作美,雪停天霁,刘氏族人连夜派人,把县城至大桥村的大路上,扫雪清道,铺遍黄沙,以迎接婚车的顺利通过。 此谓“铺金”。 天还未亮,刘氏族那高大宏伟的宅门前早已是张灯结彩,宽大厚实的门框上贴着“喜今日三星高照,卜地年五世其昌”的大红对联,那“百年合好”的横批在如金似银的阳光中,灿烂夺目。刘氏族的前厅后院里,也到处是喜联鲜艳,大红的喜字随处皆见。男女执事、男女宾相们皆身着鲜衣,脚踏新鞋,衣领处那精致的盘扣上,系着鲜艳的绸缎红绫,三五成群地站坐在喜气洋洋,彩绫飘扬的院子里试目以待,有耐不住性子的不时走到大门,向尉氏县城的方向翘首观望。 刘耀德的母亲杨氏,仪容华贵,端坐在明亮贵雅的高堂之上,用平静和微笑,掩盖着压抑不住的高兴和满意。杨氏的左右,分别坐着刘耀德的两位姨娘——张氏和朱氏,也就是刘耀德父亲的侧室。 整个刘家大院,处于一种吉祥如意、欢乐喜庆的气氛中。 “男女执事、男女宾相们都做好准备,各就其事了,迎亲队已停在大门外了……”随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自远而近,一声宏亮浑厚的男高音突然像炸雷一样,响彻在刘家大院的上空;像火把一样,将刘氏族大院内的各个院落点燃了。 立时,整个刘家大院像炸了锅一样沸腾了,爆炸了。彩缎红绫飘扬之中,黄沙曼地之上,每人都着急慌忙地奔走着,呼唤着,答应着,指挥着,执行着……。 三: 青霞的花车停在了刘家大院门前。在鼓乐喧天、笙箫吹秦、鞭炮震耳的齐鸣之中,刘氏族里的几个小青年,哄笑着从刘家大院里奔跑出来,他们抬着事先准备好的盛有各种五谷、甘果和糖块的笆斗,呼呼啦啦、劈劈啪啪的望大门外撒去。立时,围观的人群中,早已等候多时的儿童们,哗啦一声围奔上来,伴着鞭炮声乐,跳跃着,欢笑着,争抢着地上的甘果和糖块。 此谓“撒喜、抢喜”。 紧接着,十几个年轻力壮、衣鲜裤新的小青年,几个人一组,分别抬着鲜艳斩新的红地毯,其中一组地来到青霞的轿车前,喜笑颜开、配合默契地放在铺着厚厚鲜黄沙的地面上,快速地铺展开,铺展开,向刘家大院内铺展,铺展,真铺到新房门口。 男方的女娶客和女方的女送客,早已等候在青霞的轿车前,青霞头顶着镶金的大红流酥盖头,在淑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轿车。她双脚刚一着地,立即,女娶客和女送客便迎上来,一边一个,恰到好处的搀着青霞,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迈着缓慢而优雅的步子,踩着鲜艳的红地毯,蹬上台阶,跨过高大厚实的门槛,走进了墙高宅厚的刘家大院,又顺着红地毯的铺展方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向有香罗帐、锦被褥,温暖枕的新房。 淑女紧紧走在青霞的身后,她的左右,一边是男方家的压轿孩,一边是女方家的提灯孩。再后边,是女方家的男女送客。 经过好长时间的穿庭过院,来到了张挂着彩绸绫缎的新房前。新房的左右门框上,分别贴着“人倚玉楼花及弟,春藏金屋草直勇”和对联,“鸾凤和鸣”的横批映衬着门额上那五彩缤纷的彩缎,在如金的阳光里,不知是幸福还是担心地飘扬着,飘扬着……。 青霞被搀着进入新房,穿过香幔低垂屏幕,坐在叠彩堆虹般的新**。 此谓“坐富贵”。 一进入刘家大院,女方家的男女送客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刘家男女宾相接持住,安置在应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当新娘刚一进入新房,如潮的看热闹人便一哄而上,争扯新房门额上的五彩绸缎。 此谓“利市缴门红”。 吉时到,新郎刘耀德,喜笑颜开、春风得意地步入新房,他苍白、清瘦、俊朗的脸上,绽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他面带微笑地径直来到床前,深深弯腰,揖请新娘青霞出来拜天地。立时,男女双方两家各自拿出早已准备好绸缎,结系一起(此谓“牵巾”),一头系着新郎刘耀德,另一头系着新娘青霞。新郎刘耀德在前边牵引,引领新娘走向家庙。 青霞像个牵线木偶,任凭刘耀德牵引着。她知道,自己的一生,已交到了牵引自己的新郎手里。未来的岁岁月月,未来的风风雨雨,她将和他同舟共济,结伴同行,一直走进最终的大地。 仿佛只是突然之间,青霞被汹涌澎湃的感慨浪潮所淹没,她双眼婆娑,想号啕大哭——为未知的未来而哭,为神圣华贵的婚礼而哭,为父母的生养之恩而哭……。 青砖碧瓦的房檐上,被阳光溶化的积雪,像涓涓溪流,顺着积雪下面那碧清碧清的瓦槽,汩汩涌出,再像一排排雨帘,淅淅沥沥的流淌在地面的青砖上,又顺着青砖上的凹槽滴水沟,缓缓的流向被刻意造出来的低处,一直流出刘家的深宅大院。 刘氏族的家庙里,刘耀德的母亲杨氏,刘氏的执事族人、众宾相,和女方的男女送客,皆在场。在鼓乐齐鸣之中,德高望众的执事便大声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同入洞房!” 完成了拜堂仪式,新郎刘耀德仍然牵引着新娘青霞返回洞房,分男左女右坐在云朵一样温软的新**,一位夫妻儿女双全的年轻妇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她手托果木托盘,托盘里盛放着彩线、带皮的花生、红枣和麸子。她喜笑着走到新郎新娘端坐的床前,抓起托盘里的花生、红枣和麸子,边向香罗帐里漫撒,边微笑着念喜歌:一撒金,二撒银,麒麟送子早到门……。 然后,她拿出托盘里的彩线,将新郎刘耀德和新娘青霞的少量头发绾结在一起。此谓“合髻”,俗称“结发”。 四: 当新房里再次静下来的时候,青霞的心里却突然慌乱起来,她猜测:现在应该是红烛初上的时辰了。此时此刻,她才真实真实地感觉到,今晚是她的**,因为,新郎官的那急促的呼吸,始终就像风过林梢一样的在她耳边起伏着。今晚呀,是自己的新婚之夜,而白天那些像梦似幻一样的繁索仪式,也彻底彻底的结束了,而接下来的仪式呢……。 立时,青霞恐惧起来。 此时的淑女呢?此时的大嫂和侄子呢?还有刘铁。大嫂、侄子和众娘家人应该起程走了,因为大嫂和娘家的女送客们临走之时,到新房来向她辞行过了。那淑女和刘铁呢,他两个可是陪送给她七丫的人,现在这两个人在哪呢? 此时此刻,青霞多么希望刘铁和淑女能守在自己身边呀! 突然,青霞隐隐地感觉到,一双男人的大手正缓慢而紧定的伸向她。她知道,这是她的新郎刘耀德,因为,自“结发”以后,他一直就静悄悄地坐在自己身边。 随着那双手的迫近,她的盖头也被缓缓地xian起一角。青霞的心里越发慌乱而惊惧起来,她想:接下来,那双大手就该“忽”的一下将整个盖头xian掉了,她七丫的五官也一揽无余地暴lou在红烛的光泽里,暴lou在新郎官那犀利的视线里,没遮没掩地让他给欣赏观看个够了。那他会怎样的眼光端详我呢?他满意我吗?他还没有见过本姑娘的芳容呢,而本姑娘却在路上就一睹他苍白清俊的容貌了。 青霞浮想联翩的同时,也做好让新郎xian掉盖头的准备。而新郎那双修长白皙的大手,倒犹豫起来。他就那么捏着盖头的一角,就那么僵硬地停在青霞的眼前,似乎在担心着什么,又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而青霞倒迫不及待地想让新郎快点xian掉她的红盖头了:唉!你怎么了,有什么样的心事和担心你让如此犹豫呢?本姑娘虽不是天仙,可也不丑陋啊! 就在青霞毫无准备的时候,那双修长、好看、白皙的大手突然向上一扬,那面镶金描锦的鲜红盖头,便像一片耀眼的红霞一样,缓缓飘落在香罗帐里。而青霞那张毫无防备的银面秀脸,就那么一揽无余地暴lou在新郎官的眼前。 措手不及的青霞也不回避,她大胆地迎着新郎那张年轻俊朗的五官,看着,看着,看着近在咫尺的新郎。这是怎样的一张五官呀!傲气,税气,狂气,盛气,神气……属于男人自尊的神情,几乎都一齐在他脸上张扬着,怔住的他虽然还没张口说话,但那神情、那气质,好像处处都在告诉所有看到他的人:我很有钱,我是中原首富。 而新郎耀德,他挑开盖头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他惊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青霞,眼睛里呈现着意想不到的惊喜,因为吃惊,嘴一直微张着。 刘耀德只听族叔刘鸿恩说,未婚妻青霞的相貌俊秀,精通诗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如此标致的五官,如此鲜艳娇嫩的肤色。并且,还饱读诗书,精通文墨,琴棋书画,样样灵悟。 仿佛只是一刹那,刘耀德的世界里静止了,他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青霞面前,年轻、苍白、清俊的五官上,犀利高傲的俊眸,眨也不眨地看着青霞,脸上始终都绽放着满意、满足、自傲和心花怒放的微笑。 只是,在这样胜似天仙的佳人面前,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叹不如,在他高傲、清俊又苍白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突然有一种隐隐的自卑和唯恐爱之不够。 羞涩的青霞,脸儿通红通红的,如朝阳的霞光,她也像新郎看她一样,一直在看着新郎,她从新郎那咄咄逼人而又欣喜若狂的俊眸里,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满意、喜欢和疼爱。 第26章:多年艰辛路,寒夜遗孀心 已是子末,杨氏仍然不眠。尽管蜡烛已熄,可躺在温褥暖被里的她,却思绪万千。 杨氏,刘耀德的生身之母,与青霞的长母同是杨姓,娘家是长葛县有名的大户人家,二一年前嫁给尉氏县、刘氏族的刘迎恩。 杨氏嫁给刘氏族的刘迎恩之后的一年头上,喜添长女。尽管生了个女孩,对于杨氏来说,仍是天大的喜事,这证明她杨氏是个能生育的女人,因为杨氏总是固执的认为:做为女人,既然会生女孩,就一定能生男孩,也许自己第二胎生的就是男孩。 可之后,怎奈肚子不争气,竟接连生个四个女儿。丈夫刘迎恩望着四个天真可爱、如花似玉,又逐渐长大的女儿,眉额之间的忧愁,却越锁越深,表面上乐呵呵的他,每天奔波劳碌,打理着遍布全国各地的生意,可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哀声叹气,愁不能眠。不时的在言语之中流lou出了没有男丁的恐慌和悲哀。 杨氏深深的理解丈夫,这也是她最担心和忧愁的。她知道,如果她和丈夫刘迎恩的膝下没有传宗接代的男丁,百年之后,不仅遍布全国各地的庞大生意将要流落到族人的手里,那还意味她和丈夫故去之后,将由占有自家所有财产的族人子息,来送终摔盆,到那时,她和丈夫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只有女儿们哭丧的绝户头了。 尽管族人们与丈夫同是刘姓,也是同一个“刘”字的祖宗,可丈夫这一门的刘氏,已单传好几代了,那同是“刘”姓的同族人,早已与丈夫体内的血液,淡稀如混浊的老浆豆腐之水了;与丈夫的“刘”字根枝,也相距很遥远。只是丈夫刘迎恩虽单传好几代,为了丧事喜事的人多势众,便主动与刘氏族人拉关系,套近乎,也处处奉迎高枝。但那只是表面上的事,是为了让不相干的外人看的,但真正涉及到祖业的财产土地问题,可却是寸金寸土也不相让的。 可是,如果她和丈夫的膝下终无男丁,寸土不让又如何,分文不舍又如何,入土之后,别说寸金和寸土,恐怕是连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成了别人的了。女儿们虽说也是丈夫的血脉,却无能为力享受承继家里的寸土和寸金。世道就如此,世风也如此,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 那时,杨氏每每想到膝下没有男儿,丈夫刘迎恩的血脉,再也无法一代一代的向下延续了,便恐惧的无以复加,她好像看到了百年之后,被族里某人的子息为她和丈夫摔盆送终的事,好像看到了,为自己和丈夫摔盆送终的族人子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接管了自家那遍布全国的生意,占有丈夫辛辛苦苦操劳置办的家财田产。每每想到这些,三十多岁的她呀,便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为这事几乎都愁白了满头青丝。 百般无奈之下,聪明的杨氏也像别家通情达理的夫人一样,开始给丈夫物色做二房的人选,在一次她随丈夫到许州打理生意时,一眼就相中了布店伙计的女儿。 中原有句俗语:买扫帚买个趴地虎,娶媳妇娶个大屁股。 因为,大屁股的女人生男孩。可许州布店伙计的女儿,屁股特大,肉鼓鼓的,就像平地凸起的山丘,特别是每逢那女孩走路的时候,那大屁股在她的长衫下一鼓一吊的,一看就是个生男孩的大屁股。 在杨氏的多次劝说之下,丈夫刘迎恩便收了张氏做二房。怎奈这个张氏,空长着一个大屁股,肚子竟与她杨氏的一样,头胎生下的仍是女婴。 杨氏望着丈夫失望痛苦的表情,内心深处的疼痛和恐慌,比丈夫的还厚重浓烈,做为妻子,她却没有给丈夫生下儿子,这是她的愧疚;做为妻子,她没有给丈夫挑选个会生儿子的二房女人,这也是她的过失。于是,她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又接着给丈夫收了三房朱氏。可命中无儿男求子呀!苍天不随人愿,三房朱氏生下的竟还是女婴。 就在她和丈夫绝望之时,准备提前在族人里物色好一个族人的子息,来做为自家承继人的时候,杨氏又一次怀孕了,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了儿子耀德。 对于她和丈夫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有了儿子耀德,丈夫便对她是三人宠爱在一身,家里的内事,处处依着她,顺着她。那时的她,简直是生活在甜mi、幸福、灿烂和成就之中。而她杨氏的宠爱呢?她杨氏和全家人的宠惯呀,全集中在儿子耀德一人身上。怎奈儿子耀德,他并不争气,并不像父母所希望的那样,将聪明才智用在学习上,而是小小年纪,就跟族里的不争气之人,学会了一些玩物丧志的败家子之类的事情。丈夫刘迎恩先后为他请了四位先生,可儿子不喜读书,十二岁那年,竟连《三字经》都不会背诵。 儿子十二岁了还不会背诵《三字经》,并不是儿子愚笨,并不儿子冥顽不灵,而是那些教书先生为了保住薪金,不敢对娇惯坏的儿子使严。 没办法,丈夫刘迎恩又给儿子请了第五位先生王丙才。 这位年轻的王丙才先生的严厉,是远近皆知的。在他的严教之下,儿子耀德的聪明才智,逐渐被扭转到了读书之上。就连那位王丙才先生都禁不住称赞儿子:天资聪慧,一点就透,前途不可估量。 可就在全家为此事喜悦兴奋之时,那位年轻严厉的王丙才先生却突患急症,撇下年纪轻轻的生命,撒手西去了。 怎奈祸不单行,就在严教儿子的王先生撒手西去的第二年,丈夫刘迎恩到乡下收帐返还时,在前不kao村,后不临店的荒芜境地,突遭暴风骤雨,又在暴风骤雨之中,遭到了一伙强人的抢劫,将他半月来收来的银两一扫而空。 丈夫一直都在苦心操劳着遍布全国的庞大生意,突遭暴风骤雨和强人抢劫,竟然一病不起,于光绪十四年九月,在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夜,拉着儿子耀德和她杨氏的手,泪水模糊的双眼里,满是依恋和牵挂。他就那么泪水模糊地看着她和儿子,仿佛要把她和儿子刻骨铭心的记在心里,直到眼神变成了空洞迷茫的僵硬,才知道他已死不瞑目地离开了人世。 杨氏知道,丈夫刘迎恩的死不瞑目,暗示她和儿子未来几年的凄苦和坚辛。 六年了,丈夫已经过世六年了,那时,儿子耀德才十四岁,刚刚被那位王丙才先生严教出来的一点希望,又随着那位王丙才先生的西去和丈夫的离世,而消失的无影无踪。族里的人都以为她家遍布全国的生意将要江河日下,家道也将要衰落,每个人也都抱着既怜悯又兴奋的心态看她的。那眼神,那表情,似乎在看一座根基坚固的高楼大厦突然坍塌一样。可她,却凭着女人的坚强和一定要将儿子拉扯成人的信念,将庞大的生意支撑下来了。常言说: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这其间的她,默默饮吞了多少风霜雪雨、酸甜苦辣,孤独地品尝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承受了多少磨难与煎熬,那岂是局外人所能感受的。 让人欣慰的是,儿子耀德自他父亲离世,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多岁一样,突然变得礼度周全,晓明懂事了。说出来的话,也仿佛不是出自他那种年龄人之口:母亲,以后儿子要边读书边学习经商,如果只一味地读书,读成了一个书呆子,如何承接这份庞大的家业? 尽管儿子突然长大懂事了,可生意上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因为懂事就能立刻学会的,杨氏只得舍金钱,求告族里一些精通生意的人,来帮助儿子和自己。 可世人都是有贪婪和欲望的,精明的族人在帮助自己和儿子的同时,也窥一斑而知全局地隐约看到她家的财产底子。在得到了帮助自己和儿子的报酬后,又顺手牵羊地想尽一功办法把儿子往邪路上引导。怎奈儿子还是冷静、沉着、坚强的,没有被那些不良的嗜好所**俘虏。 现在,终于熬过来了,熬到了出头之日,儿子不但驾轻就熟地掌管了遍布全国的所有生意,今天,还喜结良缘,完成了终身大事,娶了美妻,并且,新媳妇也是豪门之女,她的父兄都在出仕为官,特别是她的兄长,据说就在天子子脚下的北京翰林院里做官。 民间俗语说的好:婆婆娶媳妇的时候,是不知道饥累的。那话真是不假,没有经历过娶媳妇的婆婆们是不知其中滋味的。特别是她袁氏,早在儿子的娶亲队伍出发那一刻起,就已不知饥累,并且,是夜夜围坐在炭水旁,静坐到天亮。今天,终于盼到了,静夜之中的她,看着透进来的满屋子模糊的月辉,似乎听到了儿子耀德,正在他那垂挂着新罗帐的锦绣**,酣畅淋漓地进行着**、莺醉燕狂的洞房之事。 嗯,明天早上,就让贴身仆女到儿子的房中,去取换新**的床单,看是否有儿媳的元红遗留在上面。如果儿子已破了媳妇的元红,那来年这个时候,自己就要做奶奶抱孙子了。 想着这一切的杨氏,嘴角不由自主地张扬出了苦尽甘来的微笑。她听着外面的更鼓声,在心里磕算着,时至今夜,她已经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但却毫无睡意,并且还挺精神。 这就是全天下婆婆娶媳妇的心情吧。杨氏心想。 夜已经很深了,外边已经敲过了二更鼓。冰冷的华月,透过窗户上能透过的所有的薄弱,悄无声息地泄进来。而杨氏的睡意,仿佛像飞走的岁月,再也回不到她身上似的。只是突然之间,她又有了那种想要的感觉,并且,一刻也不能延缓。但她知道,今天是儿子的大好之夜,这些天来,不仅仅是她做婆婆母亲的辛苦,下人们也早已累的七荤八素的。 杨氏想到这里,便悄声无息地起床,就着模糊的月辉,用老年人特有的小心和谨慎,将蜡烛点燃,没有惊动任何仆女,径直走到床头边的红木桌案上,在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的那一瞬间,脸上立即荡漾着迫不及待的渴望。她似乎有些急切地劈手抓过那些东西,快速又很爱惜地摆布好之后,便激动地抱着那些东西,斜躺在尚有余热的炭火旁的软榻上。 立时,五十多岁的她,仪容端庄的她,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开始贪婪地、陶醉的吸食起了福寿膏。 第27章:新婚夜半醒,惊恐又惊恐 青霞好像只是刚闭上眼,刚刚入睡,即刻便醒了。这种醒,不是天亮之后的睡醒,而是在万赖俱寂、冰天雪地的深夜,被一种因控制不住而不得不发出的很细小,很细小的吸簌声惊醒的;而是在僵硬、凝固的黑暗中,被一种突然鲜艳起来的明亮,给晃醒的;而是身边突然少了丈夫的相拥和温度,被一种寒凉和空荡,给孤独醒的。 本来就睡意不深的青霞,慢慢睁开双眼,看到的竟是昏昏黄黄、模模糊糊的温柔烛光。挨着丈夫的身旁,也隐隐的感觉到,有点空空如也。于是,她便缓缓转头,不懂得羞涩的脸上,泛延着无尽的潮红和温柔,但却没有看到对自己唯恐爱之不够的新郎,就像她突然醒来的意识中预感的那样,香枕锦被里果然没有了丈夫。 今晚是新婚之夜,那个脸色苍白,清俊,而又一脸诡异自傲的新郎,哪里去了。没入睡之前,他明明还温柔地拥抱着自己的身体,无限依恋地亲吻着自己的脖颈,呢喃如梦语地说:青霞,我刘耀德拥有了你,这一生就足够了,决不纳二房……。 丈夫的呢喃梦语犹在,可他人呢? 在这个陌生的新家,在这个陌生的深宅厚院,没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在身旁,青霞突然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孤寂。就像儿时,睡醒之后突然找不到奶奶一样的难受害怕。 于是,青霞缓缓起身,轻轻xian起床前垂挂的锦罗帐,却看到一室温柔而明亮的烛光。而脸色苍白、清俊的丈夫,就庸懒地斜卧在烛光里,披盖着翻毛的锦面貂皮大衣,怀里不知抱着什么,正贪婪而忘我地吸食着。那陶醉满足的神情,仿佛正置身于快乐的神仙境界。而卧榻前的炭火盆,就像一个忠实的仆人,在寂静寒冷的深夜,仍然不惜余力地为主子释放着仅有的一些温暖。 丈夫正在做什么?什么重要的大事竟然让他在冰天雪地的新婚之夜,抛开温暖的床弟和新人,独自一个人在卧榻上熬夜受冻。 青霞好奇,便轻轻下床,踏着绣花锦鞋,把不小心弄出的声音捉住,一步一步走向丈夫,直到站在红烛的光晕里,耀德仍然没有发现。当青霞看清丈夫正在做什么时,突然感到了天旋地转、万箭穿心。 仿佛都在一瞬间,新婚的幸福,丈夫的宠爱,都被丈夫怀里抱着的那个烟具给击得支离破碎,破烂不堪。 丈夫正在贪婪、陶醉而忘我地吸食鸦片。 青霞本想大喝一声,愤怒地奔上前,制止丈夫,但她从丈夫吸食大烟的熟练程度,和忘我的过瘾状态,深深地知道,丈夫的烟瘾决非是一日之寒,也决不是自己的愤怒和斥责所能阻止的。可是,年纪轻轻的他,怎么就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烟毒呢?并且,中毒如此之深,在新婚之夜也忍禁不住犯烟瘾? 青霞想到这里,悲愤欲绝地摇了摇头,本想悄无声息地退回去,仍旧回到罗帐里,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可就在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却从她嘴里喊出了丈夫的名字:“耀德。” “青霞?”耀德迷茫地转过脸,那神志,仿佛是突然从很遥远的天堂里回来,一时还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随后,他便笑了,绽lou着迷人而苍白的爱怜。慌忙放下手中的烟具,甩掉身上的貂皮大衣,跳下棉绒卧榻,张开双臂,一把将青霞拥进怀里。 耀德拥抱着青霞,就势坐在卧榻上,随手展开貂皮大衣,极尽温柔地披在青霞身上,一手拿起烟具,一手揽起青霞,那种爱抚,就像刚刚做了母亲的女人给婴儿哺奶一样,无限疼爱地说:“来呀青霞,张嘴,你也抽……” 立时,青霞惊恐万状,一把推开耀德,奋力站起,嘴里说着:“不,不……” “怎么了?青霞。”耀德急忙丢下手中的烟具,也随后站起,紧跟着青霞的脚步走到她背后,双手按在她的肩头,把她扳过来,让她看着他,可青霞的双眼里,却流淌着无际的悲愤、忧虑和惆怅。 一种似乎很震颤的神情,在耀德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惊诧地缓缓抬起手,柔柔的,像捧着整个世界一样捧着青霞的标致秀脸,满脸的迷惑不解和担心,疼爱交加地问,“青霞,告诉我,怎么突然惊恐成这样?” “耀德,你抽鸦片?”青霞的身体深处,汹涌澎湃着无际的悲伤和忧郁。她明知道丈夫在抽鸦片,还仍然这样问。她多么想从丈夫的嘴里,听到“那不是鸦片”这句话。 “哦。”耀德突然恍然大悟。原来爱妻是因为自己抽鸦片而惊恐,立即,所有的惊诧和迷惑都云消雾散,他狡黠地冲青霞眨了眨眼,诡秘地笑了。拥紧了青霞,用嘴亲啄着青霞的满头青丝,柔情mi意地说,“青霞,你不懂,这东西神奇着呢,能提神,吸了浑身是劲,今晚是你我的洞房花烛,我想给予你多一些。” 刘耀德的拥抱、亲吻、mi糖一样的话语,热情似火,仿佛一瞬间,就能把整个冰天雪地的寒冷,熔化成的温柔清澈的涓哨溪流。刘耀德的神情、气势,和满目的自信,仿佛整个世界就在他手里握着似的。 而青霞的心里,却是冰霜风雪,忧虑无边。 耀德慢慢俯身,着了魔似的亲吻着青霞鲜嫩的秀唇、悲忧的俊眸,他清瘦的脸上,绽放着爱之不够的笑意,梦呓般的说:“说的多难听呀,我的青霞,什么鸦片,在咱们家里不叫鸦片,叫福寿膏,嗯,以后在家人面前,不要再说“鸦片”这两个字了……” 耀德越是这样,青霞越是感到痛伤和恐惧,对未来的担忧突然像一条系在脖子上的锁链,随时都有让她断送所有未来的危险。因为她知道,吸食鸦片,一旦成瘾,是很难戒掉的,她在随父亲赴任之中,曾亲眼目睹了那些因吸食鸦片成瘾的人的凄惨结局。谁家也没有无底之仓,长流之水,家里的财产再雄厚,也终有一天会因为吸食鸦片而被败尽。所以,她的家父马丕瑶不止一次地告诫家里人:他马氏之后人,凡吸食鸦片者,皆不是马氏子孙。 于是,青霞故意摇摆了一下头,挣拖了丈夫的亲吻,仰脸望着丈夫那张自信、高傲而又清瘦苍白的俊脸,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耀德,鸦片是政府严令禁止的东西,你知道吗,当年,林则徐大人在广州虎门,焚烧洋人的那些东西就是鸦片呀。” “呵呵呵,是吗?”耀德松开了青霞,镇定而自傲的慢走了两步,面向青霞,双手叠交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神情,好像在俯瞰整个天下,但他那傲气、清瘦、苍白而俊朗的脸上,却汹涌地奔腾着对青霞的欣赏和疼爱。因为,自他看到青霞的那一刻起,便惊诧青霞的与众不同。从小到大,不管是整个刘氏族,或是他因为生意而走遍的全国各地,青霞身上所绽lou的坦然、微笑,说话时的气质和神态,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因为他刘耀德,在青霞身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所以,他那盛气、自傲的表情里,流淌出的话语,却柔情似水,又热情如火:“青霞,我不知道什么林则许大人,只知道政府之所以禁止,那是因为皇帝和官官们害怕银子流到洋人手里,所以才禁烟。哦不……才禁止福寿膏。” “可鸦片也有毒呀,一旦成瘾,终身难摆拖……”情急中的青霞,都不知道如何向丈夫解释鸦片的危害,更不知道如何劝告丈夫拖离鸦片。 “毒?”耀德突然打断青霞的劝说,用带着热情、温存和嗔怪的挑衅口气,不急不躁地说,“呵呵呵,越说越骇人听闻了,什么毒?时至现在,我刘耀德已经吸食六年了,怎么不见中毒呢?所谓的中毒,是那些抽不起福寿糕的穷人找的借口而已。我给你说青霞,你若想抽,随时来抽,做为丈夫的我,还是供得起爱妻吃福寿糕的。” “耀德,你这是执迷不悟,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犯烟瘾,犯烟瘾就是中毒,我曾亲眼见过那些因为吸食鸦片而家破人忘的家庭。”青霞不甘心,继续控诉着鸦片对世人的危害。 “哦,明白,青霞,你是担心我吸食福寿糕而无能为力养家吗?呵呵呵,这个尽请我的爱妻放心,”耀德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自傲而诡笑地点了几点头,沉着缓步走上前,强行将青霞揽在怀里,又一次亲吻着清霞说,“青霞,我告诉你,我们刘家,吸得起福寿膏,因为呀……” 刘耀德说到这里,迟疑一会儿,貌似在思索是不是要接着往下说,当注意到青霞正在屏气凝神的倾听,甚至是迫切希望他继续往下说时,他便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又接着说:“咱家每天吸食的福寿膏,还占不了咱们家每天收入的九牛一毛。”耀德说到这里,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青霞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 丈夫的话,似乎让青霞明白点了什么。是呀,只听说因吸食鸦片而家破人亡的,却没听到因吸食鸦片而毙命的。但是,即便如此,鸦片如魔鬼的印像,始终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因为,家父马丕瑶曾无数次的告诫,已经像种子一样,在青霞的心里生根发芽,根深蒂固了。特别是那些长期吸食鸦片的人,几乎都是皮包骨头的苍瘦,好像一棍打去,就会立即变成一堆白骨似的。 立时,青霞又惊恐起来,无奈地抬起头,近似祈求地说:“耀德,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是身体魁伟,体格健壮,而吸食鸦片者,全是弱不禁风的清瘦苍白,脸上也毫无血丝。咱还是戒了吧,好不好?” “青霞,”耀德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脸色突然冰冻三尺一样的坚硬,冷冷地说,“你嫌弃我?是在嘲笑我吗?” “不不不……”青霞连连摇头说,“我是所有吸食鸦片的人。” 刘耀德脸上的冰冻三尺缓缓解冻,又泛延起了对青霞的无限依恋,说,“四肢发达有什么用?空长着强装的身体,别说养家了,有的连自己也养不住,空有一身的蛮力。青霞,这福寿膏我已经吸食六年了,戒是戒不掉了,你不愿意吸,可以不吸,我绝不强逼你,可你也不要再提让我戒福寿膏的一个字了。” 可尽管青霞从心里厌恶鸦片,也深深知道吸食鸦片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益,但丈夫的一番话,却让她对丈夫吸食鸦片的恐慌和担忧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 诡异自傲的耀德,也突然从青霞的表情上,嗅到了一丝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变化,便趁机将青霞拥紧,并将她高高抱起,边向罗帐里走边俯头亲吻着青霞,呢喃地说:“看看,我亲爱的青霞,你的夫君吸过福寿膏之后,是多么的力大无比呀,嗯……” 在被丈夫抱起的那一瞬间,青霞分明从丈夫那傲气自尊的双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无奈和脆弱。随即,她又发现丈夫那苍白清俊的面容上,吐了一层密密匝匝的湿润。青霞知道,那是虚汗。 丈夫还在说着鸦片的好处。青霞知道,丈夫之所以还这样称赞鸦片的神奇,是怕她劝他再戒鸦片。 被丈夫抱着,亲吻着,听丈夫称赞着吸食鸦片之后的神奇和好处,青霞的心里,不知是幸福还是恐惧。但她内心深处,对鸦片的厌恶和憎恨,却一点也没有因为丈夫的称赞而减少一丝一毫。 洞房里的红烛,无声地熄灭在冰冷僵固的黑暗里,就像一个知趣的人,羞于偷窥新人的床弟甜mi而悄悄离开一样。 第28章:淑女侃菜名,青霞强忍笑 当东方泛起浓烈的霞红时,室内的黑暗,正在悄悄消散,而模糊的光亮,正由深到浅的渐渐来临。 浅薄的光亮中,青霞睁着双眼,昨晚的她,自发现丈夫吸食鸦片之后,几乎再也没有入睡,偶尔的稍一团眼,便看到丈夫在贪婪而忘我地吸食鸦片,立刻便被惊醒。 而身旁的丈夫,仍然在沉静地睡着。借着罗帐里的模糊光亮,青霞隐隐约约能看清丈夫那张清瘦而俊朗的五官。丈夫那睡梦中的神态,安祥幸福的像个孩童。 青霞侧着身,胳膊支在香枕上,托着头,一动不动,就那么注视着丈夫看,看丈夫苍白、清瘦、俊朗的脸,看丈夫像婴儿一样安祥幸福地睡态,可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丈夫的沉睡的太安静了,脸色太苍白了,五官太清瘦了,那安静、苍白、清瘦、年轻的容貌仿佛凝固了似的,像一尊有水分的雕塑,好像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似的。 立时,青霞感到了惊恐不安:这样苍白、清瘦、沉静的容貌,身体里流淌的到底有没有生命呢?于是,青霞颤颤地伸出玉手,很小心地探了探丈夫的鼻息,当微弱的温热一股一股拂过她的玉手,她才突然实心踏地的舒了一口气,惊喜、兴奋而幸福地笑了。好像丈夫突然死而复生一样的让她快乐不已。 没有睡意,躺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于是,青霞很小心地披上红绸小棉袄,轻轻翻过丈夫的身体,很小心的xian起罗帐。天已大亮了,房间里的所有摆设都已清晰辨。因为天亮的欣喜,青霞便悄悄穿衣下床,踏上厚软温暖的棉鞋,走到窗前。当看到实木桌案的妆奁和用红锦遮盖起来的明镜,青霞忽然笑了,因为她想起了“对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这句话。于是,她悄悄xian掉明镜上的红锦盖,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那张憔悴而仍标致的容貌,又将红锦盖在明镜上。 青霞又顺手打开镂刻着吉祥鸟兽花案的实木窗户,立时,僵硬的寒冷携带着雪的味道,势不可挡地扑撞进来。青霞猛地打了个寒战,忽然想到了在罗帐里沉睡的丈夫,立即关闭窗户,可就在她关窗户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淑女正站在宽阔院子里,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 青霞吃了一惊:这丫头,冰天寒地的,起么这早,一个人孤孤独独地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于是,青霞好奇地又将红漆木窗闪开了个缝隙,透过窗缝,侧头向外张望,只见晨曦的寒冷中,穿着红底黄碎花棉袄棉裤的淑女,撞破弥漫缭绕的晨雾,正满面喜盈地走向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并随口问道:“哎,你要做饭吗?怎么从那儿出来了?” 那个被淑女问话的女孩子,体态丰盈,五官饱满,穿着崭新的葱绿棉袄棉裤,双手端着一个精致的黄色阔口罐,一路快步走着,像是正从什么地方出来,穿过空阔的院子,朝东边的院子奔走。忽听见淑女主动与她搭讪,先是一怔,随即也貌似很喜欢地站在了原地,被寒冷的晨雾簇拥着,静等着淑女一步一步走近她。 青霞轻轻地将闪开的窗缝关严实,并随手挂上搭鼻,心里却暗笑:这个疯淑女,到哪都不怯生。 淑女并不知道青霞已看到了自己,只见她像个主人似的走到那女孩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叫什么?” “春草,你呢?”女孩子毫不怯场,也直视着淑女问。 “哦,我叫淑女,你属什么的?”对于女孩的直视,淑女立时感到自己犀利的目光变弱了许多。她心中惊诧,这深宅厚院的小女佣,又没有走南闯北的见过大世面,她怎么敢用这样的眼光,看我这个见过大世面的淑女。 叫春草的女孩也用主人看陌生人的眼光,毫不畏惧地看着淑女,问:“属狗,你呢,你属什么的?” “哎呀,我也属狗,咱俩一般大的。”淑女看着春草那因饱满结实而被冻红的脸蛋。 “咱俩一般大?不会吧?可你看起来好小哟,怎么长这么矮?是你们东家和太太不让你们下人吃饱饭吗?” 春草的话,立时让淑女火冒三丈,并怒形于色地瞪着春草,没好气的说:“你才没吃饱呢,什么东家太太,我们那称老爷和夫人,只有土包子们才称东家太太呢。” 对于淑女突然的不高兴,春草发自内心的莫明其妙,便陪着小心,仍不失坦直和好奇地问:“哦?那你们在你们老爷和夫人那里,平时都什么饮食?我们这里,顿顿都是鸡鸭鱼肉,猴头燕窝的。” 对于春草来说,天地之间所有人家的饮食,都不低她少东家的。因为,在她眼里,除了皇帝,刘氏族是天下最有钱的了。而面前这个叫淑女的女孩,却随着她家小姐被陪送到这里的刘氏族,这是她几世修来的福份,她应该感到无限荣幸和自豪,她应该欢天喜地,她应该怀着敬畏天地的心情站在这里,可她为什么会突然愤怒呢?这才刚刚起床,又没有人惹着她。 但淑女的心里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她从记事起,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豪门没见过,而这里的刘氏族,只是她见过的其中之一罢了。再说了,自己毕竟是刘氏族少夫人的贴身人,不久的将来,这个深宅大院里的一切内事,将由这里的少夫人——七丫小姐过问或撑控;而你这个春草,算哪棵葱,端着一个说是盆又不像盆,说是罐又不是罐的东西,大不了就是个在厨房做饭的,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口气跟本姑娘说话。 于是,淑女将头高高仰起,“扑哧”一声冷笑,没好气地说:“是吗?你们还在吃那些鸡鸭鱼肉和猴头燕窝呀,我们那儿早就不吃这些饭肴了,因为我们家老爷和夫人早吃厌了,一看见鸡鸭鱼肉和猴头燕窝就恶心,想哕。” 淑女说着,故意装成要呕吐的样子。 春草大为惊诧:吃厌鸡鸭鱼肉不稀奇,但猴头燕窝怎么会吃厌的?可她也不明白,不吃鸡鸭鱼肉和猴头燕窝了,那每天的餐桌上还能摆放什么呢?但她并不知道是淑女在涮她,仍抱着强烈的好奇心,打破沙锅问(纹)到底:“是吗?那你们那儿平时的一日三餐,都吃什么呀,啊?快告诉我吧淑女。” “吃什么?”一时,淑女也说不出来。 吃什么呢?她只是抢白春草,没想到春草倒认真起来,倒弄得淑女不无话可说了。便在心里暗思:这鸡鸭鱼肉是人人皆知的美味佳肴,可猴头燕窝是什么东西?那猴子的头能吃吗?那屋檐下的燕窝能吃吗?这富贵人家,除了春草所说的那些饭菜还能吃什么呢?还有什么饭比鸡鸭鱼肉和猴头燕窝更好更稀奇的好饭菜呢?立时,淑女的脑子里是千思万想,千拽百拧,搜刮枯肠。既不想让面前的春草知道自己以前是风里来雨去,走村串户的卖艺人,又实在不想让春草给质问的无话可说,那样岂不失了小姐家的尊严。 看起来,这大户人家的饭也不好吃,一个丫头都这眼神,那老太太和新姑爷岂不更甚,真不如在杂技班里舒坦,虽说身体辛苦受罪,但心里却畅快。 一想起杂技班,便想起在杂技班里的一幕幕,突然灵光一闪,便想出了几道稀奇而古怪的菜肴。立时,淑女兴奋的呼吸急促,心想:你个春草,你有稀奇古怪的猴头燕窝,我给你弄出来几个更仙的美味菜肴。 于是,淑女脸上又荡漾着自信、神秘和不可侵凌的无知气势,用睥睨天下的眼神看着春草,故意慢条斯理地说,“唉,我们家老爷和夫人还能吃什么呢?天天就吃些什么满汉全席呀,孔雀全宴呀,天鹅全宴呀,梅花鹿全宴呀,红烧果子狸呀,佛跳墙呀,杨妃乳呀,西施舌呀,反正等等吧,天天都吃这些……” 其实,这些菜肴,淑女连见过也没见过,更别说吃了,她之所以能一口气说出这些稀奇古怪的菜名,都是她在杂技班里听那些大人们讲故事时听说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竟派上用场了。于是,淑女心里止不住暗喜,心说:哼!德行,看你以后还敢在本姑娘跟前,炫耀你东家吃的饭菜都是什么鸡鸭鱼肉和猴头燕窝了。 春草早已惊诧的瞪大了眼,因为淑女说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菜肴,别说吃了,别说目睹了,有几道菜的名字她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鲜艳冰冷的红日,披烟着纱,腾腾然,壮观肃穆地升出地平面。晨烟漫绕之中,朝霞染成的刘家大院,已完全苏醒了。霞光晨雾中,嘈杂的走路声,清嗓子的咳嗽声,呼啦啦的汲水声,低一言高一语的说话声,混合着天亮人苏醒的各种声音,撕碎僵硬凝固的冰冷,在刘家大院的上空回荡弥漫。一栋栋的房屋上,背面的厚雪,见过了白天的阳光,便僵死了,变成了硬硬的厚冰坨,死死地趴在碧瓦上,越发显得寒冷而阴亮;阳面上,那没有融化净的片片残雪,结网似的镶嵌在青砖碧瓦上,在朝红的霞光之中,熠熠生辉的闪着寒光。 而站在窗前的青霞,隔着窗户,隐隐约约的,几乎把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便忍不住捂嘴偷笑,心说:按风俗,这大婚的三天头上,新媳妇必须要亲自下厨房,为全家做一顿可口丰盛的全家福饭,一般大户人家出嫁的闺女,到了婆家的第三天,都让陪送的老年女佣代劳,我没有陪送的老年女佣,有淑女这一贫嘴,看起来,到时候就要劳驾她代劳了,呵呵呵。 青霞一想到淑女到时候的难堪和惊呀,便又忍不住想笑。她回头望了望床帐里的丈夫,赶紧把不小心流出口的笑声,给轻轻捉了回来。 第29章:青霞请早安,婆婆被气昏 刘耀德醒了。他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翻身拥抱自己的新娘,却发现身旁空空。 新娘呢?新娘不在? 立时,睡醒后的刘耀德毫无睡醒后的倦怠和迟钝,如骏马腾飞,忽地坐起,劈手拉开鲜红的床幔垂帐,顾不上披衣就跳下了床,目光急切地在没有打开门窗的室内搜寻,当看到青霞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祥看着什么,便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舒心地笑了。并蹑手蹑脚地走近,带着隔夜的沙哑腔调和压抑不住的爱意问:“青霞,抱着夜壶做什么?” “夜壶?”青霞大吃一惊,慢慢回头,不相信地看着丈夫。 “嗯,你忘了,昨晚上我为你撑灯,让你将小便撒在这里。”青霞脸上的吃惊,让刘耀德很受用,很舒服。立即,他脸上张扬着自鸣得意,快步到门口,清瘦修长的身体呈用力状,猛地将结实厚重的门拉开。 扑面而来的明亮、清新和冰凉,携裹着晨烟和残雪的味道,掠过耀德的身体,在室内肆无忌惮漫延,耀德禁不住缩了缩身子,猛然后退了几步。 “啊!”青霞如梦初醒,立即松手,重新将夜壶放在地上,缓缓起身,窘迫地望了望丈夫,不知所措地说,“这是夜壶?不会吧?怎么像黄金做的,壶颈口处镶嵌的也像是宝石?” 青霞忽然想起了,刚才春草手里端的那个阔口罐,和这夜壶的颜色一模一样,莫非是婆婆的尿盆?如果这个夜壶是黄金做的,那婆婆的尿盆肯定也是黄金做的。 耀德望着青霞,想刚才她抱着夜壶的专注端详,和知道了那是夜壶之后的窘态,以及怀疑那夜壶是不是用黄金做的困惑,立即感到一种至高无上的高贵,和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也仿佛只是一刹那,揭开青霞盖头那一刻的自卑和自愧不如,如冰雪遇到了滚烫的岩浆,立刻化为乌有,消失的无影无踪。立时,耀德用驾驭天下的气势和眼神看着青霞,一字一句,铿锵缓慢、用掩护不住的炫耀和疼爱,自傲地说:“青霞,那就是黄金做的,颈口处镶嵌的就是宝石,怎么了?” “啊?”青霞并没有因为夜壶是黄金做的而喜悦,只是惊诧,“不会吧?怎么可以这样呀,太奢侈了,简直是糟蹋黄金,侮辱黄金,黄金应该是高贵的,我们人类应该尊重黄金,敬畏黄金,怎么可以把黄金做成夜壶呢,皇帝也不过如此吧……” 耀德静静地听着,专注地听着,欣喜地听着,用君王俯瞰天下的气势和神态看着青霞,苍白、清瘦、俊朗的五官上,双目突然如炬,闪闪发光,仿佛那双眼睛里隐藏了无数百只聚光的小眼睛,在这个时刻同时射出了犀利刺人的光芒,仿佛他在倾听世上最美妙动听的音乐。因为,他太喜欢青霞用这种态度,用这种口气,说出这样的词句了。青霞,他刘耀德的新娘,那坦然的气质,高洁的言谈,是他从小到大,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看不到的,在任何女人嘴里都听不到的。 青霞说着说着,被丈夫那穿透力的目光震慑住了,在这样的目光里,她不由得心慌意乱,也戛然停止了没有说完的话。 “青霞,”刘耀德几乎有些疯狂地一把将青霞拥进怀里,俯头痴迷地吻了一下青霞的额头,狂喜的愁眉苦脸,随将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咱们家日进斗金,不这样做,你说怎么办?那些金银珠宝都发霉了。”刘耀德貌似无可奈何,那神情,那自傲,那口气,好像因为金钱太多而愁的无计可使,而愁的食不甘味,而愁的忧心如焚。但他苍白、清瘦、俊朗的脸上,却因为欣喜若狂而尽情地挥发着稀缺的红光,那是愁眉苦脸、无可奈何和忧心如焚所无法掩饰的。 “哦啊?”刘耀德因为金银太多而忧心如焚的言语和神态,着实让青霞感到震惊。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发愁金银太多而无法花销的,怪不得夜壶也用黄金做。 当青霞抬起头,看到丈夫双眼深处那汹涌奔腾的炫耀和自傲,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坦然镇静地冷笑两声,向门口走去:天寒,丈夫又没穿长袍,她想关上房门。 刘耀德见青霞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以为青霞生气了,清瘦的他如一股旋风似抢在青霞前边,欲关上门拦住青霞,正好和迎面进来的淑女碰了个满怀,紧跟在淑女身后的春草便咯咯地笑。 淑女看见青霞还是刚刚起床时的衣冠不整样子,赶紧走上去,催促道:“七丫小姐,来,快点,让淑女给你梳头吧!听春草说,你和姑爷还要去给老太太请早安呢。” “七丫?”淑女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刘耀德大吃一惊。 随即,聪明的刘耀德便恍然大悟,自傲地诡笑:“绝配,天下绝配,本人上边有六个姐姐,也排行老七。” 春草笑过,迈着碎步进来,俯身给耀德和青霞请了安,问了好,便径直走入帐幔,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新床。 青霞看着春草铺叠好被褥,又开始收拾她的胸衣和丈夫的内裤,心里很不是滋味,禁不住仰脸看淑女。淑女立即会意,丢下正给青霞梳着的头,小跑到床前,夺过春草手里正在收拾的衣服,面带微笑,而又气哼哼地说:“春草,你是老太太的贴身人,怎么能再让你干这屋里的活,太累了,以后这屋里的大小活儿让我淑女来做,我家小姐在娘家的时候,也一直由我来侍候。” “嗯,这是老太太吩咐春草来做的,春草不敢违老太太的命。”春草说着,丢下**的活儿让淑女收拾,又开始服侍耀德穿衣梳头,离开的时候,她胳膊上搭着一条带着青霞和耀德新婚温度的崭新床单,踏着地面上白茫茫的冰霜,朝老太太杨氏的院子走去。 此时此刻,杨氏正激动地在室内徘徊着,见春草回来,一把从春草手里接过床单,将春草打发出去,关上房门,几步到窗前,双手颤抖地展开床单,一遍一遍地看,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那颗激动的心,那颗兴奋喜悦的心,慢慢沉入到冰冷黑暗的深渊里。因为,床单上除了一片片、一块块的斑渍之外,她没有在床单上看到应该出现的元红。 怎么回事?这些天来,盼星星盼月亮,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难道说貌美的儿媳竟不是处女身?不可能呀,像这样的仕宦人家,养出来的女贵,不可能在大婚前就败坏门风失身的?可没有失身为什么看不到元红呢?难道是……是她自恃出身宦门,欺负儿子没有因为饱读诗书而出仕做官,不让儿子动她的身子?哼,妇道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扁担扛着走,别说是出身宦门豪邸,就是皇帝的金枝玉叶,嫁入平民百姓家也要尊守妇道,为夫家传宗接代,相夫教子。 杨氏想到这里,准备在儿子带儿媳来请早安时候,给青霞来个下马威,用以震慑一下她的傲气,杀杀她的威风,好给儿子扬眉吐气,让儿子早一天破了她的处女身,自己也早日抱上孙子,刘家后继有人了,一切便高枕无忧了。 青霞跟着丈夫到前厅的正堂去给杨氏请安,杨氏早已经在那里了,她的左右,分别坐着张氏和朱氏。只是,杨氏脸上那冰冻三尺的郁愤,不用开口说一个字,已经让张氏和朱氏感到了致命的寒冷和窒息。 杨氏看见儿子和青霞迈步进屋,为了掩饰心中的郁愤,急忙端起桌案上的茶碗,僵硬地伸头张嘴,“呼噜”一声,猛喝了一大口。 耀德和青霞双双跪倒,磕头说:“儿子(媳妇)给母亲请安,给二姨娘三姨娘请安。” “青霞,”杨氏不容张氏朱氏二人还礼说话,“啪”一下放下茶碗,极力掩藏起心中的郁愤,尽情摆出镇静和端庄,稳住语气,慢条斯理地说,“你初进刘门,初为人媳,初为人妻,做为妇道人家,娘有些话,想叨唠一下……” 没等杨氏说完,青霞便又磕头俯地,点一下头:“敬请母亲教诲。” “嗯,”杨氏对青霞这个动作和这句话很满意,撇了一下嘴,lou出冷冷的微笑,又接着说:“做为女人呀,纵使出身皇帝将相之家,纵使金枝玉叶,纵使饱读诗书,纵使身怀经纬之才,一旦婚嫁,一切都要随夫家,夫为妻纲,君为臣纲,夫妻之间,如同君臣,你既然嫁入我们刘氏族,从今以后,就是刘马氏,以后上报丁口册的时候,就将马姓改为刘姓,叫刘青霞。” 杨氏滔滔不绝,青霞低头不语。婆婆的话语让她心里极不舒服,但她知道,这是每个女人都逃拖不掉的最终命远。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她迈进这个门槛那一瞬间,便,婆婆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头,她老人家好像自己很不顺眼,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灾星,在看一个卑贱的下人。 “还有,”杨氏见青霞在很专注的倾听,便接着说,“我们家郎斋,虽说没有出仕任官,可也用万金捐了个山西试用道的四品职衔。之所以没去实任,是因为咱刘家的生意遍布全同几百个城镇,为了顾全生意,郎斋实在无法出仕。试想一下,这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年薪俸禄才拼命读书出仕的,那年薪俸禄,不就是金钱吗?而咱们刘家,不用走出仕为官那条辛苦的独木桥,而挣到的金银却远比那些出仕为官的年薪俸禄多的多……” 青霞迷惑不解,婆母为什么说这些话,在炫耀吗?可哪里用得着炫耀呀,刘家是中原首富,这是中原人人皆知的事情。可听婆母的口气,倒又不像在炫耀,那婆母说这些话做什么?似有无际的责备和惨烈的怨府,深藏在她那起伏不定的胸中,而这些责备和怨府,又像因自己而起。奇怪,自己昨天才刚刚进入刘家,今天一早就来给她老人家请早安,她那些责备和怨府从何而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时,青霞的心里,痛苦万分,悱恻惆怅。 杨氏心疼儿子跪着,本想让他站起来,可如果这样的话,那媳妇不也要跟着站起来吗。于是,为了惩罚媳妇,她也只好忍痛让儿子承受跪地之苦了。 一旁的刘耀德,听母亲一番扔地有声的言语,心里舒坦极了。从看到青霞的第一眼,那一瞬间,他便隐隐约约的感到,内心最深处,不时的泛延着丝丝缕缕的自愧不如,再加上青霞那坦然高贵的气质,和出语不凡的奇特言论,着实让他感到一种很遥远很缈缥的危机,和若有若无的恐慌,这是他刘耀德从小到大,所没有过的不祥感觉,还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同时又感到很刺激。不过,刚才母亲对青霞所说的一番话,又让他感到扬眉吐气,仿佛也高大起来,高大的甚至顶天立地。 于是,耀德悄悄扭头,沾沾自喜地偷窥青霞的反应,他迫切想从青霞的脸上看到满足、幸福和对他刘耀德的敬畏。谁知,不看则已,这一看,又让他大吃一惊:因为,他在青霞的脸上看到的竟是:铺天盖地的忧伤和漫无边际的委屈。立即,他便心疼起来,恨不得代替青霞忧伤难过,恨不得一挥手就把青霞的忧伤、委屈和难过,抹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的干干净净。 立时,刘耀德心里又暗暗埋怨母亲对青霞说话太过份,便抬起头,替青霞辩护:“母亲,你说的这些话,青霞她都懂,母亲呀,岳父出仕为官,而舅兄们,出仕为官的出仕为官,不出仕的又在安阳当地兴办工厂,青霞她更是饱读诗书,通情达理,怎么会不懂您说的这一切呢……” 杨氏僵硬了所有的动作和言语,怔在那里,不相信地俯视着跪在那里的儿子,她难以相信,自己熬寡熬出来的儿子,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儿子,遍走大江南北的儿子,竟然在娶媳妇的第二天,就因为偏护媳妇而顶撞自己,心中禁不住悲痛万分,怒火中烧。心中暗骂:你这个窝囊废,新婚之夜,竟然没有完成一个男人应该完成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心疼你,替你教训一下你媳妇,你倒心疼媳妇,顶撞于我这个亲娘,还把她娘家人的官职亮出来……天哪!这就是我杨氏孤守青灯,熬寡熬出来的儿子吗…… 杨氏想到这里,禁不住浑身哆嗦,怒火万太,腾地一下站起,欲走上前去教训儿子,杀鸡给猴看,也让出身官宦之门的媳妇知道,女人的使命就是为夫家传宗接代,要相夫教子。 谁知,气哼哼站起来的杨氏,刚刚向前迈两步,便摇摇晃晃,晕晕腾腾地昏了过去。 第30章:青霞yu泼墨,族妇偷看视 青霞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卧榻上,望着炭盆里那时明时暗的温暖,心里却冰天雪地的寒冷,从婚车陷进贾鲁河,到夜半发现丈夫抽鸦片,再到第二早晨的婆婆昏倒,怎么这么多不顺畅的事呀,好像几辈子的不顺畅全集中到这几天了。 除了到婆婆的房间问安,青霞一整天也不出自己的房门。婆婆的昏倒,让她很难堪:刚进门的新媳妇,第一天就把婆婆气昏了,这不知情的外人会怎么议论呢。尽管是丈夫顶撞的婆婆,可丈夫是因为维护她这个做妻子的才顶撞婆婆的。 从婆婆昏倒的那一瞬间,丈夫都在跑前跑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婆婆的床前。因为,整个刘氏家族,一听说婆婆昏倒了,全都惊诧好奇地过来问安探病。而一些远道而来贺喜的官绅富贾们,仍然留住在刘家专供客人居住的外院客房里。定好要唱的三天大戏,还在刘家大门外,锣鼓喧天地演唱着。 尽管几个大姑子都没有回去,可她们毕竟是出门闺女,支撑门面的一切事宜,还得由丈夫一人来应付。 不过,这样倒好,自己落得个清净,尽管外面热闹的像翻了锅一样。 可青霞的心里,实在不明白,自己与刘家结亲,是刘氏族主动上门提亲的,特别是定亲之后,一个月两趟地到府里商量婚期,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早日完婚,可现在完婚了,婆婆看自己的眼神,却是那样的冰冷和仇视,好像她根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似的,好像她是被逼迫才同意的这门亲事的。那是谁逼她呢,是丈夫吗?孤儿寡母,什么事不都是商量着来吗,再说了,从丈夫对婆婆的尊重态度来看,不可能是丈夫逼着婆婆来答应这门亲事的。 一时,青霞百思不得其解,如坠云雾之中。此时此刻,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闺女出嫁时为什么要哭,那是因为,一旦出嫁,不仅仅意味着告别父母,也意味着告别欢笑,告别幸福,在娘家所拥有的一切快乐,做丈夫的都不能给予,即使能给,那也需要自己承担一定的责任,付出一定的代介。 青霞真是后悔,出嫁的时候,只是在迈出门槛的一刹那,伤心欲绝、失声痛哭了一阵儿,而没有痛痛快快,酣畅淋漓地哭上个昏天黑地,石破天惊,哭得就像丈夫娶自己时的庞大场面一样,给以后所有再出嫁的闺女做个榜样。 青霞一个人正多愁善感,浮想联翩,淑女推门进来,悄悄走到青霞对面,给青霞倒了杯热茶,放到卧榻边上的小桌案了。看着青霞阴郁的脸色,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把脚跷到温暖的炭盆沿上,一晃三悠的,陪着小心说:“老太太早醒了,不过,这老太太可会的真多,给前来探望她的人说什么是娶了你这个好媳妇,高兴的几宿没合眼,早晨你去给她请早安,一看到你如此端庄俊雅,礼仪周全,通情达理,高兴过了头,就昏倒了” “是吗,她真是这样说的,那太好了,”青霞好像突然觉得一切不顺都云消雾散了。 “好什么呀小姐,这说明老太太机关深着呢,喜怒不lou于表面。你想呀,小姐,这如果老太太真是一看到你,高兴的了不得,还能对你那态度吗?跪着都不让起来。” “淑女,这你就不懂了,她这是心里高兴,可表面上仍然摆婆子的威风罢了。好了,这下没事了,笔墨侍候,本小姐的手痒了。” “但愿如此。”淑女说着,起身,打开青霞娘家陪送过来的一个镶金边牙子的红色精致小箱,取出作画泼墨所需要的一切笔墨砚纸,在窗前的桌案上展开。 青霞刚提起笔,却传来一阵阵像卡着脖子似的窃窃私语声。窃窃私语像蚊蝇大合唱,像鸡鸭群奋力展翅。青霞惊恐地抬起头,却发现虚掩的门缝里,窗户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好奇目光。 “淑女。”青霞急忙喊正在收拾小箱子的的淑女。 淑女明白之后,慌忙奔到门口,打开虚掩的门,将众人引进屋,原来都是族里的媳妇们,来探望杨氏,被好奇心驱使,顺便来观赏一下让杨氏喜欢的昏倒在地的青霞。 青霞急忙放下手中的笔墨,微笑招呼这群族妇们。淑女将炭火盆推到中间,又摆放了一圈棉褥坐榻,请所有的族妇们入坐。 可这群打扮的花红柳绿的族妇们,却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地不肯入坐,而是像鸭子一样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双眼只顾盯着青霞的大脚,叽叽哝哝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接着,又将目光移向窗前桌案上的笔墨砚纸,一阵惊诧好奇之后,又看淑女的大脚,又看房中的摆设,最后,又将目光全集中在青霞的脸上、身上,脚上。那神情,那阵式,那窃窃私语,活像撞进了了异界,看到了奇异的人。 青霞都不好意思了,便求助似的看淑女。淑女一脸的温色,说:“各位都坐下歇吧,我们家小姐要到东院探望老太太。” 众族妇中间有聪明的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便很无奈地招呼众人出去,可有呆板的仍然站着不动,贪婪地望着青霞和淑女的大脚看个不够,看到别人都离开了,仍然恋恋不舍的不愿出去,就像不愿意离开正在兴头上的好戏一样。 众族妇前脚走,淑女后脚便抱怨:“哎呀,都是什么人,还有钱人家的媳妇,瞧瞧个个那装模作样、矫揉造作媚俗样,进得厨房,上不得厅堂。” “哦,是吗?”青霞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淑女,本小姐突然起来一件事,这三天头上,是需要我做一顿全家福的早饭,可我在家的时候,连厨房都没进过,到时候可要辛苦你了。” “真的?”淑女像是很惊喜的样子,“做什么样的全家福早饭?有什么讲究没有,如果没有讲究的话,我可会做饭了,我从小就会做饭。” 瞧淑女的兴奋样,好像有什么绝活厨技,迫切需要展lou一番。 “是吗?那太好了,估计也没什么讲究,到时候你就随便做吧,”青霞忽然想了淑女在春草面前胡侃的菜名,便又说,“比如说……什么满汉全席呀,孔雀全宴呀,天鹅全宴呀,梅花鹿全宴呀,佛跳墙呀,杨妃乳呀,西施舌呀,反正等等吧,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随着青霞说出第一个菜名的时候,淑女立即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青霞一个菜名接一个菜名的往下说,淑女的俩眼珠都快拖眶而出了,连嘴也张得大大的,凝固了似的怎么也合拢不上。当青霞说完最后一个菜名后,主仆二人早已忍不住了,几乎是同时暴发出了疯狂的大笑。 恰在主仆二人大笑的时候,刘耀德忽然推门进来,他看了看正开怀大笑的主仆二人,又瞥了一眼淑女那只跷到炭盆上的大脚,皱了皱眉头,没说一句话,拿了一样东西,又急急慌慌地出去了。 青霞和淑女立即傻眼了。 淑女悄悄到门口,见刘耀德走远,回身强忍住笑,问“小姐,你都听到了?” “何止我听到了,全院的人都听到了?”青霞难得看见淑女的窘迫,故意夸大其词。 “哦,”淑女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难见的不好意思,但随即便高昂起头,“这有什么呀?除了刘铁哥和七丫小姐,我说的话就是让刘家全院的人听的,不过,既然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了,也无所谓呀,出卖我淑女等于出卖她自己。” 淑女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沉着和无知,用挑战的眼神看着青霞。她恨不得现在就到厨房lou一手她的厨艺,省得青霞小瞧她。 第31章:淑女献厨艺,杨氏更愤怒 因为急着展lou自己的厨艺,淑女兴奋的失眠了两夜,到了三天头上,她早早便起床了,为的是在刘家面前lou一手她的厨艺。因为她从小跟着杂技班,十多岁就学会了烧饭熬粥。 当淑女呼吸着寒冷的空气,踏着冰冻的青砖路,迈着自信的步伐,激动地走进了厨房,却一下子傻眼了。只见宽大的厨房里,站着几名准备给她帮厨的佣人,洁净宽大的案板上,早已放满了盛放原料的碗碗罐罐,而那些五花八门的原料,她连见过都见过,更别说作什么用途了。 “老夫人吩咐,这几天一直都是大鱼大肉,油荤太重,想换清淡一点的,今早上喝八宝粥,吃豆沙包,另备几样荤素小菜,外加一小盘族传淹制的腊肉。”一名老女佣见淑女站着发呆,急忙上前教导她。 淑女如凝固了似的站着,老女佣的话,就像从很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与此同时,青霞在罗帐里,挣拖丈夫的怀抱,正在穿衣起床,口中还抑扬顿挫地背诵着:“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婆食性,先谴丈夫尝。” 青霞背诵到“先谴丈夫尝”这一句时,还调皮的用玉指轻轻而温柔地弹了一下丈夫那苍白的嘴唇。 刘耀德喜滋滋地侧卧在温被香枕里,像个幸福的孩子似的,看着青霞穿衣起床、背诵诗句。当青霞背诵到“先谴丈夫尝”这句诗句点他嘴唇时,喜的他笑逐颜开,浑身乱颤,鸡啄食似的直点头。他虽不懂诗句,却知道青霞背离的大概意思,那就是,青霞做好了全家福早饭,要让他这个做丈夫的先品尝一下,看是否合老太太的口味。 青霞起得床,拉开房门,仰头看了看残月消隐、明亮微现的天色,并没有去厨房,而是踩着寒霜漫洒的青砖小路,急步直奔西边的院落。因为她知道,淑女自幼在杂技班里长大,所谓的会做饭也只不过是熬粥蒸馍,再炒个几个普通的家常便菜,可那种饭,哪里端得上这刘家的饭桌。她之所以让淑女提前去献丑,只是因为淑女在春草面前的夸口,想寻一下开心而已。 明亮微lou的天空上,密密匝匝地结着一层乳白色的浓云,隐隐约约裸lou着一片片拳头大小的蔚蓝色。晨lou寒霜之中,刘铁正在与刘家原来几个会拳脚的护院切磋武艺,一小男佣忽然跑来,站在场外又是冲他招手势,又是呼唤他。 刘铁看见,急忙收势走向他,小男佣没待刘铁走近,便引着他朝院落门口走。 离老远,刘铁便看到了站在晨霜寒lou中的青霞,立时,刘铁紧张起来,预感到出了不祥的事情,便撇下小男佣,大步跑了起来。 青霞见到刘铁,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她从小到大没进过厨房,淑女做出的饭又上不得刘家的餐桌,看刘铁能不能帮忙应付一顿。 青霞之所以求救于刘铁,因为家父马丕瑶任广西布政使的时候,一次偶染小恙,特别想吃家乡风味菜,可又嫌母亲做的没味道,当时就是刘铁主动下厨,做出来的家乡菜让父亲称赞不已,所以,每次她的家父想吃家乡菜,母亲都求助于刘铁。 憨厚正直,又不苟言笑的刘铁,听说淑女此时正在厨房里抓瞎,见青霞又问他能不能帮忙下厨,应付一顿全家福早饭时,竟也“扑哧”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姐莫惊慌,我刘铁略懂一些,全力以赴还是没问题的。” 刘铁说着,展衣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让青霞稍等,他回房闪电式的换了一身衣服,便跟着青霞奔向厨房。 不知所措的淑女,为了不让一旁的佣人们看穿自己,便在宽敞的厨房里东摸摸,西翻翻,失了魂似的瞎忙活,心里却叫苦不迭,哭天嚎地,恨不得立刻消失,重新回到她的杂技班里去。 突然,她看到青霞和刘铁进来,如绝处逢生,像看到了救自己于危难的天兵天将一样,禁不住想嚎啕大哭。 青霞将所有的刘家厨佣支走,也摞胳膊拳的与淑女一起,给刘铁打下手。 经过一个时辰的忙碌,主仆三人终于捣鼓出一桌热气腾腾、五颜六色的全家福早饭。青霞长出了一口气,吩咐淑女端上饭桌,而她自己则回到房间,与已经起床的丈夫去给婆婆请早安。 此时的杨氏,正闷坐在卧榻上,探身望着炭盆里刚刚生起来的温暖,考虑着以后如何与儿媳妇合睦相处。因为,她从儿子与儿媳的亲热劲上,已经看出来了,儿子在儿媳身上应该完成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而新床单上之所以没出现元红,是儿媳妇在娘家就不贞的缘故。 常言说:家丑不可外扬。族里的人来探望她,在外人面前,她是只字不提此事。儿子和儿媳那块**床单,也被她深深地压在了箱子底下,别说族人外人,就是儿子,她也守口如瓶。因为她知道,生米已经做成熟饭,说什么都晚了,像儿媳这样有背景的娘家,是不能随随便便就休掉的,再说了,这事如果传扬出去,这与刘家的名誉和生意,是有百害而无一益。算了,大不了以后多给儿子收几个处女身的侍妾,以弥补此缺憾。 杨氏正思绪万千,忽然看见媳妇跟着儿子来请早安。可尽管她已做好要彻底忘掉儿媳不贞之事,可一看见儿媳的那一瞬间,杨氏就像看见仇家一样,忽的怒发冲冠,心里也仿佛腾地燃起了熊熊的烈火,说不出的难受和厌恶。但她主意已定,只得藏起愤怒和厌恶,强装笑脸,让跪在地上的儿子和青霞快点起来,并忍着巨大的郁愤,呼唤青霞到她跟前,貌似亲娘疼爱亲闺女似的一把拉过青霞的手说:“青霞,唉,你看前天早上,只因为看到你太喜欢,所以就……” “这个媳妇知道,母亲呀,今天是媳妇来到咱家的第三天,媳妇和淑女一大早就起来,为母亲做好了全家福早饭,是端送到娘的房间来,还是……” “好好好,”杨氏像想起了什么,故意显得特别高兴的样子,“到餐房去,吃媳妇做的全家福饭。” 淑女将所有的饭菜摆放好,仍不见主人一家来用餐,实在闲的无聊,便把每碗八宝粥上都cha上筷子,有cha不直的筷子,她便小心翼翼地扶直,然后,喜滋滋地站在门口,激动地等待着。 杨氏被儿子和儿媳搀扶着,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和厌恶,强装喜笑颜开。一步一步走进餐房,一眼看到一双双竖立的筷子,像坟头上的丧棍一样,僵直的cha在浓稠的八宝粥上,立时,她心中的怒火和郁闷,如火山喷发一样,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中原人的风俗,筷子是应该平放在碗或桌子上,而直立着cha在饭碗上,是羞侮漫骂用餐的人。因为,只有牲畜的拌料棍才是竖着放在槽里的。再说了,筷子直立着cha在饭碗上,也确实不吉利,不好看。 这些规矩,别说淑女不知道,就连青霞和耀德也不太清楚,只是从一进餐房,看到一双双直立在饭碗上的筷子,感觉有些不对劲,有些不好看,却不知道筷子为什么不应该直立在饭碗上。 仿佛只是一刹那,巨大的怒火和郁闷,汹涌澎湃地自杨氏体内的最深处,呼啸着奔腾到杨氏的喉咙口,就在喷薄而出的一瞬间,有理智的杨氏,饱尝过丧夫之痛的杨氏,经历无数孤寂之夜的杨氏,强压住体内的翻江倒海,将汹涌澎湃的怒火和郁闷,硬生生的一口咽了下去。只是,在咽下去的一瞬间,杨氏顿觉天旋地转。 杨氏强迫自己稳住身体,可仍然浑身颤抖、呼吸急促、站立不稳,她便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晃晃悠悠的扶着桌子,免强使自己能坐下来,用僵硬迷茫的眼神示意身后的春草,将竖立在饭碗上筷子扯下来,平放在碗上。然后,才用迷茫呆滞的眼神,望了望把一只大脚放在门槛上晃悠的淑女,又仰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青霞,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哦,青霞,看到你和淑女……做出这一桌丰盛的饭菜,为娘我……又差点高兴的想晕倒,只是以后,这筷子呀……可千万不要再这样cha到饭碗上了,不兴呀,是骂人的,应该平放的。哦,你二娘三娘……和那帮出门闺女,她们都梳洗过了吗,快喊她们快来一块吃全家福饭吧,今天青霞你……你还要给族里那几个长辈磕头呢……” 第32章:刘氏枝叶繁,青霞拜长辈(1) 一: 按中原的风俗,新媳妇过门三天,要拜见族里的长辈们。而刘氏族先,自明朝洪武初年,由山西洪洞县迁至河南尉氏城西大桥庄,经历了一百多年的生息繁衍,已由一棵独枝独苗,分枝发叉成为一大片茂密昌盛、枝繁叶浓的森林了。仅刘耀德这一“德”字辈弟兄就有三十二人,紧挨“德”字下边的“元”字辈侄子,有四十四人。而“元”字辈下边,已出生的“泰”字辈侄孙,也有十多个了。况且,“德”字辈之中,还有几个未结婚生子;那“元”字辈侄子群中,差不多都是些未长大的娃娃孩。 青霞要拜见的是族里的长辈人,就是刘氏族“恩”字辈及“恩”字辈以上的长辈们。而刘氏族里的“恩”字辈和“德”字辈人,捐官候补的都占十多位,再加上刘耀德在姐姐们中排行最小,故刘氏族里与他父亲同辈的长辈们,已寥寥无几,至于“恩”字辈以上的长辈,也仅有一位神智不清的老太婆健在。 青霞陪婆婆吃过全家福早饭,由一位族嫂带领着,身后跟着淑女和春草,四人跨出刘家大院,分别乘坐着两辆秋黄色的新油漆马拉车,由两个小男佣牵着,朝最近的一位长辈家里驶去。 带领青霞的刘氏族嫂,是刘宪德的媳妇。 刘宪德,刘耀德的族哥,比刘耀德年长十多岁,刘耀德的父亲离世后,母亲带着他到刘宪德家里求他帮助自家打理遍布全国各地的生意。 因为帮助孤儿寡母有功,所以,平时,刘宪德夫妻二人,与刘耀德家里走的比较近。刘耀德大婚,刘宪德媳妇是主要的娶客,唯一的压轿孩,也是由刘宪德的儿子刘申元来担任的。这新媳妇三天要拜见族里的长辈,当然也是刘宪德媳妇莫属了。 但是,刘宪德与刘耀德虽同是刘氏族人,又是平辈,但刘宪德的家里并不很殷实富饶。因为,刘氏族经过一百多年的分枝发叉,财产也顺着分开的枝枝叉叉,变幻成了无数个若干份。 而拥有这些若干份财产的刘氏族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善于经营,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将祖上留下的基业给发扬广大。有的因为一枝上分出的叉太多,至使财产也跟着化整为零的恶性循环,再加上中途有人弃商捐官去从政,又从政失败再回乡,所以,刘氏族里也不凡一些普普通通的家户。 所以说,并不是所有的刘氏族人都像刘耀德家里一样富可抵国,有一部分刘氏族家庭,只是大桥村里的富户而已。而刘宪德的家庭,在刘氏族里就属于这样的家庭。 其实,刘宪德这一支,家道本来是非常昌盛的,与刘耀德这一支相颉颃,因为刘宪德的父亲,做过三品按察使,刘宪德也被荫封了个监生。刘宪德的父亲在陕西任职时,平“捻”立过大功,得到过不少赏赐。后来,在一次秉公办案时,得罪了当地一位宦豪,这位宦豪为了报复,一气之下,花重金托人将女儿送进了宫,又被一位阿哥看上,封了侧福晋。于是,这位进宫有目的的侧福晋得势后,立即向朝廷告了御状。 就这样,刘宪德家的财产全部被没收充功。刘宪德一家只得回到尉氏大桥村的老宅里,家道从此也衰败了。 刘氏族的财产虽然随着世代的生息繁衍,不断的被子孙们分成无数个若干份,而刘氏族里始终都保留有族里共同的财产。一百多年来,这些共同的财产一直由族里的一些精明人给世代经营着,根据经营状况,年底给所有刘氏族人分红。 而回到尉氏大桥村的刘宪德一家,仅仅kao着族里每年的分红,怎么可以维持以往衣食无忧、豪华奢侈的宦豪生活? 年轻精明的刘宪德便主动去给族里一些显赫富饶的族人家帮忙,并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倒揭,以博得厚重的回报和薪金。特别是刘耀德的父亲去世之后,刘耀德的母亲杨氏携儿子到刘宪德家里,让他帮助打理遍布全国各地的生意时,刘宪德嘴上说着客套谦恭的言词,可他心里,早已经乐翻了天。因为,大捞一把的机会降临到他身上了。 其实,刘宪德的父辈和祖辈,都是很正直忠厚之人,怎奈到了刘宪德这一辈,家道突然的急转陡下,精明年轻的刘宪德,心里便不平衡起来,再加上自繁华的城镇回到尉氏大桥村的老宅里窝居,看到一些族里人的生意红红火火,如日中天,遍布全国各地,他刘宪德心中的那个恨呀,那个嫉妒呀。 而刘耀德这一枝,已经单传五六代了,祖上留下的财产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庞大,金钱越积越雄厚,而祖辈父辈们只捐官,不实任,一心经营着祖上留给自己的基业,所以,成为中原赫赫有名的首富。 刘宪德回到尉氏大桥村之后,看到刘耀德家里所拥有的财富,常常怨恨祖辈父辈们为什么要做官呢,常言说:不做高官不害怕,不食俸禄不担忧。历代做官的,即使有幸遇到英君明主,又有几个善终的。而族弟刘耀德的祖辈父辈们,一心一意经营着家里的土地和遍布全国的生意,不但在族里的首富,也是中原首富,甚至在全国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富豪。 刘宪德嫉妒那些生意兴隆昌盛的族里人,更嫉妒刘耀德所拥有的雄厚资财。 因为嫉妒和愤恨,刘宪德年轻的心里,便一天比一天阴暗,一天比一天贪婪,一天比一天扭曲,一天比一天丑恶,一天比一天jian诈。一个人,如果被嫉妒和愤恨控制操纵了,什么道德呀,良心呀,诚信呀,忠义呀,都不复存在了,代替这些的,是损人利己,是欲壑难平,是不择手段,是机关用尽,是丧尽天良。 尽管尉氏县城有两三家烟馆,但刘氏族里的人,是鲜有吸食鸦片者,自从家道衰败的刘宪德回来后,因为嫉妒和愤恨,他诱导族里的很多人学会了吸食鸦片,而他自己,却闻也不闻那东西。 特别是刘耀德的父亲离世后,杨氏便带着儿子耀德,到刚刚回到尉氏大桥村窝居一年多的刘全德家里,求他帮助打理遍布全国各地的生意时,刘全德如饥饿了几个世纪的狼,突然看到一块鲜嫩的肥肉一样,心里的渴望、贪婪和阴暗,一瞬间便把他的灵魂吞噬了。他在帮助孤儿寡母的同时,不但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也诱导母子二人学会了吸食鸦片,尽管那一年,耀德才十四岁,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无知男孩。 一个人,他的灵魂一旦被愤恨和嫉妒所束缚,自有百般的昧心取利之法,哪管什么孤儿寡母。 因为刘宪德内心深处的过分嫉妒和贪婪,时间久了,杨氏也感觉出了他谦恭礼周之下所泛出来的阴妒和尖酸。但这次,刘耀德大婚的整个筹备,杨氏思量着刘宪德曾经鞍前马后的帮助过她母子,仍让刘宪德铺排和张罗。这大婚的三天头上,新媳妇给族里的长辈们磕头,杨氏也让春草去请宪德媳妇来带领。 二: 已经辰末了,尽管冰冷的天空上,卧着一轮毛绒绒的金太阳,怎奈被灰白色的浮云给丝丝缕缕的虚盖着,太阳便变得软弱无力了,像一个苟延残喘老婆婆,苍黄地躺在没有生气地天穹上。而缭绕在天地之间的烟雾,因为太阳的软弱,仍毫无顾及的在大地上匍匐浮游,像阴冷的幽魂找不到了归宿,久久地徘徊在天地间。 刘宪德媳妇领着青霞,要拜的第一家就是她自己的家。因为,刘宪德媳妇的家离刘耀德家最近,紧紧毗邻在刘耀德家院的西边,两院只隔着一个有假山、垂柳、池塘育荷耦的大花园。 此时此刻,刘宪德那并不太年迈的父母,态度和蔼庄重,脸含微笑地端坐在客厅里,貌似在等待着。刘宪德那官场失落多年的父亲,已是满头白发,经过岁月的洗涤,心境早已是:“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平淡和宁静了。 当自己的儿媳妇将蒲团刚放到地上,没容侄媳青霞下跪,刘耀德的母亲早已喜慌忙的将准备好的礼钱掏出来递给了青霞;刘宪德的父亲更是连连摆手说:“莫跪莫跪,来了就好啊”。 春草伸手接钱的空档,青霞仍然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给老人磕了头:“侄媳妇给您二老磕头了。” 在刘宪德媳妇的指点下,要拜的第二家是刘耀德的族哥——刘全德的父亲。因为刘全德家里紧挨着刘耀德家大院的后边,虽说宅邸前后紧挨,但两家的院门却是相对的在两条大街上,因为两家的宅邸是属于对屁股坐落的:刘耀德家是坐北向南,高大宏伟的院门楼也是坐北向南;而刘全德家的宅邸是坐南向北,在另一条街上的院门楼也是坐南向北。 两辆黄油马拉车,载着四人,抄近路从两家中间的花园里穿过。因为,这个庞大的花园是惯穿南北两排宅邸的,南从刘耀德家门前边的大街起,北直通刘全德家门前的那条大街上。 青霞和淑女同乘一车,因为好奇,二人同时将头探出车窗外,看软弱的阳光之下,残雪点缀的假山、池塘枯荷、赤条条的垂柳,和做着春梦的饱满枝权;听车轱辘辗过由碎砖铺曼的狭窄小路上的“咯哒咯哒”声。 花园里有很多房舍,里面住着因恭贺刘耀德大婚而没有离开的全国各地的商贾官绅们。当看到淑女和春草乘坐的黄油马拉车经过的时候,这些商贾官绅们,在惊叹青霞的美貌和气质高贵的同时,也悄悄议论新媳妇长着一双男人似的大脚,然后便是摇头惋惜。 两辆黄油马拉车,缓缓穿过花园内那弯弯曲曲的蚯蚓碎砖小路,来到另一条宽敞的大街上,又向东行走了些路,停在了一座高门大院旁的榆树边——这便是刘全德的家。只是,刘全德夫妇刚接到族里人从开封捎来的信儿,儿子昨晚在开封戏楼听戏时,惹事生非,调戏良家妇女,被巡逻的衙役当场缉拿,夫妇二人接到信儿后,不得不立即动身奔开封。 刘全德的父亲,年龄已近花甲,身体却瘦骨嶙峋,脸色灰白,像八十多岁一样疲弱老迈,除了一双深限在眼窝里的眼情,还隐隐约约释放着光泽,他身上其它的一切东西,都好像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老头怎么也没想到,过门三天的侄媳妇会这么早就来拜见他。因为,两家的宅邸虽说前后毗邻,但要顺着街道走,必须从街东头或街西头绕过来,而在绕的过程中,中间又有两三家长辈需要拜见,就会多耽搁些时间。 当青霞一簇人跟着刘全德家的女佣来到刘全德父亲的房间,老头还没有起床,仗着室内温暖的炭火,正半**身体,搂着与他一样憔悴的年少小老婆,二人歪斜在敞开帐幔的雕花实木**,贪婪而过瘾地抽食着福寿膏。于是,整个房间里,属于老年人特有的难闻异味、空气缺乏流通的刺鼻粘稠味,混合着暖烘烘的炭火热度,很肆意的在整个房间里弥漫升腾,再凝固粘稠,直到沉淀为与室内的主人和摆设相协调的整体了。 第33章:刘氏枝叶繁,青霞拜长辈(2) 一出刘全德家的大门,一直捂着嘴的淑女便再也忍不住了,手扶墙外的一棵榆树,弯腰张嘴,酣畅淋漓地大哕起来,直到把早上吃到肚子里的全家福饭给吐干净了,才慢慢伸直腰,抬起头,用手帕抹一下嘴,仰望着渐渐泛起蔚蓝的天空,和慢慢灿烂起来的阳光,像缺氧的鱼一样张着个嘴,大口大口地尽情呼吸着冰爽的空气。 青霞也禁不住回头,望了望刘全德家那高大的院门楼,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高大气派的院门楼里,竟然有那样恶臭如地狱一般的场景。 一簇人乘上黄油马拉车,要去拜的第三家是刘基德的祖母。 刘基德,刘耀德的族弟,比耀德小一岁,却已在两年前就喜结良缘,今年也喜添贵子。因为他的家父学业有成,出仕为官,两个年幼的弟弟和母亲皆跟随在家父身边;他的几位叔父也捐官候补在外任职,将家眷们带在身边。所以,尉氏大桥的老家里,只剩他一人留守祖宅,照顾着年迈的祖母。 刘基德家的宅邸,与刘宪德家的宅邸是前后对屁股坐落,与刘全德家住在同一条街上,中间仅隔着刘耀德家的庞大花园。 青霞一簇人走进刘基德家里,刘基德家的媳妇,正坐在前厅里,与几个族里的平辈妯娌、及“元”字辈的侄媳妇们,在喝茶闲聊。因为,她们知道青霞今天要来给基德的祖母磕头,一大早便结聚在基德媳妇家里,特意等着观看青霞的大脚。 大凡这世上的稀奇事,一个人观看,总是达不到最稀奇的效果,一旦成为众人共同感兴趣的事,即使是很普通的事,也会被众人的热闹气氛,给酿造出稀奇的浪潮来。 她们正盼望着,想象着青霞的大脚,是怎样大步流星的像男人一样走进来时,随着门佣的一声禀报,青霞一簇人真的站在了前厅的台阶下。 她们的喧笑便戛然而止。 “哟!新嫂子可来了,我早早地就坐在前厅等你们来着呢!”基德媳妇“腾”地站起,附带着热情洋溢的夸张式动作,笑逐颜开地走了出来。看稀罕的族妇们,也一窝“哄”地起身,紧跟在基德媳妇身后,像看演到最**时的大戏一样看着青霞——目光全集中在了青霞和淑女的大脚上。只是,那大脚被裙摆和裤角遮挡着,随着青霞走路的时候,只看到宽宽的脚尖而已。 抱着簇新蒲团的宪德媳妇,心里透亮透亮的明白,眼前的媳妇们是为什么聚集在这里来的。立时,一种莫明其妙的兴奋突然灌满全身,便兴致高涨地迎上前说;“先办正事,让新媳妇拜见老奶奶。” 刘基德的奶奶七十多了,因为儿子们的长期不在身边,她对儿子们的思念,便夜夜溢满长空,再加上年岁老迈,时间一长,倒神智不清起来,但身体倒还健硕:满头如雪的白发,硬朗的瘦身了骨,再加上神智不清之后的无忧无虑,那笑容可掬的神态,活像一个天真的婴儿。 她一看到青霞一群人进来,便也笑呵呵地迎了出来:“成恩媳妇,你们可回来了,春节包的饺子还给你们留着呢……” 老人兴奋的神态,活像天真无忧的小女孩过新年穿花衣一样,快乐无比。 除了青霞和淑女,没有一个人听到老太太在说话。因为,十多年来,神智不清的她,把所有来看望她的男性都当成儿子,所有的女性都当成儿媳。 宪德媳妇把红色蒲团放在老太太跟前,青霞轻轻跪上去,不自觉之中,一双大脚给狠狠地暴lou出来,她全然不知,只顾弓身磕着头,轻声婉转地说:“孙媳妇给您老磕头了。” 一瞬间,屋里静得出奇,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因为好奇的族妇们,全都屏神静气地把目光同时望向青霞暴lou出来的大脚板。 而一直乐呵呵的老太太,看到青霞跪到自己面前,喜眯眯的脸色立时变了,像看到末日降临一样,突然惊恐万状地问:“怎么?成恩媳妇,刚回来又要走?” 青霞就那样跪着,神智不清的老太太不知道请起青霞,基德媳妇的目光僵硬在青霞暴lou出来的双脚上,早已忘了递上准备好的礼钱,更没有想到请起青霞。一瞬间,屋里凝固了一样僵硬,寂静。 淑女气愤,上前一步,借给青霞整理头发,站在青霞身后,用自己宽阔胖大的裤角,把青霞暴lou出来的大脚给遮挡的严严实实。 精明的宪德媳妇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说:“基德家的,你打算让你新嫂子跪到晌午啊,还不快拿封礼钱,请你新嫂子起来。” 众妇们在淑女挡住青霞脚板的一刹那,僵直的目光如断了线的风筝,“哗”的一声,突然松软了。 基德媳妇这才如梦初醒似的,让女佣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钱,她自己也慌不迭的上前扶起青霞:“哦?新嫂子貌美,看呆了,看呆了。” “成恩家的,刚回来又要走吗?是不是出啥大事了……”看到自己房间的一群人刚来又要离开,老人惊惶失措地扶门而哭起来。 在老人伤悲的哭声中,青霞一簇人离开刘基德的家,要拜的第四位长辈是刘坤元的祖父。 刘坤元的家,在刘全德和刘基德所居住那条街上的西边。刘坤元,虽是刘耀德的族侄,但年龄仅比耀德年少一岁,也已结婚添子。刘坤元的父亲刘少德——刘耀德的族哥,在“德”字辈中排行老二,故被同辈人称为二哥,一直掌管着刘氏族里共同拥有股份的公茂当铺。 青霞一簇人被门佣领带着,走进前厅,而静悄悄的大厅堂里却不见一人。宪德媳妇见厅里没人,便亮开嗓子喊:“人呢?二嫂!太阳晒屁股了,是不是还没起床呢?” “叫唤啥,在这呢。”随着缓缓拉开的屏帐,里间的角落里,一个体态健硕的壮年妇女正坐在卧榻上,陶醉而忘我地吸食着福寿膏,当看到宪德媳妇领着青霞一簇人进来,便恋恋不舍地随手将烟具递给一旁的女佣,不耐烦但又兴头十足地走了出来。 “咦!二嫂,啥时抽上的?也舍得花这相钱了?”宪德媳妇笑眯眯地望着刚刚抽过鸦片、又劲头十足的刘坤元母亲。 “一个多月了,你看,咱这刘氏族里的人吧,都抽了好几年了,咱再不抽,显得多扣门。”坤元母亲比划着,说着,带着青霞一簇人,出前厅,绕过厅堂东边的宽阔过堂,来到后院一个房间,健壮的胳膊一挥,用手指着东套间的门帘,看着青霞说:“不用进去了,一入冬就没起过床,也不用跪下磕头了,新弟妹今来到这房间,就算礼到了,在这个家里,我不争礼,其他人谁也不敢争这个礼。” 青霞知道,说不让跪只是客套话。宪德媳妇放好蒲团,青霞刚要曲腿下跪,猛然,从后面的院子深处,猛然传来一个女孩子凄厉的惨叫:“啊呀……别扎我,别割我了……”。 一声声撕心裂腑的凄惨叫声,像来自地狱一样森人,每个人的骨子里像突然灌进了千年冰雪阴水,都不寒而栗的惊恐。那女孩惨叫出来的“别割我了”的凄厉声,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她身上的肉,正被一块块地割下来;她身上的皮,正被一块块剥下来,让她生不如死,让她痛不欲生。 立时,除了坤元母亲和几个佣人,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僵硬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呆怔了,像牵线木偶似的惊恐地相望。最后,都跟随着宪德媳妇的僵硬目光,望向了刘坤元的母亲。 “没事,一个贱丫头,趁坤元媳妇走娘家,竟然犯贱。”刘坤元母亲挥舞着粗壮的胳膊,不屑地摆了摆手,坦然而平静地说着,从身后的女佣手里接过封礼,直接放在了春草手里钱盒里。 宪德媳妇便诡秘地笑,俯近坤元母亲,神神秘秘地咬耳说:“二嫂,你自己养的儿子,还不知道他爱犯啥毛病,竟然打丫头,这是人家丫头的错吗?你也不想想,你那些佃户家养的女孩,快被你家坤元给摸遍了,这媳妇不在家,摸索一下丫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背。这丫头太犯贱,”坤元母亲说着,压低了声声,与宪德媳妇窃窃私语,以解释着痛打丫头是另有原因。 “哦,”宪德媳妇边听边点头,貌似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二嫂吃醋了,借坤元摸索她,往死里整她,万一整死了她,二哥回来,看二嫂你怎么交差……” 第34章:刘氏枝叶繁,青霞拜长辈(3) 青霞要拜的第五位长辈,是刘辉德的母亲。 刘辉德在“恩”字辈中排行老三,他的母亲七十高龄仍身体健朗;刘辉德的长子也已结婚添子,按说四世同堂之家,应该欢声笑语,尽享天伦之乐,怎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刘辉德的母亲,在辉德十二岁那年便守了寡。做为女人,中年守寡,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再嫁吧,已是半老徐娘,也嫁不到什么富饶的好人家,又舍不掉刘家的衣食无忧,不嫁吧,年纪轻轻的她又耐不住长夜的寂寞,夜夜孤枕难眠。时间长久了,便饥渴难耐,与家里年轻力壮的单身车夫对上了眼。 年轻力壮的车夫体魄魁梧,五官端正,四肢发达,老实巴交,语言木讷,不善言表,踏实能干,老家是太康人,家里有年迈的老母和哑巴妹妹,因为家贫,他快四十岁了仍未娶妻,只从与辉德的母亲有了瓜葛,一个是初尝男女之欢的单身壮男,一个是孤夜难眠的饥渴寡妇,那真是干柴遇烈火,久旱蓬甘雨,一来二往,天时地利两全,辉德的母亲不小心便怀上了车夫的孩子。 寡妇怀了自家车夫的孩子,这事若被刘氏族的人知道,那是罪不容赦的事情,但二人倒也不惊慌,因为辉德的母亲也真真确确对车夫动了真感情,待肚子里的孩子长到像八月的红薯,起了堆之后,便借故到商丘的娘家走亲戚,顺顺利利、安安全全的将孩子生了下来,寄养在车夫家里,辉德的母亲出钱,由车夫的母亲精心扶养。 车夫的母亲深深知道孩子的来头,视孩子如血脉,精心呵护。待孩子长到十多岁,刘辉德的母亲便把孩子接到身边,认作养子。 车夫自从跟辉德的母亲发生了男女之欢的关系之后,他越发卖力拼命的效劳于辉德的母亲,视辉德家的一草一木如己家之宝。当辉德的母亲给车夫生了孩子之后,车夫更是恨不得将命给了辉德的母亲,仍嫌报答不够,天天像个守护神一样,捍卫着辉德的母亲和她的家。 因为平时,辉德的母亲做事谨慎,给刘氏族的人留下通情达理、坚贞能干的好印像,刘氏族的人不但不怀疑于她,还以为辉德的母亲命好,摊上个忠厚能干的勤快车夫。 但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刘辉德的双眼。十多岁的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管吃饱饭,穿好衣,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慢慢长大。 刘辉德三十多岁的时候,洞察一切的他,在精明妻子的帮助之下,已润物细无声的掌管了自家的全部田产。做了家中撑门人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万金给母亲的养子捐官,又花钱托人,让母亲的养子到外地候补外任。又两年之后,从不会喝酒的车夫,被辉德支派到离家最远的乡下收租娘,几个佃户竟商量好似的联合将他灌醉,在返回尉氏县城的途中,又凑巧失足落入荒郊野外的池塘中,一命呜呼。 辉德母亲的心里,悲伤欲绝,昏天黑地,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哀悼车夫,有泪只能流在夜半的凉枕上。怎奈儿子辉德孝顺倍至,大大慰藉了她悲伤愁闷的孤寂之心。随着岁月的洗涤磨砺,十多年后,她和憨厚车夫的**,只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片美好的甜mi回忆。若不是一佃户的女儿嫁到她娘家村,将秘密无意中泄出,她将会带着甜mi的回忆走进坟墓。 原来,车夫喝醉后掉进池塘淹死,都是儿子辉德一手策划的。立时,辉德的母亲便明白了,儿子为什么给养子花万金捐官,又为什么花钱托人,让他到外地补任实职了。 只是,事过多年,知道了此事又如何,可怜憨厚的车夫,已入土多年,人死不能复生,再痛心疾首、愤恨恼怒,凶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说了,她剩下的岁月,就像残烛,将越熬越短;她以后的日日夜夜,就像汤药,越煎越苦…… 这剩下的日月,再短再苦,还是要煎熬下去的。因为,在遥远的异乡他地,还有一块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迫切盼望着见养子最后一面。 从此,辉德的母亲失去了往日的沉静和坚贞。对于她,过去那些美好的甜酒回忆,突然变成了痛心疾首的愧疚了。因为痛心疾首,因为年老体迈,辉德的母亲便倚老卖老,经常在家里骂骂咧咧,以发泄心中那不为外人所知的郁愤和无奈。 刘辉德的家,在刘耀德家南边的那条街上的最西边。青霞一簇人来到刘辉德家时,刘辉德的年迈健朗的母亲,正正襟危坐在前厅里,指桑骂槐…… 青霞要拜的第六位长辈人是…… 二: 从辰时到午时,青霞跟着刘宪德的媳妇,一家一家的拜,一家一家的磕头,一家一家的说着几乎是一样的话,可尽管只有五六家,因为居住分散,这一路拜下来,青霞不仅仅感到身体劳累,她所看到的一幕幕,让她的内心也疲惫不堪。她心想:幸亏自己和淑女都是大脚,如果是三寸金莲,恐怕早就磨成烂萝卜了。也不知眼前的族嫂和春草,是怎么忍受这的。 青霞把刘氏族的长辈全部拜完之后,一簇人坐车,回到刘家大院。青霞先见过婆婆杨氏,大略回禀了拜见族里长辈们的经过,便与淑女直奔属于她们的院落,守门的老女佣老远便迎上来说:“少太太,少东家到西花园里陪几位外地的朋友,让老奴告知您。” “嗯。”青霞望见了属于自己的房阁,疲惫突然灌满了全身,她连话也懒得说,只是冲老女佣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青霞一头cha进罗帐里,闭上眼睛,本想昏天黑地进入梦乡,刘氏族里所见到的那一幕幕,就像烟雾一样在她脑海中飘浮,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一座高门大院里,一位干枯疲弱的年迈老人,搂着一个无知憔悴的年少小妾,缩卧在灰暗的房间里,正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抽食着鸦片…… 一座宅邸大院里,一位神智不清的白发老奶奶,正魂牵梦绕地祈盼着为官在外的儿子…… 一座深宅大院里,一个丫头正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和拷打…… 一座深宅大院里,一位貌似健朗的老太太,似乎有天大的郁闷和积怨,无处挥泄,无处诉说,只有用骂骂咧咧来宣发、流泄,而她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却无一人吱声…… 这就是所谓的豪门吗?这就是传说中的刘氏族吗?这是就是所谓的中原首富之族吗?那些传说中的耀眼光环,那些传说中的富饶高贵,那些传说中的衣食无愁,那些传说中的享受悠闲,就是这些吗?远远地看,关于刘氏族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五彩缤纷,让外人羡慕不已,怎么一旦走进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一幕,那些传说中的荣耀,那些虚幻的光环,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难道说那一切,都是不知内情的外人瞎胡编造的吗…… 这是怎样一个大家族呀!没走进刘氏族的时候,青霞所听到的是刘氏族的富贵、辉煌和荣耀,怎么一进来,是这样的让人失望和不舒服。没有欣欣向荣,没有忙忙碌碌的拼搏,没有书香儒雅的味道,没有合睦相处的祥和。有的只是,让人感觉不到吉祥如意,让人看不到饴糖戏孙的天伦之乐…… 可还不仅仅这些,更让青霞惊呀的是:她所见到刘氏族的家人,还把吸食鸦片当成了一种时尚,当成了一种攀比,当成了有钱的标志……。 第35章:腊月多忙碌,不忘拜鬼神 一进入腊月,春节的气味和信息,便从豪门深宅里那些官宦们的眼神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因为,他们用敬畏恐惧的目光,在仰视碧空苍穹、蓝天白云、巍峨高山,撑天大树的时候,便开始缜密的、谨慎的、积极准备着什么,策划着什么,并付诸于行动,酝酿着怎样为这个春节而付出。同时,他们在用居高临下的眼视,俯视脚下地面的时候,也迫切地盼望着什么,盼望着他的下面,也能用他付出的数倍来向他付出。 春节,不仅仅是让天下官臣、豪绅、芸芸众生们合家欢乐、万家团聚的节日,也为聪明才智的人提供了升迁发达的机会。 过了腊八,大街小巷、街头巷尾里的人们,嘴里开始咀嚼起春节,那春节的味道,起初只是遥遥的,隐隐的,随风一闪而过。但是,随着祭灶日的迫近,那春节的味道,就像一壶放有香茗的清水,被突然搁置到炉火上,随着人们语言的加热,付诸于行动的烘烤,一阵叽叽哝哝、噼噼啪啪之后,壶里的**颜色,便由浅入深,由淡到浓,气味开始浓烈,温度甚至于沸腾。于是,浓烈的春节味道,便于不知不觉之中,袅袅弥漫于每个城镇、村庄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角角落落。 腊八、祭灶,春节来到,这是一进入腊月,中原人最爱说的一句口头禅了。 进入腊月的刘耀德,忙碌的程度也到了日不遑食,夜不遑息的地步了,因为遍布全国各地的店铺都要在年底盘总帐。各店铺盘过总帐的年报表,都在进入腊月的同时,如纷纷扬扬的雪片一样,一齐汇集到总掌柜那里。尽管总掌柜已将赢利亏损总帐做好,只需他刘耀德大笔一挥,签上他刘耀德的大名即可。可多年养成的习惯,仍让他一遍一遍过目于全国各地报过来的细帐,不放过任何一款细微的支出和收入。 因为,他刘耀德要根据每个城镇店铺的赢利和亏损,来决定每个城镇总掌柜和每个分店掌柜所分封年礼的多与少;并且,这些年礼的分封数额必须要赶在祭灶夜之前,让各地的大小掌柜们收到。 这些天里,耀德和周总管几乎都在前厅帐房里度过,经过二十多天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忙碌,在祭灶这天晚上,耀德总算将属于生意范畴之内的帐务和索事给基本上处理铺摆停当。烛光之下,他如释重负地伸下懒腰,与几位管理帐务的先生和总管一起,吃过后宅送过来的祭灶饭菜,便让佣人掌灯引路,回到后院。 青霞一个人坐在内室的卧榻上,沐浴着炭火奉献的温暖,静静地等待着丈夫。因为丈夫在几天前说过,再繁忙,再杂乱的事情,必须在祭灶夜之前铺摆停当。 再有几天就是新春佳节,大年初二就可以回娘家了,虽说父亲在广东赴任,生母也随在父亲身边,可娘家还有疼她爱她的长母,还有她的闺房和熟悉的家人……。 唉!只是,现在安阳的娘家,已不是她青霞的家了,而尉氏这个有丈夫的刘家,才是她一生中最终的家。家呀,应该是温暖如春的,可青霞总隐隐地感觉到,婆婆那笑容可掬、言谈举止之中,总有阴冷、鄙视和仇恨在不经意之间流泄出来。并且,那阴冷、鄙视和仇恨是针对她青霞一个人的。 幸亏有丈夫的宠爱和庇护,否则的话,在这个深宅大院的家里,将如地狱般阴冷。大年初二回娘家,一定要让丈夫亲眼看看,她青霞在娘家是怎样的欢悦雀跃和无拘无束。 一时,青霞沉浸在将要回娘家的激动和幸福之中。 已经是亥末了。冬天的亥末,给人一种深更半夜的感觉。青霞转身看了看罗帐新床,又望了望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走出内室,把厚重的实木门拉开一条缝,往缝外窥望,除了黑平绒一样的天幕上,繁星在闪烁之外,淑女和小女佣的房间也亮着软弱的烛光。 青霞倾心捕听着丈夫回来所发出的一切声音,可除了她所住的小院外面,偶尔传过来一些不相干的杂声之外,这个世界仿佛冻僵了一样的寂静。 正当青霞放弃等待,准备上床歇息时,突然,她惊喜地听到小院落的门吱吱呀呀地启开了,还伴有门佣敬畏的问安声。并且,在厢房尽头的拐角处,她隐隐的还看到一片模糊的光晕。 青霞知道,这是丈夫回来了。便用力轻轻掩上门,鱼儿受惊吓似的速游到内室,坐在炭火旁,把惊喜和急慌掩藏在神闲气定之中。 耀德一进房间,便急切奔到屏帐内,双眼如痴如醉、盛气凌人而又宝贝似的盯着青霞,眨也不眨地看,那贪婪疼爱的表情,生怕是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青霞似的。小女佣紧跟其后,接过耀德随手扔给她的降红色披风、黑丝绒帽、殷红长袍和耳套,熟悉麻利的叠放在衣架上。 青霞微笑着起身,扶持丈夫坐下,小女佣早已蹲在卧榻前,拖下耀德的厚底长靴。耀德便散架似的仰kao着,双眼仍然盯着青霞,外边的一支手,在空中有目的的挥舞着,小女佣会意,小跑到门口,快速净了手,立即与耀德收拾烟具。 “我来吧!”青霞从小女佣手里接过烟具,很笨拙的学着小女点烟的样子将烟具燃好,递与丈夫。 自进入腊月,丈夫很少回来过夜,即使偶尔的回来一次,也是子丑之时,贴床便睡。今晚丈夫能回来这么早,说明春节前的帐务忙碌,也基本上算是结束了。 耀德却不接烟具,双眼仍然怔怔地盯着青霞看,挥手示意小女佣退出,脸上突然张扬着挑战似的傲慢和温柔,微张着嘴,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青霞,像个孩子似的等着青霞哺喂他。 青霞一怔,继尔恍然大悟,涨着一脸的潮红,羞羞地笑,向前挪了挪身子,挨近丈夫,喂婴儿似的将烟具送入丈夫的口中。 耀德贪婪地吸食着鸦片,挑着如剑的双眉,浑身上下,像是正强忍着巨大的快感和舒服,但凌厉明亮而又温存的双眼,却睁的大大的,目光始终都不曾离开青霞那丰盈标致、俊眼修眉的嫩脸。他见青霞并没有不悦,便越发得寸进尺,一抖身子,整个缩进青霞怀里,枕着青霞的一支胳膊,贪婪地享受着鸦片给他带来巨大快感的同时,目光凝固在青霞的脸上,像分离了几个世纪突然相逢一样,清瘦尊傲的脸上,汹涌奔淌着无际的幸福和满足。 望着怀中的丈夫,青霞享受着他对自己的依赖和温存,也突然看到了丈夫那不为外人所知的疲惫和脆弱。是啊,人是血肉之躯的生灵,不是铜身铁臂,在外人看来,丈夫年纪轻轻便坐拥巨次,掌管着遍布全国的庞大生意。可有谁知丈夫为生意所付出的不眠之夜。 “早点歇息吧!”青霞轻轻拍了拍丈夫。 “嗯。”耀德幸福地微闭双眼,像个孩子一样听话地点点头。 有炭火的室内,流淌着温暖,温暖里弥漫着宁静,宁静里荡漾着幸福和祥和,青霞和耀德都沉浸在忙碌之后相拥的清静和幸福里。二人都感觉到,除了他们的清静和幸福在流淌,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奔来,没到门前,淑女在门外早已喊上了:“小姐姑爷!” 随着淑女清脆爽快的喊声,她已推门进屋,一挑帐幔走入里间说:“姑爷,周总管现在院外候着呢,说是上香的回来了,在西园子里等着姑爷呢,问姑爷今晚去见,还是明天见,或者是让他们现在来见姑爷。” “哦,”耀德吐出烟嘴,貌似很烦感地起身,仰kao在猩红色的引枕上,苍白、清瘦而又尊傲的五官上,双眼迷茫如水,平静地望着上方,像是在思索着。俄顷,抬起胳膊,修长的大手果断地一挥,说,“让周总管带上香的过来吧,什么事今晚一并解决了,明天爷我要睡懒觉。” 耀德说着,起身,恭敬爱怜的携起青霞的手,缓缓走出帐幔。 昏黄迷离的烛光里,耀德缓缓拿起青霞的玉手,轻轻的抚摸着。 约有一盏茶功夫,周掌柜带着一个步履矫健如走江湖一样的健壮年轻人,二人给刘耀德行过礼,周掌柜的从年轻人手里接过一踏贴子,递与刘耀德。 刘耀德接过贴子,并不细看,随手递与青霞,尊傲地看着年轻人问:“周掌柜给列的单子上,那些庙里的所谓正神们,全都敬到位了?有没有捎话的?” “有,是开封的李知府。”年轻人陪着谨慎说。 “嗯,李知府怎么回话来着。”刘耀德脸上张扬着傲慢和尊贵,苍白的嘴角,划着盛气凌人的孤度,流淌着不经意地笑,“是不是很满意?或是感激不尽之词。” “这……”年轻人似有难言之色。 “怎么?”耀德突然止住笑意,一脸的冰冷和傲慢,“他李知府不满意?” “不是,李知府接过年礼清单,便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每年都这么些’。”年轻人的额上,突然出现了一层密密匝匝的温润。那诚恐的神情,好像李知府的自言自语是因为他办事不周造成的。 “还有吗?”刘耀德的脸上,也突然凝结了冰霜似的寒傲,双眉陡地斜cha双鬓,额头瞬间锁紧。 “有。”回话者小心翼翼地看着耀德。 耀德猛然双目如电地看向他,不说一句话的脸上,布满了让年轻人快点往下说的急切。 “许昌黑领帮的曹老大让小的给您带话说,他们今年收入颇丰,您送去的年礼如数退还,说以后遇到荒灾年月,再向爷张口,并回赠爷您一座斗大的雕塑寿山玉的皮日休,祝爷您日日进斗金,只进不流。” “哦?”耀德惊诧的脸上,弥漫着铺天盖的惊喜。他突然像位胜券在握的将军,用指点江山的手势和气势,冲周掌柜和年轻人挥了挥手说,“辛苦了,明天一早,到周掌柜那里领俸银,分发给这次随你上香的弟兄们。好了,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周掌柜的年轻人前脚离开,淑女后脚便带上了门。 所有人的脚步都远去之后,刘耀德拥着青霞,走进屏帐,冷笑着,一脸轻蔑地说:“一个黑帮老大尚有知足之时,而头带乌纱,身穿官袍的堂堂知府,却贪欲如蛇,胃口像个无底深渊。” 青霞莫明其妙地望着丈夫。 “哦,”耀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解释说:“人争一口气,神争一柱香。这不,春节了,让下人给鬼神们上些香。” “上香?”青霞服侍丈夫宽衣。 “是呀!”刘耀德躺进温暖的锦被里,微闭着双眼,漫不经心地说,“我刘耀德既敬庙里的正神,也拜树下的野鬼。” “嗯?”青霞不懂。 “不懂了吧?”刘耀德猛地睁开一双俊眼,双手捉住青霞的秀脸说,“也就是说,我绝不步父亲的后尘,青霞,你知道吗?在我十多岁那年,家父为我请了一位叫王丙才的私塾老师,他很有才能,在管理学生方面很有一套,可也非常的严厉,就是他,扭转了我不喜学习和贪玩的坏习惯,可就在我学习上刚刚有起色的时候,王师父却突然暴病身亡。常言说:祸不单行。家父下乡收租帐,遭遇抢劫,以至于从此一病不起,送掉了性命……” 耀德说着说着,又缓缓闭上双眼,痛苦不堪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他那苍白俊瘦的脸上,所曼延的悲伤和阴郁,在无声地告诉青霞,他正沉缅于辛酸悲伤的记忆中。 青霞望着丈夫,伸出玉手,轻轻地抚摸着丈夫清瘦的脸颊,温柔的像位母亲。原来丈夫也有痛苦,这个可爱傲慢的大孩子,貌似高高在上、尊荣高傲、前呼后拥,可他的内心世界里,也隐藏着一片阴郁的天空呀。 灯熄了,黑暗的深晚,如一望无际的**,被悄悄冰冻凝结成固体一样,夜开始僵硬地沉睡了。 耀德和青霞刚刚进入温柔的梦乡,窗外又传来淑女惊雷似的呼喊:“小姐姑爷!小姐姑爷……” 淑女的喊叫让青霞疲倦顿消,她紧张不安地问:“何事呀淑女?” “少东家,老太太让您快点到前堂去。”没容淑女回话,传出了一个小男佣急切的声音。 “何事?”刘耀德很不耐烦。自从进入腊月,他几乎都没消停过,这好不容易有个消停夜,这刚刚入梦,又杀猪般的来喊叫。 “少东家快点到前堂吧,二爷家出大事了!”小男佣仍然着火似的催。 “什么大事,深更半夜来烦我!”刘耀德几乎愤怒了。 “少东家您快点吧,不知哪里来了一伙强盗撞入二爷家打人,追着二爷家的人打,二奶无处可逃,翻院墙逃了出来,从后门进入我们家西园子里,西园的偏门上着锁,她又从园南门绕到我们家前堂,老太太让您快点去,再晚就出人命了……” 第36章:丈夫平安回,青霞却激愤 当黎明的光亮,正把大地高高托起的时候,青霞已起床,一个人孤独地在温软的卧榻上坐了半个时辰。她望着眼前已被小女佣引燃之后又恢复生机的炭火,只感到无尽的烦躁而疲惫。 昨晚夜半,丈夫被前堂的小男佣喊走之后,还一直未归。起初,她以为丈夫稍顷即回,所以,便一直睁着双眼,抱着丈夫马上就回来的盼望心态等丈夫。可一直到月尽日出,始终都未听到丈夫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回到床前。唉!如果压根知道丈夫不回来,也就没有等待挂念的心态了,可丈夫回来已躺进暖被香枕里了,又突然被喊走。并且,还是参与什么二爷家要出人命的事,怎么让她担心受怕。 这个刘氏族的某个高门大院里,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差点出人命的大事呀! 因为一夜未眠,青霞的脸色憔悴、疲惫而烦躁不安。尽管她已支使淑女到前堂打探情况,可还是忍不住又一次起身,步出帐幔,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又一次拉开了厚重的实木门。 因为没有风,寒冷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寒雾蒙蒙之中,洁白晶莹的细霜粒,密密匝匝地撒满了青砖碧瓦的房顶、灰色的墙头和地面,及开始孕育春天的树枝上。 青霞倾听着,除了这个刘家大院苏醒之后的声音之外,她没有捕听到任何想听到的声音。她扶门而立,任由僵硬的寒冷撞割着肌肤,巨大的担心和恐惧,突然在身体的某个角落里膨胀升腾,瞬间充斥整个身体。 正当青霞要跨门而出,亲自到前堂或婆婆那里探个明白时,淑女回来了。 “小姐,姑爷在一个叫刘少德的二爷家里,一直未回来,不过小姐放心,刘铁和十多个护院都跟着呢!”淑女额前的流海上,蓬松着白花花的寒霜。她一看到青霞,便把自己探听的情况,一口气说完。 青霞的担心和恐惧,唰地减少了一大半。她迎上前,拍打着淑女额前的白霜,二人回房,好像才是刚刚坐定,一脸疲倦的刘耀德也回来了。 “青霞,”耀德一跨进屋,疲惫的脸上立即张扬着掩饰不住的幸福和笑意,张口要说什么,一看到淑女在青霞旁边坐着,立即改口,“哎呀!折腾了一宿。” “姑爷可回来了,小姐担心的一夜没睡。”淑女说着,起身服侍耀德拖去长袍外面的蓝灰色翻毛雕皮大衣,向门口摆手,示意正跨门进来的小女佣退回去,然后,她轻轻掩上房门,也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耀德,谁家出事了?”青霞望着一脸疲倦的丈夫,忍不住问。 耀德望着青霞那憔悴的面容、疲倦的双眸,还有没散净的担心和恐惧,突然沉浸在汹涌澎湃的温柔之乡。因为,不用千言万语,青霞的脸上,已写满了对他的牵挂、担心和关爱。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出身官宦豪门,又才貌双全的妻子,因为担心牵挂他这个丈夫,而一夜未眠呀。 刘耀德幸福的一言不发,只是疲惫不堪地站起来,自己动手整好烟具,仰躺在青霞身边,畅快而陶醉地吸食着:“二嫂真抠门,折腾了一夜,连福寿膏都不管够。” 青霞微笑着,没说话,她的目光,始终都追随着丈夫。 刘耀德太明白那种追随了,强装镇定自若,视青霞的关爱追随于不在,掩藏着迫不及待,缓缓地吸食着福寿膏,待过足烟瘾之后,便舒服地仰卧着,微闭双眼,那尊傲、陶醉、满足和幸福的神态,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体内正喷薄而出的强盛精锐和力量。 青霞也不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一用一种幸福的目光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耀德才缓缓睁开双眼,好像体内的强盛精锐和力量已被他极力压在了身体最深处,又在最深处转化成汩汩细流,正源源不断地供他取用。那精神抖搂的气势,就像干渴的禾苗喝足了春雨,像饥饿之人酒足饭饱之后,他这才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青霞听。 原来,在一个多月前,刘氏族里一个叫刘少德的家里,突然暴死一个丫头。因为这丫头是经几个人的牵线介绍,才进入刘少德家为奴的,刘少德家只知道她老家是新郑的,因为相隔遥远,却不知她家的具体实址。她这突然暴死,一时半会也通知不到她家里人,家里又不能一直放着她的尸体,刘少德的妻子和儿子一商量,便草草将她的尸体埋葬到大营的乱坟岗上了。直到半月前,丫头的哥哥来尉氏刘少德家探望妹妹,才知道妹妹已在一个月前暴病身亡,顿时嚎啕大哭。刘德的妻子和儿子给了他一笔钱,打发他走人。谁知那丫头的哥哥并没有离开,而是偷偷打听妹妹的死因,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妹妹并不是暴病身亡,而是被女主子用刀捅破下身的**,流血过多而死亡的。丫头的哥哥悲愤欲绝,便到县衙里状告刘少德的妻子伤天害理、草菅人命。可是,母子二人在埋葬丫头的时候,连个坟头也没留,已经找不到埋葬丫头的地方了,无法开棺验尸。再加上刘少德的家人用钱贿赂县衙,和春节将至,县衙事务繁忙,县衙便以不见尸体,无法枉下论断为由,给不了了之结了案。那丫头的哥哥一气之下,便回家领了一帮人过来,趁夜色撞进刘少德家里,欲杀掉刘少德的妻子替妹妹报仇出气。刘少德的妻子仗着身体强壮,翻墙逃了出来,来向杨氏求救。杨氏便让小男佣来喊叫刘耀德过去,吩咐刘铁带着十多个有功夫的护院过去,将那帮野蛮人制服之后,送交衙门。 青霞听了丈夫的一番话,突然想起自己过门三天时,去给族里的长辈们磕头,在那个被称为二嫂的家里,所听到的非人惨叫,心中立时疑窦顿生,便急忙问:“那个所谓的‘二嫂’是坤元的母亲吗?” “嗯。”耀德点头,“你三天拜见长辈的时候,应该见过的,身体健壮,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哼嗯!没想到昨晚,也如此狼狈。” “哦?”青霞的身心突然凝固了。果然,暴死的丫头还真是那个二嫂家的。青霞心想:那不明明是被二嫂给折磨死的吗,为什么说是暴病身亡的呢?埋掉后连个坟头都不留下,这不是故意的吗?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一刹那,青霞的心里,疼痛难忍,好像有人正拿着锋利的寒刀,一片一片地切割她身上的肌肉,疼痛难忍之时,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女孩的非人惨叫:疼死我了,别再扎我了,别再割我的肉了…… “怎么了青霞?”耀德突然发现青霞的脸色异常。 青霞理了理疼痛的意识,抬头望着丈夫,突然感到浑身寒冷,那种渗透骨髓的寒冷,是旁边的炭火温暖所无法驱逐的寒冷,好像整个骨头里被灌满了地狱里的阴冰,不是火温所能驱散的。 这是怎样的家族呀!有些高门大院里,简直就是腌脏的污地,阴森的地狱。那丈夫也是刘氏族的一门,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被腌脏污染了吗…… 青霞像突然不认识丈夫一样,浑身哆嗦地望着他。 “青霞!”耀德猛地捧起青霞的脸,惊恐地看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说过,福寿膏是毒品吗?你什么时候也吸食上了?我刘耀德已知鸦片之害,戒是戒不掉了,可你明明知道福寿膏是毒品,为什么还要吸食呢……” 刘耀德他以为青霞也染上毒瘾,惊恐万状,双手颤抖,尊傲清俊的脸上,是铺天盖地无奈、绝望和心痛。 再腌脏的污地,也有微不足道的一片净土在不为人知的孤独存在着;再纯净的清洁之地,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腌脏痕迹。也许,丈夫便是这片污地之中的净土。 丈夫的担心和关爱,如一阵暖流,让青霞骨子里的寒冷慢慢消散。她如大病初愈一样疲弱,就势躺在丈夫怀里,少气无力地说:“耀德,我没有吸食过鸦片,只是为刘氏族一些家庭的不尊重生命而痛心。” “哦,”耀德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轻轻拍拍青霞的丰肩,吻着青霞的秀发,像说悄悄一样温柔地说“吓得我灵魂差点出窍,我问你,咱们刘氏族,哪家不尊重生命了?” “耀德,”青霞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情绪激动,她挣拖丈夫的怀抱,正襟端坐,郑重其事地说,“花些银钱,把昨晚送到衙门里的那帮人给放了吧!” “为何?绝不能放的!那帮人昨晚差点把二嫂给砍死!”刘耀德又吃惊地睁大双眸,惊讶之情不亚于刚才看到青霞的痛心难忍。 “绝不能放?”一股莫明其妙的怒火,瞬间在青霞的体内汹涌澎湃,她几乎是怒发冲冠地质问丈夫,“那个二嫂让你帮忙,你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盲目的去帮忙,你可知道这里面发生的事,你到底了解多少呢?就义无反顾地带着刘铁和护院去帮忙,你知道不知道,也许那个丫头真是被二嫂给折磨死的,你这样帮二嫂,这是助纣为虐……” 青霞激动不已的情绪像突然换了一个人,耀德惊诧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助纣为虐?”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耀德不懂“助纣为虐”这个词语,可他从青霞的表情上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词。 立时,从小没受过家人责训的他,昨晚一夜未眠的他,疲惫不堪的他,想到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因为帮族嫂的忙,折腾了一宿,这才刚刚回到家,就被青霞一通莫明其妙的训斥,心中也突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大声责问青霞,“刘马氏!你才进刘氏族几天,你了解刘氏族多少,竟如此蛮横地忘下论断,我怎么作孽了?谁不尊重生命了……” 青霞见一向疼爱自己的丈夫,竟敢冲自己大发雷霆,小姐脾气也忽地上来了,她腾地站起,指着丈夫的鼻子:“刘耀德,你想帮谁帮谁,干吗带着我家刘铁。” “你家刘铁?”刘耀德冷笑,也激动地站起来,“从你迈进我刘家的大门,你刘马氏的姓氏就不存在了,还你家刘铁,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刘耀德的妻子。” …… 青霞与丈夫正在低一声高一声的争吵,淑女推门进来,看着二人脸红脖子粗的争吵,也不知帮谁好了,帮小姐吧,可小姐比姑爷还声厉,帮姑爷吧,那是不可能的。想到小姐因为姑爷夜出不归而担心的一夜不眠,便学起了在杂技班听到的夫妻劝架歌谣,笑着走到二人中间说:“别吵了别吵了,我说呀,锦被褥,香枕头,小两口吵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睡的一个枕头。来来来,拉拉手,不记仇……” 淑女说着,牵起二人的手,使劲往一块拉。 耀德心动,想与青霞和好,任由淑女牵着手往青霞那边拉。可青霞想到那个被二嫂害死的丫头的亲人还被关在县衙内,这样寒冷的天,而帮助那个二嫂制服他们的正是自己的丈夫,怒火更盛,腾地甩掉淑女牵给她的丈夫的手。 耀德被青霞这一甩,好没趣,也不抱与青霞和好的幻想了。也忽地恢复了刚才的吵架斗志,像只高傲的斗公鸡,“哼”地一声,怒目圆睁地看着青霞。 第37章:春节多忙碌,杨氏巧安排 祭灶次日,就是腊月二十四了。辽阔的中原大地上,家家户户便大张旗鼓的正式进入春节前的忙碌之中。因为在中原,向来就有: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鸭杀鸡。二十八,门上贴花。二十九,灌酒煮肉。大年三十,包饺子,全家团聚……。 如果是小月,没有三十,便依次类推向前提一天——忙碌这些年年相似的事情: 二十四,男人们打扫厨房,女人们清洗厨具;男人们打扫院落,女人们打扫房间,清洗室内的一切物具和衣物。 二十五,男人们进城,到年货市场采购各种各样的年货。在置办的年货中,豆腐要多多的打购。豆腐即“兜富”之意。 每年的祭灶次日,繁华热闹的年货市场被中原人称为“乱市”。每年一进入“乱市”,不论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乱市”贸易,而且,不必纳税,直至腊月三十日。 二十六,妇女们天不亮便开始忙碌蒸馍,把全家人在整个春节所食用的馒头,全部蒸出来,因为这一天蒸的馒头吃的时间越长,预示着来年最富有。所以,家家户户都在这一天,可着劲的蒸馒头。 在中原,对于每个家庭来说,春节前的忙碌中,蒸馍可是最大、讲究最多的一件事,蒸馍这一天,不但要禁止闲杂人和小孩子进入厨房,特别是邻里之间的走访串门,更是忌讳:第一是怕带来“生气”,因为馒头蒸不熟了,是一年的霉气;第二是怕带走“福气”,因为馒头的“福气”多少,主一年内的诸事顺畅与不遂;第三,如果蒸出来的馒头蓬松光洁又匀正,预示着一年的时运享通、无往不利。如果蒸出来的馒头坚实黑小,家中必有孤魂野鬼在蒸笼里偷偷掐捏过,将预示着一年内的诸事不顺。一旦蒸出坚实黑小的鬼捏馒头,负责蒸馍的女妇们便开始漫骂诅咒掐捏馒头的孤魂野鬼们,据说这样可以破解诸事不顺的霉气。 二十六这天,除蒸馒头之外,还要再蒸些肉包、素包、豆沙馅包,面枣花糕。聪慧的巧妇们还可以根据自己兴致和特长,为所为欲为的再蒸出来五花八门的面龙、面虎、面刺猬、面兔子、面鲤鱼、面桃、面梨、面佛手、面八仙过海、面戏剧人物等数种花糕面点。 在这些馒头、面点、花糕中,枣花糕是属于最隆重气派的一种,因为枣花糕蒸好之后,必须陈列于正厅的中堂之上,等着出门闺女在新年初二回娘家走亲戚,走时搬走一座枣山。所谓的搬枣山,就是娘家要给每个出门闺女回一个大枣花。而枣花的大小,像征着娘家的富绕和贫穷。所以,有出门闺女的大门大户,都相互攀比着,把枣花蒸的气派而华贵,每个枣花的小花蕊里,cha满了被水浸泡过的大红枣。枣花有三角山型的,有园粮囤型的,上面是由无数用面做的小花蕊,下面用硕大的薄面皮托着,蒸好之后,cha满红枣的大枣花并排陈列在前厅的中堂之上,颇有琳琅满目之感。 二十七,杀鸭杀鸡杀鱼,并将各类肉剔切成小肉方。 二十八,家家户户的大门、小院、房阁的门框门眉上,全张贴了大红鲜艳的喜庆春联。大门迎面的墙或树上是“抬头见喜”;每辆马拉车上也贴有“日行千里路,夜走八百程”;马圈里贴的是“槽头兴旺,六畜平安”;水缸上是“川流不息”;粮斗上是“日进斗金”,钱柜上是“黄金万两”…… 贴完春联之后,除了药铺在大门上开一尺见方的小门,以便有急病者取药,其它的百业便开始休假:文官封印,武官封操,商业封门闭店,戏班封箱,说书人封板,讨饭的封棍…… 二十九,将各类生肉煮肉成熟食。 年三十的一大早,家家户户的厨房里,便“嘣嘣”响的忙碌着盘陷、和面、包饺子。然后,准备丰盛的年夜饭;年夜饭做好之后,鞭炮齐鸣之中,丰盛鲜美的年夜被逐盘逐碗地端上餐桌,男人们立即将提前准备好的新鲜干净的黄沙,铺遍院子的各个角落,再在散发着干净气味的湿润黄沙上,花花搭搭的撒上一层脆干脆干的芝麻杆。 在院子里铺一层干净湿润的黄沙,是给院子里的地面穿新衣;在干净的黄沙上撒了芝麻杆,是为了避邪,因为中原人的俗语是:芝麻杆,呲牙瞪眼。 大年三十之夜里,男人们守岁,女人们祈福。 今年的杨氏,和往年一样,在祭灶次日的早饭后,便和朱氏、张氏,还有家里几个颇懂春节规矩的女佣男佣执事,聚坐在生着炭火的前厅里,商量着,铺摆着,怎样置办年货,由谁来负责今年春节的铺摆和张罗。 当说到由谁来主管春节年货、年礼的置办时,杨氏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青霞。因为主管置办张罗年货,虽说劳累,也是大捞一把的好机会。往年都是年轻的张氏和一两个上了些年纪的佣人执事来操办,可今年,杨氏想让青霞来主管这事,因为刘家庞大的家业,都是儿子耀德的,青霞毕竟是已过门的媳妇,春节前的繁杂索碎之事,早晚都要由她来主管和过问,与其说赶晚,不如趁早让她熟悉这一切,省得她到时候不知所措。 尽管杨氏的内心深处,是极度憎恨鄙视青霞的。颇懂经营之道的她,持家有方的她,更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青霞是她唯一的儿媳妇,这远近她还是分的清的。 杨氏想到这里,便望着张氏说:“今年的春节,就由少太太来主管操办吧,你们一年一年的操劳辛苦,也该清闲清闲,享受享受清福了,她刘马氏年少力丰,进得我刘家的大门,就该为我刘家所用,岂能让她坐享其成,也应该让她尝尝操办春节的辛苦了。” 杨氏既已说出,其他人便齐声附和。张氏的心里,虽说老大的不舒服,但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自己毕竟是个仰人鼻息、使人余荫的偏室,虽生有一女,也已经出嫁。再说了,丈夫离世已六年之多,杨氏待她和朱氏,确实不薄,在礼节和物质上,给她和朱氏的待遇及尊重,甚至要大于丈夫在的时候。 杨氏见所有的人都齐声附和她,把瞬间腾起的喜悦,不lou声色地掩藏在镇静中,立即支唤春草:“去!喊少太太来前堂。” 第38章:恨屋必及乌,杨氏巧吩咐 春草一路小跑,奔向青霞的院落。她每劈开一寸僵硬的寒冷,凝固如刀的冰凉,便硬生生的划割着她饱满结实的脸颊,她不由得用衣服遮挡住饱满的脸颊。 春草抬脚跨过门槛,立即感觉到室内宁静的气氛不对劲。只见高高挂起的金黄色的屏帐里面,青霞和耀德相隔两步之遥,站在大红金钱棉绒卧榻前,怒目而视的瞪着,而淑女则抱着一个淡紫金钱引枕,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站着。 “少太太,”春草一看三人的表情和姿态,便嗅到了拌嘴的味道,但她不lou声色,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缓步走到青霞面前,陪着小心说,“老太太让您到前堂,商量一下操办春节的事情。” 耀德一听到春草说老太太喊青霞到前堂去,心里忽然一阵清松和惊喜,如心头压着一块重石被突然搬掉一样快乐,心想:太好了,青霞你快点去前堂吧!去疏泄疏泄怒火,消散消散脾气,清醒清醒意识,也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 青霞正气盛,不想就此离开而败给丈夫,再说了,她必须要丈夫同意把昨晚抓进县衙里的人给放出来。便一努嘴,支使淑女说:“你去前堂,捎老太太的吩咐回来,我依着做就行。” 青霞支唤淑女的话,让耀德的心突然跌进了万丈深渊,刚才升起的那份轻松和惊喜,也瞬间变成了头昏脑胀和无可奈何。 怎么办呢?青霞扛上了,为二嫂家的事,夫妻之间闹的脸红脖子粗,这实在是划不来。再说了,我刘耀德昨晚折腾了一宿,青霞她也为我担惊受怕了一夜。 其实,疲惫不堪的刘耀德面对青霞的突然训斥,只是一时烦躁,忍不住高声顶撞了青霞,可现在他看着青霞憔悴疲倦的面容,心里早就云消雾散了,并后悔刚才的脾气失控,他现在怒目而视的伪装下,其实是无以复加的心疼青霞。 淑女本来狭在青霞和耀德中间,看着二人怒目而视地瞪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无法下台的时候,听青霞支唤她到前堂,心里乐翻了天,答应了一声,立即跟着春草出去了。 当春草和淑女一离开,耀德看到屋里只剩下他和青霞,突然灵光一现,跨步上前,一把捉住青霞的玉手说:“青霞,为别人的事生气不值得,来坐下,有什么事咱商量商量……” 前堂里的杨氏一班人,担心青霞第一次操办春节吃力,便趁着等青霞的空闲,把从腊月二十四到年三十每天所要置办的年货或必须完成的事项,用笔墨列在了纸上,以方便青霞操办所用。 春草带着淑女,跨步迈过前堂的厚实门槛,急步来到的众人面前,委婉地解释说:“少太太有事,暂且不能来,让淑女过来,把要办的事吩咐淑女,少太太说她会依着办的。” 春草的一番话,立时惊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又全把目光盯在杨氏的脸上。杨氏的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怎奈一向沉着冷静的她,于不lou声色之中,把心中的不舒服压抑的严严实实。她咳嗽了一声,端起热茶慢品了一口,尊傲地冲淑女努了努嘴,示意淑女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 淑女欣然尊命,这是她跟随青霞到刘家以来,第一次受到这么高的特殊待遇,可面对几位女主人和年长的执事们,她竟然拘束得坐立不安。 杨氏傲慢地瞥淑女一眼,便吩咐张氏,把自己以往操办春节的经验,很祥细地说给淑女听,好让她传达给青霞。 而淑女呢!因为从小在杂技班里养成的习惯,除了走路,闲下来的时间,大脚板总在不自觉之中,晃晃悠悠的摇起来。尽管以前青霞提醒过她几次:女孩子这样晃脚,极不雅观,怕是连婆家都难找的。可是,一旦闲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大脚在悠悠的摇晃。 这次,在张氏慢慢细说操办春节应注意的细节时,淑女那双大走江湖翻跟头的大板脚,又不自觉的开始晃悠起来。 杨氏虽说在面对青霞的时候,尽量把她做婆婆的慈祥和笑容展lou出来,可她的内心深处,对青霞的鄙视和愤恨,总在她刻意的掩饰之下,暗暗涌动。因为恨屋及乌的缘故,对于淑女,她也一百个看不顺眼,特别是每看到淑女那双大脚在她面前晃悠的时候,心情正欢畅的她,立时便感到头晕目眩,天昏地暗。什么好心情和晴空万里,都被淑女的那双大脚,给硬生生地摇晃成了头晕目眩和昏天黑地。 淑女的大脚只管旁若无人地摇晃着,杨氏不指责她,其他人便闭口不吭,只是相互而望,忍俊不禁的表情上,压抑着心照不宣地暗笑。 面对淑女摇船似的晃悠大脚,杨氏不停地喝着热茶,想让茶水把淑女摇晃出来的烦躁和旋晕给压下去。但是,温热的茶水被喝进肚子之后,不但没起不到压抑烦躁和旋晕的作用,甚至还翻江倒海地想涨潮。 终于,杨氏忍不住了,她不等张氏讲完,便冲张氏摆摆手,不耐烦地示意张氏住口,急不可奈地吩咐人:“快快快,把自今天到年三十所要操办和张罗的事情,及年货清单,递给淑女,让她快点回去,捎给少太太,好早点操办去……” 杨氏吩咐完,便迫不及待地离开前堂,尽管有春草搀扶着,仍然走路急慌不稳。她心里对青霞的幽怨和愤恨,也越发浓烈:什么官宦千金,简直是狗屁不通,太不懂规矩了,视婆婆的支唤于不顾,竟然让一个黄毛使女来代替。 回到后宅的杨氏,一屁股坐在降紫色的卧榻上,沉浸在对青霞的愤慨和鄙视之中。可她当着春草这个下人的面,素有斋心仁厚之誉的她,又实在不便指责儿媳。可是,一想起刚才在前堂,淑女那没规没矩的在人多的摇晃大脚板,又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于是,杨氏便借淑女经常摇晃大脚,来疏泄因愤恨鄙视青霞而郁积胸中的怨气:“唉!这个淑女,真是的,背地没人的时候,可使劲摇晃她的大脚板,即使摇晃掉了也没人管;可这人多的场合,就不能忍耐一会儿。唉,也不知我那亲家是怎么教养她的,这哪像官宦人家的金奴玉婢,简直就是走街串巷的野丫头,和青霞儿媳同样生活在一个府邸里,她哪里有我媳妇知书达理,看起来,并不是性相近,习相远,而是人的本质的问题。” “是呀,少太太虽说是官宦千金,可从没听少太太炫耀夸口,她淑女来咱家的第二天就在我面前天花乱坠地吹嘘。” “哦?”杨氏从来没听春草说过淑女吹嘘自己,因为心中那浓烈的愤恨和鄙视,便很想听听淑女是怎样吹嘘的,她一个无知的毛丫头,能有什么值得她炫耀和吹嘘的呢? 春草见杨氏对自己的话题感兴趣,便接着往下说:“淑女来咱们家的第二天早晨,我去厕房给您倒尿盆,因为几个姑姑在厕房里,我便往少爷院落里的厕房里倒,出来的时候,她淑女喊住我,问我属什么的,老太太您猜,她淑女属什么的?” “属什么的?”杨氏急切地追问。 “和我一个属相,一般大的……” “等等,她与你一般大?”杨氏惊讶。 “是呀,当时我说她个矮,是不是她主子没让她吃饱的缘故。她当时非常的愤怒,说她们家老爷和夫人,天天吃鸡鸭鱼肉和猴头燕窝都吃厌了,开始吃什么天鹅全宴,梅花鹿全宴,还有什么杨妃乳,西施舌,还有……唉!时候长了,我都忘了,反正都是我没听说过的仙菜名。” “哦?”杨氏忽然激动起来:“她真是这样说的?” 春草坚定地点点头,以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 立时,杨氏那尊傲的嘴角,便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蔑笑,缓慢而庄重地摆摆手,示意春草附耳于她,小声密语地嘱咐着春草。春草边听边也快意地点头,甚至忍不住想笑出声来,又急忙捂嘴窃笑。 第39章:杨氏用心计,青霞不在意(1) 腊月二十七这天早晨,春霞好像才刚刚起床,还没梳洗完毕,小厨佣便来她的面前,躬身笑语道:“少太太,老太太吩咐,您和少东家到餐房用早餐,让淑女姐姐也一块随少太太您用餐。” “啊?”正给青霞梳头的淑女,听了小厨佣的话,脸上立时洋溢欢快和兴奋。探头与青霞相视而笑,心中暗想:这可能是最近操办年货的奖励吧! 青霞将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递给淑女,让她给自己别在新梳好的乌黑光亮的发髻之上,尽管操办春节年货很忙碌,但青霞那标致绝伦的面容上,除了幸福和满足,却没有一丝疲劳和憔悴。 因为,青霞自接了操办春节年货的重任,刚开始的前两天,她和淑女是日出而忙,日落却不能息,起早贪黑地按年货置办清单上的罗列,一项项地忙碌着,那份废寝忘食的繁忙,活像耀德前些天忙碌生意上的帐务一样——日不遑食,夜不遑息。 丈夫疼惜青霞,精通经营之道的他,便利用同床共枕之际,不失时机地给青霞指点江山——如何操办打理年货,如何指派管理佣人。青霞从善如流,欣然接受丈夫的指点之后,竟突然有一种驾轻就熟的感觉,她这才暗暗佩服丈夫,年纪轻轻的他,为什么这样自信、自负、尊傲了,原来,虽不通文墨的他,却拥有自己的一套管理用人之道呀!青霞更是尝到了,这很多繁杂的事情,只要操纵好用人之道,根本就不用自己事必躬身,也同样做的至臻完美呀! 青霞想到这里,禁不住望向丈夫,看着小女佣正在给丈夫梳头辨发,她用欣赏爱慕的目光,幸福地望着丈夫那张清俊、自信、尊傲的五官,内心深处,突然被无际的温馨所侵润。 可不知为什么,自昨晚之后,丈夫却突然莫明其妙地停止了他的指点江山,却说让她用心巧思妙构,开创掌握一套自己的管理操办之道。不过,丈夫虽说停止了指点江山,心有灵犀的她,已经能运用自如的操纵丈夫给他的指点了。 浓厚鲜艳的朝霞,自窗缝门口,霸道地涌进室内,一缕缕,一股股,肆无忌惮地在室内流淌涌动,有的顺着雕花木椅腿,如蛇一样攀爬到耀德平放着的膝盖上;有的如金水一样,流泄在铺着红毯的地面,有的像彩带,或悬浮在屋梁上,或攀浮在有金龙凤图案的鲜红帐幔上。而此时的刘耀德,穿着未系扣的藏青色的棉长袍,敞lou着洁白如雪的内衣,正被小女佣侍候着梳头,已给青霞盘好头的淑女,正拿着他的降红色翻毛罩袍等在一边。 刘耀德从镜中看到青霞正用爱慕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心中禁不住一阵愧疚,因为昨晚上,母亲特意找他谈话,郑重其事的暗示他,春节年货年礼操办之事,作为男人的他最好不要参与,由青霞一人来独立完成,这样,青霞才能过早的精通持家之道。耀德虽说心疼青霞,也突然明白了母亲的用心良苦,知道母亲这是为自己好,为青霞好。可这话却不能明着告诉青霞,但愿青霞不如误会母亲和自己的一片苦心。 此时的餐房里,当厨佣将五颜六色的饭菜,像摆阵似的全部摆上大八仙桌之上,杨氏、张氏和朱氏,也全部围坐在了餐桌旁,只等着耀德和青霞。 当青霞耀德和淑女鱼惯而走进餐房,正襟危坐的杨氏立即笑容满面地说:“青霞,来,坐娘身边来。”杨氏看着青霞坐定,又招呼淑女说,“淑女,你也坐下吧,都不是外人,青霞都让你替她参与到我们刘家来商量家事了,以后,你也和我们一起进食。” 婆婆的话,让青霞极度的不舒服,她知道,这是婆婆在暗责她。不过,她是不会介意的,因为婆婆是长辈,别说暗责,就是明着数落几句也无谓的,长辈教诲晚辈,自古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让青霞惊诧的是,婆婆今天的笑容里,竟然没有隐隐的鄙视和郁愤一闪而过。立时,一股温馨的暖流,自身体的某处,瞬间传遍全身——婆婆她年迈仁厚的胸襟,终于包容接纳她这个儿媳妇了。 “哦,青霞,咱们家呀,现在的一年四季,虽说都是锦衣玉食,但是,我们祖宗们在荜路蓝缕的创业期间,饮食起居还是极其艰苦的,今天的早餐呀,咱们换换口味,品尝一下祖宗们在艰苦节俭的创业时期,所吃的饭菜。” 杨氏说着,招呼春草介绍餐桌上的一道道菜名。 “这是杨妃乳。”春草曼声细雨地介绍,她甜俗的声音和装腔作势的神态,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比平时造作了十几倍,好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杨妃乳?似曾耳闻的菜名让青霞大吃一惊,这不是淑女在春草面前夸耀的那道菜吗?于是,青霞故做心不在焉地看向那道菜,只见一个镶着红荷的白瓷碗里,盛着八分满的浓浓的乳白色**,袅袅升腾的白蒸气里,飘扬着馥郁浓烈的豆香。青霞这才突然明白,所谓的杨妃乳,原来是浓白飘香的豆浆呀。于是,青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洋溢着自嘲的笑,看向淑女。 此时的淑女,俊秀俏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红的像火烧云一样鲜艳。她悲愤地瞪了春草一眼,再也不敢抬头看那碗杨妃乳了。她在杂技班里,听父亲和叔叔婶婶们说故事的时候,提到过这道菜,她一直以为是什么仙菜美味呢,时至今天,她才知道,所谓的杨妃乳,便是经常喝的豆桨呀!天杀的是什么无聊透顶的人,给豆桨起出来这样的仙名字呀。 看到淑女的窘迫,青霞的心里,突然铺天盖地的疼痛起来。她知道,这是婆婆精心安排策划的,并且,是针对她自己的。可她实在不明白,仅仅是没有尊从她老人家的召唤,立即奔到前堂去,至于这样费尽心机吗? “这是西施舌。”春草继续着她的介绍。 青霞随着春草的介绍,瞄向那道西施舌,只见镶着金边的椭圆型白瓷盘里,放着几条三寸见长,一寸见宽,烙馍一样厚的猪舌头。青霞这才知道,所谓的西施舌,原来就是猪舌头呀,她不禁又一次望向淑女。 此时的淑女,坐卧不安,那羞侮的窘迫,那无地自容的神情,像是恨不得立即从餐桌旁消失。 淑女的坐卧不安,让青霞忍不住蔑视了婆婆一眼。 “这是金包银,传说在古代,金包银这道菜,是皇宫内庭的御菜,只有皇帝才有口福吃到,不过,后来流传到民间,因为原料便宜,取材容易,从此也成为平常百姓家经常食用的主食了……”春草介绍着金包银这道菜的时候,还用调羹挖了一勺,殷勤倍至地放在青霞面前的小碗里。 青霞夹起一粒金包银,放在嘴里细嚼,这才品出来,所谓的金包银,只不过是用蛋黄将蒸熟的大米一粒一粒包起来,再放到油里烹炸。 “来来来,少太太,尝尝这两碗仙汤。这碗呢,是白龙过江,这碗是青龙过江……” 白龙过江?青龙过江?青霞又一次惊奇仙汤的名字,一眼望去,心情郁愤的她也禁不住哑然失笑。原来,所谓的青龙过江,就是放全配味调料的清汤里,悠悠闲闲地漂荡着几段葱叶;所谓的白龙过江,是与青龙过江一样的清汤里,游荡着几段葱白。 最后介绍金包银和仙汤的时候,淑女那无地自容的神情,被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青霞心里的疼,却一点也没有减轻,她知道,婆婆是聪明的,婆婆是沉着的,婆婆也是厉害的,这些所谓的刘家祖宗们的创业食谱,其中有两道菜,是淑女在春草跟前炫耀的,婆婆是特意将那两道菜安cha在其中,一箭双雕,于不动声色之中,于风平浪静之中,即让淑女难堪,又狠狠惩罚了她这个儿媳妇,还又让她这个儿媳妇无话可话。 “都吃呀!也换换口味,体会一下祖宗们的创业艰苦。”慈眉善目的杨氏,用博爱仁厚的微笑,劝众人品尝的同时,还爱怜地往青霞的碗里添菜。 张氏、朱氏和耀德兴奋异常,惊叹菜名的滑稽,又激动不已。此时此刻,他们谁也不知道,杨氏的仁厚微笑之下,是惩罚青霞于无声之中的满意;春草的婉转介绍,是幸灾乐祸淑女曾经在她面前的炫耀和对她的轻视;青霞的平静谈如之下,是汹涌澎湃的疼痛;淑女的拘束不安之下,是被羞侮的愤恨。 杨氏见众人吃的津津有味,便又说:“如此俭朴的饮食,偶尔的吃一次还行,长期食吃,身体会长不高的……” 第40章:杨氏用心计,青霞不在意(2) 起初,杨氏听春草说淑女炫耀亲家常进食的菜名,只是密授春草,凑个没人的机会,向淑女挑明那些仙菜的真实身份,让淑女难堪一下,再不要瞎胡炫耀了。当时的她,并不想将淑女所炫耀之菜名做成餐桌上真实的菜来惩罚儿媳。可是,令她杨氏想不到的是,儿媳妇虽说在她这个婆婆面前上敬畏、恭谦、明理,可在儿子跟前,竟然无缘无故地用吵闹的手段逼迫儿子,干涉族里的大事,让儿子花钱将好不容易送到县衙里受惩治的强人们给释放出来。 杨氏知道之后,简真是怒火冲天,儿媳挟管逼迫儿子,比直接顶撞她这个婆婆还让她心疼。因为,她杨氏辛苦娇大、惯大、宠大、养大的儿子,她自己尚舍不得无理斥责他,可她刘马氏倒厉害,这才进得刘家几天呀,竟然用无理取闹的泼妇行为,把儿子整治的服服帖帖,让儿子把刚刚送到衙门的强人又无罪释放,花了重金不说,还得罪了族里的人。 本来吗,她杨氏今年之所以委任青霞操办年货,第一是不想让肥水流入外人田;第二,是借此机会,让青霞尝到持家管理之苦,也杀杀她的小姐脾气,以解她杨氏内心深处那份不为人知的郁恨和疼痛。可没想到,儿子的略加指点,便让儿媳妇轻松自如,那操办购置年货时所展现出来的娴熟和管理才略,简直就像统帅在号令三军一样气势和威风,这哪像杀她的小姐脾气,简直就是赋予她一种权力和才能,让她的才略施展的如鱼得水。那张氏连续负责操办了六年,也没有她那样驾轻就熟。 杨氏哪里受得了这个,这层层叠叠的积愤,便让她以打着体验祖宗们创业时期的艰苦为由,吩咐厨房做出这顿奇特的仙饭,她要让刘马氏知道,身为婆婆的她,并不像儿子一样那么敬畏她,尊宠她。因为,她杨氏知道她刘马氏的底细,只是为了顾全面子和大局,不想张扬她刘马氏罢了。 杨氏在吩咐厨佣做这顿俭朴简单的饭菜时,压抑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当时的她,好像已经预见到了儿媳妇听到春草介绍这顿饭时的难堪和无地自容。 可刚在,杨氏不动声色观察着青霞,只见正在专心致志用餐的青霞,面容上除了风淡云轻的平静之外,并没有她杨氏提前预见的窘迫和难堪,反而,在青霞那坦然平静的微笑里,杨氏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轻视和不屑,却看不到往日的敬畏和恭谦。杨氏知道,那轻视和不屑是针对她杨氏的。 面对青霞的谈笑风生,杨氏突然感到一种失落和受怆的疼痛。立时,她身体深处,又风涌起一种欲罢不能的斗志,便说出了长期吃食用如此俭朴的饭菜,会长不高的话。因为她知道,这句话是很有针对性的——是针对着淑女而说的,这叫做:是杀鸡给猴看,打狗慑主人。 杨氏的话一出口,淑女又一次陷入了无地自容的难堪境地,脸上的鲜红,像刚刚被滚水烫过一样,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青霞,也不敢夹菜,更不敢拿勺子盛汤,只是低垂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手里的白面馒头,有好几次,她都想愤然起身离去。当她忍着被羞侮的巨大悲愤,而偷偷窥视青霞的目光时,青霞便用坚定、平静和微笑的眼神,冲她暗示: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坐下吃饭。 青霞的平静和鼓励,像是突然给淑女的身体里注入了强大而雄厚的坚强和尊严,她一昂头,大胆而果断地伸出筷子,夹起饭菜,津津有味地猛吃起来。 “是呀淑女,这样就好,以后天天坐在一起吃饭,可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拘束呀!”张氏和朱氏以为淑女刚才的拘束怕人,是因为第一次和太太们同桌吃饭的缘故。 “是呀,如果像刚才那样,只吃馒头呀淑女,怎么可以长高个呢?哦对了,淑女是属什么的?”杨氏见张氏和朱氏真的视淑女如一家人,也跟着附和。她又见淑女突然甩掉了被羞侮之后的难堪,心中紧跟着不平衡、不舒服起来,便故意问淑女的属相。她知道,问淑女的属相,以为着什么。 “淑女和我一般大,都是属狗的。”站在杨氏身后的春草,不等淑女回答,便急忙接着杨氏的话说。 “哦?”杨氏故做大吃一惊,慈爱地微笑着问,“真的吗淑女?那更不要经常吃这样俭朴的饭食了。” “淑女身体结实健康,走路矫健有力,并不像饭食跟不上。”张氏不知道杨氏那平静微笑之下的郁恨暗潮,很认真地建议淑女说,“淑女,你不如也信奉一下老婆言,大年三十的夜半,抱一下咱们家的那棵百年椿树吧,传说是,连喊三遍长高的咒诀,半年之后就显灵长高了。” “抱椿树?”青霞觉得张氏姨娘说话,郑重其事,没有嘲弄人之意,又见淑女不知如何回答,便接着张氏的话问,“抱什么椿树,有什么讲究吗?” “传说想长高个的话,就在大年三十的半夜时分,悄悄起床,抱着椿树,高声念三遍咒决,就能使矮个儿长高,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呀,我十多岁的时候就抱过的。”张氏说着,便笑起来。 其他人全跟着笑起来。 刘耀德也笑,他用居高临下的眼视斜看了正在猛吃的淑女,接着张氏的话说:“是吗,如果灵验的话,怕是天下就没有矮个之人了吧。” 青霞忍着心中的疼痛,表面上平静坦然,谈笑风生,心中却暗想:快点离开餐房吧,否则,婆婆还不定说什么更甚的话呢!于是,她便对正在用勺子喝白龙过江的淑女说:“淑女,吃过早饭之后,我们到厨仓和畜圈看看,吩咐他们早点下手,杀鸡鸭宰猪羊。” 青霞说着,接过身后小女佣递给她的羊毛巾,轻轻擦了下秀唇,便缓缓起身,给杨氏、张氏、朱氏和丈夫逐个点头,行告辞礼,起身走了出去。 淑女知道青霞的用意,立即扔下筷子汤勺,紧跟着青霞的脚步出去了。 看着青霞和淑女鱼惯而出,杨氏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和无聊,就像一位信心百倍,驰骋沙场的将军,突然失去刺杀拼搏的对手一样无精打采。一时,餐桌上也出现了死气沉沉的局面。 张氏和朱氏也相继与杨氏打过告辞的招呼,起身离去。 耀德见无外人,便指着两碗仙汤,笑问母亲身后的春草:“你给这碗清汤、葱叶、葱白起的仙名?” 春草看着杨氏,笑而不语。耀德便抹了一把嘴,给母亲打过招呼,也笑着起身,迈步离开。 就在儿子将要跨出餐房门的一瞬间,杨氏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喊住了儿子:“郎斋,你凑着无人的时候,也让青霞劝劝淑女,别再在人多的时候,晃悠她那双大脚步了,抛开不雅观不说,晃得人头晕眼花的,怕是早晚被她给晃出病来,提前被晃到坟墓里了。唉!就她晃脚那毛病,别说不像官宦人家的玉奴金婢了,连普通百姓人家的生养的女娃还不如呢,简真就像个……就像个有娘生,无娘养的野丫头。” 耀德本就知道淑女晃脚的毛病,也看出来了淑女的一举一动,根本不像来自官宦之府邸,只是淑女是青霞带来的,爱屋及乌,他也没觉着怎么不顺眼。再说了,他白天忙碌无暇,看淑女晃脚的时候毕竟有限。现在,听母亲这一提醒,便觉得确实该给青霞说一说淑女晃脚的事了。于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他,便爽快的应答说:“嗯,母亲放心,儿子知道了。” 第41章:夜半寂静时,淑女大声吼 大年三十的夜晚,是一年中最后一个晚上。在中原,全家人吃过团圆饭,要在祖宗的牌位及各种神像前上香,并且,除夕一夜要燃香不断,一直到初一辰时。因为,日诸神要在除夕之夜下界考善恶,烧香一夜,可抵一年。 除夕之夜的守岁灯火——也就是前堂大厅的中堂柜上所燃的红烛,必须通宵达旦,家家不熄,中原人俗称“光年”,预示着一年中光明遂愿之意。做为一家之主的男人,还必须“守岁”到凌晨。 而中原首富的刘家大院,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杨氏和几个上了年纪的执事佣人守岁,所以,刘耀德吃过团圆饭,便携青霞回房体息了。 漆黑的天地间,除了天幕上的耿耿星河在闪闪烁烁,除了家家户户的守岁灯在昏迷地摇曳,世界仿佛跌入了无际无崖的黑暗之中。 青霞和耀德,并肩坐在暖帐里的雕花新**,幸福地享受着除夕之夜的安静和吉祥。青霞望着满室的烛光,红帐锦被,和神采飞扬的丈夫,突然兴致所至,便轻轻吟咏起孟浩然的《除夕有感》: “五更钟漏欲相催,四气推迁往复回;帐里残灯才去焰,炉中香气尽成灰;渐看春逼芙蓉枕,顿觉寒消竹叶杯;守岁家家应未卧,相思那得梦魂来……。” 耀德最喜欢青霞吟诗的表情和声音了,便一把捉住青霞的手,摇晃着,像个孩子怄人拟的央求说:“青霞,我要听那首你做了饭让我先尝的诗。” 因为是一年中最后的夜晚,耀德突然有一种忙碌到尽头的轻松和愉快。一年之中的大小繁杂忙碌之事,生意上劳累疲倦和忧心冲冲,仿佛都被甩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再也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了。 他更是感觉到,一年之中,也只有除夕之夜,是属于他本人自己的,一旦春节过后,他便突然觉得,他不属于他自己了,而是属于刘家庞大的生意,属于每个店铺的掌柜和店伙计。特别是每年巡回遍布全国各地的生意时,他每到一个城市的刘家店铺,望着殷勤的掌柜和勤快的店伙计,竟突然涌现出一种荒谬的想法——他刘耀德是属于所有刘家店铺的掌柜和店伙计,他是为这些人的生存而奔波的。可一旦看到金银入库,他才有一种所有刘家店铺的掌柜和店伙计,是属于他刘耀德的,是为他刘耀德赚钱的。 因为这种感觉,所以,除夕之夜的刘耀德,快乐的像个孩子,尽管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欢愉,可言行举止之中,总像着了魔的失态。 青霞望着快乐无比的丈夫,真是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孩子般高兴的清俊少男,就是赫赫有名的在原首富。他往日的自信、自负、尊傲,和凌驾众人之上的气势,全部荡然无存。于是,她用手轻轻捏了捏丈夫那挺拔的鼻梁,慈爱地说:“是不是‘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婆食性,先谴丈夫尝’呀?” “嗯,就是就是。”刘耀德连连点头,幸福的浑身乱颤。 “好。”青霞又婉转曼妙道,“以后想听什么诗句了,只要我会吟咏,即刻便吟咏给你听。” 耀德幸福地正要连连点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变得郑重其事起来,仿制只是喘息之间,自信、自负、尊傲,和凌驾众人之上的气势,便肆意地张扬在他的脸上。他也诡笑着问:“青霞,淑女侍候你多长时间了?” “几……”青霞拖口想说“几个月”,但想到淑女不想让刘氏族的人知道她过去是走江湖买艺的,立即改口说,“已经好多年了” “好多年了?”刘耀德大吃一惊,诡笑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吗?”青霞从丈夫的脸上看到了吃惊和不相信。 “那淑女她……她在我岳父岳母面前,也经常跷着大脚晃悠吗?”耀德半信半疑地笑问。 “没有呀。”青霞迷惑丈夫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没有?” “是呀,又怎么了?” “那她为什么一到咱们家,就经常跷着一双大脚晃悠?” “哦,我没感觉到啊,” “哦?”刘耀德恍然大悟地笑,“原来我的岳父岳母大人是爱屋及乌呀,因为自己的千金是大脚,所以,每看到淑女跷着大脚晃悠,不但不觉得闹心、讨烦,还感觉很可爱、可亲,很舒服,是不是?” “啊!”青霞目瞪口呆,无话可说。她不知道丈夫由一个孩子般快乐突然转变成尊傲、自信、自负的大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啊什么啊,”耀德趁机吻了一下青霞没有合拢的嘴,又笑,“长一双大脚并不是她的错,经常跷起来晃悠,就是她淑女的不对了。” 青霞突然被吻,回过神来,“腾”一下xian掉被子,呼一声伸出一只大脚,跷到耀德的脸上,蜻蜒点水似的在丈夫脸上晃了一下,又急速缩回锦被里,半生气半撒娇说:“耀德你再说,再说……我以后也晃。” “好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怎么晃都行,可她淑女偏偏在公共场合晃悠,幸亏是咱们家,要是遇到二嫂家,不拿把刀把她那只正晃悠的大脚给跺掉才怪呢。青霞,你也替别人想想,我尚且如此,那娘呢,那二姨娘三姨娘呢,那更多的人呢,淑女是侍候你的,背后也劝劝她,改了这陋习吧,不能像她的名字一样变成一个淑女,那变成半个淑女也行呀。” “淑女不只是侍候我,她不也同样听你和娘的使唤吗?我背后会劝说她,你这个少东家也可以教诲她,再不要这样在我本小姐面前绕弯子了。” “我教诲淑女?这可不是我刘耀德所该过问的事情,应该属于后宅主事之人所管,就由你青霞来完成,告诫淑女,没人的时候,把脚晃个够,有人的时候,忍耐着点儿,特别是人多的场合,那是万万晃不得的。” “嗯。”青霞知道,丈夫不会无缘无故的跟她提这事,肯定有人在丈夫跟前烧底火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淑女晃脚确实不雅观,特别是人多的场合。 耀德担心青霞心里为淑女晃脚的事不舒服,便灵机一动说:“好了,不等守岁到子时,我们睡觉。” 耀德的话音刚落,刘家大院便敲起三更鼓,进入了子时半。立时,四面八方的远近,便传来了噼哩啪啦的鞭炮声,起初只是一两处,接着便像暴风骤雨、电闪雷鸣一样,由缓到急,由第一声的呼朋唤友,到铺天盖地的倾泻翻滚,仿佛只是喘息之间,鞭炮声便充斥着整个天地之间。仿像人间被突然扔进了一个疯狂怒吼的无际深渊之中。 鞭炮疯狂怒吼、暴跳如雷了一个时辰之后,整个世界就像刚刚刮过了龙卷风一样平静,就像海啸过后的海面,安静祥和的就像刚刚顺利分娩过后的慈母。 就在这个世界凝固了一样又恢复午夜之前的安静时,就在每个人都昏昏沉沉,无牵无挂地沉睡在大年三十至新春佳节的过度夜里时,在这寂静寒冷的夜空,突然传来石破天惊似的叫喊:“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做栋梁,我长长来穿衣裳……” 叫喊声像尖锐锋利的闪电,一遍又一遍地撕破寂静,撞碎寒冷,磨擦着刘家大院里所有将要进入梦乡人的耳膜。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叫喊,立即让青霞惊诧的僵硬了,她身体里所有流动的东西,都在一瞬之间凝固了。一听声音她就知道,这是淑女暗信了张姨娘的话,想让身体长高,在抱椿树念长高的咒诀。 正要吹媳烛灯的耀德,突然听到这寂静夜半的刺耳叫喊,他脸上正荡漾的一切表情,和自由伸展的动作,就像正流动的**突然被冰冻了一样——静止凝固了。好一会儿,似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他,冰冻的表情和动作才慢慢缓解鲜活起来,只见他紧咬嘴唇,强忍住汹涌澎湃的笑,呼的一声吹灭烛灯,腾地跳上床,嗖地钻进被窝,背向青霞,像大虾一样弓着身子,蜷缩一团,紧紧用被角捂住嘴,压抑住山洪暴发般的狂笑。 黑暗之中,青霞清清楚楚感觉到,丈夫的身体,在不住的强力颤抖,床幔帐帏、锦被香枕,甚至整张床都在随着丈夫的颤抖而乱颤。于是,青霞轻轻的、暗暗的,将手放在丈夫身上的锦被之上。果然,丈夫的身体,正抽风似的,猛烈地抖动。青霞知道,黑暗之中的丈夫,正压抑着自己不笑出声来,而这笑声,来自于寂静的夜半,淑女那刺耳的叫喊。而丈夫的偷偷狂笑,让青霞感觉到,这整个世界上的人,仿佛都在黑暗的掩护之下,像丈夫这样正偷偷的狂笑抖动。 青霞又气、又恼、又好笑,使劲推了丈夫一把,嗔怪道:“再笑!” 耀德被青霞这一推,汹涌狂笑的闸门再也关不住了,势不可挡地奔腾汹涌起来,闪电般冲破喉腔,刹那间转换成天嘣地裂似的狂笑。 耀德狂笑着,在**翻腾着,口里呜啦着:“青霞,来年……等着看淑女的身体长高吧” 第42章:春暖好出行,途经歇马营 光绪二十一年,即1895年。 艳阳春暖的二月初三,自尉氏至开封的南北大官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走着一辆豪华马车。马车周围,簇拥着一队身着华贵衣衫的人马。 因为,中原有句俗语:三六九,出门走。所以,锦衣玉食的官宦富豪之家,如果没有迫不及待的燃眉之急事,便常常选在初三、十三、二十三,初六、十六、二十六,或初九、十九、二十九的吉利日子出行。 今年二月初三这一天,万里碧空,白云悠悠。晴朗欢快的天地之间,金色明媚的阳光,如水一样的弥漫着,流淌着,把远处的漫漫烟水,隐隐云山,给浸染淹漫的如梦似幻、如云似雾;把近处的沃野树木,和路边那‘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茸茸小草,给映照的娇碧似海,泱泱欲腾、绿茵芊绵,如绣如染。 中原首富刘耀德也不例外,为图吉利,便也选在这一天出行——巡视遍布全国各地的生意。并且,还是携夫人青霞同行。 这次出行的随行人员,男有刘铁,和刘耀德原来的保镖刘虎、云龙,及车夫和几个侍从,女随行人只有淑女一人。 除青霞和淑女安坐马车之内,刘耀德和其他人皆高骑骏马,跟随在豪华马车的左右前后。 出行巡视生意,本是男人之事,而刘耀德携青霞同行,他名誉上是让标致俊秀的妻子见识见识刘家从北到南遍布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生意、熟悉各城镇的管事掌柜,以便慢慢学会管理刘家巨大的产业,并且,每到一地,还可以凑着空闲游玩一番当地的碧水青山,人文名胜。 但是,刘耀德内心深处,总觉得能娶上才貌双全、聪明慧智的官宦千金做妻子,在有些方面,总感到多多少少有点自卑和自愧不如。并且,那隐隐约约的自卑和唯恐爱之不够的担心,总在不经意间,在他身体里一闪,两闪,三闪……。 但是,唯一让他在青霞面前理直气壮的就是,自家的那雄厚财富和遍布全国的兴盛生意。于是,他便借这次出行打理生意,特意带上青霞的目的,是在青霞面前炫耀刘家的财力。其实,青霞早看透了丈夫的良苦用心,但她更知道,自负尊傲的丈夫,对自己是情有独钟的,是心志不喻的。所以,她也喜欢丈夫的夸富和炫耀。 出行巡视的第一个城市就是开封,因为开封离尉氏最近,又是河南省府,刘家的生意在开封做得也最大最全。并且,总店和总掌柜,也全都盘置在开封。 因为这次出行,含有游玩的意思,所以,沿途每经过一个村,刘耀德隔着敞开的车窗,很详细地给青霞说明这个村离尉氏有多远,离开封有多远。 当经过一个叫歇马营的村庄时,耀德忽然兴致所至,便兴奋地讲起了歇马营这个村名的来历:说岳飞率军北上、收复失地时,夜里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见两条狗面对面地坐着说话。醒后,梦仍然清醒可忆,记忆清晰。岳飞奇怪,便让人觅一深资相士解梦。相士说,两条狗面对而言,乃是“狱”字。并分析解梦说,岳飞最近可能有牢狱之灾。果不其然,相士的话音刚落,春桧招岳飞急速回京的书信,便一封接一封的火急而至。岳飞无奈,只得搬兵回京。回京途中在此安营扎寨,因为秦桧催的急,一些残﹑伤﹑老﹑弱兵们无法随军,岳飞就将他们留在此地休养慢行,并派了一队健壮士兵留守侍候他们。就这样,经过世世代代的生息繁衍,就形成了现在的歇马营村庄。而岳飞呢,回京便锒铛入狱,蒙冤而死,应验了两条狗面对而言的梦境了。 “哦,”青霞为岳飞的冤死而脸色潸然,随口而问:“这个村里的人都姓岳吧?” “哈哈哈……!如此说来,岳父大人在广西任抚府,那全广西的人都姓马了?”耀德听了青霞如几岁小孩子似的问话,禁不住仰天大笑。他怎么也没想到,饱读诗书又聪慧睿智的青霞竟然提出这样幼稚如孩童的问题。 青霞自知失口,坦然而自嘲的笑。随行的所有人,便也一齐大笑起来。 “走,”众人的笑声中,刘耀德自信地一挥手,向北一指,尊傲自豪地对青霞说:“过了前边的贾路河就是朱仙镇,朱仙镇有更好玩的人文景观。朱仙镇有更好玩的人文景观,特别是岳飞庙。” 第43章:途经朱仙镇,青霞拜英雄 朱仙镇,位于开封右畔,谓中原文化古镇,因傍贾鲁河,从水路转淮河可远达扬州。朱仙镇自唐宋以来,一直是水陆交通要道和商埠之地,明朝时是开封唯一的水陆转运码头,朱仙镇的商业也因此迅速繁荣起来。因地处水陆要冲,到明末,朱仙镇已与广东的佛山镇、江西的景德镇、湖北的汉口镇并称中国四大高埠重镇。 相传,战国时,这里出了一个名人,姓朱名亥,被信陵君聘为食客以后,因协信陵君窃符救赵、刺杀春秦王、救赵、存魏的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故后人把朱亥的故里命名为朱仙镇。 但另一种传说是,朱仙镇原名是叫住仙镇,因为明朝皇帝朱元章下来私访体察民情时,曾路过朱仙镇,并留下了脍炙人口的故事,又加上“朱”和“住”是谐音,随就将住仙镇改成了朱仙镇,目的是让自家的姓氏沾沾仙气。 朱仙镇,地处交通要道,是尉氏进入开封的必经之路。 一路之上,耀德用炫耀的口气告诉青霞,在中国的四大名镇之中,朱仙镇是之最。青霞一听,坐在车里的她不禁又与淑女相视捂嘴暗笑,心想:你刘家是中原首富,连挨着你的城镇,也跟着成了中国名镇之最了。 于是,青霞探出车窗,望着高骑在骏马上的丈夫,忍不住问:“朱仙镇是名镇之最,那烧瓷之乡的景德镇不就成了蓬莱仙岛了吗?” “那景德镇不就有烧瓷的官窑吗?可朱仙镇有年版画,有岳飞抗金的故事,还有朱元章的对联……” “哦!朱元章的对联?什么对联?”刘青霞没想到,不太通文墨的丈夫,还能把朱元章的对联给搬出来,便问:“朱元章的什么对联?你说。” “哈哈哈!不知道了吧?让我慢慢说与你听吧!”耀德一听青霞不知道,尊傲自负的脸上张扬着洋洋得意,喜欢到茶楼听说书的他,禁不住用说书人的腔口,绘声绘色地说,“话说朱元章在大年三十微服私访,看到家家户户贴着喜气洋洋的春联,在欢度佳节,普天之下处处国泰民安。在途经朱仙镇,有一家的门面上却是灰头灰脑,冷冷清清。他心里奇怪:劳作了一年的人应该有一个祥和欢乐的春节,怎么却是如此光景?为解疑惑,朱元章就叩开这家的大门,询问原因。没想到这家的主人叹口气说:我们朱仙镇地处南北交通要道,镇上的家家户户做的都有生意,凡是做生意的人贴的春联都跟生意的内容有关系,以图来年吉利,可我家做的生意没有合适的春联。朱元章忙问做的什么生意?户主很不好意思地说,是杀猪兼阉猪。朱元章说三十六行,行行是生意,别家贴得,你家也贴得,他边说边要来笔墨,挥笔写下: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哈……!怎么样?” 耀德说完,自信地笑着,洋洋得意地望向车窗,等着青霞说出惊叹或称赞的话语。 青霞明白丈夫看自己的眼神,忙大声赞叹:“好!好!朱皇帝出口成章,一挥而就的对联与户主做的生意竟如此贴切。就这春联就能让朱仙镇成为中国名镇还绰绰有余,更别说岳飞抗金和年版画了。” “还有呢!还有对联的故事呢!”耀德对青霞的称赞很满意,又得意地大声地说。 “啊!还有对联的故事?快说给我听。”青霞故意显得急不保待。她虽说不喜欢丈夫的卖弄,却喜欢听这些吸引人的典故和美丽的传说。 耀德便又摇头晃脑、阴阳顿挫地说:“朱元章又一次微服私访时,见朱仙镇的一住户的门面上写着:万两黄金是个穷户,五个儿子是个绝户。心里便纳闷,有一万两黄金还嫌穷,真贪得无厌;五个儿子却是个绝户,唉!也够悲惨的,谁让你太贪了,可能是上天惩罚你的贪得无厌,夺走你五个儿子的性命。朱元想到这里,就敲开这家的门,想安慰户主几句。没想到户主却说:不是您理解的那样。哦!还别有隐情, “尽管说给我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朱元章不相信,还有他这个皇帝解决不了的事情。 户主说:我有十个女儿,常言说,一个女儿是千斤,我不就有万两黄金了,可我却家徒四壁;又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十个女儿就有五个儿子,可我还是个绝户。” 朱元章听了,安慰了老人几句,留下了一些银子,忙借机离开。人家有冤屈他可以帮忙,人家有困难他也可以帮忙,可人家没亲生儿子他是帮不了的……。” 耀德几乎是声情并貌地说着。他甚至陶醉在自己讲述的故事中,平时上茶楼听说书,常惊叹那些说书的人,当着那么多听众是唱﹑笑﹑怒﹑骂,说唱的有声有色;有的在情节悲痛时还哭上两声掉下几滴泪珠,他没想到自己今天也差点达到了那种忘我的境界。 进入午时初的时候,刘耀德和青霞到了朱仙镇,在刘家驻朱仙镇的店铺里小歇,因为要赴开封,用过午餐,刘耀德便带着青霞去游览坐落在朱仙镇西北隅的岳飞庙。 岳飞庙建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岳庙山门面阔三间,正面两间,上覆绿瓦,中门上方县挂着“精忠报国”的大匾额。 拾阶进入山门,迎面扑入眼睫的是五具袒胸lou腹、蓬头垢面、反绑双手、面北而跪的“五jian跪忠”的铁铸像。他们的名字分别是:秦桧,秦桧之妻王氏,罗汝揖,张俊,莫齐屑。他们之所以面北而跪,是因为,北边的大殿里就是岳飞的戎装塑像,让他们面北而跪,是让他们一年四季都面向岳飞请罪。 青霞走过五具铁铸像的时候,冲他们“呸”的一声啐了一口,骂道:“全是残害忠良的卖国贼。” 耀德见妻子骂jian贼,知道青霞的侠胆义胆脾气又发作了,便也不甘示弱,紧跟着青霞啐了一口“五jian跪忠”铁铸像,比青霞还气愤地骂道:“罪有应得!” 进入大殿,正中是岳飞的戎装塑像,气宇轩昂的岳飞塑像的是头戴战盔,身穿金甲,腰系玉带,足登虎头战靴,斜披紫色战袍,左手捧书,右手扶膝,二目有神,直视远方,呈现出乃文乃武、忧国忧民的神态。 青霞敬仰着岳飞像,神情似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口中轻声吟咏着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青霞虽说女儿身,可她从小就敬佩李广、袁崇焕、刘永福等这些护国英雄,现又被岳飞的精忠报国、誓死杀贼的英雄豪情所深深感染,内心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耀德最欣赏青霞身上这些在男人身上也看不到的巾国豪气和疾恶如仇的正直,他见青霞伤悲流泪,恨不得替青霞流泪,便急忙掏出丝稠手帕,递与青霞,赔着小心说:“青霞,咱赶路吧,到了开封,我带你参观更壮观的古迹。” 第44章:七朝古都城,耀德遇酒疯 开封,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之滨,是中华民族的主要发祥地之一,迄今已有2700多年的历史。春秋时期,郑庄公在此修筑储粮仓城,定名为“启封”,取“启拓封疆”之义。 启封——就是开封最早被纪入史册的城市名字。 公元前375年,晋国的韩、赵、魏,从几面侵吞郑国,郑国灭亡,启封(开封)被魏点据,称启封为大梁。 公元前225年,秦灭魏,将大梁设置为浚仪、启封两个县。 公元前156年,西汉景帝即位,因避讳汉景帝刘启之讳,改启封县为开封县。 东魏时,在开封设置梁州。北周灭北齐后,又改梁州为汴州。公元712年,开封县移置汴州城内,与浚仪县同廓。公元907年,后梁建都开封,升汴州为开封府,号称东都。后晋、后汉、后周相继建都开封,称开封为东京。公元960年,后周禁军大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北宋,定都开封,仍称开封谓为东京。公元1126年,金兵攻陷开封,又改东京为汴京。 因为开封在不同朝代被称为不同的命名,故开封又有大梁,浚仪,梁州,汴州,东京,汴梁,汴京之名称。公元1008年,宋真宗改年号为大中祥符元年,依附都城城郭的开封县被改名为祥符县,所以,后人有时也把开封称之谓祥符城。 开封,不仅仅拥有很多高雅贵气的名字,也是很多王朝筑建都城的地方:公元前364年,魏惠王从山西安邑迁都大梁,最早在开封定都,从此奠定了开封的古都地位。五代时期,开封为“逐鹿中原”的焦点,所以,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四个王朝,都相继筑建都城在开封。公元960年,后周禁军大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定都开封,建立北宋。公元1214年金朝迁都开封。 特别是北宋,不管是政治、经济、文化,或城市建设,都把开封推上了最辉煌、最繁荣的鼎盛浪顶。所以,后人便发出了“汴京富丽天下无”之叹。 因为先后有七代王朝在开封定都,每个王朝因为追求虚幕、奢华和享乐,又在原来的城池上不断地重新修建扩筑,时至光绪二十一年,历代王朝的辉煌虽说早已谢幕,君王的辚辚车马和喧嚣繁盛也随风而去,但却给开封城留下了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和富丽堂皇、威严壮观的古代建筑,及厚重肃穆、馨香灿烂的历史文化长卷,还有耐人寻味又繁杂神秘的文化风俗。 开封依傍黄河,土地肥沃,花果繁盛,水草丰旺,牛马肥壮,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所以,因为战争兵燹之灾、人灾和天灾,造成了黄河水的几次大面积泛滥。时至光绪二十一年,历史的辉煌和卓姿虽化作一片烟云,飘落在历史的陈迹中,但开封仍保留有:六口八门、七角八巷,三十六条大街和七十二条胡同,及繁荣的经济文化。开封不仅被辉煌的历史塑造成商埠重地,也荣为河南省府。 而中原首富——刘耀德盘驻在开封的总部:老桐茂典,就设在开封的河道大街上。 桐茂典,乃当铺也。普天之下,每个城市都遍布着数家当铺。而桐茂典的生意,却最兴隆。桐茂典的生意之所以最兴隆,是因为,别人家的当铺,都是五分利息,死当半年,但最长的也没有超过一年。而刘耀德家遍布全国各地桐茂典,利息全部是二分,死当全是二十七个月。 仅仅是这薄之又薄的利润,却让桐茂典的生意兴隆于任何一家当铺;当然,月底年底的总利润,也丰厚于任何一家当铺。 桐茂典盘设在河道大街的路西,当时的河道大街,街道宽阔,店阁楼面富丽堂皇,是巨富商贾云集之地,凡是在此条街上经营之人,几乎都是些财力雄厚之家,故来此消费的多是鲜衣怒马的有钱人。 刘耀德家仅在开封,就开有两家桐茂典,分别是老桐茂典和桐茂典;两家钱庄,分别为刘氏老钱庄,和刘氏钱庄;两家粮行,分别为刘氏老粮行和刘氏粮行;两家棉行,分别为刘氏老棉行和刘氏棉行;两家布行,分别是刘氏老布行和刘氏布行;两家金行,分别是刘氏老金行和刘氏金行。凡是不带“老”字的店铺,都是刘耀德接管之后,另行开设的。 当鲜浓灿烂的夕阳余辉,铺天盖地的浸染渗透了开封城里那些大街小巷的时候,刘耀德一簇人,已穿过开封城那横平竖直的街巷,走在楼阁壮丽、店门林立、商业繁荣的河道大街上。 远远的,当刘耀德看到一面有硕大“刘”字的黄底黑字商幡,正威严如令旗似的猎猎地飘扬在高大气派的老桐茂典门楣上方的时候,他尊傲清俊的苍白容颜上,立刻张扬弥漫着自豪的微笑。 突然,刘耀德好像隐隐地看到,自家桐茂典的大门前,似乎正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他心中陡地一惊,紧勒缰绳,止马静看,目光箭一样穿过夕阳的浓辉,急切地掠过大街上的行人,定睛仔细辨视,当确定围观人群确实是在自家的桐茂典门前,立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中暗想:莫非是店里出事了?可既然出事,怎么不见掌柜的派人禀报?难道说是有人在故意衅事找茬,不可能,谁这么大胆,竟敢找他刘耀德的麻烦,再说了,自家经营的是光明正大的正统生意,名声威震四面八方,小痞小赖是不敢近前的。 刘耀德想到这里,一挥马鞭,纵马在人来人往的河道大街上,游刃有余地急穿起来,刘铁及几个有功夫的扈卫也纵马紧跟其后。到得人群外围,刘铁率先跳下高马,为耀德劈开人群,挤到中心,只见一个年纪有三十多岁,身体中待厚实,相貌富态健雅,衣着华贵的人,正指手划脚地在门口大喊大叫:“我们康家,头枕泾阳、西安,脚踏临沂、济南,马跑千里不吃别家草,人行千里尽是我康家田,我们康家才是中原首富,你们刘家凭什么享誉中原首富的荣号……” 围观的看热闹人,只是跟起哄轰笑,看热闹,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劝说他离开。而店里的掌柜,正无助地给闹事的人赔话,并吩咐几个店里的伙计,服侍他快点离开。当一抬头看到刘耀德站在一旁,便像突然有了kao山似的,一挺腰杆站在了刘耀德身后。 耀德从那人的自报家门上,猜想他可能是康百万——康应举的家人,又从他指手划脚的踉跄行态和生硬的说话腔口上,猜想他是喝多酒的缘故。不过,酒醉吐真言,他能在刘家的门前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的惊人真言,说明他心中是积压了长久的不服和怨气,都趁着现在的酒劲给暴发出来了。但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赫赫有名的中原首富,堂堂的首富大东家,竟能被他如此指责奚落,岂不让我刘耀德的名誉扫尽,面子丢尽光。 腾地,年轻气盛的刘耀德一头怒火。缓步上前,尊傲而冷冷地问:“请问您贵姓大名?在哪条大江大河里发大财呀?” 对方正挥手跳脚地耍酒疯,一听有人问他在哪条江河里发大财的话,立即酒醒了三分。他回头,小眼睛突然目光如炬,灼灼地看着问他的刘耀德,不作回答,而是反问:“你是谁,连我们康家的大船行六河都不知道吗?连我康义天的大名都不知道吗?我倒要问问你,你是哪棵葱呀!啊?敢来质问我的名姓……” “这就是我们少东家。”站在耀德身后的桐茂典掌柜,立即上前,用鄙视天下的眼神蔑视看他说,“这就是我们的刘千万少东家。”店掌柜因为刚才听康义天炫耀自己是康百万,聪明的他便故意把“刘千万”三个字说的分外响亮。 “少东家?”康义天惊诧地看着耀德,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和动作,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剑眉凤眼、尊傲清瘦的美貌少年,就是被称之中原首富的刘耀德。只是,他的脸色太苍白、身体太清瘦了;但是,他苍白的超风拖俗,清瘦的玉树临风;再加上华贵的衣衫,活拖拖一个上天谪仙。 在康义天的惊诧中,耀德双手抱拳,轻施薄礼说:“那就是康老板了?你刚才说你们康家,头枕泾阳、西安,脚踏临沂、济南,才是名副其实的中原首富,如此说来,是刘某我浪得虚名了?” “这……”面对刘耀德不冷不热的质问,康义天立即酒醒了一大半,竟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吧康老板,”刘耀德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挽回被康义天酒后奚落的局面,便仰头扫视了周围的众人,大声宣告,“各位父老乡亲,我就是这家桐茂典的东家,姓刘名耀德,而这位呢,是康老板,他说他康家马跑千里不吃别家草,人行千里尽是他康家田。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康家非常有钱。但是,有钱没钱,不是凭自个说了算的,如果他康老板真的非常有钱,那明天辰时,在东城门楼上,我愿意与他比赛扔银子,到时候,站在楼下的父老乡亲,谁捡得银子,那银子便归谁所有……” 耀德话音没落,围观的众人便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喊叫。 刘耀德见众人的情绪如此高涨,尊骄的气势直冲宵汉,他回头望向康义天,目光如剑,用征求的口气,傲慢地问:“如何呀,康老板,你敢吗?” 围观者立即安静下来了,安静得能听到夕阳的浓辉在汩汩流淌的声音,他们全都屏气凝息,听康义天如何回答。里面能看到康义天的人,全将目光集聚在他脸上。因为,明天他和刘耀德能不能在第一楼上比赛扔元宝,就全看康义天是否答应了。 此时此刻的康义天,面对刘耀德居高临下的征问,无异于当头一棒,突然酒醒的他,一下子乱了方寸,顿觉骑虎难下,后悔不迭。但是,刚才说出的话,已覆水难收,想想自家康百万的名声,再看看周围人那期待渴望和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便狠狠心,咬咬牙,昂首挺胸,用结实的大手使劲拍拍厚实的胸脯,大声对围观者和刘耀德说:“好,明天东城门上,我与你刘千万——刘大东家比赛扔银子……” 第45章:中原刘千万,慷慨扔金银 当壮观的红日刚刚跃出地平线,鲜红灿烂的朝晖,便汹涌澎湃地淹没了整个大地。尽管是春天,早晨却很寒冷,街上惧寒的行人,还穿着末冬的棉袍。此时此刻,开封的东城楼下,却比平时这个时辰热闹喧哗了许多。因为,昨天刘耀德和康义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众人宣告,今天辰时要在这城东门楼上,比赛扔金银。尽管开封百姓不相信,可无所事事和好奇的人们,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早早地聚集到了这里,肆无忌惮地高声议论声着,说笑着,他们嘴上虽然说是来看热闹的,但心里却迫切地祈盼着——刘千万和康百万两家,真的比赛扔银子。 辰初,康义天的豪华大马车,便先刘耀德之前到了东城楼,管家和伙计们抬着一包银子,紧跟在主人的身后,吃力地登上了城楼。 康义天,乃康应举的儿子,河南巩义桥西村人,他们康家与刘家一样,都是明朝洪武初年,由山西洪洞县迁至河南的。康家的先祖叫康守信,精明能干,善于贸易,又因康家紧傍黄河,便以漕运为主,将生意做到了全国各地。经商发达之后,便在河南到处购地筑房,成了一方富户。 康家发达之后,便把所居住的桥西村改名为:康家店。 到了康应举这一代,康家的生意也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康家的船队每年行运在洛河、黄河、运河、泾河、渭河、沂河里,被世人称之谓:康家大船行六河。 当鲜红浓厚的朝霞,逐渐淡薄成明媚灿烂的阳光;当春晨的寒气,正慢慢向四面逃散的时候,温暖便随着如水的阳光,淹没了整个东城楼。此时此刻,心慌意乱的康义天,已在城楼上等待了一盏茶功夫。他不见刘耀德的出现,身体里立时涌起一种绝处逢生的舒服、欢畅和满足,心中禁不住暗想:刘耀德,原来你空有首富名声,却如此胆怯吝啬,好啊!今天你若不来赴约,可就输定了,从此便名声扫地…… 可就在康义天抱侥幸心理,庆幸刘耀德不敢来时,城楼下突然一阵骚乱喧哗,康义天一惊,急忙府身下视,只见几辆豪华气派的马车,辚辚作响地自城内奔驰而来。而每辆马车的前蓬上,都有一个醒目的刘字。 立时,康义天的心里,像突然狂奔的野马,“呼咚呼咚”的急速猛跳起来。他在心中不住地喊天叫地,悲绝地呼唤着上天的神明,希望突然出现奇迹:刘耀德早已忘了今天扔银子之事,让他康义天免扔银子,而那几辆自城内奔驰面来的带有刘家标志的豪华马车,只是因为刘耀德他生意上突然遇到了麻烦,匆匆路过这里…… 就在康义天在心里呼天号地的祈求神灵时候,几辆豪华气派的马车已行至城楼下,缓速停稳。康义天立刻觉得,自己的灵魂正急速地坠入黑暗的深渊中。 如金似水的阳光里,刘耀德在侍从的搀扶下,跳下马车,他掠扫了一眼周围喧哗拥挤的围观者,脸上立时张扬着俯瞰天下的骄傲和自豪。 刘耀德缓步登上城楼,他的身后,紧跟着几名侍卫和刘家驻开封店铺的各位管家,抬着金银的伙计们,很吃力地走在最后边。 东城楼的四面八方,如河的人流,正源源不断地向城楼下急速注入,可当如蚁的人潮看到刘家带来的金银时,立刻暴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惊叫声。因为正登城楼的刘家伙计们,分别抬着九袋金银。 将要登上城楼的刘耀德,突然被海啸般的惊叫声给震住了,他急止步,缓缓回头,扫了一眼惊叫的人海,又望了望站在城楼上正目瞪口呆的康义天,苍白俊瘦的五官上,弥漫着胜券在握而又盛气凌人的微笑。本来吗,他刘耀德念及祖上与康家是山西同乡,常在生意上与康家合作,借以照顾康家。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康应举的儿子康义天,却借着酒疯,到自家店前衅事卖富。所以,昨晚他一回到总店,立即召集各店掌柜,命他们赶紧准备好现银,以备他明天扔银之用。尽管青霞知道了这事,跑下楼劝他:树大招风,太盛气凌人了,容易招来麻烦,并让他立即通知康家,取消此事。 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话,岂能再收回。于是,他便安慰青霞说:“什么事都可依你,这事依不得,因为这关系着咱刘家的荣辱,我要让他康家知道,有咱刘家在,他康家永远都是老二。再说了,自刘家赚的是普天下人的钱,就算借此机会振济一下家乡的父老乡亲,拉着他康家来参与罢了……” 青霞听丈夫说借此机会振济下父老乡亲,心中的博爱立即像涨潮一样,强烈的翻腾起来,她不但不再阻止丈夫,反而是很欣慰地点点头。 城楼下的围观者,一看到刘耀德带的九大袋金银,如同一棍戳掉了房子大的蚂蜂窝,立即嗡嗡作响地涌动翻滚起来。他们的耳朵立即失聪,眼球立即充血,除了那九袋金银,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了。那疯狂的气势,就像那九袋金银是从他们家里抬出来似的。 康应天一看到刘耀德带来了九包金银,脸色唰一下惨白,顿感天旋地转、城楼倾斜,双腿瘫软。他身后的管家也是浑身哆嗦,忍不住问:“少爷,真扔呀?这白花花的银子扔下去,老爷知道了,还不气死呀!” 其实,康义天的心里,如何不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可他看看城下骚乱疯狂的围观者,又偷窥了盛气凌人的刘耀德,立即感到自己结实健壮的身体缩小了五十倍。但面对管家的惊惶失措,他仍然强装镇静地说:“扔,为什么不扔?咱心疼钱,我不信他刘耀德就不心疼钱,他带的钱越多,扔的多,咱康家就是输了,也让他刘耀德损失更多的金银!” 耀德身穿枣红锦衫,外套玄青提花锦褂,头带镶嵌着宝珠的黑红两色丝戒帽,他苍白如玉的容颜,被衬托得越发清俊貌美。他一登上城楼,便目光如箭地射了一眼康义天,高傲地对身后的管家和抬金银的伙计们说:“把袋子打开,让康大老板来验明一下,看咱们家的金银是不是真的。” 伙计们呼呼啦啦把金银袋子全部打开,只见一片雪白刺眼的光芒,怒放四射,即使盲人也会感觉到是至纯上乘的雪花银;中间的一袋,则发出万丈的灿烂金光——那是一袋金元宝。 康义天看到此处,立时感到血涌脑门,昏天黑地,他彻底绝望了:完了完了,看起来,今天扔银是在所难免了,祸从嘴出,酒乱心志。这真是至理名言,昨天仅仅多说了几句话,惹来如此大的破财横祸…… 绝望中的康义天禁不住大骂上天的神明,为什么不帮助他康义天逃此破财之难,天天烧香敬神灵,看起来都是白烧了,白敬了,关键的时候,是求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 但是,康义天还是硬着头皮,迈着僵硬的步伐,向耀德挪近两步,论无伦次地说:“不用验看,刘大东家带来的全是至纯的金银。” “是吗?”刘耀德不无讽刺地傲视了一眼脸色惨白、满头湿汗的康义天,斜盯着他带来的一袋银子说,“康大老板带来了几袋金银,也打开袋子,让刘某见识见识呀!” 其实,昨天刘耀德从康义天那不可一世的自报家门,及看到他的中等健壮身材和一双诡异精明的小眼睛,就已知道他是康应举的儿子,所以,才故意问他在哪条大江大河里发大财的。而此时此刻,刘耀德从强装镇静的康义天身上,看到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呼吸急促和恐慌失措,昨日那不可一世夸富气势,已丝毫无存。 而此时此刻的康义天,不只是后悔昨天的酒醉失望,更后悔今天为什么强撑着带银来比赛扔银了。悲痛绝望的突然想了家父的教诲:大丈夫能屈能伸,冷语如寒刀能伤人,暖言似春风能亲人…… 康义天想到这里,强忍住心中巨大的无地自容,极力赔着笑脸,僵硬缓慢地走近刘耀德,结结巴巴地吐出来温言软语,腔口棉柔的像新娘羞窃于新郎一样说:“刘大东家,我康某认输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爹的脸面上,您消消气,我这两天,备厚礼登门向您赔罪。” “没比试怎定输赢?”刘耀德用挥手定江山的气势,指了指城楼下说,“你俯身看看城楼下,这成千上万的开封百姓,他们一大早就来为我们捧场,我说康百万家的康大老板,你怎忍心让他们失望?咱费话不必多话,你既然带来一包银子,就别再带回去了,我们各扔一包吧!” 刘耀德说着,顺手摘下镶嵌着宝珠的丝戒帽,随手递给身后的管家,便宣拳裸袖,轻撩锦衫,躬身抓起两大把银子,探身面向城楼下那人潮如海的围观者,举着两大把雪白晃眼的银子,大声而自豪地说:“开封的父老乡亲,今日我刘家与康家在此比赛扔金银,第一,是证明一下谁家金银多;第二呢,因为开封父老乡亲们多年来对刘家的支持和捧场,刘家在生意上才有今天的红火和昌盛,所以,今日扔金银,就算报答父老乡亲们多年来的抬举吧!” 刘耀德说罢,年轻貌俊的他,像天女散花一样,奋力把手中的银子撒向城楼下。 立时,城楼下像炸了锅一样沸腾了,哄抢声,喊叫声、哭天声,嚎地声,如暴发了战争一样兵荒马乱。 康义天像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的身体,立即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和动作,目瞪口呆的他怎么也不相信,刘耀德会这么果断、这么慷慨地大把扔银子。如金似水的阳光,温暖而热情,而他康义天,却感到冷的发抖,绸缎长衫包裹着的健壮身体,正汩汩冒着恐慌的冷汗。 刘耀德见康义天站着不动,尊傲而冰冷地问:“怎么?康大老板,你为什么不扔?” “哦,”康义天被刘耀德这一质问,僵固的身体像突然被注入了微弱的灵魂,有了奄奄一息的生机。他便艰难的躬身弯腰,缩手缩脚地抓起一两块碎银,无力地撒向楼下。他知道,袋里的每一块银子都是他们康家辛苦操劳挣来的血汗钱,如同他身上的血肉一般连心,这一把一把的扔银子,如同割他身上的肉一样让他的心疼痛得无以复加。而此时此刻,他又不得不忍痛割掉身上的每一块血肉。 刘耀德见康义天开始扔银子,他自己越发扔的欢,大把大把的抓起,毫不犹豫地扔向城楼下,那气势,那神情,好像袋子里是雪白雪白的冰块,正被他一把一把扔向水里。很快,他便扔完了一袋,当他伸手抓起第二袋里的银子时,竟发现康义天扔的还不到半袋。立时,举着两把雪花银的他,禁不住大声质问康义天:“康大老板,我刘某已开始扔第二袋了,你怎么连半袋都没有扔完?” “不比了,不比了,我认输,我认输……”康义天早就支持不住了,被刘耀德这一质问,彻底崩溃了,他知道带来的这一袋银子,是一块也带不回去了,便索性拈起装银子的袋子,提起两边的袋角,袋口朝下,呼啦一下全部抛倒在楼下。 康义天倾袋倒光银子,然后,一抖搂空袋子,扔给身后的伙计,像突然扔掉了泰山之重的担子,脸色欣然,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连他康义天自己都感到惊诧,这一块一块地扔银子,像割他的肉一样疼痛,这倾袋将银子倒光,竟突然有一种无牵无挂的轻松感。于是,他抱拳刘耀德说:“刘大东家,我康某要先走一步了。” 康义天说罢,带着管家和伙计,流水下滩似的奔流下城楼,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人海人浪里。 刘耀德望着奔流而下,又瞬间消失在人海里的康义天,他面向城楼下,禁不住仰天长笑,慷慨激昂地说:“康义天已没有银子可扔了,已没有任何人可与我刘耀德比了,我再扔银一包,以谢众位父老乡亲的捧场。” 刘耀德说罢,命刘家十几个管家,一齐向城楼下扔银子,他自己则抓起几个黄灿灿的金元宝,推波助澜似的扔向城楼下那翻江倒海似的人潮。 城楼下的人海,立即激起了千层浪,呼啸着,窝旋着,拥挤着,喊叫着,争抢着,随着银子和元宝的降落地点,他们像贴地龙卷风一样,在城楼下卷来卷去;像山呼海啸,振耳欲聋;像狂潮猛浪,席吞着所能席吞的一切。 第46章:康父来赔罪,路途遇乞丐 刘耀德在开封盘留了五天:初四上午,与康义天比赛扔银子,中午,在第一楼宴请开封城内经常与刘家有业务往来的大老板和当地官绅。初五至初七,打理开封城内各店铺的生意。初八,陪青霞游玩开封城内的名胜古迹。初九的一大早,准备起程,沿途顺便打理着刘家的生意,直赴北京。 可就在刘耀德一簇人整装待发的时候,桐茂典的掌柜突然奔上楼阁,面有难色地小声禀报:“东家,盐行大老板康应举,带着儿子康义天,携厚礼来拜见您,现正在咱桐茂典的店堂里候着呢……” “不见!”不待掌柜的说完,耀德便果断地拒绝了,“今日初九,天晴风软,是起程的大好日子,我岂能为他而耽搁?再说了,他养的好儿子,逞强卖富,在背后怎么诋毁我们刘家都行,可他竟然借着醉酒,跑到咱们桐茂典门前耍酒疯,亏我以往在生意场上对他们康家是那样的照顾和帮助,竟然以怨报德,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刘家。我刘某,平生最不屑的就是种不知好歹、以怨报德之人了。”耀德越说越激动,对康义天的愤恨,似乎还远远没有冰融消失,他发了一顿牢骚,又怒气未消地命令管家:“立即下楼,速给那不知好歹的康家父子下逐客令。” “是。”管家答应着出了房间,快步走到楼廊上。 “徐管家慢着!”青霞见管家出了房间,急忙喊住了他。 青霞见管家停住了脚步,这才回身劝说丈夫:“耀德,康义天逞强,败在你手上,丢人现眼不说,也损失了一袋银子。冤家宜解不宜结,康义天逞强狂妄,你千万不要步他的后尘。你是刘家的大东家,打理掌管着遍及全国的庞大生意,一定要有拥一颗博大的心和雄浑的胸襟,这样,才盛得下喜怒和波澜。今天,他康氏父子专程来拜见你,说明是诚心来给你赔罪的,岂有不见之理。再说了,我们又没有燃眉的急事,向后推一天起程,又何妨呀!” 其实,耀德心里是明白的:与康义天比赛扔金银斗富,是不对的,是极端的行为。可人在怒气中,往往身不由己,不赌个胜负输赢,不斗个你死我活,那心里真如堵了座大山似的,能把人给活活憋死了。尽管事后也后悔莫及,可当时就是逾越不了心中的怒火鸿沟。现在,听青霞字字珠玑、句句锋利、言词切切的一番劝说,他突如醍醐灌顶一般,幡然而醒悟。郁积在胸中的怒气,立时云消雾散。于是,他缓慢地环转了一下玉树临风的清瘦身子,大声对周围的侍从、仆人和楼廊上的徐管家说:“听听,听听,啊?您都给我听听少太太的金玉良言,这话可不仅仅说给我刘耀德的,也是说给你们每一个人听的,以后,都照着刚才少太太说的这番话来给我做人、行事,和打理生意……” “耀德,”丈夫的话,立时让青霞的俊容上涨起了平静坦然的羞涩,和粉如桃花的潮红。于是,她赶紧打断丈夫正说着的话,指了指站在外边楼廊口的管家说,“人家康氏父子可还在前边的店堂里候着呢!” “哦,”耀德突然会意,冲对站在楼梯口的管家一挥手说:“快,快请康氏父子到这下边的厅堂里来。” 因为接见康氏父子,刘耀德的行程推迟到了二月初十。可初十这天的早晨,天空上却布满了薄厚不匀的铅灰色云层,风也干冷而急速。刘耀德想到一路上都有刘家的店铺分布其中,毅然携青霞起程上路了。 中午时分,云层渐渐稀薄,干风也微弱了下来。没有温度的太阳,不时的在鱼鳞片似的云缝隙里lou一下脸。路经安阳时,青霞突然心情激动起,要求丈夫拐回将家村,拜见一下长母杨氏,并且,是刻不容缓的。因为,在青霞的心目中,杨氏虽说不是亲母,可在教养她时所付出的心血和母爱,却胜似亲母。 刘耀德依了青霞,拐到将家村,拜见了慈眉善目、雍容庄重、而又礼度周全的杨氏,用过她安排的丰盛午餐,谢绝了她的诚心挽留,继续上路。 未末,耀德他们已出了河南地界,进入河北地界中的一座山谷口。入口的一里多地,路两边尽是杂林密漫,乱石林立,偶尔有一两只兔子,结伴穿路而过,瞬间又消失在绿波起伏的乱石杂林中。 这条宽坦的穿山官路,耀德几乎每年都要经过一次。大山深处的官路两边,虽说是奇峰峻岩,巍峨壁立,但中间的山路还是很宽坦的,即使偶有坡凹起伏,也是缓缓慢慢,如果顺利的话,只需一个半时辰,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穿过去。 此时此刻,天上的铅灰色云层,早已稀疏成了若有若无的片片浮云,春风温软暖和,金灿灿的太阳,暖洋洋地当空照着,蔚蓝的天空下,不断有群鸟鸣叫着结网而过……这一切,完全看不到早晨还铅云密布的痕迹。 正当耀德他们说笑着,嘻戏着,庆幸着天气由阴暗转晴朗的时候,突然,随着“嗷”的一声嗥叫,路边匍匐出来两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缺胳膊少腿的活物。 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勒马停车,举目细看,只见前边的不远处,匍爬在前边的那个活物,他所能裸lou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在被污垢覆盖的同时,到处布满了腌脏可怕的脓疮,残缺不全的双手,正紧紧攒着一块干硬的干窝头,边匍爬,边啃咬,那可怜饥饿的形象,恐怖可怕的活像刚刚逃出地狱的饿死鬼。而后边正拼命追赶他的那个活物,虽说身上没有脓疮,但浑身上下却只有一只胳膊支撑水桶似的身体,在拼命往前滚爬。那着急凶狠的样子,活像是前边那活物抢食了他的窝头,所以,才“嗷嗷”大叫的紧紧追赶,貌似拼命抢夺食物。 他们一前一后的拼命追赶着,可一看到刘耀德一簇人,两活物立即横卧在路的正中央,俯地磕头如捣蒜,嘴里呜呜啦啦地喊着不清楚的恭维话,伸着腌脏不堪的手,讨要银钱和吃食。因为他们已面目全非,谁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耀德他们惊的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想起来上前施舍。就在他们还没缓过气来,突然“嗷”的一声大叫,又不从不远处的路边,滚出一个四肢全无的小活物,只见他矫健麻利的滚动着,一声声叫着“娘亲”,滚到了刚才拼命追者前者拿的那个只有一肢胳膊的活物面前,耀德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仨活物是一家三口啊。 耀德惊呆之后,紧锁眉宇,厌恶表情,都铺天盖地倾泻了出来。他从小自大,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人是这样生存的。只是,他们太腌脏了,太丑陋了,不配他刘耀德去施舍。于是,他求助似的看了看身后的刘铁。 刘铁会意,立即附耳于耀德说:“姑爷,小心他们有诈,您试想一下,乞丐应该生存于人口密集的闹市繁巷,可这深山荒路之上,怎么潜伏的有乞丐呢。” “哦?呵呵呵……”听刘铁这一说,刘耀德开心地笑了,也不觉得他们恶心透顶了,反而是在心里暗暗惊叹:如此高招的演技和化妆,是那些真正的化妆师和戏子演员们所望尘莫及的。 “姑爷可别笑,”刘铁又提醒耀德说,“这些深山荒路上的乞丐,真是可疑,刘铁猜想,有可能是劫匪所扮,因为,仁义的劫匪常常用这招试探过路人的品德修行,贪得无厌的劫匪常常用这招来试探过路人的钱财厚重。” 第47章:路途多艰险,劫匪扮乞丐 坐在车内的青霞,已通过车窗帘将所有的画面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却没听到刘铁附耳丈夫的悄悄话。他见丈夫只是望着乞丐们“呵呵”而笑,却没有施舍银钱的行动,于是,她便将丈夫叫到身边,轻声漫语地问:“耀德,咱刘家是中原首富吧?” “嗯,那当然,这还用问吗?”刘耀德洋洋得意,仰头望了望宁静致远,和阴消云散的碧空万里,又看了看容貌标致、气质高贵的青霞,一时,禁不住豪情万丈。是啊,做为一个男人,该拥有的,他刘耀几乎全都拥有:金钱,美妻。试想一下,怎么不让他刘耀德豪情万丈,感慨万分。 “那……咱刘家的金银都发霉了吧?” “嗯,嗯?”耀德点头的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即迷惑不解地望向青霞。 “既然有钱,那就施舍一些给他们吧,”青霞温言婉转地说,她望着丈夫的眼神,就像迫切希望施舍给她自己一样,是那么的迫不及待。 耀德立即恍然大悟:原来青霞是想让他施舍面前的穷人,心里很不舒服,也一百个不情愿。并不是他刘耀德施舍不起,而是施舍穷人有啥用,又在这荒郊僻野的,施舍他们钱,谁看见了,谁替他刘耀德传名。常言说:有钢要用到刀刃上。 刘耀德不想直接回绝青霞,可他怕青霞受惊吓,又不忍心想告诉她,三个乞丐有可能是劫匪所扮,于是,他便耐心地开导她:“青霞,咱刘家虽是中原首富,可每一分一利的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这普天之下,穷人遍地,咱刘家如何施舍得尽,不是我刘耀德小气,在开封城里,你不也看到了吗,我刘耀德站在第一楼上,大把大把的向大街上扔元宝,金元宝我都不在乎,施舍几个小钱岂有不愿意之理,只是……青霞,施舍他们几个钱,有用吗?他们不劳而获,吃花完了,不是更穷了吗?再说了,有钢要用在刀刃上……” 青霞不待耀德说完,已抓起淑女随身携带着碎银,腾地跳下马车,在身后的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径直走到三个腌脏不堪的乞丐面前,将手里的碎银全部给了他们。当刘铁纵马上前、当淑女飞跳下马车的时候,青霞已经平静坦然地折了回来。 三个活物接到银子,如矫捷飞兔,眨眼之间消失在了乱石杂林之中。 众人惊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耀德才大发雷霆,怒吼青霞的无知和胆大。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震天的呐喊声,一群杂乱的山匪像从天而降一样,突然从路两边冒了出来。 因为耀德被刘铁提醒过,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所以,当气势汹汹的劫匪出现之后,他没有惊惶失措,反而面带微笑地望了望刘铁。因为,他已经在去年冬季,因家族里二嫂家的事情,见识过刘铁的高强身手,当时被刘铁藏在黑暗处的他,直惊得热血澎湃,激动不已,恨不得跳跃的刘铁跟前,与他一起大战那帮越户行凶的人。 自那事件之后,有刘铁在他身边,总让他感到踏实和不惊。现在,又遇到这样不想遇到的事,可又是刘铁大展身手的时候,尽管他知道劫匪都是心狠手毒之徒,但他并不惧怕和恐慌。 劫匪的突然从天而降,让刘铁和刘家原有的几个会拳脚的侍卫,立即摩拳擦掌,他们平静而沉稳地簇拥在耀德周围和青霞乘坐的轿车左右,试目以待,做好了进入搏打前的状态,只等着主人的一声令下。 静静的对峙中,淑女也跳下马车,跃到车夫旁边,怒目而视着对面的劫匪。 而劫匪们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刘耀德他们,似乎观测着什么,研看着什么。 骑马丛立在耀德身后的刘铁,警惕的放眼望向众劫匪,他观察发现,除了两个头领好像有些高深功夫外,剩下的小喽罗们,皆是一些乌合之众,而刚才那三个拦路乞讨的乞丐,身上除了刚才的破衣烂衫,完全看不到丝毫的残迹,并且,手里全拿着家伙,站在那些乌合之众中间,兴奋激动得像立了大功似的。 刘耀德深知刘铁的本领,仗着刘铁在身边,故意勒马向前一步,不待劫匪们开口,便大声斥责劫匪:“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狂,竟敢公开在官道上拦路抢劫,就不怕官府巢抓你们吗?” “这位年轻的爷,”一个年轻清瘦的矮个头领,见耀德主动喊话,也勒马向前一步,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侠士的礼,“人生在世,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劫匪,我们也是被逼上梁山的,看这位年轻的爷如此气派,穿戴、坐骑、轿车,随从,肯定是位有身份的人,几两酒钱还是施舍得起的,随您意,我不强求数量,因为你们刚才施舍过我的弟兄,所以,本人实在不想与你们动粗,但是,如果您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人也不得已而为之,到那时,就不仅仅是几两酒钱了……” 坐在轿车中的青霞,明知道有刘铁和淑女在,一切都会相安无事的,但还是担心丈夫的安危,再加上她听着劫匪说话,有一种合情合理的味道,又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xian开车帘,腾地跳下轿车,劈开众人,站在丈夫马前。淑女和刘铁看到青霞大胆的举动,也同时跳至地面,闪电式的分左右站在青霞身边。 刚才讲话的劫匪头领,一看到青霞,如电击一样摇晃了一下,他盯着青霞死死地看,如凝固了般。好一会儿,他才将震惊的目光,僵硬地移向耀德,又僵硬地移向他身后的众侍从,当他震惊的目光碰撞到刘铁时,猛然的惊恐万状。随即惊醒似的一挥手,果断地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急欲掉转马头,准备快马加鞭的离去。 “且慢!”就在劫匪“呼啦”一声要散掉的一瞬间,刘铁一声惊雷似的喊住了对方。 对方听到刘铁那像炸雷似的“且慢”,立时,像被钉在地上的钉子,凝固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立时,除了打手势让撤退的那个清瘦的劫匪头领,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像箭一样,一齐射向刘铁,也包括耀德、青霞和众侍从。 憨厚高大的刘铁,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枣红色的五官上,泛延着不好意思的愧疚,在众人的注视下,弓身附耳青霞,祈求说:“小姐,我刘铁现借白银五十两,年底从我的薪银里扣除。” “哦?”青霞吃惊地看着刘铁,迷惑地说不出一句。随即,用眼神示意淑女到车内取银子。 刘铁从淑女手中接过银子,提刀上马,走到众劫匪跟前,俯身交给离他最近的一个劫匪小喽罗,又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小喽罗既恐慌又兴奋地接过银子,急急走近刚才讲话的劫匪头领,小声说着什么,颠着脚尖,将银子高高举起,递给那头领。 那清瘦的头领,傲慢地端在坐骑上,就像没听见一样,并不伸手去接银子,而是又一次果断的大手一挥,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立时,众喽罗们便呼的一声,呈群鸟受惊状的散去。 尘土冲天之中,仅仅一瞬间,眼前的众劫匪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耀德、青霞和众侍从的目光,又一次像箭一样射向了刘铁。 刘铁仍然是不好意思低着头。 “认识?”刘耀德打破所有好奇迷惑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刘铁问。 “不不……不认识,”刘铁这才吃惊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是以前的熟人。” “熟人?熟人不就是认识吗?还‘不不不’的不承认。”刘耀德无奈地摇摇头,傲气的脸上,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所有的人,像炸了锅一样,全无顾及地哄然大笑,为刘铁的语无伦次而笑,为刘耀德的那哭笑不得的脸色而笑。 忽然,在劫匪消失的尽头,一匹疾风似的快骑,又急驰而来,只见马蹄下尘土飞扬,如飞龙行天。 骑快的人离老远便紧勒马头,跳跃到地面,奔跑到刘耀德和青霞面前,举着刘铁刚才送的银子和一面葱绿色旗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姑爷,我们头领说了,银子不能要,如数送还,还有这面旗幡,cha在轿车上,从这到北京,保您一路上平安无事,畅通无阻。” 第48章:畅游玄武湖,耀德又争强(1) 五月的南京,已进入了炎热的夏季,下午的太阳,仍然威风凛凛地当空站着,毫不留情地向大地上吐着火。火热的大街上,行人们都迈着一路小跑似的脚步,奔向有清凉的家或街边的阴影处。幽深的小巷里,人们像躲避蛇蝎一样躲避着太阳,小心翼翼地溜踩着瘦弱的巷墙阴影暗处行走。街边干巴巴的垂柳,似乎被晒得喘不过气来,但它们疲惫地撑起的阴影下,仍然有避热的行人和沿街叫卖的小贩们在乘凉。 天气虽然炎热,可碧波荡漾的玄武湖上,仍然游客如织,画舫摇荡。湖堤岸边的垂柳,因为占尽了得天独厚的水源,而越发显的婀娜多姿、风情万种。一些偶得闲暇的豪绅贾商和文人骚客们,三三两两,成群结伴,或兴致盎然地乘画舫畅游于湖上,或围桌而坐在湖傍的垂柳之下。 波光鳞鳞的湖水里,附近穷人家的孩子们为了讨游人的欢心,表演着精彩的扎猛子和潜水游戏,以供游人取乐,借此向游人讨要几个赏钱。 就在如织的游人们沉醉于湖光水天之中,忘我地畅游时,湖堤上突然炸起了一声响雷般惊叫:“看呀看呀,又有人乘游贵妃舫了!” 立时,凡是听到惊叫声的游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极目远跳,惊羡地望向那条正悠闲逍遥地飘荡在湖面上的华丽庞大画舫。 贵妃舫,庞大如楼阁廊房,华丽如凤阁龙楼。它上有彩色油布蓬为顶,下有精致桌凳为席,四角的红漆木柱间,镶嵌着五彩玻璃的雕花栏墙,船头栏杆内的空地是专供游人欣赏湖泊胜景的。 因为贵妃舫的造价昂贵,故租用它的租金也是惊人的天价。所以,一年当中,很少有游人租用得起它。但是,一旦有人租用它,它的租金却能确保它主人的一年衣食无忧。 而此时此刻,贵妃舫在众游人的惊叹声中,正缓缓地离开湖岸,向游人浓密处飘游。坐在船头首位的是一位年轻貌俊的清瘦青年,只见他身穿玄青色稠衫,脚踏轻便舒适的银底金面官绅鞋,漆黑乌亮的长辫子,很随意是环绕在白晰修长的脖项上。他一脸的尊傲,一脸的自信,一脸的幸福,一脸的满足,用傲视众山小的神态,傲视望着湖面上的一切游人和画舫。而坐在他对面次位上的,是一位相貌标致俊雅、体态丰盈绰绝的年轻少妇。她身穿撒着银花的浅紫色对襟长衫,宽敞的大袖口、高领口和下摆边缘,全镶嵌着亮闪闪的银色滚边;她脚穿葱绿色的锈花软底鞋,乌云般的秀发,高高盘成硕大的圆髻,一根绿晶晶的华贵玉簪,横cha于乌黑的圆髻之中,牢牢地将圆髻固定结实,而那华贵玉簪的一端,垂着数颗闪闪发亮的宝珠,随着她的举眉投足,那宝珠便摇呀摇呀。她一脸的平静,一脸的坦然,一脸的端庄,一脸的幸福。在欣赏湖泊胜景的同时,秀目始终都在注视着对面的英俊清瘦男人。 英俊清瘦的他和标致端庄的她,便是河南首富刘耀德和妻子青霞。夫妻二人旁边的下坐上,则坐着一位五官端正、文雅干练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上身着皂青色稠衫,脚踏硬底软帮的黑色绱鞋,乌黑粗亮的长辫子,也是很随意盘绕在健康的脖项上。他,便是刘家驻南京店铺的总掌柜——周经伦。此时此刻,他一脸的沉思,一脸的忠厚,一脸的冷静,一脸的深邃,时而放眼望着湖面,时而附近刘耀德,轻缓地解说着什么。引得的刘耀德不时地点头微笑。 耀德、青霞和周经伦的周围,则坐站侍立着几个衣着华贵的仆人和侍卫。 两个月前,耀德和青霞赶到北京的当晚,拜见了青霞的哥哥——现任国史馆协修和会典馆总校的马吉樟,与巡视每个繁华城市一样,先把刘家的生意打理了一遍之后,又宴请了当地的官绅和与刘家有大宗生意往来的大老板之后,才陪青霞游玩北京的名胜风景。然后,于半个月前,乘坐刘家的漕运船,一路顺风的来到了南京。 南京,与开封一样,乃七朝古都,地处咽喉之地,自古以来,就是商家和兵家的必争之地。刘耀德早就看好了这块风水宝地,原来祖上只在这里设有当铺和钱庄,当他一掌管自家庞大的生意之后,便将粮行、棉行和布行,统统做到了这里,时到今日,他刘耀德五分之一的生意和财产,全都在南京。 耀德把南京的生意打理一遍之后,昨晚宴请了南京的官绅和与刘家有生意往来的大老板,决定带青霞游历了玄武湖和紫金山之后,就打道回河南老家。 此时此刻,耀德欣赏着玄武湖的波光水色,拿起果盘里的mi桃酸杏,嘴里咀嚼着,看着如织的画舫游人围观着穷人孩子们潜水表演,不时的回头望一眼俊美的青霞,脸上张扬着满足的笑。 因为南京是英人的通商口岸,所以,玄武湖的湖面上,不时有蓝眼碧睛的洋人,乘坐画舫游历于水光潋滟的湖面上。 对于南京人和耀德,看到洋人是件不足为奇的事,而青霞,却是第一次见到相貌如此诡奇的洋人,尽管以前听家父形容过洋人的相貌,可现在的她猛一看到,竟惊得目瞪口呆、大惊失色,引得丈夫禁不住哈哈大笑。 青霞这次跟丈夫出游巡视,她看到了自小到大从来没有看到的景像和事情。尽管以前,她曾跟随父亲赴南疆边垂数载,可那都是陪着母亲留守后宅,即使读书识字,也是足不出户。而这一次随丈夫巡游,她不仅游览了很多名胜秀景,还在北京的嵩云堂,看到了一幕让她一生都忘不掉的特别演讲,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小到大从没有听到的簇新言词,当时的她,竟然感动的热血沸腾、泪流满面。即使现在,她仍然记忆犹新:祖宗之法已不能救国,民族存亡之时,国家衰败之秋,唯有变法图强,才能救民族危难……。 因为以前,青霞从家父马丕瑶口中听说过甲午战争,大清惨败之事,这次来北京,她又从哥哥那里听说了《马关条约》,所以,她深深被两位年轻人的演讲所折服,甚至感到一种按奈不住的隐隐冲动,在她心里碰撞翻腾。当时的她,真想认识两位年轻人,怎奈人潮如涌,她近前不得,事后,她才知道两位演讲者的名字:一位叫康有为,一位叫梁启超。 青霞不但佩服康有为和梁启超的绝伦演讲,这一路巡游下来,她更佩服丈夫的敬业精神,因为每到一个城市,丈夫都是雷打不动地先打理生意,然后,才陪她游玩。这说明,丈夫有着很强的自控能力。青霞深深地明白,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只有能控制得了自己,才能胜任一切,战胜一切,傲视一切。 青霞想到这里,禁不住抬头,望着丈夫那傲视天下的神态和眼视,浑身上下突然被汹涌澎湃的幸福浪潮所覆盖,丈夫除了吸食鸦片这个缺点外,简直就是天下最优秀的商人,最优秀的丈夫。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能嫁给这样的丈夫,她感到非常的满足和幸福。 青霞正沉浸在幸福和满足之中,对面的丈夫突然一跃而起,奔至船沿,手扶船栏,玉树临风地迎风站立着,翘首向游人喧哗处张望。周经伦掌柜紧跟着耀德站起,恭敬地立在他的身后。 青霞也随即起身,顺着丈夫的目光张望,原来是一条画舫上,几个身高马的大洋人故意将碎银扔到玄武湖里,引得十几个孩子潜水寻摸,摸到碎银之后,孩子们便浮出水面,可怜兮兮的围着洋人的画舫,祈求洋人:“洋人,快扔呀……” 其中一个年轻的洋人见孩子们攀围着画舫,可怜巴巴的祈求,他忽然大发慈悲,从包里掏出两个银元宝,高高举起,炫耀地晃了晃,在众人的惊诧中,使劲将银子扔向远处。立时,十几个孩子争抢着向银元宝落水的地方拼命游去。 不一会儿,有两个孩子便举着银元宝浮出水面,在游人的“啧啧”惊叹声中,像个凯旋而归的将军,失态地在水里表演着各种浮水动作,用肢体发泄着心中的喜悦和收获。 没有抢到银子的孩子,则失望地攀围着洋人的画舫,继续祈求洋人:“洋人,求求您,继续扔银子呀……” “不扔了,没法扔了,今天我带出来的银子全扔完了。”扔银子的年轻洋人说着,翻开空空的钱包让孩子们亲自看。 听洋人说没了银子,周围的中国游人立即暴发出大声的哄笑,其中一个阔少模样的人还大声嘲笑说:“洋人真穷,才扔了几个元宝,包里就没有了银子。” 洋人知道这是中国在嘲笑他,不急不慢地说着生硬的中国话:“我虽说穷,还施舍你们中国的这些穷孩子们银子,你们中国人不穷,也扔几个元宝我看看。” 洋人不急不慢的几句话,立即让中国游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刚才嘲笑洋人没有银子的阔少,立即气哼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元宝,可他握在手里攥了几攥,犹豫了一会儿,又悄悄把元宝放回口袋,轻移画舫,暗暗地离开了。 洋人看到这里,便洋洋得意地问头,对几个同伴说:“怎么样,哼嗯,这就是中国人,用他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只会纸上谈兵,让他们只会说冠冕堂皇的话,这一涉及行动,来真格的,你看他们,只会沉默和退缩……” 耀德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猛然回头,激动地对身后的周经伦说:“周掌柜,快……快拿金元宝来……” 第49章:畅游玄武湖,耀德又争强(2) 青霞见丈夫向周掌柜要金元宝,就知道他的逞强心又上来了,心中暗笑,刚才自己还佩服丈夫在生意场上有自控能力呢,可一遇到逞强夸富的场面,丈夫便着了魔似的。她知道,丈夫这是乐善好施,只不过是不知道把丰余的金银往什么地方施舍,才有这种过激的行为。于是,她急忙朝周经伦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不要把随身携带的几个元宝拿给丈夫,而是耐心地劝说丈夫:“耀德,怎么还这么冲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忘了与康……” “青霞,”耀德激动地打断青霞的说,言词激昂地说,“在北京的二哥家里,你不是还说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我现在就是有责了,这与同胞们比扔金银,是逞强卖富,可这与洋人比,就是爱国了,这次可不是关系着咱刘家的荣辱,而是关系着咱国家的荣辱呀!” 耀德执意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总能搬出青霞所不能拨倒的宏大理由,比如说,与康义天比赛扔金钱,他说是关系着刘家的荣辱,并且,还可以振济开封的父老乡亲;而现在,他又说这是爱国,还关系着国家的荣侮。耀德所搬出来的这些宏观理由,都是她青霞所无法阻止的,因为,这是她经常劝说耀德要这样做的。而聪明的耀德,恰恰利用了她这一点,每次都让她青霞无话可说。 所以,这一次也一样,青霞听丈夫如此说,便沉默不语了。 周经伦见青霞默不作声,便将随身带着的几个银元宝和一个金元宝递与耀德。耀德一把接过盛钱的口袋,又命周经伦,速派人下贵妃舫,乘小游船上岸,回店铺里再多取些。 周经伦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青霞,见青霞只是着急,却无话可说,只得无可奈何地按耀德的吩咐去做。 耀德命贵妃舫的船工划近洋人,一手抓着几个银元宝,一手抓着一个金元宝,对刚才那个扔银子的洋人说:“洋商人,你向你的同胞们借银子,我们比试一下好不好,你扔一个银元宝,我扔一个金元宝,或两个银元宝,怎么样?你敢与我比试吗?” 船上的洋人看了看刘耀德,先是一怔,继尔大笑,然后他们聚头嘀咕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中年洋人便腾地站起,学着中国人行礼,生硬地抱了抱满是长毛的拳头,用藐视的眼神看着刘耀德说:“我与你比试,但不需要你多扔,公平比赛,我扔一个银元宝,你也扔一个银元宝,不需要你扔两个银元宝或一个金元宝,哼!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中国人,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又来拿大话唬人。” “可以!”刘耀德说着,面带微笑,尊傲地瞥了一眼洋人,冲着有孩子期待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投进水里两个银元宝。 立时,游人中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喊叫和喝彩。激动不已的中国游人顿觉扬眉吐气,大声冲洋人高呼:“我们中国人已扔过了,你们洋人也快点扔呀,也跟我们中国人一样,一齐扔两个金元宝……” 耀德的果断举动,把几个洋人也惊的呆若木鸡。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清瘦的年轻人会真的扔银元宝,并且,还是一把手扔两个,这可不像他心目中的中国人呀! 周围的中国游人见洋人迟迟不肯扔银子,心里气愤而不平衡,几乎是群起而高呼:“洋人快扔呀,我们中国人早扔过了,你们发什么懵,快往湖里扔银元宝呀……” 洋人这才反应过来,激动不安的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银元宝,也冲着正等的迫不及待的孩子们扔去。耀德不等洋人还过手来,又将两个银元宝扔进湖里。 洋人见耀德如此慷慨和果断,立时,惊诧的表情上,弥漫着浓厚的恐慌和犹豫。但在众游人的惊呼声中,不得不又掏出两个银元宝扔进湖里。 中国游人的高声惊呼和呐喊,更让耀德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他不待洋人的银元宝落水,立即又扔进湖里两个。 扔银子的中年洋人终于受不了,他冲耀德摆摆手,恐慌不安地坦白说:“我不与你比了,我口袋里也没有银子了,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洋人说着,将最后一个银元宝也扔进湖里,急命船工划船离开。 耀德见洋人败在了自己手里,激动地站在船头,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南京的同胞们,我是河南尉氏的刘耀德,今天在玄武湖上与洋人比赛扔金银,把洋人比跑了,为感谢诸位的捧场,我再为水里的孩子们每人赏赐一个银元宝……”耀德自从在北京听康有为和梁启超演讲时说过“同胞”一词之后,又因为青霞特别喜爱对方的演讲,于是,他为了讨取青霞的高兴,经常在公共场所称谓别人为“同胞”。此时的他当然而也不例外,当着这么多人,更是要把“同胞”二字挂在嘴上。 众游人不等耀德说完,便暴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像孩子一样欢欣鼓舞的清瘦年轻人,就是赫赫有名的中原首富——刘耀德。 耀德见众游人如此激动,急忙回头看周经伦。 周经伦明白,东家这是让他快点送给他银元宝。恰好,回去取银子的两个侍从,正好在耀德看周经伦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带着几十个元宝,急切地登上贵妃舫。耀德见状,立即命他们抖开钱袋,将银元宝亮在船头。 青霞再也忍不住了,这与洋人比赛扔银是爱国,关系着国家的荣辱。可现在,洋人已经被比跑了,还向湖里抛扔银子做什么,不是她青霞舍不得金钱,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财富,除了提高了自己的知名度,让别人知道自己有钱之外,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益呀。常言说:黄金黑世心,白酒红人面。家父马丕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商者应该大富若贫,武者应该大勇若怯,谋者应该大智若愚,强者应该大盛若衰……这样处世,才能平安一生。而眼前的丈夫呢,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中原首富;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正在遭受饥饿之苦,就是丈夫不愿施舍,她青霞也不会答应的;因为真正的施舍,应该是授之以渔,而不是授之以鱼,可现在呢…… 但是,青霞知道,此时此刻的丈夫,已经是走火入魔,根本就听不进她的劝告。于是,她灵机一动,站立船头,对密集在他们画舫周围的众游人说:“诸位,我夫君因为多喝了酒,大家不要相信他的话,都赶快摇开游船,散去吧!” 兴致高涨的众游人一听,大失所望地议论纷纷:“就知道是说着玩的,傻瓜才会将一大堆元宝扔湖里呢……” 众人正在大失所望之中,耀德突然面向众游人,兴高采烈地大声宣布:“诸位同胞,我刚才数了,现在湖水里一共十八个嘻戏玩水的孩子,我也赏赐十八个元宝!让他们每人一个!” 耀德说罢,抓起船头的元宝,边扔边数:“一个……两个……三个……” 第50章:洋人游开封,突然灵机动(1) 开封的夏季,炎热多雨,有条件的市民们都有午睡的习惯,即使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和与人为奴的卑微人,也会凑个机会打会盹,逍遥自在地梦游一会儿。如果不让他们稍微梦游一会儿,他们便像大病来临似的,少气无力,奄奄一息。可当太阳息消了炎热,收尽了光芒,空气中暗暗回复着傍晚凉气的时候,他们立即精神抖搂,力量无穷,连小贩们的叫卖声也精神十足——高吭而嘹亮,奴婢们也勤快了,行人的脚步也矫捷有力了,富足的户主们便纷纷走出家门,沿街而坐,纳凉畅谈,天南海北的胡侃。 可今天的中午,在各种商号、酒楼、妓馆林立的南土大街上,那些店铺伙计、商贩行人和俯栏张望的妓女,却没有因为天气炎热而感到丝毫的困倦。因为,在太阳刺眼的大街上,正行走着两个奇异的男人。 这两个奇异的男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国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金发碧眼的洋人。可仅仅是一中一洋的两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吸引周围人眼球的是他们身上那不伦不类的衣着。 因为,这个中国人的脑后,虽然垂着粗长而辫稍卷曲的长辫子,但他却穿着与他本人肤色和发型格格不入的洁白西洋衬衫,衣领处还打着黑色的蝴蝶节,下穿紧身的黑色西裤,衣衫下摆还束进黑皮带捆绑着的裤腰里,脚上套着厚重笨拙的黑色皮鞋,耀武扬威地跟在洋人身后,奴像尽显。另一个是金眼碧发的洋人,却穿着与他肤色发型格格不入的中国官绅长衫和轻便舒适的黑布鞋,身材高大肥雍,满脸的金胡须就像汹涌翻腾的涛天波浪,把他吃饭的嘴给掩盖的无影无踪。而他波浪翻滚的金色卷发上,为了遮挡炎热的阳光,又扣着一顶与他那身官绅衣服相矛盾的农夫小斗笠。 两个人悠闲地走在商贸繁荣的南土大街上,尽管是炎热的午后,二人的身后仍然跟随着看无所事事的行人和孩童。 这一中一洋的两个男人,衣衫如此不伦不类,他们是谁呢,来开封城做什么? 两人中的中国人名叫李风,中国河北人,出身于富足的农民家庭,因为他父亲一心想让他这个宝贝儿子光宗耀祖,便不惜花钱,在李风十多岁的时候,就把他托付给京城里的官绅亲戚,让儿子寄人篱下在京城里的亲戚读书。待李风年满十八那年,李父又花巨资让儿子跟随亲戚,越洋留学。李风确实不负父愿,学业圆满回国,一心想在北京城里打出一片天地,干出一翻事业。怎奈他空读了几年书,空留了几年学,只学到了痴心妄想,却没有具备实战的真实才能。 常言说的好:世上最大的傻蛋和愚蠢——就是没有真实才能而自以为有真实才能的人。 李风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kao着巨大的痴心妄想,在北京城里是干一出败一出,可仍不思悔改,伦落到kao坑蒙拐骗来生存,最后事情败lou,李风成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人渣,被官府捕抓判刑,刑满之后因没有脸面回到生他养他的家乡,便混混噩噩地浪迹在天子脚下的北京城,整天游手好闲,白天做着痴心妄想的黄梁梦:怎样冠冕堂皇地诈骗到巨财,回故里光宗耀祖;晚上他就在昏暗的灯光下写几句无病呻吟的西洋歪诗:啊!大海呀!你怎么这样大! 就这样,李风kao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胡言乱语的哄骗手段,游刃于亲朋好友之间混饭吃。五年前,偶尔的一次,英国古董商威廉姆.马丁,在天桥附近发现了走投无路又面黄肌瘦的李风,他见李风面容憔悴之下却目光游离闪烁,内心深处似乎正运筹着巨大的野心和狡诈。于是,马丁先生心存好奇,又出于怜悯,施舍了李风一顿丰盛的酒饭,交谈之中,马丁先生惊喜地发现,李风不但精通英语,而且,极会巧言令色和溜须拍马。而他马丁先生,因为古董生意的需要,正好要找一个这样的中国人做他的跟班、向导兼奴才。 常言说:苍蝇集秽,蝼蚁集膻。李风钻窟窿打洞的想攀葛附藤有钱人混饭吃,而马丁先生又迫切想找一个效力于他的狡诈奴材。所以,饭局没结束,二人便一拍即合,决定合作。 威廉姆.马丁,英国人,原来只是个普通的鞋商,十几年前随朋友来中国游玩,因为对中国的字画古玩好奇,回国的时候顺便收购了些。没想到回国之后竟然赚了大钱,又因为他的做鞋生意赔了钱,几年之后,他便舍弃做鞋生意,专门来中国做起了古董字画。 而李风,只从遇到了马丁先生,更是如鱼得水,他原本面黄肌瘦的憔悴容貌,因为酒足饭饱而变得油光发亮;他本来就很肉小的眼睛,被脸蛋上的肥肉挤兑的快消失不见了。他整天攀葛附藤于马丁周围而虎假狐威,耀武扬威,自以为这就是所谓的成功和发达,自以为这就是光宗耀祖,自以为别人正在背后称赞他有本事——能攀附洋人。所以,他越发像条狗一样,卖命于威廉姆.马丁,效力于威廉姆.马丁,忠诚于威廉姆.马丁,不择手段地配合威廉姆.马丁搞到中国的古董。 而马丁先生,每年除了回英国一次卖掉他在中国廉价收集到的古懂,大部分时间几乎都穿梭于中国的古城繁巷,以收集中国的古董文物。在马丁先生回国贩卖中国古董的时候,李风便留守在他中国的住处给他看家护院,同时,还闻风打听并替马丁先生收集古董;马丁先生回中国了,李风立即摇尾乞怜地跟在马丁身后做他的跟班、向导兼奴材。 一个月前,马丁先生又一次自英国回到他在中国南京的住处,李风立即与他在一品红酒楼接风洗尘。第二天,马丁先生便与几个洋商结伴到南京的几处避暑风景区游玩了几天,这才与李风一起,又开始了寻访古董之路。 因为马丁先生要的是古董,所以,凡是古都商繁之城,几乎都留有他马丁先生的足迹。这一次,他们决定先到七朝古都杭州,一是收集寻觅古懂,二是游玩西湖,二者兼得,既能游玩,又有收获。然后,再顺水路直赴北京,在北京停留数日之后,再从北京走陆路回南京,顺便再游看一下沿途所经过的古都商繁之城。 他们是三天前来到开封的,作为商人,他威廉姆.马丁与中原首富刘耀德恰恰相反,每到一处,他们首先游山玩水,然后才说寻觅古董之事。 二人在开封游玩了两天,今天才冒着炎热,有目的的穿大街走小巷,寻访古玩店,游走古玩市巷。常言说:卖啥的哟喝啥。他威廉姆.马丁已年近五十,所拥有的资金仍让他不满意。现在,既然弃鞋行而改做古董商,就是想在古董里赚到比做鞋商更多的钱,也就是说,他威廉姆.马丁只想快点嫌大钱。所以,他不管走到哪里,都特别留意当地的商业,还特别关注生意兴隆的商家。 在南京,当他到处都看到写有“刘”字的店铺,并且,这些店铺的生意都兴隆于其它同行店的时候,想赚到大钱的他便忍不住问:“刘家开这么多店铺,一定很有钱了?” 李风讨好地笑着,急忙回答他:“是的,很有钱,古都繁城都有他刘家的店铺。” 在杭州,当威廉姆.马丁看到杭州市一家丝稠厂的门前,车水马龙地排满了外地来提货的马车。就忍不住问身边的李风:“杭州有很多丝稠厂,怎么唯独这施家丝稠厂的生意如此兴旺?” 李风仍然讨好地笑着,立即启动三寸不烂之舌,侃侃介绍:“马丁先生您有所不知,这家生产的丝稠光彩润泽,质量上乘,别家根本生产不出这种上乘的面料,不过价格也贵得很,都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据说皇宫的万岁爷和后宫的缤妃们,及各地官员穿的衣服,有时就采用这家施家丝稠厂面料……。” “哦?”听了李风的话,威廉姆.马丁吃惊得睁大双眼问,“销路一定很好吧?” “是的,因为独一无二,所以销路特好,全国的上等布店都在卖施家的货。哦!你们外国布商来中国,选购丝稠也少不了这施家的……。” 常言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施家丝稠厂便威廉姆.马丁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在北京,威廉姆.马丁在商巷繁市仍然发现到处都是刘家的店铺林立其间,并且,生意兴隆无比,于是,他威廉姆.马丁终于忍不住了,决定刨根问底,了解一下这个刘家到底有什么大背景,竟然拥有如此庞大的生意,于是,他很郑重其事地问:“怎么这些刘氏店铺和南京﹑上海及杭州的门面都装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一个刘氏?” “是的,全国的刘氏店铺几乎都是一家的生意。”李风兴奋地说,“马丁先生,亏你还是个中国通,连刘家都不知道。咱从杭州到北京看到的所有刘氏商铺都是中原首富刘家的。” “中原首富?”威廉姆.马丁突然激动起来,如获至宝地睁大了本来就很大的双眼,兴致勃勃地问李风,“走水路的时候,我只听同船人说过,中原有个康百万,怎么没听说过中原有个刘家首富?” “康百万和刘家相比是九牛一毛,刘家何止百万,那是千万﹑万万而不止呀!传说他们刘家人从北京到南京不喝别人一口水,不在别家的客栈歇一宿。如果传说是真的,就凭这一条就能想像刘家的生意有多雄厚庞大了。” “是吗?我去过很多国家,还没见过如此雄厚的商家。” “你不信?反正这次回南京咱也不走水路,沿途坐车回去,一路上您也见识见识刘家的生意有多庞大。” “嗯!”威廉姆.马丁嘴上不说,却特别留意起每个城市的刘家店铺来。 果然,从北京一路到开封,刘家的商铺遍布每个城市的繁华街道。即使城市与城市衔接的荒漠地带,刘家的客栈也随处可见。 特别是开封古城,刘家的店铺更是占据了繁华街道的三分之二,不但多于任何一个古都繁城。而这条商贸繁荣的南土大街上,甚至一连数十店尽是刘家商行,简直可以用鳞次栉比这个词来形容了。于是,他威廉姆.马丁在关心古董字画的同时,更留心刘家店铺了,每次路过刘家店铺,他都被好奇心驱使而走进去观看欣赏,深陷在眼窝里的大眼睛翻腾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和渴望。心中暗想:来中国做古董生意赚的都是家道下滑人家的钱,这有钱人怕是千方百计还收藏古董呢,谁会拿出来卖呀,即使卖,也是价格昂贵的很,若能用智慧赚到像刘家这种巨富人的钱,那才叫真正赚钱呢! 第51章:洋人游开封,突然灵机动(2) 当夕阳收尽了最末的光线,空气里也暗暗地荡漾起着丝丝的清凉,人们也像突然解了魔咒似的,从炎热的困倦中恢复了生机。此时此刻,威廉姆.马丁和李风正钻出开封古玩一条街,游走于来开封经商的外地回民试骑马匹的马道街。 每天的这个时候,正是店铺准备打佯的时候,可是今天,二人一出马道街,远远地便看到相国寺对面的店铺门前,拥拥推推、乱乱哄哄地挤满了人。 威廉姆.马丁望着大街对面那前挤后拥的人堆,突然心慌激动起来:是在争抢一件稀世古物吗?或是谁家的传世之宝被盗,主人正在寻死觅活的嚎啕大哭…… 威廉姆.马丁急忙迈过大街,那迫不及待的大步流星步伐,像是因为他晚走到一步就抢不到古物宝贝似的。李风抱着威廉姆.马丁的行包,像一条寸步不离主人的忠实狗,紧紧尾随着威廉姆.马丁,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向对面拥挤的人群奔去。 二人奔到拥挤处,才发现是富人顾客正在争相购买刚进回来的上等丝稠。那拥挤的架式好像是唯恐买不到手似的。有的顾客边用劲往里挤,边埋怨不止,说这种丝稠已经缺货有一个半月了,自己来了好几次都没有买到,幸亏今天碰上了。 威廉姆.马丁看了看前推后拥的顾客,和喜笑颜开、手拿稠缎,奋力钻出人群的得手顾客,立时大失所望。他摇头叹息之际,无意中看了看店铺的门额,突然大吃一惊,因为门楣的牌额上,赫然写着:刘家稠缎行。立时,威廉姆.马丁激动的语无伦次:“刘家,刘家……又是刘家,我一定要认识这个刘家。” 威廉姆.马丁说着,颤抖的手指着牌额,回头对李风说:“李风,你看,又是刘家,我要认识这个刘家,你立即想办法给我牵线引见。” “认识刘家?”李风突然感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感到有点喘不过气。因为,威廉姆.马丁每指使他办一件事情,就意味着他能趁机捞上一把了。此时此刻,他把这种将要捞一把的狂喜掩藏在点头哈腰的动作中,按捺着的心跳加快带到脸上的激动表情,卑躬屈膝地讨好说,“马丁先生,其实,您一个月前就在南京见过刘氏的大东家。” “什么?我在南京见过刘氏的大东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大财翁呀!”威廉姆.马丁望着李风,即迷惑又激动,可他实在又想不起来曾经见过这个中原首富的刘家。 “您忘了,在玄武湖上与您比赛扔银子的年轻人,他就是刘家的大东家。”李风不无得意地提醒威廉姆.马丁。 “他就是刘家?”威廉姆.马丁摇头不相信,“他就是中原首富的刘家,当时怎么没听你说起呀!” “因为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中原首富的大东家,”李风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那天下午,咱的游船离开之后,他在游人中炫耀了家门和姓名,我也是回头去结游舫帐的时候,才顺便听人说的。” “哦,”威廉姆.马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那个扔元宝的臭小子呀,他那么年轻,就拥有了如此庞大的资产,真是可恨可嫉呀,可他就是一点也不可爱,怎么那么狂妄,一点也不像你们这些中国人的禀性……” 正在二人兴致高涨地在谈论“刘家”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店伙计的大声哟喝:“天将晚,都莫要往里拥挤了,趁着天色有明亮,快点离开吧,我们要关门打佯了,没购买到货的明天再来……” 没有购买到手的的顾客,视店伙计的哟喝于不顾,仍然叫嚷着往店铺里钻,一看店掌柜的已开始叠货记帐,正将雪白的银子盘装在红木箱子里,没购到稠缎的顾客越发往店铺里汹涌的厉害了,并纷纷的大嚷大叫: “我家姑娘八月出嫁,点名要这种丝稠,我们家早就急着赶做嫁衣呢,就是没有这种丝稠……” “下月就是我家少爷的岳父的六十大寿,我家少夫人跟我家少爷吵闹了这么多天,说必须要用这种丝稠给她父亲赶制一身鲜衣服……” “我儿子要下聘礼,女方也是指名要七尺这种丝稠的……” “我家姑娘到她舅家看外婆,见表姐穿着这样好看的丝稠,一回来就向我们家太太要这种面料的丝稠……” “我家小姐喜添贵子,这个月底做九,我们太太吩咐,一定要用这种丝稠给外孙做几套小衣裤,省得到时候被亲家母低看了……” …… 众顾客议叫叫嚷嚷,拥挤着不肯离去。 两个店伙计见此情景,其中一个年轻的伙计与正盘银的掌柜交换了眼色,便腾地跳上柜台,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大声劝告叫嚷拥挤的顾客:“我说诸位还是回去吧,因为我们提货的人,这次在杭州施家丝稠厂,整整排了七天七夜的队呀,这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一批丝稠,还是厂家老板看面子照顾给我们刘家的。所以,我们一弄到丝稠便直接货运到咱开封店铺了,还没有入帐验收便被提前知道内幕的人给泄lou了消息。现在,其它城市的刘家丝稠店根本闻不到这种丝稠的味。因为,现在正是蚕丝青黄不接的时候,今年的新蚕丝还没下来,去年的老蚕丝又昂贵乏缺,丝稠厂现存的原材料又快用完,所以,因为没有蚕丝源,这种丝稠货才如此短货呀,这批丝稠销完之后,您就是出再高的价钱,也买不到这种丝稠了,除非待新蚕丝下来……” 店伙计的这番劝告不但没有使急切购买丝稠的顾客离去,反而是拥挤的更凶猛了,简直就是疯狂了,他们挤扛着不让打佯关门,竭力要求店掌柜的高掌烛灯,连夜销卖。 威廉姆.马丁迷惑不解,什么样的好稠缎,弄得顾客如此疯狂购买?出于好奇,他也凑热闹似的使劲往里面拥挤,他一定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好稠缎让这些顾客如此争相抢购,否则,做为商人的他,一定会念念不忘、寝食不安的。因为威廉姆.马丁的身高马大和奇异相貌,他像笨鸭子浮水一样,毫不费力的游挤了进去,惊诧地发现,凡是被抢购的稠缎都是杭州施家丝稠厂生产的上乘丝稠。 “啊,又是施家的丝稠……”威廉姆.马丁越发激动了,他被拥挤的顾客们挤过来挤过去,脑子也如眼前的人群一样碰碰撞撞地清闲不得。忽然,他灵光一闪,竟然碰撞出发财的火花:刘家的生意遍及全国各地,那丝绸店肯定也是遍及全国各地。施家丝绸厂是杭州最大、历史最悠久的丝绸厂,不光是刘家卖施家生产的丝绸,也许全国的丝绸店都在卖施家丝绸。如果施家丝绸店不能按时供货的话,那些丝绸店不就缺这种丝绸了吗?刘家在全国的丝绸店不更是吗? 他想到这里,热血沸腾,与其马不停蹄地在中国的天南地北做古董生意,倒不如冒险做笔大买卖。他甚至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发财了,觉得中国富翁的钱很好好赚,说干就干,他准备做这笔大买卖。可自己单枪匹马做不了这笔大买卖,这可不像做古董生意可以独来独往。这笔大买卖可得需要一个和自己生死与共的人,配合演好双簧才能完成。既然是生死与共,那赚到的钱怕也是要分给他一部分了。唉!分给他一部分就分给他一部分吧!可是,找谁来合作呢?威廉姆.马丁正暗自发愁,猛然看到李风也冒着满头大汗挤到了他面前,心里一阵惊喜:这个家伙不正是个合适的人选吗? 于是,威廉姆.马丁将李风拉到僻静处说:“李先生,这次咱俩合伙做笔大买卖如何?让中原的刘万万家财变成流万万而流到咱俩的口袋子里……。” 威廉姆.马丁说着,压低了声音,并附到李风的耳边嘀咕着说了好长时间。 “这可以吗?这可得需要庞大的投资呀。”李风立时惊恐万状。 “嗳!也不需要太大的投资。”威廉姆.马丁轻风细雨地说。 “那垄断苏杭的蚕丝不得用现银吗?”李风吃惊地问。 “你们中国有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赚大钱一点不付出怎么行?再说了,我们虽投资了大量的金钱,但我们手里毕竟有蚕丝呀!即使不成功,我们可以再把蚕丝卖了,说不定还能卖高价呢!风险不也等于零吗?再说了,银子有我想办法来筹备,你李风配合我演好戏就行了。” “嗯,可也是呀!您说得也有道理……好!霍出去了,说干就干,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立时,李风觉得马丁先生的宏大计划就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这不就是冠冕堂皇地骗取巨财吗?如果生意成功,分到了钱,以后再也不用跟着马丁的屁股后边屁颠屁颠地狐假虎威了,到时候我李风也顾雇用一个像我一样的小李风,坐着宝马香车,呼奴唤婢的荣归故里,好好风光风光,以洗涮过去的污点。 李风想到这里,眼里立刻放射出绿幽幽的光芒,跟饿极的恶狼忽然发现一只肥羊一样亢奋。 第52章:夜赏广州城,突闻凄嗥声 广州的夏夜,闷热潮湿。吃过晚饭的马丕瑶,带着呼延氏和几名随身侍卫,很随意的走在广州的大街上。车夫牵使着官车,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们。因为马丕瑶年迈了,再加上呼延氏是小脚,万一游走累了,也可以随时乘车而回。 马丕瑶是在去年女儿七丫出嫁的第三天,从河南老家动身的,今年正月抵达广州,正式接任广东巡抚。谁知他在广州一下车,还没有跨进巡抚官邸,即接到万岁的秘密旨令,命他立即着手查实两广总督失职诸情。 当时的他,突然明白,皇帝为什么派他来接任广东巡抚了——是让他来广东查这个权倾一时的两广总督李瀚章的。 马丕瑶拿着密旨笑了,真是心灵犀一点通呀,皇上是了解他马丕瑶的,也只有他马丕瑶不畏权贵,敢查臭名昭著、权势至极的李瀚章了。因为除他马丕瑶之外,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敢查这个两广总督李瀚章了。 李瀚章是何许人也,尽管他这个两广总督在任地为所欲为,巧取豪夺,弹劾他的人不少,可一直没人敢来查取他犯罪的真凭实据。 为什么就没人敢查他李瀚章——因为这个两广总督是李瀚章有个哥哥叫李鸿章,李鸿章呀,他现在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呀,查李瀚章,那不就等于查李鸿章吗,查李鸿章,那不就等于与太后过不去吗? 与太后过不去,谁敢?那皇上只有借用他马丕瑶之手,来搬倒李瀚章这堵铜墙铁壁了。十八年前,他任山西解州知府时,在当地,果断快速地将一名与皇上有点沾亲带故,而仗势草菅人命的恶人严惩法办,从而起到了杀鸡训猴,斩一警百的效果,使当地长期处于平稳祥睦之中。 尽管事后,恶人的家属奔赴到京城告御状,但马丕瑶的凑文明细已在没惩恶人之前,火急上报了。也许皇帝给他下的这道密旨,也缘于那次的严惩国亲吧!但不管缘于何因,他马丕瑶手握皇上的密旨,正气的力量直冲宵汉,“呵呵”地笑个不止,欣慰地直点头。他就是敢查李瀚章,皇上算是找对人了。 尽管过去马丕瑶也耳闻,这个李瀚章在任地贪赃枉法,懈弛海防,任用劣职,以权卖官——听说三千两白银可买得一名科第。 据传,李瀚章有一次过生日,事前一个月便宣扬出去,明目张胆地索要贺礼,一次生日就收了礼金一百多万两银子,另有珠宝文物不计其数。 可耳闻毕竟是耳闻,传说毕竟是传说,要给皇上拿出真凭实据,就难上加难,难于上青天了。 再说了,有太后这棵撑天的大树在他身后罩着,就是拿到了李瀚章的犯罪凭证,皇上能搬得掉他李瀚章吗? 不过,他马丕瑶不惧怕这些,只要有皇上的旨令,别说他李瀚章,就是王爷附马有犯罪迹像,他也敢动。但必须有皇上的尚方宝剑,没有尚方宝剑,那是寸步难行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懂。而手里的密旨,虽不是尚方宝剑,却胜似尚方宝剑。 皇上是有眼光的,马丕瑶没有让他失望。 马丕瑶正月正式上任,接到皇上的密旨后,便立即明查间访,认真复核,阴历三月一日,把所核实的诸情据实上秦。阴历三月二十日,皇上降旨解除了李瀚章的两广总督之职。 以李瀚章的所作所为,处以死刑也不为过。可李瀚章的背后有哥哥李鸿章罩着,所以,皇上只是免去了他两广总督的官职,并且,他巧取豪夺的钱财,没受到一点损失。 不过,不可一势的李瀚章被免职了,总归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但马丕瑶的内心并不轻松。时值甲午战争期间,这里的海防工程远远不能与敌冠对垒抗衡。 于是,马丕瑶又紧张地带领军民重修沿海一带原来修建的木桥,以利平时通行和转运军火之便。又添购木船,满载巨石,一旦战事发生,即将满载石块的船只沉入海中,阻挡敌舰kao岸,以利我军打击。并在沿海加造木排,环以铁链,系以锚缆。无事则傍依海岸,有事则横绝中流。 可驻防广东的军队,有当地的粤军,还有外来的湘军、淮军,将领们的心像盘散沙,号令也不一致。 马丕瑶看到这种迹象,忧心如焚,心想:平日不能联络一气,临警何能袍泽同心。瞬间,在治军方面,他心中有了方案策略: 第一,慎择统帅。他建议让水师提督郑绍忠统帅诸军,如若有军情,一切听从郑提督发号施令。 马丕瑶之所以这样建议,是他太了解这个水师郑提督了,就像皇上了解他马丕瑶一样。这是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之后决定的,他认为这个郑绍忠不会让他失望的,就像他不会让皇上失望一样。 第二,兴办团练。他自信地认为:官设兵以卫民,民设团以自卫,乃古今良法,成效昭然。民兵倘能训练精熟,得与勇营相为表里。进,可为征调之师;退,可为守御之助。 第三,精备军实。为了加强军队的装备,马丕瑶主张土洋结合,即原有的正规各军,加强操习洋枪洋炮;新募兵勇,则使用当地土造的抬枪,线枪。这样土洋结合,表里相济。 马丕瑶雄心勃勃,老当益壮,全力以赴地治理着广东的海防,准备与日军决一死战。 自从今年正月到达广州,至现在已快半年了,今晚是马丕瑶第一次带夫人以漫步休息的形式走出官邸的。 尽管是漫步休闲,但他的双眼双耳,却不失时机地观察、捕听着民情、民声。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几个月以来,呼延氏也是第一次走出官邸后宅,更是第一次看到了广州的夜景。她心情很愉快,像只出笼的彩鸟,好奇地跟在马丕瑶身后,羞羞怯怯,而又东张西望。 广州的黄昏,一些街道随着太阳的落山而变得清静祥和了。商铺早已打佯,乘凉的男人们三三两两地挤堆在门前或商铺的房檐下,借着夜幕的掩盖,他们放肆地敞胸赤膊,揎裤lou臀地横坐竖挺,摇着芭蕉扇,说着张家长李家短,谈笑风生地话桑麻。 昏黄的灯光星星点点从各家各户的窗户里亮起,那是女人们从忙碌的厨房走出来,准备唤儿呼女,上床歇息的信号。 而有些街道,因为夜幕的降临而越发热闹起来,甚至比白天热闹几十倍。大街上是人来人往,明灯璀灿,人声喧哗。远远望去,恍如幽界中的集市。大街的两旁,是烟馆、妓馆和赌馆,灯明浊亮,鳞次栉比。 妓馆里的妓女们涂脂抹粉,站在门前招揽客人。门楣上挂着小玻璃灯,透过灯光向里贼望,凑巧的话,可以看到烟灯烟枪,男女一边抽,一边**亵。这是一种妓馆烟馆混合的地方,来这里享受的人,多是中等富裕的户家,既能**,又能吸,乃一举两得。 而有一种妓馆,门前是香车宝马,进出的是鲜衣富男。里面是脆管繁弦,一片歌舞升平。来此享乐的人,多是途径本地的巨商和权高位重的有身份人。这些之人只在这里醉生梦死地嫖,而不在这里飘飘然然地吸,因为他们身边多的是大烟,因为他们太有钱了,故趁着夜色来此处寻欢作乐。 还有一种简陋的烟馆,只供吸食。而另一种简陋的妓馆,却只供**。因为这多是不太富裕的下等人所到的场所。 与妓馆和烟馆相比,最热闹的是赌馆,离老远就可以听到里面的大呼小叫。如隔着门缝向里张望,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赌徒们如沸腾的滚水,嗷唠嗷唠地喊叫着,像疯子聚会似的痴迷在赌局周围。 妓馆、烟馆与赌馆相比,赌馆的数量占了四分之三。并且,是随处可见。一路游走下来,马丕瑶吃惊地发现,即使在码头和暗巷,也能看见三五成群的闲人挤弄在一块,正借着昏暗的灯光,用简单的赌具玩着真实的赌博。 出门没多走多远,呼延氏的三寸金莲果然就走不动了,便坐在后边的官车上。但她仍然挑开车帘,望着外边的热闹夜景,却一点也看不懂,感觉到街两边的浮华很虚幻,游走这里,既脏了眼睛又坏了心志,远不如在府里泼墨作画、抚琴弹奏有趣。 马丕瑶本来是因为忙碌繁劳,趁着夜色,带呼延氏出门散心的,可看到随处可见的赌馆,禁不住忧心冲冲。 他突然明白:怪不得广州每天都有因为赌博而落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情发生,怪不得经常见到穷困潦倒,破衣烂衫的男人在大街上卖儿卖女,有的甚至于将自己未成年的女儿卖到了妓院。怪不得抓到十个偷抢的人,有九个是因为赌博吸毒,怪不得…… 马丕瑶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没有一点刚出官邸想漫步的心情了。他迷惑不解,像赌馆这么不健康的行业,如此的泛滥,政府为什么不强行制止?于是,他转身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赌馆,脸色沉痛地问侍从:“赌馆如此泛滥,政府为何不加以制止?” “一直都这样,这是合法的行业,为什么要制止。”侍从迷惑不解。 “合法?”马丕瑶吃惊地瞪大双眼。 “这种行业是受政府所保护的,因为赌馆每月的收入,四成都交了花捐税,难道说这还不是合法的吗?”侍从解释。 “哦,原来如此。”马丕瑶恍然大悟。 马丕瑶已没有一点再游走下去的心情了,今晚带着夫人出官邸游玩,一点也没有起到游玩的效果,反而让他的心情越发沉重,甚至于疼痛。 他准备结速还没有游走的繁华街道,坐车回官邸。 当他刚刚走到车前,正要迈步登车时。旁边一条瘦窄的暗街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杀猪般的嚎叫声。 嚎叫声铿锵凄厉,像一个弱者面对十个强者,奋不顾身地搏斗而发出来的。 第53章:本是一家人,傍晚自向杀 马丕瑶抬起的脚,立即受惊吓似的放了下来,他吃惊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几名侍卫侍从,用责怪的口气问:“哦嗯?怎么回事?” 身后的两名侍卫,没等马丕瑶的话音落地,便飞快地奔向传出嚎叫声的瘦街暗巷。 马丕瑶也踩着侍卫的足迹,迈步向传来呼喊声的暗巷一路急走。 车夫、使女、还有一个侍从留守在呼延氏乘坐的官车旁,其它人全跟着马丕瑶走进了暗巷。 突然从灯水璀灿的繁华街道猛一进入暗巷胡同,马丕瑶的脚步不由自主的缓钝起来,年迈的他,像个盲人似的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身后的侍从急忙搀住了他:“老爷您别急,他们两个好像到了出事地点了,您听那嚎叫声弱了不是。” “别出人命就好,肯定是赌博引起的。”马丕瑶猜测地说。他在侍从的搀扶下,脚步稳重且快了许多。 暗巷很暗,有的庭院前似乎栽种着一两棵营养不良的树木,但只能看到树的暗影。暗巷也很窄,能听到有的庭院里传出的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窗子被晚风吹开后发出的自动关闭声。暗巷很深,马丕瑶觉得越走离那嚎叫声越远,也可能是嚎叫声渐渐低弱的缘故。 当马丕瑶走到出事地点时,那杀猪般的嚎叫声已经停止,出事的院子里已有好多左邻右舍在围观。 院子没有院墙,只用稀稀疏疏的蓠芭胡乱围扯着,在夜色里,像孩子位扯着手在玩老鼠打洞的游戏。 昏黄的灯光从屋子里映射出来,早先赶到的两名侍卫见马丕瑶到了,急忙大声哟喊:“都让开,马大人来了!” 没等侍卫劈路,围观的人早为马丕瑶闪开一条能挤进去的过道。 马丕瑶刚抬脚迈进屋子,伏在门槛上的一个暗影便“嗷”的一声扑向马丕瑶:“大老爷快送我进地狱,是我杀了我们全家……” 喊声与刚才听到的嚎叫声极为相似,马丕瑶猜测,刚才那杀猪般的嚎叫声,很有可能出自她口。 可她只是一扑一叫,话没说完便毫无声息地瘫了下去,一动不动,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恰在这时,身后的侍卫将点上的火把高高举起。立时,前边围观的人惊恐万状,大声唏嘘着,纷纷后退。并恐惧地惊叫起来: “啊呀!” “妈呀!” “哎哟!” “天哪!” “吓死人了!” “太惨了” …… 马丕瑶定睛看时,也惊得向后倒通几步。 只见零乱不堪的屋子里,横躺竖卧着三个生死不明、年龄不一,而又血迹模糊的身躯,再加上刚才扑向马丕瑶的那个女人,就是四个人了。 从他们躺在地上的姿势上看,像是刚经过了很激烈的搏斗:一个是高大嶙峋的男人,呈追赶状——直挺挺地斜卧在一片血流中,他双手紧握着一把菜刀,伸向伏在门槛上的妇女,菜刀上血迹模糊,鲜血淋漓不止。男人的后面是一个骨瘦如柴、披头散发的姑娘,她匍匐在地上紧紧抱着男人的双脚,像是奋力拖着男人不让他的菜刀砍向门槛上的妇女,她身体下面同样流着血。男人的右边是一个十多岁的精瘦少年,他身着破衣烂衫,头发蓬乱,手举一把锋利的钢叉,可能是准备刺向男人的,但终究因为伤势太重而支撑不了,呈现出“嗵”的一声栽倒在地的原始形态,钢叉也顺势从他手里滑落,掉在男人的身旁。 从性别和年龄上看,这四个人太像一家四口了。如果是一家人的话,那应该是相亲相爱,合睦相处的,怎么自向残杀起来了? 但从他们倒地的表面姿势上看,拿菜刀的男人像是个强者,是个入侵者,其他三人像弱者,像自卫反击者。 一个侍卫早已跨步进去,用手在四人的鼻孔下面试探了一会,起身禀报:“马大人,这个拿菜刀的中年男人还活着,其他三人皆已气绝……。” 侍卫禀报的声音没落地,围观的众人便像炸开了锅: “老天没长眼呀,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死了。” “阿飙一死,这家就太平了,阿飙怎么不死呢。” “苦命的阿金呀。” “小西更可怜,摊上这么个父亲,他才十二岁呀。” “都是让阿飙给害的了。” …… 听着众人的议论,马丕瑶似乎知道了都是一个叫阿飙的男人造成的,他便突然转身,面向身后黑压压的围观者,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拿菜刀的男人是谁?谁是阿飙?” “拿菜刀的就是阿飙,这几年他可坏透了,真不是个好东西。”马丕瑶身旁的男人抢着回答。 “是的是的……”众人争先恐后地附和答话的男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丕瑶面向答话的男人问。 答话的男人向前跨了一步,激动地说:“马大人,他们是一家人,本来好端端的,很幸福,阿飙凭力气做工,他老婆也找些轻活儿做,他们的儿子也开始到学堂读书了,可没想到这个阿飙在几年前痴迷于赌博,整天在赌馆里混,后来,又吸食起鸦片,只kao阿金一个人做零工来挣钱养家,微薄的收入连吃饭都顾不住,哪还有钱让丈夫赌博吸鸦片呀。可阿飙就到处借钱,他又没能力偿还,后来那要债的踏破门,阿飙没有钱还债,就背着阿金把十几岁的女儿卖到了妓馆,有时他也往家里领男人,逼着老婆在家里接客。后来他女儿染上了阴病,被妓馆赶了回来,可他仍逼着女儿在家里接客。他儿子早就不读书了,小小年纪便到码头上做搬运工……。” 随着男人的叙述,马丕瑶本来就沉重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像有一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他的五脏六腑之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想振臂高呼:赌博吸毒害死人呀! “马大人马大人!”叙述的男人正说得兴奋,一个年长健朗的老人突然挤进来,打断男人的叙述,腔洪音亮地说,“马大人,这个阿飙可祸害人了,就是活过来了,也要判他死刑呀……” “是呀,一定要判他,就是不判他死刑,也要判他入狱,让我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吧。”众人打断老人的话,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 老人举起双手,使劲在空在拍了几下,示意围观者安静,然后,他激动而气愤地接着说:“他偷东家,摸西家,害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本来是善良的,怎么也想不到他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老人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围观者中便一阵沉默,停止了对阿飙漫骂。 老人止住了哭泣,擦了把眼泪又接着说:“我就住在阿飙家的隔壁,今天收工早,回家时正看到阿飙往家里领了几个男人,逼着老婆女儿接客。谁知他儿子突然回来了,见父亲逼姐姐和母亲接客,便愤怒地拿起钢叉,去刺那些男人。我出去买酒时,正看到那些男人们吓得抱头鼠窜。当我买酒回来,就成这样的了,可能是阿飙没收到钱,急红眼的他便拿起菜刀砍儿子,又可能是阿金是想阻止丈夫杀儿子吧,看到丈夫真的砍儿子,便随手抄起家伙与丈夫撕打起来。唉……可怜的阿金呀,多好的媳妇呀,还有可怜的香香和西西,香香今年才十八岁呀,本来可以嫁人成家的,西西小时候很胖的,你看他现在瘦成啥样,十多岁就出去做工养家……” 老人说着又禁不住哭了起来。围观者也跟着落泪。 这时,倒在地上的那个拿菜刀的男人忽然呻吟起来,他拿菜刀的手也跟着他的呻吟动了几动。大概是众人的谈话声唤醒了他。 侍卫快速上前,夺过他手里那把杀死了妻子、儿子和女儿的血淋淋菜刀,又把他的双手反缚住。 负责本街道治安的公差和团练也在这时赶到了现场。马丕瑶给他们做了合理的分工安排之后,便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当他走出那个蓠芭扯起来的院子,忍不住驻足转身,回头望了望那个蓠芭扯起来的腌脏院落,只见几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屋,正飘荡着混浊摇拽的灯光,像一个正要撒手西去的病人,似乎被人一碰就会变成一堆废墟。那混混浊浊的灯光,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染抹得像幽灵一样恐惧而模糊。 坐在官车上,马丕瑶伤感地将呼延氏拥在怀里,爱怜地吻着她的秀发,便想起了那个阿飙的妻子,一个叫阿金的女人,她应该与自己怀里的呼延氏是同龄之人吧,可她……唉!可怜的女人,过去是弱起来至弱,今晚是强起来至强。弱时,她是不得已而弱;强时,她也是不得已而强。不管她是至弱或至强,都流lou着她的无奈和绝望呀。 可这一切的不幸之源,都来自于一个“赌”字。 马丕瑶下决心禁赌、禁毒。 可赌馆、烟馆在这里是合法的,因为赌馆、烟馆将其收入的四成都上缴了,他马丕瑶说禁赌、禁毒就能禁了?岂不犯了这里高层人的忌恨和断了当地财政的一项大收入了? 回到官邸,马丕瑶奋笔驰书,连夜给皇上写秦折:吾王万岁,微臣赴粤任职,但见赌风颇盛,赌馆林立,因赌博而引起的抢掠劫窃,斗殴伤人之案,几于无日无之。 吾王呀,纵民为赌,实纵民为盗。欲止盗非先禁赌不可,欲禁赌非裁四成陋规不可。 …… 马丕瑶在秦折中,将赌馆和烟馆给本地黎民百姓造成的危险一一细述,样样祥明。第二天一早,便把奏折报了上去。 第54章:皇shang准奏折,马丕瑶tu血 奏折报上去之后,马丕瑶在加强海防、操练军兵的同时,又担心皇上不准他的奏折。 如果皇上不准他的奏折,这里的赌风将会愈演愈烈,因赌博而引起的抢掠劫窃、斗殴伤人之案,将永无休止,黎民百姓不能做到安居乐业。如此一来,他倾尽全力想要提高改善居民生活水平的计划将会遭到事倍功半的阻碍,就连海防工作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 因为担心皇上不准他的奏折,忙碌的中马丕瑶,时不时地在巡视海防、操练军兵的时候皱紧眉头,或流lou出一两声无奈的叹息。 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盼望着,等待着,希望皇上能快点阅读到的奏折,并最快给予准奏。 二十天之后,是个晴朗的天气,湿漉漉的太阳,像一个吉祥如意的大宝轮,摇晃着鲜腾腾的朝气,晃晃悠悠地从东方升起;白云蓝天之下,群鸟从空中结网而过;清新的风,携裹着海水的味道,捎带着着淡淡清草的鲜味,扑向每一扇打开的窗户或敞开的门扉。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心情舒爽。这样清新灿烂的天气,就是奄奄一息的人沐浴其中,也会奇迹般的复活过来的。 就是这样清新的一天,马丕瑶一大早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到了皇上批下来的秦折。——也就是他上奏禁赌禁毒的奏折。 皇上准奏了,准予他禁赌禁毒了。 立时,马丕瑶的心情,比碧波万里的天空还清新灿烂。 “呵呵呵!太好了!”马丕瑶手拿皇上准奏的折子,快步走到案牍前,提笔摊纸,激动着,微笑着,颤抖着,笔走龙蛇,一挥而就,拟好了早已压抑在胸中的禁赌禁毒的告示,又很激动地浏览了一遍,随手交与侍从说:“传下去,吩咐文书,今天午时之前,将此告示楷体抄写千张,分传下去,贴遍广州城及以下城县的大街小巷。” 侍从见马丕瑶那紧锁了二十多天的眉头舒展了,郁抑了二十多天的沙哑声音,突然像清风一样欢快地流动着,他便也欢快而铿锵地大声应答:“好的,马大人。” 马丕瑶微笑着,跨步来到室外,站在宽敞的衙厅前,呼吸着潮湿新鲜的空气,仰望着蓝色的天空。一只雄鹰正张开它那宽大的翅膀,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蓝天白去间,时而滑翔,时而俯冲,时而盘旋,它与蓝天同在,与白云共舞,那是上苍赋予了它神奇有力的翅膀呀。 午时过后,整个广州的大街小巷贴满了这样的告示: 《裁革陋规,亚禁赌馆告示》 士工农商,各有正业。自赌盛行,无业者以赌为业,有业者改业为赌,父兄族不可禁遏。甚至室家离散,骨肉伤残,风俗人心由此大坏。 今日起,广东省停止收缴赌馆烟馆的四成钱款,各地赌馆,严禁赌馆,查禁烟馆,不准再行复开。 …… 马丕瑶又恢复了往日的信心百倍,又恢复了往日的雄心壮志,紧张而又忙碌地往返于加强海防、操练军兵的海沿,和治理地方的旅途之中。 尽管繁忙劳苦,马丕瑶却精力旺盛,容光焕发,汗流满面的脸上,是没有疲倦的愉悦,不时有爽朗的笑声自他口中飞出,久久在头顶萦绕回荡。侍卫、随从和下属都被他这种不知疲累的热情给感染得热火朝天,再苦再累也心情舒畅。 这一天的清晨,马丕瑶刚打开房门,潮湿的风夹带着热气,便扑了进来。马丕瑶回身对帐幔里面的呼延氏说:“夫人,今天是个大热天呀,老夫趁着太阳没出来,赶着凉爽巡查海防,晚上会回来很迟,到时夫人不必太牵挂。” “就你和侍从?下属和公差们怎么找你?”呼延氏迈着碎步走出来。 “呵呵,昨天已经与他们吩咐好的,怕他们早已在衙厅里候着呢。”马丕瑶边被使女们侍候着洗漱边笑着说。 呼延氏很担心,丈夫这样的早出夜归,这样的废寝忘食,这样的忘我工作,长此下去,就是年轻人也承受不了呀,更何况他是一个六十有半的年迈之人。 看着马丕瑶要跨步出门,呼延氏终于忍不住了,急走两步,拉着马丕瑶的衣袍,对正要出门的丈夫吹起了耳旁风:“老爷,天气炎热,你这样事必躬亲,老爷的下属们倒无事可做了,他们会不会因为清闲而埋怨老爷呢?埋怨老爷使他们无用武之地呀。” 呼延氏自从做了马丕瑶的女人,她从不干涉马丕瑶的任何事项,但现在,她看到马丕瑶如此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终于忍不住了。因为马丕瑶的寿命等于她的幸福长度。 马丕瑶知道,呼延氏连家务内事都不轻易参言,更何况干涉他的公事,今晚说出这番话,也是忍无可忍,不得已而说的,人是会改变的,会被周围的环境和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改变的。呼延氏也干预起自己的公事了。 马丕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呵呵,夫人说的极是呀,只是这万事开头难,老夫在这里的治理才初有成效。再说了,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待打败了倭人国,待此地的黎民百姓彻底摆拖了赌毒的搔困,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正常生活,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安稳日子,呵呵呵……待那时,老夫便不出这官邸,好好清闲清闲,呵呵呵……” 马丕瑶正给呼延氏说教,护院的侍从披着一身潮闷的晨气,匆忙进来禀报说:“马大人,您的信件,昨天傍晚时文书送来的,因为您回来的太晚了,昨晚没有呈交给您。” “哦?”马丕瑶接过信件,折开,没待看完信纸,便脸色大变,愤懑不能自己,顿觉天旋地转,一口郁气结闷心中,忍不住猛咳起来,突然,一口鲜血喷吐而出,人也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 闻讯而来的侍卫官慌忙奔出,吩咐护院的公差速请良医。 呼延氏早已惊叫着“老爷”,搀住了马丕瑶,扶他于座位上坐下。 侍女佣人也惊做一团,又是喂茶,又是捶背按摩。 马丕瑶才缓过气来,少气无力地环视着眼前惊乱慌恐的众人,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站起,血红着眼睛,踉踉跄跄地在室内来回走着。重又拿起信纸,复看了几眼,无奈地摇着头,愤愤自语:“我泱泱大国,民众齐心,可以张袂成阴,挥汗成雨,却怕这个如弹丸之地的倭人国,太后竟然指派李鸿章赴倭人国议和,不行,我要上书皇上,决不能议和……”马丕瑶说着,直奔前庭的办公衙厅。 这时,文书,公差、侍卫、侍从全部聚集在宽敞的衙厅之内。马丕瑶铁青着脸走进来,浑身战栗地吩咐公差研墨侍候,年老疯狂的他,急速地摊纸捉笔,没等墨液润滑便奋急驰书。 在场的人全不知所措,当看到几个侍从带着一个年迈的老中医跑步进府时,才知道马大人原来身体有疾。 医生是一位年老体瘦的稳重人,他一进来,见众人个个脸色慌张,也急忙放下行医箱,用征询的眼光看带他来的公差。当知道正在案牍里伏案驰书的马大人正是他要看视的病人时,便急步上前。 马丕瑶大声喝住了走上前来的老中医,激动地写着《力阻和议折》,只见他愤懑不能自己地在奏折中写道: 皇上圣明如天,臣民安享皇恩,只是微臣对指派李鸿章赴日本议和一事,诚慌诚恐地抒以己见。 纵观历史议和之例,皆是表面和,而实则又不和;即短时间和,而亦不能终和。 台湾外为日本所垂涎,亦各国所眈视,一旦割归日本,西方各国必群起而纷争,即台南北各属忠义团,亦必揭竿而起,将与倭人不共戴天,胜负何常,众怒难犯。 夫辽东逼近沈阳,为我国家根本重地,列祖列宗创业垂统,缔造艰难,尺土不可与人,卧榻岂容他人鼾睡?何况发祥之地,陵寝具在,无论倭人如何要挟,断不能忍让曲从。今若割与倭人,则南至滨海,北至漠外,将任其纵横无忌,而我们则门庭自限,硅步不行。 至若陆路允许倭人通商,口岸允许倭人开设工厂,且倭人的产品销售国内却免于税收,这是外洋久已歆羡之事,如果许之,这倭人倡率于前,各国必踵行于后。十余年间,将合中外为一家,各国争肆豪强,而中国独承其蔽,坐视民穷财竭,莫可如何。 皇上有所不知,议和电信到粤,粤人无不怒目裂吡,思食李鸿章倭奴之肉,欲得而甘心焉。想天下之民情,固无不痛疾首于此议也。伏愿我皇上大震天威,首以宗社为重,立将现议各款严行拒绝,将李鸿章发交刑狱。 如此一来,再严整师旅,速将所失地方克期收复。沿海沿江,防务切实严备,以遏寇氛。各省民团义旅,准其一律助战。全国万众一心,必将豪强制伏。 吾皇呀,自古战事,不在于外势之强弱,而判于一心之敬。但使我国上下中外,共常存忧勤惕励之心,自可收扫荡清之效。国威一振,众志成诚,彼曲我直,彼骄我奋,败者可胜,失者可复,数月之后,事局必变。 …… 马丕瑶在奏折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肯求皇上决不能议和,愤然揭lou谩骂奉行避战求和的李鸿章,哭诉议和之后的危害和弊端,和议和之后给大清帝国带来的未知灾难和耻辱,祥细地阐明了大清臣民对议和的愤懑。 马丕瑶面部的表情也随着奏折的内容而为断变化着,时而绝望无奈,时而愤恨激动,时而委曲欲泪,时而摇头叹息,时而…… 写完奏折之后,顾不上浏览复查,快速封闭,盖上印痕,宝贝似的命令侍卫速速奏报上去。 马丕瑶这才欣慰地长出一口气,似乎看到了大清帝国全民皆兵,师旅民众共同抗击倭寇,将犯我边界的强贼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和。 “决不能议和,一定会打败日倭国的,”马丕瑶像中了魔咒一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不住地在案牍前徘徊踱步,不住地自言自语:“就像十一年前(1884)的秋天那样,法国侵犯我大清台湾,台湾的军务大臣刘传铭集中兵力奋力扼守,又加上广东、福建、上海等地军民突破法舰的封锁,源源不断地向台湾远送物资,哈哈哈!把法国贼寇打得仓皇逃走。 还有十年前(1885)的春天,可恶的法国又进攻我大清的浙江镇海海口,我大清的军民据守招宝山炮台进行猛烈反击,竟将法军的头目孤拔当场击毙。” 马丕瑶自言自语到这里,便禁不住仰天长笑:“哈哈哈……” 一阵猛烈的咳嗽,马丕瑶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他灰白的脸也被憋得紫红,随着他前倾后仰的一阵激烈咳嗽,一口郁结在胸中的愤闷又突然自喉腔里喷涌而出。顿时,黑红的鲜血溅在了他胸前的官袍上。 第55章:老骥仍伏枥,立志在千里 马丕瑶将《力阻和议折》的奏折报上去之后,一直在盼望着,盼望着皇上像以前那样,听他的劝箴,拒绝议和,将一直避战求和的李鸿章交于刑法处置,再与日倭决以死战。 可这一次,马丕瑶却盼到了《马关条约》在日本签订的消息。立时,马丕瑶如雷轰顶,一口气没喘上来,便当场昏厥,一病不起。 马丕瑶深受此事的刺激,骤然苍老了许多,拱肩缩背,身体虚弱,卧病在床,不能正常理事了,他所管辖的一切事项皆由新任粤督谭钟麟负责。可躺在**的马丕瑶仍然不甘心,不甘心泱泱大清帝国就这样受外洋国的挟持。 他拖着病体,让呼延氏与他研墨摊纸,继续写奏折,劝说皇上毁约《马关条约》,军民一心,击败倭寇。因为他担心上一次的奏折皇上没看到,所以他要再写。试想呀,皇上日理万机,面对每天堆集如山的奏折,能顾得过来吗?马丕瑶心想。 马丕瑶一直固执地认为,是皇上没看到他的奏折,他要再写,一直的写,直到皇上看到为止。在每一道奏折中,他都少不掉力求皇上杀了卖国求荣的李鸿章。 “等一下!”当马丕瑶将第五道奏折交给公差上报时,呼延氏急迈碎步,悄悄跟了出来,婉言喊住了将要出大门而去的公差。 公差站住了。 呼延氏走上前,曼言婉语地说:“老爷吩咐,这道奏折不完全,需要修改,等修改完整,再通知您报送驿站邮差。” “哦。”公差答应着从包里掏出奏折,递与呼延氏。 呼延氏接过奏折,转身塞入袍袖里,步若行云似的迈步进屋,轻轻坐在马丕瑶的床前,伸出纤纤玉手,替马丕瑶整理了一下灰白的乱发和弄皱的衣领说:“老爷,我适才出去望了望天,似有凉爽的风呀,太阳也不躁,我扶老爷到庭院里坐会儿吧。” 呼延氏只字不提要回奏折的事,因为她不想马丕瑶再向皇上报奏折了,所以,才自作主张那样做的。 这是呼延氏第一次干预马丕瑶的政事。尽管她在成为马丕瑶的女人的第一天就暗暗立誓:在以后的岁月里,不管马丕瑶如何宠爱她,她坚决不干预马丕瑶的政事和府内的大小索事。这么多年来,她也是一直本着这个原则去做的。可现在,她实在看不下去马丕瑶再这样固执下去了。凭她做女人的直觉,皇上肯定看到丈夫的奏折了。至所以没回奏折,肯定是不愿采纳丈夫在奏折里的劝谏。 马丕瑶少气无力地卧kao在床榻的倚垫上,轻闭着松弛的眼睛,苍白的嘴唇微张着,一翕一合地喘着气,如同睡着的一般,当听到呼延氏曼语问他要不要出去坐会儿的时候,他松驰的眼皮便微微张开一道缝,“嗯”了一声,复又很疲累地闭上说:“稍停,刚才写奏折累了,歇会儿再去。” “马大人。”马丕瑶刚闭上眼,杜侍官便跨门进来了。因为马丕瑶的告病休养,他这个侍卫官头目也被指派到粤督府,临时听命于谭钟麟的派遣。今天的他,特趁着清闲时间,回来看望他的马大人。 “马大人,外边出大事了。”杜卫官直奔马丕瑶的床榻,躬身行礼之后,便侍立在床榻前。因为着急,他根本没有看到呼延氏冲他使的眼色。猛然回首看到之后,马丕瑶已经睁大了双眼,正支着耳朵等着他说外边出的大事。 侍卫头领便愧疚地冲呼延氏笑笑,才不好意思地面向马丕瑶说:“马大人,外边都闹翻天了。” “为什么事情而闹?”马丕瑶哑着喉咙问。 “是这样的马大人,听说有些人要在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天发动武装起义,由于计划泄lou,这不,还没到那一天呢,便被谭总督一网打尽,单单没抓到策划人,现在全城戒严,正疯狂地搜索那个叫孙文的总策划人……” “哦?这些不良之人,现在国难当头,不去打击日倭,反而给政府添乱。”马丕瑶没等侍卫说完,便打断他的话,忽然激动起来。 因为激动,马丕瑶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侍卫接过呼延氏端上来的温香茶水,扶马丕瑶吃了两口说:“听说他们并不是不良之人,而是一些知识渊博,思想先进的留学生。” “既然是知识渊博,思想先进,为何不报效国家,却造反起义?啊?大清帝国出钱让他们留学出国,他们反而要造反。”马丕瑶吃过茶水,停止了咳嗽,因为激动,胸脯如潮涨潮落般的起伏不定。 “听说他们因为爱国而武装起义的。” “爱国?”马丕瑶吃惊地瞪大混浊的双眼。 “因为气愤《马关条约》才发动武装起义的,这不是爱国吗?” “可以上奏皇上,毁约《马关条约》吗,与日倭决一死战,怎么也不能造反呀,这不让外洋笑话吗?笑我们窝里斗。” “哦,马大人说的极是。”杜侍官说着,又扶马丕瑶吃了两口茶水,这才谨小慎微地接着说,“马大人,整个广州城都在传说,说您好像给皇上上报过好几道奏折,也是反对《马关条约》的,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能回您的奏折。” “哦……啊?”马丕瑶听出侍卫官的话中话,尴尬地扫视了侍卫一眼,只见侍卫的双眸正炯炯有神地看他,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稍顷,马丕瑶复抬起头说:“一小撮人的力量太小,空有爱国志罢了。十年前(1885)的初春,法军占领我国广西的谅山,在形势危急时该,皇上起用老将冯子材镇守广西边境。那时,法军分两路进攻,冯子材率领我大清军队奋勇杀敌,大败法军,收复了谅山失地,正要乘胜追击的当口,可那个卖国求荣的李贼,竟又上书皇上,说‘若不乘胜即收,不惟全局败坏,恐孤军深入,战事益无把握’。这次《马关条约》,李贼又奋勇当先去避战求和,如果杀了李贼,也就没有《马关条约》之事了。” 马丕瑶说着,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呼延氏慌忙近前,抚胸捶背地给马丕瑶推拿了一阵,杜侍官又让他吃了两口茶,他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停止了咳嗽。 呼延氏冲侍卫使眼色摇头。 侍卫会意,不敢再扯《马关条约》和造反起义气的事情了,随便拉扯了几句不着边际的闲话,欲要告辞,马丕瑶急忙摆了摆手说:“杜侍官且慢,难得今天聊得这样高兴,怎么要走?啊?你说,若没有卖国求荣的李贼,是不是就没有《马关条约》的签订?” 马丕瑶说着,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看着杜侍官,努力在他脸上寻找一个“是”或“不是”的答案。 杜侍官本不想再涉及这样的话题,他看了一眼呼延氏,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说:“马大人,如果没有卖国求荣的李贼,肯定还会有卖国求荣的张贼、王贼等贼人,没有了风车,可风还存在,马大人应该比在下更明白,如果李鸿章不接受皇上的派遣,借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去日本签订《马关条约》呀!” “哦?”马丕瑶吃惊地瞪着混浊的双眼,张着灰白的嘴,一脸的失望,怔在那里无言以对。其实,他内心深处有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这种荒谬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可他就是不愿承认。现在,由杜侍官的嘴里说出来,正好与他内心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荒谬想法相吻合。 但他不甘心这样无言以对,便强词夺理:“李贼一直主张避战求和,皇上是被李贼迷惑了,你好像一点都不痛恨李贼,啊?刚才还说什么……造反起义的不良之人是些知识渊博、思想先进的人,哦,听你的语气,好像造反起义是件大好事了?策划造反起义的人是些知识渊博的良民了?本官真怀疑你也是造反起义中的一落网分子,要不,就是与造反起义的人有亲戚关系,是也不是,呵呵呵……” 突然的猛烈咳嗽,又让马丕瑶中止了正说得兴奋的言语。 马丕瑶没说完的玩笑话,却让杜侍官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惊慌,但觉悟出只是马丕瑶开的玩笑而已,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马丕瑶的咳嗽,一声急似一声,一声猛似一声,猛然,他张着嘴瞪着眼的表情凝固了,——马丕瑶又昏厥过去。在呼延氏和杜卫官还没回过神的瞬间,顷刻间他又一伸脖子,猛“嗷”一声,“哗”的一下喷哕出一滩腥臭的淤血。 “老爷!”脸色煞白的呼延氏这才缓过神,惊叫着抱住马丕瑶放声大哭。 杜卫官慌忙奔出去,急催着人快去请住在偏院里的医生。 立时,佣人使女纷纷奔进屋里,有收拾地上淤血的,有擦拭溅到床榻的血迹的,有给马丕瑶抚胸顺气的,有端水捧茶的。 呼延氏从使女手里接过用温水浸过的毛巾,不住地给马丕瑶擦着嘴角、下巴上的血迹,和脸上的虚汗。 吐过淤血的马丕瑶,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会,呼吸渐渐平和。他“呵呵”地无力笑着,推开呼延氏正给他擦汗的玉手,强行挣拖呼延氏的怀抱,望着床榻前慌乱一团的众人,摆了摆手说:“没事了,都各忙其事吧,这一番吐哕之后,倒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浑身上下也清爽多了……” 医生跑步进来,急奔到床榻前,喘着粗气坐在床沿上,闭目沉着地把了一会儿脉搏,很仔细地翻看了眼皮,又让马丕瑶伸出舌头,惊呀而迷惑地瞧看了一会儿舌苔,竟“啪”的一声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惊呼着站起说:“怪哉,我行医这么多年,这样的奇怪事竟发生在马大人这样年纪人的身上,病恙竟突然消失了,只是身体虚弱,静心补养数日,即可以恢复如初。” 第56章:立志在千里,魂断赴任地 哕过淤血后的马丕瑶,身体竟日渐好转,饮食也一天丰于一天,心境也澄澈明亮起来,体内的元气也一天比一天丰盈充实了。只是常言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说身体日渐清爽,却不能出门行远,稍微走上不远的路程就气力不接。 医生嘱咐他要做适量的运动,于是,马丕瑶每天都坚持步行出门,走上一段路程。其实,这适量的运动完全可以在府院里进行,他却执意要出门运动,因为他想看府邸外面的蓝天白云,看外面的市民商贾,看看禁毒后的大街小巷……。 起初,他出门必有随从公差侍候,渐渐地,他便独身游走,只是偶尔的带着侍从。他游走的路程也一天比一天长远了。 不管是独身出游还是公差侍候,但身始终都有车夫牵着官车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侍候着,以备马丕瑶疲累时随时乘车。 马丕瑶心里明白,他的大病乍愈,要感谢那次的哕血,但归极结底,是要感谢自己的侍卫官杜心武。至所以要感谢杜心武侍卫头领,是因为他的一番话让他心中灵光闪现,突然想起了刘永福这个人。 马丕瑶在广西任布政使的时候,为了让当地的黎民百姓有衣食温饱,经过考察之后,便在当地大兴蚕桑,开设机坊,所以经常与当地人同吃住,当地的居民常常给马丕瑶讲述刘永福这个人的英雄事迹。 刘永福这个人是民间的一个秘密组织——天地会的头领。他领导的黑旗军一直活动在中越边境一带。这个组织本来也是造反大清的,可是,在法军攻战越南北部时,他领导的黑旗军驻守红河上游,一直以来,成为阻止法军侵略大清的一道保护屏障。 十年前(1885),冯子材大败法军,收复谅山。当时,法军是兵分两路侵犯大清边界的,如果没有刘永福领导的黑旗军在临洮大败法军,攻克十多个州县的胜利,冯子材的收复谅山可是个未知数。也就是说,没有刘永福在临洮大败法军,就没有冯子材的决定性胜利。 刘永福也是造反大清的,可在外洋战争中,屡败法军,无数次保全了大清的疆土。那杜侍官所说的知识渊博之人,要在九月九日重阳节这一天起义造反,也是因为反对《马关条约》而起事的。因为对反《马关条约》而起事,那不也是爱国吗?只要是爱国,大清为什么不利用他们的热情呢?让他们成为刘永福一样的人,只要抗击日倭,就让他们起义好了……。 所以,当杜侍官告诉他有些人因为反对《马关条约》而造反起义时,他身体深处竟热血沸腾起来,希望的波涛,仿佛也在一瞬间,在他身体深处呼啸着xian起了千层巨浪。令人奇怪的是,他的病竟因此奇迹般的不治而愈了。 马丕瑶准备重新上任理政,在谭钟麟过府探望他的时候,他精神健朗地告诉谭总督——他要在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天,做为他愈后理政的第一天。 马丕瑶也说不清为什么要选择这天愈后理政,因为这天是重阳节?还是九月初九的“九”字意喻着“久”?他说不清,但是他知道,有一帮爱国人士因为反对《马关条约》要在这天造反起义,不幸的是起义失败了,所幸的是那个叫孙文的总策划人没有落难。事后,马丕瑶通过杜侍官了解到,这个策划起义的组织叫——兴中会。他马丕瑶却因此而喜欢这一天了,因为这一天里有他的希望,有他爱国的希望,他要在这一天做为愈后理政的第一天。 九月初八的这一天,是个不阴不晴的一天,天空浑沌沌的,地上也有匍匐缭绕的轻烟迷雾,风似乎也突然变凉了。 马丕瑶吃过早饭,站在庭院里,看着随风飘荡的几片树叶,想到明天就要上任理政了,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理过政,而明天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理政一样。 马丕瑶笑了。 下午未末,风渐渐温柔了,浑沌的云雾也谈薄了,太阳像个大橙子似的坠在天空的西南角。 马丕瑶怎么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突然心血**,想到海沿看看几个月前修建的海防工程。便吩咐车夫备车,带着几个侍从出门而去。 海防工程依然在:沿海新修复的桥桩,近海面上载满巨石的大船,加造的木排,和上面拴系的铁链猫缆…… 此时此刻,这些海防工程就像身怀文韬武略而又无用武之地的大将军,此时正默默地伫立在海鸟飞过的海风中,伤心、寂寞而又悲壮地注视着无际的海平面。 马丕瑶看到这些分离了几个月的海防工程,一阵兴奋之后,不禁伤感起来,手扶那些还没有装上大船的巨石嚎啕大哭,任海风吹乱他灰白的头发,任海风吹袭他斩新的官袍。 止住痛哭,他便一动不动地坐着,默默地望着没有完工就停下来的海防工程,像是在与它们用心交谈、倾诉。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从遥远的海平线上消失之后,马丕瑶才缓缓站起,披着黄昏的雾霭,顺着来时的木桥往回走。走到官车跟前,无言地冲车夫和侍从摆摆手。示意他们跟在后面,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他想通过漫走,消散刚才看到海防工程后的悲伤。 马丕瑶这次,没有走卧病之前习惯走的那条宽敞的大路,而是绕着一条偏僻的幽路走。他想看看禁赌之后的偏街暗巷,还有没有那种家破人亡的凄哭声。 他一味地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突然感觉累了,猛然停下沉重的脚步,回头遥望车夫和侍从,却惊呆了。 黄昏模糊的暗巷里,根本没有侍从和车夫的踪迹。有的只是几个手持利刃、黑衣劲装的蒙面人尾随在他的身后。 马丕瑶一怔,他知道,这些黑衣劲装的蒙面人是跟踪自己的,便转身站定,面向蒙面人:“诸位是何路英雄?为何跟在老夫身后,老夫的侍从和车夫呢?” “自身不保,还顾及侍从和车夫,真不愧是马大人呀。”蒙面人中走出一个头目。 “哦?老夫何处得罪英雄了?” “别口口声称英雄,在下在马大人面前不配这个称号。” “哦?你我之间有积怨吗?” “这倒没有,只是奉命送马大人上路。” “奉命?” “是的,奉主子的命。” “哦?”马丕瑶这才意识到危险迫在眉睫,因为面前的蒙面人不是为钱财和恩怨杀自己的,而是奉命。奉命呀!那说明他受人指使,若指使的人若来自私怨,还可以竭尽全力化解,如果指使他的人来自官方,特别是来自顶头上司,那自己恐怕难逃这一劫了。 蒙面头目见马丕瑶吃惊而迷惑,便冲身后摆摆手,让几个手下远远避开,这才走近一步,竟双手抱拳,躬身深施一礼,语气阴柔而假惜地说:“马大人,天地有阴阳,人间有善恶,你禀正扬善,必为阴恶所不容。马大人,我深知你的为人,可有时,有些公正之人必须死于公正。” “哦?”马丕瑶吃惊地一怔,静等着听蒙面人的分解——分解他这个公正人为什么必须死于公正。 “因为您这位公正的马大人已经完成了上天赋予您的公正使命了,对于你在广东省所强制做的禁赌,禁毒,和一再上书皇上的《力阻议和书》,是天下人尽知,我也是举双手赞成的,全天下人也是举双手赞成,拿主子的话说:您马大人也是出尽了风头。现在您是政绩显著,深得黎民百姓爱戴,又年近古稀,即使死却是无憾……” “老夫的精忠报国,效命皇上,体恤天下苍生,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却是出风头?”马丕瑶忍不住打断蒙面头目的话。 “这是主子的话,我也是知道您是黎民百姓的青天大老爷,可我必须杀掉你,因为我也有重命在身,奉我的主子之命而杀掉你,我也是身不由己的马大人,这债有头,冤有主,马大人您别怪我。再说了,今天我不杀你,他日主子必派别人杀你,嗯……”蒙面人停顿稍做思索,又接着说:“如果马大人是个壮志少年,年岁还绵长,我可以想方设法救马大人以活命,再以自身谢罪于主子,可是,马大人您也是暮年体衰,就成全我吧,因为我一家老小的生命皆掌握在您的生死上!” 蒙面人说着,突然跪倒在马丕瑶面前。 是的,有人既然想至自己于死地,面前的人不杀自己,想必日后会另有他人来杀害自己。不过,眼前这个蒙面人所说的幕后“主子”是谁呢?如果是太后的话,他会长笑着死去,因为他已经做了太多让太后怒发冲冠的事情了,就查除李瀚章一事,就已经拨尽了让太后的颜面。再说了,他一再上书皇上,将卖国求荣的李贼刑法处置,她太后恨他马丕瑶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如果这个蒙面人身后的“主子”是皇上,他会死不瞑目的,因为他查李朝瀚章一事,是皇帝爷密授的。于是,马丕瑶望着跪在面前的蒙面人,试图知道致自己于死地的权威人是谁: “用老夫一命换阁下全家的命,值,很值。不过,不知你所说的“主子”是谁,老夫死得有点糊里糊涂。” 蒙面人语气坚决地说: “马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是不会说的。” “嗯,不说也罢。”马丕瑶突然一阵悲创,心情如跌进了万丈深渊,禁不住仰天长叹,“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邓将军,我马丕瑶来也……” 天上残星点点,地上凉风暗暗,入夜的街隅,空无一人,只有一弯瘦月挂在天空的东南角。马丕瑶忽然想起了“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这句诗,也想起了女儿七丫。 马丕瑶不想就这样死,他焦急地环顾了街前巷后。这个城市怎么了?怎么今天这样静?像睡死了一样,连空气沙砾也睡死了,只有一阵阵路过的袭风,见证着他的无助。 “马大人别徒劳了,只从缴捕了准备闹事起义的乱贼之后,一进入亥时便封街。”蒙面头目看出了马丕瑶的用意,阴笑着说。 马丕瑶绝望了: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以往的平时,偶尔也会想到生命的无常,也会生出许多无端的伤愁、恐慌、和对亲人的留恋,可此时此刻,将要死亡的他,却很坦然,因为自己的一生,上无愧于庙堂、列祖列宗,下无愧于黎民百姓、妻室儿女,实在是死不足惜。只是侧室夫人呼延氏,年纪轻轻,如若从此孤守长夜,太委曲她了,他要回官邸给夫人杨氏和长子吉森各留一纸,吩咐他们,在自己离世后,如呼延氏耐不住寂寞,可择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 马丕瑶无奈地摇摇头,像是对着苍天说:“老夫赋性孤介,嫉恶太严,遇事不避嫌怨,毅然为之,但求有裨于君国,其他无所求。” 此时此刻,苍天默默无语,残星郁郁而泣。苍天年年无穷尽,人间时时有生死。死在眼前无所惧,可怜壮士未酬志。 马丕瑶又望着跪在面前的蒙面人那模糊的身体轮廓说:“老夫的车夫和侍从呢?希望你们不要伤及他们的性命。” “这个就不劳马大人操心了。” “都是性命,你全家人的性命重要,他们几个人的性命同样重要,希望英雄留他们性命。现在,你速速随老夫回府邸,让老夫与内人告别,之后,好成全于你,救你全家性命。” “呵,马大人,这可能吗?回到马大人的官邸,就由不得我了。”蒙面人说着,站起身,环顾了左右,抽出了锋利的宝剑。他以为马大人在与他开玩笑,玩幽默。他也惊叹,一个人竟然在死之前,还有这闲情逸趣玩幽默。 立时,马丕瑶感到透心的寒凉与无奈,没想到,自己一生精忠报国,竟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法,连个遗嘱也不能留下。 蒙面人见马丕瑶突然沉默不语,知道他心情悲壮,于是,便像一匹恶狼安慰一只绵羊一样,安慰着马丕瑶: “纵观历史,哪朝哪代不是这样,阴气重的时候,有损阳气,阳气重的时候,吞噬阴气。” “说的对,就凭你的言谈,就知道你的主子也决非等闲之人。”马丕瑶说着,很庄重,很缓慢,很仔细地整了整身上的衣冠领带。 因为这身衣冠领带,代表着皇恩浩荡和公正严明,见证着他的赤胆忠心和精忠报国,纪录着他的爱民如子,和忧国忧民忧天下,实现着他的雄心壮志和不畏权贵,彰示着他禁赌禁吸雅片和抗击外寇的决心…… 可现在,就要死了,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太突然了,禁赌、禁毒才初见成效,海防战备工程虽准备充分,却传来的《马关条约》在日本签定的消息,他连续上奏皇上的《力阻和议折》如石沉大海,他在广东的宏观计划才刚刚开始,他倾尽全力在挽救大清国东南沿海的危局呀,可怎么突然就要他死呢?根本就没有一点死的思想准备。 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年近六十有半的他,若按常人的生死寿命来理论,也不算短命了,也该知足了,只可惜,自己死的时候没有儿女们在身边相守相望,最遗憾的是没有给亲人留下片言只语,就这样突然离开这个世界,亲人们知道了自己的突然死亡,会怎样的悲伤欲绝呀,特别是呼延氏,还有远嫁尉氏的小七丫,小七丫呀,那个最小的女儿,她现在在夫家生活的幸福吗,她将来会幸福吗?她会幸福一生吗…… 一时,马丕瑶心潮澎湃,百感交加,但他强压着心中的情感,沉着而威严地像每次出门巡视一样,平静地对面前的蒙面人说:“可以了,下手准些,一剑送走老夫。” 蒙面人一怔,他没想到面前的这位赫赫有名的马大人会如此平静地面对死忘,怪不得他被誉为马青天,怪不得他在黎民百姓的心里是天神的化身,怪不得皇上委以他重任查办前任两广总督——李瀚章,怪不得太后对他恨之入骨,怪不得他不畏权贵,一到广东就明查间访,将两广总督李瀚章的所作所为如实上报朝廷……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惧怕的呢?人,只有活着,才可以享受世间的荣华富贵,才可以享受日出日落,才可以享受亲情快乐。不怕死的人,便不受世间的这一切浮华虚荣所制约。 蒙面人胆怯了,心虚了,自己为了短暂的生命,竟泯灭天良,拨杀公正,唉……。 但一想到杀害马大人也是身不由己,被迫无奈时,蒙面人的心里又稍稍心安些。可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地说:“马大人,主子吩咐过,一定要我提着您的人头回去复命……” (备注:本文中的邓公乃邓世昌。) 第57章:魂断赴任地,牵挂妻和女 夜已经很深了,呼延氏坐在秋夜的庭院里,盼着马丕瑶的归来,最近半月,也可能是就要理政复职的缘故吧,马丕瑶每天都要出府,或乘车,或漫走,一来是医生让他做适理的活动,二个也是为理政复职做准备,可今天,夜这么深了,他怎么还不归来。 尽管府邸的侍卫和公差早已分头去寻找了,可呼延氏的心里仍然忐忑不安。她站起身,抬头望了望残淡的苍穹,又不甘心地倾心听了听夜里的脚步声,当听到的仍是失望时,她才转身,缓慢地移动碎步,三步一回头地迈进房间。 当呼延氏刚跨进房间,只听得天崩地裂、地震山摇的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官邸岿然倒塌。顿时,混迷的黑夜里尘烟滚滚,辚猎作响。惊惶失措的呼延氏站在倒塌的废墟里,大声喊叫着:“老爷老爷……快来人呀……” 可任凭呼延氏喊破喉咙,漆黑的四周却无一人应答。她无助而绝望地望着黑暗中升荡着尘土的废墟,心中是一片无际的荒凉和可怕。 她像只失去群体的大雁一样惊惧,突然感到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自己了,她所在的世界已经离开了人世,她觉得她喊出的声音根本波及不到人世的耳界。但她仍然呼喊着:“老爷老爷老爷……你在哪呀……” 当她正喊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悲痛欲绝时,突然间,从睡梦中惊醒了。她的面前早已围了好多使女佣人和公差,大家争先恐后地安抚她。 呼延氏战战兢兢,惊神未定地站起身,拨开围着关心她的佣人和公差,荒恐地四下环顾。她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后庭的院落里,身边是石桌石凳,残淡的天幕上,隐隐地垂着无数的星星,秋凉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地从她身上拂来拂去,不远处的房间里,亮着微黄的烛光。 呼延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做了一个恶梦。但她仍心有余悸地问:“老爷呢?老爷回来了吗?” “老爷还没回来。” “已经分头去寻找他了。” “夫人放心,老爷经常一个人夜巡晚归。” “夫人莫担心,连恶鬼都惧怕马大人,恶人还能把马大人怎么样。” “一个多月前,老爷不是在海防工地上留宿了吗?” ……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呼延氏。 在这一大堆的安慰中,呼延氏的心里逐渐平静,她接过使女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惊吓出的汗水,支散众人,郁郁闷闷地回房了。 在使女的服侍下,我缓缓躺进温软的衾幔里。烛台上的昏黄烛光,受惊吓似的不停摇摆着,摇出一屋子的鬼怪绰影。 呼延氏突然厌恶起那摇摆不定的烛光了,它摇碎了平静的夜,摇出了吓人的暗影,摇得她心里恐惧不安。于是,她不耐烦地吩咐坐在床前的使女:“熄灭烛光,你也回房去睡吧。” 烛光熄灭了,可呼延氏仍然感觉到有鬼怪绰影在房间里舞蹈着,她索性闭上眼,蒙上被子,任凭自己沉没的可怕的黑暗之中。 “夫人……”突然,她听到丈夫在外面呼唤她。狂喜的她猛地xian起锦被,跳下像牙床,顾不上穿鞋,迅速拉开房门,奔了出去。 模模糊糊的庭院里,一阵凉风迎面扑来,呼延氏禁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她的双膊便不由自主地交叉抱在肩上,冲着黑夜拖口而出:“老爷!” 黑夜的浑迷之中,马丕瑶径直入内。 呼延氏欢快地点起烛灯,习惯地为丈夫倒上一杯还有温度的香茶。 与往日不同的是,马丕瑶没有端茶慢喝,而是一脸忧愁地将呼延氏拥入怀中。恋恋不舍地亲抚着,用生死离别的声音说:“夫人,老夫对不起你。” “又不是第一次让我担心了,怎么突然说‘对不起’了。”呼延氏觉着丈夫的声音有些不一样,想看清丈夫的表情,可昏黄的烛光中,马丕瑶始终背对着烛光,呼延氏看不清丈夫的表情,当她凑近去,很仔细地端详时,却只看到模糊的影子。不但五官模糊,丈夫的整个头颅好像只是个影子,若隐若无。。 呼延氏使劲地揉揉眼睛,再凑近仔细看,丈夫的头颅仍然是模糊的影子。 她惊奇地问:“老爷,我的眼睛怎么了,看不清你的五官,我想看看你的脸。” “看不清就不要看,看了二十年了,还没看够。”马丕瑶的声音吵哑苍凉,没有往日的宏亮清爽。腔调幽幽的,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老爷,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难解的事了吗?连声音都有些变了。”呼延氏缩在马丕遥的怀里,很迷惑地问。 “也没什么,老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夫人了。”马丕瑶突然拥紧了呼延氏。 “嗯。”呼延氏幸福地享受着丈夫的拥抱,刚才官邸倒塌的恶梦,因为丈夫的归来和拥抱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老夫想念七丫了,想快点见到她,她最近可能有难,老夫要去帮七丫躲过这一难。”马丕瑶说着,突然推开呼延氏,欲起身出门而去。 呼延氏以为丈夫戏言,当看到他无声地飘向门口时,惊恐地睁大双眼,忙踉跄着奔过去,扯紧丈夫的衣袍,哭着哀求说:“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说去就去呀,这里也有刘家的店铺,明日派人去说一声,说您想念女儿了,让女婿女儿快点来这里查看商铺,你不就见到七丫了。” 可马丕瑶像没听到呼延氏的话,毅然出门而去。 呼延氏扯不到马丕瑶的衣袍,每次她抓紧的衣袍像空气一样,瞬间从她的手缝里溜掉,她越拼命攒紧,衣袍就溜的越快。 呼延氏的三寸金莲急促地点击着地面,她紧紧地追着丈夫,可马丕瑶还是将她甩在后面。眼看着丈夫就要消失在无际的黑夜里了,呼延氏这才想起呼喊:“老爷老爷……你等等我……” “老爷老爷呀……”呼延氏声嘶力竭地喊着,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消失。 “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呼延氏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她喊出的声音凄厉断肠,如世界末日的降临。 呼延氏泪眼模糊,呼天号地喊着“老爷”,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突然,“嗵”的一声被脚下的碍物伴倒在地。 呼延氏又一次惊醒了,并激灵一下坐起,见床前早已站着几个使女,窗外也是烛火煌煌,人声嘈杂,原来仍然是一个梦。 尽管是梦,呼延氏总觉得不对劲,这样的梦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她在梦里哭得肝肠寸断,把心都哭碎了。于是,她快速下床,拉开房门,问站在烛火中的公差及男佣:“老爷还没回来?” 本来焦急担心,窃窃私语的众人,突然看到披头散发,惊恐万状的呼延氏站在门口,吓得立即闭口,默默不语地垂着头。 “老爷还没回来吗?你们怎么不说话?”一向恭顺温良、未言先笑的呼延氏突然愤怒了,她像中了魔咒似的疯喊,“你们都哑吧了?你们怎么不说话,老爷呢?” 其中一个公差走上前,小心谨慎地说:“夫人,出去寻找马大人的侍卫和兵卒还没回来,我们是留守官邸的,偌大的官邸又不能没有男人,所以,我们也不敢出去找老爷,马大人回来会刑罚我们的。” 呼延氏那颗在梦中悲伤欲绝、惊恐绝望的心,这才稍稍宽松了些。刚才只是一个恶梦,幸亏是梦,幸亏不是现实。于是,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脆温良,漫言轻语地说:“我刚才可能做了坏梦,原来老爷还没回来呀。” 众人见呼延氏平静下来,有胆大的人便不再顾及什么,其中一个男佣拖口而出:“我刚才好像看到老爷了……” “哦?”呼延氏又一次惊恐地睁大双眼,迫不及待地问,“你也看到老爷了?” “是的,好像是老爷,但只是他的身影而已,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当我再仔看时,却发现很模糊,而且,老爷的颈上也没有头,我这才知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在梦里被伤心绝望撕扯得千疮百孔的心,又一次碎成了碎片片。这不和自己的梦相吻合了吗?自己在梦里看到的老爷,头颅始终都是模糊的影子。 紧接着那个男佣的话,其中一个使女也在呼延氏的身后抢着说:“是的夫人,是不是老爷回来过了,我在隔壁好像听到老爷喊“夫人”了,之后没多长时间,便听到夫人您声嘶力竭地哭喊“老爷”了,您的哭喊声很大,整个府邸都能听到。我急忙来到您房间,可怎么也喊不醒您……” 第58章:杨氏逼儿子,青霞劝婆婆 地平线上的夕阳,摇摇欲坠地滑落着,惶惶然,惶惶然地沉了下去。鲜红的霞光,把西天燃烧的辉煌而沸腾。一片片宁静,无声地降落在尉氏县大桥村的刘家大院。秋晚的凉气,悄悄地,轻轻地流动着,流进每一个人的身体里,暗示着严冬的到来,并不是很遥远的事了。浓厚的余辉,透过镂刻着花纹图案的木窗格子,汩汩地流进华贵而气派的厅堂里,又根据门窗的空隙形状,流动出各种鲜浓的图形。 杨氏一个人坐在华贵气派的条几前边的红木椅子上,仰kao着猩红的引枕,双眉轻锁,双眼微闭,静静地等待着,恐慌地担心着。 儿媳青霞已嫁进这个刘家大院,有十个月之久了,若按常理来论,应该到了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儿育女的时候了。可儿媳现在的肚子,一点也没有显山lou水,并且,根据她杨氏的暗查,儿媳每月的月红,就像日出日落一样,准时无误地如期来临。小夫妻同床,而妻子却不怀胎,这是怎么回事呢?不管是男孩女孩,你刘马氏总得先怀上吧,这说明你刘马氏也是个真正的女人。难道说真是我刘家香火不旺,或是儿子娶到的官宦千金是个石女吗? 如果儿媳真的不会生育,倒无可担忧,大不了快点给儿子纳妾收房。但是,让她杨氏担心气愤的是,她杨氏生养的儿子,却不听她这个亲娘的话,反而是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也不纳妾收房,说什么他嫁在开封的大姐不也是出嫁三年之后才生育的吗。唉!这真是:棍粗了折不断,儿子大了不由娘。 尽管儿子说得有道理,可她杨氏却没有那个耐心,别说等待三年了,就是三个月年,她杨氏也是度日如年的等不得。因为,她杨氏只有耀德这一个儿子,因为她的刘家已单传了五代。不抱上孙子,她杨氏始终都坐卧不安,恐慌害怕,就像二十多年前的恐慌害怕一样,担心自己和朱氏、张氏生不出男孩子,恐惧丈夫后继无人,害怕刘家庞大的资产有一天落入外人之手。 让人欣慰的是,昨天晚上,她杨氏与儿子做了一次郑重其事的长谈,今天请一名资深的良医过来,与青霞望诊寻看一番,如若青霞无生育疾患,便等她两年,再商议与儿子收纳偏房之事;如果青霞的身体有生育疾患,三天之内,儿子必须纳妾收房。尽管儿子很无奈,但最终还是免强点头同意了。 现在,良医在执事女佣的领带下,正在后宅与儿媳望诊把脉。 此时此刻,她杨氏的心里,说不出的是盼望还是担心,或者说二者兼而有之,她既不想儿媳有生育上的疾患,又想让儿子多纳妾收房。 “太太!”杨氏正在沉思,执事老女佣领带着老良医进来了。 “哦?我儿媳的身体如何?”杨氏一看到良医,便迫不及待地问。 “卑医从望诊把脉上来推断,少太太的身体无甚大碍,依卑医看,也无须吃药,恐伤及脾胃,就顺其自然吧!什么事都可以急,还唯独这事急不得的。”中医说完就起身告辞。 “哦。”杨氏大失所望,医良所诊断的结果,既是她内心所期望的,可又不是她内心所期望的,她心里很茅盾。因为儿媳与儿子同床内枕了十个多月却不怀胎,总得有不怀胎的病由吧。但良医既然这样诊断,她做婆婆当然应该高兴才对呀。于是,她笑呵呵地让人与良医封了一份礼金,吩咐管家送他至大门外。 尽管良医的诊断让杨氏既高兴又失望,但她还是很欣赏这位良医的医德,良医就是良医,要是些医德败坏而又贪得无厌的庸医,即使你身体无什大碍,也要与你开上一大堆苦药,这药一吃,恐怕没啥大碍也得吃成大碍的。青霞的身体虽无生育疾患,可杨氏的心里,仍翻江倒海地难受失望,既无生育疾患,可这何年何月才能怀胎生子呀,虽说这事急不得,可哪是由不得人心的呀!不行,别说两年,两个月也等不得,必须让儿子立即收个偏房,以做备应,到时候,即使青霞怀上了,多添几个刘家香火,岂不更好;假如青霞终身也怀不上子息,偏房已将刘家香火续延,何忧刘家断后,无人承继庞大的家产。 杨氏想到这里,便让人喊来了儿子说:“郎斋,娘心里知道,青霞是个好媳妇,这为娘承认。可不孝有三,为后为大。你们大婚都快一年了,按常理来论,青霞早该怀胎分娩了,你看现在她……不显山不lou水,月红按时而至。唉……尽管昨晚为娘答应你,青霞如若没有生育疾患,二年以后再提纳房之事,可我的儿呀,你也睁眼看看,为娘都已一大把年纪了,我们刘家又是多代单传,产业又这么庞大繁杂,我看你还是早点纳个偏房吧……” 杨氏说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耀德正因为青霞的身体没有生育之疾患而兴高采烈,没想到母亲出尔反尔,突然又来这么一招,这么快就反悔了。立时,他望着盼孙心切又年迈的母亲,快乐欢畅的心,突然跌进了万丈深渊,可又不无法埋怨母亲的抱孙心切;别说母亲了,他耀德何尚不想早添贵子。但话又说回来了,做为男人,并不是他不想纳妾收房,而是他的心里,除了青霞,再也装不下另外的女人。此时此刻,面对呜咽悲哭的母亲,耀德有点不知所措,他无奈地走到母亲身边,叹息着蹲下身,轻轻拉起母亲的手,眼情有些潮湿,也近似呜咽地说:“娘!您别这样好不好,儿这一生,有青霞就足够了,心里实在装不下另外的女人了。这话我早在新婚之夜就给青霞面前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食言?” 杨氏以为自己的悲哭会换来儿子的妥协让步,可她没想到儿子这么固执和不孝,竟然视亲娘的悲哭于不顾,心中立时愤怒升腾,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儿子纳妾收房之事公开弄到桌面上,当成一件当前的大事来办。于是,她气哼哼地抬起泪眼,气势地问:“是你没有纳妾之心,还是不敢有纳妾之心?如果是不敢纳妾,娘来做青霞的工作,她知书达理,会理解为娘的一片苦心的。”杨氏说着,擦了一把眼泪,不等儿子反应过来,便冲身边的佣人说,“去!请少太太过来!” 青霞早已明白婆婆的心思,她一迈进厅堂,没等婆婆把话挑明,就主动向婆婆提出给丈夫纳个偏房:“娘,我也有事求您,您看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我看还是趁早先给耀德纳个小吧,赶紧为咱刘家续上烟火……” 杨氏心里清楚,如果她这个做婆婆的提出给儿子纳房收妾,即使青霞的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她表面上是不会拒绝的。可杨氏怎么也没想到,青霞会主动提出来。立时,她激动的心花怒放:青霞如果不反对,那给儿子纳房的事就轻而易举、速战速决,把偏房娶进门,与儿子同床共枕,做为男人,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添房纳妾,把新人娶进门,这洞房花烛一同床共枕,怕就由不得他了。杨氏想到这里,喜笑颜开地拉着青霞的手,故做疼爱地边抚摸边说:“我的好儿媳,咱娘俩算是想到一块了。给耀德纳个偏房,等她给咱生了男孩儿,咱再把她给休了,为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娘,这话就不对了,咱既然纳了她,她就是咱刘家的人,这么多佣人咱都养得起,难道说还养不起她?况且,她还不要工钱,白白侍候咱们家耀德。”青霞说着,却拿眼看耀德。 耀德绷着个脸,一副的无可奈何,听青霞如此说,便冲她抛白眼。他怎么也没想到青霞会站在母亲的立场上,看起来,这添房纳妾之累,怕是再所难免了。但他心里迷惑,青霞的心里真的愿意他纳偏房吗? 恰在耀德无可奈何之时,门口的护院匆忙跑进来,急急慌慌地禀报说:“太太,东家,开封的徐掌柜派伙计刘现回来,说有急事要见您。” “刘现回来了,什么急事,他人呢?” “就在厅堂外边的台阶下候着呢,东家是让他在西园还是……” “快,快呼他来厅堂。”一涉及生意上的事情,耀德总是迫不及待而**高涨。 “东家,”开封的伙计一迈进厅堂,急慌慌地给杨氏和青霞躬身施礼,然后面向耀德,禀报,“东家,半月前的一个下午,我们的丝稠店来了一名洋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国跟班,说是要一次购买五千匹杭州施家生产的上等丝稠,让掌柜的给报了价就走了,说是到其它地方的丝稠店再问问价,如果咱报的价钱合适,七天后就折回来交定金签合同。当时吧……这事,谁也没在意,因为他既然知道是杭州施家生产的丝稠,为何不到厂家直接采购?可这事就稀罕,今天中午饭后,那个洋人真的带着个中国跟班过来了,让我们报丝稠的最低价,说如果价格合适,立即签合同交定金,三个月之后来取货。这本来是一件大买卖,应该高兴,可丝稠店的唐掌柜心里老犯嘀咕,以前也从没和洋人打过交道,况且又是这么大一宗买卖,怕中间有诈;所以他就请徐掌柜做主;而徐掌柜呢,思前想后也拿不定主意,便派我回来禀报于您,看东家同不同意与洋人做这宗买卖?反正他们心里都担心这其中有诈,不愿意与鬼洋人合作,便拒绝了……又怕您事后知道了埋怨,所以,徐掌柜一边让唐掌柜吩咐洋人,明天上午辰时再给他回准信,一边派我回来禀报于您。东家,你看,是一口回绝呢还是……” “哦?为什么回绝,当然要做!我们刘家可是生意人,有钱哪有不赚的道理?”一涉及到生意之事,耀德像吸足了鸦片一样亢奋,早已把纳妾的不快之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清俊尊傲的神情,像是正驾驭着整个天下,他挥了一个一揽天下的手势,大声而傲慢地说,“这一次呀!我要亲自和洋人打交道,哈哈哈……!” 耀德笑着,大步走到青霞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说:“有趣的买卖!青霞,与众不同的买卖,走,我们快马加鞭,连夜赶往开封,让你也开开眼界,看我怎样去跟卷羊毛们谈生意!” “卷羊毛?什么羊毛?”青霞望着激动的有些失去理智的丈夫,却是一脸的迷惑不解。明明是跟洋人谈生意,到了丈夫嘴里,怎么变成了卷羊毛。 “哈哈哈!不懂了吧!卷羊毛就是西洋人,知道不,外国人!就是你在南京的玄武湖看到的那种卷毛西洋人,哈哈哈……!” 青霞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站起了身。 耀德带着青霞和护卫侍从,踏着尘暮,披着雾霭,连夜赶往开封去了。 杨氏望着儿子带儿媳和家丁离开,正兴奋喜悦的心,突然跌进了万丈深渊。自己守寡多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有事相商,无事相谈,媳妇没进门之前,自己可是儿子的主心骨。可现在,儿子很少呆在自己的身边,更别说相商相谈了,怕是自己的存在,对于娶了媳妇的儿子来说,都有些多余的了,而媳妇倒成了他的主心骨。 立时,杨氏孤独的内心深处,往日那深藏不lou的厌恨上,那因青霞在新婚之夜没有原红的而引发的所有厌恨上,隐隐地,又沉重地累添了对青霞的愤愤嫉恨,一种被抢夺了亲情的嫉恨。 第59章:疏忽签合同,不知是诈骗(1) 当朝阳将整个大地都高高托起来的时候,开封刘氏的丝稠行里,要定购丝稠的洋人和他的中国搭档,正恐慌不安地等待着。此时此刻,他二人心里是既亢奋又担心。亢奋是因为,如果生意成功了,那二人将不劳而获,从此攀挤于富贵之中,后半生将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呼奴唤婢,成为万众仰慕的成功商富;但担心的是,刘家会不会因为订单太大,因此怀疑其中有诈,而拒绝合作…… 尽管洋人已将满脸的胡须刮的干干净净,但他有折皱的粉红色皮肤下,正汹涌而出的青色胡茬所泛出浓重氤氲,让所有近距离看到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胡须毛发都很浓重的老中年洋人。而他身后的中国搭当,尽管留着长辫子,穿着中国衣服,但举眉投足之间,处处彰显着他卑躬屈膝的奴才相。 这二人便是威廉姆.马丁和他的中国跟班李风。但此时,他们二人分别改名为比尔.马丁和李雪了。 刘耀德昨晚带着人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开封,没有回桐茂典的住处,就直接奔到了相国寺对面的丝稠店,让丝稠店的唐老板很祥细地向他禀报了洋人所定购丝稠的整个经过及言语表情之后,他又将洋人预定的施家丝稠的进价和成本劳记掌握,做到了心中有数,才带着青霞及随从回桐茂典休息。今天一早,他便带着青霞,和执管开封所有店铺的徐总掌柜,隐在丝稠店的屏幕后面,静静地等待着洋人的出现。 而现在,隐在屏幕后面的刘耀德,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洋人和他中国搭档的一举一动,不放过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可他奇怪地发现,洋人和他的搭当只是焦急不安地徘徊等待,却并不再祥看他们所要定购的那种上等丝稠,这可不符合定购丝稠商人的心理呀,别说是这么一大批丝稠,就是丈而八尺,作为诚心购买的顾客,也应该不时地祥看一下将要由自己掏钱购买的物品,这是每一个顾客所应有的最其码反应和表现。可是,外面的洋人和他的中国搭当却没有这样的举动,二人那东张西望的不安表情,和游离不定的恐慌目光,就像一个没有做坏事经验的人将要做坏事一样。屏幕里的刘耀德笑了:即使你真的像掌柜们所怀疑的那样——是来诈骗我们丝稠店的,可也应该伪装的逼真一些吧,哼!洋人就是洋人,不会做到深藏不lou。 刘耀德本来想吩咐徐掌柜,出去一口回绝了那洋人,可当他将要张口的时候,又犹豫不决地闭上了——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在生意场上的犹豫不决。 刘耀德突然收起了脸上的嘲笑,剑眉倒竖,紧皱额头,苦苦地思索着:若对方是中国人,就那反常的表情和目光,他刘耀德肯定是连面也不会照一下,就果断地一口回绝了。但是,对方是洋人,他几年前就听别人说洋人很傻呼,做事常常违备常理,出人意料。就拿几个月前在南京玄武湖上扔银子来说吧,偌大的玄武湖上游人如织,中国的官绅巨贾抬头可见,阔少财商堆集成群,但除了他刘耀德,却没有一个中国富人往湖里扔上一块小碎银,而鲜有的一条船上的几个洋人,几乎都朝湖里扔碎银了,还有一个年轻洋人扔了两个沉旬旬的雪白银元宝,与他比赛的中老年洋人更是扔了好几个雪花大元宝。 也许洋人天生就如此,如果是来诈骗的,为什么不伪装的逼真一些,正因为是诚心合作,才如此坦诚吧! 如果洋人是诚心来采购丝稠的,被我一口拒绝了,他再转到别人的店里选购,我刘家丝稠店岂不错过了一大笔好买卖,这事若传到同行耳里,岂不笑我刘耀德无胆量与洋人打交道。再说了,即使洋人真的使诈,那他又能怎样诈骗呢?无非是反悔失约,害我刘家丝稠店积压库存五千匹上等丝稠而已,可我刘家有的是银子,积压得起,如果真被对方诈骗了,我刘家遍布全国各地的丝稠店铺,皆不需再到杭州提货,而由我开封丝稠店直接供货,不出几年,积压的丝稠将又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刘耀德想到这里,尊傲而紧锁的眉额,慢慢舒展了,他无声地徘徊了一会儿,猛地站定,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果断地朝身后的徐掌柜摆摆手,又示意青霞留在后堂,便大步走出屏幕,绕过柜台,气宇宣昂地来到洋人面前,在丝稠店唐掌柜的介绍下,刘耀德与洋人寒暄礼让了一番。 通过介绍,刘耀德知道了中年老男人的洋人叫比尔.马丁,他身后的中国搭档叫李雪。 “刘大老板,”叫李雪的洋人中国搭档为了彰显洋人的来势和威风,眉开眼笑地向刘耀德介绍洋人的雄厚背景,“比尔.马丁先生是英国皇家服装厂的业务助理,多年来经常往返于中国,因为中国的丝稠在他那里越来越受欢迎,比尔.马丁先生这次来呢,主要是采办一大批中国的上等丝稠……” “是呀,”被称为比尔.马丁的洋人急切地打断他搭档李雪的话,那急切担心的架式像是唯恐他的介绍不能尽善尽美似的,然后,他自己便操着熟练的不标准中国话,面向刘耀德,侃侃而谈起来,“刘大东家,我比尔.马丁久闻你的大名,本来我们是直接到杭州施家丝稠厂采购丝稠的,因为我来中国是为皇家办事,所以,想趁机游玩一下中国的山水和名胜,没想到,繁城古都,到处见到你刘家的兴隆店铺,我也到处都听到你刘大东家的威名呀……” 刘耀德突然惊诧起来,都说洋人傻呼,做事违备常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洋人也会拍马溜须,尽管他知道洋人是在恭维他,可能是为了拿到丝稠的最低价吧,但他的心里,确实很受用,很舒服。 “我们以前采购进施家的丝稠,可能因为我们是外国人吧,他给我们的采购价与你们刘家丝稠店的零售价几乎是相差无几,再说了,在杭州的施家丝稠厂采购丝稠,我们又需要专门雇用好几个人,去日夜排队待候,麻烦不说,还要出昂贵的工钱,如果从你们这里直接采购,就是价格稍稍贵些,便我们毕竟省下了很多麻烦,再说了,我真想与赫赫有名的刘大东家打交道呀……” 假如说刘耀德之前还怀疑洋人使诈,但听了比尔.马丁的一番解说,他便彻底的深信不疑,面前的洋人比尔.马丁,确确实实是来诚心与他刘耀德来合作谈生意的。因为,实事确如他比尔.马丁说的那样,到杭州施家丝稠厂采购丝稠确实需要日夜排队等候的,又因为与施家多年的合作,施家给他刘家的丝稠价格,是国内任何一家零售丝稠店都拿不到的,就凭比尔.马丁的坦诚相告,就说明他是真心实意是来与他刘耀德合作的。 真没想到洋人如此坦诚。立时,刘耀德的胸中,荡起了万丈豪情,他言词肯切地说:“比尔.马丁先生,你我初次打交道,你又如此的坦诚,我肯定会把丝稠的价格放到最低位,以便我们以后再次合作。”刘耀德说着,示意店伙刘把施家所生产的各种等次丝稠样品全抱上来,用极其熟悉的业务口语介绍,“不过……比尔.马丁先生,施家生产的丝稠虽说在丝稠中是之最,但也有三六九等,等次相差也很悬殊,比如说,便宜的有十五文钱一尺的,最昂贵的也有半吊钱一尺的,不知比尔.马丁先生所要采购的是哪一种等级的丝稠呢?” 刘耀德望着比尔.马丁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碧眼,心里却想:怪不得叫鬼洋人,怎么长着如此一双猫眼。其实,他昨晚上就知道比尔.马丁所要选购的丝稠等级,现在之所以重新咨问洋人,主要是通过这一微小的细节再次核实一下洋人是否诚心诚意的来采购丝稠的,尽管他心中已确信洋人是坦诚的,但商人的习惯吗,小心无大碍。 “颜色我已列出来了,至于等次,全部都要昨天我所说的那一种,哦,就是你左手边的那种等级的。因为我们英国皇家官方服装厂所生产的服装,主要是针对着国内的高层人物,比如说,皇家及主教、司当官、市庭长官的官方服饰,及公爵、候爵、男爵、伯爵等贵族们的官方服饰和出席盛宴时的自费盛装……” 比尔.马丁至所以一口气侃出这么多五花八门的繁杂官衔,是因为他知道,这些繁杂的官衔既能增加自己的可信程度,又能迷惑晕倒刘耀德,还能显示自己为什么要采购这么一大批高等丝稠,以打消刘耀德仅存的最后一点疑心。 刘耀德笑了,比尔.马丁所指的丝稠等级,正是昨晚上唐掌柜所禀报的那一种。此时此刻,刘耀德已无丝毫的疑戒之心。于是,他抚摸着比尔.马丁所要采购的那种丝稠,半是恭维半是卖弄自己地说:“比尔.马丁先生好眼力,中国的丝稠闻名世界,但是,在中国的丝稠里,只有施家的丝稠质量上乘,色泽光滑,与别家的丝稠放在一起,那简直像霞光万丈的彩虹跟阴暗的乌云一样,对毕鲜明。所以,比尔.马丁采购施家丝稠,除了杭州的施家丝稠厂,您只有在我这里才能拿到最低价。” “为什么?”比尔.马丁诡异地问。 “哦!因为施家与我刘家签定的有常年销售协议,可以先销售后付款,也可以到年底一起结算。我们遍布在大江南北的丝稠店每半年都销售出上数万匹施家丝稠,年年如此,当然能拿到最低价了。在我们开封,只有我刘家丝稠店才买施家丝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进价昂贵,别家的丝稠店,根本铺不起这个本钱。” “那好,中国有句话叫做:伙计卖不过老板。尽管半月前,你的伙计已报过价格了,但那只是参考价,现在,我想听听刘老板所说的最低价,就按五千匹来核算。” “嗯,”刘耀德点点头,转身问唐掌柜当时给对方报的价格。其实,他昨晚就知道唐掌柜报给对方的最低价,现在之所以当着洋人的面再问,表示他因为尊重对方而重新给对方报价。当他听到唐掌柜报的价格之后,故做吃惊而无可奈何地说,“你已经报出最底价报了,让我如何再向下滑价。”刘耀德说罢,犹豫思索了片刻,这才面向比尔.马丁,很为难地说,“比尔.马丁先生,其实,我的伙计已经把最底价报给你了,但是,既然你刚才提出来了,我刘某肯定给你面子,再向下滑动一文钱,按五十五文钱一尺,”刘耀德说,随手拉过柜台上的铁珠算盘,噼噼啪啪拨拉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五十五文钱一尺,五百五十文钱一丈,这一匹丝稠是五十丈,计二万七千五百文钱,折合成白银是二十七两半,”刘耀德拨拉过算盘,顺手扔给唐掌柜,示意他折合千匹丝稠的总价。然后,他尊傲地看着比尔.马丁,用不容商量的口气,微笑而不失尊傲地说,“比尔.马丁先生,你共定购五十万匹丝稠,结算总价的时候,我刘某可以再把折合银子后的半银零头给你拽掉,除此之外,再也无法向下滑动一分一文了,你比尔.马丁先生如果觉得合适,我们立马合作,你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再到别处看看,比较之后再做选择。” 刘耀德说罢,双手一摊,也学着洋人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子。因为他心中清楚,对方就是到施家丝稠厂定货,比在他这里便宜不了多少。 “嗯。”比尔.马丁很失望地摇摇头,随即又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压抑着心中的恐慌和迫不及待,用失望和不称意的口气说:“刘大东家,你如此说,真让我无话可说了,因为这些天,我也比较了很多家丝稠,你给我的价格,我在别处确实拿不到,这就是我再次回到这里的原因。你刘大东家可以称得上是诚实豁达的商人。” “哦?”比尔.马丁的话,让刘耀德更自信了,他不无得意地说,“如果来中国购买施家的丝稠,除了厂家,我断定你一定会和我合作”。 比尔.马丁嘴上虽说着刘耀德给他的价格,他在别处拿不到,但他还是没有立即应允,而是把他的中国搭档叫到外面,两人交头接耳地咕唧了一会儿,蹲在地上,又是用手在地上划拉,又是掰指头掐算。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二人再次进来的时候,眼里都放着诡异的绿光,特别是化名李雪的李风,红光满面,嘴唇微张,他健壮的中等身体,就像垂死之前的蝴蝶,在不停的轻微颤栗着。但是,二人呈现出的表情,却是无可奈何的失败样子。特别是比尔.马丁,他叹息着走到刘耀德面前,人高马大的他,像个蠢材一样,绝望地俯视着刘耀德,几乎是用很失败悲伤的口气说:“好吧,就按你刘大东家说的办,我们现在来签合约吧。” 第60章:疏忽签合同,不知是诈骗(2) 刘耀德把比尔.马丁和他的中国搭档到店铺的后室,自豪地引见了妻子青霞,唐掌柜早已吩咐伙计摆上了香茶。 众人分别入坐,由徐掌柜执笔,李雪监看,开始商量着拟订丝稠贸易合约。 因为价格已敲定,就只剩下交货的时间和地点了。 比尔.马丁在合约上要求,刘耀德三个月后必须交货。 “比尔.马丁先生,三个月的时间,恐怕不行!让刘某合计一下再确定交货时间。”刘耀德不假思索阻止了比尔.马丁要求的交货时间。然后,他在心里反复盘算,觉得三个月的备货时间虽说短促,还是可以免强按时交货的,到时候,如果到时杭州厂家真的不能按时把货交齐,还可以把自家遍布全国的丝稠店里所库存的施家丝稠统一调过来,估计问题还是不大的,毕竟是这么大的一桩生意呀!利润在生意人的心里始终都是很重要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必须给自己留有充足的缓冲时间,只有时间上充足,万一遭遇到意外才能补救,才有更多的缓冲余地。再说了,从心理上来说,如果签订五个月的时间,而你用三个月去完成,与订定三个月的时间,而你用五个月去完成,会给对方留下天壤之别的印像。这是刘耀德多年来在生意上总结出的宝贵信条和经验。正因为这样的宝贵信条,才使他在生意场上因诚达信守而威名远播,财源滚滚。 想到这里,刘耀德很果断地冲比尔.马丁摇了摇头。 比尔.马丁见刘耀德犹豫不快,皱眉思索,正担心他看发现了破绽,会一口回绝,又见刘耀德突然摇摇头,立时,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像个百万富翁突然遭遇了破产,真想大哭嚎叫,以解心中的破产之痛。但是,他还是恐慌地问:“怎么了?刘大东家,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不是,三个月太短促,根本无法交货,最短也需要五个月。”刘耀德摊开又手,很为难地说。 “哦。”见刘耀德只是向后推迟了两个月的时间,而不是发现了破绽而拒绝合作,比尔.马丁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紧揪着的心突然放松了。于是,他习惯性地耸了耸双肩,无可奈何地摊了摊双手说,“好吧,就五个月的时间,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一天也不能向后拖延了。” 合约拟订过程中,为了防止双方中的一方违约或悔约,比尔.马丁先生突然神色紧张地提出:“刘大东家,我们是皇家服饰厂,丝毫马虎不得,所以,合约条款上必须注明,如若买卖双方中的任何一方违约或悔约,给对方造成的经济损失,必须以总交易款的数倍来赔偿对方,你认为呢?” “可以,比尔.马丁先生,这赔偿金额就由你来定吧!”此时此刻的刘耀德,见各项条款已被双方达成共识,这最后涉及到赔偿数额的事,便显得毫不在乎,用睥睨天下的神态望着比尔.马丁。 “嗯,好,总交易金的五倍吧,可以吗刘大东家?”比尔.马丁显得很激动惊慌,并且,还是那种拼尽全力也压抑不住的激动惊慌。 “可以,徐掌柜,赔偿条款里填上总交易金的五倍。”刘耀德不假思索地说。 所注明的违约金或悔约金的数额,更让刘耀德坚信了洋人的坦诚和对合约的守信了。他没想到第一次与洋打交道就如此的得心应心、顺风顺船,看起来,洋人的钱可比同胞们的钱好赚多了。 当比尔.马丁和刘耀德正要在拟定好的合约上签字按手印时,徐掌柜突然走到刘耀德身后,暗暗扯了扯刘耀德的衣袖,示意他到一旁,然后,附耳小声说:“大东家,这合约已拟好,最好先别签,这几天呢,你陪着这位洋大人在开封游山玩水,先稳住他。我呢,赶紧派人到杭州去一下,给丝稠厂的施老板打个招呼,让杭州方面有所准备,等去杭州的人回来之后,咱再签这个合约。” 青霞本来不想干预丈夫在生意场上的事情,可这么大一桩生意,又是与洋人打交道,她跟随在广西边垂任布政使的父亲的那段时间,就不断地听家父说洋人鬼的很。现在,当她看到徐掌将丈夫拉到一旁低语时,因为关心和担心,也立即迈步紧随他们身后,听他们低声交谈些什么,当到徐掌柜劝说丈夫先派人到杭州给丝稠厂的老板打招呼时,她立即表示赞成:“是呀耀德,徐老板说的很在理,毕竟是第一次与鬼洋人打交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省得到时候被动……” “不用,”耀德不等青霞说完,便打断她的话说,“机不可失,再说了,夜长梦多,如果等派往杭州的人回来,洋人因一念之差变卦了怎么办,那招呼不就白打了,倒显得咱们在施老板面前空打雷,不下雨。现在就签,我磕算过了,即使洋人违约或悔约,与咱们也无伤皮肉,更没有什么灭顶之祸,大不了积压些库存罢了。” 二人听耀德如此说,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旁观者清,当事者迷。旁观者之所以清,是因为旁观者的手里没有掌握具有决定权的利剑,意识就不会被巨大的利益或权力所操纵,所以是清醒的。青霞和徐掌柜虽说不再反驳立即签订合约,但二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溢lou了担忧之色。 比尔.马丁知道,施家的上等丝稠从来都没在质量上出过差错,一经发现,施家会以双倍的丝稠赔偿商家。并且,每匹丝稠的端口处,还印制有厂家的名号和标志。所以,他才故意在质量上做了别有用心的让步,没有在合约条款上特别注明,因质量达不到标准的而索赔的条款。 交易货币为全国通用的官方银票,交货地点定在南京,因为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刘家不但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运输费。对方同样也节省了一大笔从开封到南京通商巷口的运费开支。 刘耀德胜券在握,没有丝毫的犹疑,就果断地在拟定好的合约书上,一挥而就地签了他刘耀德的大名,并按上了鲜红的手印。就这样简单快速,他刘耀德与化名比尔.马丁的威廉姆.马丁签订的五千匹的丝稠供货合同。 “哈哈哈……!”刘耀德请化名为比尔.马丁和李雪的二人用过午宴,之后,看着二人告辞的背影,他仰天大笑说,“有时候,这钱你想不赚都不行,它硬往你怀里钻呀!哈……!杭州那么多丝稠厂,这个卷洋毛还就相中施家的丝稠,说明他有眼光,说明这钱该我刘家赚,你们说说,这不是钱硬往怀时钻是什么?啊?哈……!” 青霞看着丈夫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忍不住轻声提醒他说:“是呀!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抓不牢,这里面会不会有诈?他既是皇家服装厂的采购员,以前肯定有自己的进货渠道,他为什么不到以前合作过的丝稠厂采购,而到我们的丝稠店里来呢?” “这个不必多疑,他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并且,他的解释很坦诚。”耀德耐心地解释。 刘耀德做事,只要认准确定之后,向来是雷厉风行。在订定合约的当天,就派刘现连夜赶往杭州订货。 只是当刘现走了之后,冷静下来的刘耀德,突然的恐惧不安起来,他总觉得这宗买卖太蹊跷,太顺溜,这钱赚的有点不可思议,百思不得其解,可又找不出疑点和漏洞。为了保险起见,按时而提前完成采购丝稠的重任,刘耀德立即吩咐,刘家所有的丝稠店,停止销售杭州施家生产的那种丝稠,以做好库存,备应合约之供货。 十天之后,派去订货的刘现火急火燎地回来了,他一见到刘耀德,便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说:“大东家,不好了,施老板的丝稠厂已在十天之前暂停对外供货,听说他施大老板最近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麻烦,同时也接了个很大的订单,现正卧病在床,对外供货的事,怕是要等到半年以后了……。” 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刘耀德立时傻眼了,他正端着茶碗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怔了一会儿,颤抖地站起身,焦躁不安地徘徊着,又猛地站定,“啪”地一声,狠狠将茶碗摔在地上,大吼大叫:“这个施老板,他再大的订单能大过我刘某的订单吗?” 第61章:亲自赴杭州,才知是pian局 刘现的禀报,无异于当头一棒,让刘耀德突然陷入了巨大的不知所措之中,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措手不及,如此的无可奈何。这合约如果是店铺的掌柜所签,他可能会理直气壮地训斥教诲他们一通,然后,再居高临下地扔给他们几句宽慰暖心的话,以彰显自己的大东家胸襟和恩泽。再然后,他全力以赴参与到补救之中,最后,使难题迎刃而解。自从涉足商贸以来,还没有他刘大东家摆不平的事呢。但是,这合约是他刘大东家亲自签订的。并且,是在徐总掌柜和丝稠店唐掌柜都因为订单太大而怀疑其中有诈的情况下,他用胜券在握的自信和与对方签订的。当时,连从不cha手生意的青霞都劝说他尊从徐掌柜的意见,派人到杭州给厂家打个招呼,然后再签供货合约。可现在,他连个发火的对像都没有。 尽管如此,刘耀德仍不怀疑供货合约是个骗局,并且,也不后悔所签订的这份巨大订单合约有什么不妥。而只是在心里,责怪刘现没有竭尽全力的去尽职尽责,没有亲自见到施老板,没有把刘家的订单数额当面告知于施老板,尽管刘现一再申辩说施大老板因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而拒绝接见任何一个客户。可是,他刘家怎么能与别的客户相提并论,尽管你施大老板拒绝接见任何一个客户,但刘家这个大客户,你是必须要接见的。 刘耀德决定亲自去一趟杭州,亲自面见施大老板。他相信,只要到亲自己出马,什么天大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因为,这是他多年来的一贯作风,他相信,施大老板不接见刘现,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份订单有多大,是他还不知道,刘家如果因为这份订单而违约之后的严重后果。就凭刘家与施家多年的合作关系,施大老板会放下手里任何重大客户,来全力以赴解他刘耀德之难的。 因为怕徐掌柜和青霞担心,刘耀德嘱咐刘现,先不要把从杭州带回来的坏消息张扬出去,一切事情,皆等他从杭州回来再商议。 刘耀德叮嘱了刘现,又让仆人给青霞捎话,就说他因为急事突然出远门了,几天之后回来——这是刘耀德大婚之后第一次与青霞不辞而别。然后,便立即带着侍从,火急火燎,快马加鞭,连夜奔赴杭州。 杭州城的施家丝稠厂,起步于明末一个小手工者,因为地处经济繁荣的江南,虽历经北方的兵荒马乱和改朝换代,一度也曾摇摇欲坠,但最终都没有遭受到灭顶之创。时至今日,施家丝稠厂历经二百多年的发展壮大,已经成为杭州城知名度最高,质量花样和光泽响誉全国各地的庞大丝稠厂。中原首富刘耀德,早在他祖辈那一代,就与杭州城的施家有着和谐融洽的业务往来。到刘耀德这一代,他刘家与施家的亲密融洽关系,早已超越了生意上的单纯贸易,而发展成了厚重的世交。刘耀德大婚之时,丝稠厂的施老板虽日理万机,仍放下手中的繁杂累事,带着厚礼亲赴河南尉氏,与刘耀德恭贺新婚大喜。正因为有这一层的不寻常世交关系,所以,他刘耀德才如此自信:只要他刘耀德亲自面见过施老板,将自己所签订合约上的丝稠数量及因违约悔约所要赔偿的金额,如实告知他施老板,他施老板便会放下手里的所有订单,全力以赴来解他刘耀德的燃眉之急。 正因为有这样的自信,刘耀德日夜兼程赴杭州的一路上,都是信心百倍,胜券在握。并在心中想像着,施老板见到自己之后,是如何的为他接风洗尘,然后,推掉手里的所有订单,全力以赴来加班加点地生产他刘耀德合约上所签的丝稠。 刘耀德一到杭州,顾不上入住自家的店铺,顾不上洗一把脸,就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带着侍从,像一群在老鼠似的溜跑在杭州城的大街上,东张西望地寻觅着施家的门邸。找到施家之后,又像一群幽灵似的敲打起了施家那朱门金钉的宅门。像他预料的那样,施家的护院与刘现与禀报的如出一辙:施老板最近什么人也不见,并停止向所有的商户供货,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一律等到半年之后再来协定。 “我要亲自面见施老板!”刘耀德万分火急地对施家护院说,“在这种时候,他施老板可以不见任何人,但他必须要见我刘耀德,他有天大的烦事缠身也得见我刘耀德。”刘耀德大声叫喊着,带着侍从硬往里撞,并提高更大的声音,像闹事一样地叫嚷起来,“施大老板,我是刘耀德,我知道你施大老板听得到我耀德的叫喊声,好你个施大老板,我刘耀德千里迢迢来到你家的大门前,你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晨曦中的杭州城,还没有完全苏醒,刘耀德焦急尖利的叫喊声,如划破长空的的警笛,让听到的所有人都心惊肉跳,都惊身坐起,并在恐慌﹑好奇中穿衣下床,悄悄然地走出家门。因为世人都有吃自己的饭操别人的心的特点。可谁知走出来了反而没有了一点声音,刚才如无常捉拿阳寿到限的活人一样的叫嚷声,像是来自梦里的一般,突然消失了。让听到的叫喊的所有人都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其实,施老板比所有的人都先听到刘耀德的叫嚷,因为他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事而彻夜不眠。当他听到刘耀德的名字时,无可奈何之下,赶紧吩咐身边的仆人出去,让护院放刘耀德进来。 刘耀德见到施老板,省略了所有久违的寒暄礼仪,迫不急待地把自己和洋人签订货协议的事给他说了一遍,并反复说了违约或悔约的一方所赔偿的金额,希望他施老板在这种特殊时候,放下他自己所有的订货单,全力以赴救自己于危境。 “什么!”施老板听了刘耀德的话,愤怒的大跳起来,指着刘耀德的鼻子,狠语斥责到,“我施某正处在这危难的非常时期,你……你刘大东家竟说出这样的话,真失你中原首富的身份!我现在真想拿根绳子挂上,来个一了百了呀,可你刘大东家,在这种时候,竟然还与我取笑添乱!” “取笑添乱?”刘耀德悲壮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施大老板,你看这是什么!”刘耀德说着,呼呼啦啦展开自己与洋人签订的合约,啪在扔给了施老板。 施老板不相信地一把抓过刘耀德的合约,大略浏览了一遍,立即目瞪口呆,跌坐下来,怔怔地望着刘耀德,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完了,本想求你助我一臂之力,现在你我都完了……” 其实,施老板在两个月前,也签订了与刘家一模一样的订单,双方中的一方违约或悔约,赔偿金也是交易金的五倍。只不过,他施老板的合约上,交货时间是三个月之后,签订的丝稠数量是五十万匹,足足比刘耀德签订的合约上的丝稠数多了一百倍。 其初,施老板以为刘耀德知道自己的困境,故意在这种时候给自己乱中添乱的,难上加难的,当他看过刘耀德的合约,又见刘耀德那痛苦﹑憔悴,如涸辙之鲋的眼神,和苍白清瘦的五官,才知道他刘大东家和自己一样,遇到了同样天大的麻烦,也正处于摔头找不到硬地的地步。 施老板又一次抓起刘耀德的合约,绝望而无可奈何地祥看起来。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劈手抓过桌案上自己签订的那份合约,浑身哆地地摊在桌案上比较起来。片刻,他便像天塌下来一样大叫起来:“郎斋弟!郎斋弟!我们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啊?我们被人算计了,被同一伙人算计了……” “算计?”心急火燎的刘耀德莫明其妙。 “是的,我们被人算计了,被同一伙人算计了,来郎斋弟,我给你说,”施老板激动地抓起两份合约,跳到刘耀德面前说,“郎斋弟,你看,这是我施某的丝绸厂在一个金月前签订的一份比你的订货单大百倍的订货合约,可谁知在签合同的前一天,仓库里的库存原料被人用昂贵的价格给差不多买空了。我急忙下令收购当地的蚕丝,可怕的是,有人已在我之前用昂贵的价格,把这一带的蚕丝给收购的尽光。现在,我的丝绸厂每天用昂贵的价格所收购上来的蚕丝,远远不够我自己的这份合约用呀!我的郎斋弟呀……” 刘耀德望着施老板那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有失魂落魄的绝望和狼狈,及面前桌案上那乱七八糟的帐单和票据,突然如梦初醒是意识到——自己签订的那份丝稠大合约,可能真的是被诈骗了。 此时此刻,刘耀德突然后悔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自己的盲目和自负,后悔没有听徐掌柜的提醒的劝告,没有先到杭州来,提前给施老板打招呼,如果那样的话,也就没有这份被诈骗的合约了,自己更不会处于这种如涸辙之鲋的地步。 唉!仅仅是一念之差呀,结果却天上地下,如果当时,自己在屏幕后面观察鬼洋人的时候,没有犹豫不决的过多思索,而是发现对方的不正常举动和神色,果断地一走了之,那此时此刻,我刘耀德也不会如此的被动和焦虑呀! 刘耀德望着绝望无助的施老板,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并感受到了什么是走投无路,第一次看到并感受到了摔头找不到硬地的处境。他疲惫不堪地瘫坐在施老板身边,少气无力地仰kao在雕镂精美的华贵红木椅子上,疲惫而又不失尊傲地示意随身仆人,为他燃好鸦片,便大口大口地猛吸起来。好像只有这样,他疲惫不堪而又清瘦的身体,才能够安抚体内那颗焦虑愤悔而又恐慌不安的灵魂。 第62章:夜晚做噩梦,绝处又逢生 夜已很深了,开封刘家桐茂典的后堂里,尽管感觉不到风,可昏迷浓厚的烛光,仍然飘浮摇曳个不停。徐总掌柜正默默无声地端坐在浓汤一样的浊光里,焦急地盼望着,不安地等待着。因为刘现早在刘耀德突然离开的当天晚上,就被徐总掌柜逼问的如实相告了一切,时至今晚,他的大东家刘耀德,已经离开了八九天,为那份与洋人签订的合约去了杭州,可不管事情顺利与否,这两天也总该回来了。 徐总掌柜焦虑不安地踱步到门口,探头望着无际的黑暗,倾心捕听了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转身,缓慢地关上厚重的实木门,临cha栓之前,又不甘心地将耳紧贴门缝,倾听了一会儿,这才失望而果断地将门cha死,熄灯和衣而睡。 徐掌柜是刘家的元老,早在耀德父亲那一辈,他便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地在刘家做事,从一个店铺小伙计起步,一直做到开封的总掌柜。对于他徐掌来说,刘家的生意便是他的生命,是他的天,是他的骄傲和自豪。 丑末时分,和衣而睡的徐掌柜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脚步声遥远而清晰,急促而轻飘,透着尊傲和自负,这是他多年来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了。立时,他疯了似的起床开门,迎着夜色跑了出去。 他的少东家回来了,可他从少东家那憔悴和无可奈何的神态上,看到的却是不愿发生的坏结果。于是,他年迈的身体,惊喜地跳上前,用力扶住自己的东家,如同扶住刘家的江山一样,如果扶住自己的天一样,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连声安慰东家说:“少东家呀,没事的,这事算得了什么呢,伤不了咱们刘家的皮肉……” 刘耀德如雷击了一样,猛烈摇晃了一下,因为徐掌柜这句“伤不了咱们刘家的皮肉”的话,原出于他刘耀德之口,此时由徐掌嘴里说出,简直让他刘耀德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于是,他用极度烦感的眼神瞪了徐掌柜一眼,便疲惫不堪地瘫在华贵威美的红木坐椅上,好像经历了天地之遥的路程,再也没有力气行走一步了。 “少东家,只要你好好的,什么事都好办,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这点事算什么呀……” 刘耀德双眼微闭,一声不吭。 “少东家,只要你好好的,没有过不去的沟沟槛槛……” 刘耀德的双眼无力地眨了一下,像是用力要睁开双眼,但最终都因为疲累而没有力气睁开似的,又像睡着的一样,微闭双眼,一声不吭。 徐掌柜与刘耀德温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他身边的桌案上,又用温水湿了毛巾,恰到好处的给耀德擦着脸,嘴里继续说着宽心的话:“少东家,不就十三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吗,这真的算不了什么……” “十三万七千五百两银了是算不了什么,可那五倍的赔偿呢?”疲惫不堪的刘耀德,突然眯着双眼,傲视着徐掌柜,终于开口说话了。 “只要东家你好好的,有我们呢,南京的周经纶,北京的王开合等,让那些元老们再精打细算些,不就是七十万两银子吗,算我们白忙活几个月,这钱都是人挣的,只要东家您好好的……”徐掌柜给耀德擦过脸,又轻轻的给耀德按摩起了双肩。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与刘耀德的父亲按摩的。 “不是银子的问题,我刘耀德何时心疼过银子。”刘耀德被徐掌柜一通捏拿,起死回生似的睁开了俊傲的双眼。 是的,他刘耀德如此痛苦不堪,并不是心疼被洋人诈骗算计了银子,而是心疼他中原首富的面子,心疼刘大东家的自尊。尊傲自负的他,可以高高在上地施舍别人,可以挥金如土,但却不能被别人诈骗和算计银子。施舍挥撒银子,与被别人诈骗算计银子,同样都是失去银子,但在内心的感受上,前者是强盛者,是高贵者;而后者呢,却是愚拙者,甚至是卑微无能者。他刘耀德无伦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被别人诈骗算计的实事,更何况还是被他自认为傻呼呼的西洋鬼子所诈骗算计。如果这事发生在他刘家任何一个掌柜的身上,他刘耀德都不会究其之过,,而这种耻辱却偏偏发生在他刘耀德身上,他刘耀德的心里如何不疼痛难忍。此时此刻,如果可能的话,他情愿出大于合约交易金的百倍来挽回这个面子,去惩罚诈骗算计他的人。 徐掌柜怎么会不明白东家的心呢,只是东家的突然平安归来让他欣喜若狂,才犯了东家的忌讳,口口声声银子呀银子呀,现在,经刘耀德这一提醒,他如梦初醒,附耳刘耀德,悄声说:“除了唐掌柜与我,这合约之事再无他人知晓,连少太太都不知道,交货地点上又在南京……” “不是别人知晓不知晓的事情,我懂你徐掌柜的心意,只是我安抚不了疼痛难忍的心,这事若发生在他们任何一个掌柜身上,哪怕是发生在小伙计身上,我刘耀德都不会究其之过,可这事偏偏由我……” “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少太太不是也劝过您吗,要装得下波澜,东家您还当时可教我们做人事都要这样的,我的少东家,只要您好好的……”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面对徐掌柜一而再地重复这句话,耀德不耐烦地抢白了徐掌柜一句,痛苦疲惫地摇摇头,摆摆手,艰难地站起来,在徐掌柜的掌烛下,踉跄着向后楼走去。 青霞只知道丈夫因生意上的急事突然离开,却并不知道是因为个么事离开,更不知道是那份丝稠合约的事情是诈骗陷井。此时的她,仍然沉睡在梦乡,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为了不惊醒青霞,耀德摸黑上床,小心翼翼地和衣躺在青霞身边。 刘耀德和衣躺在黑暗中,无有丝毫的睡意,因怕惊醒青霞,他又不敢翻来覆去的舒展身体。突然,睡在他身边的青霞,好像做了噩梦似的,在睡梦中大喊大叫起来,并伴有呜呜啦啦、含含糊糊地嘤哭声,和手脚并用的奋力挣扎,但却又像被枷锁桎梏给紧紧缚绑住了似的,尽管她在沉闷、压抑和呜啦含糊地呼叫着,尽管她在手脚并用地奋力挣扎着,但那被扭曲的声音和肢体动作,始终都不能淋漓尽致、痛痛快快地暴发出来。 立时,耀德的心里如针扎一样痛,古语说的好:六亲合一运。尽管她还不知道合约遇到的麻烦之事,可现在,因为自己的盲目和自负所造成的无形之危难气场,竟然也波及到了她的睡梦,使她在睡眠里遭受噩梦萦绕,遭受危难的折磨。 “青霞,青霞,你醒醒……”刘耀德心疼地、轻轻地、一声声呼唤着青霞,好让她快点拖离噩梦。 耀德一边呼唤着做噩梦的青霞,一边摸黑点亮烛灯。 “我梦到父亲了……”大汗淋漓、泪水涟涟的青霞,缓缓睁开困倦的双眼,突然看见躺在身边的丈夫,尽管欣喜若狂,但她惊恐不安的神色上,仍然遗留着噩梦的痕迹和阴影。 “梦到岳父大人应该高兴呀,怎么又哭又叫,手脚乱弹,跟做了噩梦一样?”耀德想轻松愉快地安慰妻子,可免强挤出来的笑却像在重笞之下的惨哭。 “唉,我是‘夜深忽梦少年事’了,在梦里又回到了随父在广西边陲的事情了。”青霞脸上噩梦痕迹正云消雾散。 “什么事,说与我听。”耀德爱抚着青霞,轻轻擦掉她因噩梦的折磨而流出来的泪水和额头上惊吓出来的汗水。 “嗯,还是家父在南方边陲的广西任布政使的时光,你知道吧耀德,广西那地方,即偏僻贫陋,人也很愚拙无知,家父一到那里,便向皇帝上奏《筹设书局、机坊折》,皇帝很多便准奏了,于是,家父立即在广西筹办了十多个官方书局,每个书局均筑建有书楼,每个书楼的藏书均在数万册,并且,还动员民间的大富户们兴办了一百多个民间书局,广西从此走了人人读书明理的,还涌现出不少的绰越人才呢,你知道吗耀德……”自大婚以来,青霞从未与丈夫分离这么多天,现在,夜半归来的丈夫就实实在在地躺卧在自己身边,她总觉得有好多话要说给丈夫听。甚至把从小到大所历经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仍嫌不够似的。她也似乎忘记了刚才的噩梦,越说越兴奋,并翻身侧卧,用胳膊支着头面向丈夫,继续说,“那时,我经常跟在家父身后,有时,还教当地人读书识字呢……” “告诉我,你在噩梦里哭喊什么?”耀德打断妻子的话,追根究底的问她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嗯……什么事总有来龙去脉吧,梦也一样,我不正在与你细说吗,”青霞嗔怪地轻轻推了一下丈夫,继续说,“家父除了筹办书局,同时还在广西大兴桑蚕,广开机坊,并找来《桑蚕实济》、《桑蚕提要》等养蚕书,官府出钱印刊,分发到当地,并由官府出钱开办养蚕讲习所,教授种桑养蚕和开设机坊的天识,几年之后,广西桑事大起,机坊遍地,高贩见利,百姓富足。只是因为祖母的病危和故去,家父不得不带着我和母亲急回老家,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广西每年的产蚕丝量已达几十万余斤,所以,广西的黎民百姓感恩家父,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拦跪磕头,呈送当地特产,恋恋不舍地躬送我们……现在,广西及周边省区的桑蚕盛行,都是家父当初的功劳。只是……” 青霞说着说着,突然平躺身体,双手垫地脑后,脸色也突然伤感起来,“可是,我在梦里,正跟随着家父翻山越岭,准备到农家视察桑种和机坊,可父亲突然不见了,把我一个人遗弃到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在梦里找不到父亲了,我能不哭喊吗?还有呀,梦里的父亲,项上始终都没有头颅,又恍恍惚惚的,像做梦一样不真实,特别是梦的末尾,好可怕呀……” “你不就是在做梦吗……”耀德说着,突然凝固了所有的语言和动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刘耀德想起刚才青霞所说的岳父大人曾在广西兴办种桑养蚕,普设机坊,体内猛然的电闪雷鸣,波涛翻滚。 刘家的生意虽遍布全国的繁城古都,却不曾涉及偏僻的边陲省份。他更不知道,除了江浙一带,偏僻的广西边陲还有桑蚕机坊。有桑的地方不就有蚕丝吗,有蚕丝了不就解决了杭州施家丝稠厂的原料之缺了吗。 因为压抑不住的狂喜,他如实告诉了青霞:与洋人签订的合约是诈骗陷井,并且,杭州施家丝稠厂与自家遭遇了同样的诈骗。刘耀德说,一跃而起,准备连夜带人,再次奔赴杭州,让施老板快速赴广西收购丝稠。 就在他跨门而出的时候,青霞焦急地喊住了他,责备道:“耀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青霞边说边穿衣下床。 “这是男人的事,是一家之主的事,我哪能让你为此担心受怕呢。”此时的耀德,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无穷而神秘的强大力量,刚才的疲惫和痛苦,一扫而散,不复存在,接替而来的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他看到青霞为这事如此激动,急步跨到青霞面前,拥她入怀,热唇贴近青霞的耳边,用熔化大山的热情和疼爱,温声柔语地说,“青霞,你快上床睡觉,什么心也不用操,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我们是夫妻,”青霞并不领情,一把推开丈夫,高声急语地说,“你是我的丈夫,我们应该同舟共济,不错,我是女人,在体力是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不像刘铁,跟在你身边步离不离,可在谋略上,我总不至于坏你的事吧。现在,我们和施老板必须齐心协力,帮助施老板提前完成他的订单,帮助施老板等于帮我们自己,因为我们又没与施老板签订协议,他没有责任为我们的合约承担任何风险,所以说,只有施老板的订单如期完成了,他才能加班加点赶我们的订单。但是,如果施老板派人去广西收购蚕丝,人生地不熟,又不知哪是蚕丝重地,会浪费很多时间的。这去广西,必须我去,我带淑女去,因为当地的官绅百姓都知道家父,有的还熟悉我,我去了事情会更好办。” 青霞说着,一把拉起耀德的手说,“你呢,也不能闲着,带着刘铁和几个侍卫赶往杭州,协助施老板做好接应和充分的生产准备,并负责回收全国各家丝稠店里的施家丝稠……” 第63章:绝处又逢生,请狼快入瓮 卯初,东方才刚刚lou出微弱的灰白,黑夜的强盛气势还没有消弱,浓暗的天幕上,倦怠的星星,依然隐隐约约散缀着。此时此刻的开封城,尽管还沉睡在梦乡之中,可刘家酮茂典的后院里,早已是烛火高照。因为青霞和刘耀德,正准备分别赴广西和杭州。 在别家的宅邸,都是男人高高在上,一切事项是女人不敢执拗男人,可刘耀德在青霞面前,当青霞固执己见的时候,他刘耀德不得不甘拜下风,去顺着青霞的意行事。尽管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青霞为他生意上的事而操心劳神,可青霞意志已决,只得让她带着淑女赴遥远偏僻的边陲广西。 因为担心牵挂青霞的安全,刘耀德挑选了三十多个最忠良睿智的侍卫,跟随青霞赴广西,这其中也包括徐总掌柜、淑女和刘铁。但青霞深知刘铁的忠厚温良,决意要让刘铁随耀德赴杭州。因为这样,她才可以在去广西的这段时日里,减少些对丈夫的担心和牵挂。当初她出嫁的时候,父亲因为疼爱她这个末滴溜女儿,才把刘铁赔送了过来;现在,又因为她担心日夜操劳,疲惫不堪又焦虑牵挂她的丈夫,才决意让刘铁寸步不离丈夫的左右。耀德也深知青霞的泰山脾气,不想在这种时候再与她有丝毫的口舌之争,只得无可奈何地把刘铁留在身边。 尽管刘耀德为青霞安排的万无一失,可当他扶着女扮男装的青霞坐上青蓬布马车的时候,心中的歉悔恨,交织错扭,死缠乱绕。对洋人的憎恨,对青霞的歉疚,对自己的自负盲目,让他心如刀绞。并在心中发狠,如果蚕丝的供应能顺利到位,如期按合约顺利交货的话,他要好好欣赏一下洋人是怎样的狼狈难堪。到时候,非得反吃洋人一口,把洋人高价收购的蚕丝,低价买回,让洋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掌柜将一切事项安排好之后,也坐在了前边的马车上,同样女扮男装的淑女,也已坐在了青霞身边,当两辆马车将要启程时,耀德望着挂着玻璃灯的马车,想到由于自己的一时疏忽,竟然连累青霞离开自己,到遥远的广西边陲去,忍不住上前拦住了马车,一把扯开窗帘,再一次嘱咐淑女:“照顾好你家小姐,有你淑女在,你家小姐必须平安无事。” 刘耀德叮嘱了淑女,又来到徐掌柜的马车前,不等走近,徐掌柜已经扯开车门帘,探出身子说:“我的少东家,你就放心做好属于你的那一份职责吧,我们这去广西,你就是再牵挂我们,鞭长莫及,白白劳累了你的心志。” “嗯,”耀德点点头,心中一阵绞痛,徐掌柜老身年迈,本应该到了在家里享清福的年纪了,可现,还要劳累他奔波于遥远偏僻的边陲。刘耀德背过脸去,擦一把潮湿的眼睛,尽管他刚才已经嘱咐徐掌柜数遍了,现在,仍然不放心地再次嘱托他,“遇到了麻烦,蚕丝的事小,你们的安全事大,只要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此时此刻,刘耀德突然明白,徐掌柜为什么因为他的归来,而手舞足蹈地一而再重复“只要你好好”的这句话了。原来,这句话里包含着如泰山一样沉重的博爱呀。现在,被感情所逼,他刘耀德也不由自主地重复起这句俗气的絮叨话了。 徐掌柜哭了,他擦了一把混浊的眼泪说:“东家,你也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和少太太……” 在刘耀德嘱托徐掌柜的空间,刘铁突然快步走到青霞和淑女乘坐的马车前,急促而小心地扣了扣车蓬壁,轻轻地呼唤着淑女的名字。 车内的淑女莫明其妙地扯开车窗帘,一眼看到焦虑不安的刘铁,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腾地跳下车,一跃站到了刘铁面前,呈渴望之势地望着仰脸望着人高马大的刘铁。尽管她已女扮男装,仍不失亭亭玉立的女孩身姿。 此时的淑女,她已不再是刚进刘家时的那个像十多岁的矮个小女孩了,一身男仆衣帽的她,自除夕之夜的凌晨,抱着椿树喊过长高的咒诀之后,也不知是咒诀灵验了,也不知是饮食丰盛的缘故,竟然噌噌地疯长起来,特别是跟着青霞和耀德出去巡视的这期间,每天早晨起床,青霞都发现她又比昨天长高了。去年进刘家门时只到春草的耳朵边,可六月份结束巡视之后,回到尉氏,她竟然比春草还高出半头来,惊的刘家大院的人,一个个啧啧咂舌称奇,特别是那些矮个之人,卯足了劲准备来年除夕之夜,抱椿树念长高的咒诀。连从不信鬼信的刘耀德都惊诧地不止一次在青霞面前说:真是邪门了,竟然还有这种怪事…… 刘铁恋恋不舍地望着近在淑女,摸摸索索地从身上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小包裹,递到淑女的手里说:“这是春上在去北京的途中,那个劫匪送的那面平安小旗,你们出城之后,只管滥竽充数地cha在车蓬前边,看能不能避邪。” “嗯。”淑女接过包裹,正准备转身跳跃上车,刘铁又在她身后嘱咐:“保护好小姐。” 随着刘铁的这一声叮咛,淑女的心里,刹那间,便春风吹拂,百花盛开,一阵阵温暖的波浪将她淹没覆盖。因为她明白,刘铁那一声“保护好小姐”的嘱咐,也暗示着她,在保护好小姐的同时,也保护好她自己。 两辆马车缓缓起程了,披着晨烟暗雾,驶出了桐茂典的后院。 刘耀德紧紧跟随着青霞乘坐的马车,来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孤冷地站在街边,望着两辆马车和骑着高头大马的三十多名侍卫,披顶着晨lou烟雾,苍凉急促地出城而去,一点点消失在黎明的晨曦中,他刘耀德一刻也没迟缓,带着刘铁一簇侍卫,急赴杭州而去。 一个多月之后,淑女押送着第一批蚕丝,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到了杭州城郊,自幼跟随杂技班走江湖的她,此时仍不忘多个心眼,在离杭州城八九里的郊外,她并不急于进城,而是像个女元帅似的一声令下,一边让车夫护卫们歇养休憩,一边派人到施家送信。 刘耀德和施老板接到信后,同时跳了起来,二人的心里,几乎都高兴的疯狂了,但却只是无声地互望着,一声不发,好一会儿,长刘耀德二十岁的施老板,突然疯了似的跃到耀德跟前,将耀德高高抱起,像条野狼叼着绵羊一样,兴奋地旋转,并声嘶力竭地嗥叫着,以发泄这突然降临的绝处逢生。 为了防止洋人派耳目监视,施老板立即派人给顿车郊外的淑女送信,待夜里子丑之时再进城,直接把蚕丝运往厂附近的秘密库房。之后,施老板又秘密派人,暗暗通知早已组织好的散户机坊,做好日夜加工生产丝稠的一切准备。同时,他自家的丝稠厂,为了麻痹洋人的耳目,是白天歇休,夜晚劳作;而他施大老板,仍然像以前一样,卧病在床,除了贴身侍仆和刘耀德,他闭门不接见任何人。 而刘耀德,早已将遍布全国各地丝稠店里的施家丝稠,全部按高于批发价又低于零售价的中间价格,回收到施家丝稠厂,再加上整个杭州城的机坊散户们的日夜加工生产,和施家线稠厂的夜晚劳作,他预想到,完全可以完成施老板与洋人签订的合约数量,那剩下的两个月,就开始他刘耀德的合约了。此时此刻,刘耀德不得不庆幸自己当时与洋人签合约时,向后推迟了两个月,这可是金贵无比的两个月呀!现在,正因为当时推迟了两个月,自己才不被动,如若不然,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毫无救药,等着丢人赔银子吧。 五天之后,徐掌柜和青霞押送着第二批蚕丝,也顺利来到了杭州城郊,被提前在郊外接应他们的淑女接到之后,于当晚的子丑之时,暗暗进城,悄悄将蚕丝入库到施家丝稠厂秘密仓房。 施老板的合约到期这一天,化名比尔.马丁的威廉姆.马丁,早早地便带着几个中国媚洋官绅和十几个中国爪牙奴才,气势地来到施家丝稠厂,浑身哆嗦地掏出三个月前签订的合约,“啪”地甩在接街他们的执事面前,声高音宏而又语无伦次地问:“施老板呢?我们的合约到期了,今天特来取丝稠。” “我们老板现正卧病在床呢,”厂执事不卑不亢地望着洋人,按施老板事先交待他的话,不紧不慢、不惊不恐地说,“但是,我们老板已经吩咐过了,请马丁先生先到财务部交银票,然后再拿着我们厂的收据跟我去仓库提货,这也是我们丝稠厂历来的规矩。” 威廉姆一怔,几乎是脑羞成怒地说:“我们的合约上并没有注明先交银子后提货呀!” “可合约上也没有注明先提货后交银子呀!”丝稠厂的执事说着,将厂里的提货制度簿推给了化名叫比尔.马丁的威廉姆.马丁面前说,“请比尔.马丁先生尊重我们丝稠厂多年来的提货规定。” 威廉姆.马丁看过提货制度薄,脸上的兴奋和激动如突然冰冻了一样,目瞪口呆,不过,他很快转过身,对化名李雪的李风说:“你快去财务部交银票。” 李风一怔,聪明的他马上明白了威廉姆的意思,赶紧手忙脚乱地翻腾随身携带的西洋包,然后,无可奈何地将两手一摊,一脸苦笑地说:“一模一样的两个包,来的匆忙,拿错包了,装银票的包忘到您窗前的桌案上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忘了,延期发货,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威廉姆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欣喜若狂,突然对李风大发雷霆。然后,便像旋风一样,带着他的人,急速地离开了。 坐在套室里倾听厂执事与洋人对话的施老板和刘耀德,随着洋人的出门,嚯地站起身,隔窗望见洋人垂头丧气地带人离去,忍不住疯狂地相互击掌鸣贺,哈哈大笑。刘耀德指着洋人的背影,不无嘲讽地说:“看到了吗施兄,也太不会伪装了吧,来取货不带银子,也太**裸了吧,这也叫诈骗吗?孩童小技,竟也让你我这样身份的商贾差点走投无路,外人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呀。” “这就是洋人,像恶狼一样卑鄙无耻,冠冕堂皇地来抢劫。”施老板说着,突然收敛笑容,一脸郑重其事地说:“郎斋弟,你说……这鬼洋人一走,还会回来交银票取货吗?” 立时,二人都陷入了沉思。是的,这洋人费尽心机,目的是冠冕堂皇地诈骗银子,这让他先交银票后取货,他还会不会钻这个套呀? “放心吧施兄,”刘耀德思索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他们一定会来交银子的,说不定下午就来。因为呀,他们也不知我们到广西收购蚕丝一事,以为我们手里没有丝稠,在与他们玩空城计,所以,他们回去会像疯子一样,紧急筹备银子。等着瞧吧,看他们拿着银子之后,像恶狼一样来取货时的气势吧!” “那再好不过了,等着看好戏吧,看他们交过银票之后,哭天无泪地取货吧!” 第64章:洋人来提货,目瞪又口呆 果如刘耀德所预料的那样,当天下午的申时,威廉姆又带着原班人马,比上午更趾高气扬地来到丝稠厂,到财务部交过银票,兴冲冲地拿着提货单,用饿狼看小羊的眼神,看着厂执事,傲慢而洋洋得意地说:“好了,我们已交过银票了,现在总可以带我去仓房看货了吧!” 也许有上午的实战演习经验,威廉姆.马丁这一次,没有因为激动而浑身哆嗦,他极力伪装成一个经历过血腥沙场的老手,看上去确实显得比上午老练沉着了许多。 厂执事没有立即带马尔.马丁看货,而是将一支笔和一套书簿递给他,殷勤而热情地说:“比尔.马丁先生,送货车我们已按排停当,请您把送货的祥细码头和地址先留下来,以备我们送货之用。但我们只负责二十里以内的送货,也包括杭州城内。” 威廉姆又是一怔,随即,怒发冲冠,猛地将提货单扔到厂执事面前,将面前的桌案拍的“嗵嗵”响,傲慢而气势地指着厂执事的鼻子,故意将声音提到了最高量:“我们自己提货,不用你们送货,为什么为难我们,啊!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诈骗?还是根本就没有生产出丝稠,以此借口来刁难我们,还是骗我们外国人的银子,如果这样的话,你们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我比尔.马丁现在就去报官……” “马尔.马丁先生!”威廉姆正在借题发挥,精神焕发的施老板突然从屏幕后面走了出来。 “施老板……”威廉姆的气焰立时软弱下来,他惊诧的像看到死人复活一样。因为,根倨他的预料我猜测,施老板现在,应该是躺在**急火攻心,生命垂危。 施老板谦恭而微笑地来到威廉姆面前,自信而沉着地看着化名马尔.马丁的洋人,然后,一撩锦袍下摆,不卑不亢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浑身上下散发着运筹帷幄的气势,说,“马尔.马丁,请吧,我带您去仓房看货!” 施老板的沉着和自信,把威廉姆身上那最后的一点气焰也扫荡的无影无踪。他脸上汹涌着缺乏判断的恐慌,不知所措地与李风对望了一眼,惊慌而无力地跟在施老板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心里更加没了底细。 当施老板把威廉姆带乘车来到丝稠厂附近的秘密仓房时,一声令下,埋伏在暗处的几十个年轻人,一哄而上,呼啦啦将威廉姆及跟随在他身后的人围在了中间。施老板轻松自如地走到仓房门前,从自己身上取下钥匙,亲自打开库房的厚重之门,几个年轻人呼哗上前,轰隆隆推开仓房的厚重之门。施老板跨步迈进去,又回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立时,威廉姆无助恐慌到了极点,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正在离他而去。此时此刻,他早已乱了方寸,已不再担心施老板是不是在用空城计耍弄于他,而是恐惧施老板在此地此时,来结束他们的生命,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一走子之。但他心里明白,现在,已经由不得他来去自由了。几年前他威廉姆就听说过中国的山东,百姓们愤怒地折掉西洋教堂,打死洋教士的事情……。 威廉姆想到这里,不寒而粟。于是,他求助似的朝后看了一眼同样恐慌失措的李风,慌乱不安地示意他跟随施老板进去看一看。 战战兢兢的李风,立时如临深渊。他像个即将被处死的孩子,跟在施老板身后,一步一步,像走向死亡之深渊一样,浑身颤抖,无助绝望,脸色土黄。 施老板窥察着洋人和李风的神情,心中立时有了十有八九的把握,禁不住暗喜:哼!如此一来,就不怕你鬼洋人再耍赖了。 迈进仓房的施老板,像一位大将军似的大手一挥,指了指叠摞在东山墙的丝稠说:“验货吧,这是你们订购的丝稠,一匹不多,一匹不少,正好五万匹。” 李风的眼前,豁然一亮,只见一摞一摞五彩缤纷的丝稠,堆积如山而又整整齐齐地贴着东山墙,像彩虹一样熠熠灼灼地散发着光彩。立时,他的恐惧感顿消,因为施老板是真的带他来看丝稠的,并不是在此时此地置他们于死地的。于是,他兴奋地冲外边的威廉姆摆摆手,示意威廉姆快点进仓房。 威廉姆惊恐又迷惑地迈进仓房,顺着李风的手势望去,立时,如死里逃生一样幸福而轻松,他与李风的感受一样——原来施老板真的是让他来看丝稠的,并不是在此时此地结束他们生命的。 “比尔.马丁先生,验货吧。”施老板看着惊惶失措的威廉姆说。 威廉姆如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听到大赦一样,双眼放光,立即吩咐跟随他来的人验起了货。一盏茶的功夫,威廉姆的人验过丝稠之后,快速地合计一下,果然是不多不少,正好五万匹。 “比尔.马丁先生,你与我施某写份五万匹丝稠的收据吧!”施老板立即走上前,对验过货的威廉姆说。 此时的威廉姆,只想快点拖离这里,然后再另想计策,根本不知道施老板让他写收据的用意,立即吩咐李风与施老板写了份五万匹丝稠的收据,正要带人快点离开,施老板又一次喊住了他:“比尔.马丁先生,为了方便你提货,我把这仓房的钥匙交给你,五天之内,你可以随时来提货。从现在起,我们的合约解除。” 威廉姆接过仓房的钥匙,才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了施老板的真实用意。也就是说,从他接过钥匙的那一刻起,这五万匹丝稠的风险,已经转嫁到他威廉姆的身上了。而他与施老板签订的那份供货合同,也因为他写的收倨,同时失去了效力。 在威廉姆发怔的时候,施老板已带着自己的人,乘车离开了。这是刘耀德给他施老板出的绝主意,如果不是这样,洋人肯定不会打收据的。那样,洋人便会死心不改,狗急跳墙地想尽一切办法,用狼吃小羊的各种借口,要不悔约,要不用更阴的办法来与他施老板使坏。因为,只要丝稠在他施老板手里,自己就被动。现在,坐在车上的施老板,如卸掉了重负一样轻松,他从内心里感激中原首富刘耀德,如若不是他那个郎斋弟,他施老板恐怕从此,要负债累累、一贫如洗了。 三天后,李风带着一帮人和租来的马车,像亡国遗民一样,狼狈不堪地来到仓房,运拉着属于他们的五万匹丝稠。他像一只没有灵魂的狗一样,麻木地指挥着雇佣来的车夫们装货,一车一车,整整运载了一大天,才将合约上所签订的丝稠量数运载结束。 当李风跟着拉货的车马一驶出丝稠厂的大门,刘耀德立即秘密指使人,悄悄尾随运货车,暗暗监视洋人的存货地点和仓房。半个月之后,刘耀德派出的诱子,成功诱使到了李风,并施以恩惠让李风去劝说马尔.马丁,立即将他们高价笼断收购的杭州蚕丝,和从施家丝稠厂拉走的丝稠,以购价的半价,全部卖了出去。 这样一来,他刘耀德就不用再让施老板为他加工生产丝稠了,因为从洋人手里低价购买的丝稠,已绰绰有余了。但他刘耀德最担心的就是,洋人上了这一次当,不可能再上第二次当了。 两个月之后,刘耀德的预料,又一次应验了,合约到期的前几天,他天天坐阵南京的刘家金茂典,直到合约期限超过五天,还迟迟不见订货的洋人出现。尽管他知道,洋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按合约来提他订的那五千匹丝稠了。可为了一防万一,也为了进一步震慑订货的洋人,刘耀德便带着几个侍卫,主动到南京的英租界里寻找叫比尔.马丁的洋人。当他从英租界的总管事那里得知,英租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比尔.马丁的人时,刘耀德便悄悄塞给洋人几个银元宝,让洋人翻查一下所有来华行商的英国人的名单。 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洋人受贿了刘耀德的银子之后,在来华行商的英国人员名单中,好一通翻天覆地、快如闪电的查找,结果仍是没有比尔.马丁这个人。 刘耀德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让洋人管事与他出示了一份无有比尔.马丁此人的证明之后,才如释重负地离开了英租界。因为有了这份证明,他刘耀德就不怕那个叫比尔.马丁的洋人在几个月之后或几年之后,突然措手不及地拿着合约来找他提货了。毕竟是这么一大批货,占用库房不说,盛夏还有翻晒之苦,万一库存不当,霉坏了怎么办,燃火了怎么办?那可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呀。再说了,合约上又没有注明超过多少天没有取货,合约就失去制约效果的条款,说不定哪一天,那个叫比尔.马丁的洋人,忽然拿着合约来取货,他刘耀德可就被动了,那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水了。现在好了,手里有了这份英租界管事出示的“无有比尔马丁此人”的证明,就再也不怕你比尔.马丁阴魂不散,在以后的某一天,突然拿着合约,来找他刘耀德提货了。 在刘耀德离开英租界的时候,威廉姆和李风就站在英租界的一扇窗户前,隔窗望着离去的刘耀德,仇恨地骂道:“jian商!” 从此,威廉姆又留起了波涛翻腾的胡须了,过去天天刮胡须的比尔马丁再也不复存在了,因为他即将留蓄的浓密胡须,要将比尔.马丁这个英国洋人的脸遮盖的严严实实,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65章:凄凉思夫泪,秋夜遗孀心 光绪二十二年的秋天,即1896年的九月初八。深秋的夜晚,霜重lou浓,冷气无孔不入地漫进房间里,捎带着残淡的忧伤,在室内弥漫升腾,凝固。安阳的马府里,青霞的长母杨氏,正静静地坐在清冷的镂刻着花纹的实木**,此时此刻,她的身心,是分外的孤寂郁闷:因为今天,是马丕瑶的一周祭年。 不过,在过去,她杨氏并不排斥这种寂寞,她已经适应了这种寂寞,因为丈夫健在的这二十多年里,她也是这样寂寞的。 但是,那时的寂寞,是一种安全的寂寞,是一种有依kao的寂寞,是一种有牵挂的寂寞,是一种充实丰满的寂寞。在那种寂寞里,她似乎感到了清静的舒畅。 现在,丈夫不在了,她更加寂寞了,在这种寂寞里,她常常无端地恐惧担忧,常常感觉有一种沉重的东西,在无形之中压在自己的肩上,怎么也甩不拖,像种子一样种在了她的身体里,并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从此,她的耳朵、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蔓延在府里的角角落落,捕听着,注视着,府里的细微声音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尽管儿子们顶天立地,她仍然这样做,因为她身不由己,无法阻止自己不这样做。 孤冷漆黑的窗外,不时的传来几声恐怖的猫头鹰猎鸣。杨氏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被衾里缩了缩。 突然,一缕忧郁的琴声由远而近,停留在杨氏的耳畔。琴声仿佛来自地冥幽界,流过暗淡的阴阳之路,一路上集合了郁郁的哭泣和无知的恐惧, 一声声琴鸣,如一滴滴郁郁哀伤的霜lou,从冥冥的夜空落下来,在寂寞冰冷的空气中幽幽地回荡。 这凄婉伤感的琴声,如泣如诉,如丝如缕,看不见,摸不着,像受伤孤独的游蛇,忧忧汩汩地蠕动着,游戈着,拨弄着杨氏那颗孤寂的心。 杨氏听到如此悲苦、孤独、凄婉,而又带着思念味道的琴声,势不可挡地穿进她的胸腔,她觉得非常的难过,可又没有力量拒绝。 于是,杨氏轻轻欣掉翡翠绸缎衾被,缓缓下床,顺着孤独忧伤的琴声,一路寻走。 夜空混沌而渺茫,隐隐约约缀着几颗孤独的淡星。孤瘦落魄的残枝败桠,瑟缩在黑暗而凄迷的夜里,无声地注视着杨氏的孤背暗影。 杨氏踩着流动的琴声,走进呼延氏的院落,轻轻推开门,将不小心弄出来的一点声响捉回来,无声地站在丝丝缕缕的琴声里,微微xian起帐幕的边缘。 正在抚琴的呼延氏,仿佛突然感觉到了有人进来,她没等杨氏站稳立定,从她手里流出的如泣如诉、媚婉凄迷的琴声,猛然之间,腾空而起,冲上无穷空茫的苍穹,如禁锢很久的思念,猛裂撕破肉体,奔涌而出。继尔,如石破天惊之后,又缓缓的转变成雨过天晴的春暖花开和婉转的莺声燕语般。 漆黑寒冷的夜,“哗”的一声,也随着轻柔欢快的琴声,豁然明亮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暖阳,如临碧空桃源。 漫妙的琴声如春光里的金丝线,瞬间从空中丝丝缕缕地抛洒下来,在湿润的微风抚弄着草丛上的野花,五颜六色的蝴蝶,抖动着透明的翼翅,从这丛鲜花上飞到另一丛鲜花上。 迷离的烛光里,呼延氏的脸上,也突然涌动着醉人的金光。她纤纤玉手在琴弦上欢快地抚弄着,跳跃着,弹奏着,美妙的天簌之音便像银色的瀑布,从琴弦里喷涌而出。 琴声时而柔情,如:娇唇低低mimi语,呢呢喃喃吐相思。幔帐烛光映佳人,如胶似漆缠夫婿。扭动娇体渴望着,渴望夫婿垂躯体。夫婿双手颤抖着,轻轻扯开美人衣。密密麻麻吮秀唇,细细碎碎抚玉体。劈开柔情是男儿,温柔乡里醉生死。 琴声时而热烈缠绵,如:蛟龙出渊腾云雾,像牙**欢乐始。金马铁戈乱箭飞,巫山云雨正浓时。铿锵复铿锵,娇声阵阵急。暖被翻红浪,金枪刺云霓。 琴声时而疲累,如:云雨过后池塘静,夜深人寂三更时。娇体枕臂膀,美眸轻轻闭。夫婿意满足,双手不离美人躯。窗外晓月残,帐内相拥眠。但愿人长久,夜夜如此度巫山……。 琴声逐渐阑珊,杨氏借着微明的烛光,隔着帐幕的缝隙,望着俊美灵异,但现在却同样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呼延氏,内心深处不禁生出丝丝怜悯。 面前的这个呼延氏,好像天生带有才女的慧根,尽管她出身名门,却家道衰落,仰仗亲戚鼻息度日,寄人篱下,竟也能弹得一手好琴,练就一手好笔墨。 怎奈生性命硬,亲戚也被她克得家道衰败,不得已卖身为奴。她一进入马府,便被马丕瑶一眼相中,尽管是买来做佣人的,可她进入马府的第一天就成了男主人的女人。她从十六岁到现在,一直在马府里过着养尊处优的夫人生活,特别是近十多年来,她在男主人身边,享尽了做女人的快乐和甘甜。 男主人乘鹤西去,她的快乐也戛然而止。在以后的慢长岁月里,孤独寂寞将如影随形地伴随她的后半生。 杨氏突然觉得,此时的呼延氏,比自己还可怜。自己虽然孤寂,但毕竟年近古稀,离入土之日不远。再说了,马丕瑶健在的近二十多年来,自己已适应了孤独和寂寞,而面前的杨氏呢? 唉,人生如梦,欢乐不多时,空留寂寞泣长夜。世间的情爱,不圆满,只有孤独的琴声,在流萤的窗前弹奏着永恒的凄凉。 杨氏不由自主地轻轻xian开帐幕,踩着疲惫残尾的琴声,缓步走近呼延氏……。 呼延氏早就感觉到了,早就感觉到了马丕瑶来听她弹琴了,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马丕瑶站在静处,听她忘我地弹琴。于是,她的心,才突然飞杨起来,带着那份渴望,热烈地弹奏着。 弹奏着春暖花开,弹奏着蝴蝶采蕊,弹奏着**,弹奏着夫拥妻眠……。 果然是老爷,他正轻轻地走近自己,每次都这样,静静地听,轻轻地走近她。老爷每次都是这样轻轻走近自己,然后,无声地伸出双手,抚摸她丰盈的双肩,和乌云般的发丝,再然后,将她拥进怀中,缓缓抱起,走进罗帐里……。 此时此刻,呼延氏迫切盼望着脚步声快点走近。 杨氏漫步到呼延氏身后,情不自禁伸出干枯的手,无声地放在呼延氏的肩上,轻轻地抚摸着呼延氏丰盈的柔肩。 呼延氏停下手中的琴,猛地转身,仿佛是等待了几个世纪的渴望突然涌了出来,她激动地转身,拖口而出:“老爷!” 杨氏先是一惊,继而摇摇头,愧疚地笑了。 呼延氏一怔,绝望了,俊眸中的光茫突然泯灭,又慢慢蒙上厚厚的晶莹的水雾。她缓缓地转回身,双手无力地放在琴弦上,胡乱地拨弄着。 呼延氏像中了魔咒,任目光茫然地注视着,任泪珠大颗地滚动着,像这个世界不存在似的。从她手指里流出的琴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留留恋恋,伤伤悲悲,如老人撒手西去的生命。 杨氏的心,突然被这琴声弹碎了。也是泪流满面的她,爱怜地抚摸着呼延氏的秀发,动情地说:“妹妹莫哭,老爷虽西去,七丫虽远嫁,可我们还有儿子呀,咱们的吉森儿兴办的工矿,让当地那些无业无地的游人有饭吃,有钱挣,成为一棵庇护一方阴雨的大树,最近,吉森儿还要兴办纱厂,听说到时候,女人也可以到厂里工作。咱们的吉樟儿呢,在京城为官,光耀门庭,深得皇帝与同僚赏识。吉梅与吉枢虽不经商不为官,却孝闲倍至。妹妹呀!姐姐我年迈了,快入土了,妹妹将有享不尽的荣尊……” 杨氏嘴上虽这样说,但她心里明白的很,儿女之孝永远是儿女之孝,却不能弥补床弟之欢的突然绝迹。面前的呼延氏才三十七岁,正是懂得床弟之欢的年龄,不像自己,比马丕瑶年长六岁,已是古稀之龄,年老体弱,形如枯木。 呼延氏没有用语言回应杨氏,但她的琴声,却由老人撒手西去的断断续续,悲悲恐恐,留留恋恋,瞬间变幻成:冲突,纠缠,呼啸,狂乱……,时而如日月行天,时而如江河经地,时而像婴儿落地的生命开始,时而像男人粗犷的意志,时而像女人扭动的娇娉身姿……。 从突变的琴声中,呼延氏显然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呼延氏的一番言语。 随着琴声的突变,呼延氏也激动起来,她的纤纤玉指,时而轻弹慢奏,时而重弹急拨,时而快慢混杂…… 她的柔身绵体,也跟着动荡的琴声,激昂振颤起来,像突然被注入了多变的灵魂,时而静止如雕,时而前仰后倾,时而引颈摇摆…… 她的表情,也随着琴声而变化无穷,脸上时而狰狞,时而绝望,时而忘我,时而豪爽,时而娇柔…… 刚才杨氏的一席话,像雪中送炭,温暖着呼延氏那颗冰凉,孤独,绝望的心。自从进入这个府邸,她所看到的杨氏,是高高在上的,是尊傲荣贵的,是城府深沉的…… 她在杨氏面前,也是言听计从的,行为从不敢有半点越界,语言从不敢多吐半字。可现在,此时此刻,杨氏竟然像爱抚自己的亲人一样爱抚自己,让她在突然失去丈夫垂爱的无际的孤冷中,感到了丝丝的暖和…… 清冷孤寂的凄夜里,迷乱的琴声突然中断,伴随着猫头鹰的猎鸣,呼延氏猛地转身,扑进杨氏的怀里,嚎啕大哭:“姐姐……” 二十年来,呼延氏的这一声凄厉的呼喊,是发自肺腑的一声呼喊。 第66章:联军侵中国,洋人报前恨 光绪二十六年,即1900年6月初,英、俄、德、法、美、日、意、奥八国侵略联军,由英国海军中将西摩尔率领,从天津向北京进犯。沿途之中,义和团在清军的配合下,奋力狙击敌人的进攻,八国侵略军遭受重创,狼狈逃回天津,躲进天津租界地。 六月中旬,大批八国侵略联军,在大沽口登陆,猛烈攻陷大沽炮台,疯狂地向天津进犯。义和团的首领张德成,亲自指挥部众,奋力攻打天津东南的紫竹林租界。八国联军为了阻止义和团的进攻,便在通往租界的道路上,布置了密密麻麻的地雷。张德成识破了联军的恶毒之计,派人牵来几十头牛,在年尾上系了浸过煤油的棉絮,随后点燃,驱牛上阵。牛尾燃火,火烧之痛立即让牛愤怒了,火牛疯狂地奔向地雷阵,轰隆隆踏响地雷,怒吼着冲入租界,不但破了八国联军的地雷阵,还顺便引燃了许多建筑物。义和团的战士紧跟着火牛,奋勇冲锋,很多夺取了浮桥,直冲到海关大道,愤怒地焚烧了洋人的三井洋行和萨宝室洋行。与此同时,另一位义和团首领曹福田,率领团众和部分清军,同八国联军反复争夺老龙头车站…… 义和军的奋力反抗,让八军联军更加疯狂地增兵进攻中国。7月14日,天津陷落,侵略军成立都统衙门,对天津实行了殖民统治。 八月初,八国侵略联军由天津进犯北京,随即,北京陷落。而执掌大清至权的慈禧太后,早在北京沦陷之前,匆忙携光绪皇帝和一帮亲信大臣,仓皇弃城出逃。 八国侵略联军占领北京后,特许公开抢劫三日。于是,恶狼一样的八国侵略军以搜捕义和团为借口,身挎洋抢,手持利刃,三五刀群地挨户踹门,毫无顾及地无处不搜,光明正大的烧杀jian**、无恶不作;理直气壮的翻箱倒柜、抢劫掠夺,别说银钱和值钱的细软之物,连孩童之玩物都不放过。稍有阻拦和反抗,立即就地枪杀。 一时,沦陷的北京城内,凄惨而混乱,尸首遍地,到处是悲哭凄嚎,家破人亡。 然而,远离京城的南京城里,却依然如故,官绅富贾们仍然沉醉于虚假的繁荣昌盛之中,享受着耻辱的歌舞升平之盛世,追逐着虚幻的欢乐和转眼成空的虚荣。 时值深秋之夜,凄冷袭人,而英租界里的一栋楼里,却是灯火通明,四个洋人与一个媚洋的中国人,正言语激昂地争论着什么。 其中一个洋人便是威廉姆.马丁,那唯一的一个中国人,当然就是李风了。另外三个洋人,是几个月前随着八国联军占领京城之后,以通商的理由来到中国南京,欲趁着八国联军的侵略,用顺手牵羊的卑鄙手段,大赚一把中国的金银财宝。可他们一到中国,便听说中国的西部,最近新发现了一座文物宝藏。于是,他们又立即抛开优越繁华的城市生活,不辞劳苦,冒险进入中国西部,找到了宝藏的发现地,他们狂喜的几乎昏厥过去,一头扎cha进宝藏里,贪婪的不能自拔。五天前,他们才带着寻觅到的文物宝藏,风尘仆仆地回到南京的英租界。 本来,威廉姆这次是与他们一起来中国的,可威廉姆来到中国之后,既想顺手牵羊地大赚一把,更想借着八国联军的强盗气势,狠狠地报一下几年前的深仇大恨的。因为五年前,他本想大赚中原首富刘耀德一把,可最后,不但没赚成刘耀德,反被刘耀德倒赚了他一大把。之后,便狼狈不堪又愤愤然地离开了中国。所以,他这次一踏上中国的领地,便触景生恨,对刘耀德的痛恨比没来时更强烈、更刻骨了。 因为刻骨的仇恨,所以,他没有心情跟着同伴去西部寻找宝藏,而是找到李风,想方设法弄了一些古懂,同时商量着如何报几年前的损银大仇。可他与李风派人跟随了刘耀德数天,始终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所以,此时此刻,他极度痛苦不堪地说:“中国人都说商人是jian商jian商,可这个刘大东家,也真是太jian了,jian的让人害怕呀!” “是吗?”一个叫斯坦因的洋人,貌似几个洋人中的老大哥,他深深理解威廉姆心中的仇恨之痛,便用教导的口气宽慰他,“威廉姆,中国人是把商人叫做jian商,有一句话还称商人为十商九jian。其实不然,真正的中国商人反而是最爱国的,他们在关键时候可以做到舍财取义,舍财取忠,舍财取孝。而老jian巨猾的卖国贼恰恰是那些头顶乌纱帽,身穿大红袍的大老爷们。”斯坦因说着,有些激动,他放下茶杯,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又说:“你清楚不清楚你面对的刘耀德是怎么样一个人?就敢与他过招下套,这忠﹑义﹑孝﹑仁,他如果不占上一半,他的生意就不会做得这么庞大,即使是祖上留下的基业,那他也不会守到现在的。” 斯坦因说到这里,不屑地蔑视了威廉姆一眼,冷笑着用手点着他,自以为是地说:“威廉姆,别看你在中国经常跑,我可告诉你,我比你要更了解中国人。你知道吗?在中国,圆滑虚伪才是政治,一诺千斤则为商风。所为的jian商——是那些飘浮在商海上的小混混,就拿中国话来说,是一粒老鼠染得满锅骚。而真正的商人,是“信”字当头照的。”斯坦因说到这里,鄙夷地瞥了一眼史帝夫身后的李学丰,又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冷笑着说:“没有内jian,外患不可惧,一出内jian,外患皆是灭顶之灾,历来就是这样……” “唉!”威廉姆叹口气,望着将要满载而归的同伴,无法理解地问,“斯坦因,你们第一次来中国,怎么会冒险去那种穷地方?有什么事让我吩咐别人来办,我在中国有很多中国朋友,只要给他们钱,再艰难困苦,他们都在所不辞。”威廉姆不耐烦斯坦因的长篇大论,他要的是怎样从刘耀德手里掏到银子的办法,故突然打断斯大林坦因的话。 斯坦因听出了威廉姆的话外之意,便不无嘲讽地指着一旁的李风说:“你所说的在所不辞的朋友,是他这种中国人吧!大草包一个。” 另一个洋人恐怕二人发生口舌之战,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说:“威廉姆,我们这一次的收获可是不小呀,用一点银子就买到了几牛车敦煌的经书,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经书?要经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费尽心机的换成银子,如果能惩治到那个中原的刘大东家,直接就是银子,比经书可省事多了,携带起来更方便。” “看看,我说有些事情是你是办不了的。”刚刚坐下的斯坦因,又激动地站起来,用手点着威廉姆的大鼻子说:“你就知道倒腾那些破罐破碗。不错,中国的古懂也是一种厚重的文化;但是,它比起我从甘肃敦煌拉回的经书相比,只不过是海洋里的一滴水而已。哈哈哈……!” 史帝夫望着斯坦因极其满员的大笑迷惑不解:那些经书拉到英国卖给谁?但马丁没忘记这次来使馆拜见斯坦因的目的,趁着他自以为是的哈哈大笑,忙凑上前去,神神秘秘的问:“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大哥,能给我出一条惩治那个刘大东家的办法吗?不要自以为是地大笑了,告诉我,怎样才能惩治刘耀德,请您指教……” 斯坦因见威廉姆还不开窃,便皱了皱本来就很皱的额头说:“我刚才不是说了,没有内jian,外患不可惧,一出内jian,外患皆是灭顶之灾。依我看,还是收买他刘耀德身边的亲人吧,估计在生意上,你威廉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我还是不懂。”威廉姆一头雾水。 “不懂吧,你要是懂了就不会被刘耀德倒赚一把了。那我就与你明说吧,按中国人的说法,干脆起他刘耀德的票吧。” “不行,”马丁忽然愤怒起来。他以为面前自以为是的斯坦因有什么奇思妙想和深谋远虑的绝招呢,没想到也会这套他威廉姆设想过无数遍的损招。立时,他不无嘲笑地说,“斯坦因先生,你所说的这损招我们已经想过无数遍了,可是,那个刘耀德,简直就不是凡世的男人,拥有如此庞大的资产,可他却一不赌,二不嫖,大婚前还喜欢到戏楼听戏,这大婚之后,连听戏也免了,整天除了陪他的美娇妻,就是埋头打理生意,扈卫侍从寸步不离,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哪里下得了手呀!” “总会有办法的。”说着,斯坦因傲慢地摆摆手,示意威廉姆kao近自己,秘密传授他杀人不见血的阴招。 “哦?这办法能行吗?他刘耀德那么鬼精。”威廉姆嘴说着,便神情却突然兴奋起来。 “捆住就有挨的打,到那时,他刘耀德再精明,还不是先顾及自己的性命。”斯坦因很自信地说。 “嗯,说的倒是,五年前,我是舍了孩子也没有套到狼,这次,我要空手套白狼。”威廉姆立时。 “其实,”李风一看到斯坦因给威廉姆出了惩治同胞的损招,也立即热血沸腾,趾高气扬,他激动地接着威廉的话说,“我们五年前完全可以套到大狼,如果不是多给了刘耀德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当时虽不能能一箭双雕,但一箭一雕还是没问题吧,是不是呀,这个刘耀德太鬼了,他当时怎么会要求推迟两个月呢,如若不然的话,我们套不到两条肥狠,总可以套到一条吧。” “是的,”威廉姆不无悔意地说,“我承认,这个刘耀德是个聪明绝顶而又诚信威达的优秀商人,但他也是一个无情无义、赶尽杀绝、贪得无厌的卑鄙家伙,我们用昂贵价格笼断的蚕丝和采购的丝稠,以半价买出之后,可谁知,那个买主的幕后人竟然是他刘耀德,狠毒的他,把我们手里的丝稠以超低价买走之后,竟然一转手又买给了施家丝稠厂,好一通的赚呀,害得我这么多年都翻不过来身。” 威廉姆说着,也像斯坦因一样,激动不已地站起身,边自信地踱着步边说:“好了,我的同伴们,你们这次称心如意了,可以满载而归了,一个月之后,我威廉姆也会像你们一样称心如意,满载而归的……” 第67章:雪雨交加夜,耀德被绑架 秋是冬的门窗,秋天来了,冬天也趁隙而入;秋天走了,一场小雨加雪的降临,便让冬天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一统天下。 阴冷的小雨加雪,随着刺骨的冷风和凉气,淅淅涮涮地飘摇着,无可奈何地叹息着,像凄凉哀愁的眼泪,悲悲伤伤地降落在土蒙蒙的大地上。 刘耀德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这样的天气,可以使他心中的征服之欲望,随着从天而降的雪和雨,不知不觉地沉淀在身体的最深处,让他突然有了安静的感觉,可以静静地享受休憩带给他的沉静和清醒。 再说了,雪雨天气,可以让忙碌之人歇息一下疲惫不堪地身心,可以让懒惰之人给自己找个偷懒休歇的借口和机会。 总而言之,多日不雨不雪之下,突然降临一场雪或雨,是一件让人快乐惊喜的大好事。 可现在,他刘耀德却无法在这样的天气里安静下来,因为北京沦陷,八国联军在北京城里杀烧抢夺,无恶不作,北京的刘家店铺肯定遭受灭顶之灾。 但是,刘家的生意受损事小,可统管他刘家驻北京所有店铺的王开合大掌柜的安危,却更让他无法安静下来。 北京的王开合大掌柜,也是刘家的元老了,他与南京的周经纶和开封的徐大掌柜,是刘耀德的父亲留给他的最宝贵的财产。 因为他刘耀德一出生便坐拥巨资,所以。 他视金钱如粪土,却视有才能之人如生命。 钱财都是人挣的,有了得力地人才,就如同拥有一棵摇钱树。 手下没有得力的人才,再多的金银,都是死钱,没有得力的人去操纵运用那些死钱。 终有一天会,那些死钱会成为别人兜里的钱财。 不知为什么。 刘耀德掌管自家的生意之后,他常常有一种统帅的感觉,而他打理生意时,也会有一种统帅三军驰骋沙场地快感。 而他手下得力的人才,便是他地爱将,堆积如山的金钱便是他的千军万马,他不需要劳苦费神的去统管繁众之兵士。 只需要轻松自如地管好他的爱将们就行,那些有才能的爱将们自会带领金钱士兵们冲锋陷阵,浴血奋战。 不管沙场或是商场,只有自己的智能统管了德才兼备地好人才,这个人才能成为了一个战无不胜的强者,成为一个至高无上的王者,这是他刘耀德从掌管自家的庞大生意那天起,就悟出来的绝对真理。 可现在。 他的爱将,他在北京的王大掌柜和各店铺的小掌柜及伙计们地安危,让他在这样的雪雨之天里坐卧不安,烦闷异常。 这是大婚以来,除了与洋人签订的陷井合约曾一度让他不知所措和恐慌之外,他刘耀德第二次心烦气躁了。 而这次的心烦气躁。 一不是为了他自己那至高高在上的尊严,二不是因为家族的荣辱,而是因为京城地沦陷,因为担心他刘家驻京津店铺里的那些掌柜伙计们的生命安危。 躺在卧榻上的刘耀德,双眼怔怔地望着装饰华贵的屋顶,似乎看到了王开合大掌柜为了保护刘家的财产,正带领分店掌柜和伙计们与列强们浴血抵抗的画面。 于是,他悲伤的心里不停地默默念叨:王大掌柜呀,你一定要想得开呀,要想到我刘耀德把什么看的最重要呀!只要你王大掌柜好好的。 可比守住死财而尽忠都让我心慰呀。 你们快放了那些金钱呀,保命要紧…… 耀德心里默默念叨着。 忽然起身,猛地推开窗户,望着迷迷蒙蒙地雨加雪,禁不住仰天大喊:“王大掌柜,你现在可知我刘耀德地心,我要的是你王大掌柜地人,不要你王大掌柜守着死财而为我刘家尽忠……” 青霞理解丈夫,尽管她心里也为京城的陷落而愤恨,为京城刘家的所有店铺而担忧。 可丈夫已经这样烦躁苦闷了,她不想再火上浇油,于是,她慢慢走近丈夫,温存地给丈夫俊瘦的身体添了一件夹袍,轻轻拍了拍丈夫骨感的肩膀,附耳小声地宽慰说:“耀德,你不要这样痛伤,京城里可不止有咱们刘家的店铺,那些王公大臣、巨商富贾们的豪宅别院,可多不胜数呀,咱们的刘家店铺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呀……” “这样的皇帝要他何用?”没待青霞说完,刘耀德忽地转身,悲愤交加地说,“置自己臣民的安危于不顾,竟弃城而去,别说当皇帝了,他连做一家之主都不配,他连做男人都不配……” 刘耀德正激动不已地发泄感慨,披着一身潮湿的女佣突然跑进来禀报说:“少爷,门使说六爷来了,正在西园的帐房里候着呢。 ” 因为刘宪德在德字辈中排行老六,所以,刘氏族的佣人们皆称刘宪德为六爷,而刘氏族中德字辈里比刘宪德年长的称他为老六,比他年少的称他为六哥。 因为刘耀德比刘宪德年少,故称刘宪德为六哥。 “哦?六哥他来做什么?” 耀德很烦感地问。 因为他这个六哥是无事不登门,凡是主动登门的,都是涉及他刘宪德的利益之事。 早在大婚之前,刘耀德就从内心里很烦感刘宪德,因为自父亲离世后,这位族里的六哥借帮助他孤儿寡母的机会,大饱自己的私囊。 并且,还诱导只有十四岁的他和孤独的母亲吸食福寿膏。 本来大婚以前他刘耀德只是烦感这位六哥,发自内心的瞧不起他;自大婚之后,听妻子说福寿膏是一种对人体有害的毒品之后,他为了顾全自己男人的自尊,嘴上虽反对的妻子的说法,心里却悔恨不已,对六哥的烦感继尔又升级为憎恨。 但是,同是刘氏族的人。 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他对六哥地憎恨和烦感只是不在面上表现出来罢了。 现在,听佣人禀报说六哥来了,本来就烦躁郁闷的他,更加烦闷了。 佣人见刘耀德不高兴,越发小心地回话:“六爷说昌西街的戏楼新请了一班戏子。 今晚唱的是您最爱看的《打金枝》,如果您要去听戏的话。 六爷说他把您的包座也给提前订下来。 ” 做为男人,刘耀德一不赌,二不嫖,唯独喜欢听豫剧《打金枝》。 可能是因为太喜爱听《打金枝》地缘故吧,再加上自己拥有的庞大资财,所以,大婚之前地他。 曾一直梦想着娶一位皇家后宫的金枝玉叶。 不过,现在他虽说未娶到皇家的金枝玉叶,可却为能娶到豪门世宦的千金小姐而庆幸。 并且,还是一位饱读诗书,容貌出众又智谋双全的千金小姐。 现在,猛然听到《打金枝》三个字,他心里突然激动起来,大婚前到戏楼看戏的模糊印像。 像遥远的碎片一样,慢慢拼凑成清晰地整体,猛然间在他眼前鲜活起来。 于是,他苍白清俊的容颜上也随之荡漾出了浓厚的沉迷和陶醉。 要是平日,有人在这种天气邀他同去看戏,他刘耀德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对方。 更别说是让他憎恨不已的六哥邀他。 可此时此刻,他刘耀德心里的苦闷、悲愤和担忧,像棉花团一样,死死地堵在他的心里,让他窒息难耐,如果不快点发泄疏通,他刘耀德真的会痛苦死的。 此时此刻,对于刘耀德来说,看戏可能是疏泄悲愤和烦躁地最好办法了,青霞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 她不等刘耀德开口。 便主动做主,吩咐佣人说:“哦。 让六哥订包座吧,你家少爷今晚去看《打金枝》。 ” 青霞的吩咐正哈刘耀德的心意,因为自大婚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到戏楼听过戏了,更别说听他最喜爱的《打金枝》了。 去欣赏一场自己喜爱的《打金枝》,无疑 雪加雨地黄昏,家家户户的灯火飘摇在迷蒙的雪雨中,显得各外的温弱和疲惫。 刘宪德早就在刘耀德德家的西园子候着刘耀德。 因为刘耀德深知六哥看戏时,喜欢叫妓馆里的妓女作陪,所以,他没有让青霞作同去,而是带着刘铁和随身侍候的佣人出门而去了。 一出刘家西园子的大门,刘宪德发现刘铁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便冲刘铁摆摆手说:“哎,只是坐车到县城看戏,又没有涉及到生意场上的事,不必要寸步不离。 ”刘宪德说罢,又问刘耀德,“你说是不是呀十二弟。 ” 刘耀德在德字辈中排行十二,故族里比他年长的称他为十二弟,比他年少地人称他为十二哥。 刘耀德听六哥如此说,晕晕闷闷地他也不假思索,就毫不在乎地冲身后的刘铁摆摆手说:“你回吧刘铁,雪雨交加地,就不必跟随了,让刘大一个人随车侍候着就行。 ” 刘铁迟疑了一会,但看到刘耀德又一次冲他摆手,示意他不要跟随,便站在大门前,目送着两辆马车前辕上挂的玻璃灯笼里的光亮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之后,才返身回院。 刘宪德和刘耀德到了县城昌西街的戏楼门前,正赶上下午的戏散场,看戏的人正源源不断地涌流出戏院,边余兴未尽地谈笑着,边向四面八方的街巷里流散,瞬间便消失在雪雨之中的夜色里。 而等着看夜戏的人,正三五万群地站在戏院外面,冒雪顶雨地举着雨具,兴奋地翘首以待。 刘宪德和刘耀德跳下车,刚步走到昌西街戏楼的大门前,灯火昏黄的光亮中,迎面从散场的人群里里走出来几个衣着体面的人,他们一看到刘宪德,突然激动地走近他们,像绑架一样搀扶着他说:“咦,好久不见了,教堂里新来了一位牧士,讲的特好,今晚便是礼拜天,我们晚了为了听他精彩的讲教,才来看下午戏的,你快跟我们走,去听讲教去吧,机不可失……” 容不得刘宪德辩解,他便被几个体面人给绑架似的拥走了。 对于刘宪德的突然离去,不但没有让刘耀德感到失落,反而是庆幸他六哥的不在,可以让他刘耀德眼不见心不烦,忘却对他的憎恨,也清净一下眼情和心志。 随着戏台上的帏幕被缓缓拉开,《打金枝》在紧罗密鼓之中开场了。 久违的《打金枝》里的精彩唱段,也暂时让刘耀德忘却了因八国联军攻陷京津的烦闷和担忧。 刘耀德看《打金枝》中,特别喜欢郭爱打金枝那一场最精彩的片段。 此时此刻,当他又一次看到《打金板》中,郭爱打金枝的精彩表现时,心中忽发奇想:今晚回去,我刘耀德也像戏中的郭爱一样,打一次妻子如何?呵呵……不知青霞被打之后,会怎么反击呢…… 刘耀德想到这里,竟忍俊不禁,突然拖口笑出声来,引得邻座频频回扭头朝他这边窥视。 直到散戏之后,他刘耀德都沉浸在那种荒谬的奇思妙想之中,决定回到家,只管大着胆子试试恫吓一下青霞,看她如何反应……。 终于,《打金枝》在皆大欢喜之中结束了,因为戏中的郭爱不但与公主合好了,还被岳父皇帝加官封爵了。 于是,当《打金枝》最后一场戏落下帏幕之后,看夜戏的人们喝过好彩,也余兴未尽地起身离场。 刘耀德步出戏院,仍然沉湎于戏里熟爱打金枝的片段里。 余兴未尽的他,嘴里哼着郭爱打金枝的戏词,在仆人刘大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向暗处的马车走去。 可刚走到自家的马车前,还容他登上马车,突然从暗处的角落奔出十来个年轻力壮的蒙面人,他们手里个个拿着洋枪,一冲出来便啪啪两枪,将刘耀德的随身仆人和车夫摞倒,又快如闪电式的堵塞了刘耀德的嘴,另外几个蒙面人随即将撑起一条大麻袋,从头到脚猛地套扣在刘耀德身上,粗暴地连人带麻袋,紧紧捆绑在一起,像扔一袋沙子一样,重重地把刘耀德扔进马车,疯狂地驾车出城,瞬间便消失在雪雨交加,冷风斜袭的夜色里。 第68章:绑匪玩迷惑,耀德心坦然 马车拉着刘耀德,出了尉氏县城,狂奔向西。 绑匪头目则领带着十多个绑匪,前呼后拥地护车奔驰。 刘耀德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雪雨交加的冷天里遭遇绑票,并且,还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尉氏县城。 他的心里迷惑不解,本土本地的正神野鬼,他都敬拜,还有谁与他刘耀德过不去呢?不过,他心里却并不畏惧,土匪起票,无非是想勒索几个钱罢了。 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来到了一座棘林丛生,布满荒草的无人烟之岗地,便缓缓停了下来,几个绑匪纵跃下马,一拥而上,将车上的刘耀德拉拽到地上,黑暗之中侧头看着绑匪头目,那意思是等着头目一声令下,如何处置手里的猎物。 黑暗中绑匪头目,“呼”的一下,把将脸上的蒙布扯掉,略一沉思,无声地抬起胳膊,两只手打着熟练的只有绑匪才明白的手势。 小绑匪会意,立即一左一右地架起刘耀德的胳膊,顶风冒雨,绕着山岗奔跑起来,一圈一圈地转起圈来。 刘耀德心里清如镜,这是绑匪在玩迷昏阵,原地转圈,因为这样,往往给被绑之人一种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之遥,像是行走了很遥远似的。 其实不然,如果是真正要行走遥远之途,会一直乘车而行的。 当几个小绑匪拖拽着刘耀德,围着枯草密林的荒岗转了十多里地地圈程之后,又回到了原处。 远远就将刘耀德扔到绑匪头目面前。 绑匪头冲拖架刘耀德的小绑匪使了使眼色,小绑匪们会意,又抬起清瘦的刘耀德,像扔沙袋一样,又把他重重甩到马车上。 然后架车,疯狂地向县城的方向驶去。 此时此刻的刘耀德又一次陷入了云山雾照之中,假如说刚才拖拽着他疯狂地绕圈空转。 是为了迷惑他这个被绑票之人,那现在绝对是与县城背道而驰。 于是。 黑暗中的刘耀德仔细地捕听着车外的动静,看能不能从绑匪地对话中听出什么端倪来,但是,除了能听到雪雨随冷风降砸在车蓬和地面上的模糊声音,却听不到绑匪们地一言半语。 立时,他的心里没了着落:好狡猾的绑匪,好像经过特别培训一样专业。 这可不像本地人的所做所为,更不像一般的普通土匪,难道说是碰到了鬼匪不成,怎么自始至终都不吭一声,他们要把我拉到何方去…… 马车拉着刘耀德驶进县城之后,已是后夜丑末,此时此刻,正是尘世之人熟睡香甜。 雷打不动之时,尉氏县城的大街小巷,旮旮旯旯,阒无人声,只有斜风冷雨吹落地面和房屋的啪啪声。 刘耀德不知道又折回了尉氏县城,但他却能从雨雪地响声中听到了周围有很多房屋。 于是,他心里暗想,终于到了绑匪窝,这是个什么村子呢?肯定是大营以西的方向,因为在大营岗上绕圈空转之后,只有向西行走,马车绝不可能、也不敢再向县城回奔了。 拉着刘耀德的马车,专拣暗巷僻街行驶,南辕北辙地绕了几圈之后,悄悄驶进了一座洋教堂的后门前。 教堂的后门早在马车没走近之前。 已迅速拉开了。 于是。 马车走到门前没有做丝毫的停顿缓行,便敞通无阻地直接穿门而过。 十几个绑匪也相继鱼惯而入。 当最后一绑匪刚刚骑马跨进去,教堂的后门便呼呼喳喳地关闭的严实合缝。 自鸦片战争之后,洋人在中国设了很多教堂,只是,洋教堂地教士在传教讲经的同时,也勾结当地的恶势力,打着传教的幌子,借机横行霸道,包揽词讼,做着与传教相背驰之事。 尉氏县城的洋教堂也不例外,里面的教士拉扰引诱一些当地豪绅恶霸,和地头蛇入教。 比如说刘氏族地刘宪德,就是被洋教士的教民拉扰入教的。 一时,入教的教民依仗教会的势力,教士又借助教民们的人多力量大,双方狼狈为jian,成为祸害当地百姓的一大恶害。 此时此刻,拉刘耀德的马车已驶进了教堂后院,几个绑匪没马车停稳,便在绑匪头目的眼神暗授之下,粗暴地将刘耀德拖拽下车,连三赶四地拖到教楼里,闪电式地进入一个房间之后,轻扭暗壁,立时,教墙的壁柜便像蛇一样,无声地自动滑开一道暗无天日地小门洞。 几个小绑匪立即兴奋地手舞足蹈,他们恶狠狠地将刘耀德拉进暗们,摸索着黑暗,小心地顺梯缓下。 黑暗地刘耀德突然从脚踏地面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对劲。 这不是偏僻陋村,因为乡村里没有青砖曼地,而他听到地脚步声,却是鞋底磨擦砖地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呢?莫非到了新郑或中牟的县城,不可能啊,大营的荒坟岗远离郑和中牟,根本就没有这么短的路程?难道说绑匪又把自己拉回了尉氏县城…… 刘耀德的心里正搜刮枯肠地千思万想,他头上的麻袋猛然被拽掉了。 又随着拽麻袋绑匪的猛一松手,刘耀德站立不稳,一个趔趄跌倒在潮湿的角落里。 “哈哈哈……”看到中原首福如此狼狈和无奈,绑匪们毫无顾及地放声大笑。 笑得最响亮的就是绑匪头目。 突然置身烛光里的刘耀德,因为一时适应不了眼前的明亮,他顿感一阵头晕目弦,恶心难受,痛苦不堪。 而这种痛苦不是来自于皮肉之苦,而是来自己内心的痛苦。 “刘大东家,您受惊了。 ”绑匪头目大步走到刘耀德面前,一把提留起他,呼地扔到不远处的黑色雕花西洋椅子上。 刘耀德吃力地睁开双眼,像一个无助的孩童突然离开母亲地怀抱。 咋然来到了一个恐惧可怕的陌生地方一样,东张西望地环视着房间里的人与物。 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绑匪头目的身上。 绑匪头目中等身材,体格健壮,虽说五官端正,虽说一脸的沉稳和平静,但沉稳和平静的五官之下。 却汹涌着杀气腾腾,特别是那双眼睛。 像是毒洞一样,不停地向外喷射毒针,那可是端正的五官和沉稳平静地神态所掩盖不住的杀气呀。 清瘦尊骄地刘耀德,虽孤身无助,但他却用俯瞰天下的目光,临危不惧地看着面前的绑匪头目,无声之中。 透着一股凛然的傲气。 此时此刻,他虽说是绑匪们的阶下囚。 但他如刀的目光,却寒光闪闪,像是能吐刀射箭一样,直逼绑匪头目。 立时,体格健壮而又杀气腾腾的绑匪头目,像突然间缩小了好几圈。 于是,他为了绑匪头目地尊严和威风。 干咳了几声说:“刘大东家,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 刘耀德高昂起头,尊傲地微微一笑,将脸扭向一边,嘴角划着清高孤冷的弧度,不屑一顾地说:“为银子吧?” “聪明!”绑匪头目大声说着。 并“啪啪”地拍起了巴掌,众绑匪们为了起哄,也跟着头领拍起了手掌。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我刘耀德与好汉们一无仇,二无冤,除了银子,你还有何理由为难于我。 ” 刘耀德鄙视地冷笑着,又将如刀的目光射向绑匪头目。 “刘大东家太自负了吧!大江南北地行走,岂能不结几出冤仇。 ”绑匪像是在提醒刘耀德似的。 立时,刘耀德激灵一下警觉起来:对方像是为仇而来?于是。 他为了试探地问:“好了。 既然为银子,就报个数吧!其实。 你大不必这样劳师动众,只需派个中间人给我刘耀德捎个话就行,我刘耀德保您满意。 ” “是吗?只是数额太大,捎话不方便,再说了,我们要的数额不是捎话人所能办得到的。 ”绑匪头目一直都很沉着,说话不紧不慢。 “数额太大?多少?说与我听,如果太大的话,超出了我地负载能力,恐怕会让您失望的。 ” “不多不少,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多一两我不要,少一两也不行。 ”绑匪一字一句地说。 “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刘耀德不停地重复着这组数字,百思不得其解。 心中暗惊,好大的口气呀,也真敢把这么大的数额给说出来,看起来是来头不小呀,可为什么不是七十两,为什么不是一百两,而是有整有零的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呢? “怎么样刘大东家,这区区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在你刘大东家里手里还不是九牛一毛?听说有一年你与康家比赛扔银子,扔出去的可不止是这个数呀!”绑匪头目见刘耀德迟疑不决,便别有用地地开导他。 是地,区区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搁在他刘耀德手里确实是算不了什么。 但是,你这是绑票,是强逼着他出银子,被强逼呀,那正犯了他刘耀德的忌讳,从小到大,谁敢逼他被动地出银子,因为他挥金如土的禀性,都是他主动地给与。 他也可以大慈大悲地施舍,可以恩泽浩荡地赏赐,可以豪情万丈地帮忙,可以没有理由地给予,可以素不相识地一扔千金,可以,但他不可以被强逼出银子,如果强逼他,别说是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就是一文铜钱,他刘耀德也不会出的。 常言说,江山易改,禀性难易。 就就是他刘耀德宁断不弯的禀性。 绑匪头目见刘耀德犹豫不决,很不耐烦地说:“主大东家,这有什么可想的,同意不同意,给个痛快话,婆婆妈妈的,可不像刘大东家的风范呀!” 此时此刻,刘耀德既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只是痛苦地思索着,对方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有整有零的强要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他刘耀德有生以来遭遇到地第二次了被动出银子了,第一次就是五年前,因为一时地疏忽大意,掉进了洋人的陷井,当时被动和无助,他真是一生都忘不掉。 不过那一次,结局被他刘耀德给整个板了过来,最后倒是他大赚了洋人一把。 “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刘耀德思索着,嘴里不由自动地再次说出这组数字,忽然想起了十三万七千五百两地数字,因为这个数字正是他五年前与洋人交易金的数字。 而这组数字,与他当时的无助和被动一样,让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十三万七千五百两,十三万七千五百两……”刘耀德一想起五年前的被动,也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组数字。 “不是十三万七千五百两,是十三万七千五百两的五倍,听好了刘大东家,是十三万七千五百两的五倍,是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绑匪头目听刘耀德说十三万七千五百两,以为刘耀德在讨价还讨,立时愤怒起来,他几步跨到刘耀德的椅子前,一把提留起刘耀德胸前的衣服,恶狠狠地摇晃了几下,又重重地摔在椅子上,恶声恶气地说,“听好了刘大东家,是十三万七千五百两的五倍!不是十三万七千五百两!” 立时,被摔在椅子的刘耀德,像雕塑一样目瞪口呆,他一动不动地固定着被摔的姿势,像灵魂离开了身体一样,心里一阵阵发冷发紧。 十三万七千五百两的五倍,那不就是与洋人签订供货合约上的违约赔偿吗?世上难道说真有这样的巧合?还是我刘耀德天生就与这两组数字相克害。 刘耀德想到这里,又一次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眼前的绑匪和屋里的摆设,迫切想找到他想知道的蛛丝蚂迹。 地下室很宽敞,有外间内室之隔,刘耀德所呆的房间属于外间,因为这里没有床铺,其中一面墙壁上还开有一道内室的暗门,众绑匪们不时地穿梭于暗门之中,只是暗室漆黑一片,透进去的烛光模糊暗淡,使外间的人看不清里面的任何物体。 此时此刻刘耀德,根本不知道这是教堂的地下室,他目光所及之处,是西洋椅子,西洋烛台。 但他从房间的这些摆设来看,猜测屋里的主人决不是普普通通的黎民百姓,但是,房间虽说宽敞,却不像有人常住,却又像经常有人来。 就像一个人特别喜欢一件物品一样,因为牵挂和喜欢,便经常拈在手里观赏把玩,又因为条件陷制,却不能寸步不离的长相守。 刘耀德迷茫地环视着房间,目光突被屋角的一堆乱物所吸引,而在那件乱物之中,lou了半个十字架,尽管只lou出一半,刘耀德还是确定那就是洋人教堂里的十字架。 立时,刘耀德热血沸腾,怒五年了,那个叫比尔马丁的洋人还是阴魂不散呀,在斗智斗谋上不是自己的对手,却用这卑鄙的阴招来强迫讹诈自己的银子,如此说来,洋人还不如恶狼有自尊呢! 第69章:烟瘾折磨人,生不如死去 仿佛只是一刹那,刘耀德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卑鄙无耻的洋人不就是迫切想从他刘耀德手里弄到银子吗?好啊!我刘耀德偏偏不让你称心,看你洋人还耍什么鬼把戏! 于是,刘耀德冷笑着,迅速而悄然的目光,无声地从绑匪头目的脸上滑过。 尽管他很无奈,可他清瘦无助的身体里,仍透着尊贵和至傲,就像一头狮子,即使让他去死,他也是临危不惧的高傲死去。 “怎么?”绑匪头目粗暴地捏着刘耀德的下巴,用力向上托着,迫使刘耀德仰起头。 于是,他便像观赏一件动物一样,端祥着刘耀德的五官,恶声而沉稳地说,“你冷笑什么?是不是不准备活命了?” “我死了,你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刘耀德极力忍受着被绑匪头目捏疼的下巴。 “威胁我?”绑匪捏耀德下巴的手,猛然加重了力度。 “不敢!是好汉在威胁我!”刘耀德知道了对方的幕后人是谁之后,心里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眼前的绑匪们,假如他们只是单纯为了银子而绑架自己,他刘耀德还免强能接受,可现在,这绑匪是因为受洋人的唆使,怎不让他痛心疾首呀! “你到底想怎样?”绑匪气急败坏地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 ”刘耀德的双眼始终都与绑匪头对视着。 “我要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白银。 ”绑匪极力忍耐着刘耀德。 “你要银子的手段和方式让我不舒服。 ” “是吗?”绑匪突然松开刘耀德地巴,又带着惯性的猛地推了刘耀德一把说。 “这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刘耀德冷不防地被猛推一把,坐立不稳,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引得一旁的几个绑匪的哄然大笑。 “这室内唯一的一把交椅,而我却让你刘大东家坐着,那么我问你,刘大东家还想让我如何善待你呢?说出来吧,看我能做得到不。 ”绑匪围着刘耀德。 缓缓慢慢,杀气腾腾。 而又沉着冷静地踱着步。 刘耀德只想拖延时间,拖到家里人知道他被绑架为止。 他这样做并不是他是守财奴,把银子看的比命都宝贵,而是他不想让对方这么快这么顺利地拿到这么多地银子。 常言说,钱难挣,屎难吃。 他刘耀德虽是在原首富,可他的每一文一两银子。 都是店伙计和店掌柜付出想像不到地辛苦才挣到的。 所以,即使坚持到最后,绑匪替洋人从他手里拿到了银子,他也让对方在某种程度上付出些代价。 有了这些想法,所以,刘耀德不急不躁,不气不恼,只是尊傲地微闭双眼。 将头kao在椅背睛,安祥的似乎睡着了一样。 他就这样闭着眼睛,准备与绑匪们用口舌周旋,能拖延多长时间就拖延多长时间,他在心里估计,如果明天家里发现他还没有回家。 就会知道他遭受了危难。 刘耀德想着想着,突然之间,他感到身体有点不对劲:浑身发冷发困,哈欠连连,全身上下像有无数个小虫在噬咬着他一样难受,并且,他眼睛也不听使唤地开始潮湿起来。 刘耀德心里陡地一惊,闪电一样坐直身子,脸上汹涌着不知所措,心里暗叫着“不好”。 他知道自己犯烟瘾了。 只想着与绑匪周旋呢,怎么把这茬事给忘了呢。 刘耀德想到这里,已开始不由自动地哆嗦起来,眼睛也像野兽一样游离不定,恐慌不安。 刘耀德从吸食鸦片那天起,因为家里的鸦片充足,他从没有遭受过烟瘾的折磨。 但是,他却见过别人遭受烟瘾折磨时的狼狈和痛苦不堪。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突然惊慌起来,不住地在心里警告自己:你一定要坚持住,因为你是在原首富,因为你是刘大东家,因为你是青霞地丈夫,因为你是刘耀德……。 尽管刘耀德的心里不停地警告自己一定坚侍住,可他仍然鼻涕横流,泪水涟涟,并且全身上下开始痛痒难忍,特别是头颅,像被cha入一根细针一样,细微钻心的疼痛,让他苦不堪言。 此时此刻,他虽说极力承受着烟瘾的折磨,但他的心里非常清醒:现在应该是黎明时分了,因为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复发烟瘾。 绑匪突然发现刘耀德的异常表情和动作,以为他身有急症,便急忙扶正他的身体,惊慌不安地问:“刘大东家,您哪儿不舒服?” 如果刘耀德真的死在他们手里,那他们很可能拿不到一文钱了。 被绑匪关心地一问,刘耀德坚持地底线像洪水破堤,一泄千里。 立时,他突然像一只饥饿难忍的狗,一把抓住绑匪头目的胳膊,近似哀求绑匪头目:“快快快,快给我弄些福寿膏来……” 刘耀德像个走投无路的乞丐一样,苦苦哀求着绑匪,刚才那个孤傲至尊的刘耀德,与现在苦苦哀求绑匪的刘耀德判若两人。 “福寿膏?”绑匪云山雾照一样地迷糊。 “哦,就是大海!”刘耀德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饥饿难忍。 “大海?”绑匪仍然不明白。 “哎呀,就……就是鸦片!”刘耀德很无奈,终于说出了他认为很难听、很俗陋的‘鸦片’二字。 绑匪头目先是一怔,继尔“哈哈哈”大笑。 一旁的几个小绑匪也忍不住狂笑起来,甚至笑得不能自持,歪倒在地。 绑匪们的笑声,像尖针一样,刺扎着刘耀德的耳膜,他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猛然清醒了一些。 于是。 瞪大双眼地他,极力忍受着烟瘾的折磨,像野兽一样,野蛮而仇恨地瞪视着眼前的绑匪们,恶声恶气地说:“快与我福寿膏来抽!” 也许是刘耀德地样子太恐怖了,绑匪们地笑声戛然而止。 绑架头目先是一怔,然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墨。 递给刘耀德:“刘大东家就这么想吸鸦片吗?那就快写吧,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 少一两也不行,你家人那边给银子,我这边立即放人。 ” “先与福寿膏!”刘耀德一把推开绑匪头目地手,怒目而视地说,“我刘家有地是银子,我可以满足你提出的条件,给你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 但你必须将我侍候地舒舒服服的,让我心甘情愿地把银子给你,我现在需要吸食福寿膏,你先满足于我,我再满足于你,公平交易……” 刘耀德尽管被烟瘾折磨的生不如死,但他的心里还在坚持最后的自尊和高傲,并在心里发毒誓。 决不败给对方,即使给他们银子,他们必须先与我福寿膏抽。 “你现哪还有资格与讲条件,我偏不与你鸦片抽,你刘大东家就是铁打的,我也看你能坚持多久!”绑匪说罢。 一挥手,绑匪们便呼啦一声,带上房门离开了。 绑匪们一离开,刘耀德再也坚持不住了。 此时此刻,他的头像裂开一样地疼痛难忍,浑身上下,像伏满了厚厚的一层蛆虫,不停地啃噬着他的皮肉,噬吃着他的肌肤,甚至钻进他的肌体。 正不停地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他只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只感到乱箭正穿cha他的身体,他全身上下。 里里外外,像针扎火烧,像生剥他皮,像活吃他肉,让他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自出生到现在,从不知“穷”为何物地他,尊贵至傲的他,荣耀满身的他,光芒绕缭的他,此时此刻,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 于是,一时失去理智的他,像一个疯狂地恶魔,像一头残忍自残的野兽,呼一声从椅子上腾跃而起,一头向墙壁上撞去。 离开的绑匪头目并没有远去,他就隐在门外的暗处,从门缝里观察刘耀德,想看一看传说中的中原首富,在独自一个人呆的时候,与一般人有什么不同没有,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没有。 可当他看到刘耀德为了逃离烟瘾的折磨而撞墙时,吓得心惊肉跳,破门而入。 可当走到刘耀德跟前时,刘耀德早已满脸是血,昏厥过去。 大惊失色的绑匪,突然像个战败者一样气急败坏,他无可奈何地蹲在耀德身边,暂时低下了强盗的头颅,收起了杀气腾腾地目光,恐慌地吩咐随后进来地小绑匪,将刘耀德抱在椅子上。 众匪贼一阵手忙脚乱,其中一个小绑匪从上面拎下一桶透心凉的清水,高高举起,顺着刘耀德地头,哗地倒了下来。 水,湿透了刘耀德的散乱的发辫,湿透了他血迹模糊的清俊的脸,湿透了他降红色的锦袍,也湿透了他突然出窍的灵魂。 灵魂喜欢潮湿,当看到潮湿之后,便又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耀德的身体里。 于是,刘耀德缓缓地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绑匪,像刚从遥远的地方突然来到陌生的这里来。 刘耀德吃力而痛苦地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前生后世,刹那间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立时,随着他的清醒,被绑架的痛苦和烟瘾的折磨,像恶魔突然收复失地一样,迅速而无声地霸占了他的肉体和灵魂。 烟瘾的折磨让他又一次瞪视着面前的绑匪,他怒不可遏地吼到“快与我福寿膏!” 绑匪头目见他刚才碰墙的惨状,正准确备妥协,先与他福寿膏抽,可现在看到他苏醒后的至傲眼神,像是突然受挑衅一样被激怒了,他立时原形毕lou,恢复了匪贼的本色,眼射凶光,杀气腾腾。 一把拿起纸和笔,步伐凶狠中透着沉稳,走到刘耀德面前,在耀德的眼前晃了晃,恶狠狠地说:“你与家人写好信,我立马与你鸦片抽。 ” 刘耀德眼巴巴地望着绑匪手中的纸张,像是望着福寿膏一样饥饿。 此时此刻的刘耀德,身上被烟魔折磨像五马分尸一样痛不欲生。 他只感到天地之间只有他地疼痛,只有福寿膏,福寿膏与他的疼痛轮番在他的眼前翻滚。 但是,他失去理智的意识中,除了福寿膏,除了疼痛,那就是一点点模糊的底线。 对方先与自己福寿膏,才能与家人写信…… 他的灵魂在自体深处大声呐喊:要坚守自己的底线。 必须坚持,否则,你刘耀德将一无所有。 灵魂地呐喊似乎给他的体内注入了无穷地坚强,于是,他握紧拳头,不去看绑匪手中的纸张,冷不防地一跃而起。 再次像疯狂的野兽一样向墙壁撞去。 小绑匪们一拥而上,死死把他拖住。 在绑匪头目的一令下之中,刘耀德被绑匪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被捆住的刘耀德疯狂地挣扎着,用嘴撕咬着所能咬到的一切,哪怕是臭鞋烂袜,椅腿便盆。 当绑匪们将所有的物都让远离刘耀德之后,刘耀德便像一个吃不东西地饿狼一样,张着嘴。 伸着舌头,疯狂地啃交tian噬青砖地面。 绑匪们个个惊惶失措,全都远离刘耀德,贴着四周的墙壁,恐慌地站立着,不知如何制服面前的刘耀德。 突然。 一个胆大的小绑匪从角落的乱物中翻出一个被丢弃的金属烛台,故意恶作剧地把烛台的一端伸进刘耀德正张着的嘴里。 刘耀德毫不躲避,而是在金属cha到他嘴里地那一刹那,头颅用力向前,让金属深深地cha进自己的喉腔。 立时,所有的绑匪都目瞪口呆,他们心惊肉跳,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和动作,像看到了地狱里最恐惧的画面一样,表情扭曲。 神态吓人。 绑匪头目缓过神来。 吼地一声,愤怒地一把扯过小绑匪。 一顿拳打脚踢,把他往死里狠捧。 终于,绑匪头目动了恻隐之心,他的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难受,于是,他缓步走到刘耀德跟前,慢慢蹲下身,用手擦试着刘耀德嘴上地血水,不无心痛地劝告说:“刘大东家,你何必这样呢?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票像还是拿得起的,常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怎么这样的顽固,白白遭受了这么多的罪,到头来银子还不是一文不少吗?我真是弄不明白,你先写信,与我先给你鸦片抽,这不都一样吗?你是不是想耍鬼计,待吸过鸦片之后,精力充沛了,好接着与我往后拖延时间,是不是?” 刘耀德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水,面目扭曲而狰狞,用含糊不清的语句说:“你一直都是这样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的吗?我们商人可是“信”字当头,你如果不相信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绑匪头目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在原地徘徊着,显得犹豫不决,他看看躺在地面上的刘耀德,又扫了一眼面前的绑匪们,感到站着地自己,根本就不是躺在地面上地刘耀德的对手。 他恶狠狠地又看了看刘耀德,终于示意小绑匪们上去,拿早已准备好地鸦片与刘耀德抽。 刘耀德强忍住生不如死的痛苦,像抽风一样从绑匪手里接过燃好的烟具,一抖三晃地抽食起来。 还没等刘耀德过足烟瘾,绑匪头目便把纸笔递到了他手里。 耀德明白绑匪,也放下手中的烟具,拿起笔在信纸上写到: 母亲大人并吾妻青霞: 郎斋昨晚看戏归来,突遇几个绿林朋友,盛情相邀之下,不容朗斋拒绝。 不过,郎斋现平安无事,切莫牵挂。 速备银票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交与送信人,朗斋才能安全无恙,回去与家人团聚。 刘耀德写好,一抖信纸,塞进绑匪头目的手里说:“拿去,我刘家有的是银子,你侍候我抽福寿膏,我理应给你银子,这是天经地意的事情。 ”刘耀德说着,将披头散发的头颅高高昂起,他的仪表容颜虽破败凌乱,但那威然的气度,那尊贵的神态,那胜者的风范,就像一位经过了挟山超海之难,临渊屡冰之险,浴血奋战之危的强者,现终于大获全胜一样,他浑身上下喷射身势不可挡的自豪和高傲。 刘耀德终于战胜了烟瘾,坚守了最后的底线,带着胜利者的尊贵微笑,如释重负地昏厥在地。 他永远都是高傲尊贵的胜者,因为他是中原首富。 握着纸张的绑匪头目,突然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和动作,他怔怔地看着苍黄瘦弱,披头散发,而又傲气凛然的刘耀德,不得不心服口服。 这就是中原首富,这就是刘大东家,你就是把他践踏在脚下,可他仍不失尊贵和至傲,仍不失中原首富的至高风范。 即使倒下去,也是胜利之后倒下去的。 绑匪像个牵线木偶,机械地抬起胳膊,迷茫地看着手中的信纸,突然觉到从没有过的失败和苦恼。 身体健壮、四肢发达的他,与昏倒在地的刘大东家相比,他这个凶恶的强匪,却是一个失败的强匪,是一个下贱的强匪,是一个没有自尊的强匪……, 若不是老大吩咐他:只取财,不害命。 此时此刻,他真想一刀结果了面前这个孤傲的刘大东家…… 第70章:耀德被放回,生命已垂危 耀德一夜未归,青霞以为天晚路滑,丈夫留在县城宿夜。 可直到第二天中午,仍然不见丈夫回来,并且,也没让仆人捎话回来,这可不是丈夫的一惯作风呀。 当知道刘铁并未跟随丈夫左右时,青霞担心之余,急忙支使人到刘宪德家里打询。 一盏荼功夫,仆人从刘宪德家里回来了,他把刘宪德的原话一五一十地禀报给青霞之后。 青霞立时坐立不安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祥预感,突然像游蛇一样,无孔不入地在她身体里肆意穿梭游走。 刘铁怎么没有随行呢?耀德每次出门,他可都是寸步不离的,昨晚雨雪交加,他怎么偏偏就不跟随在耀德左右呢?青霞在心里不住地抱怨刘铁,丈夫的孤傲性格,身边没带一个侍卫,正为京城的沦陷而悲愤郁闷呢,该不会出啥事吧?不行!这事必须立刻禀告婆婆知道。 青霞想到这里,立即起身出门,向婆婆的院落里走去。 天晴了,刮起了寒冷的北风,湿漉漉的地面瞬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冻壳。 青砖曼地的路面,走上去让人打滑不止,没有青砖的地面,一脚踏上去,随着薄薄的冻壳发出咯咯喳喳的碎裂声,冻壳下面的瘫软地面,因承受不了沉重的脚,立即滑陷,让人如覆薄冰一样心惊胆颤,惊惶失措。 杨氏正侧坐在卧榻上,贪婪地抽吸着福寿膏,忘我地享受着福寿膏给她带来的舒服和快乐。 这是每天中午之前都必不可少地神仙享受。 因为天气的突变。 尽管还没有进入严冬,她一早起来,便让早已嫁给刘家护院的春草,给她生起了炭火驱寒。 因为炭火的热情,杨氏的室内温暖如春,完全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和冰冻。 此时的杨氏,对青霞依然幽恨累叠。 暗恨丛生,因为她杨氏几年前为儿子添置了偏房。 儿子竟然一直不去碰人家地身体。 没办法,既然是她杨氏大张旗鼓给儿子纳的偏房,尽管偏房没为刘家生儿育女,刘家只得白白养活着她,只得她偏房地身份已没有了刚进刘家门时那么尊贵了,现在,杨氏只是把经她亲手纳来的偏房。 当做金奴玉婢来使唤。 儿子不去碰偏房的身体,杨氏都归罪于媳妇青霞,因为,儿子处处围绕着媳妇转,对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虽说不上敬若神明、言听计从吧,可也是处处维护。 处处尊宠,那一看到媳妇就笑逐颜开的样子,活像是打了八百年光棍的饥鬼投生来的。 如果以前地杨氏,还只是怨恨青霞因在娘家不守贞洁,而在新婚之夜才没有元红的话,那现的杨氏。 对青霞简直是恨之入骨。 但是,杨氏毕竟是杨氏,她绝不会把对媳妇的刻骨之恨,呈现在表情和语言上,让外人给看出来,那样的话,倒显得她杨氏没有雅量,没有做婆婆的风范,没有持家的宽广胸襟。 尽管杨氏也知道,媳妇青霞在五年前。 因为儿子误签的合约。 冒险奔赴于遥远偏僻地广西边陲收购蚕丝,解了儿子在生意上的危困。 可杨氏始终都认为。 那是青霞应尽的份内责任,因为她是儿子的媳妇,理应为儿子排忧解难。 多年前的自己,不是也因丈夫的突然故去,带着只有十四岁地儿子,将祖业给支撑下来了吗?这媳妇因为刘家的生意,去一趟边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如果这也算什么天大的功劳,那她杨氏 青霞来到婆婆房里,没有过多的谦恭言词和礼仪,便直入主题,把丈夫昨晚看戏一夜未归、又没有带信回来的事情,禀告于婆婆杨氏。 杨氏听完青霞的禀告,缓缓放下手中的烟具,满不在乎地说:“在自家门口的县城,该不会出啥事吧?谁不认识我们家郎斋呀!” 婆婆的话,尽管让青霞宽慰了许多,但她还是不无担忧地说:“还是派人到县城看一下吧,耀德如果是因遇急事留在了县城,可他总是要派人带信回来地;再说了,县城这么近……” “正因为县城近,大概他才没有带信回来吧!”杨氏不紧不慢地说。 本来,她杨氏一听青霞说儿子昨晚看戏一夜未归,又没有带平安信回来,她心中也陡地一惊,正要吩咐人到县城打看一下原因,可一看到青霞满脸地焦急和惊恐,她胸中立即汹涌出一股属于自己的责任和权力被青霞霸占地愤怒,于是,便故意背着青霞的意志,不去想这样做了,而是将自己心中的焦急和担心压抑住,故意轻描淡写地满不在乎。 青霞的心里,已开始后悔来给婆婆禀报丈夫的事情了,她觉得自己应该直接吩咐人到县城去打看丈夫。 于是,青霞正要起身回去,春草一步跨进来禀报说:“老太太,六爷来了!” “哦。 ”杨氏起身,雍容缓慢地走出内室,尊傲坐在她接待家人的镂刻华贵的红木椅座上,姿态优雅地品着茶水。 刘宪德不知青霞在杨氏的内室,所以,他与杨氏请过安,屁股一落座,便别有用心地说:“婶子,昨晚我与郎斋同去看戏,还没到戏楼,我就被几个熟识的朋友给生拉硬拽的拖走了。 可今天一大早,弟妹竟然派人去向我要郎斋,你说说婶子,我怎么知道……” “六哥怎么这样说话?”没等刘宪德说完,青霞便走出婆婆的内室,很烦感地责问刘宪德,“我只是派人去向你打询一下耀德他为什么昨晚没回来,我可没有派人去向你要人,怎么,你的意思是不是在暗示我和母亲,耀德昨晚的一夜不归,是因你而起的……” 本来,青霞不断从丈夫地表情和言语上。 感觉到他对眼前这个六哥的鄙视和烦感,所以,在她的心里,无形之中早就瞧不起这个六哥,尽管他富态饱满的五官是一脸的面善,平时总是笑容可掬,可他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上都透着阴险和冷毒。 那是面善和笑容所无法掩盖的。 因为青霞知道,丈夫除了自负和孤傲。 但在与人共事上,却是一个诚实守信,不计得失地豪爽之人,这个六哥能让丈夫鄙视,那他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此时此刻,正焦虑担心丈夫的她。 听到这个六哥竟然颠倒黑白,把自己派人向他打询,说成是向他要人,感到气愤到极,也立时对他不客气起来。 青霞地责问,立即让刘宪德油光红润的脸色变得腊黄,他一改平时的沉着和涵养,腾地跳离座椅。 大声叫嚷到:“怎么说话的弟妹,这话能是随便说的吗……”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这么害怕做什么?”青霞毫不让步。 因为杨氏也从儿子那里,多多少少了解到,刘宪德以前曾借着帮助自家的机会,过份地往贪利搂财。 所以,对于刘宪德这个族侄 ,杨氏也是从心眼里厌恶他。 现在,看着媳妇与他舌战争辩,便故意不去阻止,任由着青霞的脾气去争辩。 可正当青霞与刘宪德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声争辩,前厅地老执事忽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说:“老太太,大门外突然来了一个阴森森的陌生人,说是让把这封信亲手交到您和少太太手里。 ” “哦,快拿给我看。 ”杨氏本能地预感到。 这封信可能与儿子的一夜未归有关。 所以,她的神色也立即大变。 青霞和刘宪德停止了争辩。 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氏读信的表情。 可还等看出什么明堂,杨氏已从红木椅子上滑落下来,晕厥过去。 她手里的信纸,像秋天飘荡的枯叶,随着杨氏的昏厥,悠悠然然地飘扬到地面上。 青霞一边吩咐人去请良医,一边跨步上前,拾起信纸。 立时,她也雷击一样站立不稳。 “怎么了弟妹?”刘宪德看到杨氏和青霞读过信后地反应,感到极大的舒服和快感。 因为他知道刘耀德被绑架了,因为他得到了好处,所以,昨晚才诱使刘耀德去看戏的。 但是,对方曾承诺他,只取财,不害命,所以,他并未觉得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亏心事,而是觉得刘耀德弟兄一人,又年纪轻轻,拥有这么庞大的资产,敲诈他一点银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耀德被绑架了。 ”青霞也像婆婆一样,读过信后,再也没有力气站立了,她缓缓地蹲在地上,从没有过地巨大恐慌和无助,瞬间将她淹没。 她好像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了,就那样蹲在地上,好一会儿,她忽然像起了什么,急忙吩咐人去找刘铁和淑女过来。 因为在这个刘家大院,只有刘铁和淑女才能使她感到。 此时的刘铁和淑女,早在两年前就结为夫妻了。 可让青霞苦恼的是,淑女与自己一样,大婚两年了也没有怀上个一男半女的。 而人家春草,早已是两个女儿的母亲了。 淑女和刘铁一看过青霞递给他们的信,立即奔了出去,他们要跟踪监视送信,看是些什么妖魔鬼怪,竟敢绑架自己的主人。 青霞见刘铁和淑女离开后,也突然有了力量和信心。 她焦虑不安的不停踱着,双眼圆睁,满面的疼痛和担忧,她虽一言不发,可她那可怕的样子,恨不得立即上天入地地翻个遍,把被绑架地丈夫给救出来。 杨氏已苏醒,她本来是极度烦感刘宪德,如果不是他正好碰上儿子被绑架的事,就她杨氏地性格和脾气,决不会声张此事的,可现在,这个让人讨厌的族侄就在旁边,她表面上也只好征求他的意见:“老六,你看我和媳妇都是妇道人家,又没经由过这种事,你认为应该怎么做呀?” 刘宪德望着眼前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那无助恐慌的悲伤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肩上有了千斤之重,他有责任成为她们的主心骨。 也只是一瞬间,他竟然有了一种这个大院的主宰者的感觉。 此时此刻,十二弟被绑架,除了刘宪德,谁还能支撑起这个家呢?再说了,多年之前,他刘宪德也曾支撑过这个家,现在重新支撑,只不过轻车熟路罢了。 刘宪德想到这里,心里忽然电闪雷鸣起来,绑架刘耀德他只拿了点好处费而已,如果刘耀德永远都不能回来,或者……或者被撕票了,绑匪不是要银子吗?如果得不一银子,那他们会不会撕票?肯定会的,如果绑匪撕票,那这个大院里不就没有了支撑门面的男人了吗?这个大院里如果没有支撑门面的男人,下边又没有男息等待承继,那庞大的家业和财产应该何去何从呀! 刘宪德忽然呼吸急促起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但老练精明的他,却一言不发,保持着将军般的冷静,用沉默压抑着心里的激动狂喜,手拿着耀德的亲笔信条,不停地踱着步,不住地哀声叹息,不停地痛苦不堪,然后,像是很无可奈何地说:“这事呀,我老六只是说出我自己的想法,真正的主意还得婶子和弟妹来拿,哪句话说的不对,还望婶子和弟妹不要怪罪,依我老立看呀,这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呀,这个信条,估计也不是十二弟自愿写的,你们看!”刘宪德说着,把信条在杨氏和青霞面展开,继续滔滔不绝地分析到,“这歪歪扭扭的笔迹,像是临死之前挣扎着写的,看看,这信条上还有血迹呢!这说明什么呀,说明绑匪已经撕票了。 现在这世道,人心不古呀,人人唯利是图,为了钱什么昧心事都干得出来,更何况杀人不眨眼的绑匪了……” “苍天呀!”没等刘宪德分析完,杨氏早已悲痛欲绝,嚎啕大哭,“我杨氏哪辈子坏了良心,你就惩罚我杨好了,怎么把罪过降过我夫我儿身上呀……” 青霞本来是焦急不安,婆婆这一哭,越发焦躁不安。 正在这时,前厅执事又小跑着进来说:“送信人等的不耐烦了,说是按着信条上所写的数额,快点让他拿到银票,如若不然,绑匪们会撕票的。 他说他也是替别人办事,来送信的时候,家人被绑匪押做人质,如果时间耽搁太久了……” “好,你随我来,这事我做主,按便条的数额给银票!”青霞愤怒了,她深知刘宪德的阴险为人,从他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语中,像是不让给绑匪银子,因为知道他的阴险,所以,她认为,按刘宪德的意图背道而驰去做,保准没错。 再说了,刘铁和淑女还准备跟踪送信人呢,这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对于刘家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就在青霞把银票给绑匪没多久,前厅执事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说:“老太太,少太太,少东家昨晚乘坐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咱的大门外,门佣以为是少东家回来了,急忙上前迎接,可一直又不见少东家下车,他们疑惑,便扯开车窗帘窥看,可谁知……谁知……”执事说到这里,突然恐惧地说不出话来。 “谁知什么,快说!”此时的刘宪德俨然一家之主,刚才他的鬼计没有得程,因为无处发泄,他上前一步,狠狠打了门佣一巴掌,以彰显自己因为刘耀德被绑架而痛苦焦虑。 门佣挨了刘宪德一巴掌,更加语无伦次了:“门佣禀报于我,我也出去看了,只见……只见车上躺着死人,一个浑身是血的死人……” 尽管门佣语无伦次,可所有的人都听清楚他说的话。 杨氏“啊”一声,又一次昏了过去。 而青霞则跟随在刘宪德身后,全速向前厅的大门跑去。 她惊恐地扯开车帘,一眼就看到披头散发,面目模糊,浑身是血的丈夫了,这是自己的丈夫,只有她青霞一眼能认得出来,因为丈夫穿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衣服。 第71章:生命已垂危,牵挂世间事 刘耀德被抱进后院的内室,刚才救治杨氏的良医,也一路小跑着紧跟而至,他把了一会儿刘耀德的脉搏,突然脸lou惊喜,立即吩咐刘家人煎熬姜汤,他自己则使劲拍打起耀德的主穴大窍。 青霞的心里一阵汹涌澎湃的狂喜,良医实施抢救,说明丈夫还是有希望的。 可当往耀德的嘴里灌姜汤的时候,青霞才猛然发现丈夫的嘴里、喉腔里,全是血糊糊的。 立时,她被覆盖淹没在钻心的疼痛里。 假如说丈夫浑身是血,是承受巨大的非人折磨,那丈夫的嘴和喉腔怎么这样糜烂呀!恰在这时,淑女进来了,青霞便示意她看丈夫的嘴和喉腔。 淑女探头,只看了一眼,惊呼一声,吓得再也不敢看了。 被灌过姜汤的刘耀德,在良医的拍按之下,终于睁开了双眼,可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不认识似的,没有丝毫回到家里的喜欢和高兴。 他只是惊惶失措地将面前的所有人都逐个看了一遍,突然拉着离他最近的青霞,惊恐不安地问:“这是……哪?不是……说给了银子我就……可以回家了吗?”耀德说话艰难而含糊,每说一个字都好像是要付出所有的力气一样痛苦。 青霞哭了,她拿起丈夫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的磨擦着说:“耀德,你仔细看看,我就是青霞呀!” “你是青霞?”耀德听青霞说她是青霞,迷茫的眼情里突然闪现着灵光一样地光芒。 他高兴地抚摸着青霞的脸。 怔怔的仰脸端祥着青霞,突然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重新回到妈妈的怀抱一样委曲,无声地抽泣起来说,“害母亲和你为我担心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哭了。 此时的青霞,见丈夫被绑匪折磨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神志不清。 时昏时醒,也不念及刘铁平时的忠诚和仁厚了。 她忍着心中刀搅一样地疼痛,压抑着身体里汹涌的愤恨和怒潮,她泪流满面地步出内室,埋怨院落里的刘铁:“刘铁,到底是怎么回事?多年来,你一直都是寸步不离他左右,可昨晚那样恶劣的天气。 怎么就没有跟在他身边呢?” “小姐,我一直跟着呢?可六爷一说不让我跟,姑爷也摆手让我回来,姑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您,谁敢违他的意呀!”刘铁无可奈何地说。 一旁的刘宪德见刘铁如此说,立即惊惶失措,他扯着尖亮地喉咙。 气势汹汹地走近刘铁,大声责问说:“刘铁,你可不因为推卸责任,来侮陷我,我当时只是问十二弟,去家门口的县城看戏。 还用带保镖吗,十二弟便一挥手,让你回来的。 怎么?这弟媳一埋怨你,你倒一口咬住了我不放,是不是?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吗?就是十二弟清醒了,他也不会责怪我什么……” 刘铁正要辩解,青霞便什么都明白了,她一挥手制止了刘铁的辩解,说:“刘铁,你不要再说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 刘铁听青霞如此说。 便不再与刘宪德辩解,其实。 他也确实想不起刘宪德当时所说的原话了。 于是,他便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但刘宪德却做贼心虚。 什么都明白了?什么意思?他立时汗毛倒竖,冷风嗖嗖的院落里,他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以为青霞已经知道他参与了绑架刘耀德一事。 其实,刘宪德从内心里就怯气青霞,抛开青霞有背景的娘家不说,仅五年前,青霞只身闯广西采购蚕丝,解刘耀德生意之危一事,就让他畏惧青霞。 此时此刻,他听青霞说“什么都明白了”,心惊肉跳之下,便硬着头皮问:“弟妹,你把话说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刘铁没有失职,而是耀德不让刘铁跟随,怎么了六哥?我这话又说错了吗?”青霞看着神色慌张的刘宪德,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惊恐。 什么事让他连脸色都变白了。 刘宪德这才恢复了正常地呼吸,稳了稳神,急忙为刚才的失色自圆其说:“我还以弟妹是怪罪六哥不让刘铁跟随去呢,若那样的话,我如何担当得起呀……”刘宪德的心里一阵释然,幸亏没lou出破绽,如若不然,自己可就没好果子吃了,她的娘家可厉害的很呢!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了,太阳一天比一天显得疲弱,而厉风只稍稍发一下威,大地便寒冷无比。 苏醒后地刘耀德,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因为喉腔糜烂而不能进食,只有每天kao抽吸鸦片来提神,kao稀汤和补品来维持着细若游丝的生命,每说一句话都要付出疼痛难忍的代价。 到喉腔痊愈之后,他却因为身体虚弱而厌食,而没有食欲了。 每让他吃一口饭菜,他都烦躁的摇头皱眉。 当开封的徐掌柜来看他时,他一听说“徐大掌柜”几个字,立时兴奋不已,拉着徐掌柜的手问:“徐掌柜呢?徐掌柜在哪?” 徐掌柜哇的一声大哭,他擦一把眼泪,强忍住心痛,免强止住哭声,紧紧握住刘耀德的手,像握住自己的擎天之柱一样,哽咽着说:“少东家,我就是徐掌柜呀,你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你就是徐掌柜?”刘耀德很仔细地端祥着徐掌柜,好像突然认出他来似的,也激动得浑身乱颤,急忙把手从徐掌柜地手里挣拖,一把反握住徐掌柜地手,迫不及待地问:“徐掌柜,北京的王掌柜有消息吗?” 徐掌柜太了解自己地大东家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便立即兴高采烈地说:“你放心吧东家,他安安全全回来了,我们俩一块来的,他正在外面与太太说话,我这就唤他来见你。 ”徐掌柜说罢,快步走出去,一把拉住刘现的手,把他扯到耀德面前说,“少东家,看,王掌柜他毫发无损,好好的,他回来看东家了。 ” “王掌柜,你是怎么回来了,狗洋人撤走了?”刘耀德像认出了刘现,不信任地端祥着他。 刘现突然被徐掌柜牵到刘耀德面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东家这一问,便如实回答:“北京王大掌柜的尸体直接运回他老家了,店伙计们运送着银两,绕道山西,前几天才回到开封……” 没等刘现说完,刘耀德便目瞪口呆,凝固了本来就呆滞的表情,苍白的脸色立时变成了乌黄。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凝固着,像一个没有灵魂活尸。 当徐掌柜扇着刘现的脸,让刘现住口时,刘耀德早已昏厥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一阵惊惶失措的忙乱,当良医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时,刘耀德已经苏醒了,他大口大口地吐着乌血,激动不安地破口大骂:“你个狗屁的王开合大掌柜,你真没良心呀,你真看不起我刘耀德呀,我刘家缺银子吗?值得你把命搭进去吗?银子可以再挣呀,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再回来呀!你就那么看重银子吗?你就那么看不起我刘耀德呀……”刘耀德边骂边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 刘耀德自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大哭,第一次哭的如此撕心裂肺,把所有人的心都哭烂了。 徐掌柜再也受不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刘耀德的卧榻前,“啪啪”地磕着响头,也是嚎啕大哭:“东家呀,您别这样好不好呀,如果能替的话,就让我老徐替你难受吧,让我老徐替你承受你的苦难吧……” 刘耀德的痛哭,徐掌柜的痛哭,青霞的痛苦,杨氏的痛苦,再加上其他人的嘤嘤小哭,一时,屋里顿时哭声一片。 良医无声走到青霞身边,焦急不安地站在青霞面前,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要与她说似的。 当青霞去看他时,他急忙用眼神示意青霞跟他到外边。 青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立时觉得刘家大院正在遭受天塌地陷之灾,甚至听到隐隐约约、轰轰隆隆的坍塌声了。 “少太太,老太太年迈,我有话不敢与她老人家实讲,你年纪轻轻,所以,卑医有话要对你说。 ”良医小心翼翼,一副为难痛苦的样子。 “你尽管说罢,我会挺得住的。 ”青霞扭曲的表情,像是正遭受着割肉之痛一样难看。 “还是提前给东家准备后事吧!”良医很为难的说,好像刘耀德的病危,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没办法妙手回春治愈的一样。 “拙夫毕竟年轻,现已过二九了,如果拙夫熬过严冬,能不能恢复如初呀?”青霞太明白良医的意思了,但她还是不甘心地问。 “恕卑医直言,熬过严冬,未必熬过暖春。 因为肺在五脏中属金,金克木,可春乃木盛,金反受木之侮。 我问少太太,东家现在是不是每到寅卯之时就狂咳不止?” “是的,其它时辰好好的,一到后夜的寅卯之时就狂咳不止。 ”青霞吃惊良医的神知。 “冬乃土盛。 这土为金之母,土生金。 可在土生金的冬天,东家寅卯之时还狂咳不止呢?那木盛的春季呢?” 青霞突然哑口无语。 第72章:天地妒英才,耀德乘鹤去 耀德一直都是时昏时醒。 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 偶尔的醒来,也是胡说八道,迷话连篇,像是在很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忙碌不堪着。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可刘耀德的灵魂,却没有随着春天的降临,万物的复苏,欣欣向荣地回到他身上。 他反而是沉睡的更深,几乎天天都沉睡不醒,除了被烟瘾拽醒,到了吸食鸦片的时候,他几乎都是年在昏迷不醒之中,即使参汤和补品,也都是在他昏迷之中灌下去的。 刘耀德的容颜,被鸦片过滤的虚无而苍黄,如梦发幻,像遥远而神秘的梦幻,像不真实的虚拟之物。 但是,即便如此,躺在**的他,沉睡不醒的他,仍然具有一种病态的自尊,一种胜者的豪迈,一种高高在上的孤傲,一种一揽众山小的气势,一种中原首富的风骨,一种挥金如土的潇洒,一种睥睨天下的胆魄,一种…… 青霞每天都守候着丈夫,看着昏迷中的丈夫时而皱眉,时而痛苦,时而狰狞,时而豪迈,时而狂咳不止,时而气喘吁吁……。 青霞看着看着,便泪流满面。 她总感觉丈夫的灵魂被强迫或迷失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而那个遥远的地方,是千山万壑,猛兽挡道,荆棘丛生,艰难重重。 因为牵挂自己,牵挂刘家的生意,他正在另一个世界劈荆斩棘,寻找回来的路。 这一路上,他正遭受着非人的磨难。 正浴血拼搏,正遥望着家乡,盼望着早一天回到刘家大院。 青霞在等着丈夫,她相信,丈夫会回来地,会在某一天的早晨,丈夫突然坐起来。 将她拥入怀中,耳鬓厮磨。 热唇紧贴着她的耳边,说着能熔化掉整个泰山的热情之语。 因为良医的神知和预测,整个春天,青霞都寸步不离丈夫身边,即使进餐,她也让佣人送到内室,边吃边问丈夫:“耀德。 我现在吃饭了,你要不要吃啊?是”青霞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一直坚信,丈夫不会就这样离她而去,因为他舍不得自己,舍不得刘家的生意,更舍不得这个令他神,的世界。 可突然地一天阴雨天的傍晚。 坐在丈夫身边地青霞,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望了一眼正在春雨里洗凝脂的树木,再低头看丈夫的时候,却惊喜地发现丈夫正睁着双眼,仰望着帐顶。 静静地沉浸在思索之中,像是在思索一件很遥远又很重要的事情。 以至于青霞把脸附近他,他仍然没发现妻子。 苏醒后的耀德,不咳不吐,就那样平静地躺着,像是经过了十八层地狱的折磨,还清了前生前世欠下地业债,远离了阎王殿,带着纯净的灵魂和身体又转生到了另一个美好的世界一样,安静而吉祥。 “耀德。 醒了?”青霞呼唤着丈夫。 像守候在床前的母亲突然看到自己的孩子苏醒一样惊喜。 “青霞!”耀德竟然认出了妻子,他激动的神情。 就像是突然从遥远的世界回来了一样,又好像是与青霞分离了几千年几万之后的突然重逢一样,他苍黄如土地脸上,汹涌澎湃着重逢后的幸福快乐和欣喜若狂。 他挣扎着,想伸出双手,但却因为疲惫无力而没能如愿。 青霞明白丈夫,她急忙欣开锦被,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泪流满面,激动的就像丈夫突然死而复生一样。 是的,丈夫回来了,丈夫终于又回到了自己身边,这真是上天有眼呀! 青霞将丈夫的头垫高一些,用手指着窗外说:“看呀,耀德,下雨了,你不是最喜欢阴雨天吗?” “嗯,下雨了,进店购物地人稀少了,店铺的伙计们便清闲了,掌柜们也可以歇息了。 ”耀德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他的神情,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是呀!”青霞打理着丈夫的发辫。 “青霞,我注定要在这样的天气走的。 ”耀德苍黄的脸上,痛苦万分,那种重逢后的喜悦突然不见了。 “走?又胡说!我哪也不让你去,等你的身体恢复地能抱得动我之后,我再让你走。 到时候,各大掌柜看到你,说不定怎样高兴呢,他们肯定会像我一样流泪地。 ”青霞亲吻着丈夫那干枯的额头,高兴地无以复加。 “我走的时候,你一定要抱着我,这样,我才不会在走的路途中感到孤冷。 ”耀德满脸的无可奈何和伤感望着青霞。 “那当然,我陪伴着你,饥同餐,宿同床。 ”青霞沉浸在丈夫的苏醒之中,忘乎所以。 “母亲呢?”耀德显得很焦急,好像急着赶路一样,又好像耽搁的时间太久就踏不上属于自己的路途一样。 “在东院呢,她知道你醒了,说不定怎样高兴呢?”青霞因为被高兴的浪潮所淹没,清净被冲跑,慧眼被遮挡,所以,她看不清丈夫的真正表情。 “快请母亲来,还有春草和淑女,快点让她们都过来,我有话要吩咐她们。 ”耀德的目光开始东张西望起来,那焦虑不安的神色,好像有人正在旁边催赶着他快点上路一样。 青霞只感到丈夫清醒的不对劲,被高兴冲昏头脑的她,并未往坏处多想。 杨氏在春草的搀扶下,走路的姿势完全与她的年龄不相符,她迈着青春少年才能迈出的矫健步伐,来到儿子的床前,附身看着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她看着看着,突然压抑着悲痛,颤抖起来。 根据年老人的经验,她在儿子的脸上,又看到了丈夫临终之前时的留恋和不舍。 于是,她轻声呼唤着儿子:“郎斋!” “娘!”耀德看见了母亲。 也突然激动起来。 “嗯,你有话就对娘说吧。 ”杨氏压抑着巨大地悲痛, “如果我走了,青霞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老多担当些……” “嗯。 ”没等儿子说完,杨氏便果断地点起了头,“我儿尽管说。 娘都依你。 ” 耀德又把春草唤到床前说:“照顾我娘一辈子,直到我娘离开你。 ” “淑女。 ”耀德又嘱托淑女,“你夫妻照顾我妻一辈子,陪伴我妻一辈子,你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杨氏再也忍不住了,巨大的悲痛欲绝,像狂潮一样。 像疯浪一样,像暴风骤雨一样,在她的体内翻江倒海地怒吼着,天翻地覆地怒吼着。 她极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还是瘫倒在一旁的卧榻上。 良医进来了,他只看了耀德一眼,立即吩咐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执事:“快,趁着东家什么都知道。 快给东家穿衣服,东家体面了一生,也让他体体面面地上路。 ” 除了瘫倒在卧榻上的杨氏,屋里地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只知道东家醒了,并不知道东家要上路。 青霞一把拖过为防万一而与丈夫准备好的寿衣包。 绝望而愤怒地望着良医。 良医不得不求助似的看杨氏。 当杨氏无力地给青霞打了个同意的手势后,青霞不得不放开寿衣包,瘫倒在丈夫身边。 在整个穿衣服的过程中,耀德他死死拉住刘青霞的手,即使因为穿衣而不得不松开的一瞬间,他便立刻惊恐万状,直到再次握住青霞地手。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即使被为他穿衣服的人挡住了视线,他随即惊惶失措。 直到再一次看到青霞。 他死死地看着青霞。 似乎要把青霞整个人都看到自己心里去,印到自己心里去。 永远留到心里去,带到永生里,带到另一个世界。 穿好寿衣的刘耀德,说话的语气已没有刚才那样清晰而完整。 但他依然握着青霞的手,望着青霞,好一会儿,他气若游丝的说:“青霞,我实在不想走呀。 ” 青霞一怔,突然地心如刀绞,她现在已经知道丈夫所说的‘走’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她附近丈夫的耳边,轻柔而悲伤地说:“你既然不想走,就不要走,就不要口口声声的说那个‘走’字了。 ” 耀德一脸的无助和痛苦:“那……在我走的那一瞬间,你一定要抱着我,看我地灵魂能不能拽着你的身体,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 “嗯。 ”青霞知道,丈夫是多么的不想离开自己呀。 “并不是我怕死,不,我不怕死,主要是……是因为另一个世界里很冷,很阴暗,”耀德空洞地睁着双眼,迷茫地望着罗帐顶,自言自语而又无可奈何。 青霞的心,被丈夫凄冷的言语扎得疼痛难忍,她望着像古诗一样忧郁而高贵的丈夫,像个母亲安慰孩子一样,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与丈夫一道上路,陪伴丈夫走进阴冷的世界。 这样,丈夫就不怕寒冷了。 于是,爱怜地宽慰丈夫:“耀德,你不要怕,我一直在陪伴着你……” “多谢了,我的爱妻,你如……如此美好,有你的世界如此美好,可我就要走了……”这是耀德第一次在青霞面前说‘多谢了’,也是他有生以来,说地第一句‘多谢了’。 “不会地,不会的,你不会走地,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走的,求你了耀德,不要再说那个‘走’字好不好……”青霞的心,随着丈夫的微弱和急促,早已碎成了千万片。 “如果知道我要走,我是一刻都不愿与你分开的,一分一秒都不分开,”耀德的意识已开始模糊,他说话已不再看着青霞的眼睛,而青霞说出的话,他好像已经听不到了。 “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一分一秒都不分开,我一直跟随在你身边,你去哪我就跟随到哪……”青霞紧紧接应着丈夫那微弱的声音,好让丈夫感到她始终都在他身边。 “嗯,过去,我多傻呀,因为生意上的事,竟然把你留在家里,可现在……我要走了,是多么后悔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呀!”耀德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微弱,一句比一句急促,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又说不出来一样。 “耀德,是不是很累?别说太多的话了。 ”青霞心疼丈夫说话吃力。 耀德的胸脯,开始像退的海面一样,强烈地起伏不定,但声音却更细微了:“因为……因为我去的另一个世界里没有你,没有刘家大院,没有刘家的店铺,没有天空和太阳,没有蓝天和白云,而只有阴冷、黑暗、和潮湿,就像窗外的阴雨一样潮湿……” 刘耀德的声音,越来越细弱,越来越轻飘,越来越低微,好像风一吹,就会吹断了似的。 青霞泪流满面,杨氏目瞪口呆,周围的人全哭了,刘家大院的房屋在哭,刘家大院的树木在哭,天地在哭。 于是,整个刘爱大院,被悲痛欲绝给沉沉遮盖住了。 杨氏终于支撑不住了,她在儿子将要上路的时候,突然昏厥在儿子的床前。 突然,刘耀德惊恐地睁开双眼,空洞地望着帐顶,那扭曲的表情,像是有人正把他的灵魂从他身体里抽走一样恐惧可怕,他好像拼最后一丝力气,痛苦地大叫起来:“青霞,抱我,抱我……” “好好,我抱……”青霞急忙俯身,一支胳膊轻轻托起丈夫,像托着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疼惜,将耀德整个身子拥进怀里,泪流满面的她,知道丈夫牵挂她,牵挂这个世界,牵挂刘家那遍布全国各地的生意…… 被青霞拥进怀里的耀德,像是突然找到自己的归宿一样,像是突然踏上遥远的旅途一样,立时安静了下来,他像个熟睡的婴儿一样安静,像静谧的湖面一样安静,像时间突然被凝固了一样安静。 恍惚之间,青霞隐隐感觉到丈夫的灵魂,正一点一点地拖离他的身体,拖门而去,攀着从天而降的雨丝,攀着刘家大院里的百年椿树,升上天空,登上了天堂。 当青霞意识到丈夫太安静时,心中猛裂地恐惧疼痛起来,她缓缓地放下丈夫,双眼惊恐地看向丈夫,不甘心地呼唤着:“耀德!耀德!耀德……” 耀德的眼神空洞而惊恐,可他仍然望着青霞,像听到青霞的呼唤一样。 尽管他丧失了所有的语言,却像是有无穷无尽的话语要对青霞说;尽管他踏上了另一个世界的旅途,却像是对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太多的牵挂,还有太多太多的留恋,让他死不瞑目……。 人的生长过程,是个极缓慢的过程,在父母的盼望之中,没有人能使他快点长大;而人的消失,却这样的措手不及,在亲人的痛不欲生之中,没有人能使他多停留一分一妙。 刘耀德呀,这个出生在钱堆里的中原首富,这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豪迈之人,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他牵肠挂肚的爱妻,离开了他为之魂牵梦绕的庞大生意,离开了等他养老送终的白发老母亲,离开了他不想离开的大千世界。 也不知是因为中原首富的上路,让这个傍晚阴雨连绵的,还是这个阴雨连绵的傍晚,让刘耀德离开的。 就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傍晚,刘耀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73章:哭天又嚎地,遗孀丧子泪 乘鹤西去的刘耀德,尸首被移运到前厅大堂摆放好的灵薄上。 脚向内,头向外。 这是中原人摆放尸首的规矩,以防者诈尸。 被丧子之悲痛击哑的杨氏,面无表情,眼神僵硬,一直寸步不离儿子,坐在儿子灵薄的一侧,握住儿子冰凉的手,直到儿子的手中放有打狗饼之后她才松开。 儿子的每一道上路葬仪,她都要亲自己来做:为儿子点亮头边的长明灯,在儿子的口中放入“噙口钱”,及在儿子手中放入打狗饼。 长明灯就是死者被移运到灵薄之后,在死者的头边点亮的油灯,必须日夜不灭,长明不熄,直到死者出殡入土,目的是为死者照亮明间的暗路,好使行走在黄泉之路上的死者亡灵没有恐惧之感;噙口钱是在死者断气之后,放入死者唇与牙齿之间的铜钱,目的是让死者来世投生的时候,不至于变成哑巴;打狗饼是死者被移运到灵薄之后,放入死者手中的小面饼,因为传说中阴间的黄泉之路上,是野狗遍地,爱拦道撒咬过往的亡灵,死者手里如果握有打狗饼,当被野狗撕咬的时候,扔面饼与野狗,野狗便不会再撕咬下去,好使死者的亡灵顺利走过黄泉之路,早点来到阴间地府,接受阴司的派布和裁决。 按中原人的风俗,长辈之人是不能为下辈人守灵的,而杨氏就痴痴呆呆地坐在儿子的灵薄旁边,任由人劝。 死活也不肯离开。 也许是年迈地缘故,自记事到现在,她内心深处,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无助,她的内心深处浸透着痛苦,随时会崩溃。 她脸上呆滞的表情像是说:什么也没有了,活着没有意义了……。 杨氏不哭不嚎。 麻木呆板,只是静静地陪伴着儿子的尸体。 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活尸。 她干枯的双眼,已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儿子是从她心尖上掉下来地肉呀,他小的时候,因为淘气贪玩,不经常呆在她身边;长大了,又因为江南海北地打理生意,他仍然很少呆在她身边;大婚之后。 儿子虽不常年在外,但却有媳妇日夜陪伴着他,她这个做娘的仍然很少见到儿子。 现在,儿子哪也不去了,就静静地躺在灵铺上,躺在自己身边,她要一刻不离地陪伴着儿子。 直到三天后,耀德的出殡之日。 入殓之时,杨氏僵硬的眼光,直直地看着外边的灵棚下,执丧吩咐几十个披麻戴孝帮丧们,将厚重的黑色棺疚抬起,又套在庞大厚重的椁疚里面。 然后。 执丧小心翼翼地走到杨氏跟前,哀声禀报说:“老太太,要给东家铺金了,您老要不要近前看着?” 杨氏像是没听到一样,双眼仍然僵硬而直椤楞地看着外边的椁疚。 年老的执丧见杨氏仍然一言不发,只得悄声退出去,边吩咐帮丧们往木椁里的棺疚里铺上三层白纸,边注意杨氏的表情,看她的对自己做事的反应。 见杨氏像凝固了一样,对自己所吩咐要做的事情置之不理。 便接着吩咐帮丧们在白纸上再铺上一层厚厚地锦褥。 这便叫做铺金。 刘耀德的椁棺全铺摆停当。 执丧又小心翼翼的来到杨氏跟前,哀声禀报说:“老太太。 东家要入殓了,你看由谁来给东家净脸呀?” 杨氏仍然像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目光僵硬而痴呆,空洞洞地没有目标地睁着。 执丧见杨氏一言不发,以为还像刚才一样,默准了他的禀报,便又悄声退出去,小声吩咐帮丧们交刘耀德的尸首移运到外边的棺疚里。 当十几个帮丧,悄悄地迈进大堂,缓慢而轻轻地抬起耀德地灵薄,在锦稠撑起的天棚下,小心翼翼地把耀德的尸首向外边移运的时候,杨氏仍然是刚才的表情刚才姿势,没有丝毫的表示。 耀德要入殓了,当杨氏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装入黑暗的棺材里那一刹那,麻木呆板的她,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疯狂的灵魂一样愤怒了,她“哇”地一声大哭着扑上去,愤怒地拒绝将儿子入殓。 因为,儿子就是一具死尸,她杨氏毕竟能看得到呀,这一入殓,不就是要埋到地下吗?埋到地下不就化成一堆白骨了吗?那她杨氏不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杨氏明明知道,儿子必须要入土地,可她一时就是接受不了,她拒绝着将儿子入殓,震天撼地的悲哭不止:“老天呀!你睁开眼吧,眼开眼看看我刘杨氏吧,没有了丈夫,我还有儿子,儿子是我地希望,可没有了儿子,我刘杨氏还有什么呀!你还让我刘杨氏怎么活下去呀!要了我的心头肉不就要了我刘杨氏的命了吗!苍天呀,只要你还我的郎斋,我杨氏情愿吃康咽菜,一贫如洗,情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替儿子承担断寿之罪……,” 杨氏悲天又哭天,声嘶力竭,哀求着上苍,哭诉着自己的不幸,把所有奔丧人的心,都哭碎了。 是的,这世上的母亲,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儿女,如果可以的话,她会把儿女身上所有的灾难,都揽到自己身上;如果可以的话,她会把所有的健康和平安都送给儿女;如果可以的话,她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儿女的幸福……。 怎奈,人的主观愿望与天道相比,是多么微小可怜呀! 天道无情,无道不随人愿呀! 一个老年人死了,那是寿终正寝,入土为安,是生命进程该结速了。 可一个风华正茂﹑坐资千万﹑拥有才貌俱佳娇妻的年轻人,他死了,悲痛的不仅仅是他的亲人,连与他毫不相干的外人都会摇头惋惜:这是不应该发生的,老天到底是怎么了? 人一旦没有一点希望了,那再不留恋这个人世了。 杨氏疯了一样质问上苍:“苍天呀,这就是我刘杨氏的一辈子吗?我刘杨氏的结局就这么悲惨吗?若知道我刘杨氏的结局如此悲惨,我情愿不来这人世走这一遭呀!什么尊荣呀!什么富贵呀!我全不要呀!苍天呀!快让我变成石头吧!让我变成一棵大树吧!苍天呀!你惩罚够了没有?苍天呀!你既然给了我刘杨氏儿子,为什么又突然夺走……” 大慈大悲的佛呀!你不让尘土世人知道自己的未来,并不是你无情,原来是你给人最高的待遇,是对人最大的尊重,是对人最大的仁慈,因为只有这样,尘世上的芸芸众生们,才不知疲倦地在世间这条不归路上拼命往前奔,总是梦想着,未来的岁月里有更美好的日子在突然拐弯的地方等着自己。 可世人奔到了尽头,回头张望一辈子的行程,才突然知道,自己忙忙碌碌度过的一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一生呀,这一路上的坎坎坷坷,这一路上的风风雨雨,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这一路上的担惊受怕,自己究竟是怎么煎熬过来的?究竟是怎么滚滚爬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支撑自己呢…… 当尘世人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一只脚已经跨到了坟墓里。 要不,就是已到了衰老的暮年。 其实,人活着的动力只不过是对美好的未来前程过分拔高罢了。 耀德的母亲若知道自己四十多岁丧夫,唯一的儿子将在二十多岁时辞世,怕是早已没有体力在人世上奔波了。 “我的心头肉呀……”杨氏死死抱着儿子的尸首不让入殓。 上百个哭丧、吊丧人,纷纷上前劝说杨氏。 终于,耀德在杨氏一声声“我的肉呀”的哭减中,入殓了,厚重黑暗的棺材把他一口吞了下去,随即,棺材便被粗大的铁钉给钉死了。 从此,耀德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在杨氏抱着儿子的尸首,哭天悲的同时,刘氏族人却在刘耀德的西园子里,因争抢着为刘耀德摔老盆而大打出手,混战一片。 第74章:族人恶似狼,争抢摔老盆 按中原人的风俗,人死之后,出殡之前,所有的吊丧者和孝子们,要在死者的门前,面对着死者的棺疚,举行大祭拜之礼,以示对死者的尊重和告别。 祭拜大礼结束之后,死者的长子一手尊抱死者的牌位,痛哭流涕着,把死者的老盆猛摔于地,使老盆粉身碎骨。 老盆好像被摔的越碎越好,所以,为死者摔老盆的孝子常常在嚎啕大哭之下,再使劲大“嗷”一声,高高举起老盆,猛地用力,狠狠地将手中老盆摔在有人为他提前准备好的青砖之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死者的棺疚便在陡起的哭声震天之中,丧乐哀鸣之下,缓慢地行走,离开生前在尘世的家,发往野外的墓地,埋葬于提前挖好的墓坑里。 老盆,其实就是一个红瓦盆。 在死者归阴的当天,由死者的子息和儿女们,用手拿剪子,轮流在准备好的红瓦盆底下钻个大洞。 洞钻的越大对死者越有利。 因为人在阳世的时候,为了功名利禄,在人与人的交往之中,你争我夺的,可能多多少少都会犯下些罪业。 而死者到了阴间,在阳间所犯的罪业就被转换成罪水了,谁做业谁遭罪,谁在阳间犯下的罪业,到阴间转换成的罪水之后,必须由犯下罪业之人喝光tian净。 而死者的子息和儿女们钻的这个红瓦盆,就是专门让死者到阴间用于喝罪水的。 所以说,底部的洞钻地越大。 罪水流失的就越快,在阴间的死者在就少喝罪水少受罪了。 在死者出殡之前,孝子为死者摔的这个老盆,就是让死者带到阴间喝罪水的。 但是,为死者摔老盆的孝子,必须是死者的长子。 因为长子为大,家业必须由长子承继。 假若长子不在。 必须由次子或长子地儿子来为死者摔这个老盆,也就是说。 为死者摔摔老盆的必须是这个家庭未来地继承者或撑门人。 如果死者是位未有子息的“绝户”,必须由族人给死者指定一个“过继儿”,来为死者摔盆送终。 因为“过继儿”涉及到继承死者家业一事,所以,凡是富足的“绝户”死后,他的族人们常常是打破脑袋争着做“过继儿”,争着为死者摔老盆送终;如果死者是一贫如洗的穷户。 死者的亲属便像躲避瘟役一样躲藏起来,来逃避为死者摔老盆送终。 每在这种时候,死者的亲属便花钱到大街上雇佣无家可归地流浪儿来为死者摔老盆。 但不管谁为死者摔老盆,人死了之后,必须有人为他摔老盆,这一关是必不可少的大关。 而刘耀德,既无子息,也无一母同胞的亲弟兄。 又是单传好几代的独枝独苗,堂上有年迈的老母,室内有才貌出众的妻子,又是中原首富,家财庞大,别说他死之后了。 就是他没死之前的几个月,他的族人们便明争暗地抢着想做他地摔盆送终人。 可刘氏家族,虽说庞大繁盛,但却群龙无首,因为在外为官的有钱有势之人,不屑于老家族人的争夺,而尉氏大桥村的刘氏族人们,又多是鱼龙混杂,没有德高望众之人统管大局,所以。 刘氏族人便如洪恶之水。 任着自己的恶念来泛滥胡行,肆意横流。 常言说的好:强盛之中沉淀出弱者。 卑弱者之中诞生出强者。 刘氏族人再庞大繁盛,再争抢着为刘耀德摔老盆,但最具竞争力地强盛者,也只有刘宪德、刘少德、刘辉德和刘全德四个人。 其他刘氏族人的心里,虽说也巴不得成为刘耀德的摔老盆送终之人,但面对如狼似虎的四个强盛者,自知之明的他们便退壁三舍。 而四个强盛者中的刘辉德和刘少德,又是堂兄,也就是,他二人的父亲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再说了,他二人的儿子皆已长大成人,娶妻成家,如果与刘耀德摔盆之后,便理所当然地入住到刘耀德家里,继承了刘耀德的庞大资产和家业之后,直接打理刘耀德家遍布全国地店铺了。 但是,四个强盛之中地最狡诈精明之人,却是刘宪德。 他自从家道衰败回尉氏大桥老家蜗居之后,通来自己的精明和狡诈,时至今日,在刘族人中已成为中上等地富足之户了。 但他的这些钱财,具说是与他在多年前帮助刘耀德母子打理生意而分不开的。 其实,刘宪德这个人,是笑里藏刀,他比任何人都想让自己的儿子来为刘耀德摔老盆,好不劳而获业拥有巨资和庞大的家业。 但是,精明的他,自知在体力和条件上,都不是刘少德和刘辉德这俩堂兄弟的对手。 精明之人常有精明之外。 精明的刘耀德,暗抢明弃,欲占故放,准备使用阴毒的离jian计,让有条件做刘耀德摔盆人的家主们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当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或自己的孩子最有资格做刘耀德的摔盆送终人的时候,刘宪德便像一位统帅全军的将军一样,居高临下地开始发号施令,他没有经过杨氏和青霞,便霸道的自作主张,组织刘氏族里人的家主们,集中到刘耀德家的西园子里,让有条件做刘耀德摔盆人的家主们,各摆自己的做刘耀德摔盆人的理由和条件。 本来,刘氏族人的家主们,都觉得自己或自己的儿子最适合做刘耀德的摔盆继承人,也都迫不及待地想做刘耀德的摔盆继承人。 可各自的理由和条件摆出来之后,最终只有三位家主的儿子最有条件做刘耀德的“过继儿”。 也就是刘少德、刘辉德、刘全德和刘宪德这四位家主。 而这三个人,不管是他们儿子的年龄,或他们自己在刘氏族里的地位和身份,都是强盛者。 刘氏族地其他家主。 面对虎视眈眈的四位强盛家主,只知力所有能,势不及彼,只得不战而退。 其实,刘宪德的儿子才十多岁,本没有资格做刘耀德的摔盆之人。 但刘氏族人怯于刘宪德平在有族里的地位和功劳,及伪装出的面善和老城。 便也把他的儿子列在其内。 但刘宪德却认为,刘耀德地“过继儿”。 非自己的儿子莫属。 除了自己地儿子,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来做刘耀德的摔盆之人。 如果自己的儿子做不了刘耀德的“过继儿”,那谁也别想做。 于是,当刘耀德的摔盆之人列出来之后,他在心里便暗暗运筹怎样挑起另三家有之间的战争。 他觉得,首先应该挑拨刘少德与刘辉德之间的堂兄弟关系。 如果这两个堂兄弟不反目为仇地话,他本人将同时面对两个劲敌。 刘耀德想到这里。 便亮了高嗓子,俨然一位权威者的口气说:“三哥二哥,既然都这样了,依我老六看,我和老四就退出来吧!这不,我老六的儿子才十多岁,而老四的儿子没有成家立业,这十二弟的‘过继儿’。 就在三哥和二哥中间选择吧!” 刘全德一听,立时恼羞成怒,自己并没有要求退出,而你老六算老几,怎么自作主张,让我退出来。 刘全德想到这里。 怒气冲冲地正要提出抗议,反驳刘宪德的话。 可一抬头,猛然看到刘宪德的一双小眼睛正在冲自己使眼色,似乎在向人暗示着什么。 尽管他怒发冲冠,迷惑不解,可还是忍住了。 三国演义上说的好,分久了必合,合久了必分。 当利益共存之时,血浓于水地亲情关系,因为共同的利益而团结在一起时。 常常会形成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让外人无机可趁;可当利益发生冲突之时,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瞬间便反目分仇。 甚至大打出手,不共戴天。 当刘宪德和刘全德在表面上退出来之后,刘少德和刘辉德这堂兄弟两个,便开始在争夺刘耀德摔盆人一事上,发生了分歧。 二人互不相让,谁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最适合做刘耀德的摔盆之人。 其实,摔盆地事小,而继承刘耀德家财的事才最大。 与其说适合做刘耀德的摔盆之人,还不如说是贪婪和霸占刘耀德的钱财和家业。 既然是互不相让,那刘耀德的摔盆之人始终都定不下来。 直到刘耀德出殡之日,入殓之时,刘少德和刘辉德还在刘耀德家的西园子里,在别有用心的刘氏族人的劝说不下,争执不休。 刘宪德深知刘辉德的处事和为人,他觉得是时候了,是让这二人大打出手的时候了。 于是,他俨然又以权威者地身份和口气,站出来主持公道了。 只见他突然走到二人中间,尖亮着嗓子说:“这十二弟都入殓了,马上要出殡了,你们二人中,总得有一人让步,因为十十弟只要一个摔盆人,只要一个‘过继儿’,所以说,你们二人中,必须有一个有退出来。 但是,如果让两位哥哥自动退出,我看比登天都难,这刘氏族人地家主几乎都在,我老六就当一回家,提出你们二人中的一人退出地条件……” 当听说面善老城的刘宪要裁决让谁退出时,刘氏族人立即凝神屏气,甚至停止了呼吸来静听刘宪德的高招妙论。 刘少德和刘辉德更是支起耳朵,看这个老六怎样端平这碗水,怎样来断这难断的家务事。 刘宪德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像看着主持公道的天神一样,立时趾高气扬起来,尖亮着嗓子大声说:“两位哥哥,这样好不好,咱是同族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这二哥呢……比三哥年长,若按长者为大来说,这十二弟的摔盆之人应该由二哥的儿子坤元来做……” 可还没等刘宪德说完,刘辉德便恶声恶气地说:“我不同意!” “等我老六把话说完行不行!”刘宪德立即以权威者的身份喝斥刘辉德话,继续说,“如果三哥不同意退出去,那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二位只有用力来解决了,那你们就看着办吧!” 刘宪德话音没落,立即举起巴掌,恶狠狠扇向刘少德:“你一直与我争什么呢!” 刘辉德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语,嘴不张狂,但遇事的行动却是又快又稳,做事很有心机。 多年前,父亲早亡的他,就神不知鬼不觉、不声不响地置母亲的相好男人于死地,又让母亲与相好男人的私生儿子打发到遥远的外地任官。 如此以来,家里便是他刘辉德一人的天下了,以至于他母亲临死都没有再见到自己的私生小儿子便郁郁而终了。 再说了,刘辉德的儿子也继承了刘辉德的遗传,做事与父亲一样,不声不响,心中却明如镜。 若从表面上看,刘辉德的儿子刘占元,却最有资格来做刘耀德的摔盆继承人。 而现在,与他竞争的堂哥刘少德,若是时间来得及的话,他凑个机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做了。 可现在,时间紧迫,这刘耀德的摔盆之人立马就要定下来,容不得他刘辉德有半点的迟疑。 而堂哥刘少德呢,又寸土不让,一副势在必得的霸道。 这怎能不让他刘辉德采取紧急行动呢! 而刘少德这个人,多年以来,一直掌管着刘氏族人共同拥有的公茂典当铺,他除了爱好拈花惹草,心地并不恶毒。 这刘辉德猛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他好长时间都想不起来还手反击。 以至于又挨了刘辉德这个堂弟的拳打脚踢。 刘宪德一看二人终于打起来了,急忙派人去通知二人的家属。 刘少德的妻子,因为少德的缘故,被族人尊称为二嫂。 她本来是体魄健壮,人高马大,性格粗暴,平时连刘氏族的男人们都怯气于她。 可是,几年前她也跟着刘氏族人风雅起来,学会了抽食鸦片。 于是,她体魄健壮的身体便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给鸦片抽离的皮包骨头。 现在,她虽然没有体魄健壮的身体,可粗暴的性格仍存,心狠手辣的心肠更毒。 她一听说自己的丈夫因为争夺摔盆之人被堂弟打了之后,立即像饿狼一样,手拿利器冲,带领家人和奴仆,杀进西园子里。 刘少德的家人杀进西园子,那刘辉德家的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刘辉德全家是吃田产饭的,他们家是田地广阔,却店铺鲜少。 所以,刘辉德的家人和奴仆,因为经常下去察看田地,管理田产,骑马穿行于乡间野地之间,再加上他们全家丝毫不沾染鸦片,故身体个个健壮。 所以,他们与刘少德一家交手没多长时间,便明显占了上风。 经刘宪德一这借风扇火,本来刘少德和刘辉德二人的战争,瞬间转变成两个家庭的群体战争。 此时此刻,刘全德才明白刘宪德的用意,在心眼里佩服这个聪明的老六。 西园里混战的难解难分,不分胜负。 而刘耀德家的大门前,几百个吊丧之人披麻戴孝,试目以待,等着摔盆之人快点定下来,把刘耀德的老盆摔碎之后,让刘耀德快点出殡发丧,好早点入土为安。 而杨氏和青霞,却像被判了死刑一样,绝望而无助。 这摔盆之人一旦定下来,从今天起,这刘家的所有店铺和家业,全部属于了摔盆之人了。 从此之后,她们婆媳便要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一切生活所需,都要kao为刘耀德的摔盆人来供给了。 就在刘辉德一家快要打败刘少德一家时,绝望无助中的青霞,趁人不备之时,突然将放置在刘耀德棺疚前边的老盆抢在手中,高高举起,泪流满面地大声说:“我来为拙夫摔老盆!”青霞说罢,狠狠把丈夫的老盆摔在地面的青砖之上。 第75章:族人逼婆媳,争做过继儿 刘耀德的老盆被青霞摔碎之后,执丧立即发出出殡的号令,于是,庞大的出殡队伍开始启动,缓慢地出了大桥村,向刘氏族的墓地移动。 而当打败刘少德一家的刘辉德一家,在观战者的刘氏族人的簇拥下,镇定自若地携儿子刘占元,不慌不忙地来到刘耀德家门时,立时傻眼了,因为出殡的出丧队伍已经出了大桥村,他们所看到的,是刘家大门前的空阔大街上,那大堆大堆的纸灰和碎成数片的老盆。 刘耀德的老盆被青霞摔碎了,除了刘辉德一家,所有刘氏族人的心里,都乐不可支。 刘宪德更是感到称心如意。 好啊!你老三就是打败了老二,也摔不成老盆了,这摔不成老盆,你就别想冠冕堂皇地独占十二家的财产和家业。 而刘氏族中最高兴的一家,莫过于被刘辉德打败的刘少德一家。 他们全家及奴仆,个个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可当他们听说刘辉德的儿子并没有摔到老盆时,他们全家突然像打败刘辉德的胜者一样,精神焕发,神采奕奕,身上的伤痛也突然不存在似的,毫无疼痛之感。 于是,他们全家相互搀扶,脸上带着胜者的微笑,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西园子,站在空旷的大街上,探头探脑地向东边张望,幸灾乐祸地窥视着站在耀德家门前的刘辉德一家及其他的刘氏族人的家主们,那洋洋得意的神情,活拖拖像是在大声嘲弄:活该!活该…… 刘辉德费尽千辛万苦。 打败了刘少德,以为这摔老盆之人,非他儿子莫属了。 可突然的扑,心中本来就窝了一肚子地怒火无处发泄,又见被自己打败的刘少德一家站在西边的不远处向这边张望,心里立时有一种被刘宪德耍弄的感觉。 于是,体魄健壮的他。 一把提留起站在身旁的刘宪德,怒不可遏地质问:“老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宪德被刘辉德这一提留。 周围的刘氏族人立即兴奋起来,他们巴不得刘辉德再与刘宪德打在一起,这样地话,就又有好戏看了。 而精明的刘宪德,深深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地道理,于是,他立即收起脸上的喜色。 伪装成怒发冲冠的样子说:“三哥,我们都被这俩寡妇给耍弄了,走,我们进去找老寡妇算帐,她这做娘的肯定不会亲自给儿子送葬……” 刘辉德本来想收拾挑起战事的刘宪德一顿,可一看到周围人的兴奋神态,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痛。 是地,族人不就是想快点看到他刘辉德再与人打起来吗。 立时。 提留着刘宪德的刘辉德,是放刘宪备也不是,打刘宪德也不是,羞愧难当的他,正骑虎难下。 猛听刘宪德的一番解释,正好给他个台阶下。 于是。 他立即借坡下驴,放开刘宪德,也振臂高呼说:“走,到十二家去找老寡妇算帐!” “好!让她刘杨氏承认老三的儿子占元是过继儿……” “对!看她刘杨氏做何解释,还耍什么花招……” “害我们老三和老二打破头,她刘杨氏倒躲在家里清净快乐……” “占元比那小寡妇还年长两岁,这一过继给她,说不定那小寡妇还看上咱家占元呢……” “哈哈哈……” …… 刘氏族人的家主们起着哄,不怀好意地簇拥着刘辉德和刘宪德,叫叫嚷嚷。 气势汹汹地如入无人之地。 涌进了刘家大院。 出过殡的刘家大院,仍然是丧灰遍地。 几天前为耀德送行的一场春雨,已被风干地无影无踪,干燥燥的地面上,丧灰随风飞扬,带着幽冥悲苦的味道,飘起又落下,落下又飘起,扫也扫不净,风又吹不走,就像刘耀德的亡灵,不愿离开刘家大院一样。 庞大的刘家大院里,家丁仆人几乎都去给刘耀德送殡了,只剩下十多个年老体衰的老佣在打理着出殡之后留下地遗迹。 而此时此刻,杨氏就坐在前厅的大堂里,坐在曾放儿子尸首的灵薄之处,闻着丧灯丧灰和儿子尸首留下的味道,想像着儿子的棺椁被放入墓坑后,缰揽被迅速地抽出,随着一锨一锨黄土的掩埋,儿子将永远地沉睡到地下了时,杨氏像突然被掏了五脏六腑一样,身体里空荡荡的。 没有了五脏六腑,便感觉不到疼痛,此时此刻,如一尊活尸的杨氏,麻木地坐在厅堂里的蒲团上,欲哭无泪,欲嚎无声。 刘氏族人直入刘家的厅堂,一眼望见坐厅堂里地杨氏,已悲痛成傻地样子,所有人一怔,来时的气势立时软弱下去,因不忍心再向如此悲痛地杨氏提过继儿的事,全像哑巴似的默不作声,等着杨氏先开口说话。 杨氏只顾坐着,并不理会刘氏族人的突然到来,因为她已听老佣人禀报过了,聪明的儿媳青霞,已把儿子的老盆摔碎了,儿子的棺椁也顺利出殡了。 但现在,她实在不明白,为儿子送殡的人还没回来,这些刘氏族人的家主们又来做什么,难道说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公开来抢劫的?如果那样的话,那她杨氏可要报官了,毕竟媳妇的兄长还在京城的皇帝身边为官,就不相信这些族人如此胆大包天。 刘氏族人见杨氏不理会他们,便一齐看向刘宪德。 此时的刘宪德,虽说表面上装做怒不可遏,心里却心花怒放。 老三的儿子没有摔成老盆,这正合他意。 这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他刘宪德要让杨氏自己挑选过继儿,如果这样,那杨氏必定选定他刘宪德的儿子,因为这些年,在刘氏族人中,他刘宪德与这个刘家大院走的最近,包括几年前刘耀德大婚。 还是他刘宪德一手操办地。 不念僧面念佛面,如果让杨氏选择过继儿的话,他刘宪德就放一百个心了。 但是,刘宪德心里这样想,为了平复刘辉德对自己的愤恨,他走近杨氏,嘴里却说:“婶子。 我们已为十二弟选好了摔盆人,就是老三家的占元。 可弟妹她却自作主张,违备伦理,趁人不备,她这个平辈人竟抱着十二弟的老盆给摔了,你看这事该咋办吧!” 随着刘宪德质问杨氏,刘氏族人的家主们,刚才的那点不忍心顿消。 并一起把贪婪如狼地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杨氏,每个人的脸上,那迫不及待而又洋洋得意地劲头像是在说:看你杨氏怎么解释。 被刘宪德这一问,杨氏终于抬起僵硬的头,睁开呆滞的双眼,艰难地张开干躁她那僵硬的鄙视着刘宪德问:“给我儿挑选摔盆人?谁给我挑选摔盆人?这么大的事我杨氏怎么不知道?” 刘宪德又一怔,仍然无言以对。 是的。 挑选摔盆人是他刘宪德的个人行为,确实没有经过杨氏地同意。 此时此刻,杨氏这么一问,倒显得他里外不是人。 刘氏族人一下懵了。 怎么?杨氏竟然不知道挑选摔盆一事?立时,他们都有一种被刘宪德耍弄的感觉,尤其是刘辉德。 因为平时。 在表面上他们两家走的最近,这刘宪德一挑头选择摔盆人,所有人都认为是杨氏授予他的权力,也没多加考虑,便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稀里糊涂参与了。 可现在,经杨氏这一问,他们立时恍然大悟,怒目而视地看向刘宪德。 杨氏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直逼刘宪德。 把一生的鄙视都倾泻给他。 冷笑着问:“老六,是你自作主张为我儿挑选摔盆人地吗?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就不知道呀?谁让你这么做的?” 刘宪德一怔。 竟无言以对,他椤怔了好一会儿,为了打发众人的愤怒,便又灵机一动说:“婶子,这还用跟您商量吗?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你家的财产再雄厚庞大,还不都是刘氏族祖上遗留下来的,现在十二弟不在了,理应在刘氏族里挑选一个过继儿,这是天经地义地事情……” 刘宪德知道,此刻,族里的人正愤恨着自己,特别是老三刘辉德。 为了把众人的愤恨转移到杨氏身上,才故意这样说的。 果然,刘氏簇人们经刘宪德这一煽风点火,立刻觉得,就是不经过杨氏的点头同意,刘氏簇人也有权力和责任给刘耀德的媳妇过继一个元字辈的过继儿。 因为,你杨氏家的财产和家业再庞大,也是从刘氏祖上承继过来的。 现在,这个刘家大院没有了刘氏族的血脉了,那所有地财产和家业,都理应归公于刘氏族。 否则地话,就必须从刘氏族里选定一个过继儿。 刘宪德的一番无理言论,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刚刚丧子地杨氏险些失去理智,她怎么也没想到族里的人会在儿子没入殡的时候车室,给她来这一招。 于是,她正要想愤怒地斥骂刘宪德,可一抬头,看到了所有刘氏族人那如狼一样贪婪的阴毒目光,张开嘴的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在杨氏无助的时候,青霞带着刘家大院送殡的人回来了。 她一迈进厅堂,便感觉气氛不对劲。 喊了一声“娘”后,便立刻站在了杨氏的身后,冷冷地盯着刘氏族的户主们。 刘氏族的人一看到青霞,想起她摔老盆的事,个个气都不打一出来,特别是刘辉德。 于是,他们揎拳摞袖地借题发挥,七嘴八舌地骂骂咧咧,说今天必须让杨氏和青霞选择一个过继儿。 望着面前一片七嘴八舌的簇里人,青霞的婆婆顿觉恐惧无助。 如赤手空拳走在冰天雪地里,又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恶狼。 杨氏忙晃了晃头,用手帕沾了沾有些昏花的双眼,才看清面前不是狼,而是刘簇里的户主们。 可她又感觉他们比狼还可怕。 如果是狼就好了,可以把它们打跑。 但面前的人,却是披着人皮的狼,比狼阴狠万倍,比狼贪婪万倍。 狼只是饥饿难忍时才进入人的宅院里搜寻食物吃。 而面前的披着人皮地狼们,却个个居家富有。 贪婪无厌,要把她刘家的祖业连根基一并吞没,并且,还冠冕堂皇地吞没,那就是逼她们孤媳寡母从他们中挑选一个过继儿。 杨氏立时感到一阵阴冷,自头顶的百汇穴侵入,迅速漫延到尾骨处。 她冷的浑身哆嗦着。 想嚎啕大哭,呼天求地。 还想大声斥骂他们,可她知道,这一切都于事无补,于是,她强忍住心中的疯怒,极力装出宛转的口气说:“这事呀,还是等朗斋过了五七。 再议吧! 老太太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允,只是让等耀德过了五七再议些事,这很合理呀,哪有在这种时候商议这事的。 “好啊好啊!毕竟十二弟才刚刚下葬,今天商量这事确实不妥,那就等十二弟过了五七再议些事吧!”刘宪德第一个表示赞成。 因为他明白,如果今天就议过继儿之事。 肯定没他地份,不如向后拖延时间,只要有时间,他刘宪就有机会。 真是败也刘宪德,成也刘宪德。 刘氏族的户主们见刘宪德都如此说,觉得留下威逼恫吓这孤媳寡母地。 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人家一急,报官了怎么办?再说了,十二家的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拍拍胸脯,闷心想一想,毕竟现在耀德才刚刚下葬,这连一七也没过,离五七还有一个多月呢!这搁在谁的身上,在今天议这事,都太不近人情。 人家杨氏虽没一口应承过继儿。 可也没有回绝呀!于是。 刘氏族人突然知趣起来,纷纷起身告辞。 临走之时。 因为良心发现,又说了好多掩饰不住渴望和贪婪的安慰话。 族人离去后,室内出现了奇静的沉寂,就像世界突然陷入了无际的黑暗之后地沉寂。 彼此能听到呼吸心跳,彼此能感到对方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只是,每个人都被巨大的不知所措和悲痛压抑着,没有力量说出一句话。 所有的人,都面目呆滞,悲痛欲绝,目光绝望迷茫,真勾勾地无没目标地睁着,雕塑般的一动不动,不说一句话,那表情,那气氛,就像置身于世界末日的死寂和绝望里,看不到一点生存的希望。 丧纸被燃过的气味,还在屋里缭绕飘荡;昏迷地烛光,幽幽地飘摇着,抬眼举目之处,到处可以看到丧事之后的迹象,一呼一吸之间,闻到的全是巨大的丧味,昔日辉煌气派的厅堂,仿佛突然之间跌进了地狱,阴森幽冷,恐惧而死寂。 只有沉重的黑暗之中,偶尔传过来一两声急促地狗吠声,让人微微觉得有一种人世的感觉。 突然,杨氏雕塑般的身体,竟然抽出般的抖动起来,她喉咙里也发出哽咽般的僵硬响声,头不由自主地随着**向后仰起,脖子也僵硬的像木桩一样管不住头颅。 当其它人意识到杨氏不对劲的时候,杨氏僵硬的身体,已经抽出着从红木椅子上滑落在地上了。 众人全慌了神,男主人不在了,这一向坚强沉着的老女主人就是所有人唯一感到可以依kao的支柱,如果这唯一可依kao地支柱再一坍塌,那这个世界,就真地坍塌了。 因为巨大的悲痛欲绝,谁也没想到指使人去请良医,众人只是七手八脚地把杨氏抬到屏幕里面地卧塌上,将杨氏的身体平放一会儿,与杨氏灌了些热茶,又大呼小叫地呼唤了一会儿,杨氏才慢慢地苏醒过来。 苏醒后的杨氏,目光迷茫地望着围着她的众人,像是不认识似的望着他们,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不安地四下张望着周围的一切,一脸的疑惑和彷徨,并不住地探问:“你们是……是谁呀?这……这是哪……” 众人看到杨氏像失忆一般地眼视和问语,突然想起了刘耀德被绑架之后回到家时的情景,全哭着大喊起来: “娘!” “老太太!” …… 杨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称呼,怔了一下,似乎正慢慢从另一个世界苏醒过来,她惊恐不安地地再次打量着周围的人,好像慢慢认出了他们,同时,悲痛欲绝也慢慢回到了她的脸上,并且,越积越浓,越涨越厚,又变成了刚才雕塑般的僵硬呆滞面孔了。 “不……不……”杨氏痛苦地说着,头不停地在卧榻的引枕上僵硬地摆动,那痛苦无助地表情,像是很不愿意从失忆的世界里回到痛苦的现实中来。 “娘……”青霞握住着杨氏的冰冷的手,望着往日雍容尊贵,沉着慧智,持家有方,一呼全院应的婆婆,现在那痛苦不堪的绝望表情,心里痛的吱吱作响。 那种痛,不是血泪之痛,是一种心如刀割般的痛,是一种不能用语言表情呈现的痛,只是用悲哀地大声喊着杨氏。 青霞的呼喊突然让杨氏惊醒似的一颤,她直挺挺地竖起来,一把将青霞揽入怀里,声嘶力竭地凄喊到:“青霞!” 此时此刻,这个在丈夫死后,一直坚强地撑管着刘家基业和兼管教养儿子的杨氏,现在又丧子的她,好像再也没有一点力量和坚强了,她哆哆嗦嗦地圈缩在青霞的怀里,抬起绝望而无助的双眼,视青霞如救刘家资产的天神,又伸出手拉住一旁的淑女的手,求助似的望着她们,嘴里无助地呢喃着:“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杨氏七年来对她俩的怨恨和厌恶,都随着族人那恶狼般的贪婪目光,刹那间消失的云消雾散,无影无踪。 七年来的一切过结,此时此刻,都那么的不足挂齿,微不足道。 现在,儿子不在了,她与她们的心,七年来从没有的这么贴近,这么心心相通。 于是,青霞将其他人全部支走,只留下淑女,她拥抱着婆婆,悲伤欲绝地安慰婆婆说:“娘,你放心,我刘马氏不过继任何人的儿子。 ” “我们孤寡母女,到时候怕由不得我们说了算了,儿呀,你是没看到他们刚进大厅时的气势呀!”杨氏抬起无助的头,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怜眼视,看着青霞,眼泪横流,哽咽不成语,“青霞,娘年纪大了,吃不了几年阳间饭了,可怜我儿命苦呀……” “哎呀!”淑女一把甩掉杨氏握着的手,气愤地说,“哭什么呀,不就是过继儿吗,干吗过继别人的儿子,可以让小姐生一个自己的儿子呀!” 淑女说着,向探头到屏幕外的门口处望望,这才将头挤到青霞和杨氏中间,悄悄地耳语起来。 淑女的话,如黑暗中的一声春雷,让青霞和杨氏都吃惊地望向她,悲伤欲绝的脸上,猛然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新希望。 第76章:十月怀胎后,青霞生一子 在中原,人死之后是要过“七”的。 所谓的过“七”,就是死者死后七天,称为一七;死后十四天,称为二七;死后二十一天,称为三七……以此类推,直到过完三十五天,称过完五七。 每适死者过七的时候,死者在阳间的家属要去坟上给死者绕纸的,以表示对死者过七的一种祭奠。 如果在五七之内,死者犯七,死者在阳世的家属,要为死者举行小规模的祭礼,以减轻死者因犯七所遭受的惩罚。 所谓的犯七,就是死者过七时,恰逢阳世的阴历也正好有七字。 比如说,死者在过五七之中任何一七的时候,而阳世的阴历,正好是初七、十七或二十七,这就是所谓的犯七。 在死者犯七的这一天,死者在阳间的家属们会在落日的傍晚,提着一壶清水,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小纸旗小纸伞,来到死者的坟前,把纸旗和纸伞cha到死者坟前,提起水壶,边向纸旗和纸伞烧水,口中边念念有词地说:铁旗重,纸旗轻,你背着纸旗一溜风。 阴间雨,阳间晴,刮风下雨你伞下停…… 就这样,边念念有词,边提壶小浇纸旗和小纸伞,如果一壶清水还没浇完,而纸旗和纸伞却已经被浇破了,这说明死者德高望重,不用承受犯七之罪;如果一壶水浇完了,而纸旗和纸伞正好被浇破,那说明死者犯七之罪被阳间的家属给浇没了;如果一壶清水已经浇完了,而小纸旗和纸伞依然如故。 那说明,死者的犯七之罪重大,根本不可免,死者在阴间要承受肩背厚重地铁旗,跋涉千山万里之遥,途经艰难险阻之罚。 而杨氏答应刘族里的人,等儿子过了五七再商议过继儿的事情。 也就是等刘耀德死后三十五天之后,再商议给青霞挑过继儿的事。 尽管杨氏答应刘氏族里的人。 等儿子过了五七再商议过继儿的事情。 可刘宪德害怕夜长梦多,三十五天太慢长,害怕这一个月之内,族里的其他人与杨氏亲热拉近乎,进他刘宪德地谗言,而彰显他们自己的有利条件和功劳。 因为担心和害怕,所以。 他刘宪德根本就熬不到一个月之后,仗着他与刘耀德家只有一园之隔,便趁着刘耀德过一七地机会,张扬着一脸的悲伤,悄悄来到刘家大院,名誉上是慰问杨氏,实际上是进一步暗示和提醒杨氏,等到耀德五七之后。 一定要挑选他刘耀德的儿子做过继儿。 自从淑女暗授了杨氏和青霞,可以让青霞生自己的儿子的办法之后。 杨氏和青霞,都沉浸在一种绝处逢生的新希望里,立时感觉到不再那么悲痛欲绝了,不再那么痛不欲生了,而是感到觉到。 无际的黑暗之中,似乎有瑰丽地曙光在涌动,有红日的光明在闪现。 于是,杨氏藏起了丧子之痛,青霞收起了丧夫之悲,开始暗暗地为刘家未出生的香火做准备。 刘宪德来到刘家大院,正好看到杨氏和青霞在前厅的大堂里,支使佣人为刘耀德的一七的祭奠做准备。 可让他刘宪德惊诧的是,仅仅才过去七天时间,刘家大院里。 却已没有七天前的悲痛欲绝味道;而杨氏和青霞地脸色和神态。 虽没有耀德被绑架之前的尊贵、雍容、自信和幸福,但她们眼底升腾的希望和欣慰。 她们的恬静悠闲和镇定自若,她们笑眯眯的表情和看刘宪德的眼光,就像刘耀德死而复活一样,使她们变得自信而无畏起来。 刘宪德懵了,怎么回事?莫非刘氏族地人已在我之前下手了?来给这俩寡妇灌迷糊汤了?立时,刘宪德的心里不平衡起来,忍不住怒从心起,恶狠狠暗骂:这俩寡妇,死了儿子和丈夫还这么高兴,你们怎么不死干净呢,这样就省得再立过继儿了。 刘宪德本来是想借着安慰杨氏暗示她的,可现在一看到杨氏和青霞镇定和自信,便不由人地拖口而出:“怎么?婶子,十二弟这才刚过一七,我这个远房哥哥还在悲伤难过呢?你们娘俩怎么这样高兴呀!” 刘宪德故意提起杨氏的伤痛处,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杨氏和青霞能如此的悠闲和镇定。 在他刘宪德看来,她们应该哭哭啼啼,应该卧床不起,应该悲痛欲绝,就像刘耀德被绑架之后,就像刘耀德断气之后,她们应该昏过去一次又一次。 这样,才符合丧子丧夫之寡妇的标准;这样,他刘宪德的心里才平衡和舒服。 杨氏和青霞一看到刘宪德,心里都说不出的恶心和难受,再加上他尖锐如锥一样的话语,杨氏立即针锋相对地接口说:“怎么了老六,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娘俩都跟郎斋过去呀?这样是不是才趁你老六地心呀?” “婶子怎么这样说?”刘宪德突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地目的,立即收起阴险和恶毒地本质,满脸堆笑,不用任何人让座,主动坐在杨氏身旁,神神秘秘地kao近杨氏,像秘授重大高招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说,“婶子,不是我老六刚才说话生硬,您老仔细想一想,良言苦口呀!这十二弟不在了,你心里可要有个主心骨,做个长远打算呀,可不能听别人说上几句入怀的话,把大事给忘了。 ” 刘宪德说着,又向杨氏跟前kao了kao,声音压的更低,似乎害怕一旁的佣人听见似的:“婶子,如果给弟妹过继个年龄大的,比弟妹还大呢,这天天生活在一个大院里,天长日久,多不方便呀,人言可畏,万一有什么不好听的闲话传出去,弟妹这后辈子怎么有脸再出这个刘家大院的门呀……” 刘宪德话没说完,杨氏和青霞同时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丈夫和儿子在的时候,她杨氏岂能容忍他刘宪德如此无理。 可现在。 懂得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地杨氏,只是冷笑一声,无奈地将脸扭向一边。 刘宪德看到往日尊荣的杨氏,今天也不得不对自己如此的忍让,掩饰不住心中的张狂,他接着说:“这如果让弟妹过继过几岁大的小孩娃,这小孩子虽说对新家的归属感快一些。 强一些,是容易忘记亲爹亲娘。 可您老也仔细想想,这孩子虽说过继给弟妹了,那他亲爹亲娘能一百个放心吗?今一趟明一趟,再说了,这小孩子难养,万一有个啥病啥灾的,弟妹担当地起吗?小孩的亲爹亲娘岂会善罢甘休……” “依老六地意思呢?”杨氏终于忍不住了。 如果鄙视和厌恶能杀死人的话。 从刘宪德迈进刘家大堂到现在,他恐怕已被杀死十多次了。 “依我老六的意思,就找个十多岁的。 第一,这十多岁的过继儿虽说对这个新家的归属感没小孩娃那么快,那么强,但没长大成人之前,他可以与弟妹相处一段时间,常言说的好。 生娘没有养娘重,与弟妹相处地时间长了,长大了恐怕比孝顺亲娘都孝顺弟妹……”刘宪德说着说着,把过继儿的标准和条件扯到自己儿子身上了,因为他的儿子正好是十多岁。 “至于过继儿的事情,已经不用你们任何人操心了。 ”杨氏说着。 站起身,走向中堂柜,察看儿子过一七的东西备齐了没有,然后,看也不看刘宪德,便开始下逐客令:“老六,青霞要到坟上,去给我的郎斋儿祭一七,我又年老体衰,腰酸背痛。 不能久坐。 要回后院休息了。 ” 刘宪德见杨氏用如此冷淡的口气和态度对待自己,越发相信刘氏族里的其他人已先他刘宪德之前。 迷惑了杨氏,进了他刘宪德地谗言,说了他刘宪德很多坏话。 立时,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尽管杨氏给他下了逐客令,他仍然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一样。 他决心今天问个明白,看到底是刘氏族里哪个,让她杨氏如此对待自己。 一旁的淑女早就看不上了,见老太太下了逐客令,他刘宪德仍赖着不走,便怒嘟嘟的走到刘宪跟前,:“你脸皮怎么这么厚,让你走呢!你再不走我就要叫护院来轰人啦!” 刘宪德立时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院里一个丫头都敢对自己这样无礼和轰赶,立时咆啸如雷,准备像上次打这院里的执事那样,给淑女猛来几巴掌,以起到打奴才警主人的效果。 可他没想到,他刘宪德刚一出手,还没等碰到淑女,淑女以先他之前,猛抬玉掌,“啪”地一声,重重地将他刘宪德的大手拨了回去。 这次,刘宪德不只是目瞪口呆了,而是惊恐万分,因人他从淑女拨他的速度和力度上,已明显地感到了淑女手上的功夫决不一般。 于是,精明的他不敢再惹淑女了,而是冲杨氏和青霞发脾气,以给自己找台阶下:“婶子,弟妹,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管教出来的丫头吗?” “丫头不懂事,你老六总不会与丫头一般见识吧!”杨氏嘴上不冷不热地回应着刘宪德,心里却感到舒畅极了。 杨氏边说,边跨门出去,缓下台阶,向通往后院的甬道走去,那神态,那步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尊贵和镇静。 刘宪德见杨氏离去,觉得他再赖着不走,也没有好结果,便也气哼哼地跨门出去,边走边恶声恶气地说:“那好吧,等十二弟过了五七后咱再商量此事吧!” “啊呸!”没等刘宪德走出刘家大院,淑女便气斥斥地冲着他的背影,使劲唾了一口,说:“这个老六,可不是个好东西,小姐还知道吗?姑爷被绑架之后,我和刘铁跟踪送信人到了县城,谁知在昌西街,被他七绕八旋的,消失在在昌西街地洋教堂里了。 事后刘铁就怀疑这个老六……” “怀疑他什么?”青霞警觉起来。 因为丈夫被绑匪送回之后,几乎都处于昏迷状态。 而刘铁跟踪送信人回来,向她禀报说跟丢了,却不曾听他说怀疑老六之事,今日听淑女提起。 顿感事情另有蹊跷,便追问淑女:“耀德在地时候,尽管他不说,可我仍然看得出来,他很鄙视那个老六。 ” “就姑爷那傲气,那豪爽劲,只会卖富和挥金如土。 能让姑爷鄙视地人,肯定不是好东西。 ” “那刘铁怀疑他什么?”青霞紧追着淑女问。 并在心里责怪淑女不及时向自己禀报这一切。 “刘铁怀疑他参与绑架了姑爷。 因为刘铁本来是跟着姑爷地,可出大门,是他先提出让刘铁回来的,姑爷也随口将刘铁打发回来了。 再说了,在整个刘氏族中,也只有他老六信奉洋教,他也口口声声替自己辩解说。 走到戏楼门口,被几个熟识的朋友拉去听讲教。 小姐,佻仔细想想,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唉,但毕竟我们没有真凭实倨……” 淑女的一番话,突然让青霞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就像她大婚三天,跪拜长辈地时。 在那个叫二嫂的家里听到女佣凄惨地叫喊之后,又听说那个女佣被刺破的下身被折磨致死后一样刺骨寒冷,是一种不能用火热所驱逐的一种寒冷…… 日出日落,月园月缺,在刘氏族人的盼望之中,在杨氏和青霞的充分准备之下。 刘耀德的五七来到了。 让杨氏和青霞想不到的是,五七地当天傍晚,刘氏族的家主们,便如狼似虎的拥集到刘家大院,那兴奋的神情,那激动不安的担心,那唯恐别人的儿子抢先被青霞收为过继儿的紧张,像是接受审判一样。 曾与刘少德发生过家庭之战的刘辉德,认为青霞地过继儿非自己的儿子莫属,他本人也是一脸势在必得的气势。 因为他的儿子刘占元。 不论办事或管理田地。 或为人处事,在刘氏族里的元字辈里。 都是佼佼者,稳重大方,沉着理智,说话滴水不漏,城府极深,给了一种做大事的感觉,如果与青霞做过继儿,将是一把理财地事手,绝对能把刘耀德撇遗下来的庞大生意做得更红火更昌盛。 所以,他仗着这些有利的条件,第一个发言说:“如果在元字辈的有谁能比得上我家占元的能耐,我刘辉德立马走了,弟妹既然是挑过继儿,就挑那些里里外外能独挡一面人,草包一个,什么都不会,白白养着他不成……” “婶子,弟妹,我说两句,”刘少德的媳妇嫌丈夫无能,今晚她代替丈夫过来了,因为上次家庭之战没有战胜刘辉德一家,现在,她见刘辉德说的头头是道,便抢着刘辉德的话说,“我们家坤元,自小就跟着他父亲在开封公茂典里帮活,这管帐呀这生意呀,他精通的很,婶子和弟妹不正好需要这样的过继儿吗,那天天只会在地里忙活,就是再有本事,也是应付不了生意地繁杂事情……” 刘宪德见众七嘴八舌地劝说杨氏和青霞过继自己地儿子,他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他从众人的言语和杨氏和青霞地态度上,渐渐看出来了杨氏和青霞根本就没有提前在刘氏族里挑定好过继儿,觉得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立即兴奋起来,他站起来咳嗽了几声,又恢复了他将军般的气势,使劲拍了拍手掌,示意众人都停止劝说杨氏和青霞,又一次自做主张,主持起了这次过继儿族会:“刘氏族的兄弟们都静一静,听我老六说几句,说的对,就依照着办,说的不对,就当刮了一阵风,算我老六没说。 ” 刘宪德的话果然凑效,众人立即止声静听,看着刘宪德,那迫不及待的神态,似乎能从他脸上看出他要说的话一样。 “因为上次二哥和三哥闹的不愉快,现在,依我刘宪德来看,咱都不要自己推荐自己了,咱都尊从婶子和弟妹的选择,让婶子和弟妹说,她娘俩说是谁就是谁,毕竟是她娘俩当家,给十二弟挑过继儿,她娘俩挑好,那就好,挑歹,那就歹,她娘俩谁也别埋怨,各位兄弟说是不是呀?” 因为刘宪德这个人,什么时候说话,都头头是道,经他这一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杨氏和青霞。 青霞一直都不吭声,当众人看她时,她便羞羞地看杨氏。 杨氏觉得是时候了,便笑逐颜开眯眯的看着面前的披着人皮的刘氏族人,不紧不慢地说;“有劳各位贤侄操心了,这过继儿一事,暂切不提,等明年这个时候再说……” “不行!”不等杨氏说完,刘氏族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并开始七嘴八舌地说着推迟挑过继儿的坏处: “早定早安心……” “为什么推迟?上次说好的是五七,现在五七了,又推到明年,婶子是耍弄我们吗……” “是呀!婶子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以这样……” “既然婶子上次说,十二过了五七商议过继儿的事,那今晚就必须定下来……” …… 杨氏待众人说都够了之后,这才清了清喉咙,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众位族侄操心了,我们婆媳二人真是感激不尽,本来打算着从你们中间的儿子中,给我媳妇挑选一个过继儿,可现在,我媳妇青霞已怀胎三个月了,现还不知是男是女,所以我说,待明年这个时候再议此事吧!尽管如此,我杨氏还是对各位族侄的操心,感激不尽的……” 杨氏的话如晴天一声霹雳,把刘氏族人全震懵了。 他们个个目瞪口呆,不相信地看向青霞的小腹,令他们绝望的是,青霞的小腹,果真是有些微微鼓鼓的。 刘氏族人虽无可奈何,但绝望之中,还是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希望。 因为,就算她杨氏说的是真的,青霞怀了刘耀德的遗腹子,可到时候生男生女,这可是个未知数。 并在心里虔诚地祈祷上天的神明,盼望青霞生个女孩。 到时候,选过继儿之事,那可是板上盯丁的事。 因为到时候,青霞如果生了个女孩之后,她杨氏总没有脸面再说自己媳妇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吧!还要等到她十月怀胎之后再商议过继儿之事吧! 刘氏族人想到这里,不得不站起身离开,尽管表面上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他们失魂落魄的神态,就像丢了巨大的家财一样空洞晃荡,那是伪装的若无其事所掩盖不了的。 杨氏见刘氏族人离开后,立即吩咐淑女为媳妇收拾东西。 在第二天的凌晨,赶着黎明的微弱亮光,在刘铁和淑女的护卫下,便带着青霞离开了尉氏了刘家大院,去开封城为青霞做生育孙子的准备了。 刘铁和淑女把杨氏和青霞护送到开封之后,淑女留下来陪护青霞和杨氏,而刘铁则重返尉氏的刘家大院,带着护院和家丁,日夜守看着刘家大院,守看着青霞对他的信任和重托,守看着刘氏族人虎视眈眈所觊觎的刘家大院…… 七个月之后,杨氏才带着青霞和初生的白胖孙子,满面春风地回到尉氏,准备在尉氏大张旗鼓地与儿子庆九天,以雪洗儿子死后,刘氏族人对她们孤媳寡母的歧视和欺辱。 第77章:族人闹酒宴,杨氏撒手去 在中原,女婴降生十二天,男婴降生九天,不论贫富,得子之家,都要邀请亲朋好友,举行洒宴大庆。 而生男孩的第九天俗称“做九”。 据说九和久是谐音,即有长命百岁之意,又是飞黄腾达之数。 因为九为天地之极数,不但包罗乾坤,也能顶天立地,容纳阴阳。 特别是头胎得子,洒宴之排场和隆重,更是要无可比拟。 因为这种种原因,所以,杨氏准备把孙子的“做九”庆宴,办成全尉氏最排场最隆重的酒宴。 以让凶恶阴毒的刘氏族人看到,她杨氏并没有断子绝孙,而是后继有人、香火有续。 其实,青霞所生的儿子,是刘耀德四姐的亲生子。 因为在刘耀德出殡的那一天,淑女无意中看到,刘耀德的四姐往自己的裤腰中别了一根筷子。 因为中原的风俗,女人在怀孕之后,怕腹中的胎气受阴气的冲撞,受惊吓之后,容易产生怪胎。 所以,怀孕妇女最忌讳给死者送殡。 但如果在腰中别上一根筷子,据说就能破除这种阴气的冲撞和惊吓,避免产生怪胎。 而刘耀德,是刘家唯一的独苗苗,他出嫁到开封的四姐,因悲痛万分,便在腰间别了一根筷子,冒着腹中胎儿受阴气冲撞的危险,也要到坟中给弟弟送殡发丧。 因为淑女看到了这一幕,所以,在刘耀德出殡的当晚,她看到杨氏和青霞被族人逼迫的抱团痛哭时,便想起了自己随杂技班走江湖时。 曾亲眼见过一家大户人地大儿子因为膝下无子,他死之后,同胞兄弟们为争夺财产,逼着大太太过继自己的儿子,甚至还闹上公堂。后来。 待第二年她随杂技班再到那个城镇里献艺时,才听说那个聪明的大太太见丈夫的兄弟们为争夺自己的财产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便诈称自己腹中已有了大公子的血脉。 抱养了大公子妹妹的儿子当亲生,不仅平息了丈夫地兄弟们为争夺财产而大打出手和反目成仇。 还保全了自家的财产。 当时,杨氏和青霞听了淑女地一番话,都觉得这个办法再可行不过了,简直就是个万全之策。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杨氏便抱着她年迈的体内仅存的全部希望,坐车到开封的四女儿家。 与女媚商量,媳妇要过继四女儿将要生的儿子做亲子的事。 因为门当户对的缘故,刘耀德地四姐所嫁的开封雷家,虽不抵刘耀德家,但在开封城里,也是当地有名的富足之户。 现在,他一听岳母说,如果妻子生的是男孩。 要将儿子过继给青霞的时候,因想到青霞身后的庞大家业,便满口应承了下来。 就这样,为了掩人耳目,杨氏自在刘氏族人面前,张扬出青霞已怀耀德遗腹子三个月之后。 便在第二天,以在开封生育条件好为理由,与青霞一起住进了开封,直到她的小女儿分娩之后,她才带着生育后的青霞,抱着白白胖胖地孙子,一起坐车回到了尉氏。 更让人惊喜的是,杨氏的小女儿竟然生出的是双胞胎。 这让青霞抱走一个,她开封的夫家还可留养一个,真是两全齐美。 因为要与孙子隆重庆九。 杨氏早在孙子出生的当天。 吩咐下人将请贴分发了出去。 所以,在孙子庆九这一天。 刘家大院似乎又恢复了刘耀德被绑架之前地辉煌和尊贵。 刘耀德的生前好友和朋友,刘家的亲戚朋友,杨氏的娘家和亲戚姐妹,青霞的娘家和亲戚姐妹,携带庆九的贺礼,纷至沓来,将刘家庞大的前庭后院,给挤的满满的。 杨氏和青霞,抱着刘耀德的遗腹子,坐在前庭地大堂里,满面春风地接受着所有亲朋好友地庆贺和祝福。 而在这些贺九的人中,既有杭州丝稠厂地施老板,也有河南巩义康百万康大老板。 既有当地的官绅,也有当地的名门望族。 一时,前庭大堂的屏幕里面,鸡蛋、红糖和锦缎,童衣童帽和童鞋,金银手镯和脚镯,小孩手一样大的金银麒麟送子锁,鸡蛋黄大的金银虎头,枣大的金银官印,辣椒一样大的金银佛像帽花等贺九厚礼,摆满了专门为接收贺九而设置的木床和木柜。 巳时,刘家大院里就开始了推杯换盏。 笑语喧哗之中,有宾客的祝福,有杨氏和青霞的回祝,有家丁和院公们的高声唱哟此起彼付: “开封的齐老板到!” “长曷的杨老爷到!” “徐州的朱老爷到!” “巩义的康老板到!” “许昌的张大东家到!” …… 而刘家大院的欢声笑语,刘家大院的吉祥如意,刘家大院的推杯换盏,刘家大院的猜拳哟喝,刘家大院的,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像一把把锋利的锥子,扎在刘氏族人那颗贪婪无尽的心上。 而最疼痛的就是刘宪德,第一是因为,他与刘耀德家仅一园相隔,刘家大院里的喧哗和热闹,他听的一清二楚;第二是因为,在刘氏族里,他是最觊觎刘耀德财产的人,最想霸占刘耀德财产的人。 在刘耀德被绑架之后,在曾幻想着如果不给绑匪银子,绑匪一怒之下撕票;在刘耀德死去之后,他刘宪德感觉到,全部占有刘耀德的财产,已不是什么幻想了,而是将要变成随手可得的现实了,他也曾激动兴奋的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可现在,刘耀德的媳妇生了遗腹子,他的一切的一切,将随着这个遗腹子而彻底破灭了。 在刘宪德疼痛难忍之时,整个刘氏族里的强盛之人,也疼痛难忍。 本来,他们心里迫切盼望着青霞生下一女,他们便可以继续威逼她孤媳寡母。 在他们刘氏族中挑选一个过继儿,这一听青霞生了男孩,犹如五雷轰顶,天塌地陷。 美梦破灭了,目的达不到了,怎么不让他们气急败坏,怎么不让他们地心里疼痛难忍。 因为共同的利益和疼痛。 共同的贪婪和仇恨,刘氏族里的男人在杨氏为孙子做九这一天。 不约而同,纷纷涌到刘宪德家里,像寻找止疼药一样,求助似的望着刘宪德。 刘宪德太理解他们的心情,为了激起他们更加憎恨杨氏和青霞,表面便故意压抑他们的气势:“兄长弟弟们,这是没办法地事。 明知道这俩寡妇弄回来的是个野种,我们也只能听之任之。 ” 刘宪德地话果然凑效,刘氏族的男人们越发气火高涨: “老六,难道说我们就任着这俩寡妇胡作非为?” “是吧老六,关键的时候,可全kao你了!” “老六,这个时候,你可不能退缩呀!” “老六。 有什么高招你尽管说出来!” “知道你老六有的是高招妙谋!” …… 刘氏族人所说的话,正是他刘宪德求之不得想听的,他看到面前的他们恨不得立即冲进刘家大院,一把火烧死杨氏和青霞。 这才又恢复了将军般地冷静和气势,尖亮着嗓子,故意卖着关子:“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们再怎么说,都是七尺男子汉,而那俩寡妇家里,今天来的可有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及当地的名门望族,我们去找茬,岂不坏了刘氏族的好名声!” “怎么老六,有高招就快点拿出来,别吊大家的胃口,让大家多受折磨。 ”刘辉德知道刘德的阴招多不胜数。 急切地催促他刘宪德快点献计献策。 “好啊!”刘宪德听刘辉德橇破了他地机关。 立时像个将军一样,站了起来。 满脸的运筹帷幄,“我们这些七尺男子汉虽不能出头lou面去那俩寡妇家找茬,可我们家里,哪家哪户没有几个女眷呀!这女人出头lou面地涌到那俩寡妇家,她们可不能怎么着我们的家眷;别说俩寡妇,谁也不敢对我们的女眷动手动脚,如果胆敢对我们的家眷动手动脚,我们可正好有讹诈的借口了……” 不等刘宪德说完高招,刘氏族地男人们纷纷响应,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把家里所有的女眷带到刘宪德家里,让她们听候刘宪德夫妇的短暂培训,和密授怎样找杨氏和青霞闹事的高招。 刘氏的族妇们由家里的男人做后盾,再加上她们本来就嫉恨青霞,立时如一群母狼一样,气势汹汹地涌进了刘家大院,一看到满院都是丰盛的酒宴,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好像这酒宴所花的金钱,都是从她们家里抢来的,这做九所花一切费用,都是由她们支付的。 于是,她们一边摔着桌上地杯盘茶碗,一边撕开嘴地高声谩骂: “庆什么九呀,随便抱来个野种就庆九……” “这哪来的野种呀,他根本就不是我十二弟地……” “既然是我家十二弟的,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在尉氏老家生,偏偏跑到开封去生……” “各位亲戚朋友,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都来给俺评评这个理,啊!我们刘家枝繁叶茂,下辈人多不胜数,可她婆媳两个,就这么下贱,就这么胳膊肘向外拐,放着自家刘姓的孩子不过继,偏偏去抱养别人的孩子来承继我们刘氏祖遗留下来的庞大家业……” “也别怪我们不给她婆媳俩面子,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承受不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们实在忍无可忍了,才来让各位亲戚朋友们评评理……” …… 刘氏族妇们一边谩骂,一边摔打杯盘,一边凶猛地向大堂涌去,瞧她们那气愤凶恶的架式,像是不逮着杨氏和青霞暴打一顿,就不能消除她们心中的一肚子怒火。 在场的虽有当地的官绅和名门望族,因为这是属于家族内部矛盾,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虽说气愤难平,却没有一个人出面主持公道,有的甚至选择了突然离去。 而刘家地护院、院丁和刘铁。 因为主人不发话,只有怒目而视,却不敢有出阁的举动。 他们只是与刘耀德生前的至交一齐堵住大堂的门口,不让刘氏的族妇们涌时大堂。 因为杭州的施老板与刘铁和淑女早在几年前就熟识了,他大喊着刘铁和淑女的名字,一边让淑女保护好大堂里地主人和贺礼,一边吩咐刘铁快去关上大门。 以防刘氏族里的男人乘虚而入,给泼妇们助威。 以造成更大地损失和混乱。 淑女早就忍无可忍了,她几次想跳过人群,冲出去暴打那些耍无赖的族妇们,可每次,都被杨氏和青霞给拽住了。 因为她们知道,一旦淑女对她们动了手,她们岂肯善罢甘休。 肯定会躺在地上装病装死,赖在这里,住喝都要侍候她们,如果一个还好,那这些族妇们如果一起那样做,这刘家大院从此以后,便再无有安宁之日了! 听着外边的高声谩骂,听着外边的杯盘碎裂。 杨氏仿佛置身于幻觉之中,刚才还是好好的酒宴,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刘氏族里的人为什么要这样欺凌她们…… 如果以前,儿子后继无人,刘氏族里的人逼迫她们过继他们地儿子。 她杨氏还好理解,可现在,她杨氏实在弄不明白,刘氏族里的人狼,为什么还如此的凶残。 因为她杨氏曾自信地认为,媳妇生了孙子,家业后继有人了,刘氏族里的人就不会再登门找茬了,就不会欺侮她们孤媳寡母了。 从此之后,她们孤媳寡母。 抚养着刘家的未来。 便可以像以前那样,过清静无忧的平安日子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刘氏族里的人这么的卑鄙无耻,这么地丧尽天良,这么的欺凌孤妇弱稚,竟然在孙子做九的酒宴上,做出如此不耻的事情来。 假如说丈夫死了她还有儿子,儿子死了,淑女的妙招又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那此时此刻,面对刘氏地族妇们如此撒野、谩骂和欺侮,她心中那死而复生的微弱希望,便彻底破灭了。 于是,抱着孙子的她,恋恋不舍地像抱着最后的希望,悄然无声地昏厥了过去。 杨氏昏厥在大堂里,并没让刘氏的族妇们停止谩骂。 她们越战越勇,若如个男人上前阻挡她们,她们便大喊大叫说那个男对她动手动脚了,吓得阻挡她们的男人不得不退避三舍;若哪个女人上前阻挡她们,她们便胡抓乱拽那个女的胸和两腿之间,吓得阻挡她的女人,“嗷嗷”大叫地像躲避瘟役一样,急忙缩身远离。 青霞感到从未有过的悲绝,她终于忍不住了。 一把将儿子塞给杨氏身边春草,拉着淑女孩子,劈开誓死捍卫她的家丁地丈夫生前地厚交,像两座……站在凶猛的族妇面前。 族妇们只顾往大堂里冲击,希望能趁机暴打一顿杨氏和青霞。 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青霞会自动站在她们面前,像一尊天神一样,威风凛凛站在她们面前,无有恐惧和胆怯,无有惊慌和害怕,有地只是怒不可遏和仇恨。 一时,凶猛谩骂的她们,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一瞬间的吃惊和迷惑。 青霞不等族妇们反应过来,便一声令下,回头大声刘铁说:“把老太太的尸体抬出来,抬到她们家去,是她们害死了老太太,让她们与老太太抵命,让她们与老太太发丧送终……” 淑女不等青霞说完,早已跳上前,对族妇们拳打脚踢,有多大的劲使多大的劲,有多狠的招使多狠的招,刘家大院的女佣们见淑女打的带劲,纷纷加入打族妇们的行列中,打得刘氏的族妇们无处可逃。 因为大门早在刚才就关闭了。 族妇们逃不出去,为了保命,有的叫唤着缩身钻进菜桌下面,滚在被她们刚才摔撒的菜汤油污之上;有的抱头钻进人堆,向人堆求救,尽管所求救之人是刚才被她们羞侮之人。 而刘铁已指使人将昏死的杨氏抬到院中。 青霞一边抚着杨氏痛哭,一边大声说:“娘,你放心,现在正在抓害死你的泼妇,等抓到害死你的泼妇,抓她去见官……” 青霞是故意说给族妇们听的。 族妇们果然越发害怕和恐慌了,如果可能的话,她们恨不得钻老鼠洞里,以求躲过这一劫。 而在刘宪德家,屏息捕听族妇们撒野的刘氏族的人,以为刘家大院传出的暴打之声,是族妇们正在暴打杨氏和青霞,个个喜形于色,容光焕发,刚才的疼痛和愤怒,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杭州的施老板,密切配合着青霞和淑女的行动和哭诉,觉得该收场了,急忙示意刘铁,快点把大门打开,让族妇们有机可逃。 刘铁会意,立即吩咐门佣将大门敞开。 立时,刘氏的族妇们像在地狱中突然看见了还生门一样,三寸金莲跳跃着,跳出她们所能跳出的全速,抱头蹿出了刘家大院。 而杨氏,她自儿子被绑架之后,已昏厥过无数次了,可每次,都因为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留恋,对儿子和家业的无限牵挂,昏厥过去的她,在亲人的呼唤和良医的救助之下,又都苏醒过来了。 而这一次,她好像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身体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微弱希望,也被刘氏的族妇们给谩骂的无影无踪,她再也没有苏醒过来的力量和勇气了,她像丈夫和儿子一样,死不瞑目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78章:大旱大灾年,普舍穷人饭(1) 也不知是因为杨氏因族妇们的闹事而西归,还是因为惧怕刘铁和淑女的武艺高强,要不就是因为青霞的娘家二哥在京城做官的缘故,总而言之,刘氏族妇们被淑女暴打回去之后,刘氏族里竟没有什么举动。 杨氏的突然离世,给青霞换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日子。 她在这种难得的平静之中,过完了女人生过孩子后应卧床休养的月子——俗我“坐月子”。 而青霞自怀胎到生儿子的整个过程和真实内幕,在刘家大院里只有淑女和刘铁才心照不宣的知道真实的内幕。 而城府深厚的杨氏,连最贴心的丫环春草都没敢透lou一字半语,这给青霞母子两个平安系数带来了巨大的帮助。 中原的风俗,女人生了孩子,坐完月子之后,由娘家哥哥迎接,须回娘家小住几日,俗称“过满月”,或“挪臊窝”。 过完满月之后,再由婆家人接回。 而被三哥四哥接回娘家过完满月的青霞,回家途经尉氏县城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一生中第一次看到了最凄惨场面:只见尉氏县城的鱼市大街上,到处是一群群,一堆堆,一家家,一户户,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破衣烂衫的黎民百姓,他们相拥相挤,他们相搀相扶,虔诚执著地跪卧在离县衙门不远的鱼市大街上,恳求县衙里的父母官举行求雨仪式,或开仓放粮,救助灾年,救助将要变成涸辙之鲋、奄奄一息的芸芸生灵。 原来,辽阔地中原大地上。 自去年入冬到今年春上,不但滴雨未降,片雪未落,过了春节,还三天两头刮着干燥燥的骤风。 越刮风,云越薄;云越薄,越难下雨;越难下雨。 风沙便越刮越大,越刮越频繁。 每天。 中原的黎民百姓,抬头只见黄烟滚滚,睁眼便见风沙弥漫,目光所及之处,树梢上,脚底下,到处是被风沙连根拔起的干枯麦苗。 池塘里干枯了。 lou出了龟裂成一块块的硬胶泥;小河断流了,lou出了刺眼的黄沙,干风狂刮之时,沙借风势,疯子似的腾空而起,随风飘荡,河道不得不lou出鱼骨似地河底。 特别是去年还汹涌澎湃的贾鲁河,在接连不断地巨大干旱和骤风的折磨之下。 不得不裸lou出大片大片的干枯河底,无可奈何地叹息着,绝望无助地呻吟着,像是在祈求上天的神灵,早点普降大雨,救助天下的生灵。 救助天下的万物,救助干枯的河流…… 而青霞,自小到大,都在深宅大院里长大,不仅衣食无忧,更是足不出户。 十岁之后,虽随父远赴边陲,却从没亲眼目睹到这样地旱灾场面,从没亲眼目睹旱灾让黎民百姓如此艰难,也从不知道旱灾如此的可怕。 竟然危及到万物的生死。 十八岁嫁到尉氏之后。 虽为中原首之妻,除了随丈巡视店铺和游玩。 很少独自一人走出刘家大院。 丈夫被绑架之后,又一直寸步不离昏迷之中的丈夫。 丈夫西去之后,因为怀胎生子,为了掩人耳目,就是离尉氏了,在开封也是足不出户。 而现在,这只是她自小到大,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凄惨的旱灾给众生造成的灾难。 她xian起车窗的手,在看到大街上的那些衣衫褴褛,面色憔悴,又蓬头垢面地乞讨者,乞求者,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同样是来人间走一趟,顶着同一片蓝天,踏着同一片厚土,同样是大清天子的臣民,可他们和她们,竟要忍受如此的是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 青霞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儿子,突然的伤感悲壮起来,抬眼无助地望着同车的淑女:“淑女!” “嗯,”淑女抬起头,看到了青霞地脸色不对劲,急忙问,“怎么了?” “淑女,”青霞的语气像正在承受着巨大的水深火热之痛,“我七丫自小到大,饮食起居虽不抵尉氏夫家的锦衣玉食,可也是衣食无忧,从没有经受过挨饿受冻、衣不遮体之苦。 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车窗外的他们,我的心里就特别的疼,好像我的前生也是这样生活的,一看到他们,我……我……” 青霞说着说着,哽咽了,好像她前生里那些挨饿受冻、衣不遮体的生活碎片,突然鲜活起来,并迅速往一块凝聚,一瞬间凝聚成整体,时隐时现地在她地内心最深处里翻涌,泛滥,好像她此时此刻正在经受着这些苦难……。 “要不,咱再施舍点,财去人安乐,总比让小姐的心里疼痛着好吧,小姐地心里疼一点,我淑女可就疼遍全身了。 ”淑女以为青霞又想施舍,以此为借口而已,心里忍不住想笑,她惊奇小姐,怎么一看到衣衫褴褛、穷苦受难之人,有用不完的理由和借口,引导别人去施舍那些穷苦之人。 但此时此刻,她看青霞的脸色,却是满脸的忧伤郁闷,怎么也不像有引导的伪装。 淑女在心里迷惑的同时,也跟着疼痛起来,好像青霞的前生真的就是这样度过的。 于是,她忍不住也xian开车窗,探头望向窗外,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小姐,这填街塞巷的这么多,你施舍得起吗?” 青霞本没有施舍的意思,只是心里疼痛,经淑女这一说,她心里倒活动起来:饥饿之人缺少的是吃到救命的饭食,我何不学祖母,开锅造饭,为尉氏饥饿交迫的乡民们施舍九米粥,以解他们的旱灾又难。 青霞想到这里,立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淑女听。 “不行呀小姐,”淑女立即反对说,“自姑爷不在之后,我们才过几天消停日子呀,这可是老太太用死换来的,你这一施舍米粥,虽说是行善积德、救尉氏人于饥饿的大好事,可那群恶狼能不。 如果再逼到家里闹起来,一次两次还行,就是十次八次也中,可是,若常年累月地闹,我们能受得了吗!” 淑女的几句真言,说得青霞哑口无语。 是的。 自丈夫离世之后,族里人视婆婆与自己为眼中丁。 这婆婆用西归与自己和儿子换来的暂时安宁,如果再开锅造饭,那刘氏族人看到了,他们的心里,肯定像是花掉他们自己的钱那样疼痛,对自己和儿子,更加恨之入骨了。 再逼到家里闹起来…… 青霞的心里疼痛着。 嘴里叹息着,不由自动地又一次xian开了车窗,当看到坐北向南地尉氏县衙时,突然的心动起来:如果开锅造饭是师出有名呢?那族人还有理由到家里闹腾吗……。 青霞想到这里,立即吩咐车夫停车,将儿子交给同车地奶妈,边下车边说:“淑女下车,随我到县衙见县太爷。 我有开锅造饭的理由了!” 尉氏县衙坐落在尉氏鱼市街的正中心,坐北向南,肃穆而庄严。 此时此刻,县太爷马俊生,正为旱灾而焦头烂额,唉声叹气地坐在后堂里愁眉不展。 之大旱大灾之年。 救民于饥饿和生死是他县爷应尽的份内责任,可是,县财政连年空虚,粮库之粮米匮乏,半月前虽开仓放过一次粮,可那如杯水车薪,怎解得了这巨大的旱灾之难呀!为了动员当地的富门大户来开锅造饭,救助尉氏的饥饿灾民,他地县太爷的腿都跑断了,嘴皮都磨破了。 是动员了几家殷实的富户开锅造饭了。 可都是开锅造饭四五天,又是粥少人多。 分到粥的常常不到饥饿之人的一半。 特别是他动员尉氏刘氏族的时候,每到一家一户,他们不但配合他县太爷,还个个神必兮兮地让他已西归的刘耀德家里,去动员刘耀德的遗孀开锅造饭。 可是,他堂堂一个县太爷,岂能被那些精明地刘氏族人利用,明明知道人家刚刚没了支撑门面的男人,婆婆不久又辞世西归,正在悲伤痛心的时候,他堂堂县太爷,不但不能解人家之伤痛,还再去求人家开锅造饭,这不寻着让人家拒绝吗?再说了,他虽深居衙门,早就耳闻刘氏族欺凌人家孤媳孤寡之事,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不便cha手罢了……。 马知县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安地在后堂里徘徊,此时此刻,如果哪家富户巨贾,能开仓放粮,能开锅造饭,解救尉氏的饥饿灾民于逃拖饿死之难,就是让他马知县给他下跪磕头,他马知县都乐呵呵的心甘情愿呀,在所不惜。 正在马知县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之时,公差突然走进来向他禀报;“县爷,刘耀德之遗孀求见于您!” “啊?”马知县一听,“怕啥有啥,他们刘氏族地家务事终于闹到我这里来了,可怎么偏偏在这种个时候诉讼于公堂呢!” 马知县一边抱怨,一边向前堂走,当听说青霞是想开锅造饭之时,他立时惊喜的呆若木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缓过气之后,不得不再问:“刘夫人您再说一遍,我马某耳背。 ” 马俊生根本就不相信,他跑断腿,说破嘴皮都动员不来的事情,有人还会主动找上门来这样去做。 别人躲都躲不及的事情,她刘夫人却主动打上门来,那她刘夫人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事情要求助于他马知县吗?不过,在这种非常时期,如果她刘夫人真能开锅造饭,就是有事求助于他马知县,只要不伤天害理,只要不违犯大清的律法,他马知县情愿全力以赴去帮助她。 “卑妇想借婆婆五七之时,开锅造饭,解尉氏灾民暂时之饥饿。 ”青霞又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这一次,马知县听的一清二楚,为了弄清楚青霞开锅造饭的背后目的,他马知县便直截了当地问:“说吧刘夫人,说说您地交换条件吧?只要我马某办得到,定会全力以赴。 ” “交换条件?”青霞迷惑不解地说,“卑妇没有交换条件,只是想借婆婆地五七祭日,开锅造饭,救助尉氏灾民暂时之饥难,为婆婆地下的亡灵祈福。 因为婆婆走地时候,是含恨而死的。 ” 马知县又一次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就这些吗刘夫人?有什么您尽管提,我马某尽力而为。 ” “马大人,您可能是误会了,卑妇只想开锅造饭,没有什么条件。 ”对于马知县的不信任,青霞感到很委屈,并加重了语气,重复了自己的来拜见他马知县的目的,以证明自己的诚心诚意。 立时,马知县有些站立不稳,就是猿猴走路一样,踉跄了几步,躬身弯腰,给青霞行了揖拜之礼,然后,亲自执壶为青霞倒茶,双手奉上,语无伦次地说:“刘夫人,您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呀!我马某真是感谢不尽呀……” 马知县说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急忙说:“大灾之年,开锅造饭,解灾民之饿死之虞,这可是功德无量的行善之事呀,即使开锅造饭一天,也是功德无量的行善之举呀!请问刘夫人能开锅造饭几天呢?” “马大人认为多长时间合适呢?” 马知县的举动,让青霞感动的不知所措。 她品了一口马知县敬献的茶水,用征询的口气问。 “当然是越长越好了。 ”马知县第三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一个月可以吧!”青霞放下茶碗,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我马某能为你开锅造饭,救助尉氏灾做些什么?”马知县的眼睛开始潮湿。 “五天之后是我婆婆五七祭日,烦劳马知县派人在县衙的大门外张贴告示,让灾民们五天之后,到刘家大门外等候。 这五天之内,卑妇派人调运足够的米粮和柴火到家里,以做好开锅造饭的一切准备。 ” 青霞说罢,迈步出了马知县的堂室,快步向县衙大门外走去。 立时,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坦然而宁静的力量,她仿佛看到九泉之下的祖母在对她笑,看以祖母身边的父亲在对她笑,婆婆在对她笑,婆婆身边的丈夫在对她笑。 而这些笑容里,仿制隐藏了巨大而无穷的神奇力量,仿佛能驱逐掉刘氏族人施加给她的一切恐惧和灾难一样,让她自信而无惧。 第79章:大旱大灾年,普舍穷人饭(2) 晚春的黎明,星光黯淡,清冷迷离,沉闷的黑夜还没有完全消失,浑浓的朝阳还没有lou脸,可刘家大院的门外边,早已密密麻麻的围集了好多等着施舍饭粥的尉氏灾民。 尽管天色昏暗,沙雾弥漫,但却掩盖不了他们的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和迫不及待的饥饿之忧。 为了驱逐黎明时的清冷,昏暗之中的饥饿难民们,不住地晃动着身子,缓步游走着,或几个人围蹲在一起,取暖驱冷,偶尔有人张开沙哑干裂的喉咙,挤出力气,表达着免强能吐出来的沙哑之音:“县太爷会不会骗我们呀?真的有这样的人家能为我们开锅造饭一个月吗……” 昏暗正悄声无息地隐去,光亮也逐渐豁朗清晰起来,世上的万物,如退潮之后的礁石,瞬间在光亮中拖颖而出,这个世界,在声音和光亮的混合中,已完全苏醒了。 为了一大早就能让旱灾之难民吃到早餐,并能让所有的难民都有份,青霞在头天晚上就吩咐众厨佣,天一蒙亮,必须将救济灾民的早餐准备停当。 并且,她把在大门外边专门布饭之人,专门用马车把饭到运到大门外之人,专门在刘家后宅厨院里造饭之人,全部做了细致的分工布置,好让他们在第二天各行其事,互不耽误。 但是,为了防止刘氏族人突然杀出来捣乱,青霞在天大亮之时,带着刘家的护院仆女,随着拉饭的马车。 挤挤撞撞,一起来到大门之外,摆好桌案,焚香烧纸,带领护院仆女跪地磕头,揖拜上天。 并且,青霞为了让刘氏族人知道她这是因为婆婆五七。 特为婆婆祈福所为,故意大声祈祷上天说:“苍天在上。 厚土在下,因婆婆含恨而去,媳妇青霞特在婆婆五七之时,开锅造饭,救济灾民,为婆婆祈福,望天地之间地神灵。 保佑九泉之下的婆婆,早日忘却尘世含恨离世之冤仇,升天入位……” 青霞之所以这样祈祷,是故意说给刘氏族人听的,是为了让刘氏族人知道,她青霞开锅造饭,解穷人之饥饿,并不是有钱没地方花了。 而是为婆婆祈福,以给救济难民找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和借口,这样,刘氏族人就不会太过份和张狂。 青霞祈祷完毕,率领众护院仆人站起身,面向拥挤不堪的灾民。 高声宣布开始布饭。 而翘首等待的灾民们,始终都像做梦一样半信半疑,只要他们没有吃到嘴里,就始终怀疑面前的施舍是不是真实地。 因为大灾之年,数月不雨,田地干裂,水井枯喘,每家每户都精打细算,惊慌度日,唯恐自家难熬过灾年。 哪还有善人在这种时期开锅造饭、救济穷人呀!尽管县衙大门外的告示上。 红纸黑字写地清清楚楚,可灾民们却总不能百分之百相信是真的。 甚至担心是知县为了顾全脸面。 厌恶灾民们塞街充巷的匍跪在县衙周围,丑化了县太爷的形像,才故意施的调虎离山之计,将灾们哄骗到别处的。 可当十多口用来盛饭的大缸,被刘家地护院给缓缓移下马车,当看到一桶一桶的米粥被呼呼啦啦倒入大缸中,当看到一笆斗一笆斗的馒头,齐刷刷地摆放好的时候,当听到青霞宣布开始布饭的时候,灾民们哭了,正汹涌向前拥挤的他们,突然像澎湃的河水一样静止不动了。 突然,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迈婆婆,扯着面黄肌瘦地年幼孙女,泪流满面地跪了下来,面向青霞“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响头。 立时,她祖孙周围的灾民也三三两两地跪下来给青霞磕头,更多的灾民跪下来给青霞磕头,最后,所有的灾民都跪了下来…… 看到这种场面,青霞也哭了。 自己才略尽了一些绵微之力,可尉氏的灾民们竟给了她最大的尊重。 于是,她揎拳摞袖,亲自下手,给灾民人递馒头,盛米粥。 男人一碗米粥,两上馒头,女人和小孩一碗米粥,一个馒头,每人都有份。 灾民们见青霞亲自下手,与他们盛粥拿馍,也不再担心自己摊不上份而前挤后拥了,每个人都自自觉觉地排队等候。 刘家大院里,小马车源源不断地向外运拉米粥和馒头;刘家大门外边,护院和仆人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为难民盛粥拿馍。 有吃过饭地难民,自动上前,加入到盛粥拿馒之行列,以接替刘家仆人之力。 一个双目失明的盲艺老人,吃过馒头喝过粥,用破衣烂袖擦拭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蹲在不远处的墙角边,从背上取下破旧的二胡,摸摸索索地把二胡放置在骨瘦的双腿之上,张开骨瘦的五指,轻轻拉动琴弦,启动沙哑的喉咙,边拉边唱: “天大旱呀,人大难呀!上天的菩萨呀救济俺,管俺粥呀!管俺馍呀!管俺吃饱香喷喷的饭。 管俺吃饱香喷喷地饭呀!菩萨地恩情大如天,俺永生记住菩萨的姓和名呀!她地名字叫刘青霞,家住在尉氏大桥沿…… 盲老艺人的二胡和唱声,凄凉悠长,如簧如箫,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诉。 听到如此凄惶苍凉的歌声,再看看盲老艺人蹲在墙根处的凄惨无助的样子,很多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青霞也被盲老艺人的哀伤歌声所震憾,双眼潮湿,忍不住暗想:莫说天下大旱大灾,即使风调雨顺,一个孤零零的盲人,又年老体衰,他将如何平安度过自己的晚年呢? 天空浑迷迷的,刮着不湿不潮的干风,空气中没有一点降雨的迹象和味道。 虽是晚春,干燥燥的风干中,随风晃动的树木上,却看不到一丝绿色和生机。 特别是榆树,饥饿之人早已把它们连根拔起。 树皮树枝一起砸着吃。 但是,天道无情,人却有情。 青霞借婆婆五七,在大旱大灾年开锅造饭,不知救活了多少因为饥饿而频临死亡的难民呀! 而尉氏县衙地马知县,因担心刘氏族在青霞开锅造饭之际,欺凌青霞。 破坏施舍,让救济灾民之善事突然中断。 使灾民失落于县衙大门外之告示宣传。 便在青霞开锅造饭,救济灾民这一天,早早地起床,待众衙役点过卯之后,率领公差,敲锣打鼓,鞭炮刘咆。 浩浩荡荡地进入大桥村,来到刘家大院门外,为青霞敬献上了准备好的“大慈大悲,功德无量”的金色牌额。 临走的时候,又给青霞留下十多个公差,名誉是维护难民的次序,实际上是防止刘氏族人在这种时候为难青霞。 时至辰时,大街上的灾民如蚁。 熙熙攘攘,充街塞道,喧哗拥挤,早已惊动了刘氏族人,当他们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便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刘宪德家里。 七嘴八舌地大骂青霞: “这小寡妇可比老寡妇会出风头……” “她这不是犯贱吗,才让她清静几天呀,她耳朵就痒了……” “这救济灾民的粮食,是她小寡妇屙地还是她小寡妇尿的,还不是我们刘氏祖宗遗留下来地钱,她倒好,拿我们刘氏祖宗遗留下的钱财买好,救济灾民,她小寡妇落好名声……” “不能让她这样下去,必须治治她……” “这十二弟不在了。 老寡妇不在了。 她小寡妇年纪轻轻的,一个外姓人。 一下子就占有了咱刘氏祖宗遗留下的庞大家业,还这么嚣张逞能……” …… 刘氏族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大骂青霞,忽闻外边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便立即停止大骂,纷纷跑出来观望。 当听大街上的行人传言,是县太爷给刘氏族送嘉奖匾额时,刘氏族人急忙整冠掸衣,列站刘宪德家的大门口,躬身颜笑,准备迎接县太爷的到来。 可是,约莫等小半个时辰之后,不但没有等到县太爷,却看到马知县将嘉奖匾额献给了青霞,急忙拽住街上地行打询,当从行人口中得知,马知县曲尊躬身来到大桥村,是专门为嘉奖青霞开锅造饭,救济灾民之壮举而来。 立时,刘氏族人们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这小寡妇出风头,他县太爷怎么会知道,并且,这么快就亲自把嘉奖匾额给送到了她的家门口…… 刘氏族人愤怒了,就像青霞夺走了他们的嘉奖匾额一样愤怒了,就像青霞用他们的银子救济穷人一样愤怒了。 立时,他们气势汹汹又重又回到刘宪德家里,每个人心中都烧着一把火,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肚子气,如果不尽快泄火泄气,他们会烧疯的,会被憋疯的。 一时之间,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血红着眼睛,如野兽一样咬牙磨齿,恨不得立即噬青霞的血,撕青霞的肉。 但是,骂归骂,恨归恨,隐隐之中,他们也从内心里劫气青霞,可到底劫气青霞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就是从内心里感到一种对青霞地隐隐恐惧,冥冥之中好像青霞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保护着一样。 所以,因为这些隐隐的恐惧,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冲敢出去,冲到青霞面前去,也只是像野狗一样,在背地里骂骂咧咧地干嗥: “老六,说吧,怎么干!今天必须收拾那小寡妇,不然的话,会被她给气死的……” “这小寡妇可真有能耐呀,是不是跟马知县有一腿呀……” “要不还像上次那样,让家里的女眷们冲上去,拼着被打也要撕了她……” “小寡妇出风头,还不是仗着咱刘氏祖宗遗留下来地钱财吗……” “老寡妇和十二在的时候,她不显山不lou水的,可现在倒是她的天下了……” …… 刘宪德不愧是精明,不管刘氏族人如何的怒气冲天,如何的失去理智,如何的疯狂谩骂,他始终都是清醒的,思路敏锐,分析的合情合理:“我理解兄长弟弟们的心情,可是,这小寡妇出风头,那可是经过马知县支持地,你们又不是没看到马知县亲自将嘉奖匾额送到她手里吗?如果破坏她出风头。 那不是与马知县作对吗?再说了,阻止地她出风头,就是马知县不怪罪,那么多饥饿的灾民,还不把我们给撕吃了……” “我们就这样听之任之,看着我们刘氏祖宗遗留下来地银子,就这样白白地被她小寡妇败光吗?”刘辉德不知精明的刘宪德到底想卖什么药。 忍不住试探地问。 刘宪德沉默了,闭口不语。 这是他有生以来。 第一次没有立即思如泉涌地想出高招妙法。 就是他本人,也不得不惊叹青霞的计谋深算,一个年纪轻轻的女流之辈,既出尽了风头,又前后打理铺摆的天衣无缝,让他们刘氏族这群大老爷们都无缝下手。 但是,精明地刘宪德并不把他的黔驴技穷给流lou到脸上。 仍然装做是一副高深莫测地模样,仍然装做一副运筹帷幄的镇静沉着,心里却在搜刮枯肠的千般思、万般想,可仍是一筹莫展,想不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良策和计谋。 正在他刘宪德无计可施又不想让刘氏族人看穿的时候,猛一抬头,突然看到堂上悬挂着他祖父遗留下的字画,和字画上他祖父的遗笔。 于是,思绪也像轻烟云雾一样,在刘宪德那深渊无际地脑海中开始弥漫升腾,弥漫升腾,竟使他联想到了刘氏族的先祖们,想到刘氏族的先祖们。 又不由自地想到大桥村西地的刘氏故居。 想起了大桥西地的刘氏故居,灵感如闪电一样,在他的心中一闪而过,再一闪而过,立时,他刘宪德便有了惩治青霞的绝妙主意。 但他没有马上把这种喜悦表现在脸上,而是用将军般的傲慢,冷冷一笑,仰kao在厚实地坐椅上,用抑扬顿挫的腔调。 不急不慌把惩治青霞的妙招说了出来。 刘氏族的人像魔教信徒聆听魔鬼传教讲法一样。 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倾听着。 然后,全欣慰地笑了。 是的,他们的目地和动机,是功利和务实。 现在,不管真真假假,她青霞膝下必竟有所谓的儿子了,如果再逼她挑选过继儿子,那已经拿不到桌面上了。 既然不能逼她挑选过继儿,那就让她出钱吧,名正言顺地让她出钱,如果她若不拿,那就有理由与说事了。 将近午时,当青霞正吩咐护院仆人们,准备向大门外运送布舍的午餐时,门仆神色慌张的跑到她面前禀报说:“太太,六爷带着好多族里的人来了,正在前庭的大堂里等您呢!” 青霞的心里,咯噔一下,心一下子沉到了深渊之中,竟然有一种受惊之后的不知所措:族人在这种时候来做什么?他老六带人来总没有什么好事。 但考虑到是刘宪德带人过来的,精明的他肯定是文斗,因为涉及到撕开脸面地武斗,他刘德是不会出面地。 于是,青霞稳了稳神,便带着刘铁和几个护院过去了。 还没等青霞迈进大堂,刘宪德便主动站起身,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几步,面有为难之色地说:“弟妹,我们这帮人可是无事不登您的三宝殿呀,今天过来,有大事与弟妹商量。 ” “别客气六哥,有事您尽管吩咐。 ”青霞也礼上往来地与刘宪德客气起来。 同时,心里也稍安了些。 他刘宪德既然用这种口气说话,那说明 “是这样地弟妹,”刘宪德重新落坐,仍然是一脸的谦恭温和,“我们的刘氏族,在尉氏县城也算是有头有脸、有德有望的大家族了,可是,我们祖宗居住过的刘氏故居,却因年久失修,而破落不堪,这与我们现在所居住的庭院,那简直就是格格不入呀。 所以呀,这几天呢,我们刘氏族的男人们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准备趁着大旱无雨,工价便宜,重新翻修一下我们的刘氏故居。 这次登门来拜见弟妹,主要就是与弟妹商量一下,刘氏五门对银之事。 弟妹呀,你有所不知,我们刘氏族共分有五门,而你们这一门,虽是独枝单传五代了,可每年从族里的公茂典里领取红利的时候,也是享受的五分之一的红利,这翻刘氏故居之事,我们也磕算好了,总共需银三万两。 但是,考虚到弟妹的家底厚实些,我们四门各出五千两,弟妹这里出一万两,如何呀?” 刘宪德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射向了青霞。 静听着青霞张口吐出的每一个字。 “可以!”没等刘宪德说完,青霞便爽快地答应了。 因为她明白,这是不能拒绝的事。 若以没钱为借口拒绝多摊五千两银子,那你青霞怎么开锅造饭,救济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就有钱了,而修刘氏故居这么大的事你青霞多出五千就没钱了?所以说,青霞必须答应。 犹犹豫豫也是个答应,爽爽快快也是个答应,都是个答应,都是出一万两银子,为什么不选择痛痛快快地答应呢!就像丈夫在世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有很多好事,是因为舍得钱财才办成的,而有很多坏事,是因为舍不得钱财才招惹的。 这样,就等于是拿钱买平安。 立时,刘氏族人的脸上,全lou出诡异的得意神色,像狼群诱食成功一样喜形于色。 因为以前,刘氏族里的男人们,曾无数次聚集在一起,商量翻修刘氏故居一事。 可每次,都因为摊银不均而发生争吵,翻修故居当然也在争吵之中宣告失败。 可现在,不但刘氏故败得以翻新,也趁机让他们恨之入骨的青霞多掏了五千两白银,这怎么不让刘氏族人心满意足呢! 半年之后,刘氏故居翻修妥当,做为监工的刘宪德,又一次登门来拜见青霞了。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一个刘氏族人,而是悄悄然的一个人独来独拜。 他一见到青霞,立即像见到财神爷一样,一脸的无可奈何,哭丧着油润光滑又结实的小圆脸说:“弟妹,你看,这翻修咱刘氏故居,我这个做监工的可是又出力又赔钱,三万两白银哪里够用呀,超出预算一万三千四百两,咱刘氏故居是翻修好了,可房料和工价还拖欠着别人,讨债的天天上门要帐,挤兑的我老六都不敢进家门了。 可是,我去让他们那三门里分别摊兑,并说弟妹已经多出了五千两了,不能再让弟妹多摊了,可他们那三门,真无情无义,一两银子都不再多出了,你说说弟妹,这一万三千两银子,总不能搁在我老六一人身上吧!” 刘宪德说完,机灵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地望了青霞一眼,“唉”的一声长叹,猛地把头垂下,低低地埋在胸前,像是正沉浸在操劳又赔钱的巨大悲哀之中。 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像是如果没有人替他承担超出预算的一万三千四百两白银,他沉浸在悲哀的深渊之中就无法爬出来一样。 刘耀德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翻修刘氏故居摊银时,青霞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提出地要求而多摊五千两白银,这让精明的刘宪德热血沸腾了数日,激动失眠了数日,也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机。 现在,他开始在商机里实战操作了。 青霞心里暗笑,老六太精明了,简直是贪得无厌。 不过,既然他刘宪德找上门提出来了,就给足他面子。 因为在刘氏族里,是成也刘宪德,败也刘宪德。 他刘宪德若想无理寻事,平地也会起波澜;他刘宪德若有好处可占,想压事和事,拔地而起的山峦也会突然消失,那再大的波涛也会风平浪静,有事自然变没事了。 青霞仍然决定,只要不涉及到家业的归属问题,就忍辱负重,妥协退让,拿钱买平安,静静地等着儿子长大。 想到这里,青霞便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六哥为族里的公事操劳费神,是应该得到酬报和嘉奖的,这没有嘉奖和酬报,总不能再让六哥既出力又赔钱吧!这样吧六哥,这超出预算的一万三千四百两银子,由我刘马氏来出!” 第80章:慷慨捐巨额,造福尉氏人(1) 中原的俗语说的好: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有大旱。 大旱之后的秋天,老天像因为忙碌而忘了撒尿一样,憋了数月的尿雨,全赶在秋天的时候倾泻下来。 没有雷电,没有狂风,只有哗哗啦啦的雨声,天天下,夜夜下,紧一阵,慢一阵,停停歇歇,继继续续,好像永远也下不完似的,好像与大地有冤有仇似的,直下的天欲坠,地欲陷,房倒屋塌,平地成河。 高粱泡黄了叶,豆秆泡拖了皮…… 雨不停地下,地上便不停地流。 水往低处走,坑坑洼洼满了,一齐流向了小沟小壑,小沟小壑满了,一齐流小溪小河,小溪小河满了,一齐涌向了宽阔的贾鲁河。 此时的贾鲁河,早已恢复了江河的原始本性,汹涌澎湃,波浪翻腾,正疯狂地冲破河堤,像侵略者抢占地盘一样,可着劲地向两岸的田野侵占、漫延、渗流。 其实,多年前,贾鲁河上原有一座独木桥,宽有丈余,长有十多丈,横架地贾鲁河堤底的水流上,风调雨顺的汛期,河水才刚刚漫过独木桥的底部,即使偶尔的浅浅漫上了独木桥,仍然阻挡不了行人的通过。 可不知是哪一年的汛期,因河水泛滥,波涛翻滚,独木桥被一个巨浪整个xian起,又随波逐流地被冲向下游。 因为当地财库空虚,县府想修桥而又心有余而钱不足。 再加上风调雨顺之年,贾鲁河每逢汛期。 即使河水涨满,阻碍南北过往行人的时候,也都有附近歇马营村里地一户村民撑船度人,收取微薄的船费为报酬。 而干旱季节,贾鲁河又因裸lou出来的河滩和涓涓细流,行人车马,很容易涉水而过。 所以。 当地县府便一拖再拖,拖的贾鲁河上再也没有桥梁供行人通过了。 大旱之年。 贾鲁河也与别的河流一样,断流龟裂,暴lou着整个河床河底,没有丝毫的潮湿和水迹。 而此时此刻,贾鲁河像一位理直气壮的拦路强匪,像一匹桀骜不驯地庞大野马,咆哮着。 翻腾着,汹涌着,气势汹汹地拦路而卧,无情地阻挡着南来北往的行人商人和路人。 而歇马营村人地小度船,因为大旱之时,暴晒失修,现又雨水浸泡,早已暴废成一堆烂木头了。 开封又是豫省府城。 开封以南的许昌一带,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车马行人,在这条贯穿南北的官路上通过。 而现在,没有了度人的小船,又没有可以通行的桥梁,南来北往的客商和行人。 只得避近就远,绕道而行。 但是,远道地人可以绕道而行,而贾鲁河两岸的百姓因为生计,或因为急事,怎么办呢?他们之中,有条件的人只得扎筏渡河,更有甚者,为了解下的紧急,保得折掉自家的门板。 临时代替渡船。 有冒险者还用树枝木盆渡河。 所以,自大涝以来。 贾鲁河上时不时地传来有人溺水身亡的消息。 身为知县的马俊生,对此彻夜不眠,束手无策,上报涝情,恳请拨款修桥,可上报的奏折,就像上次他报上去地旱灾奏折一样,如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文。 这大旱刚刚过去不久,大涝接踵而来,如果动员民间捐银修桥,灾民连生死都顾不上,何来银两捐献呢!只有动员富户贾商购船摆渡,方能免强解决贾鲁河两岸行人通行之忧。 于是,马知县命公差到处张贴告示,鼓励民间富户自行购船摆渡,收取摆渡酬金,以收回购船成本并安享营利。 但必须保证贾鲁河两岸的当地百姓,随时随地,优先免费渡河。 刘宪德闻之,急忙跑到大街上看告示,他从告示上,又一次看到了巨大的商机;看到巨大的商机,就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经过一番精打细算的琢磨,他决定说干就干,他这个人,凡是认准之事,也是雷厉风行。 因为耽误一天,就等于扔掉了白花花地银子。 于是,他立即把从修建刘氏故居而贪占的一万多两银子,全部购置了结实而中大型的渡船,反正钱也是白拾的,这用于再投资,利滚利,钱生钱,何愁成不了巨富。 十天之后,贾鲁河上便多六条斩新的油漆大船,既能载人,又能渡车马。 大车过渡收二十个铜钱,牲畜过渡收十个铜钱,行人三个铜钱,小孩子两个铜钱。 这便是刘宪德积极配合县府,为营利而购置的六条大船。 开张的第一天,马知县亲莅贾鲁河岸现场,为刘宪德渡船开张剪彩。 因为县衙告示上有声明,贾鲁河两岸的百姓因为耕种,必须免费渡船,所以,刘宪德不得不尊从告示,咬牙忍痛,吩咐摆渡之人免收贾鲁河两岸百姓之渡费。 他之所以咬牙切齿,是因为被河水隔断了数日的两岸百姓,因为有了渡船通过,都着急来往于两岸。 而免费通过的两岸百姓,又占据了每天渡船之人地五分之一,因为承载量地问题,这怎么不让刘宪德因为损失银子而大为恼火。 常言说,小心行得万年船。 而刘宪德,千打算,万打算,就是没有想到船也会因为超载而翻河。 十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如燃地余辉,正恋恋不舍在西天上疯狂地涂抹,涂抹的天地之间壮观而瑰美,贾鲁河上却传来了惊人的悲惨消息。 刘宪德的一艘渡船因超载过重,行到河心的时候,一阵汹涌的波涛将超重之船推翻河心,全船六十四个人,无一人生还。 消息传出,尉氏及周围县城,凡是有家人外出者的家庭,纷纷赶到贾鲁河,惊恐悲痛地观看打捞上来的死者。 青霞闻知此事,也带着淑女驱车前往,看到被打捞上来的十几具尸体。 有六旬地老者,有七八岁的孩童,有正在奶孩的年轻妇女。 立时,青霞的心,疼痛难忍,悲哀不止。 人的生命是多么宝贵呀,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人知道阴间是什么样,没有见过人死后的亡灵。 没病没灾,就因为没有路桥,被淹死在河心,他们的尸体,就那么摆在河岸之上,一动不动地摆在那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离开自己的亲人。 青霞甚至都不敢走近死者,她怕自己地灵魂承受不了死者的离去,只是远远,远远地望着死者,身体无力地蹲在地上,感到了从未过的愧疚和不安。 是的,自庚子赔款之后,省府县府连年亏空。 再加上中原大地接连遭遇大旱大涝,百姓饥饿不饱,终日煎熬于艰难之中,想在贾鲁河上重新架一座供过往行人通过的桥梁,对于县府来说,是难以上青天了。 死者周围。 围观者因在死者之中看不到自己的亲人,正悄悄离开,恐慌地翘首望向贾鲁河下游,那里,五只大船正在紧急地追赶打捞剩余的尸体。 突然,如燃地夕阳下,冰冷的河水旁,死者的围观中,传出了凄凄惶惶,如箫如簧的二胡和唱声: 贾鲁河 波涛滚。 三年两头吃活人 吃了亲爹吃亲娘。 吃的小孩子孤凄凉 …… 青霞怔住了,这凄凉的二胡和唱声多熟悉呀。 就像在哪听到过,哦,想起来了,今年晚春,因数月大旱,她借婆婆五七之时开锅造饭,救济难民时,就听到过这样的二胡和唱声。 青霞在淑女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慢慢走近唱者,是他,还是那位盲老艺人。 自开锅造饭,救济难民三个月之后,这中间地二三个月,这位年迈的盲老艺人是如何度过的呢?他来到贾鲁河边做什么?莫不是也要乘船渡河吗?他要到哪里去,他还有亲人吗? 就在青霞看到了死者的瞬间,就在青霞听到盲老艺人的一瞬间,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捐资修桥,永久造福尉氏,永久造福从这条路上通过地行人。 青霞想到这里,刻不容缓,驱车直奔县衙,见到知县马俊生之后,直接说明了来意。 马知县惊呆了,一个女流,在大旱大灾之年,这开锅造饭,救济灾民数月,他马俊生已经惊讶不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她又捐巨资筑建贾鲁河桥,那所花费银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数年来,县府一直想动员富户筑建贾鲁河桥,始终都没能如愿,可现在,她刘马氏却主动提出来,自己要捐巨资修建贾鲁河桥。 尽管马知县惊的目瞪口呆,但他知道青霞无戏言。 待青霞离开后,他浑身颤抖,哆哆嗦嗦走近桌案,立即铺纸砚墨,挥笔书写奏折,上表青霞开锅造饭,救济灾民数月,现又捐巨款修建久困行人,淹死人无数的贾鲁河桥梁。 青霞捐巨额筑建贾鲁河桥一事,就像风一样,不翼而飞,瞬间传遍了尉氏县城及周边城镇。 如果青霞没有借婆婆五七开锅造饭,普济难民。 那青霞捐巨额修建贾鲁河桥一事,无人敢信。 因为他们已经享沐浴过青霞的恩泽了,所以,一听到青霞的名字,他们像听到大慈大悲的菩萨的名字一样敬仰和尊重。 于是,整个尉氏县沸腾了,人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灾痛,兴奋地奔走相告,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说刘青霞女菩萨要捐巨资,修建贾鲁河大桥的事情。 刘宪德闻知青霞要捐巨资修建贾鲁河桥,如同五雷轰顶,这投资一万多元的条船不但没有收回成本,并且,翻船事故发生后,死者家属纷纷告上公堂,马知县判决他与每个死者赔偿一百两银子,勒令他再超载行船,取消他在贾鲁河地摆渡资格。 而现在,青霞又要捐巨资在贾鲁河上修建大桥,这无疑就是断了他刘宪德地财路吗!本来翻新刘氏故居的时候,白白捞了一万多元银子,现在,哪来地又哪去了,别说赚了,血本全无。 可一想到翻修刘氏故居一事,正恼怒愤恨青霞的刘宪德,突然乐不可支起来,怎么也忍不住的暗笑,竟然拖口而出,变成了洋洋得意的仰天大笑。 于是,他装做气冲冲地寻到青霞家里,一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抱怨青霞修桥短了他的渡船钱路,让他血本全无。 抱怨了一通之后,又无可奈何地说:“唉!这是没办法的事,在尉氏县城,也只有弟妹你敢堵你六哥的财路,要是换上别人,我老六不让他赔我损失费那才怪呢!唉……算了,谁让咱是一家人呢!谁让堵六哥财路的人是弟妹呢!是不是?弟妹行善积德,铺路修桥,造福尉氏,造福路人,我老六再受损失,也要支持弟妹的是不是。 不但要支持弟妹,你弟妹有钱出钱,我老六没钱就出力,这次筑建贾鲁河桥,我老六还不嫌累不嫌苦,在工地上去做监工。 ” 青霞明白刘宪德的意图,可这一次,青霞没像上次翻修刘氏故居那样,立即应允。 因为路桥,毕竟是庞大的工程,桥梁竣工之后,日日夜夜都在承载数以万计的行人通过,不像是翻修刘氏故居那么简单的事情,能遮风避雨就行,所以说,你刘宪德说做监工就由着你做监工。 而这次,筑建贾鲁河大桥这样的庞大工程,丝毫马糊不得,怎由得你刘宪德的意志行事。 但是,青霞又不便拒绝,便微微一笑说:“六哥百忙之中,能帮青霞的忙,那再好不过了,不过,修桥这种庞大的工程,不像是翻修咱的刘氏故居,你一个人做监工,恐怕应付不过来,我抽出家里的管家和护院,来协助六哥……” 没等青霞说完,刘宪德便傻眼了。 知道没有油水可捞了,想推卸又张不了口,因为刚刚他是那么抢之不得想做修桥的推卸,现在怎又好意思一口推掉。 青霞立即从刘宪德猛然阴下来的脸色上,看出了不肯罢休和怨恨愤闷的征兆,立即补充说:“不过,六哥这次是为尉氏的父老乡亲操劳,青霞不会亏待六哥,六哥每天在工地上辛苦操劳做监工,青霞会付给六哥做为监工酬劳的。 六哥放心,你会满意的。 ” 青霞知道,只有让刘宪德不油水可捞,有便宜可占,有银子可贪,他才不会煽惑刘氏族里的男男女女,来为难她青霞。 尽管她心里,因为听淑女说刘宪德可能参与了绑架丈夫,而说不出对刘宪德有多痛恨和鄙视,但那毕竟没有真凭实倨。 当面对刘宪德的时候,她不得不拿钱买平安,退让求全。 第81章:慷慨捐巨额,造福尉氏人(2) 寒冬腊月的太阳,似乎也怕冷似的,一跃出地平线,它便披着一团浑浑浊浊的雾气,把自己的温暖和热情也严严实实地裹在浑浊的雾气里。 于是,天地之间越发阴冷了,风也越发疾厉如锋刀了。 青霞和往日一样,与徐掌柜分别乘坐着两辆马车,从河道大街的桐茂出发,到南土大街上的居贤宅去。 因为年底到了,刘家遍布全国各的商号掌柜和帐房,及田地的揽头和帐房,正陆陆续续来到开封“成贤宅”里报年例帐。 常言说,有山kao山,无山独单。 而今年,丈夫不在了,婆婆也不在了,刘青霞必须撑起丈夫和婆婆遗留给她的庞大家业。 因为她是丈夫耀德遗留下的家业总掌管人,她要亲自参与并负责年底的帐目汇总。 帐务汇总例报结束,她必须在丈夫在世时所签字的地方,提笔签上她刘青霞的名字,然后,这一年的帐务才能完帐封讫。 一路上,青霞带着黑丝绒手套的左手,悄悄将车窗帘扯开一条细细的缝隙,走马观花似的观望着所经过的大街小巷。 已经过了腊八,开封的大街小巷,开封的繁华街巷,那些京广杂货、苏绣杭纺、南北特产,和当地土著的商铺里,就像一个刚刚死而复活的人,终于以改大长一年的萧条和凄凉,微微恢复了些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生机的活气。 尽管今年的腊月,因为入秋地大涝而各外的寒冷。 但开封的南土大街上,因为春节的随之将至,已经开始有人提着麻袋和挎着竹篮,握着仅有的碎银和铜钱,在商铺门口东张西望,开始选购适合自己价位和的年货。 因为大旱和大涝,这两个大灾选择在一年之中。 前后光临中原大地,所以。 今年的大街小巷,置办年货地人们,已没有往年春节前的热闹和拥挤。 快到南土大街地时候,青霞悄悄放车窗帘,很疲惫地微闭着双眼,她仿佛看到来报帐的掌柜和帐房们正在劈里啪啦地拨打着算珠,翻看着帐本的忙碌场景。 是的。 年底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如果丈夫刘耀德在世的话,这是他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第一,他要派人与远近地鬼神们敬香献礼;第二,也就是他最繁忙最缠身的事情,那就是一年一度的汇总帐目的列期到了。 各地生意的掌柜、帐房和田地的揽头、帐房,都会陆陆续续的来到开封。 等待报帐或审帐。 但是,她与丈夫大婚的第一年,因为丈夫不忍心撇下初婚地她,便把年底汇总帐目移到了尉氏老家,所有报帐的掌柜、帐房和田地揽头及帐房,全部安置在西园子里。 那是丈夫他第一次将年底报帐移到尉氏。 也是最后一次移到尉氏。 自大婚的第二年至到丈夫他离世前,每年的年底汇帐,仍以如既往地在开封进行。 丈夫被绑架之后,卧床昏迷的那个年底,是开封的徐大掌柜负责审帐和过帐,而婆婆杨氏最终只是大略而随意抽样看了几本帐目,便在丈夫往年签字地地方,婆婆代替儿子签上了刘杨氏三个字,仅仅那三个字,帐目便可以完帐封讫。 丈夫耀德离世的第一年。 婆婆杨氏正好带着她住在开封。 为了掩人耳目让她闭门不出,在河道大街的刘家老楼上安心养胎待娩。 因为家业后继有人了。 那一年,婆婆杨氏的心情稍微宽松了些,待到年底汇总帐务的时候,年迈的婆婆显得有些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似乎又恢复了年轻时的信心和坚强,日不遑食,夜不遑息坐在升腾着炭火温暖的帐房里,与徐大掌一起忙碌汇总帐目之事。 唉!人生如梦,此乃真言。 与丈夫恩爱生活的七年,仿佛是一场豪华而瑰丽的梦境,随着黎明光亮和太阳地朝晖,而彻底地不复存在了。 并且,永远的消失了。 自己没嫁入尉氏刘家之前,就从周围人地传说中,知道了夫家很有钱;自嫁入刘家之后,自己所看到的,自己所吃到的,自己所穿戴的……总而言之,自己在夫家所享受到的一切,让她知道了夫家比她没嫁入之前所想像的还要有钱。 但她只知道夫家有钱,可并不知道夫家到底有多少钱。 而现在,她刘青霞,没有丈夫可kao,没有婆婆可依的她,要亲自过目每年一次的汇总帐务了。 以前,她心中一直在想:婆婆在世的时候,吸食鸦片成瘾,丈夫在世的时候,也吸食鸦片成瘾,可家里仍然花钱如流水,丈夫仍然挥金如土,她忍不住还担心,替丈夫捏着一把汗,这样花销,就是有再大的进项,怎经得起如此的花支。 可是,在她的担心之中,家里仍然很有钱,就像有摇钱树一样有钱,就像有聚宝盆一样有钱。 而现在,她掌管了丈夫遗留给她的庞大家业,才知道:固定资产将近三个亿。 每年除去固定资产折旧,除去薪奉及其它必不可少的开支,田租和生意的纯收入,折银近五百万两。 这还是中原今年遭受百年不遇的大旱大涝呢,如若往年,那每年的净收入,恐怕要接近一千万两了。 青霞和徐掌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居贤宅的胡同大门口。 与青霞同坐一车的淑女,与青霞披上降紫色的锦段披风,率先跳下车,搀扶青霞下车,又扶青霞坐上人拉小车。 年迈的徐掌柜,也在仆人的搀扶之下,坐上小人拉车。 淑女和徐掌柜的仆人分别跟在车后边,缓缓慢慢地向“居贤宅”走去。 开封的南土大街,是一条宽阔的南北大街,自明清以来,这条南土大街便是除河道大街之外,开封城最繁华的商业一条街了。 而“居贤宅”。 就在路东地刘家桐茂典和刘家钱庄的后面。 在开封,刘耀德遗留下来的店铺和生意,大部分都集中在商业繁华的河道大街和商号林林总总南土大街之上。 而河道大街上的刘家商铺和商行,是属于老营。 也就是说由刘耀德从父亲那里接管下来的,再加上他接管之后的再扩展。 而南土大街上地刘家商铺和商行,全是刘耀德接管家业之后,根据自己的商业判断和敏锐地预知。 重新发展的。 特别是南土大街,几乎整条大街上的中大型商铺和商行。 都悬挂着刘氏的牌额。 刘耀德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年的年底汇总帐务,都在河道大街上的桐茂店后面地刘家老楼院里,这个两层的楼院虽然豪华气派,但刘耀德接管家业以后,每到年底汇总帐务的时候,他总觉得楼院拥挤不堪。 报帐之人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穿梭了楼院里,影响掌柜和帐房家属的夜晚休息。 于是,他便在南土大街的刘家钱庄和刘家商行后面,扩建了一处占地十多亩,筑建有三百六十间房屋的庞大宅院,他为这个庞大的宅院取名为“居贤宅”。 这个庞大的居贤宅,在筑建地时候。 里面被一劈为二分成两个同等的中型宅院,仪门上分别写有“外居贤”和“内居贤”,并用一墙从中相隔,墙上有月亮门可通过,门首上有“通贤门”三个字。 因为“外居贤”紧挨大街店铺,所以。 刘耀德便在“外居贤”的院落里,留有三间正房大屋供自己居住,以便接待全国商号掌柜、帐房和田地揽头、帐房时所用,剩余的将近二百间房屋,全部供给刘家驻全国各地的掌柜、帐房和田地揽头、帐房在年底报帐,或临时有事到开封居住之用。 而里面“内居贤”里的将近二百间房屋地院落,全是开封本地的掌柜、帐房及店伙计的妻妾家属所居住。 而刘耀德本人,每在开封留住的时候,仍然住在河道大街的老楼院里。 河道大街的刘家老楼院里,除刘耀德居住之外。 就是统管开封刘家店铺和商号的徐大掌柜。 及刘家店铺的保镖和护院仆人。 青霞和徐掌柜乘坐的人拉车,直接进入了“外居贤”的院内。 青霞和徐掌柜。 缓缓下车,向刘耀德生前居住地那三间正房大厅走去。 青霞越走近“居贤宅”,越近丈夫生前居住过地那三间正房大厅,就越能嗅出丈夫身体的味道,她走地很慢,很慢,倾心捕闻着丈夫的气息,感受着丈夫存在的那种感觉。 青霞走到门口,仆人早已为她撩开了厚厚的棉帘,可她却没有走进去,尽管室内早已燃上了炭火,温暖如春;尽管外边寒冷如冰,可她却停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怔怔地环望着整个“外居贤”,禁不住泪眼婆娑。 这是她年轻孤傲的丈夫一手修建的“居贤宅”,他是一位多么优秀的商人呀! 在这里,青霞看不到族人的嫉恨和仇视,思念丈夫的心,突然汹涌澎湃起来。 她如梦如幻地环望着“外居贤”的每一个房门和窗户,仿佛望着丈夫的眼睛一样,她觉得丈夫就在每一个房间隔窗望着自己。 于是,青霞在心里轻轻呼唤着丈夫的名字说:耀德,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吗?现在,阳间的冬天很寒冷,你那里冷不冷呀…… 青霞最佩服丈夫做生意的才能了。 此时此刻,她能从丈夫刘耀德给予刘家店铺的掌柜、帐房和田地揽头、帐房的待遇上,以及刘耀德对待他们的态度上,看到了丈夫刘耀德是多么把有才能之人和勤劳忠厚的下人放到了第一位,可见丈夫他是一位多么无与伦比的优秀商人呀!可见丈夫他为什么能把祖宗留下的家业推到了最鼎盛、最辉煌的顶峰。 只是,最鼎盛、最辉煌便是衰败枯萎的信号。 八国联军攻陷京城之后,刘家在京城及河北的所有店铺,也随着丈夫耀德的离世而不复存在了。 青霞感觉愧疚丈夫,于是,她又一次在心里呼着丈夫的名字说:你就这样英年早逝,你就这样弃我于不顾,你就这样突然消失在你自己一手创造的最鼎盛和最辉煌的家业里。 但是,耀德呀!你毕竟没有品尝到家业衰败枯萎的苦痛,而我却品尝到了,京城和河北的店铺,已随着你的离世而复存在了……。 青霞默默与丈夫说了这一切之后,仿佛得到丈夫的原凉一样,心里宽松多了。 她接过淑女递过的手帕,擦了一把潮湿的眼情,这才走进丈夫生前经常审帐的房间。 房间里的炭火,早已把整个房间烘腾的温暖如春。 青霞缓步走近丈夫生前坐过的那把华贵气派并镂刻着精美图案的红木椅子上,慢慢坐在丈夫生前坐过的锦段垫褥上。 现在,刘耀德不在世了,婆婆不在世了,这里的一切,都由她青霞掌管上。 青霞仿佛听到丈夫正附耳对她说:我的爱妻,辛苦你了…… 徐掌柜就坐在青霞一旁的桌案上,翻阅着各地掌柜和帐房呈递进来的帐薄,交与身后的随身帐房,帐房接过帐薄,噼里啦啦地拨一通铁珠算盘,然后交与青霞,青霞在女帐房的指点下,仔细阅看。 外边,不时的传来仆人的一声声哟唱: “洧川的揽头和帐房到!” “许昌的大掌柜和帐房到!” “杭州的大掌柜和帐房到!” “徐州的大掌柜和帐房到!” “通许的揽头和帐房到!” …… 一进腊月,青霞每天几乎都是这样日不遑食、夜不遑息地度过的,直到祭灶过以后。 也就是在这个腊月,祭灶过后回到尉氏的青霞,尽管她因为今年大旱大涝,免除了所有租地之人的租粮和租金,可她一回到尉氏,便做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那就是,她准备在尉氏修建“老年院”,让尉氏所有六十岁以上又无依无kao的孤寡残迹老人住进去,安享晚年。 并捐出一千五百亩地,设立“刘氏粮庄”,将所打粮食全部用于救济“老年院”。 并且,她一回到尉氏,便开仓放粮,为尉氏人每家每户放粮一斗,做为大旱大涝之年过春节所用。 青霞的这一举动,又一次激怒了刘氏族,他们又一次找到他们的主心骨刘宪德。 而精明的刘宪德,尽管心中也对青霞的这种举动恨之入骨,可贪婪自私的他,因为惦记着修建贾鲁河桥监工一职,面对族人的怒不可遏,他只得忍气吞声地安慰起刘氏族人来:“就是天大的事也要等过了春节再说,哪有不让人过春节的,再说了,她说办就办了,毕竟要等到过了春节才办‘老年院’的,等她办的时候再说不一样吗……” 刘宪德将刘氏族人的怒火压下去之后,又急急慌慌地跑到青霞面前邀功。 青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给他赠了厚重的过年礼。 并在心中暗笑:面对刘宪德这种人,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备注:过去的大掌柜就是现的部门负责人,过去的帐房就是现在的会计。 ) 第82章:大年三十夜,孤独遗孀心 青霞吃过年夜饭,吩咐刘铁守岁,便踩着铺着新鲜黄沙的新地面,披着厚重的沉沉夜色,顶着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早上床入睡。 因儿子的奶妈回老家与家人团聚了,所以,自从她从开封回来,儿子临时便跟着她这个母亲入睡。 青霞给儿子取名叫刘鼎元,因为鼎在中国古代,为传国之重器,镇国之利宝,为得天下者所据有,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公正,代表着国家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和昌盛强大;而元呢?是因为刘氏族里,儿子这一辈正好是“元”字辈。 再说了,元乃万象之始。 青霞当时给儿子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像他父亲刘耀德一样,一言九鼎,豪爽仗义,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希望儿子更像古代的重鼎一样,把因为丈夫离世而处处受族人欺负的家业给撑起来。 青霞好像只是刚刚躺进如云朵般温软的锦被里,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又梦到了丈夫。 只从丈夫离世之后,她夜晚入睡后便乱梦萦绕,经常在梦中见到丈夫。 梦里的丈夫,仍然不失孤傲和自负,尊贵的头颅高高昂起,穿着锦段的降红色长袍,拖着黑亮的长长发辫,苍白的五官清瘦而俊美,睥睨天下的眼光,孤傲的微笑。 热唇紧贴她的耳际,悄悄说着能熔化掉整座大山的热情暖语:青霞,我地爱妻。 我刘耀德这一生,拥有你就足够了,再也装不下第二个女人…… 梦中的青霞,被丈夫爱抚的常常快乐如风,温柔如云,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身在何年。 暂时忘却了尘世间的烦恼,忘却了如狼似虎的刘氏族人。 而此时此刻。 青霞正沉浸在丈夫的爱抚温存之中,突然被子夜的守岁鞭炮声惊醒。 沉沉地子夜,黑暗的子夜,凝固僵硬地子夜,万物熟睡的子夜,突然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撕破,猛然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裂。 骤然被疯狂鸣叫的鞭炮声揉烂,被惊醒后的青霞,便再也无有丝毫的睡意了。 于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地她,被在鞭炮声的聒噪声中,索性悄声起床,披衣踏鞋,谨慎地点亮烛灯。 回身看儿子的时候。 发现儿子鼎元也早已被守岁的鞭炮声惊醒,正睁着一双明亮纯真的大眼睛,急切地搜寻着什么,当看到母亲点亮的烛光时,看到了站在烛光里的母亲正关心地望着自己时,还不到一岁的他。 便像突然看到温暖和安全一样,甜mi地笑了,幸福地闭上纯净地双眼,在鞭炮浓密的声声吼叫之中,重又回到梦乡去。 青霞望着又熟睡的儿子,禁不住热泪盈眶。 常言说:外甥似舅。 儿子虽不是丈夫的血脉,但因为是丈夫的亲外甥,他稚嫩的五官,越长越像丈夫了。 青霞常常能从儿子地眉目之间,看到丈夫的影子。 只是。 儿子毕竟不是丈夫的血脉。 只是五官仅仅酷似丈夫而已,但她从儿子的脸上。 却看到丈夫孤傲的眼神,看不到丈夫睥睨天下的气势,看不到丈夫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 儿子怕见生人,一见到生人便爬在奶妈的肩上不敢抬头,或大哭不止,或嘤嘤小泣,即使偶尔的敢抬头看人,也是小心翼翼地探试着看,偷偷摸摸的谨小慎微地看,那幼稚而明亮地目光,总是怯怯地,惶惶的,弱弱地,完全没有丈夫那锥子般的犀利眼神,他像是天生就惧怕着什么,天生都担心着什么,天生都好像就胆怯着什么。 青霞静静地坐在浓浓地烛光里,坐在熟睡的儿子身边,望着睡梦中的儿子,轻轻吹灭烛灯,重新躺进温暖的锦被里,闭上双眼,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半个时辰之后,子夜守岁的鞭炮声,疲惫不堪似的逐渐衰弱了,逐渐远去了,又逐渐消失了。 就像一个突然从天而降的疯魔,匆匆在人间走过一样,雷霆万钧地奔来,疯狂地咆哮一通,疯狂地怒吼了一通,又雷厉风行地离开。 于是,整个世界,又沉入了无际的死寂之中,沉入了厚重的凝固之中。 青霞躺在厚重而无际的黑暗中,只听到自己的呼息声孤寂地撞到墙壁上又被弹回来的孤独无奈的叹息声。 厚重的黑夜,没有风,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般的僵硬,像一个无际的坟墓,像一个无际的深渊,像一个际的地狱…… 丈夫不在了,这个刘家大院,像突然房倒屋塌一样,暴风骤雨随着丈夫的离世突然从天而降,欢乐幸福随着丈夫的离世突然无影无踪。 未来还很长,没有丈夫的漫长岁月,是多么的孤独和无助呀! 青霞倦懒地翻一下身,换了姿势,心里默念着丈夫的名字,问丈夫:耀德,我在想你,你现在做什么,你在那边孤独寒冷吗?耀德,我的心现在很孤独寒冷,这个家没有了你,如同高大华贵的楼廊坍塌了一样,暴风骤雨趁机来欺负我们。 虽说是温软的锦被里,虽说锦被里暖意溶溶,可青霞的心里,却像这厚重的长夜一样,像这寒冷的严冬一样,是无际的深渊,无际的潮湿阴冷,无际的冰天雪地。 她的心里没有一盏灯光,没有一点光亮,无际的黑暗,无际的孤独,让她喘不气来。 闭着双眼的青霞,躺在无际的黑暗之中,怎么也无法入眠睡去。 于是,她重又起床燃烛,让室内亮起来,这样,似乎能驱走一些孤独和无奈。 她怔怔地抬眼,迷茫地环望着华贵气派的室内,在这里,更是处处可以看到丈夫的身影就丈夫留下的气息:丈夫经常躺卧吸食鸦片的卧榻,丈夫吸食鸦片地烟具。 丈夫品茶用过的金碗,丈夫枕过的香枕,丈夫与她同床时的锦被……。 唉!青霞望着满屋子的丈夫,禁不住长叹,今晚是大年三十之夜,人间是新年,不知阴间是何夕。 不远处的衣柜里。 丈夫穿过的长袍,就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里面。 青霞隔着衣柜地门缝。 仿佛觉得,丈夫就穿着那件长袍躲藏在衣柜里,隔着缝隙窥视自己,一脸的尊傲,一脸地高贵,一脸的诡笑…… 青霞望着衣柜的门缝,仿佛听到丈夫正在一声一声地呼唤着自己:青霞。 我的爱妻,我在这里,你来呀…… 丈夫离世,已近两年,可青霞总觉得,不论是开封,还是尉氏的刘家大院,处处能看到丈夫。 能听到丈夫正说着的激昂言词,能听到丈夫爽朗的高声笑语,能听到丈夫呼唤她地名字。 而现,她又听到丈夫在衣柜里呼唤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热切,一声比一声清晰:青霞。 我就在这里,你快来呀…… 耀德,你真的在衣柜那里吗,我就来。 青霞默念着丈夫的名字,与丈夫默对着话,轻轻起身,给儿子遮盖好锦被,悄悄下床,无声地踏鞋慢走,孤独如影地在浓郁的烛光中移动。 随着丈夫的呼唤。 一步一步地移到柜架前,像怕惊动大年三十夜里的神灵一样。 小心翼翼,无声地打开衣柜,却是一脸的失望:衣柜里根本没有丈夫…… 青霞叹息着,失望着,缓慢地取出丈夫生前穿地降红色锦段长袍,提着衣袍的双肩处,像是怕吓跑丈夫的亡灵一样,小心翼翼地展开,瑟缩着身本,兴奋地裹紧丈夫的长袍,像被丈夫拥抱一样冲动,她竟然感觉到了丈夫的体温。 青霞最喜欢丈夫穿这件降红色的锦段长袍了,他乌黑发亮地长辫子,垂在熠熠生辉的锦袍上,上面的撒金图案,把他雪白的五官,衬托得越发如玉如幻,俊美绝伦。 所以,因为喜欢丈夫这件降红色的锦袍,丈夫入殓的时候,青霞悄悄吩咐淑女,暗暗留了下来。 同时留下来的还有丈夫生前戴过的镶有宝珠的黑色丝绒帽。 青霞被丈夫的长袍拥抱着,兴奋而缓慢地在浓浓地烛光里移动,移动到丈夫生前经常吸食鸦片地卧榻前,像个幽灵一样无声地坐上去,一动不动地坐着。 岁月如暗潮,在每一个人身上汹涌而过,带着了不该带走的美好,留下了不该留下地悲痛,当人蓦然惊觉的时候,不愿失去的幸福和快乐,却永远地失去了,拽也拽不住;不想拥有的悲痛和孤独,却已经降临在自己身上,推也推不掉。 在这房间,曾经有丈夫那孤傲放肆的笑声,像风一样越窗而出,自由地在刘家大院的上空响彻飘荡。 可现在呢!人去房空,只有那棵百年老椿树,依然屹立在婆婆的小院里,孤独地熬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俯瞰着刘家大院的世态炎凉。 而丈夫呢,再也不会亲昵而温存地呼唤着她青霞的名字了,婆婆再也不会因为她的不会生育而横眉冷对了。 青霞僵硬地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地在浓浓地烛光里游动,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室内的一切,当目光经过卧榻旁的小桌案时,经过丈夫生前吸食鸦片的烟具时,她又一次激动起来,就像被丈夫刚刚拥抱过一样激动。 这件烟具,本来也要随着丈夫入殓的,可是,青霞舍不得,因为上面有丈夫的气息和体温,凡是有丈夫遗留下体温和气息的东西,青霞都不想失去。 所以,她让刘铁吩咐下去,重又与丈夫铸制一具金烟具,而把丈生前用过的烟具留在了身边,像永远留住了丈夫一样,留在了身边。 于是,她急切地从长袍里伸出手,浑身哆嗦地拿过烟具,忘情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丈夫一样冲动,耳鬓厮磨地紧紧把脸唇贴在烟具上,吻着丈夫生前无数次吸吮过的烟嘴,忍不住泪流满面,低语声声:“耀德,我很想你呀!我现在多么想抱着你真实的身体呀。 耀德,你在阴间过新年了吗?我很想看看你在阴间的样子呀!可是,我的耀德,这个世上,纵有千条路,万条路,却没有一条路通往你那里呀!如果有,即使越沧海,即使过险山,即使艰难重重,也阻止不了我去看你呀…… 青霞抱着烟具,裹着丈夫的降红色锦袍,想着丈夫生前对她的宠爱,想着丈夫临死前的表情和话语,忍不住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哭瘫在大年三十的寒夜里…… 第83章:筹建豫学堂,捐银三万两 光绪三十一年,即1905年。 初春的北京,正下着细细密密、淅淅沥沥的小雨。 偶被丝丝缕缕的斜风一扶持,冰清玉洁的小雨便像喝醉了酒似的精灵,乱了应有的芳步。 宣武门外达智桥路北的嵩云堂里,那些青砖碧瓦、回廊漫延、明窗掩映的亭台楼阁,正沐浴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像洗凝脂的尊贵典雅之少妇、像洗凝脂的秀美俊绝伦之少女,显得越发婷婷玉立,风姿绰约了。 这个幽雅秀丽、楼台房阁甚多的嵩云堂,是袁世凯的祖父——道光年间的河南省显官,袁甲三创修的,内擅亭台山水之胜,当时为河南同乡京官平日宴集之所,也是北京一个名胜之地。 因为里面的房屋甚多,并有一座上下两层、构造宏美的大戏楼,所以,不论河南省人或其它省份的人,若遇有喜庆大事,经常借用这个建筑宏伟壮观,亭台秀美,湖水清澈见底的嵩云堂摆演堂戏。 青霞大婚的第二年夏初,跟随丈夫刘耀德,到北京巡视店铺时,让青霞终身难忘的——康有为和梁启超带领一千三百多名举人的演讲,就是在这个风景秀丽的嵩云堂进行的。 而今天,河南京官又一次聚会于嵩云堂,是商议兴办豫学堂的。 之所以要兴办豫学堂,是因为当今政府停止了科举,仿效一些先进国家的办学体制,号召全国各省兴办新式学堂。 北京乃中国地经济、文化、政治的核心。 必须在兴办学堂,倡导新风上开全国风气之先。 政府虽然出资开创了著名的京师大学堂,武学堂,译学馆、胄学堂等几个规模宏大的高等学府。 但因为种种条件限制,一般学子是不能进去的。 于是,各省京曹官为了培养自己的子弟,便招集自己省份的在京官员。 集资兴办自己省份地学堂。 山东集资兴办了齐鲁学堂,湖南在京官员集资兴办了湘学堂。 四川在京官员集资兴办了蜀学堂,福建省在京官员集资兴办了闽学堂,广东省在京兴办了粤学堂,江苏在京官员集资兴办了江苏学堂等等,各省在京官员纷纷仿效,兴办自己省的在京学堂,招收自己家乡地子弟入学。 接受教育。 河南省在京官员也不肯落后,以高官总督袁世凯为首的河南京官,正聚集在嵩云堂,情绪激动地商议着在京兴办豫学堂之事。 此时此刻,做为翰林院编修的马吉樟,积极配合袁世凯主持的此次集资之聚会。 袁世凯,字慰庭,号容庵,河南项城人。 现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此次商议集资兴建豫学堂之事,一经袁世凯提出,河南在京的大大小小官员纷纷响应,个个兴高采烈,甚至有人鼓掌或举双手积极赞成。 商议的结果决定,袁世凯将嵩云堂捐出来改制成学校。 这样,豫学堂的地址和校舍便有现成地房屋了。 但是,嵩云堂虽说房屋林立栉比,楼榭碧瓦,亭台山水,若改制成学校,容纳繁多的学子和教务杂工,房屋毕竟有限,怎么也不够用。 河南京官们最后商定,于嵩云堂向东购制一方土地。 建造四座高房作为教室。 仪器室,阅览室和教员住室。 于嵩云堂之西南角购土地一方。 建造两座新式的学生宿舍,再添设一个大型的新式厕所和一个大型的新式澡塘。 再于嵩云堂后边西河沿紧临铁路之处购制一方土地作为操场。 袁世凯虽说把嵩云堂捐出做为豫学堂,可一下子购买这么的土地,建造添置这么多的房屋和器械等物件,是需要大量银两的。 这总不能再让袁世凯一人所出吧。 于是,河南众京官便纷纷捐款: 袁世凯虽然已将祖上建造地嵩云堂贡献出来作为学校,在捐银上,仍争先恐后:“我袁某捐献一万两白银。 ” “我张某捐献五千两白银,作为建校之费用。 ”河南官员张劭予,声高音洪,紧跟着袁世凯积极捐银。 “我马某也捐献一万两白银。 ”马吉樟深知自己手中并无存下几个钱,但因办学心切,不愿落后于他人,也拖口而出说出一万两白银的数额。 “我捐五百两白银!” “我也捐白银五百两!” “我捐白银一千两!” “我捐三百两!” “我捐五百两!” …… 外面细雨斜斜,房阁内却热情高涨。 河南众京官因办学心切,正尽力而为,纷纷捐款。 是夜,马吉樟回到府邸,因担心捐银之事,见到妻子便迫不及待地问:“家里总共有多少银两?” “不足三千两,怎么,急着用银子吗?”妻子望着马吉樟着急的样子,不无担心地问。 “哎呀!这么点银子,相差一万两相差遥遥,这可如何是好!” 马吉樟知道了家中只有三千两余银,更加着急。 “出什么事了?要一万两银子做何用呀!”妻子看到丈夫着急的样子,开始惊恐起来。 “哦,你不要担心,是河南京官要兴办豫学堂,袁总督把祖上留下来的嵩云堂都贡献出来了,但因房舍不够,再加上要添置仪器等物件,其他豫省京官争先恐后地纷纷捐银上,我当时因办学心切,也报了一万两的数额。 ” “原来如此呀!”妻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已当着河南众京官上报了一万两地数目了!总不至于再悔改吧!有的京官可当场都把银票都拿出来了!”马吉樟忧心如焚,焦急万分。 初春嫩寒的夜晚,他额头竟有细细密密地汗迹。 “不如求助于七妹吧,她乃中原首富,一万两白银对于七妹来说,乃拨一根汗毛而已。 ”妻子提醒马吉樟。 “哦,太好了!”吉樟如梦初醒,猛拍额头。 已是中年人的他竟似个孩子一样大呼小叫,“哎呀!贤妻提醒的是呀。 我怎么把那个中原首富的小七丫给忘了呀。 ” 吉樟直奔书房,提笔展纸,泼墨挥毫: 吾妹七丫 因大清政府停止科举,各省纷纷创办新式学堂,意在栽培自省子弟。 想我豫省,处中原之腹地,文化自古领先。 在创办豫省学堂之事上,岂能落于他省之后。 河南省众京官办学心切,纷纷捐款资助,你一万两白银,我八千两白银,袁总督在把嵩云堂贡献出来作为学校的同时,仍捐白银一万两。 二哥我作为翰林编修,作为河南京官。 岂能落人之后,便也报上白银万两,怎奈二哥我虽为朝中京官,却积蓄甚微,离所捐数额相差甚遥,故忧心如焚。 寝食不安。 二哥我再三思虑,想小妹乃河南富户,希望小妹解救二哥之忧焚,捐银资助建豫学堂,永利豫省之子孙学业……。 青霞阅读二哥吉樟的信时,是在一个红日初生的早晨,她静静地坐在书案前,展开二哥寄给她地信纸,就像突然看到二哥真人一样,激动不已。 她细细地品读着二哥地信。 不觉眉头舒展。 竟lou出了少女才有地羞羞窃笑。 尽管建筑贾鲁河青石大桥已用去了数万两银子,读罢二哥地信后。 青霞仍然不假思索地挥笔泼墨,给二哥回了一封既俏皮而又情真意切的信: 二哥,你难道忘了七丫曾说过的“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了吗?你难道忘了我可是“能扶社稷,能救生灵”的七丫了吗?二哥别再忧焚心焦了,我七丫普救天下之生灵,二哥当然也是七丫的生灵哟,七丫岂有不救之理?现资助三万两白银,做为七丫资助健豫学堂之费用,以尽我这个河南人之簿力,另付一万两白银作为二哥的捐献费用……。 青霞边执笔,边忍俊不禁地笑着,她地纤纤玉手,笔走龙蛇一般的在雪白的纸上游走滑行,挥动个不停地给她的二哥马吉樟写完了回信。 浓浓的晨光,从镂刻有各种花纹图案的木窗格的玻璃上透进来,攀爬在青霞的信纸上,顺着她地玉手,无声地向她的身体上游移。 青霞把信和银票寄出后,京城里的马吉樟仍是一脸的焦虑,他郁郁地迈出书房,徘徊在春光明媚里书院里,像是正迫切地盼望着什么,用手遮成天棚儿,仰头张望着晴朗的天空。 纯净的天幕上,是一片欢快地蓝,棉花絮一样的白云,悠悠闲闲的飘浮着。 热情的阳光,在空中洒着若隐若现的金线。 马吉樟的双眼被刺耀得酸劳,他无奈地收回疲劳的目光,迷茫地望着眼前。 鸟儿正啁啾地鸣叫在翠枝嫩叶之中,碧绿的嫩草,散发着酥酥的芳香,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呀。 置身于这样妙不言地盛景里,吉樟地心情仍然郁闷惆怅,为凑不到一万两白银而闷闷不乐。 七丫小妹还没有回信,别人的银票已陆续到位,可自己……这可怎么办呢?唉,怪谁呢,直隶总督地袁世凯大人才捐银一万两,法部侍郎的张劭予大人,才捐白银五千两,其余的河南京官可多的是,比自己官大的也多的是,他们最多才捐八千两白银,少的还有捐一千两、五百两的,而自己当时激动,竟自不量力,也拖口报了一万两。 唉!马吉樟踱步到枝繁叶嫩、鸟鸣啁啾的树阴下,若有所思地站着,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若手里确有一万两现银,捐一万两也委实不多,可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银子,若为这事伸手向身边的同僚和朋友借,岂不让人嘲笑。 七丫妹妹虽说是河南首富,可怎么迟迟不见回信呢? 唉!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说了,家大业大应酬多,妹妹乃孤寡之人,做为女流之辈的她,支撑着遍及全国的生意,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最近又传来尉氏知县上报给豫省关于七丫捐巨资筑建当地路桥之事,做哥哥的不能帮助于她,竟还向她求助借钱。 一时,马吉樟的心里,悔疚向妹妹借钱求助了。 马吉樟正在烦恼后悔,仆人突然一路小跑地向他禀报:“马大人,尉氏来信了,还有银票,夫人让您过去。 ” “哦?”仆人的一声禀报,如一股急速的清风,让马吉樟内心的郁闷云消烟散。 马吉樟披着明媚,迎着暖风,踏着一路的春光,奔到前庭,瞥了一眼案子上的银票,如饥似渴地读着妹妹的来信。 “呵呵呵!”马吉樟边读边笑,“还是俏皮的小七丫,统管着遍及全国的生意,可儿时的性情,竟一点也没改变呀,呵呵呵。 ” 三万两白银,这可是一笔巨额呀。 马吉樟怎么也没想到,妹妹竟捐了这么多银两,高兴得手舞足蹈,驱车直奔嵩云堂——现名为豫学堂,把四万两银票交到豫学堂名誉督办——袁世凯的面前,说明了其中三万两银票,是妹妹青霞所捐助的之后。 在场的所有人,立时都惊呆了。 第84章:开学典礼后,族人仇恨起 金秋八月,天高云淡,豫学堂在河南众京官、外官,和豫省各界人士的募捐下,创办而成。 正式招收豫省京官、外官和豫省各界人士的子弟入学。 学生课程共分十一门:经学、修身、国文、历史、地理、博物(即动物、植物、矿物)、格致(即物理、化学)、数学、外国文、图画、体操。 所聘老师有国文馆的毕业生,有水师堂的毕业生,有留洋归国的留学生,其中还有翰林出身、又留学西洋的徐季龙,有进士出身的金镯候先等一些名望很高、影响很大的德高人士。 直隶总督袁世凯为豫学堂名誉督办,法部侍郎张劭予为豫学堂名誉副督办,马吉樟为豫学堂监督校长。 豫学堂在各省所办的学堂中,属场地最大,耗资最多,学制最全,师资最强,生活条件最好,管理最严谨、完善的学堂。 创办之始所募捐的六万两白银,除办学开支之外,剩余的银两金存入了当铺,每年提取利息,作为豫学堂的常年经费。 而豫人所捐的六万两白银之中,青霞一人所捐白银三万两,再加了她资助二哥马吉樟的一万两,就占总捐款的三分之二分。 青霞捐款之大,震惊了豫省的京官、外官和豫省各界人士。 豫学堂即将开学之际,筹办学堂的全体人员,联名写请柬,邀请青霞到京。 参加定于九月初一举办的开学典礼。 青霞很想开阔一下眼界,认识在京地有学之士。 接到请柬的她,脸上洋溢激动的微笑,决定乘着秋高气爽,带着三岁多的小鼎元、淑女,和几个随身仆人,立即起程北上。 当她路过歇马营时。 她所捐巨款修建的青石桥,正在竣工验收之中。 秋阳高照之下。 上百个工人和十几个能工巧匠,正挥舞着手里的工具,做最后的修整。 在工地上做监工地管家、护院,和刘宪德,一看到青霞一行人路过,都停止了正忙碌的工程,热情地迎围上来。 这座青石大桥。 从1903年初春开始兴建,到今年秋竣工,前后历经两载,现在,终于竣工验收了,今年秋季,如果天再降有大汛,那从这条官路上路过之人和贾鲁河两岸地黎民百姓。 再也无有溺水被淹之虞了。 工地上的民工和能工巧匠们,一听说是捐巨款兴建这座大桥的刘青霞路过,全部停下手里的活计,奔围上来,争先恐后观看年轻俊美又端庄大方的刘青霞。 他们敬畏尊重的心情,就像拜仰从天而降的女菩一样。 青霞一边与他们寒喧。 一边观赏着将要竣工地青石大桥。 这座青石大桥共五孔,桥高三丈余,桥长十二丈,桥宽两丈五,桥面设有双行道,桥两边修有青石栏杆,栏杆全部雕刻有吉祥的龙龟鸟兽等图案。 两边各镶有六个青石龙头,雕刻威仪而绝美。 整座青石大桥,如一条威仪俊灵的巨龙,横空飞架在整个贾鲁河之上。 气势壮观威仪。 而又不失坚固厚重。 青霞望着将要竣工的青石大桥,心里很欣慰。 将要踏继续上路之时。 马俊生知县听说贾鲁河大桥要在今天竣工验收,也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驱车前往,来到工地上察看。 正赶上青霞也在,他知道青霞此去离开尉氏,是去北京参加豫学堂开学典礼的,所以,他一看到青霞,便快步迎上去,躬身揖礼说:“刘夫人,此次进京,代我马某向袁大总督和贵兄马大人问好呀!” “马知县为官父母,一心为民,拙妇一定将马知县的敬重之语捎到。 ”青霞也谦恭地与马知县回礼。 常言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宪德为了丰厚的酬金,整天以监工名义在工地在悠荡,此时听说青霞带人离开尉氏,是北上进京去地,并且,还是因为豫学堂开学典祀而去。 心中禁不住疑窦顿生:这个刘马氏,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如此爱出风头,爱在人多的场合上招摇,十二弟不在了,她不好好打理生意,去参加什么学堂的开学典礼做什么?再说了,豫省与京城如此遥远,人家偏偏让她去参加开学典礼做什么?莫不是她…… 刘宪德想着想着,脸色立时拉了下来。 不过,他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内幕和经过,也不好忘下论断。 青霞自信地认为,翻修刘氏故居的时候,她多出五千两白银,又给了刘宪德超出预算的一万多两银子;又出资出地,自办私学,让刘氏族里地后人免费入学读书;刘氏族里的人凡是六十岁以上者,皆可以免费供给养老费用;修建贾鲁河桥的时候,明明用不上刘宪德做监工,可为了买就他刘宪德的私心贪欲,息宁刘氏族人对自己的嫉恨和仇视,仍然付给刘宪德昂贵的酬金,聘用他做闲职的监工。 总而言之,我青霞出银给刘氏族人办了这么多的福利,你们这些刘氏族人该心满意足了吧!可青霞怎么也没想到,她刘青霞的银子,自己却做不得主,只有用在刘氏族人的时候,刘氏族人才心满意足,凡是用在刘氏族人以外,就是再功在千秋和事情,也如同割刘氏族人地肉一般,刘间氏族人恨之入骨。 现在,她要北上进京,并不知道刘宪德正因为她地进京正心怀不平,正悄悄向人打探北京方面为什么邀请她青霞参加开学典礼的。 而是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尉氏,怀着憧憬地心情北上进京去了。 自八国联军侵略中国之后,刘家在北京的店铺便不复存在了。 青霞因为管理不便,顾及不来,再加上没有合适的人选做统率大掌柜。 便也没在北京及河北繁城,重设店铺。 所以,青霞来到北京,只得暂住在二哥马吉樟家里。 青霞一到北京,便受到了袁世凯、张邵予和二哥马吉樟等众京官地隆重欢迎。 在为青霞接风的盛宴上,袁世凯举杯盛赞青霞:“青霞女士乃豪门女杰,豫省之骄傲。 中华之楷模,为兴办豫学堂捐巨资。 我袁某真是佩服您呀!” 法学部张邵予也举杯盛赞青霞:“功在豫省,利在子孙,女士此义举,将流芳后世,激劢后人。 ” 二哥吉樟也举杯为称赞七妹:“小妹青霞,虽为女儿身,自小就有男儿豪志。 十岁之时,因不服我笑她是小七丫,便背诵出‘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的诗名回击我,谁知现在,果真是豪情不让须男呀!连我这个做二哥的,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青霞自小,虽身在豪门世宦之家。 怎奈女孩子闭门不出,两耳不暗世事;出嫁之后,随夫巡视,见到的都是商贾之人,现在,猛一面对这么多豫省京官。 竟然羞涩起来,提前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端着酒杯的她,支吾了好一阵,只能说出:“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九月初一,豫学堂举行了隆重地开学典礼仪式,数百名豫省学子,和学校教师及学校杂工,全部身着斩新整齐的服装。 齐聚操场。 心情激动,神情昂杨地试目以待。 等待着台上地学堂督办,学堂副督办,学堂监督校长及豫省捐银的众京官训话。 辰时,一阵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之后,身为直隶总督的袁世凯,第一个站起身,面向豫省众学子,中下等身材又体魄健壮的他,情绪高涨,不能自持,一把推开文秘递给他的演讲稿,面向台下,肚子里像是憋着千言万语而又说不出来一样,圆睁着眼,肥厚的嘴唇张了几张,才情绪激动地即兴演讲:“各位尊敬的师长们,各位辛苦地校务们,还有各位热心求学的学子们,今天,我们豫省的豫学堂,终于创建成功,使我豫省的学子们得以在里面安心求学,沐浴知识新学,可是,我的豫省学子们,你们要知道,豫学堂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它是怎么来的呢?可能各位学子会说,是我们豫省地各位京官捐银创建的。 可是,我袁某今天要大声地告诉你们,这座豫学堂不仅是我们的豫省京官捐银创建的,它还有豫省的刘夫人的捐赠地巨银……” 袁世凯讲到这里,双眼有些潮湿,他接过随从人递给他的毛巾,擦了一把饱满的脸颊上浸出的汗珠,又趁机抹了一把潮湿的双眼,接着说:“刘女士乃我们豫省的开封尉氏人,偏居一隅的她,一听说我们要兴办豫学堂,功在豫省子孙,立即捐银三万两。 她所捐的三万两白银,几乎占我们豫省京官总捐银的三分之二。 今天,刘女士也被我们邀请到了开学的典礼现场……” 袁世凯话没讲完,全校师生全部鼓掌咆谢。 在热烈地掌声中,袁世凯转身邀请紧挨他而坐地青霞,起身给豫省的学子们讲话。 青霞自小到大,从没有经历过这样大地公众场面,幸亏二哥吉樟提前给她准备的有讲演稿。 但是,她握讲演稿的手,仍不听使唤地颤抖哆嗦,念出的讲演稿也结结巴巴:“各位豫省的学子们,今天乃豫学堂开学盛典之日,青霞不胜荣幸……” 青霞越讲越激动,讲着讲着,竟然也丢下讲演稿,即兴发挥起来:“青霞虽一女子,却怀有抱国之志,憎恨洋人欺我中华之罪行,豫省的学子们一定要奋发好学,重振国威,为强盛我中化民族做出贡献……” 豫学堂的开学典礼结束之后,青霞在二哥的陪同下,游玩了几天北京的盛景,回到尉氏刘家大院的时候,却看到春草的丈夫刘钱柜,浑身伤累累卧躺在**,而春草则泪流满面的哭泣不止,而刘铁则不知去向。 第85章:族人欺寡幼,口出污秽语 经过春草的哭诉,青霞才知道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 原来是,自她青霞到北京参加豫学堂开学典礼之后,刘氏族里的人闻知她青霞与豫学堂捐贡几万两银子的事,简直都气疯了。 特别是刘宪德,更是带头闹事,趁着刘铁带人下乡查收租粮之际,气势汹汹地带着刘氏族里的一些男女和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护院家丁,如狼似虎的撞到家里来,摔盆撕帐,他们摔箱砸柜,每个房间都不放过,简直就是强盗,闹腾了大半天,临走的时候,还把家里值钱的名人字画和金银器具掳走了。 那群恶狼离开后,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婢翠柳和秋红,也突然不见了…… 当时,春草的丈夫刘钱柜,带着众护院和家丁上前阻止,但最后却寡不敌众,被刘宪德带的人暴打成重伤。 春草急忙派人去寻刘铁回来,刘铁回来后带人到刘宪德家里索要被他们抢的名家离画、金银物品和翠柳秋红,那刘宪德和刘氏族里的人不但不给,还暗暗派人到县衙报官,说刘铁手持器到家里抢劫。 就这样,刘铁也被县衙扣了起来…… 春草泣不成声,边哭边说:“那些族妇们,过去见面,都是满面笑容,温言软语的,可现在,她们跟变了人似的,怎么那么可恶呀,婢妇的丈夫钱柜被暴打时,我的大妞上前护父,也被那可恶的族妇给扇了几巴掌,我上去阻挡,她们立即对我拳打脚踢。 这些恶狼们,他们都不是人,他们连小孩子都暴打呀!还有呀,当时他们在咱家翻箱倒柜的抢劫地时候,那恶基元就对秋红动手动脚,可能是人多吧,也没能把她怎么样。 可刘铁被县衙扣压之后。 老六刘宪德、老四刘全德,和老十刘基德。 他们三家把紧挨我们西园子的围墙全扒开了,并把我们西园子的房屋全霸占了……” “别说了!”青霞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气的脸色煞白,浑身哆嗦,手脚冰凉,热血却往头顶上涌。 她怎么也没想到,刘氏族里的人竟然如此走极端。 做出这样强盗不如的事情。 特别是刘宪德,简直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狗。 自己才离开家一个多月,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置王法于不顾,像强盗一样入室抢劫。 尽管青霞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即找到刘氏族里地人质骂他们一顿。 不过,她心里明白。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到县衙把刘铁给弄出来。 她根据马知县平时地为人处事,知道他马知县并不是无缘无故扣抓刘铁,肯定是另有隐情。 果然,马知县一见青霞带人过来,立即明白她来的目的。 请青霞入座之后,不等青霞开口,赶紧吩咐公差把刘铁带出来,连忙解释说:“刘夫人,整个的事情经过,我已基本了解,可是,民不告,官不究,本来你家是被害的一方。 让族里的人入室抢劫了。 可是,本官并没有接到你的报案。 而你地家人刘铁,却带人到族里索要被抢的物品,人家恶人先告状,公差赶到的时候,刘铁还在人家家里大声叫嚷呢!我马某不得不按大清的律法程序来行事,将刘铁先扣压在此。 不过,刘夫人您放心,马某并不是为难你刘夫人才扣压你的家人的,主要是因为,我如果不扣压他在此,就凭他当时在刘氏族人面前的气势,有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极端事情来,这样地话,事情就闹大了,夫人家本来是受害的一方,如果刘铁一失去理智,把事情搅大,夫人到时候可就被动了。 所以,我暂时留他在此,等刘夫人回来……” 青霞很欣慰,苦痛的脸色免强挤出一丝笑容,忍不住关心地去看站在一旁的刘铁。 刘铁立即点头说:“是的小姐,马知县很是善待我!” “马知县,”青霞的心里,是凄风腥雨,看不到一点希望,救助似地问马知县,“问题是,刘氏族里的人不但抢劫了家里的财物,打伤了家里的护院和家丁,还趁机掳走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仆,他们如此禽兽不如,视大清的律法于不顾,做出这样的强盗之事,拙妇自京城回到家中,听说此事,简直如五雷轰顶,晕头转向,一时迷失理智,不知如何是好,请马知县给拙妇指出一条路,拙妇该怎么办……”青霞说到这里,哽咽不成语,说不下去了。 刘青霞,这位出身于世宦的千金小姐,尊贵的她,坚强的她,被当地人尊称为女菩萨地她,为刘氏族里做出了那么公益之事地她,为刘氏族人付出那么多的她,为豫省地豫学堂捐银三万两的她,从不在外人面前流泪的她,此时此刻,面对马知县,竟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马知县深深理解青霞此时此刻的心中苦痛,便毫不掩饰地与青霞指点迷津:“证据,主要是证据,刘夫人自京中回来,先不要找刘氏族人理论,再说了,你们的家务事也理论不清的。 当务之急是先有充足的证据。 你说刘氏族人入室抢劫你家财物了,谁看到了?谁能证明?你说刘氏族里的人掳走了你家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婢,谁看见了?谁能证明?再说了,就是有人看见了,刘氏族里的人到时候万一说,是她们自愿跟他们走的怎么办?刘夫人,什么事都是口说无凭,没有充足的证据,你就有天大的冤屈,谁也为你做不了主,况且,马某官微呢?夫人带家人回去,把证据准备充足,一并交与我这里,再写份状纸,那我马某就敢做敢为了,不怕他刘氏族人有强硬的后台了……” 青霞非常感激马知县的一片苦心指点,起身谢过之后,带刘铁回到家中,强忍住悲愤。 不惜化巨资,派人打探被刘氏族里的掳去地两个年轻貌美的婢女。 三天后,才知道,两个婢女分别被刘少德的儿子刘坤元和刘宪德给掳走了。 而刘坤元掳走婢女翠柳之后,背着妻子,在开封丁角街上的一个背胡同里租了房屋,把翠柳当妾室给供养起来了。 被刘宪德掳走的秋红。 被他以八十两白银卖到了开封的妓院时。 青霞找到翠柳的时候,青春年少地她。 一时贪图刘坤元的花言巧语和宠爱,竟然不愿再跟青霞回去。 而被刘宪德卖到开封胭脂河地妓馆一条街上的翠云楼里的秋红,已经被鸨母逼迫着接了几天客了。 青霞把伤痛累累、泪流满面的秋红带回家,立即带着同样伤痛累累的刘钱柜和被刘氏族暴打后的护院家丁,一纸诉状将刘氏族人和带头闹事刘宪德告了县公堂。 接到青霞诉讼状纸的马知县,尽管他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尽管知道刘氏族人地后台强硬。 有的甚至官居三品,可此时此刻,官职卑微的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他是先把青霞家被抢走的财物要回,缓解一下青霞心中的凄苦和悲痛再说。 所以,他一接到青霞的诉讼状。 立即派遣公差,呼传刘宪德到公堂。 因为马知县知道,擒贼先擒王,就是再多的刘氏族人到青霞家里参与抢劫了,可这个刘宪德是关键的人物,必须先拿他开刀。 刘宪德和刘氏族里地人。 本来已知道青霞自京城回来了,正因为做贼心虚,担心恐慌着什么。 因为面对青霞,他们总是怯气心虚,他们明明从鼎元的五官上看出了刘耀德的眉目,心里也默认刘鼎元是刘耀德的血脉,可他们就是气不过青霞,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一下子就拥了这么庞大的家业。 假如说,刘青霞捐地捐银。 是为了刘氏族人谋福利地。 捐巨款修建贾鲁河桥,是马知县撑腰。 造福尉氏人的,并且,还让刘宪德做监工,两年之中,大捞了几万两银子,刘宪德因为得到了说不出口的好处,他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想方设法阻止刘氏族里的人闹事,放青霞一马。 可现在,当他们听说青霞给北京的豫学堂捐银三万两,并且。 还白白给了她娘家哥哥一万两银子,刘宪德听说此事之后,就如同割了他的肉一样让他心痛,这怎么不让他刘宪德气急败坏呢! 对于刘氏族里的人来说,青霞的银子,只能白白地给他们刘氏族人谋福利,只是白白地给他们刘氏族人,他们心里才平衡,才舒服,因为青霞继承的家业是他们刘氏的祖宗遗留下来。 所以,当刘氏族里地人听到青霞为豫学堂捐银之后,就如同那四万两白花花地银子原是给他们刘氏族的,又被青霞临时改变了主意,捐给了豫学堂。 怎么不让他们像强盗一样去入室抢劫呢! 本来他们入室抢劫之后,也担心青霞回来找上门来,所以做贼心虚地他们商量决定,如果青霞回来找上门来,就死死关紧院门,不让青霞进门,她如若硬撞,就继续报官。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青霞自京城回来之后,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立时,他们如释重负地放心了,他们自信地认为,青霞本人自知捐出四万两白银而理亏,所以,才忍气吞声地不敢吭声。 可他们哪里知道青霞心中的悲痛和屈苦。 可正当他们心安理得的时候,青霞已将证据准备充足,一纸诉状将他们告上了公堂。 刘宪德被传唤到公堂之后,他看到被告人只有他自己,心中恐慌而担心,精明的他,怎么会为其他刘氏族人承当起抢劫之罪名呢!于是,他大声叫屈,质问马知县:“入十二家的有数百人,为什么只抓我自己。 ” 刘宪德的叫嚷正中马知县的下怀,他立即让刘宪德说出其他入青霞家抢劫的刘氏族人名单,并让他签字画押。 当所有到青霞家抢劫的刘氏族人被带上公堂上时,他们一看到刘宪德已先他们跪在公堂之上,立时,他们的心里便有一种安全感,有一种天塌下来砸大家的公平感,便极尽所能来游词狡辩,纷纷推卸责任,有的干脆失口否认到青霞家抢劫之事。 当马知县将刘宪德的供词公布出来之后,刘氏族人立即有一种被刘宪德出卖之感。 而对出卖。 他们本能地做出反击,一齐把矛头对向了刘宪德: “我本不想参与,是老六强拉硬拽把我强迫去地……” “老六若不煸风点火,谁知道十二家的给北京捐银之事呀……” “十二家的本来已经给族里办了很多好事,可老六非说那是祖上的钱……” “鼎元弟越长越像十二叔了,这族里的人都明白,可六叔学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煽惑地一时心热,便跟着六叔去了……” “是的。 鼎元是十二叔地骨血,连耳朵都与十二叔的一模一样,十二婶有权继承十二弟的家业……” …… 再无法无天的暴徒,再凶狠恶极的人,再不讲理的无耻之徒,再胡作非为的泼皮,再胆大包天地人。 都恐惧国家这个庞大的无形权力。 当他们面对肃穆庄严的公堂,面对国家的庞大权力的时候,他们不得不低下暴恶的头颅。 刘氏族人平时在当地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甚至连当地县衙都没放在眼里,可当他们因自身的违法而不得不面对国家庞大权力的时候,他们比普通人都恐慌害怕。 因为他们地身体里流淌的有罪恶,他们害怕被公正审判。 刘氏族人的供词也正中马知县的下怀。 他让每个刘氏族人签字画押之后,放了所有的刘氏族人,让他们回去之后,立即归还抢劫青霞家的财物,抢占园子地房间,立即退还。 之后。 却单单扣抓了刘宪德。 马知县的审案,让青霞佩服不已。 马知县从头至尾的审案程和目的,也正中青霞的意思。 刘宪德是万恶之首,是每次风波的挑起者,她也正想让刘宪德受到惩治,因为经过此事,青霞已看出了刘宪德的真实面目,决定不再对刘宪德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了。 因为像刘宪德这样的人,简直猪狗不如,畜生还有通人性的时候。 而刘宪德。 就是把肉割给他吃,一旦不中他的意地时候。 他立即翻脸不认人,为了钱财可以六亲不认,全不念旧恩前情,将过去对他地好处忘得干干净净。 其实,像刘宪德这样的人,他远远不如禽兽美好。 虽说禽兽之间也常常因为食色而互相搏斗厮咬,可它们之间地搏斗和厮咬只是短暂的无预谋行为,它们不贪婪不嫉妒,更没有伴随其后的阴谋和罪恶。 而不像刘宪德这样的人,他始终把别人的财富牢牢记在心里,把毕生的精明和洞察力,永不消歇、永无休止地全用在了把别人财产霸为己有上。 刘宪德被马知县扣抓之后,他才深深的感到,平时被他不屑一顾的县衙,竟然也能让他身陷囹圄。 他也突然明白,县衙这地方再渺小,县官的职位再卑微,代表着庞大的大清帝国,代表庞大的大清帝国在行使权力。 所以,在狱中呆了几天的他,乖乖地让家人退了抢劫青霞家的贵重财物。 并且,其他刘氏族人因为贪婪而舍不得退还的贵重物品,马知县按着青霞被抢劫所列的清单,一并算在了刘宪德身上。 常言说:被捆住就有挨的打。 此时此刻,刘宪德只想早点出去,只得按青霞所列被抢劫清单退还物品并赔偿银子。 把他在修建贾鲁河上做监工时捞的几万两白银,一下子用去了三分之一。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个了,只想早点出去。 再加上他的家人四处活动,多人为刘宪德求情,马知县便顺水推舟,就坡下驴,把刘宪德给释放了。 名誉是出于人情,实际上是出于他已把青霞家的物品赔偿够了。 其实,就刘氏族在当地的势力,马知县抓他们并不是目的,目的是以后,不要让他们再欺凌青霞母子了。 经过这次风波的折腾,经过公堂的判决,经过刘氏族人在公堂七嘴八舌地承认鼎元是丈夫耀德的血脉之后,青霞以为,一切都会回到丈夫离世之前的安定之中。 可在一个日薄西在的傍晚,灿烂的晚霞,热火朝天地在西天上泛滥翻滚,汹涌起伏。 整个天地之间,像泼了浓辉一样壮观瑰美。 青霞因为骤降兴致,便坐在秋叶飘落的傍晚。 沐浴着如金汤一样地浓辉,欲即兴挥毫泼墨作画。 突然,女婢秋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说:“太太,大妞二妞又带着小少爷跑到西园子里了,我说她们不听,族里好多人都在呢!他们在说很难听的粗话。 我害怕,不敢进去……” 青霞理解秋红。 因为她被刘宪德掳走过,卖到开封妓院接过客,所以,一看到刘氏族里的人,她就吓得浑身哆嗦。 秋红的话还没让青霞反应过来怎么办时,从青霞房间里走出的淑女早跳了起来,骂骂咧咧地狂奔了出去。 青霞怕淑女惹事生非。 立即扔下画笔,紧紧跟着淑女向外跑。 如泼如染的晚霞中,刘铁正站在护院们的院子里,吩咐护院们第二天下乡察看田地地事情。 忽然看见妻子淑女,飞快地从院落门前一闪而过,接着又看到青霞也紧跟着妻子跑过。 立时,他感到又出大事了。 于是,他二话没说。 跳跃着向外奔跑,追上青霞之后,才知道,前边飞跑的妻子,是到西园子里去,而西园子里。 有很多刘氏族里在对着鼎元和大妞二妞说很难听地粗话。 刘铁也怕妻子与刘氏族人发生口角,而再次xian起不必要的轩然大波。 所以,他急忙跳开步伐去追淑女。 刘氏族的人,虽说慑于马知县的判决,而退出一部抢夺的贵重物品,可他们的心里,并不是心甘情愿地退还。 所以,事情过去之后,他们仍然彻心彻肺地忌恨青霞。 其实,忌妒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吃着自家地饭。 躺着自家的床,却操着别人的心。 但他操别人的心并不是关心。 而是唯恐别人过的比自己舒坦,日夜生活在忌妒和仇视的阴影里不能自拨,身体里燃烧着忌妒和仇恨的烈火,痛苦不堪,吃饭不香,睡觉不安。 但是,忌妒虽说有百害无一益,可共同的忌妒,能瞬间消除共同忌妒者之间地矛盾和裂痕,刘氏族人与刘宪德之间,就是因为共同的忌妒,很快冰释了公堂上的狗咬狗的前怨,重又和好如初。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忌妒的力量才强大,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忌妒青霞,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忌妒青霞,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忌妒青霞。 因为众多者的忌妒和仇恨往往代表着真理和公正,所以,刘氏族人与刘宪德之间再有前怨,当面对忌妒和仇视青霞母子上,共同地忌妒和仇恨让刘氏族人仍然与刘宪德紧抱成团,和好如初,恨不得青霞的儿子鼎元立即死掉。 而侵占西园子的刘宪德、刘全德和刘基德这三家,虽说已按马知县的判决让他们把霸占西园子的房屋全部退出来。 可他们就好像商量好的一样,房屋虽退了,但在他们自家院墙上,面向西园子扒开的偏门,全没有砌上。 因为有偏门可通过,他们有事没事的时候,也好像商量好似的,便通过这道偏门,悠悠闲闲的来到西园子里,挑衅似东瞧瞧,西望望,说着一些不堪入耳地脏话。 而今天,他们来到西园子里地时候,正好看到几个在里面玩耍的孩子中有鼎元。 立时,五十多岁地刘全德,四十多岁的刘宪德,和三十多岁的刘基德便像找到了发泄的缺口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污秽不堪的脏语,再加上和其他几个护院和家丁的起哄,他们便拿鼎元发泄起来了: “六哥,这小野种怎么这么像你呀!” “是呀老六,你以前与十二弟走那么近,往他家跑那么勤,是不是看上那小娘们,这十二弟不在了,与那小寡妇有一腿呀!我着这个小野种也像你呀!” 刘宪德听到这话,并不恼,反而是乐呵呵的大笑,一脸的猥亵表情,说:“说是我的种,那他就是我的种吧,可他为什么不叫我爹呢!你们让他叫我亲爹,看他叫我亲爹不叫……” 刘全德和刘基德见刘宪德如此说,便一起哄笑起来:“老六,你真大言不惭呀!偷偷与那小寡妇种上了,竟还想名正言顺地应爹……” “鼎元,快叫亲爹,他才是你的亲爹呢!”一个刘氏族人的护院,也狗仗人势,竟然上前拉着三岁多的小鼎元,来到刘宪德面前,指着刘宪德,让鼎元叫刘宪德亲爹。 其他护院和家丁也纷纷加入让小鼎元叫刘宪德亲爹的叫嚷中: “鼎元,他才是你的亲爹呀,快叫他亲爹……” “鼎元,你叫他亲爹呀……” “鼎元,你不叫他亲爹,那就叫我亲爹吧……” “叫我亲爹,这里所有的男人都是你亲爹呀!” “鼎元,晚上我去陪你妈过夜好吗……” …… 六岁的大妞和和四岁的二妞,乃春草和刘钱柜的两个女儿,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大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战争,大人明明告诉她两个不要再带着鼎元到西园子玩耍了,可小孩子,大人不让干什么,偏偏好奇,趁着大人不注意之时,还是溜到了西园子里玩耍,正好碰上在西园子里溜达的刘氏族人。 而面对这么多大人的突然起哄和关心,她们并不知道耻辱和难堪,而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起哄和嘻笑。 此时的刘铁,已来到通往西园子的门口,年岁已近中年的他,和淑女完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无有子息,平时视鼎元如亲生,纵容娇惯,唯恐爱之不够。 现在,隔着偏门的他,听到如此污秽不堪的语言,身体里的血液,每一滴都在咆哮,他恨不得跳过去,将每个人劈得粉身碎骨,恨不得撕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 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不得不强忍住自己。 紧跟在他身后的淑女,怎么也忍不住了,她腾地跳上前,正要拉开偏门冲进去,被刘铁一抱住。 青霞也在这个时候奔了上来,她一路小跑着上前,帮刘铁拉着淑女的手,劝解说:“淑女,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暂时忍一忍吧!他们说脏话,这说明物极必反,抢到手的东西又吐了出来,他们心里能不窝火吗,就让他们发泄脏话吧!于我们不伤筋不伤肉的……” “你就会忍,就会委曲求全,馕给族里那么多银子,得到什么了,啊!得到的是他们撞到家里来抢劫,把东西抢走了,把婢女也抢走了,卖到妓馆里了,以后,哪个婢女还敢侍候你?可现在,刘氏族里的人提名道姓的指着咱的鼎元羞侮,你还忍,忍忍忍,忍到何时?我淑女进府不到三个月,就跟随小姐你来到了这里,姑爷在的时候,是受老太太的气;姑爷不在了,又受他们的气,这何时是个头呀,什么时候过上平静日子……”淑女像一头母狮一样,疯狂地欲挣拖着刘铁的捆抱,她越说越气,越气越说,说的青霞心里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说的青霞肝肠寸断,说的青霞也恨不得冲出去,与刘氏族人决一死打。 可青霞毕竟是一家之主,只得强忍着疼痛,强忍着泪,强忍着屈辱,强忍着秽语:“淑女,我们慢慢等鼎元长大吧,他们只要不撞到家里来抢劫,只要不拿着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来威胁咱们的生死,我们就忍……” 第86章:面对恶族人,青霞不畏惧 青霞让刘铁抱紧淑女,她自己则镇定自若地走进西园子里,这是她自家的西园子,是丈夫遗留她青霞的园子,她最有资格自由出入这里了。 现在,她要把儿子和大妞二妞喊回家里来。 而正拿鼎元发泄的刘氏族人和他们的护院家丁,并不知道青霞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假山旁边,他们仍然说着污秽不堪的脏话,说着连畜生都羞于说出口的脏话,借以发泄抢到手的贵重物品又吐出来的难受和悲哀。 青霞一步一步走近儿子和大妞二妞,当刘宪德他们看到青霞的一刹那,他们惊呆了,伴随着目瞪口呆的还有恐慌。 他们可以在背后骂的不堪入耳,可面对青霞的一刹那,他们似乎恢复了人性,无地自容的神色,瞬间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一闪而过。 青霞走到鼎元身边,一手牵着儿子的手,一手揽着大妞二妞,然后,面向刘宪德他们,态度孤傲而高贵地说:“各位哥哥好闲情,有时间来我家西园子里游玩了?” 刘宪德他们个个面红耳赤,就像暗藏在身体最深处的丑陋本质和行为,被突然撕掉伪装的外衣,暴lou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们在无地自容的同时,更憎恨撕掉这层伪装外衣的人,对于青霞的突然出现,对于青霞听到他们最丑陋最腌脏的龌龊言语而恼羞成怒。 现在,又听青霞说他们好闲情,来她的西园子游玩地话,就像野兽受到挑衅一样。 再加上刚才的腌脏龌龊言语被青霞听到的缘故。 立时,他们的无地自容变为恼羞成怒,他们的面红耳赤变为怒发冲冠。 “刘马氏,你败坏刘氏祖宗遗留下来的财产,跑到京城去招摇出风头,也不怕坏良心!”自认为有责任主动开口的刘宪德,竟然走近青霞几步。 怒气冲天地说。 “我刘马氏捐资豫学堂,功在豫省子孙。 是为豫省做善事。 你说我刘马氏坏良心,难道说我刘马氏也像强盗一样,撞到别人家里抢劫了吗?”青霞毫不示弱,理直气壮地问质问刘宪德。 “刘马氏,你也到方圆打听一下我刘宪德地好名声,那也是出了名的好德行之人。 ”刘宪德一听青霞揭他地短,急忙搬出自己的好名声来。 “是吗六哥?可好德行是一种修行呀。 可不是一种权力;好德行最适合约束自己,约束好自己不贪不占,而不适合约束别人。 ”青霞撕破他刘宪德自己所谓好德行的名声和伪装。 “好德行也是一种责任,一种对整个家族的责任,防止有些不良之人把祖宗遗留下的家业败坏下去……”刘宪德总把自己的贪婪说成是一种对整个刘氏族的责任,因为理屈,他越来越气急败坏。 “是吗?责任?好德行主要是负好自己地责任,而不是不择手段地侵占别人的利益。 ”而对刘宪德的言词切切。 青霞毫不畏惧。 只从与他们对驳公堂那一刻起,青霞已对刘宪德及那些到家里抢劫的刘氏族人失望了,她不再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不再希望得到他们的理解并与他们和睦相处的幻想了。 所以,此时此刻,她说话毫不留情。 这是自丈夫离世。 她第一次与他们公开争吵。 尽管过去他们也让家眷到家里闹腾,可他们毕竟没出头lou面。 可自从对驳公堂之后,她与他们之间所谓的面子和亲情,便彻底断绝了。 “刘马氏!”刘宪德显然是不耐烦与青霞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对一答,立时把声音提地高高的,并又向青霞跟前走近了几步,那气势好像与青霞动武一样凶恶,“在我们刘家,是不分别人和自己的,而只有一个刘字。 而只有一个老祖宗。 所以的财产都归于一个刘字,我们刘氏族的人集中一块。 那真是张袂成阴,挥汗成雨,轮几轮也轮不到一个外姓的女人来占据……。 ” “是吗?”青霞知道刘铁和淑女就站在自己身后,还有许多赶到地护院和家丁,所以,她毫不畏惧,毫不气馁,声音也随着刘宪德的提高而提高,“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向前推个五千年,天下人还都一个姓呢,再向前推一万年,连街头翻跟头的猴子说不定也与现在人的血脉相连的,难道说刘家再往后发展多少年,一直发展到七不沾八不连的时候,都与你六哥有关系吗,所挣的财产都是你六哥的吗?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说话怎么也不脸红,回去仔细把家谱看看,向前推五辈,你我的祖宗们连堂兄弟也不是,再向后过三辈……” “够了!刘马氏,你他妈地……”刘宪德理穷,便lou出凶恶地真面目,一步欺到青霞面前,撕开嘴开始骂人,“你他妈的……你他妈地扯这么远有啥用,我们就事论事……” 其他刘氏族的人,刚开始见刘宪德与青霞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答,说的都是桌面上的大理论,自觉cha不上话。 现在,见刘宪德撕开嘴骂着欺到青霞面前,纷纷助威似的围了上来。 刘铁和淑女,早在刘宪德跨步上前的时候,挡在了青霞面前,淑女忍不住举手扇向刘宪德,被刘铁一把拽住。 青霞家的护院和家丁见刘宪德及刘氏族里的人欺到青霞面前,lou出凶相,也围了上来,护在青霞周围。 有青霞、刘铁和淑女在场,青霞家的护院和家丁,个个精神抖擞,怒目而视着刘宪德他们。 青霞也同时后退几步,大声吩咐身后的护院:“快到县衙报官,有强贼撞到我们家西园子里行凶撒野。 ” “是!”两个护院应声而去。 青霞知道,上次刘宪德之所以报官。 是因为刘铁突然撞进他家里要被他们掳抢的人和贵重物品。 而现在,刘宪德他们却是站在自家地园子里,那自己也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 精明的刘宪德,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道理。 上次他之所以报官,第一是怯气刘铁的武功,怕刘铁一时失去理智而拿他刘宪德出气;第二是刘铁当时在他刘宪德家里,他刘宪德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报官了。 而现在。 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刘宪德在青霞家的西园子里。 当看到刘铁和淑女堵在他面前怒目而视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吓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他虽说没亲眼见过刘铁的功夫,但早听族里的人传地神呼其神的,至于说淑女地功夫,他刘宪德呆早就见识过了。 所以,他刘宪德来个‘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等青霞再说什么,立即转身,边招呼其他人离开,边骂骂咧咧:“走!老四,老十,咱回家,好男不跟恶女斗,一个外姓来的女人。 拿着咱刘氏祖宗遗留下来的财产到处败坏,出风头招摇,早晚会遭报应的……” 其他刘氏族的人,见刘宪德胆怯退出,又见青霞身后的人多势重,不等刘宪德招呼。 早已灰溜溜地向通往自家的偏门方向快走。 青霞见刘宪德他们离开,急忙让人追回去报官地两个护院,也带着儿子和大妞二妞离开西园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刘宪德和刘氏族里的人,经过对驳公堂之后,仍然这样如狼似虎地不肯罢休,如果无休无止地这样吵闹下去,天长日久,何时是个尽头呢!不光她青霞费尽口舌和心机,连护院和家丁的身心也倍受摧残。 第二天。 青霞来又来到了县衙。 拜见了马知县。 第一是为了感谢他的全力帮助和指点,顺便送些厚礼给他;第二。 是想再让马知县给她指点一下迷津,面对刘氏族人无休止的辱骂和欺凌,看以后该怎么办。 “刘夫人,”马知县明白青霞的意思,但听了青霞诉说的苦衷,也表现的爱莫能助,他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这常言说呀,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刘氏族人今也闹,明也闹,时间一长,你们之间也分不出个谁是谁非了。 因为你们之间地争执,也就属于乱麻一团,只要都有一口气撑着,那就永远都扯不到头。 你说你有理,他说他有理。 理在哪?还不都是为了金银。 如果刘大东家没有给夫人您留下庞大的家业和金银,你刘夫人是一贫如洗的话,那你让他们来争,求他们来给你刘夫人做过继儿,他们怕是躲还躲不及呢,谁还会来争。 ” “如果这样无休止地争闹下去,拙妇我应有六十的寿命,恐怕连四十岁也活不到了。 ”青霞说着说着,双眼便潮湿模糊了。 “天若让人绝,人必绝;这人若让人绝,倒是违备了天意。 如果刘夫人真想要寻清静,倒未必就没有清静的地方可去呀!”马知县见青霞流泪,似乎有了好主意似的开导青霞。 马知县地话,让青霞的眼前一亮,如绝处逢生一样激动,迫不及待地问:“马知县定有上好的良策,可以让拙夫拖离族人的争闹。 ” “也不是什么好良策,”马知县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接着说,“刘夫人呀,这常言说,人多,乃事非之地。 刘夫人所居住的刘家大院,那就是刘氏族人的老窝所在。 他们抬眼便看到了夫人,夫人抬眼也看到了他们。 如果是眼不见,那心就不烦。 夫人不如搬离老宅吧,离他们刘氏族的人远远的。 这样以来,他们刘氏族的人看不见了夫人,心里也不烦了。 夫人看不见了他们刘氏族的人,心情也许也会好些吧!除此之外,可别无他法了。 上次抓了他们刘氏族地刘宪德,没过几天,为他求情地官绅就不下十几人。 我马某赶紧顺水推舟呀!就是把他释放之后,远在外地为抚府的刘氏族人还来信要求立即释放他呢!” 青霞听马知县说完所谓地良策,就是让自己搬离老宅,心里立时冰凉冰凉的。 难道说唯有这样,才能拖离刘氏族人的无理争闹吗,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吗?那老宅里可遗存着丈夫所有的体温、笑声和气息呀!如果搬离了老宅,也远离了丈夫。 马知县看出了青霞的不情愿,立即安慰她:“刘夫人,这树挪坑,能挪死;可这人挪窝,说不定能挪出条生路呢。 有句话叫做,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该放手的就放手吧,这搬离老宅,又不是扔掉老宅,这老宅永完都是你刘夫人的,夫人可以把老宅另做别用呀……” 尽管青霞一百个不愿意搬离老宅,可她知道,她和刘氏族人的争闹和矛盾,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如果不把家来恭手让给刘氏族人,那是很难顺利落幕,除非刘青霞妥协,认输,服软,搬离老宅。 否则,她和刘氏族人的争闹将要永无宁日的继续下去。 青霞考虑再三,准备主动妥协,决定采用马知县的良策,搬离老宅。 但这只是个念头,她并没有声张,连淑女和刘铁她都没说。 只是从马知县那里回来的第二天,便又带着淑女进县城了。 第87章:搬离老宅时,皇封夫人ri 在尉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尉氏县城乃一只庞大乌龟的化身。 但传说总归是传说,并没有证据可考。 可是,凡是传说,总带有真真假假的牵强依据。 特别是大涝之年,尉氏地界,平地成河,雨水到处漫延,远远地看,尉氏县城活如一只庞大的乌龟,南北横卧在白茫茫的水面上,头尾分明,四肢可见。 可见这个传说,并不是凭空虚有的。 常言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既然大涝之年,尉氏县界就平地成河,雨水浸泡。 那有经验的人买地,当然要选择高地了。 青霞也不例外,她带着淑女,在尉氏县城考察了一天,最后决定,在尉氏县的龟颈至后脑之处的高地上,买下几十亩土地,龟后颈之处做为新宅之用,龟后脑之处,青霞准备则筑建了一个庞大壮观的大花园。 凡是青霞认准的事情,从来就是雷厉风行。 青霞购买好地皮之后,便亲自绘制图纸,按安阳娘家的宅院建筑式样,来设计新建的宅院。 严寒过后,于光绪三十二年(即1906年)的开春,青霞请人择定好吉日后,立马动工,投入筑建新宅。 历经半年,耗费十几万银子,青霞在县城的新宅,终于在夏末季节,筑建完成了。 新宅坐北面南,宏伟壮观的门楼前是拾阶而的青石台阶,高大厚重的院墙,前半部是庞大宏阔的前庭,前庭大堂地两边各有一条宽阔的青砖甬道。 贯穿整个后宅,直通最北边的后花园。 后花园的西北角设有书院,以供儿子鼎元和护院家丁的子女们读书之用。 又因为在筑建新宅的期间,青霞在县城的大街上,看到一对逢头垢面地寡母孤子,正可怜兮兮的沿街乞讨,经上前寻问才知道。 这对寡母孤子是亲生母子。 因为女人地丈夫突然暴病身亡,便被小叔诬陷以不贞的罪名。 被轰赶了出来。 青霞深深理解女人失去丈夫之后被人欺凌的悲苦,便心中一热,随在后花园的东北角劈出一处地皮,筑建了了一处三合院落,命名为“寡妇院”。 这处“寡妇院”的院门直通后面的大街,专收留些无依无kao、被人欺凌,无家可归的寡妇们。 供她们吃住地同时,青霞又根据她们的特长和爱好,资助她们本钱,让她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所有收入,全归她们自己,让她们自劳自得,不但让她们因有事情做而不感到日夜漫长。 还体现她们的生存价值。 在龟后脑之处的土地上,庞大的花园与新宅同时完工。 花园里面筑有假山、凉亭、荷池和十几所楼台房屋,植有垂柳、花草和盘根错杂的绿阴藤蔓,有小桥流水,有瀑布飞溅,行至山穷水尽之处。 突然有峰回路转之胜。 因为花园在新宅的南边,与新宅仅一路之隔,青霞便给花园取名为“南花园”。 而青霞地新宅,她原来取名叫“四知堂”。 后来觉得不妥,随又改名为“师古堂”。 青霞之所以最早给新宅取名为“四知堂”,是因为,传说尉氏的古代,有一任刚正不阿的县令。 人们常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而这位刚正不阿的县令在任期间,却为官清正。 两袖清风。 爱民如子,断案如神。 在任多年。 却一贫如洗。 有一次下堂后,他带幼子上街游玩观光,有农人正出售出新剪摘的熟葡萄,他的幼子便哭闹着非吃不可。 这位一贫如洗地县令因无钱给幼子卖葡萄,便大声斥责幼子。 售葡萄的农人知道他便是堂堂的父母官时,感动的泪流满面,立即回家,重新采摘满满一篮新鲜的熟葡萄,趁着夜色,悄悄送到县令的居室。 怎奈这位县令拒不肯收。 老农便恳求县令:“一篮葡萄,乃老农自家树上所产,无有本利之忧。 再说了,我趁夜色而来,并无他人知道呀!”这位县令把老农拾到他桌案的葡萄重又拾回篮中,将葡萄塞到老农怀里说:“怎么说无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知也!” 从此以后,这位县令便被尉氏百姓称为四知县令,他也更受尉氏百姓的尊敬和爱戴了。 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已无从考证,但却说明了黎民百姓对父母清官的一种期望——期望有幸能拥有这样地父母清官。 青霞因为敬佩这位刚正不阿、清正廉洁地县令,欲把新宅院名取为“四知堂”,可她又认为自己的境界怎么能与那位爱民如子地县令相比呢!随把新宅院名改为“师古堂”。 既表达了自己对那位县令的敬佩之情,又有效法那位县令的清正人格之意。 本来,刘氏族的人,一听说青霞在县城购买了地皮,要建房搬离大桥的老宅。立时像过节一样欢呼雀跃。 他们之所以欢呼雀跃是因为,第一,他们每见到青霞豪车来,豪车去,带着护院和家丁,像皇亲国戚一样威风凛凛,心中说不出的忌妒、仇恨和憋火。 可青霞在县城购买了地皮,要筑建新宅搬走了,从此以后便眼不见,心不烦,这对于刘氏族的某些人来说,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第二是,青霞搬离老宅,说明她主动妥协了,害怕了,恐惧了,才搬离老宅的。 第三是,他们以为青霞搬移至县城,那大桥村的老宅和庞大的西园子便弃之不要了。 如果青霞弃之不要的话,那紧挨着西园子的刘宪德、刘全德和刘基德三家,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抢先分割后园子,把它占为己有。 可刘宪德及刘氏族人怎么也没想到,刘青霞在县城筑建的新宅竟是那样的阔卓而高贵,她不但没有把老宅弃之不要的迹象,还把老宅加固的更结实,在西园子里面,紧挨刘宪德、刘全德和刘基德所扒开的偏门处。 筑建了新房屋,正好把三家通向西园子地偏门堵的严严实实。 之后,青霞又把西园子一分二地劈开,一堵墙把西园子分为南北两半部。 她把南半部办了个“养济院”,将无人抚养的孤儿孤女和无家可归的残迹老人收拢到“养济园”里,免费供给他们吃住,还请识字的老年先生教孤儿孤女们读书认字;又把西园子北半部开办了个“平民工厂”。 让无产无业的城镇男女居民进厂做工人,免费给他们提供吃住。 给他们购置生产工具和加工原材料,如荆条、槐条、柳条,木料,布匹、丝线,让男人编筐握篓,制作家具椅凳,女人缝衣做鞋。 拧麻绳,生产一些简单的农家不可少地农用家具,放置到刘家店铺里出售。 所得利润,归发到平民厂的工人们手中。 而“养济院”和“平民工厂”地隶属管理,都由县衙指派人统管。 尽管如此,在孤儿和残迹老人们无家可归的时候,在穷人走投无路的时候,青霞捐钱捐场地所办的“养济院”和“平民工厂”。 无疑给了那些残迹老人、孤儿和贫穷之人一条绝处逢生的活路。 青霞所做的这一切,更加重了刘氏族人对她的憎恨和仇视。 所以,青霞也知道,刘氏族人地仇视是真对她刘青霞的,再就是,大桥的老宅不能一日无人居住。 因为提前与春草夫妇和朱氏、张氏商量过了,所以,她决定,只带着淑女、刘铁和经常跟随她的几个护院家丁搬移到尉氏县城。 而春草夫妇、朱氏、张氏和一些护院、家丁和仆人,仍留守在大桥老宅里。 刘宪德因为没有因为青霞的搬离而捞到一点好处,再加上她因到青霞家抢劫而身陷几天囹圄,和吐出不少大于抢劫到手之数额的银子,前仇旧恨使他又走东家,串西家,把刘氏族里的人集中在一起。 煽惑说:“唉!哥哥弟弟们。 这小寡可要跑了,败坏了咱刘氏祖宗遗留下的几十万两白花花地银子。 在县城购买了几十亩地皮,又是筑建豪宅,又是筑建花园,以后,她再到捐款到北京、南京的,她再拿着咱刘氏祖宗的钱到处招摇出风头,我们可够不着她了,她马上要搬家了,如果不趁着她搬家的机会,让家眷们狠狠地收拾她一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人,一旦被欲望、贪婪和仇恨所操纵,便失去了人之初的一切善性;而人一旦失去人之初的所有善性,便如中了魔咒一样,不把体内地欲望、贪婪和仇恨发泄到极至,心中便生不如死地痛苦难受。 而刘氏族里的人,因为去年秋天到青霞家里抢劫到手的东西又被迫退了出来,特别是刘全德和刘基德,因为没有霸占到本来就到手的西园子,心中对青霞的仇恨,简直是不共戴天,只是缺少个一呼百应的领头人罢了,今见刘宪德又像一位统管大局的将军一样,站出来做大家的主心骨,他们心中的愤怒和怨气立即化做熊熊燃烧的大火,不立即发泄出去,似乎就活不过明天了。 但是,常言说地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们恨不得撕吃青霞地同时,又不无担心: “她再报官怎么办?” “如果让家眷们上,刘铁虽顾及好男不与女斗,可刘铁的娘们上了怎么办?上次家眷们就是吃了那母夜叉地大亏……” “是呀!如果没有刘铁和淑女,我们哪里怕她报官呀……” “把家眷们分成几批,让一批引开淑女之后,另一批好好撕打那个小寡,打过之后就跑回家,她胆敢到追到家里来,也轮到我们报官了……” “如果刘铁的婆娘寸步不离那小寡妇怎么办……” …… 刘宪德发现族里的人,虽说憎恨青霞到了极点,可又担心自己的家眷们吃亏。 于是,他便接着启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煽惑众人:“你们的妻妾是妻妾,我老六的妻妾就不是妻妾了。 我老六又不是只让你们的妻妾上阵,舍不得自己的妻妾们。 我们为什么要赶到她小寡妇搬家的时候收拾她,就是要避开那个刘铁的母夜叉,让家眷们收拾了那小寡妇之后就快速往回跑,因为离我家最近,就先跑回我家,她小寡妇胆敢到我才老六的家里来,那我们就有理了,再说了,我老六估计她也不敢到我家里来……” 经刘宪德如此煽惑,如此鼓动,刘氏族里的人立即像恶狼一样,恨不得让家眷们立即把青霞暴打的卧床不起,她像她丈夫刘耀德一样,昏迷几个月之后,一命呜呼。 其实,青霞搬离老宅,需要搬移的东西并不多,也就是把丈夫遗留的衣物、还有她和丈夫新婚时的实木大床,以及丈夫经常吸食鸦片时的卧榻,搬移到县城的新宅里去。 她之所以搬移这些东西,是这些东西上都附有丈的气息和味道,有丈夫的声音和笑声。 正因为需要搬离的物具少,又丈夫生前所用之物,所以,青霞便让淑女和刘铁在新宅接应,而她,则亲自坐镇在大桥老宅的住处,指挥搬家的家丁和护院们,小心翼翼地搬离带有丈夫气息的物具。 而刘氏族的人,恰恰选择这个时候欺凌青霞。 一切都在青霞的毫无防备之中,一切都在青霞的预料之外。 当青霞选择好搬家的吉日,抱着从此拖离苦痛和仇视的喜悦,指挥着护院和家丁搬家,并将搬家的车队和家丁送到大院门外,吩咐他们一路小心谨慎之后,目送着他们驾驶马车,消失在村外的时候,躲在刘宪德家门里的刘氏族妇们,立即在二嫂和刘宪德姨妻子的率领之下,像一群饥饿了几辈子的饿狼一样,冲了上来。 在青霞和婢女秋红及几个仆人的毫无防备之下,她们分别撕抓着青霞和秋红及家丁们就往死里打。 而这个时候,刘铁和淑女恰恰在县城的新宅里。 正当青霞被刘氏族妇按倒在地上被暴打的时候,河南省府的两名公办,及尉氏县衙里的十多名公差,护拥着马知县的官车,纵马而至。 刘氏族妇们以为是专门抓她们的,惊吓得嗷嗷大叫,丢下青霞,四散逃避。 马知县走下官车,让人扶起青霞,躬身揖拜过青霞之后,满面的羞愧和悲痛,转身面向省府的两位公办,恭恭敬敬地介绍说:“这便是万岁爷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刘青霞,只因捐资公益,被族妇们所忌妒。 ” 两位省府公办同情地看了一会儿青霞,眼中也流lou出了无限的悲愤,其中一人这才高举圣旨,大声颁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在场的所有的人,立即顶礼膜拜地跪俯在地,诚惶诚恐地屏气凝息,如敬神灵一样倾听省府公办宣读圣旨: “国家施仁,养民为首。 已故河南开封府尉氏县官绅、即山西试用道刘耀德之遗孀刘马氏,乐善好施,灾年开锅造饭,捐巨资,筑石桥,资助豫学堂,特赐一品诰命夫人之号,以为尔荣家耀。 朕命,钦此!” 青霞起身,整理了散发与乱衣,接过圣旨与皇帝恩赐的凤冠霞披,吩咐赶出来的家人赏赐两位省府公办之后,满面悲痛地面向马知县说:“若非知县即时赶到,拙夫命 第88章:感觉正无聊,突降神秘人(1) 初秋的辰初,一寸金的阳光从玻璃窗上切进来,慢慢爬过窗台,滑进客厅,从暗红的地毯上溜过,爬上青霞正躺着镂刻有吉祥图案的实木大床,又透过斩新的帐幔,攀上青霞的锦被棉褥。 这张宽大华贵的实木大床,是青霞和丈夫耀德新婚时的喜床,自从大婚之后,她和丈夫一直就同床共枕于这张大床之上,尽管丈夫已弃她而去,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这张熟悉而又亲切的大**,总能若隐若无地听到丈夫的悄悄私语,总能若有若无地闻到丈夫身上的鸦片味道,总能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丈夫的男人气息,甚至能冥冥地感到到丈夫正拥抱着她,甚至能隐隐地看到丈夫那尊傲高贵的身影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再一闪而过…… 尽管这座庞大阔卓的新宅,所有的物具都是新添置的,但因为这张华贵的实木大**,有丈夫生前的一切,所以,青霞把它从老宅里搬移过来了。因为搬移它,青霞还遭到了刘氏族妇们的欺凌暴打。 可是,每当她在这张**感受到丈夫生前的一切时,她便觉得把它搬移到新宅是件很值得的事情。 此时此刻,青霞正慵懒地躺在温柔被里,抱着丈夫生前吸食鸦片的烟具,怔怔地看着爬在被子上的阳光,看着阳光那里那飘浮不定的尘埃,看着被浸泡在阳光里的高档家具,还有丈夫生前吸食鸦片的那张卧榻,听着窗外佣人忙碌地脚步声。 还有淑女的快言快语,如风一样飘荡在初秋的阳光里,如水一样流淌在宁静的时间里,她仿佛又回到了丈夫生前的幸福里,突然萌生了一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觉。 自从搬出了老宅,远离了那刘氏族的老窝,远离了那事非之地。 也远离了担惊受怕,也远离了恐慌不宁。 也远离了被伤害、被忌妒、被仇视和被侮辱。 特别是刚刚搬出来地时候,青霞有一种拖离苦海的快感,平静祥和地环境让她的心情愉快极了。 每一天,幸福和宁静总充溢着她身体的每寸肌肤。 可这种快感和愉快的心情仅仅持续了一个多月,青霞便厌烦了这种宁静,厌烦了这种空灵,厌烦了这种舒适。 厌烦了这路平淡。 幸福的快感也不知何时转变成了无聊。 也仿佛是突然之间,青霞才感到过平静的日子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尤其是不愁吃穿,又没有生活目标,又没有感兴趣地事情可做的时候。 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作画。 有时,会偶尔到后花园的寡女院看看她们生活的如何,有没有需求要她青霞资助。 尽管生活很平淡无聊。 但青霞每想起在老宅被族人羞侮仇视的日子,就不寒而粟。 这种宁静平淡的日子,曾经是她迫切想得到的。 可现在,青霞又不甘心这种平静无聊的日子,因为不甘心,她内心里时常有一种奇妙不安地**。 总隐约听到一种声音在她身体最深处里呐喊——我不能这样过完一辈子。 有时,青霞能听到一种力量的召唤,又好像是一种使命的召唤,这种召唤好像来自于身体的最深处,又好像来自于遥远的无际,又好像来自于冥冥之中的前生。 特别是当青霞独自一个人地时候,无聊慵懒的时候,寂寞难耐的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这种召唤像一股奇特的力量。 能让青霞瞬间信心百倍。 心也跟着召唤声猛烈地跳动着,每在这种时候。 青霞会腾地站起,顺着召唤奔出房间,抬头望天,只见长空如洗的蓝天深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涌动——就是那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她,召唤着她身体深处的灵魂。 她的灵魂也回应着天体地召唤,在她地身体深处,涌出了千层浪。 突然,青霞有一种想要飞的冲动和力量,可又不知飞向何方,飞向何处。 她有时仰望着天空,看那浩瀚无际地苍穹上,那股神秘的力量正时隐时现,可她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抓不住正召唤自己的那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 这种神秘的力量像是一种隐隐的暗示,像是一种热情的启迪,又像一种欲罢不能的调唆和怂恿。 顷刻间,青霞似有所悟,人间就像漫漫旅途的客栈,每个的都是由生到死的匆匆过客。 生命如此的短暂,这尘世是个不能久留的地方,夫家乃我自己生命中的小栖枝,我刘马氏,我这个红尘中的匆匆过客,难道说就这样枯死在这衣食无忧的豪华里吗?既然生命是尘世中的过客,我这样无忧无虑地如此生活一辈子,太浪费短暂而宝贵的生命了…… 每在这种时候,青霞的世界里,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她,召唤她的灵魂,一声一声,让她安心不得,一阵一阵,在青霞的世界里激起千层波浪,在青霞的身体里翻江倒海,让她突然的心潮澎湃,心她突然的坐卧不安,让她突然地精神焕发,让她 但这种召唤引起的热血沸腾,引起的心跳加快,引起的**不安,引起的信心百倍——平静下来之后,青霞又陷入了无聊的深渊之中。 那股神秘的力量也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从来没有召唤远她一样——可这种神秘的力量每隔几天都要出现一次。 可此时此刻,当青霞又无聊慵懒地躺在沉寂的深渊之中不能自拨时,那股神必的力量又在遥远的天际召唤她,从来没有过的强烈,从来没有过的震撼,从来没有过的清晰,从来没有过的迫近,仿佛就在不远处,仿佛就在床前流动的阳光里,正悄悄地向她走来,越走越近,仿佛就在她身体深处。 刹那间,她神思飞扬,身体深处的灵魂瞬间回应着召唤声而出窍,她的心开始**不安、焦灼兴奋起来。 青霞腾地坐起,呼地xian掉锦被,披衣下床,拉门而出。 淑女在青霞拉门之前已将门推开,撞了青霞一个满怀。 两人先是一惊,继而便笑。 青霞嗔怪:“啥事这么急,屁股着火了?” 淑女便笑:“太太像是比我还急?” 青霞:“你先说!” 淑女:“小姐,快穿衣起床吧,大门外有四位衣貌不凡的留日学生候着呢,说是专门来拜见您这位一品诰名夫人的,正被护院挡在了门外,让我特来禀报于您,看是见与不见……哦,其中一位还自称是你的族孙,名叫刘恒泰……” “怎么不见,快让护院放行,请到客厅吧,我这就穿衣梳洗。 ”青霞打断淑女的话。 此时的她,正被神秘的力量召唤着、吸引着,心海里波浪翻腾,汹涌澎湃,丝毫也安静不得。 这种时候,怎么会不想见留日学生呢,再说了,偏居一隅,她也好奇,在去年参加豫学堂的典礼时,看到过留学生,当时她就觉得留学生身上散发着某种与众不同的神秘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她也说不清楚。 比如说服装、言谈,走路、气质和眼神等等吧,总而言之,她那次在北京所见到的留学生,总是与众不同,别说留学生本人了,就单单是“留学生”这三个字,就让她感到新鲜和激动。 她也很想知道,留日学生在日本留学,都具体留给日本些什么呀! 青霞穿着端庄,发髻高盘,步履轻快,踏着如潮的阳光,穿庭过院,走出后宅,举止大方地来到前庭的客室。 只见茶桌旁围,果然坐着三位衣着得体,清俊儒雅、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青霞望着三位年轻人,大方而高贵地冲他们点头微笑,缓慢而雍雅地端坐在他们的对面。 心中暗暗赞叹,这便是留日学生,果然与众不同,身上似乎环绕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三位年轻学生立即诚恐地站起,其中一位最瘦小的年轻人不等青霞开口,率先上前,面向青霞,躬身揖礼便拜说:“族奶奶,我乃您远门的族侄孙,名叫刘恒泰,这二位是我的留日好友。 ” 早已站起的另两位年轻人,一听刘恒泰介绍他们,也争先恐后地上前躬身揖拜青霞,其中一位年龄稍长的说:“刘夫人,我名叫张钟端,与恒泰是同学好友,又是河南省同乡,我是河南许昌人,久墓刘夫人大名,又听恒泰说您是他的族奶,借让恒泰引见,特来拜见您……” 最后一位年轻人,没等叫张钟端的介绍完毕,便也上前,躬身施过礼之后,谦恭礼貌地说:“刘夫人,我名叫潘祖培,是尉氏县人,县城后新街人,也是恒泰留日的同乡同学,我们三人中,数我年龄最大,久幕您刘夫人的大名……” “是呀!”那名叫张钟端的许昌人,不容青霞有还口的机会,也抢过潘祖培的话说,“刘夫人灾年开锅造饭,救济穷苦,捐地兴办年老院,捐巨款修筑贾鲁河大桥,及捐巨款资助兴办豫学堂,这些可敬可佩的义举,早已名震天下,所以,因为仰幕您,特趁这次回国探家的机会,来拜见夫人……” 第89章:感觉正无聊,突降神秘人(2) 来拜见青霞的三位留学生,都是1904年奉清政府派遣,公费留日学生。 张钟端,许昌人,1877出生,字裕厚,别号鸣飞;他公费赴日留学,先入宏文书院,习普通科,后入中央大学,专攻法政;潘祖培,开封尉氏人,1876年出生,号印佛,幼名小群,未科秀才;他公费赴日留学,专攻军事;刘恒泰,尉氏刘氏族之人,年龄小于张钟端和潘祖培,自幼随在外地任官的父生活在异乡他地,长大入学,又被清政府派遣到日本留学,学习教育。 三位留日学生之所以突然来拜访刘青霞,是因为,半个月前,日本东京的深夜,一所普通的公寓里,一位名叫孙中山的先生正在阅读国内的报纸。 他的佣人突然进来禀报说:“孙先生,张钟端先生来了。 ” 孙中山先生一听,忙放下手里的报纸,兴奋地说:“太好了!真是想曹操这曹操就来了。 ” “孙先生!”孙中山话音没落,张钟端已走了进来。 一番礼仪性的客气之后,孙中山将面前的报纸递给张钟端说:“鸣飞,看看你们河南出了一位惊天动地的女性,她热心公益,捐巨资筑建路桥,还捐巨资给你们豫省兴办的豫学堂;她还富有悯世慈怀的心,救济穷苦,出当地政府出资兴办了“养济院”和“平民工厂”。 不但被那个满清皇帝贵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还被北京豫学堂冠名为名誉校长泥!” 张钟端忙放下手中的茶杯。 接过报纸边很认真地阅读起来;之后,他将报纸又递给了孙中山。 “怎么样?看了之后有何感想?对她又如何评价?”孙中山微笑注视着张钟端问。 “满清地忠实臣民。 ”张钟端也微笑着回答。 “错!孙中山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说,“刘家又不是今天才成为中原巨富的,多年来,生意一直遍及大江南北,也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吧!可过去为什么没人做公益事业呢?过去怎么没人救济穷苦呢?而一个柔弱女性却又是捐巨资修桥,又是捐巨资支持豫学堂。 还兴办养济院和平民工厂,这说明什么呢鸣飞?这说明她不是一个守财狂。 这说明她悯世慈怀,这说明她忧国忧民。 鸣飞呀,你仔细想一想,忧国忧民呀!那不正是与我们同盟会志同道合之人吗?只是她不知道我们同盟会的理念和宗旨,不知道我们同盟会是救国救民的。 甚至连我们同盟会的存在都不知道,所以说,我们有责任将她唤醒。 将她引导,那她有可能成为我们携手并肩的好同志。 怎么样,这个坚巨地任务,交给你这个同盟会河南籍的负责人吧!”孙中山在屋里慢慢踱着步说。 “嗯,也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张钟端不住地点头,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在盘算着回河南老家如何认识这可传奇性地刘青霞。 但是。 张钟端是许昌人,而青霞是开封尉氏人,无有熟识之人从中引见,又男女有别,冒昧拜访,恐有不便。 又因为与尉氏留日学生罗祖培和刘恒泰是河南老乡,且关系十分亲密,与孙中山先生谈过话之后,他这个同盟会河籍负责人,便与潘祖培和刘恒泰商量,借回国省亲之际,来拜访刘恒泰的远门族奶,被光绪皇帝诰封的“一品夫人”刘青霞,以不负孙中山先生的厚望和重托。 孙中山,名文。 字逸仙。 广东人,早年就读于香港西医书院。 毕业后在澳门、广州行医。 祖国的衰败使他放弃医生职工业,立志救国救民。 1894年,年轻的孙中山北上来到天津,上书李鸿章,提出“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尽其流”的革新政治主张,但遭到了李鸿章地冷遇。 为了复兴中华,孙中山于1894年,利用他自己兄长经商的利便,联络一些华侨和有爱国之士,成立了兴中会。 孙中山的兴中会成立之后,积极联络会党,1895年九月,准备在广州发动武装起义。 也就是青霞的父亲马丕瑶在广东省任巡抚之时,因为《马关条约》而悲愤病倒,暂时辞职闭门病养之时,听他的杜侍官所禀说的:有一大批思想先进的有德之士,因为爱国,气愤清政府与日本签订的《马关条约》,而准备在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一天,起义举事。 但是,当时由于计划泄密,起义还没有发动,就遭到清政府地破坏,兴中会的创始人孙中山,也逃往他国。 因为大清的无能和腐败,对外强一再割让赔款,求和妥协。 中国一些留学生和爱国志士,纷纷成立一些爱国组织。 特别是在1904年,黄兴和宋教仁成立了华兴会,蔡元培成立了光复会,1906年,刘静庵也成立了日知会。 1905年,孙中山自英国到达日本,先后同华兴会的黄兴、宋教仁、阵天华等华兴会、光复会成员七十多人,在日本东京集会,决定成立统一革命政党中国同盟会。 八月,中国同盟会在东京召开成立大会,通过了同盟会章程,一致推荐孙中山为同盟会总理,黄兴为执行部庶务。 同盟会以孙中山提出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政治纲领,并决定创办《民报》为同盟会的机关刊物。 同盟会成立以后,总部设在日本东京,另处设立上海、重庆、香港、烟台、汉口五个国内支部,和南洋、欧洲、美洲、檀香山四个国外支部。 因为孙中山出身于百姓家庭,他从小就同情黎民百姓。 他不断从同盟会会员口中或来自国内地报刊上,听到或看到河南富人遗孀刘青霞,乐善好施,不但在大灾之年救济穷苦,还捐巨资修桥,捐巨银资助豫省豫学堂,捐款开办“养济院”和“平民工厂”。 使当地无依无kao地孤幼老人及穷苦百姓,有安身之处。 有自食之力之所能。 特别是刘青霞被皇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更是名震天下。 对于孙中山来说,凡是救济穷苦之人,热心公益之人,都是爱国者,都是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之士,都拥有一颗爱国之心。 否则,若是吝啬的守财奴,根本就不会捐款救济穷苦,不会捐款修桥造福当地人,不会热心资助办学,便何谈爱国! 因为有这么多的认为,所以,孙中山先生便委托张钟端。 借回国省亲之际,劝导青霞到日本以考察实业为名,接受新思想,走向振兴中华,支持革命的道路。 孙中山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 这样威震天下的有德之女士一旦接受新思想,她的影响力将无法估量。 而张钟端和罗祖培,都在留日期间加入了同盟会,特别是张钟端,还是同盟会河南籍地总负责人。 而青霞的远门族侄刘恒泰,虽暂时没有加入同盟会,但他地思想很进步,在留日期间与张钟端地交往很密切,也有加入同盟会的想法。 三位留日学生,昨晚歇宿在刘恒泰家地老宅中。 今天一早便来拜访青霞。 既是慕名而来,又是肩负使命而来。 特别是张钟端。 他一直认为青霞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中老年妇女,乍一看到青霞的那一瞬间,惊呆了。 他怎么敢没想到,乐善好施的,救济穷苦,捐资修桥,兴办学堂地遗孀,竟这样的年轻和端庄俊美。 一时,他和两位同学竟语无伦次起来。 而刘恒泰,虽说是刘氏族之人,但他自幼随在外地任官的父生活在异乡他地,所以,他也不知道刘氏族里的族奶青霞,是何相貌和年纪。 今日初见,他也惊叹刘氏族中竟有如此出众的族妇。 青霞见三位留日学生各自做完自我介绍,仍局促不安,不肯入座,便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缓语慢言地说:“请坐呀,我的贵客们!” 一经青霞提醒,三位留学生像恍然大悟似的,不好意思笑了笑,同时谢过青霞,这才分别入座。 秋红上茶地当中,堂内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张钟端在同盟会里,因为言谈举止和行为修养,皆出类拔萃,又是河南分组的组长,所以,他轻轻品了一口茶,又一次不好意思冲青霞微微一笑说:“刘夫人,打扰您了!” 一经张钟端打破沉默,刘恒泰也急忙放下茶碗说:“老奶奶,侄孙恒泰向您问好!” ‘老奶奶’是应该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年迈老人,可青霞如此年轻俊美,如此雍雅端庄,刘恒泰的一声“老奶奶”,把众人都叫得捧腹大笑。 “笑什么?”刘恒泰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这按辈份,正而八经是我的奶奶!” 青霞止住笑说:“恒泰,老奶奶我也向你和你地同学问好,你们能不能谈谈在留学期间的事情?我偏居一隅,孤陋寡闻,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呀!” “可以刘夫人,我们慢慢给您从头说起。 ”张钟端抓住青霞问他们的机会,便开始了长篇大论,“没到日本留学之前,总认为在国内,什么都好,上有皇帝官府,至高无上,终日享受,下有天下苍生受苦受难,以为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一到外边,开阔了视野,接受了新思想新教育,方知咱们的国家有多落后和腐朽呀。 ” “哦?”青霞自小到大,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国家落后而腐朽,不觉吃惊地瞪大双眼,静等着张钟端往下说。 “您知道吗刘夫人?咱不说别的,就说说清政府的无能吧,这您应该知道,十年前,甲午战争失败后,李鸿章受清廷派遣,在日本马关签订丧权侮国的《马关条约》,把辽东半岛、台湾及其附属岛屿、澎湖列岛割与日本;还要赔偿日本军费白银二亿两;还要开放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商埠,允许日本轮船沿内河驶入以上各口;允许日本在中国地通商口岸开设工厂。 产品运销中国内地还要免收内地税。 刘夫人,让您来说说,这合理吗?我们泱泱大国,竟如此胆怯弹丸之地地日本。 这病根何在,当然在于当今皇上和当权者们,他们一遇到外强,只会割地求和。 只会赔偿外强银子来维持他们的富贵和享乐,这就是大清政府。 这就是大清帝国。 可朝中地掌权者呢?他们竟置国耻于不顾,仍然贪图享乐,日日酒欢,夜夜宴馀……” 经张钟端一切入正题,潘祖培也不甘落后,紧接着张钟端的话题说:“五年前,八国联军侵占中国。 大清帝国竟然又派庆亲王和李鸿章,去与列强义和,并签订了《辛丑条张》,这一次呀!清政府赔偿列强白银达四点五亿两,分九年还清,本息共计九点八亿两呀。 您掏心窝想一想刘夫人,九点八亿两呀!这又是个什么数字呀!咱再看看中国的穷苦百姓吧,看看他们家破人亡。 流离失所,再看看清政府的当权者吧,他们却是香车宝马,金婢玉奴……” “还有,”张钟端唯恐潘祖培说不动青霞的心里,抢过话题说:“我们中原大旱大灾。 紧接着又是大涝大灾,饿死那么多地人,可当地官府上报灾情,怎么不见上面拨出一两银子,而对于列强,他们就有银子赔偿了……” 张钟端越说越激动,一时竟浑身哆嗦。 刘恒泰紧接着张钟端的话说:“辛丑条约不仅仅是赔偿列强银子,还要划定北京东交民巷为“使馆界”,界内不许中国人居住,由列强派兵保护;还要折除天津之处用于防范外患地大沽炮台。 准许各国派兵驻守北京至山海关铁路沿线要地。 想一想呀刘夫人。 这是什么行为,这不就是在我泱泱大国的京城设立‘国中之国’吗?就这样。 只要能继续能让当权者当权,清政府却乐呵呵地签订了,并且,还是求之不得的……” 张钟端接着说:“对外强只会赔偿求和,而对内,却加大暴力惩办反抗列强者。 在《辛丑条约》里,竟然有惩办义和团运动中参加反列强的官吏们,并且,凡是反列强的官吏,一律革职,永不叙用。 刘夫人,您也是有志的爱国之女士,您也仔细想一想,如果这样下去,我泱泱大国,早晚会被这些欺内惧外的当权者给败得四分五裂不可……” 张钟端一说到青霞是爱国之女士,正说到青霞地心坎里,她也激动起来,甚至是热血沸腾,浑身颤抖,连连点头:“真如你们说的那样,真的,你们说的太好了……” 潘祖培又接着说:“《辛丑条约》的签订,给我中华人民造成了巨大的危害,想一想吧刘夫人,巨额的赔款,谁来出,当权者个人不会出一两银子,那这些银子从哪来呢?只会加大对黎民百姓的搜刮,使我中华黎民百姓更加贫困,使社会经济更加凋敝……” “你们说地太好了!”青霞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言词激昂地说,“这种危难时期,真应该有一位伟人站出来,面向大清政府而振臂高呼,拒绝割让求和,恢复中国以前的强盛!这样才能狠狠地给大清政府敲响警钟。 唉!我们大清帝国,再不能这样软弱无能下去了,如果再这样软弱无能下去,几十年之后,大清的领土恐怕就被外强寡分的不存在了,我们大清的巨民都成了亡国地遗民了……” “是呀,刘夫人,您说的太好了!这样的大清帝国,要它何用,只会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视黎民百姓的痛苦煎熬而无睹。 刘夫人,我们就是要告诉你,已经有人站出来了,岂止是振臂高呼,他是一呼天下应呀……” “哦!他是谁?”青霞惊喜的圆睁俊美的双眼,不等张钟端说完,便迫不及待地问:“他是何人,在朝中为官几品?哪里人士?” “他名叫孙中山!是广东省人。 ”张钟端很自豪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孙中山?”这个名字对于青霞来说很陌生,她闻所未闻。 “对!孙中山,我们尊称他为孙中山先生。 因为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 就是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地。 ”张钟端循循善诱地引导青霞。 “同盟会?”这个簇新而陌生的名词,更让青霞感兴趣。 “是的,同盟会是个多会地组织,由孙中山先生地兴中会,黄兴和宋教仁先生的华兴会,和蔡培元先生地光复会共同组成地。 他们都是爱国志士,都憎恨列强。 由孙中山组织,创立了同盟会。 明盟会的政治纲领是,民族、民权、民生,简称三民主义。 ”张钟端地神情,像是在说着世界上最神圣无比的词汇,把同盟会的纲领说了出来。 “三民主义?”这些簇新的名字,青霞平生都是第一次听到的。 “对。 三民主义。 就打击外强的侵略者,创立民国。 推翻帝制,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 ”张钟端情致高涨。 “推翻帝制?”对于这个斩新的词汇,尽管青霞也是平生第一次听到,但她却似有所悟,也并不感到惊骇,只是感到新鲜而已。 青霞本来就有一腔报国之心,只是因为。 她自幼生活在官宦世家,受父亲地‘君为臣之天、君为臣之纲,君让臣去死,臣不敢不死’的封建教条所熏染,即使大清帝国如何腐败和无能,而她始终都怀着一颗敬畏的心。 仰视大清帝国如上天。 此时此刻,她猛然听到三位留日学生的一番族新的激昂之词,什么‘孙中山’,‘同盟会’,及‘推翻大清帝国’的这些簇新言论,她也并不感到烦感。 而内心深处,反而突如万马奔腾,狂跳不安起来。 就像被神秘的力量召唤一样狂跳不安。 她仍清清楚楚记得,丈夫被绑架之前,临窗而立。 望着窗外的小雨加雪。 仰天长叹地一番言语:这样的皇帝要他何用?置自己臣民的安危于不顾,竟弃城而去。 别说当皇帝了,他连做一家之主都不配,他连做男人都不配…… 青霞深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丈夫已离世五年多了,可现在,他的一番话,竟言犹在耳;而面前的三位留学生,却说着与丈夫异曲同工的言语……。 “刘夫人,您不是好奇我们留日学生在日本都学些什么吗,您也是商人,既要管理生意,又要管理田庄,何不随我们一起,到日本考察一下日本实业地先进管理呀,接受一下外洋的新思想,这样,您回国之后,将会如虎添翼。 ”张钟端趁机劝说青霞到日本考察实业。 “是呀奶奶,您真的应该出国去看看呀!”刘恒泰也趁机劝说青霞。 “您去日本,也学习一下东洋人是怎样兴办企业的,回国好学以致用。 ”潘祖培也不肯落后,极力劝说青霞。 三位留学生的劝说,正中刘青霞的心意,她从沉思中缓过神来,猛然间情绪高涨,当着三位留学生的面,立即奋笔挥书,给北京的二哥马吉樟写信,要求二哥尽快给她办理出国手续,她要出国考察东洋的企业。 三位留学生见青霞做事爽快果断,皆喜出望外,他们决定等青霞的出国手续批下来,与青霞一同起程赴日。 马吉樟接到青霞地信后,很理解偏居一隅地妹妹,那份想出国的心情。 便立即着手替她办理出国手续。 可是,因为青霞是皇封地一品诰命夫人,出国考察有失大清颜体。 所以,青霞出国之事被大清政府给拒绝了。 马吉樟无奈,只得回信如实相告青霞实情。 可是,就在马吉樟刚刚给青霞回信的第二天,他本人便被朝廷任命为赴日考察学务的公使,不久即将赴日。 马吉樟深知妹妹青霞出国心切,为了能让她如愿,便求救于袁世凯,要求携带妹妹青霞,一起赴日。 因为袁世凯是慈禧太后跟前的红人,通过他的从中斡旋,青霞的出国手续,很快便批了下来。 马吉樟立即写信告诉青霞,让她做好出国前的一切准备。 而张钟端、潘祖培和刘恒泰,因为青霞的出国手续批不下来,他们无奈之下,正准备赴日起程之时,却得知青霞的手续的批了下来,并且,还有青霞的二哥马吉樟同行。 张钟端是个有心人,他想结识青霞的二哥,便让已准备起程的潘祖培和刘恒泰二人先行一步,他留下来,决定与青霞兄妹结伴同行。 第90章:光天化ri下,洋人害生灵 青霞将生意及家里的一切事项,快速地委托停当,便在淑女的哭哭啼啼之中,带着儿子鼎元和婢女秋红,同张钟端一起,先来到北京,然后与二哥马吉樟一起,由北京来到天津,将于天津大沽港口,趁船赴日。 因为要地天津添置些赴日之物,趁候船的机会,青霞一行人在天津,顺便游览了一下这座名城的大街小巷。 天津,因为是北方最大的口岸,曾经是经济繁荣的名城。 自八国联军侵略中国以后,昔日的繁城,已被列强的铁蹄践踏的七零八落,战事虽已过去六年,但从千前疮百孔弹痕上,仍能感觉出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时的疯狂和暴行,仍能看出,当时的天津黎民百姓在列强践踏之下的惨不忍睹的凄惨景象。 深秋的天气,碧空万里,天高云淡,阳光如银似水,似乎从没有过的明净和灿烂,汹涌澎湃地漫覆着大地,浸泡着天津的大街小巷。 青霞沐浴在如潮的秋阳里,竟然闻到了冷冷的寒意,隐隐觉得,寒意正通过她身体的百窍百穴,偷偷溜进她的身体里。 于是,她抬头环望,似乎看到了冬天正在不远逡巡窥视,静静地等待着天气的突变,她趁隙而入,把整个世间,都卷入自己的怀抱,带进无际的寒冷冬天。 青霞一行人,走在天津那伤痕累累的繁华大街上,走在如潮的秋阳里,走在正被冬天虎视眈眈注视着的秋末,看着大街上随处可见地洋人。 看着洋人那种如入无人之境的睥睨和傲慢,看着八国列强们留下的侵犯痕迹,看着秋风从每个人身上奔跑而过,青霞仿佛看到了几年前天津沦陷的惨景,竟然有一种置身于沦陷之中的愤恨和无奈之中。 每当有傲慢的洋人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青霞地心,便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 就忍不住悲愤地睥睨对方一眼,好像只有这样。 才能使心痛减轻一些。 抱着鼎元的张钟端,突然站定,环望着周围地一切,沉痛地说:“刘夫人,马大人,当年,义和团和天津人民。 及清军的爱国将士,团结在一起,他们就是在这座城市里,与列强展开搏杀的,不但焚烧了洋人的三井洋行和萨宝室洋行,还在义和团首领曹福田的率领下,与八国列强反复争夺老龙头车站。 ” 张钟端的悲伤神情,与青霞的一样。 似乎正沉陷于八国列强攻陷天津时地悲痛往事之中。 “是呀!人心不齐蛇吞象,义和团的浴血奋战,天津百姓的勇敢反抗,大清军队的反击,终究没有挡住列强的入侵,让大清臣民都背了耻辱的《辛丑条约》。 ”马吉樟也接着张钟端的话说。 “何啻人心不足。 是大清政府的软弱无能和腐败所至……”张钟端气愤地打断马吉樟地话。 “你说他们软弱无能,他们却说割地赔款,是保护大清臣民的安居乐业,此乃公共场所,不适宜你我这种身份的人说这种言论,待无人之时我们再发感慨吧。 ”马吉樟立即阻止张钟端,并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前后左右。 正当他们心情沉闷的时候,突然,从前边的一条横街之上,猛然奔出一辆豪华的马车。 在人来人往地大街。 像一只猛兽一样,狂奔不止。 惊得路人和商贩们纷纷躲让,可仍有避之不及的路摊被撞翻在地,摊上的水果和食品,如当年被列强践踏的中国人一样,无助地滚落一地,任凭车轮的辗压,瞬间粉身碎骨。 抱着鼎元的张钟端,急速与吉樟和青霞相拥着往路边躲避,才免强与马车擦肩而过。 他们愤怒地急转身,目光追望着那辆狂奔而去的疯狂马车,本来就沉痛的心情,又涂添了愤愤的怒火。 突然,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在一片惊叫声中戛然而止。 青霞一行人急忙循声回头,只见纷纷躲避马车地大街上,一位身着破衣烂衫地年迈老人,正惊惶失措地从马车下拽出一具小男孩的尸体。 可马车上地人不但不同情失去孩子的年迈老年,反而是烦躁而傲慢的跳下马车,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怎么搞的,竟然不看好自己的孩子,我要到码头去接一位重要的上官,被耽搁了时间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周围的人这才看清,车上原来坐着一位年轻气盛的东洋日本人。 可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因老人夫去孩子的悲痛之中,洋人掏出一包银子,随手扔给抱着小孩尸体的老人,傲慢而冷漠地说:“给你银子,拿去吧。 ” 东洋人给老人银子时的理直气壮气势,就像打碎了一个花瓶按价赔款一样,就像碰坏了物品给了修复费一样,他脸上毫无愧疚,毫无因为幼小的生命因为他而消失的不安和慌恐。 就在所有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洋人已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他是那样心安理得的离开了,他是那样理直气壮地离开了。 而循声而赶到的三个清军巡营兵,竟没有上前阻止东洋人的离开,反而是挤进人堆,大声斥喝老人阻碍交通。 而那位失去孙子的年迈老人,他已经失去了哭泣,已经失去了眼泪,他就那样目瞪口呆地抱着孙子,怔怔地望着蓝天,望着围着他的悲痛的人群,望着喝斥他的巡罗清兵,好像突然跌进了麻僵硬麻木的世界里。 老人怀里的孩子,嘴里流着鲜红的血液,双眼空洞地睁着,手里仍紧紧握着一块鸡蛋大小的油饼。 街上躲避马车的行人和商贩,突然从惊惶失措之中缓过神来,他们纷纷围拢上去。 见老人如此的反应,比大哭大喊还让人悲伤。 立时,他们愤怒起来,不约而同地大声指责正喝斥老人的三个巡逻清兵: “日本人碾死了老人的孙子,你们为什么不去抓凶手,反而喝斥老人……” “你们是不是中国人……” “你们家里有没有孩子……” “你们的心是肉长的吗……” “你们简直就是走狗……” …… 那位失去孙子的老人,好像突然从麻木的世界醒来一样,面对巡逻清兵驱赶,突然疯狂地大喊大叫:“这是我的孙子!他才三岁半,就被日本人的马车辗死了!我的孙子被日车的马车辗死了我犯法了吗!你们是巡逻兵!是你们放走了杀人凶手……” 众人的愤怒如汹涌的波涛,瞬间将三个巡逻清兵吞噬,有愤怒者甚至上前,一把抓过巡逻兵的胸衣,有暴打一顿的迹象。 三个巡逻清兵见犯了众怒,再加上年迈老人的嚎啕大哭,一时恐惧害怕,想溜之大吉。 众人哪里肯放,扶起年迈的老人,替他抱着已失去生命的孙子,揪着三个巡逻清兵,相拥相挤着到衙门里报官。 青霞望着这一切,心里忽然疼起来,她一把从钟端手里接过鼎元,那惊恐悲愤的神情,就像被洋人撞死的是她的儿子一样,不知所措的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自丈夫离世之后,她一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讲理的就是刘氏族里那些贪婪的族人,可她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霸道的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以随意伤害生命,并且,还是幼弱的生命。 钟端浑身颤抖,不能自持,凝固了似的望着日本人乘坐的马车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面向被众推拥着的三个巡逻清兵,悲愤的骂道:“这就是大清的无能和软弱,惧强欺弱,只会欺凌中国百姓的……” “生命无价,他怎么有权力让幼小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怎么可以用金钱支付无价的生命呢!”青霞紧紧抱着儿子,心里疼痛难忍。 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包银子,塞给钟端,示意他快步追上失去孙子的老人:“此时我青霞所能帮助那位老人的,只有这个。 ” 马吉樟见青霞如此,也掏出些银子,塞到钟端手里说:“我们制裁不了伤害生命的凶手,那尽微薄之绵力吧!” 钟端也快速掏出些碎银,拦了一辆人拉车,去追正被众挽扶着往衙门报官的老人。 三日后的早晨,海上风平浪静,晨光瑰美的云霞交替出现。 青霞一行人已经登上了去日本的轮船,此时此刻,他们站在船甲上,望着天边的云层,激动地观看日出。 青霞禁不住拖口而出:“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心在最高层。 ” “不对不对,妈妈背错了一个字,是‘身’在最高层。 ”身后的小鼎元急忙纠正母亲的话。 “呵呵呵,是的,原诗中是‘身’在最高层,可现在,我们并没有站在最高层呀。 这水往低处流,海纳百川,万流归海,我们却是站在了最低层,但妈妈的心里,却有种站在最高层的感觉,故将“身”字改为“心”字了。 ” “妈妈改得真好,改得真对,改得真妙。 ”小鼎元完全没有旅途之困,手舞足蹈地欢呼雀跃。 张钟端和马吉樟及一些随行公办,都被小鼎元的懂事和活泼逗引得大笑不止。 第91章:赴ri期间中,支持**党 日本东京的秋天,是漫长而美丽的,它没有夏天的热烈,却多了份成熟与深沉,秋天一到,最明显的是树木的叶子开始逐渐变成红色或黄色,美丽壮观的红黄秋叶,把东京妆扮得犹如童幻一样, 青霞一行人,经过十多天的海上航行,已于阴历九月下旬到了日本下关码头。 他们下了船,转乘赴首都东京的火车。 青霞乃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她的赴日,早已在国内的《河南官报》上载出,原文是: 一品命妇刘马氏,系本籍绅士,翰林院侍读马太史吉樟之妹,而已故山西试用道刘观察耀德之妻也。 热心学务,考求实来。 兹拟携子候选主事刘鼎元前赴东洋调查女学堂及各项实业。 学堂规则,由其兄马侍读具呈,学部请转咨,外务部发给护照,并咨询,出使日本杨大臣一体保护,俾得从容考察云。 早在青霞未动身赴日之前,中国留日学生就已得知青霞兄妹赴日之事,至于青霞在国内的捐资壮举,他们也早从官报上看到,或从国内赴日人的口中获悉。 所以,一下火车,青霞兄妹便受到了留学生的隆重欢迎,特别是河南省留学生。 青霞在异乡他国突然看到河南同乡,心情格外激动。 马吉樟作为大清国钦命赴日考察学务之官员,下榻在大清国驻日本东京的使馆里,而青霞为了便于考察日本企业,在中国驻日公使的帮助下。 在东京一繁华处租了一处别致地院落,然后,又将儿子送至东京的幼稚圆。 因为张钟端、潘祖培和刘恒泰的功课繁重,而张钟端和潘祖培又是同盟会会员,还要利用业余时间参加同盟会的集会及演说活动,故无暇陪伴青霞,再加上男女有别。 他便给青霞雇了个叫高山爱子的日本女学生陪同青霞,先游玩一下日本的风景名胜和盛迹。 高山爱子。 日本清森县人,是张钟端日籍妻子千庄仑子的朋友。 她原在清森县实践女校读书,毕业后因家贫无力继续上学,一时在家闲居。 青霞地到来,钟端正好由她做青霞的陪游。 一来,高山爱子有事可做,二来。 也有人陪同青霞游玩了。 日本地岛屿众多,雨量充沛,气候温润,再加上多山,那些山岭幽谷,几乎都覆盖着古老的森林,高耸着火山堆,再加上深秋的红叶满树。 常常给青霞一种世外桃园之醉。 此时此刻的青霞,仿佛飞出樊笼的自由鸟,仿佛又回到了没出嫁之前的无忧无虑之中,兴奋的几乎达到了颠狂地地步。 她拖下中国的传统服装,换上高山爱子为她精心挑选的洋服,发髻散放。 披落在肩。 她在高山爱子的陪游之下,边考察日本的著名企业,边游山玩水,几乎游遍了日本所有的名胜美景。 每到之处,挥金如土,尽情地花销,只要她和高山爱子相中的物品,她从不问价,尽情地购买,每次出去。 都是满载而归。 可是。 一切兴致皆由尽时,日本的主要名胜美景看遍了。 日本地主要学校和实业也考察了。 一个月之后,青霞便厌烦了这种游玩和考察,只有眼巴巴地盼望着周末的快点来临。 青霞之所以盼望周末,是因为张钟端夫妇有时会趁着周末邀请了大批的中国留学生,陪同青霞游玩东京的繁街胜景,或聚会讲学。 凡是被钟端邀请的中国河南籍留学生,他们周末的游费和餐饮,青霞一律负责。 她认为自己这样做,能给中国同乡留日学生以帮助,让中国同乡留学生感到有河南籍同胞在关心着他们。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周末,张钟端夫妇都可以邀请河南籍地留日学生陪同青霞。 因为张钟端是同盟会会员,在同盟会有聚会活动或演讲之时,张钟端是把同盟会的活动放在首位的。 就在一个没有留学生陪同的周末傍晚,青霞带着高山爱子,在东京的商业繁区,肆意地购买日本时装,肆意地购买日本贵重的物品,好像只有这样,青霞的心理才充实些,才有满足感。 她的强大购买力,惊得周围的日本人都目瞪口呆。 看着四周日本人惊羡的目光了眼神,青霞突然有一种扬眉吐气之自豪,有一种为中国争光之荣耀,越发肆意地购买了,哪怕用不上地贵重物品,只要让周围日本人lou出惊羡地目光和惊诧的叫声,她都毫不犹豫地购买。 正在青霞疯狂地肆意购买贵重物品时,她不远处地身后,却传来了刺耳的刻薄讽刺话,并且,还是中国话: “哼!你们快看,那一位妆扮入时的高个女人,她虽穿着日本时装,却是来自中国的富人,你看她只会用财富定位自己的身份,拿着中国人的银子,在这里疯狂地消费,这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知她所花销的银子上,有没有罪恶和残忍?有没有中国穷人的鲜血?这就是中国有钱的贱民……” 对方的话音没落,青霞已感到有一根税利的细针刺进了耳朵。 她内心一阵铺天盖地难受,心想:如果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违法,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吗? 青霞怀疑这话不是针她的,可当她心虚地回头,窥看的时候,却惊诧地发现,几个中国留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对自己指手划脚。 其中一个削瘦的年轻人,浓眉剑竖,正鄙视着自己,说着恶毒的讽刺话。 青霞毫不回避,直视着这个削瘦的年轻人,气愤使她把他的相貌刻印在自己心里,她在记住这个说话刻薄的年轻人相貌的同时,问高山爱子:“你认识那几位中国留学生吗?” “认识其中的一位,就是那位留胡子说话的年轻人,他是钟端的好朋友,也是你们中国的留日学生,名叫周树人……”高山爱子告诉青霞。 “周树人。 ”青霞默念着这个名字,又回头盯了一眼他的相貌。 并在心里记牢了他。 因为这个名叫周树人的年轻人,言语伤透了她的心,同是中国同胞,他为什么说话那么刻薄。 青霞在心里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和相貌。 自从被一个叫周树人的留日学生给刻薄挖苦了一顿之后,青霞不但没有了考察和游玩的心情,就连周末,她也懒得出门上街了,终日沉陷于死气沉沉之中,连高山爱子都跟着沉闷起的快要窒息过去了。 张钟端从高山爱子口中得知青霞的情况之后,觉得是该让青霞走进同盟会的时候了,下课之后,立即携妻子千庄仑子去看望青霞,看着青霞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关心地询问:“刘夫人,如果实在无聊,不如参加我们河南籍同盟会的今晚聚会吧!可以吗?” 青霞正烦闷无聊,钟端这一问,无疑是正瞌睡之时,送了个迫切需要的枕头而已。 她立时兴奋起来:“我也能参加你们同盟会的聚会吗?”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呀!”青霞的回答让张钟端喜出望外。 他本来唯恐青霞拒绝,没想到她对参加同盟会的聚会如此感兴趣。 当张钟端带着青霞走进河南籍同盟会聚会的场所,所有的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青霞也兴奋无比,她好像又回到了初来日本时的激动中。 张钟端将一些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的骨干一一介绍给青霞:“这是刘积学,这是朱炳麟,这是燕斌,潘印佛我就不用介绍了,他是刘夫人的尉氏老乡;这是余诚,这是曾昭文,这是陈伯昂,这是王传琳,这是刘锦公……” 张钟端每介绍一人,青霞便微笑地点头致敬。 今晚,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的聚会,主要是商榷集创办《河南》杂志的。 本来,河南籍留学生原有《豫报》杂志。 因为《豫报》杂志是由河南公费创刊的,一直被清政派遣的驻日监学官把持着,远离同盟会的纲领,不能让同盟会会员表达革命思想。 所以,河南籍同盟会会员要求河南驻日监学官另外再创办《河南》杂志,可监学官以经费紧张而一口回拒了。 河南籍同盟会会员随决定自行集资,也要把《河南》杂志给创办起来。 张钟端是河南籍同盟会的负责人,他率先发言:“经过我们个人集资,现集资款额达三千余元,可与总预算还差之甚至遥。 但是,不管有多困难,我们的《河南》杂志都要创办,这样我们河南籍同盟会支部才有自己的阵地,才能更好的传播革命种子……” 河南籍同盟会女会员朱炳麟接着说:“创办《河南》一事,张君与诸位男同志实在是出力不小,只是所筹款额实在与总预算相差甚遥,今晚我们的聚会,主要是发动女同志捐款的,尽管我们女同志人少,但我们女同志的人再少,也要尽自己的微薄之绵力……” 刘积学说:“近日我家汇款将至,我全部捐出。 ” 刘恒泰说:“我已将随身所带的五百两银子全部捐出。 ” 燕斌女会员说:“我已思想再三,这《河南》杂志,非创办不可,我明日就将随身携带的首饰全部典卖,所典银两全部捐出。 ” 当所有的同盟会会员都捐款之后,张钟端与刘积学合算了一下,离总预算的数额还是差之甚遥,就在无可奈何之时,所有的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刘青霞身 第92章:河南和女界,捐资数万银 当所有人都望向青霞的时候,青霞突然感到揪心的惭愧。 面前这些河南籍的爱国留学生,他们为了捐资创办《河南》,省吃俭用,女会员甚至典卖自己的手饰来支持创办《河南》。 可自己的呢,为了莫明其妙的炫耀,竟然在日本的东京,疯狂的扔银子,购买些无用的贵重物品,回到住处又弃之不要,与这些爱国学生相比,自己是多么的卑贱呀!那个有胡子的年轻留学生骂的太对了,自己真的是中国有钱的贱民呀! 突然之间,青霞一点都不憎恨骂自己的那个年轻的胡子留学生了,她甚至感激不尽他的刻骂。 如果不是他的刻骂,自己说不定还在日本的大街上疯狂的购物呢,以在日本人面前显示来自中国的自己。 刘青霞想到这里,抹了一把潮湿的眼睛,抬头望向张钟端:“创办《河南》,总共还差多少钱?” 张钟端看了看预算单,又仔细预算了一下说:“还差一万六千元……”张钟端本来是想,青霞能捐就捐,不愿捐也就算了,毕竟她不是同盟会会员。 可还没等张钟端说完,刘青霞便站了起来,面向所有的河南籍同盟会会员,激动说:“剩余的一万六千元钱,我刘青霞全包了,我捐两万元银洋,多余的四千元,冲做流动资金,但愿我们的救国刊物早日创刊,早日传播救国的革命思想……” 青霞说完,没有掌声。 没有欢呼,因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所有地人都惊的忘记了一切。 当缓过神来的张钟端带头鼓掌的时候,所有的人才恍然大悟似的欢呼起来,并且,伴随着欢呼声的还有盈眶地泪水。 《河南》杂志张钟端为总经理,刘积学为总编辑。 刘积学 1880年出生。 河南新蔡人,清末举人。 1905年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 河南籍的同盟会会员:潘印佛(潘祖培),余诚,曾昭文,陈伯昂,王传琳担任编辑,又派遣刘锦公回到国内开封为总发行。 创刊《河南》有了资金。 有了总经理、主编及编辑们,剩余地就是对杂志内容的宗旨和简章了。 张钟端、刘积学及刘青霞,针对杂志的宗旨和特色,作了以下的拟定: 《河南》简章及十大特色 简章 第一章:定名及宗旨 第1条:本报为河南留东同人所组织,对于河南有密切之关系,故直名日《河南》。 第2条:本报以牖启民智,阐扬公理为宗旨。 第二章:体例及办法 第1条:本报体例,分门编篡。 次序如左:1,图画及讽刺画;2,社说;3,政治;4,地理;5,历史;6。 教育;7,军事;8,实业;9,时评;10,译丛;11,小说;12,文苑;13,新闻;14,来函;15,杂俎。 第2条:如有特别事项。 在前条所规定之范围外者。 可临时登录。 第3条:本报设经理二人,编辑、翻译、会计、书记、庶务、监察各一人。 均自尽义务,不别享权利。 第4条:本报为消息灵通起见,内地特设调查员本人,访事员若干人。 第5条:河南省城内设总派处一所,不惟扩充本报销路,其东京所出著名杂志,均约代派,以期交换智识。 第6条:本社内设翻译一部,其东西洋所出之最新科学及时事等书,均择要汉译,陆续出版,以饷学界。 其洋细办法有专章。 第7条:本报月出一册,至少登足一百二十页,定于阳历每月朔日发行,决不衍期。 第8条:凡代售本报者至十份以上者九折,三十份以上者八折,邮费在外。 报资按期汇付,三期未清,即行停寄、结算。 第三章: 第1条:报稿除社员担任,按期出版外,其本省及他省诸君子,有与本报宗旨相同者,均可自由投稿。 第2条:同志惠稿,一经本报登录,即以本期报奉酬;若能按期投稿,即以撰述员相待,每期另有特别酬金。 第3条:本社所有经费,均尉氏刘青霞女士所出,暂以二万元先行试办,俟成效卓著时再增巨资,以谋扩充。 第4条:无论海内外,有热心志士,愿表同情,慨捐本社十元以上者,奉酬本报全年;五十元以上者五年;百元以上者永远奉酬,并将姓氏登录报端,以表高谊。 附则:第1条:本报编辑所附设于河南编译部,在日本东京牛区西五轩町五十二番地,通信者请径投披处。 第2条:本报发行至一年后,有临时增刊一册,设事关要紧,则即时付刊,以快先睹。 本报十大特色 特色一:世界上神圣不可侵犯者,莫如军人、学生。 吾国同胞者,凡有军人、学生定购本报,必于规定价目之中,特减一成,以彰优待。 特色二:机关不灵,则时事莫祥。 本社于通都大邑、要埠、名镇均订有。 访事时相函告复,特派调查员数人遍行游历加意采访。 冀以发潜阐幽,毫无遗憾。 特色三:学非专家所见,终属隔膜言苟不文,行之乌能致远。 本报于所定门类,均延请科学精深识见五大之,名士通儒按期担任撰述。 特色四:炊而无米,则巧妇束手。 战而乏饷,则名将灰心。 本报经刘青霞女士出资钜万,既有实力以盾,其后庶几乎,改良进步骎骎,焉有一旦千里之势。 特色五:天下最足使人油然动其兴观群怨之感者。 其滑稽之绘事乎。 本报每期必就社会腐败状态、宦场魑魅情形、时局危机景况、列强经营迹象,绘成十数幅cha入报端,庶触于目者,有所动于心。 特色六:风云变化瞬息万状,今之外交亦多类是英、法、日、俄四国之协约,成而吾国危亡之势迫。 本报每期必于最近中外交涉事实详为译论,以供有心人之研究。 特色七:豫省地滨大河文明发达。 最早历史,所产人物又最多。 其余韻风有存者。 本报每期必采录铁事,摹仿故迹极力发挥,表章以存国粹。 特色八:路矿者,吾人之生命财产,而各国野心侵略之第一目的物也。 本报于矿地路线调查详明,绘图立说,指陈利害。 庶皆如集股自办利权,不至外溢。 特色九:爱国之人自爱其乡里始。 本报于豫省全国及本府县分图均以次登出,并将山水、土产、人物事蹟,明确标识,彩色灿烂,形势活泼,则指顾之间珍贵保守之念或自生乎。 特然十:一誉而人知劝,一毁而人皆惩治。 此清议之责也。 本报持论之际是非,必关其大好恶。 一采诸公,决不以个人喜怒,谬加褒贬,亦不以琐屑事故浪费笔墨。 (《河南》简章及十大特色结束) 《河南》杂志地创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首版五千份很快售完,不得不再加印五千份以满足读者地迫切需求。 而河南籍的女同盟会会员朱炳麟,见到《河南》杂志如此成功,也热血沸腾,蠢蠢欲动,身体里电闪雷鸣。 突发奇想,准备创办一种专刊载女性事项的杂志,并且,她在心里连杂志的名字都起好了,叫做《中国新女界》。 朱炳麟。 女。 祖籍浙江,后迁入河南开封。 1902年曾与刘积学在开封创办学堂,1905年留学日本,入日本早稻大学学习,认识了孙中山、黄兴、宋教仁和蔡元培等人,并加入了同盟会。 朱炳麟几年前,在国内就与刘积学一块创办过学堂,如果现在办个女性杂志,那简直就是轻车熟路。再说了,经验具备,编辑也是现成的。 可是,炊而无米,则巧妇束手。 如果创办女性杂志,万事皆备,只欠资金。 朱炳麟是个热情奔放地女同盟会会员,在所有同盟会会员里,她与秋瑾是为数不多又热情的女同盟会会员。 朱炳麟做事,一旦认准,决不肯放弃,她多方筹集了资金之后,明知道青霞又为《河南》捐资二万元银洋,可她在百般无奈地情况下,又硬着头皮找到了青霞:“刘夫人,今日打扰,事出无奈,至于何事,我都羞于出口。 ” 青霞知道,凡是羞于出口,无不是因为银子之事,她当时很理解朱炳麟羞于出口地心情,但看着平时快言快语的朱炳麟,此时那面红耳赤的难堪样,像是偷了别人的钱一样窘迫,便忍不住大笑:“奋吾,是用钱吧?你说吧,用多少,我会全力以赴。 ” 奋吾乃朱炳麟参加同盟会以后,给自己重新改的名字。 她一听青霞的满口承诺,平时大大例例,如男人性格地她,立时泪眼模湖,一把握住青霞的手说:“我真是没啥说的了,刘夫人,是这样的,我想代表中国的女性,创办一份《中国新女界》,专门刊发咱女性的心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也有男女平等,所以,《中国新女界》创办成功,刘夫人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为杂志效力,因为那是我们女性自己的杂志……” 青霞一听,也很激动,迫不及待地问:“快别罗嗦了,说吧!需要多少钱?” “六千。 ”朱炳麟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这个数字。 “好,我给你一万。 ”青霞果断地说。 1906年年底,由青霞投资创办地《中国新女界》杂志创刊,朱炳麟被推为总理,燕斌和青霞别担任总编辑和总发行。 第93章:加入同盟会,拒绝保皇党 青霞从《中国新女界》编辑部回来,吃过晚饭,待秋红和鼎元睡下后,懒懒地躺卧在**,倾听着窗外那黑暗里的冰冻凝固声,倾听着在寂寞寒夜里隐忍的万物们的呻吟声,突然陷入无际的漫长黑暗里,陷入了冰冻的寒冷里,她的身体里也刹那间冰冻凝固了,她痛感寒夜是如此的残忍,她怨恨寒夜是如此的漫长。 只从丈夫离世后,她最怕的就是黑夜,而惧怕冬夜最甚。 因为在冬夜里,她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听不到生命的呼吸和鸣叫声。 青霞怔怔地睁着双眼,隐忍着孤独和寂寞,隐忍着黑暗和凄凉,注视着床头灯,没有一丝困倦和睡意。 突然,她想起了朱奋吾让她拿回来家看的《警世钟》和《猛回头》,便翻转身子,随手把《警世钟》拿在手中,长声叹息着,准备用这些读物驱逐今夜里的孤独和无聊。 可她刚读了几行,像受到惊吓似的惊惶失措,她腾地坐直了身子,将床头灯移近些,神色恐慌地继续阅读,而这次的阅读,不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被内容所吸引: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腥风血雨难为我,好个江山忍送人!万丈风潮大逼人,腥膻满地血如糜;一腔无限同舟痛,献与同胞侧耳听。 嗳呀!嗳呀!来了!来了!甚么来了?洋人来了!洋人来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家都不好了!老的、少地、男的、女的、贵的、贱的、富的、贫的、做官地、读书的、做买卖地、做手艺的各项人等,从今以后。 都是那洋人畜圈里的牛羊,锅子里的鱼肉,由他要杀就杀,要煮就煮,不能走动半分。 唉!这是我们大家的死日到了! 苦呀!苦呀!苦呀!我们同胞辛苦所积的银钱产业,一齐要被洋人夺去;我们同胞恩爱的妻儿老小,活活要被洋人拆散;男男女女们。 父子兄弟们,夫妻儿女们。 都要受那洋人地斩杀jian**。 我们同胞的生路,将从此停止;我们同胞的后代,将永远断绝。 枪林炮雨,是我们同胞的送终场;黑牢暗狱,是我们同胞的安身所。 大好江山,变做了犬羊的世界;神明贵种,沦落为最下的奴才。 唉!好不伤心呀! 恨呀!恨呀!恨呀!恨的是满洲政府不早变法。 你看洋人这么样强。 这么样富,难道生来就是这么样吗?他们都是从近二百年来做出来地。 莫讲欧美各国,于今单说那日本国,三十年前,没一事不和中国一样。 自从明治初年变法以来,那国势就蒸蒸日上起来了;到了于今,不但没有瓜分之祸,并且还要来瓜分我中国哩!论他的土地人口。 不及中国十份之一,谈因为能够变法,尚能如此强雄。 倘若中国也和日本一样变起法来,莫说是小小日本不足道,就是那英、俄、美、德各大国恐怕也要推中国做盟主了。 可恨满洲政府抱定一个“汉人强,满人亡”的宗旨。 死死不肯变法…… 醒来!醒来!快快醒来!快快醒来!不要睡的像死人一般。 同胞!同胞!我知道我所最亲最爱的同胞,不过从前深处黑暗,没有闻过这等道理。 一经闻过,这爱国的心,一定要发达了,这救国地事,一定就要勇任了。 前死后继,百折不回,我汉种一定能够建立个极完全的国家,横绝五大洲。 我敢为同胞祝曰:汉种万岁!中国万岁…… 青霞读完《警世钟》。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过《猛回头》,像是突然遇到了千年不遇的神师一样。 急切地阅读起了《猛回头》: 大地沉沦几百秋,烽烟滚滚血横流。 伤心细数当时事,同种何人雪耻仇。 拿鼓板,坐长街,高声大唱;尊一声,众同胞,细听端详:我中华,原是个,有名大国;不比那,弹丸地,僻处偏方。 论方里,四千万,五洲无比;论人口,四万万,世界谁当?论物产,本是个,取不尽;论才智,也不让,东西两洋。 看起来,那一件,比人不上;照常理,就应该,独称霸王。 为什么,到今日,奄奄将绝;割了地,赔了款,就要灭亡?这原因,真真是,一言难尽;待咱们,细细数,共做商量。 五千年,我汉人,开基始祖;名黄帝,自西北,一统中央。 夏商周,和秦汉,一姓传下;并没有,异种人,来做帝皇。 这是我,祖宗们,传留家法;俺子孙,自应该,永远不忘。 可惜的,骨肉问,自相残杀;惹进了,外邦人,雪上加霜。 到晋朝,那五胡,异常猖獗;无非是,俺同种,引虎进狼。 自从此.分南北,神州扰乱;到唐朝,才平定,暂息刀枪。 到五季,又是个,外强中弱;俺同胞,遭杀戮,好不心伤。 宋太祖,坐中原,无才无德;复燕云,这小事.尚说不适。 难怪他,子孙们,懦弱不振;称臣侄,纳贡品,习以为常。 那徽宗,和钦宗,为金捉去;只岳飞,打死仗,敌住虎狼。 朱仙镇,杀得金,片甲不返;可恨那,秦桧贼,暗地中伤。 自此后,我汉人,别无健将;任凭他,屠割我,如豕如羊。 元靼子,比金贼,更加凶狠;先灭金,后灭宋,锋不可当。 杀汉人,不计数,好比瓜果;有一件,俺说起,就要断肠。 攻常州,将人膏,燃做灯亮;这残忍,想一想,好不凄凉。 岂非是,异种人,原无测隐;俺同胞,把仇髓,认做君王。 想当日,那金元,人数极少;合计算,数十万,有甚高强!俺汉人,百敌一,都还有剩;为什么,寡胜众,反易天常? 只缘我,不晓得,种族主义;为他人,杀同胞,丧尽天良。 他们来,全不要,自己费力;只要我。 中国人,自相残伤。 这满洲,灭我国,就是此策;吴三桂,孔有德,为虎作张。 那清初,所杀的。 何止千万;那一个,不是我。 自倒门墙!俺汉人,想兴复,倒说造反;便有这,无耻地,替他勤王。 还有那,读书人,动言忠孝;全不晓。 忠孝字,真理大纲。 是圣贤,应忠国,怎忠外姓? 分明是,残同种,灭丧纲常。 转瞬间,西洋人,来做皇帝;这班人。 少不得,又减圣皇。 想起来,好伤心,有泪莫洒;这奴种,到何日,始能尽亡? 还有那。 假维新,主张立宪;略珍域,讲服重,胡汉一堂。 这议论,都是个,隔靴挝痒;当时事,全不道,好像颠狂。 倪若是,现政府,励精图治;保得住。 俺汉种。 不道凶殃。 俺汉人,就吞声。 隶他宇下;纳血税,做奴仆、也自无妨。 怎奈他,把国事,全然不理;满朝中,除媚外,别无他长。 俺汉人,再kao他,真不得了!好像那,四万万,捆入法场。 俄罗斯,自北方,包我三面;英吉利,假通商,毒计中藏。 法兰西,占广州,窥伺黔桂;德意志,胶州领,虎视东方。 新日本,取台湾,再图福建;美利坚,也想要,割土分疆。 这中国,那一点,我还有分? 这朝廷,原是个,名存实亡。 替洋人,做一个,守土官长;压制我,众汉人,拱手降洋。 俺汉人,自应该,想个计策;为什么, 到死地,不慌不忙?痛只痛,甲午年,打下败阵:痛只痛,庚子年,惨遭杀伤。 痛只痛,割去地,万古不返;痛只痛所赔款,永世难偿。 痛只痛,东三省,又将割献;痛只痛,法国兵、又到南方。 痛只痛,因通商,民穷财尽;痛只痛,失矿权,莫保糟糠。 痛只痛,办教案,人命如草;痛只痛,修铁路,人扼我吭。 痛只痛、在租界,时遭凌践;痛只痛,出外洋,日苦深汤。 怕只怕,做印度,广土不保;怕只怕做安南.个兴无望。 怕只怕,做波兰,飘零异域;怕只怕,做犹太,没有家乡!怕只怕,做非洲,永为牛马;怕只怕,做南洋,服事犬羊。 怕只怕,做澳洲,要把种灭;怕只怕,做苗瑶、日见消亡。 左一思,右一想,真正危险,说起来,不由人,胆战心惶。 俺同胞,除非是,死中求活,再无有,好妙计,堪做主张。 第一要,除党见,第二要,讲公德,有条有纲。 第三要,重武备,能战能守。 第四要,务实业,可富可强。 第五要,兴学堂,教育普及。 第八要,禁缠足,敬俗矫匡。 第九要,把洋烟,一点不吃。 第十要,凡社会,概为改良。 这十要,无一件,不是切紧;劝同胞,再不可,互相观望。 还须要,把生死,十分看透;杀国仇,保同族,效命疆场。 杜兰斯,不及我,一府之大;与英国,战三年,末折锋芒。 何况我,四万万,齐心决死;任凭他,什么国,也不敢当。 看近末、西洋人,到了极步,这是我,毫未曾,较短比长。 天下事,怕的是,不肯去做;断没有,做不到.有志莫偿。 这杜国,岂非是,确凭确证;难道我,不如他,甘做庸常。 要学那法兰西,改革弊政。 要学那德意志,报复凶狂。 要学那,美利坚,离英自立。 要学那,意大利,独自称王。 莫学那,张弘范,引元入宋。 莫学那,洪承畴,狠心毒肠。 莫学那,曾国藩,为仇尽力。 莫学那,叶志超,临阵逃亡。 或排外,或革命,舍死做去,孙而子,子而孙,永远不忘。 这目的,总有时,自然达到;纵不成,也落得,万古流芳。 文天祥,史可法,为国死节;到于今,都个个,顶祝馨香,越怕死,越要死,死终不免;舍得家,保得家,家国两昌。 那元朝,杀中国,千八百万;那清朝,杀戮我,四十星霜。 洗扬州,屠嘉定,天昏地暗;束着手,跪着膝,枉作天殃。 阎典史,据江阴.当场廖战;八十日,城乃破,清兵半伤。 苟当日,千余县!皆打死仗;这满洲,纵然狠,也不够亡。 无如人,都贪生,望风逃散;遇着敌,好像那,雪见太阳。 或悬梁,或投井,填街塞巷;妇女们,被掳去,拆散鸳鸯。 那丁壮,编旗下,充当苦役;任世世,不自由。 赛过牛羊。 那田地,被圈出,八旗享受;那房屋,入了官,变做旗庄。 还要我,十八省,完纳粮铜;养给他。 五百万,踊跃输将。 看起来。 留得命,有何好处;倒不如,做雄鬼,为国之光。 这些事,虽过了,难以深讲;恐将来,那惨酷.百倍萧凉。 怎奈人。 把生死,仍看不透;说到死,就便要,魂魄失丧。 任同胞,都杀尽,只图独免;那晓得,这一死、终不能攘。 也有道,是气数。 不关人事;也有道,当积弱,不可轻尝。 这些话,好一比,犹如说梦;退一步,进一步。 坐以待亡。 那满人,到今日,势消力小;全不要,惧伯他,失吊主张。 那列强,纵然是,富强无敌;他为客,我为主,也自无妨。 只要我,众同胞。 认请种族;只要我。 众同胞,发现天良。 只要我。 众同胞,不帮别个;只要我,众同胞,不杀同乡。 那怕他,枪如林,炮如雨下;那怕他,将又广,兵又精强。 那怕他,专制政,层层束缚;那怕他,天罗网,处处高张。猛睡狮、梦中醒,向天一吼;百兽惊,龙蛇走,魑魅逃藏。 改条约,复政权、完全独立;雪仇耻,驱外族,复我冠裳。 到那时,齐叫道,中华万岁;才是我,大国民,气吐眉扬。 俺小子,无好言,无以奉劝;这篇话,愿大家,细细思量。 瓜分互剖逼人来、同种沉沦剧可哀。 太息神州今去矣,劝君猛省莫徘徊。 大地沉沦几百秋,烽烟滚滚血横流。 伤心细数当时事,同种何人雪耻仇? 几万字的《警世钟》和《猛回头》,青霞几乎是一口气读完地,再加上她听朱奋吾说,阵天华因为反抗议大清政府给留日学生下地《留学生取缔规则十五条》,奋然在日本东京大森海湾投海自尽。 立时,青霞地心,如万马奔腾,如波涛翻滚,如电闪雷鸣,如山呼海啸。 她突然清醒,只有推翻无能腐败地满清,才是中国强大地唯一出路…… 她要加入这个组织,并且是刻不容缓,可此时此刻,正值深夜,她将如何熬过这漫漫地长夜,盼到天亮呢!青霞的身体里,如涨潮一样,她甚至能听到波涛翻滚时地汹涌声,一浪接着一浪;她仿佛看到了身体里的波涛翻滚,浪潮怒吼着、澎湃着,浪潮边缘,镶嵌着地洁白花边,瞬间绽放,又瞬间碎裂。 青霞的胸部,强烈不息地起伏着。 突然,青霞感到一种巨大而又令人折服的**,猛然从她身体里冲出来。 于是,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禁不住一把推开窗户,望着窗外地淡月寒星和凉风冷lou,听到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大声说:不行!别说等到第二天了,一刻也等不得了。 热血沸腾的青霞随即关严窗户,与秋红安置了一声,便穿上外套,拖门而门,踏着夜色,披着寒冷,小步快跑,脚下生风,如飞似的来到朱炳麟家门前,在万赖俱寂的冬夜,急切地扣敲着朱炳麟地房门。 披衣起床的朱炳麟刚刚将门拉开一条细缝,青霞便迫不及待地说:“奋吾,我要加入同盟会,现在就加入,一刻也不能停……” 朱炳麟自把陈天华的《警世钟》和《猛回头》给了青霞之后,还一直与张钟端、刘积学等人担心青霞看了之后没有反应,因为青霞毕竟是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并且,青霞地父兄们皆是大清王朝的命官。 特别是她的兄长,现在还代表大清政府在日本考察学务。 虽说青霞也与《河南》和《中国新女界》捐了巨资,那与她坐拥巨资和乐善好施的悯世情怀是分不开地,但这与加入同盟会可是两码事呀!加入同盟会呀,那就是要推翻大清,站在了大清的敌对面了。 可朱奋吾怎么也没想到,青霞地反应竟如此的激烈,如此的迫不及待,超出了她这个河南籍同盟会女会员的想像。 朱炳麟地激动,并不亚于青霞。 她听了青霞的话,一句话没说,立即穿衣整发,拥着青霞,走进了寒冷的黑夜。 二人的到来,让张钟端大吃一惊,当张钟端听说青霞迫不及待想加入同盟会时,他如释重负地与朱炳麟互望一眼,仰天长出了一口气,激动的难以自持,然后,面向青霞:“刘夫人。 你加入同盟会是我们求之不得之事呀,可因为你的特殊身份,我们不敢冒然提出,今日由你主动提出,我们真是……真是欢迎都唯恐不及……”张钟端喜悦地语无伦次。 “钟端,我现在就要加入同盟会,一刻也不能延停……”青霞又一次急切地说。 “刘夫人。 我们理解你地心情,天将亮。 那就让我和奋吾陪伴刘夫人等待天亮吧!我们一起到同盟会总部去!”张钟端满面红光,在这寒冷的冬夜,他地神色,毫无被突然从梦乡中唤醒后地困倦和慵懒。 第二天,刘青霞经张钟端和朱奋吾地介绍,在日本同盟会总部,庄严地站在同盟会的青天白日旗下。 宣誓加入了同盟会:“我刘青霞,志愿加入中国同盟会,为推翻满清,不惜生命和鲜血。 我宣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实现三民主义而……” 就在刘青霞宣誓地瞬间。 她体内那多天的烦躁不安,多天地热血沸腾,多天的神必力量召唤,全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找到归宿之后的平静、荣耀和神圣感。 自加入了同盟会,青霞再也没有那种衣食无忧的寂寞空虚感了。 再也无有丈夫离世之后的那种凄凉孤独感了,就是刘氏族人曾经对她的侮辱、谩骂和暴打,她想起来也突然感到微不足道了。 她地心,如跌荡咆哮的瀑布,突然泻到了深深的谷底,进入了无际的平静之中。 她被一种神圣的使命充实着,感到从来没有过的信心百倍,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和清醒,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安全和强盛。 她仿佛看到一艘巨轮,正缓缓地离开喧哗庸俗地尘岸。 意志昴扬地在她无际的心海里起航了…… 冬去春来。 残忍的寒冬。 终于疲惫不堪地退却了,无声无息地从春的胳腋窝里溜走了。 从人们的脚下溜走了,无声无息,消失在了天地间,像一个衰亡败落的王朝,像一个垂危地生命走到了尽头。 春天来了,清澈的泉水,在田间的沟壑里潺潺流淌,在青霞的心田里汩汩流过。 尽管日本的婴花树,饱满的枝条上才刚刚孕育出如孕妇似的樱花蓓蕾,但青霞的心里,已经是百花齐放了。 在中国,是春雨贵如油的。 可在日本,春雨同样可以洗涤尘世间的一切尘埃,洗涤着每一个人心里地残霜败冬。 就是这样一个春雨连绵地天气,青霞的住处忽然来了两个男人,正当他们作自我介绍地时候,青霞早已经认出了他们。 这两个男人,就是让她终身难忘的男人,就是在她感到无聊空虚时,无数次出现在眼前的那两个男人——他两个就是青霞大婚的第二年,随丈夫到北京视察店铺时,曾在北京嵩云堂,见到的那两位给众多举人演讲的男人,他们的名字,青霞始终都记忆犹新,一个名叫康有为,一个名叫梁启超。 康有为,1858年生人,又名祖诒,字厦,号长素、更生,广东南海人,出生于世宦家庭,乃广东望族,世代为儒。 康有为自幼学习儒家思想,1891年,他在广州设立“万木草堂”,收徒讲学。 1895年,他到北京参加会试,得知《马关条约》的签订,便与他的弟子梁启超,联系一千三百名学生,上万言书,便终未上达成功。 当年五月底,他第三次上书,得到了光绪皇帝的赞许。 当年七月,他和弟子梁启超创办了《中外纪实》,不久,又在京城组织强学会。 1897年,德国人强占胶州湾,康有为再次上书请求变法。 1898年1月,光绪皇帝下令康有为条陈变法意见,他呈上《应诏统筹全局折》,又进呈所著《日本明治变政考》和《俄罗斯大彼得变政记》二书。 同年四月,他和梁启超组织保国会,号召救国图强。 同年六月,光绪帝召见他,任命他为总理衙门章京,准其专折奏事,筹备维新变法事宜。 但是,因为慈禧太后的干预,维新变法失败。 维新变法失败后,光绪皇帝被软禁瀛台,而康有为携弟子梁启超逃亡日本。 但是,逃亡在日本的康有为,自称持有皇帝的衣带诏,在日本组织保皇会。 鼓吹开明专制,并且,极力反对同盟会和革命党。 为了获得国际支持,他竟然打着革命地旗号,带着弟子梁启超到处游说,自称自己组织的保皇会是革命党,收买支持革命的海外华侨和思想先进的留日学生。 气得同盟会的孙中山拍案怒吼。 梁启超。 1873年生人,字卓如。 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饮冰子、哀时客、广东新会人。 1891年读于康有为创办的万木草堂,受康有为的思想学说影响,并追随康有为。 维新变法失败后,与康有为一起逃亡日本。 但他是康有为地学生,对康有为言听计从,康有为反对同盟会。 他便也跟着老师反对同盟会。 今日,康有为之所有携弟子梁启超来拜访青霞,主要是耳闻到了青霞的家庭背景,及青霞与河南籍同盟会捐款创办地《河南》和《新中国女界》一事。 当时,二人非常兴奋,因为凭着青霞是皇封的一口诰命夫人,二人决定游说青霞这个坐拥巨资的贵夫人倒向他们保皇会,这样。 他们也会得到青霞的巨额捐助。 而好客的刘青霞,一看到康有为和梁启超的到来,便热情地邀请她心里一直尊为贵客的二位:“快请进!” “未曾预约,冒昧打扰,请刘夫人宽宥。 ”二人坐定,与青霞寒喧了一番。 康有为称赞过青霞之后,突然话锋一转说:“刘夫人乃皇封地一品诰命夫人,你和我们都受皇恩普泽,皆当为大清效力,夫人以为如何?” 青霞听出了康有为的话意,因为当年二人的清彩演讲,她便不好意思拨持对方,只微笑,不说话,听对方继续说:“大清今日之衰败。 皆因太后所致。 然太后已日薄西山,进入垂幕之年。 我皇年轻,终有一日,他会独撑江山,重新变法强国。 我们流亡他国,无时无刻不盼着皇上早日复位,我们也好早日报效皇上……” 青霞听对方如此说,便忍不住问:“先生,我一拙妇,应该如何出力报效皇上呢?” “闻刘夫人曾慷慨解襄数万元,支持革命党办《河南》和《女界》,不知可有此事?”康有为问。 青霞的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张钟端嘱咐过她,什么时候都不要向陌生人暴lou她同盟会会员的身份,这样回国,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 此时此刻,见康有为如此问,急忙辩解:“不是支持,只是捐助,因为张钟端和朱奋吾皆河南同乡。 ” “你如此行事,有负皇恩呀,做为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竟然捐款给反对大清的革命党,不如出钱报效皇上。 我们劝告刘夫人,从今天起,要远离那些极端的命党,就像支持革命党一样支持我们……” 青霞终于听出了二位来拜访自己地目的,便谦恭有礼地说:“我来日所带银两,因花费无度,也所剩无几,国内的汇银暂时没到,再说了,这事关重大,给我十多天的时间吧,容我考虑考虑再定吧!” 康有为见青霞没有立即慷慨捐银,沮丧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但毕竟青霞并没有拒绝他们。 所以,仍然很客气礼貌地告辞而去。 半月之后的辰初,青霞正要出门,康有为带着梁启超又第二次来到她的住处。 青霞明白,二人是不拿到银子,不肯罢休地,待入座寒喧过后,青霞便直入正题:“家中汇银还没到,我千挤百凑的给二位先生挤出了一千两银子,望二位先生莫嫌弃……” 康梁二人,见青霞只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像突然受到奇耻大辱一样,面红耳赤,神情激动,态度也陡然严隶起来:“我们来住所打扰夫人,主要劝夫人远离革命党,全力报效皇恩,这样,才不负皇上封于夫人的‘一品诰命夫人’之称号啊!传说刘夫人家财,富可抵国,你能支持革命党数万两巨资,难道说只用这一千两银子来打发我们这些效忠皇上的忠臣吗……” “莫嫌少!”青霞见二人嫌弃钱少,便不耐烦的说,“若不念二位当年在嵩云堂的**演讲,就这一千两银子,我怕也不会拿出的。 再说了,捐款都是自愿的,我不拿出分文,二位又奈若何!这异乡他国,我总不能把所剩余的生活也一并捐出吧!” 二人听青霞说出此话,立时神情黯然,本来是乘兴而来,此时却突然被感败兴所淹没。 二人默坐了一会儿,面红耳赤地伸出手,动作僵硬地拿过青霞放在桌案上的一千两银洋,满脸地乌云密布,默然地起身,告辞而去。 青霞来到《女界》编辑部,把康梁二人两次到家里求她捐资之事,说与正在吃早饭地朱奋吾和燕斌听,末了,她便笑着说:“我只用了千两银洋就把二人给打发了……” 朱奋吾咀嚼好一大口饭菜,正咽到喉腔里,听了青霞的话,那一大口饭菜便搁浅在她地喉腔里,任凭她伸脖子瞪眼,使劲下咽,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她气脑地将饭菜吐出来,责怪青霞:“我说刘夫人,你的银钱实在无处花销的话,就捐到同盟会吧!怎么可以资助给保皇会的人呢!你可知道保皇会和同盟会是势不两立……” 朱奋吾正大声责怪着青霞,张钟端突然进来,见三人的神色不对,便惊诧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难过的沟沟槛槛了,说与我听,看能不能为你们《女界》出力效劳!” 朱奋吾正在火气上:“问刘夫人吧!” 张钟端转身望向青霞。 于是,面红耳赤的青霞又将她资助康、梁二人一千两银洋的事,很祥细地重述了一遍。 她之所以很祥细地重述,是想得到张钟端的安尉。 因为她并不是主动捐钱给康、梁二人的,是康、梁二人两次登门求她资助的。 张钟端听了青霞的重述,既没有安尉她,也没有责怪她,但他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紧锁额头,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大事情一样。 青霞的心,越发疼痛起来,与其这样,还不如责怪她一顿好呢!她越发的局促愧疚起来,很后愧念及康、梁二人当年的演讲,资助他们一千两银洋。 好一会儿,张钟端才神情严肃地说:“康、梁二人不是一般的保皇小卒,而是保皇会的创办人,此二人决不会轻易放过刘夫人,我看刘夫人还是选择搬家吧……” “搬到我家里,明日就搬,这两个大骗子若敢登门,看我不把他们骂的狗血喷头!”朱奋吾抢着张钟端的话说。 张钟端没有立即应允,而是望向青霞:“搬到奋吾那里,刘夫人觉得如何?” “可以,青霞求之不得。 ”青霞爽快地答应。 张钟端脸上,这才舒展了颜容,突然lou出了喜悦,激动地说:“诸位女士,我是无事不登您《女界》三宝殿,今日来,是告诉刘夫人一个好消息,孙中山先生和同盟会总部的同志,早已知道刘夫人在国内的捐款壮举,现得知刘夫人为我同盟会河南支部捐巨资创办《河南》和《新中国女界》,让我和奋吾抽时间带刘夫人参观革命训练基地……” 第94章:谒见孙中山,遇见杜心武 樱花,是日本的像征,每年的三月中旬到四月中旬,便是樱花盛开的季切。 每到这个季切,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因为樱花的盛开而趋之若骛,络绎不绝地观赏樱花。 而樱花,更不负人们对它的垂爱,总爱一树一树地盛开,一城一城地盛开,那那些粉嫩的花瓣,像是在蓓蕾里埋伏了几个世纪,像是被施了魔法,一夜之间便被怒放其盛,势不可挡地占据了整个春天,占据了整个东京。 好像一个鼎盛的王朝,瞬间收复了曾经丢失的失地;好像一个盛气冲天的人,瞬间拥有了金光万丈的辉煌。 青霞自参观了革命军训练基地之后,一下子被革命军训练基地所吸引。 她怎么也没想到,革命军训练基地里,既有刀、枪、剑等各种武器,还有一匹匹振鬣嘶鸣的俊武战马。 因为被吸引,青霞便经常在闲下来时到这里来。 她在革命军训练基地,不但认识了同盟会庶务:黄兴的妻子徐宗汉,和同盟会会员廖仲恺的妻子何香凝,也学会了骑马。 青霞特别喜欢这个革命军训练基地,因为她听几个女同盟会会员议论一位名叫秋瑾的同会员,在日本时也经常在这里练习骑马。 青霞不知道秋瑾是谁,但她从周围人的议论中,知道那位叫秋瑾的女会员很了不得。 在一个傍晚,青霞从革命军训练基地练马归来,在河南张钟端和朱炳麟的引见下。 去谒见刚刚开过会地孙中山先。 本来三天前约好今天上午谒见,但是,因为孙中山临时有紧急事务要办,不得不改为今天傍晚。 将走到孙中山先生住所处时,张钟端因为《河南》杂志社里临时出了急事,被河南籍同盟会会员李锦公追找到他之后,不得不折回到社里。 而青霞刚由朱炳麟一人陪同去见孙中山先生。 二人走到孙中山先生的住处。 门口早有人迎接,并热情地为二人在前边带路。 穿过院内密集的樱花树。 走在枝桠粉放的樱花间。 从窗里透出的灯光,摇拽着樱花那婀娜多姿的倩影,将地面上樱花的阴影摇晃得支离破碎。 每每有风吹过,犹如降下了纷纷扬扬地樱花雨,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异世之感。 孙中山久闻青霞地大名,在青霞和朱炳麟刚跨进他房间的同时,他便热情地迎了出来:“奋吾。 这位就是刘女士吧!” 刘青霞忙紧走了几步,微笑着望着孙中山,顿时,有一种找到归宿的感觉,就是被那种神必力量召唤时的热血沸腾,突然莫明其妙地安静了。 “是的孙先生!” 朱炳麟把青霞引见给孙中山之后,三人分别落坐。 孙中山:“刘夫人,久仰您的大名呀!” 青霞:“不敢。 徒有虚名罢了!” 孙中山:“刘女士在国内的壮举和在日本为同盟会所做做地巨大贡献,我早已知道,刘夫人的开明和豪爽,可真是巾国不让须眉呀!” 刘青霞微微低下头,羞涩的笑了笑,抬起头来说:“我青霞只尽了一点微薄之力。 真是受不起孙先生这样夸赞。 ” 孙中山:“刘夫人加入了同盟会,也经常到革命军训练基去参观,我很想听听刘夫人参加同盟会之后的感受,可以谈谈吗?” 刘青霞:“嗯,没加入同盟会之前,不管是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还是端坐在亲朋满座的高堂上,还是置身喧哗嘈杂的热闹中,青霞总感到很孤单,很无助。 那种孤单和无助的感觉。 是彻心彻肺,怎么形容呢……哦。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青霞一个人一样孤单和无助。 并且,时不时就淹没在一种悲哀之中,不能自拔,不能,这种悲哀,有来自家族内部地,有来自忧国忧民方面的,还有来自青霞内心深处的。 总而言之,就是看不到希望,那种对未来的无知而产生的恐惧和无助,常常让我感到寒冷,是无法用火热驱逐的寒冷。 可自从加入了同盟会,青霞那颗悲哀绝望和飘浮不定地心,突然有了一种归宿感,有了一种信心百倍、力量无穷的感觉,即使寒冷的深夜,青霞也不惧怕寒冷了,更没有过去那种因对未来的无知而产生的恐慌和无助了……” 孙中山边听边点头,待青霞说完感受,他端起茶杯,哑了一口茶,然后稍做沉思说:“刘女士,您所说的感受,是每个中国爱国同胞的共同感受,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刘青霞没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在听,孙中山先生接着说:“我也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我也是从家兄那里听到的。 故事是这样的:在南洋,有一位资产超过一千万地中国华侨富翁,他是我家兄地朋友。 一天下午,他到一位当教师的好友那里聊天,二人谈得高兴,忘了时间。 直到深夜,富翁才想该回家了,但他在出门时忘了带夜照(夜间通行证)和夜灯,按照当地法令规定,华人夜出,身边如果没有夜证和夜灯,给荷兰巡捕查获,轻者罚款,重者作牢,这位富翁当然不敢冒这个险,但他又总想当夜赶回家。 “富翁和他地朋友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出好办法,只得偷偷站在门口张望。 富翁发现离门前不远的地方,有一间日本娼寮。 他计上心来,对他的朋友说:“我有办法回家了。 ”这位教师正在愕然,富翁已经直朝日本娼寮走去。 “富翁到娼寮,给一块钱叫了一日本妓女,让她陪自己散步。 妓女得了一块钱,自然愿意陪他散步了。 于是,他们手挽着手,直走到富翁家门口。 富翁这才让妓女转身回娼寮,他自己也达到了回家的目地。 ” 孙中山说完,稍作停顿,然后看着刘青霞问:“刘女士,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中国的华侨富翁有日本妓女陪伴就敢回家吗?” 孙中山讲得很生动,刘青霞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听,完全沉浸在富翁与日本妓女在深夜散步的情景中。 见孙中山突然询问她,如梦初醒。 只好愧疚地摇摇头,但她的目光和表情,却显得很迫切,迫切希望孙中山快点讲出答案。 孙中山看着刘青霞迫不及待的表情,微微笑了笑,然后,他站起来。 显得有些激动,声音明显高了许多,慢慢踱着步,**感慨的说:“因为呀!日本妓女虽然很穷,但是她的祖国却很强盛,所以她地国际地位就高,行动就自由。 这个中国华侨虽然很富,但他的祖国却不强盛。 所以他连走夜路也没有自由,地位还不如日本地一个娼妓……” 孙中山踱到窗前,心胸像涨潮一样起伏不定,他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刘青霞,喘着粗重的气息。 好长时间,才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悲愤的说:“因为大清太无能软弱了,我们到处都要受气,不单自己受气,子子孙孙都要受气呀!无能腐败的满清,只会用割地赔款换来暂时的安乐,可危机将一触即发。 清政府正醉生梦死地贪图享受,突然晴天一声霹雳,八国列强攻陷天津。 直逼京城。 可满清上空的晴天霹雳。 已经不是第一次炸响了,过去有。 现在有,将来仍有。 可过去那么多地耻辱,过去那么多的割地赔款,并没有让大清清醒,并没有让大清重新振兴,并没有让大清长记性,并没有让大清增强免疫力,反而是越来越无能昏庸和腐败。 改朝换代,历代有之,皆在这个王朝如僵尸一样死气沉沉,无有妙手能让这个王朝起死回生之时。 而大清王朝,是历代灭亡王朝中最甚者。 现在的满清政府,只是列强国的政府,并不是我中国四万万同胞的政府。 可是,康有为和梁启超这二人,还死死抱住满清的大腿不放,希望有朝一日,满清能强盛起来,可他们哪里知道,一具早已没有尊严和灵魂的僵尸,怎么会起死回生呢……” 孙中山越说越激动,快步走至窗前,猛然扯开窗帘,像是扯开了黑黑的长夜,扯开了浓厚地乌云。 窗外,灯火阑珊,夜色正浓,而樱花正随风飘零,像纷纷扬扬的大雪片一样,在灯光迷离的夜风中漫舞。 孙中山的一席话,突然让刘青霞热血沸腾,她也激动的站起来,愤慨的说:“孙先生,您说地太好了,如果没有强大而独立的祖国做后盾,不止是在国外,在国内何止不是如此:洋人耀武扬威,满清政府的官员前鞠后躬。 在赴日本之前,我和鸣飞亲眼在天津的街市上,看到一个东洋人因为急着赶路,他的马车当街碾死一个活生生的幼小生命,可他竟然扔给死者家属一把银子就心安理得地快速离开了。 当时,青霞只知道心痛,让鸣飞送过去几百两银子。 在过去,青霞只感到不对劝、不舒服,可就不知道是怎回事。 自从在国内结识了鸣飞,可仍是只知道国家软弱,只感到列强可恨,可从来就没想到过要推翻满清。 来到了日本之后,仍是如此,青霞更是迷惑不解:中国乃泱泱之大国,怎竟受小小的日本人如此鄙视呢?只从加入了同盟会,才明白了很多以前没有明白的道理,明白了只有推翻满清,才能救国。 而今天,听了孙先生之言,青霞眼前豁然开朗,犹如拨开乌云见太阳,青霞明白了,彻彻底底明白了……” 孙中山边点头边微笑,称赞道:“刘女士真是慧智之人呀……” 孙中山和青霞和谈兴正激昂,突然,门外的走廊传来了急切的说话声。 随着急切地说话声,张择端快步走了进来。 尽管是料峭地春寒之夜,他的额头上却似乎浸着湿润而明亮地汗珠。 他一进门便急切地说:“抱歉抱歉!因为社里突有急事,鸣飞迟到了!刘夫人恐怕早到了吧!” 而张钟端的身后,紧跟着又进来一位中等身材,体格健壮、五官端正的的年轻人。 他的举止和神态,俨然一位常客,径直走到孙中山身后的不远处落坐,貌似悠闲沉静,如一位多余的闲人一样无事可做,又无话可说,可他的目光却警惕如犬、锐利如鹰、威仪如鹏。 特别是他态度昂扬,给人一种不可欺凌的盛气和英锐。 但是,从他一进来的刹那间,从他的目光掠过青霞的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一种雷击似地震颤,但随即便恢复了常态。 可他的双眼,仍时不时的从青霞那张端庄俊美的脸上掠过,神色也似乎很欣慰,很喜悦。 孙中山早已看出了这位健壮年轻人的反常,已重新落坐的他,便主动转身,给这位健壮的年轻人介绍说:“心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广东巡抚府马大人的千金。 ” 那位体格矫捷健壮的年轻人立即起身,谦恭地冲青霞点了点头以示施礼,然后说:“心武一进门就认出来了,原以为是马夫人,没想到是马小姐,简直与马夫人一模一样呀!” 那位叫心武的年轻人所说的一番话,除了孙中山先生,所有的人都如坠云雾之中。 青霞更是:“您认得家母和家父?” 杜心武:“岂止是认得,心武曾经与马大人手下当过几个月的差,只是马大人遇难之时,心武不在身边,每每想起来,都是愧疚至极呀!” “遇难?”青霞的脸色突然惊恐起来,“家父是因病身亡,何来的遇难?” “哦?”杜心武很是惊诧,“马小姐有所不知,马大人当时是遇难身亡的,我当时带人找到他时,项上已没有了头颅,当时的广东总督怕影响当地的安定,故瞒着马夫人提前将马大人入殓装棺,因为当时总督按丧不发,马夫人也不知内情,七天之后,送到府里的直接就是入殓之后的棺疚了,你家兄赶到之时,也只不过是抚棺而回,其它的,便也不知。 因为马大人的整个入殓装棺我都在场,故知道了事情的所有经过……” 杜心武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而青霞,早在杜心武没有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泣不成声,哽咽不成语:“怪不得曾在梦里见到父亲,是没有头颅的,父亲死的好冤呀!今天不是遇到先生,我嫁家的所有人,怕是永远都不知真实的内幕……” 第95章:族人如强盗,哄抢青霞粮 青霞是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她出国考察实业及女学,因为中国各种报刊纷纷以特大新闻的报道,进行刊登和转载。 早已震惊了整个中国和海外华侨,也同样震惊了所有刘氏族的人,特别是尉氏大桥刘氏族里的人。 而刘宪德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的傍晚,他正在粮仓里检查秋粮入库前的设备:豆穴屯,高粱穴屯,谷子穴屯等。 刘少德的老婆像鬼附体一样,拿着刘少德从开封带回来的《河南官报》,突然疯疯颠颠地撞进来。 她人没到,声音早喊上了:“老六老六,不好了!天塌了!地陷了!你老六可还蒙在鼓里呢……” 刘宪德不耐烦地接过报纸,没有看完,早已经瘫痪了。 可这一次,他没有像过去那样,大骂大嚷,也没有立即气势汹汹地串东家,走西家,像一位将军一样纠集刘氏族里的人商量对策。 他只是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活尸一样,慢慢地滑蹲在地上,好像再也没有一点力气站起来了,好像抽了骨似的瘫软一堆。 他就那样如一堆瘫软的烂肉一样瘫蹲在地上,他那一双精明的小眼睛,迷茫空洞地睁着,霎时暗淡无色。 他无言无语,无怒无悲,无恨无怨;他油光饱满的五官,瞬间衰老了几十岁,肌肉刹那间下垂了,小嘴两边的唇沟,瞬间形成了,深深的,像刀刻一样僵卧在嘴角的两边。 刘少德的老婆看到刘宪德如此地反应,她大嚷大叫的乌鸦嘴。 立即闭上了。 轻轻地拾起从刘宪德手里滑落的《河南官报》,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刘宪德的家,又是到另一家刘氏族人跑去。 刘宪德在家人和妻妾们见他如此反应,早已吓坏了,纷纷围着刘宪德出谋划策以示宽慰他: “当家的,大不必这样,我们这么多人。 还制服不了那小寡妇……” “她小寡妇远在外国,鞭长莫及。 我们想怎么她的财产就怎么她的财产,你千万要想得开呀……” “是呀老爷,你可从来就智胜一筹,今天怎么这样了……” “小寡妇既然远在外国,怕是要死在外国也不一定呀……” “听说去外国,要来来回回坐几个月地船呢,海上的风浪瞬息万变。 说不定那小寡妇溺水而死了……” …… 刘宪德在家人和妻妾们那七嘴八舌地宽慰之中,脸色慢慢有了活气,似乎恢复了一丝力量,他冷冷的笑了笑,猛地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家门。 他急急地迈出家门,也不辩东西南北,只顾漫无目的奔走。 像着了魔似的,失去往日的八面玲珑,失去了往日那将军般的城府和老练,失去了往日那见人三分笑的面善伪装,失去了往日地运筹帷幄。 他看到什么人都不理会,看到什么人都怒目而视。 看到什么人都让他恨之入骨。 他一边横冲直撞地乱走,一边想像着刘青霞正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在外国如皇亲国戚一样,穿着华贵的服饰,在外国的繁华街巷里,招摇过市;在外国的达官贵族们出入的豪华场所,出尽了风头。 银子呀,白花花的银子呀,那可是真东西,有银钱就能买到一切。 有银钱就能安享荣华和尊贵……。 可她刘马氏竟敢拿着刘氏祖宗遗留下的家业随意挥霍。 刘宪德如失去了语言控制一样,神经似地自言自语。 刘马氏,你个招天杀的,你个刘氏族的扫帚星,你小寡妇要把我们刘氏祖宗遗留下来的家业败尽不可呀!你个丧尽良心的小寡妇一天不死,我们刘氏族里就一天不会安宁…… 刘宪德的心里,大骂刘青霞,如果可能地话,他此时此刻,恨不得一棍把刘青霞夯死,哪怕一命抵一命他也心甘情愿。 不行,这些想法纯粹是瞎胡想,都不现实。 但是,必须收拾那刘马氏,否则,她会拿着祖宗遗留下来的财产,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可怎么收拾她呢,远在外国,家里又有刘铁和母夜叉。 刘宪德一路奔走,一路横冲直撞,所走过之处,都撒下一路的愤恨和怨怒。 这时,天色已逐渐变暗,昏黄取代了光亮。 刘宪德没有目的的一路横冲直撞,竟然鬼使神差地撞到了尉氏县城的师古堂,也就是刘青霞在尉氏的新宅门前。 模糊的黄昏中,他忿恨地注视着师古堂大门两边悬挂着有“刘”字标记的灯笼,想像着大院里地楼房瓦屋,想像与师古堂对面地繁盛花园,想像着刘青霞筑建这些房屋和花园所需的银子,他地心里,越发愤恨的不能自持,他的心里,又一次胡思乱想起来: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想用生命来阻止刘青霞继续支配刘氏祖遗留下来的庞大家业。 可刘宪德虽胡思乱想,毕竟还没有想出绝妙的好办法。 忽然,远远的,他看到远远地驶过来几辆马车,而这几辆马车走近师古堂的门前,竟然缓速停了下来。 从车上来了刘青霞家的管家和一帮家仆,他们跳下车,一身的脏乱,一身的疲乏,一脸的困倦,像是跋涉很遥远的路程,急匆匆地进了师古堂。 其中一个家仆的手里,还拿着一枝硕大而饱满的高粱穗。 高粱!高粱!高粱!刘宪德看着刘青霞的管家带人走进师古堂的大门,嘴里仍然默念着:高粱!高粱!高粱…… 刘宪德像中了魔咒一样,默念着“高粱”,气急败坏地转身,仍然漫无目的的继续往回走。 阴历上旬的夜晚,月亮很晚才出来。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除了空中的星星在眨眨闪闪地亮着,只剩下昏暗无际的黑夜。 刘宪德像跳坑一样,深一脚浅不脚地乱走着。 嘴里默念着“高粱”二字。 刘宪德不知横冲直撞地乱跳了几个时辰,竟然又跳回到了大桥村的家里。 而刘氏族里的人,早已被手拿着青霞出国报纸的二嫂,给挨门挨户喧哗遍了。 刘宪德一进家门,早已在大门外翘首盼他回来的刘氏族给包围住了: “老六你可回来了,把我们都急死了……” “老六,这回我们该怎么办吧!她一个小娘们看把我们这一大堆爷们给挤兑的快疯掉了……” “拼命花着我们刘氏祖遗留下来的钱。 享着刘氏祖宗地福,可她个小寡妇咋就不满足呢!她怎么这样会折腾。 我们想都想不出来的事情,她个小寡妇都能做出来……” “听说出一趟国,要花上百万两银子,到了外国,还要跟洋人睡觉……” “她小寡妇回来,万一带回来个私生子怎么办?然后她骗我们刘氏族地人说是她收的干儿子……” …… 可刘宪德任凭刘氏族里的人吵翻了天,他始终只说两个字:高粱!高粱!高粱…… “老六。 怎么老高粱高粱呀!”刘少德迷惑不解地问,“你是不是说让我们去收小娘们的高粱租?” “为什么只单单收高粱,既然沾手了,把她刘马氏其它的秋粮全收了!”刘全德接着刘少德的话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少德与刘全德二人的对话,如一把火光,如一道闪电,刹那间把刘宪德那颗沉坠到深渊里地心。 给照亮了,给复活了。 立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运筹帷幄,又恢复了往日那将军般的沉着,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机妙算,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所不能。 急切地把众人招呼到客堂里,不客气地端坐在首位上,他居高临下的气势,俨然一位德高望重的族长,俨然一位一呼天下应的统帅,俨然一位高高在上者…… 刘宪德环望了一圈刘氏族地人,稳了稳神,立即亮起了尖哑的高嗓子,**高张地大声说:“对!就是收她刘马氏的秋粮!这刘氏祖宗留下的庞大的家业,现在已没人管理了。 大家试想一下。 这十二弟不在世了,她刘马氏又远在外国。 生死未卜,我们刘氏族的人,有责任替她照管,有责任替她收秋粮……” 刘宪德说罢,又以族长地身份,把刘青霞在尉氏界内的秋粮全分配了一遍:“二嫂,二哥忙于公茂典的事,你负责带家丁去洧川收租户手里的那一千多亩的大黄豆……” “不忙,等收了那一千亩的豆子我再去开封也不迟呀!” 刘少德一听说收主青霞家的豆子,立即打断刘宪德的话。 “可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收秋粮要紧!开封当铺的生意,先耽搁两天也未必不可。 ”刘宪德接过刘少德的话,继承分配,“四哥,你带家丁去通许南二里,收租户家地几千亩地谷子……” “通许南二里,是不是太远了?”刘全德有点不称心。 “远,比洧川还近呢!”刘宪德这一说,刘全德便一声不吭了。 刘宪德见刘全德默认了,便接着分配,“三哥,你带人去朱仙镇东二里,收租户家里的那几千亩地花生;还有十弟,你带人去尉氏东十八里地,收租户家里那一千多亩地的黑豆,我带家丁去南席收租户家里的……” 刘宪德这个人,利益之所在,他无所不趋。 若能从中获得可观利益,他比谁都卖力;若能从中获得可观的利益,刘氏族里若有谁家婚丧嫁娶啦,盖房种地啦,摆摊开店啦,挖坑伐树啦,他都乐不可支地前去帮忙。 此时此刻,刘宪德为即将收获青霞的秋粮而热血沸腾。 他唇齿奋扬,唾沫四溅,干练利索地给面前的刘氏族人分配完青霞在尉氏界附近的田地,又未雨绸缪地吩咐:“我们去佃户家里和地头,收十二家的租粮,那佃户们肯定怀疑,或者不交,若遇到有拖拉和拒交的佃户,我们可以使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把家里身强力壮的家丁全带上,有家伙的带上家伙,为的是以防万一;我家里早备了几支洋抢,用上用不上,反正我是要带上,以示威风。 如果有lou头青的佃户带头闹事,杀鸡给猴看,这些茅沟里的脏佃户,都是些草根贱命之人,胆敢拒交租粮,给他来几棍,弄残几个也无妨,省得到下一年收租的时候麻烦,就是拿到公堂上,咱们也占理。 这十二弟不在世了,刘马氏她又远在外国生死未卜,我们刘氏族里的人完全有权力这样做,是不是呀各位哥哥弟弟……” 刘宪德越说越有劲,他那不可一世的劲头、那滔滔不绝的理论,仿佛一位将军在排兵布阵一样,仿佛是久经沙场的野狼王在分吃偷窃来的弱羊。 一切交待完之后,他便昂头竖脑地环望着面前的族人,一双小眼睛,像深渊里的电光一样,亮晶晶地闪烁着;他一脸的功不可没,心里也深为自己的绝招妙算而洋洋得意。 为了缓和这种功不可没的激动,便随手端起茶水,姿态优雅地呷了一口茶水,突然感觉到饿了,感觉到渴了,他这才想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被未来的胜利充实着,被即将收获的秋粮而兴奋着,即使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他也心甘情愿。 第96章:怒惩刘宪德,身中数子弹 秋天的太阳,从早上升起的那一刻起,便缓缓地,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在轻轻燃烧。 它的热度,由遥遥的、像刚刚升起时的一根火柴棍那么弱,慢慢的,变为近近的一堆柴火那么温暖;可随着它的不停燃烧,到辰时的时候,又由近近的一堆柴火的温暖,无声而悄悄地变成了身旁的熊熊烈火;而午时的秋阳,却早已把天地之间燃烧成了火炉。 它在树木上燃烧,在人身上燃烧,在大地上燃烧,凡是暴lou在它的视野里的万物,它都肆意地尽情燃烧。 秋天的风,从早上起,是寒寒的,是冷冷的,是萧萧的,可慢慢的,随着太阳的燃烧,风便变得燥燥的,炎炎的。 当太阳把天地之间变成火炉的时候,风也依仗火势,借机扬起尘土,荡起灼人的尘烟,肆意地横行霸道。 凡是暴lou在太阳底下的万物,它都肆意尽情欺凌。 当秋阳漫过正南的午时,走过偏南的末时,进入到正西的申时时,它熊熊的暴热,它烈火般的脾气,便渐渐消息,又进入了那近近的柴火般的温暖之中。 随着西薄西山,红日沉落之时,它的热度,便又回归到早上刚刚升进时的、如一根火柴棍那么弱小。 风也跟着凉了,冷了,寒了,像失势的恶人,像没有权力可依的家奴。 秋阳的热烈,烤熟了万物;秋阳的燥灼,烘干了万物。 秋夜的寒凉,滋养了万物。 秋风地萧冷,抚慰了万物。 而万物,在这烘烤与滋慰的日夜交替中,冶炼得饱满了,逐渐成熟了,农家人的收获季节,就这样来到了。 今年。 是这几年中难得的风调雨顺之年。 而农家人,便抢着早上的寒凉。 半晌的温暖,中午的火热,追赶着秋熟,拼命地抢收。 天灾兵荒,家里有粮便不慌。 因为秋收意味着他们填饱肚子的生存之根本。 他们租种地田地东家刘青霞,已经免收了他们两年的租粮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租种东家的田地。 哪有不交租粮的道理。 农家人心实,心诚,即使东家免了他们的租粮,他们也吃得不心安理得,睡的不踏实安稳。 所以,今年风调雨顺了,他们信心百倍地盼着秋收,盼着交租。 以让良心安宁。 可是,秋粮还没等收到家里捂热,一帮气势汹汹地家丁已经等在村头地边,等着截收租粮他们。 他们迷惑,每年的租粮,都是交给刘家的揽头和帐房先生。 今年怎么突然改换了收租人。 并且,是这样的气势汹汹,是这样的迫不及待,生怕佃户们晚一天,好像晚一天交租他们就得不到似的。 于是,胆小怕事的人迫于他们的威胁和气势,只得妥协服从;胆大强硬地农户,见他们陌生气势,不但不交给他们租粮,在与他们发生打斗的同时。 早有佃户暗暗给揽头和帐房通风报信去了。 刘铁接到南席陈揽头报信的时候。 已是下午的申时。 陈揽头衣衫不整,满身泥血。 他一跨进师古堂的大门。 便大声哭喊:“周管家!刘护院!刘氏族里的六爷带人带家伙到县南抢收粮租,说是代太太所收,真有这回事吗!我这个揽头怎么不知道……” 陈揽头是洧川人,父祖都在刘家地田地里做揽头。 到他了一代起,已经是第四代了。 因为世代都为刘家的田地揽头,所以,他陈揽头从小视刘家于至高无上的尊贵。 自他父亲因为年迈,跑不动路途,由他接管揽头之后,更是尽心尽力。因为他父祖们的忠厚能干,再加上他的年轻和极度的负责任,很快,他便在所有的揽头之中,如鹤立鸡群,拖颖而出。 刘耀德在世时,很器重他,所以,尉氏县西南的所有刘家田地,都属于他陈揽头的管辖范围之内。 甚至长葛的几十顷地,刘耀德都让他代管。 可今天上午地辰初,他正支派人,把收来地租粮运往尉氏县城的刘家粮行,便接二连三地接到一些佃户地报信,说刘氏族里来了很多收租人,气势汹汹地代替他陈揽头收租。 他当时一听就懵了,因为他家世代做刘家的揽头,而他这一代是最优秀的,怎么就无缘无故地被撤了呢?就是撤掉了他,总得提前有个交待吧!可当他陈揽头骑马奔到南席看时,原知道是刘宪德所为。 因为他早就耳闻自东家离世,太太青霞被刘宪德及刘氏族人所欺凌之事,今天见他刘宪德欺负到他陈揽头的头上,立时怒发冲冠。 常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刘宪德在尉氏县再横,也不能跑到五十里以外的南席来撒野,况且,抢收的还是他陈揽头所管辖的田地。 于是,陈揽头不由分说,指挥当地佃户,抄起家伙与刘宪德干上了。 可让他陈揽头想不到的是,刘宪德竟随身带着洋枪,混战之中,他开枪打伤了几个佃户。 并且,肥健的他一跃站在马车上,扯着尖哑的喉咙大喊大叫:“你们这些外姓人好傻呀,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可你们竟然管起我们的家务事来了。 我六爷可告诉你们,不管我们刘氏族的分枝有多长,有多繁乱,我们刘氏族都是一脉相承传下来的,用不着一个外姓人来多管闲事,你陈揽头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吧……” 刘宪德的一番话像一把刀,立时把他陈揽头cha的无地自容。 是的,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可是人家的家务事呀!于是,他百般无奈之下,驱散了佃户,骑马直奔尉氏县城而来。 忠厚诚实的他明白,即使不参与东家的家务事,也有责任将这事如实禀报。 刘铁听了陈揽头的诉说之后,气得难以自持。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搬到县城了。 刘氏族里的那些恶狼,仍阴魂不散,竟然想出了这些让人防不胜防地损招,跑到佃户家里或地头,代收刘家的租粮。 而青霞临走之时,一再安置他们夫妻,守好家院。 做好份内的事情。 可现在,刘宪德竟然这样欺人。 擒贼先擒王。 刘铁决定,像上次马知县那样,先拿刘宪德说事,好好惩治一下他这个挑拨者。 “小姐远在外国,我们都不要莽撞行事,”没有青霞在家庄阵,淑女突然恐惧起来。 她怕丈夫像上次一样,被精明如狼的刘宪德来个恶人先告状,便阻挡他说,“要不要等到小姐回来再定?万一有个啥麻烦,这师古堂可是一刻也离不了你呀!好刘铁,还是让我带人去吧!看我不把那刘宪德给活剥了……” 淑女说着,便拽过刘铁手里的马缰绳。 刘铁又一把夺过,愤愤地说:“我刘铁乃男子汉大丈夫。 应当扇长风、摧巨浪,奋起鹰犬之心为他人报不平,况且,他刘照德欺负的是我们小姐,还打伤了那么多的佃户,如果没有人出面为那些佃户抱不平。 以后有谁还敢租种我们地田地,我刘铁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小姐回国之日又没有准时,岂能等她回来再理论。 你照顾好这宅院,等我回来……” 刘铁话没说完,已跨上马背,带着一帮护院与受伤的陈揽头,快马加鞭,奔驰在开许大道上。 开许大道,即开封至许昌地大官路,这条官路。 是方圆百里地之内最宽敞最长远的一条大官路。 而刘家在尉氏县城西南的田地。 因为考虑到交通运输的便利,皆分布在开许大官路的附近。 刘铁带人。 奔赶到南席镇与开许路的交叉口时,正碰上刘宪德和他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赶集似的押送着大车大车地秋粮,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满载而归。 刘铁立时气不打一处来,纵马上前,横马挡住刘宪德的去路,怒目而视地看着他。 如果眼睛是刀,他早已把刘宪德扎成了蚂蜂窝。 刘宪德怎么也没想到,刘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可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但此时此刻,慑于刘铁的人高马大和一身的功夫,他不得不满面含笑,将自己的坐骑移开,与刘铁让开路,并主动打破刘铁的默然瞪视说:“刘护院,何事这样匆忙?” “听人通报说,有人冒名顶替,替我家代收秋粮,所以,特来捉拿冒名顶替地人。 ” 刘宪德知道刘铁在说自己,觉得再打哈糊已经不合适了,便像个变脸虎一样,立时拉长了那张肥饱而油光的脸,阴气沉沉地说:“刘铁,你最好放聪明点,十二弟不在世了,刘马氏又远在外国,生死未卜,再说了,她刘马氏从外边抱回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我刘氏族虽然窝气,可也生硬硬地咽下去了。 可现在,我刘宪德可是在征收我们刘氏祖宗遗留下来的田地秋粮,这沟里没有你,壑里没有你,你最好不好掺和进来……” 刘铁听着刘宪德的谬理,看着刘宪德的霸气,想起他过去对青霞地侮辱和伤害,浑自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一伸手抓过刘宪德的胸衣,将他从马上拖下来,把他的着颅按在自己的马鞍上,死死掐着刘宪德的脖子,恨不得一用劲把他给掐死。 但他知道,一旦出了人命,大清的律法,是要抵命的。 可他觉得今天如果不让刘宪德伤筋动骨,他便不长记性。 刘宪德双眼园瞪,双脚乱蹬,双手死死扳住刘铁的手腕,像垂死挣扎的灵魂死死抱住阳间地木桩一样不放手,好像是他稍以放手,他地灵魂便随即消失一样。 此时此刻,刘铁带的人和刘宪德地人,全部都集中到刘铁的手上。 而刘宪德的儿子刘天元,因为担心刘宪德的生死而偷偷举起洋枪,由于紧张害怕,他浑身颤抖地瞄准了刘铁,哆哆嗦嗦地扣动了扳击。 随着他的扣动扳击,“嗵”的一声巨响,洋枪里的子弹嗖地被发射了出去。 刘天元本来是瞄准刘铁的胸膛,当他扣动扳击的瞬间,被刘铁的护院发出,猛地拿家伙夯向他。 他急忙缩身躲避,手一晃荡。 子弹虽没射中刘铁的胸膛,却直穿刘铁地大腿根处。 立时,鲜血浸透了他的单裤,流在了他洁白的布袜上。 刘铁缓慢地松开刘宪德,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拉着流血的退,走向刘天元。 此时的刘天元已被刘铁的人给翻扭着胳膊。 失去了还手能力。 刘铁离刘天元几步之遥,缓缓地站定,他看着刘天元,看着刘宪德的宝宝儿子,就是这个刘宪德非常想让他做青霞过继儿地刘天元,刘铁扶着搀扶他的护院,猛地抬起脚。 狠狠地踢向刘天元地裤裆,再踢向刘天元的裤裆,再踢向刘天元的裤裆…… 随着刘天元的惨叫,昏厥的刘宪德苏醒过来。 当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比挖他的心都让他心痛。 儿子刚刚大婚半年,媳妇还没有怀胎,如果被刘铁踢坏了命根,那他刘宪德可真的就后继无人了。 刘宪德在所有人地注意力都集中在满面打滚惨叫的儿子身上时。 他抄起站在自己身边的家丁手里的洋枪,像疯狂的猛兽,也不管是刘铁的人和他自己的人,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噼噼啪啪地射起来。 而刘铁所带地人,皆因平时不间断的习武强身。 而矫捷地跳闪一旁,巧妙地避开了刘宪德那疯狂射击。 倒是刘宪德家的管家刘报,因为上前去搀扶刘宪德的儿子,躲闪不及,连中数枪,当时毙命。 刘宪德虽说为了抢救儿子疯狂地乱射一通,可他的心里,仍然清楚的很,他地疯狂射击只不是震慑一下刘铁,让他乖乖地放行自己。 可当他看到自己的管家被自己射死时。 立时恐慌了。也真的疯狂了。 可疯狂的他仍然灵机一动,大喊大叫:“出人命了。 刘铁打死了我的管家,快抓住杀人凶手,快到衙门里报官……” 刘宪德边喊,边冲刘铁射击。 此时此刻,他已不是为了震慑刘铁的人而乱射一通了,而是真的想把刘铁打死,这样,他就可以省掉了赔偿管家的丧葬费,而把整个事件归咎到刘铁一人身上。 刘铁看透了刘宪德的恶意,为了不让自己带来的人马有伤亡,他一声令下,让他们快上马回县城报官,以躲避刘宪德地枪击。 而他自己,则与刘宪德不停地周旋,直到自己带来地人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时,他才跨上高马,顺着开许官路,快马加鞭往县赶。 但是,他知道,刘宪德是不会放过自己地,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决定先到开封躲一躲,等青霞从日本回国再说。 而刘宪德,为了拿刘铁为自己失手打死刘报来垫背,便穷追着刘铁不放。 一心要把刘铁置于死地。 刘铁的大腿根部已被子弹击伤,鲜血像溪流一样,顺着他受伤的腿,流到马鞍上,渗透到马背上,又不停地滴落在地面上。 像一滴滴血泪,有次序地淌在尘土飞扬的官路上。 尽管如此,骑卧在马背上的他,仍然不停地变幻着各种姿势来躲避刘宪德的疯狂射击。 眼看就要绕过了尉氏县城,再奔狂五十多里,就是朱仙镇。 过了朱仙镇,就是仙人庄,而过了仙人庄,就是河南省府开封城了。 刘宪德再疯狂也奈他何。 一时,他胜券在握,大意轻敌起来。 他为了让刘宪德更加疯狂,狂奔之中,仍然回头,带着挑衅性质地大声喊:“刘宪德,你个乌龟王八蛋,我知道你想让我刘铁死,像这种王八蛋想让我死,我会活得更好更长寿的。 你如此丧尽天良,会遭报应的,你会断子绝孙的,你快点回去医治你儿子的命根吧……” 刘铁的挑衅几乎让刘宪德晕过去。 刹那之间,他想抓住活刘铁。 抓住活刘铁之后,狠狠地把他的命根踢得稀糊烂,再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然后交给当地官府,让他在衙狱里活活地熬死。 等刘马氏从日本回来,再向她索要巨大的赔偿。 刘宪德想到这里,立时声嘶力竭地大声命令家丁和护院:“谁要能抓住活刘铁!赏白银一百两!抓活的……” 而刘宪德家的几十个护院和家丁中,确实有几个能力非凡的。 刘宪德的一阵声嘶力竭狂喊,确实促进了他们的卖力。 其中一人大声喊:“想抓住活刘铁,就射击他骑的快马……” 果然。 他地喊声刚停,刘铁的快马便中弹倒地。 没有了快马,刘铁突然恐慌起来,一时乱子方寸。 慌乱之中,他弃马奔跑,可大腿根的枪伤几乎让他寸步难行。 情急之中,他只得弃路奔向田野。 可秋收季节。 田野像秃子的头,像小孩的光屁股。 很少有站立着庄稼杆。 一眼望去,几乎能把遥远的地平线给看穿。 “抓活的!一定要抓活地!抓住刘铁了有重赏,一百两白银呀……!”刘宪德看到刘铁没有了快马,激动地泪流满面,像鬼哭狼嚎一样大喊大叫。 刘铁拖着伤腿,专捡有庄稼地、有沟壑的田地跳跃。 心里也不住地呼叹:完了!完了!等不到小姐青霞回来了,也看不到妻子淑女了。 只要被抓住,就非死不可。 可家里也置有真家伙,出门时匆忙,怎么就忘了带了呢!如果带上真家伙了,就是死,也要把刘宪德这恶狗给捎带走……。 此时地刘铁,是边跑边思绪万千。 当他跑到县北贾鲁河的时候,再也无处可跑了。 因为他会游水。 没办法,他报着侥幸心里,攀爬到官路上,上前的贾鲁河桥,正是当年由青霞捐巨资修建的,而此时此刻。 她的护院,却在此桥上命悬一线。 而精明的刘宪德,早就料到刘铁会从贾鲁河桥边上路。 他兵分两路,他带人紧紧不舍地直追刘铁,他吩咐另一路的护院和家丁,提前来到贾鲁河桥地附近埋伏等候。 刘铁一上路,就被刘宪德的爪牙院丁看到了,就要追上来了。 就在刘铁被抓住的一瞬间,他的双脚正好跨到贾鲁河桥上。 因为贾鲁河桥是双道面,而另几个抓他的人早已绕过另一边的桥道。 堵住了刘铁的桥口。 刘铁绝望了。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在他被抓住的瞬间。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 如果被刘宪德折磨死,还不如跳河自尽身亡呢,这样死得爽快,死地有尊严。 刘铁想到这里,趁抓住他的人气喘吁呈之际,猛地一甩膀子,挣拖抓他人的手,纵身跳进滚滚东去的贾鲁河里。 抓住刘铁的爪牙正气喘吁吁,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冷不防让刘铁挣拖跳进了贾鲁河里,立时大失所望。 刘宪德远远地看到刘前跳进了贾鲁河里,忙冲着爪牙们喊:“开枪呀!开枪打死他!别让他跑了!即使抓不住活刘铁也得让他一命抵一命……!” 缓过神来的爪牙立刻冲着贾鲁河放了一阵乱枪。顿时,昏黄地河面上,立即汹涌出一片鲜血,像盛开的红莲一样,绽放碎裂,然后梦幻一般地消失了。 就像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一样,瞬间消失了,贾鲁河又恢复了汹涌的奔腾。 赶到跟前的刘宪德也很失望。 虽说没抓到活,但刘铁死了,虽不能狠狠地踢碎他的命根,但可以把管家刘报的死,恶在他刘铁身上了。 只是不能狮子大张口地讹诈她刘马氏大批钱财了。 唉!一命抵一命,扯平了,虽不能讹诈刘马氏钱财,但也比让他跑没影了强。 虽不能讹多也要讹少,等她刘马氏回来,只管讹,能讹多少是多少,因为是我的管家刘报是先被刘铁打死的,而刘铁的死,是他畏罪自杀。 淑女不放心刘铁,到尉氏县西的开许官路上接刘铁,正赶上看到刘宪德带人追杀刘铁,便也紧跟着他们身后,听说刘铁被抓住后又拖身跳进贾鲁河里,身上还种了枪子,一时哭了几个昏。 她让家丁有顺着贾鲁河去打捞刘前地尸体。 可家丁沿着刘铁跳水地地方向下游搜寻了一百多里也没找到,只是在离贾鲁河桥向东南五十多里的河滩地草纵里,找到了刘铁的一只鞋。 见到刘铁的鞋,淑女如见到刘铁的尸体,因为鞋是她为他做的。 一时,涉女失声痛哭。 买了一口棺材将刘铁的鞋装进灵柩。 刘宪德本来还怀疑刘前没有死,听说淑女死去活地哭昏了好几次,他就确定刘前是真死了。 又见淑女披麻戴孝将装有刘前的鞋的灵柩厚葬,更是确信无疑。 只是可惜淑女年纪轻轻的还没有生子就守了活寡,再想想自己屋里的那帮女人,别说为自己守寡了,在自己还身体健壮的现在,就背着自己与男佣通jian。 唉!能有淑女这样的女人,一个就足够了。 并且。 还有身手。 一时,刘宪德竟然想入非非起来……。 第97章:哄抢得逞后,yu壑更难平 刘氏族里的那些人,有预谋地哄抢青霞的秋粮。 其初,被抢的田地揽头还率领强壮的佃户奋起反抗,当听说揽头中的龙头,最有威信的陈揽头都被刘氏族的人打伤了、都妥协服软了。 并且,东家的护院刘铁,也因为带人前去阻挡,不但被打数枪,还投跳贾鲁河自亡,连尸首都找不到时。 刘家所有的田地揽头,忽如崩溃的大山,轰隆隆地倒塌了。 他们和佃户,都不敢再轻举忘动,任凭如强盗似的刘氏族人,到佃户的家里或地头截留秋粮。 这次策划性的哄抢,刘氏族的人大获全胜。 但是,刘宪德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那就是,他刚刚大婚半年的宝贝儿子,因被刘铁踢伤了命根,躺在**,请遍了所有请得到的良医,而最终,却因医治无效,永远变成了一个无用的男人。 而刘宪德的媳妇,与他儿子定婚时,还是开封城里有钱有势人家的姑娘,怎奈几年前,家道突然衰败,势不可挡地如山倒一样穷落了。 刘宪德本来是要悔婚的,准备再给儿子物色一户富足人家的姑娘,但因为当时,刘宪德有难言之隐痛,只得着急慌忙地把穷落的儿媳妇娶进门。 可现在,大婚才半年,因为儿子断了命根,媳妇便守了活寡,她整天守着一具活尸,哭哭啼啼地不吃不喝。 刘宪德看着愁眉不展、无精打采的儿子,听着年轻的骄媳妇那一声声地悲哭,再瞅瞅粮仓里。 抢收回来的那几十麻袋秋粮,想想为儿子治病所花的那一大堆银子,让他刘宪德痛心疾首岂止是得不偿失,简直就应了刘铁的话,是遭了巨大的报应。 可刘宪德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泯灭天良所受到的惩罚,而是把所遭受的这些巨大不幸,全归咎于刘青霞。 如果刘铁不阻挡他。 哪来地如此灾难呀!可刘氏族里的人,四五户参与了此次哄抢秋粮。 那刘铁怎么偏偏带人去阻挡自己呢?肯定是刘马氏平时调唆好地事,让刘铁遇事先对付他刘宪德。 比如说,上次到青霞家里哄抢贵重物品时,她刘马氏和马知县串通好,先抓的就是他刘宪德,一切就像事先预谋似的,让他刘宪德一步一步走进了马知县设计好的圈套。 不行。 这一次,趁机着她刘马氏不在,要一不做,二不休。 可是,一不做二不休又怎样,别说刘马氏家的田地,整个中原大地上,早已经是场干地净了。 因为给儿子请良医治病。 耽误了最即时的抢收秋粮,现在就是想抢收,也无粮可抢了。 刘宪德每看到刘氏族里的那些人,因为他地计划和铺排,一连数天满载而归,家里的粮仓暴满。 而又人畜无损丝毫;又想想他自己,虽说是这次抢粮的总策划者,却赔了儿子又折了管家,还为儿子治疗命根而损耗了巨银。 儿子呀儿子呀!银子银子呀!媳妇呀媳妇呀!刘宪德又心疼儿子,又心疼银子,再加上儿媳妇的声声啼哭,搅得他心烦意乱,是摔头找不到硬地。 现在的他,已没有耐心等到青霞回来索要赔偿了,他恨不得立即率领家丁和护院。 跑到青霞家的钱庄和当铺里。 狠狠地哄抢一通,那才叫过瘾呢!那可是真东西呀!可比一车一车的秋粮都实惠。 对!就到她刘马氏的钱庄和当铺里抢银。 刘宪德想到这里。 立即该知道怎么做了。 一时,他地眼前是百花齐放,他的天空是光风霁月。 也不为因为抢粮而得不偿失而烦恼了,也不为儿子绝了命根而愤恨忿怨了。 可是,这儿媳妇怎么办?天天都哭哭啼啼的,实在让人心焦烦闷呀。 怎么才能让她破啼为笑呢?这吃不愁穿不愁的,不就是不能和儿子行男女之事了吗?值得这样天天哭泣吗?而自己的侍妾们,哪一个不背着自己与护院有一腿呀,害得他刘宪德,今开一个护院,明踢一个家丁,把侍妾们暴打得皮开肉烂、半死不活。 特别是三姨太,简直是色胆包天,儿子天元没大婚之前,她竟然**年少貌佳的儿子天元。 而儿子天元呢,也实在不争气,自从与她三姨娘有染之后,便一发而不可收,害得他刘宪德赶紧把儿子地婚事给办了,因为他可以对任何人大开警杀戒,大施阴威,而唯独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下不了手。 再说了,儿子天元,天性本不坏,纯粹是被三姨太给调唆坏的。 刘宪德想到这里,忽然笑了,因为他知道该怎么对付啼哭不止的媳妇了。 立即,他激动地站起身,让丫头把儿媳妇请到自己的帐房。 然后,他支走了屋里的所有人,又轻轻虚掩上门窗,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大包白花花的银子,放在儿媳妇面前的桌案上,显摆似的把银元宝一个一个摊开,然后,又重新包起,放到儿媳妇的怀里,皮笑肉不笑地说:“天元家地,我们家天元虽无能力再行男人之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啥事都到死结上了。 常言说地好,这山不转,水还转呢。 这女人嫁男人,不就图个锦衣玉食吗。 至于那男女之事,我这个做公公的也不会让守活寡地,你也可以照样享受。 从今天起,家里的护院和家丁,你看上哪个了,尽情地去用,我做公公的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的其它人,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媳妇呀!我就天元这一个儿子,你将来若能生了儿子,也照样姓刘,照样是我刘家的香火,照样可以继承我刘家的家业和财产,他外人谁也不敢到我家的槽头上来认驴驴,敢来认的话,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刘宪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极不舒服。 这花银子娶来的儿媳妇,儿子天元就用了半年,不得不拱手让给别的男人。 唉!不这么做又该怎么办呢!如是儿媳妇天天这样哭泣,让人心焦烦乱不说。 把家里地财气非哭没了。 这躺在**的儿子,本来就痛不欲生,媳妇这一哭。 儿子岂不更生不如死了。 如果她哭闹着逼迫儿子休她怎么办?来逼着儿子休了他闺女怎么办?那到时候,他的天元连个名份上媳妇都没有了。 刘宪德的媳妇,痛哭流涕了这许多日,那俩好看的俊眼早哭得像烂桃一样红肿红肿的,听了公公的一番话。 像没听到一样,仍然低垂头个头。 阴着个好看地粉嫩脸,潮湿着两只俊红眼,一声不吭。 见公公不再说话了,便默默无声地站起身,将银子堆在桌案上,便轻移碎步,打开房门。 缓慢地迈步向外走。 刘宪德一见,立即拿起银子,急走两步,追上儿媳,重新把银子塞进儿媳妇的手里。 而他地儿媳妇,竟也没有拒绝,半推半就地接过银子,无声地塞入袖袍内。 刘宪德知道。 儿媳妇因为娘家穷困,也与他这个公公一样,待银子特亲。 这人吗,由穷变富,那真是威风的挺胸扛肚;而若由富变穷,那真是寸步难行。 过去的富足习惯改不掉。 又死要面子,又没有银钱可花,真是度日如年呀!这儿媳妇的娘家就属于由富变穷的,平时的窘迫和穷困可想而知,她现在一下子得到这么的银子,心里止不定多高兴呢,好赶紧去贴补贴补娘家。 刘宪德望着离开地儿媳妇,看着她一扭一扭的好看身姿,和长衫里面那一吊一吊的滚圆大屁股,四十多岁的他。 做公公的他。 身体里忽然涌出一股心热气躁。 心想,这样一块好肉。 让别的的男人享用,真不如自己享用,再说了,儿媳妇比自己的三姨太还小一岁呢,三姨太本来也是富足人家,也是因为家道衰败,过嫁给自己为妾地。 而这个儿媳妇,本来他是要退婚的,可偏偏赶到儿子和自己的三姨太粘糊得难分难舍,他情急之下才把她娶到家里来的。 可现在,命苦的儿子没有传宗接待的家伙了,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自己地三姨太能和儿子天元有一腿,他这个做公公的为什么就不能与媳妇有一腿吗?反正儿子的传宗家伙也没用了,他如果与媳妇有一腿,对于儿子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可说来奇怪,天元的媳妇,自从被刘宪德叫去谈了一次话,竟然不再哭哭啼啼了。 而是会偶尔的走出房间,东寻西望,两只俊眼跟流星似的,闪闪烁烁,不断地在年轻貌佳的护院和家丁身上扫来扫去。 而刘宪德,见儿媳妇收泪止哭后,赶紧带着护院和家丁使施他的抢银计划,因为他抢银计划成功后,还要赶紧回到家中,替儿子在儿媳身上行使做男人的权力。 但他知道,他与儿媳说的一番话已经起作用了,因为儿媳妇已经在寻觅了最佳候选人了。 有上次抢粮地教训,刘宪德对将要施使地行动,绝对的保密,因为一旦让刘氏族里地其人得知,车多挡路,将大大影响他刘宪德的财运。 而刘耀德生前,号称中原首富,他遍布全国的店铺,除了商行之类的店铺,仅仅当铺和钱庄,就号称七十二茂,八十二庄。 所谓的七十二茂,就是桐茂典、银茂典和金茂典这些当铺,遍布全国的就是七十二家;而八十二庄,就是刘氏钱庄和刘氏老钱庄之类的钱庄,遍布全国的就有八十二家。 其实,只从刘耀德接管家业以后,何止是七十二茂,八十二庄呀。 刘宪德带领爪牙护院和爪牙家丁,要抢的第一家,就是离尉氏县城有一百多里之隔的许昌桐茂典和许昌刘氏钱庄。 刘宪德之所以先在许昌下手,而不在熟悉的开封下手,是因为,他怕在开封下手,让其它刘氏族里的人知道而效仿他,以将这事闹大,影响他刘宪德的抢银收获。 这一次,他刘宪德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干,他刘宪德要独吃独占。 许昌,乃历史的古都名城,虽说没有省府开封的商业繁盛,但做为古城,又近离尉氏,对于他刘宪德来说,有路途之便利。 再加上刘家的经营方式独特,在许昌城内,刘家的生意是卓越于任何同行当铺和钱庄地。 所以,他刘宪德要先拿许昌开刀。 许昌桐茂典里的掌柜姓仝。 人至中年,尉氏县城人,因为他祖上三代皆在刘家商行里做事,而他本人又忠厚可kao,便被刘耀德派往许昌,任管许昌各个店铺的大掌柜兼桐茂典的分掌柜。 尽管是深秋,午时的饭后。 仍然困倦乏力,许昌的仝大掌柜。 回到桐茂典后庭的那个属于自己地院落里,避开家人的喧哗和嘈杂,一个人歪到在躺椅上,表面貌似闭目养神,内心实则在运筹各店地宏观计划。 好像是才刚刚闭上眼睛,桐茂典的伙计便着火似的追了过来,语无伦次地向他禀报说。 尉氏刘氏族里的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桐茂典里,让他仝大掌柜快点准备五万两现银或银票。 伙计的话,犹如五雷轰顶,击的仝大掌柜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他虽说远在许昌,可刘氏族人欺凌青霞的事情,他早已耳闻能祥。 可令他想不到地是,这尉氏刘氏族的的家务火。 会这么快就烧到他这许昌来。 但作为许昌的大掌柜,他不敢怠慢。 于是,他急忙附耳小伙计,悄悄嘱咐了他几句密语,便急快飞奔到桐茂典里,笑逐颜开地躬身欢迎刘宪德及他的爪牙们。 当得知刘宪德和他的爪牙们还没有吃午饭。 立即在桐茂典附近的酒店里宴请刘宪德和他的一帮爪牙。 常言说:抬手不打笑脸人。 刘宪德事先预想,如果这个仝大掌柜胆敢怠慢自己,立即拳打脚踢。 可他看到仝大掌柜如此热情地招待自己,他本来是计划来许昌抢银子地,不得不改为借银子;他刘宪德本来恶狼一样的五官,不得不收起尖锐的牙齿;他本来阴森森的脸色,不得不阴转晴天,并不时地嘿嘿地阴笑几声,以回应仝掌柜的热情相待。 当刘宪德一提到借银五万两时,仝大掌柜立时拉下了脸。 不软不硬地说:“六爷远道而来。 不管是做为尉氏同乡,或是东道主。 我仝某都理应尽力款待。 可一涉及银子,并且,数额如此巨大,真不是我仝某所能做得了主的……” 刘宪德听仝大掌柜如此说,立时就要翻脸不认人。 可没等他发火,仝掌柜便冲他摆摆手说:“六爷莫火,听仝某把话说完再起急也不晚。 ” 刘宪德听仝大掌柜如此说,只得暂时按奈住恶气,喘着粗重地气,不耐烦地听仝大掌柜继续说下去。 仝大掌柜静观着刘宪德的变化,见刘宪德在听,便接着说:“六爷既然来了,既然张开口了,我仝某是不会让六爷的面子掉地上的。 至于说五万,那是不可能的,我仝家世代给东家做事,皆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为了保护东家的财产,我命皆可取,所以,六爷也不可拿生死来威胁仝某,我这里也有护院和家丁,并且,要大于六爷所带的人数,这里的许昌,也有衙门,虽说是衙门坐北向南开,没钱有理莫进来。 可表面上,衙门也是讲公正的。 所以说六爷也不要强人所难,前边有车,后边有辙,如果真是两败俱伤的话,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仝大掌柜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从内部消息已经知道刘铁踢坏了刘宪德他宝贝儿子命根地事情。 这“前边有车,后边有辙”地话,是故意说给刘宪德听的。 刘宪德何等聪明,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地呢!只是仝大掌柜说的话虽不好听,确实是合情合理。 连他这个不讲理的人,也不得不论起理来。 如果他真与仝掌柜闹到别扭上,真要败俱伤的话,他刘宪德还不如见好就收呢! 仝大掌柜见刘宪德不反对,知道他默认了。 便接着话锋一转,笑着说:“六爷,你今日来,我仝某决不让六爷空手而回,现备了一万两现银,请六爷笑纳,不过,这可是我仝某的私人积蓄。 但是,尽客是私人积蓄,因为要向内人交待,所以,烦劳六爷给做个收据。 ” 仝掌柜话音没落,桐茂典里的几个伙计,早已抬着两口大木箱,来到了他们面前。 仝掌柜立即起身,让伙计们打开两口大木箱。 立时,木箱里银光万丈,白花花的银元宝直刺得刘宪德睁不开双眼。 仝掌柜趁机指着白花花的银元宝说:“六爷莫嫌少,每箱五千两现银,请六爷笑纳,但必须与我仝某做个收据!”仝大掌柜话音没落,小伙计已将笔墨端到了刘宪德面前。 刘宪德来是准备狮子大张口,要五万两白银的。 可听了仝掌柜的一番话,和看到眼前实实在在的雪花银,立时心花怒放,饿狼一样扑上去,劈手抓起一个白白肥肥的银元宝,兴奋地举到眼前,张着小圆嘴,瞪着两只放光的小圆眼,翻来覆去地观看,只见银元宝上面铸有:尉氏刘家 库银 伍两。 “好!好!好好!”刘宪德见钱眼开,忘呼所以,迫不及待地与仝大掌柜做了收据,拉着两箱白银,满载而归地离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发财归来马蹄响。 秋风做伴急急奔,赶回家里做新郎。 刘宪德快马加鞭地赶到家,他从儿媳妇那寻寻觅觅的神情上,知道儿媳妇还没有选好最佳男人,立时心花怒放。 他一刻也不能停留,立即让人把儿媳妇叫到他的私人帐房里,用迷昏药熏昏了儿媳妇,占了儿媳妇的身子,待儿媳妇醒来,不给她哭泣的机会,便又塞给她一大包白花花的银元宝,使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天花乱坠地宽慰儿媳妇:“天元家的,我的亲闺女,我这做公公的实在不忍心让别的男人占了你呀!好媳妇,这天下的男人,都长着一样的家伙,所以说,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以后就顺了公公吧,这并不是我做公公的不好,**与媳妇你有jian,而实在是替我家天元着想呀!以后呀,这个家就是你的了,我那几个姑娘一出嫁,这泼出去的水,都是别人家的人了,咱这整个家业,就落到天元和你的手里了,如果你再能与刘家续下香火,那就更锦上添花了,从今天起,家里的银钱,你就尽情地花,不够用了就尽管向公公要,我要是敢打个吐迟,你就撕我的嘴……”刘宪德说着,便拿起儿媳妇的玉手,放在自己嘴上做撕的动作。 天元的媳妇本来是刚刚大婚半年,初尝男女之夜事,这突然中断,如掉进了无际的深渊之中。 便整天哭哭啼啼,可自从被公公点亮心灯,她也认命了。 可还没等她选好合适的男人,现在就被公公抢占了先机,又见公公如此体贴,还另送了一大包刺眼的雪花银子,尽管她心里嫌弃公公年老,便也默默地忍受了,谁让娘家的亲生父母和弟妹们正忍受贫穷呢。 而刘宪德,白白得了一万两雪花现银,又得了儿媳妇的身子,真是意气风发,他在心里甚至庆幸:真是塞翁失马,祸中有福呀!如此一来,他就不怕儿媳妇将来怀了别人的孩子,即使怀胎,也是他刘宪德的后代。 刘宪德深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得意,这真是两全其美的妙招呀,他这做爹的即替儿子天元传宗接代了,也等于替他自己传宗接代了。 第98章:yu壑填不平,只因贪心重 凡是能给人的身心带来舒服快感的东西或习惯,都会让人上瘾的。 刘宪德自从第一次在许昌借银成功之后。 他不但借出了经验,也借上了瘾好。 所谓的经验就是,他再借的时候,也学会了因时度势,见风使舵,观察大掌柜的脸色,如果对方强硬而足智多谋,不好对付,给多少他刘宪德就要多少,反正是白来的银子,比方说像许昌的仝大掌柜,就属于那种不好对付的主,他就没必要去硬碰硬。 但是,若遇到没主见的大掌柜,他一通诈唬就吓瘫软的主,那他就要一硬到底,决不松口妥协。 但是,凡是能做到大掌柜这个职位上的人,哪一个没有几下子。 不过,刘宪德仍能通过察言观色来判断对方是否恐慌害怕。 凡是恐慌害怕的,刘宪德就会像饿狼追逼弱羊一样,紧逼不舍,死死咬住从他嘴里报出的数额,决不松口,任凭对方哭穷哀求,发誓诅咒。 所谓的上了瘾,就是自从许昌借银成功之后,每隔个一月或二十天的,他的心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并在爱抚了儿媳妇之后,开始使施第二次借银计划。 刘宪德采取的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凡是借过银的城镇,他决不再去借第二次。 但是,不管他如何换地方,总是在离尉氏县城附近的繁城名镇里使施。 刘宪德第二次银的地方是周口。 而许昌的仝掌柜,自从被刘宪德借银之后。 早已让小伙计通报了开封,并让开封做好准备。 开封的徐总大掌柜为了防止刘宪德再到尉氏附近地城镇借银,立即派伙计通报了尉氏其它城镇的各大掌柜,让他们做好应付刘宪德的准备。 而周口的钱大掌柜,早已接到开封的通报,当刘宪德出现在他面前,并气势汹汹地自报了姓名。 说明了来意时。 他尽管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仍然因为恐慌而乱了方寸。 说话语我伦次:“六六……六爷呀,哪哪……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借银吗,最近生意不太好啊……” 但是,与许昌仝大掌柜不同的是,周口的大掌柜做地准备比较充分,特别是家丁的护院。 时刻都不让离开刘家钱庄和当铺,除非打佯关门。 当他面对刘宪德地十几个家丁和护院时,他提前安排好的家丁和护院也同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刘宪德一看这阵式,蓦然一惊的同时,大声叫骂:“狗奴才们,我家十二弟离世了,这刘马氏远在外国,生死不明。 说借银是抬举你们,不抬举你们的话,那我六爷就是来接管这里的店铺的……” 周口地钱大掌柜经营生意还有一手,这论口才和心计,远不如许昌的仝大掌柜。 听刘宪德如此说,立时没了主见。 再也不知道如何应付刘宪德了。 而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和话语,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 倒是他身后的小伙计,灵机一动说:“六爷,这周口城的大掌柜,是由开封总店的徐大掌柜来任免的,就是东家太太生死不明,一切皆由开封的徐大掌柜作主,你若真需银子地话,首先应该到开封的总部里取,轮几轮。 这也轮不到你到我们周口来撒野呀。 我们钱大掌柜可是周口本地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想怎么着吧!” 店伙计的一番铿锵硬语。 直把刘宪德噎得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他正要霸王硬撑弓,强行闹事,那机灵的店伙计立即说:“六爷既然远道而来,不用六爷张口,我们也不会让六爷空手而归……” 一旁的钱大掌柜,见伙计的一番话把刘宪德震慑住了,立时来了神气,又听伙计说不让刘宪德空手而归地话,赶紧示意人抬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万两银子。 可小伙计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就连他这个大掌柜也目瞪口呆。 “现为六爷准备好了白银二千两,请六爷笑纳。 六爷若嫌少,那也只好得罪六爷了,六爷您看着办吧,是要白银,还是要棍棒往来,请六爷选择。 ” 小伙计说完,故意大声喊叫:“各位准备好了,养兵千里,这用兵一时,若要动起手来,拼着命来,伤到哪了或送了命,敬请放一百个心,刘家养活你们的一家老小。 听说咱们东家的太太可慈善了……” 其实,小伙计的心里也没有个底细,他这样做,只是为了震慑刘宪德。 而钱大掌柜和店里的所有伙计和护卫们,却立时被他的一番激昂言语给鼓励的信心百倍,恨不得立即就与刘宪德和他的爪牙们大打出手。 刘宪德傻眼了,退也不是,打吧,又怕吃亏。 毕竟这里是人家钱大掌柜地地盘。 可就是刘宪德骑虎难下、进退维谷时,机灵地小伙计附耳钱大掌柜,一番耳语之后,钱大掌柜让抬出二千两白银。 那小伙计一把抓起一个,走到刘宪德面前,将银元宝递与刘宪德说:“六爷,给钱大掌柜个面子吧,人以和为贵,什么事都不能做得太绝是不是,多个人缘多条路,这二千两白银,请六爷笑纳吧,再顺便给做个收据,因为要入帐……” 刘宪德正进退两难,小伙计的话立时让他地眼前出现了一条阳关大道。 他这个聪明绝顶又见钱眼开的人,怎么会不选择光明的阳关大道呢!怎么会不选择银子呢!两千两白银虽不多,更不及许昌之行的收获,可毕竟没有白跑一趟。 虽说刘马氏所掌管的全国店铺和商行,都是刘氏祖遗留下来的,可毕竟她刘马氏是合乎大清律法的承继人。 刘宪德看到银子,脸以立时变柔和了,刚才丧出来的皱纹也消失了。 他接过小伙计递给他的笔墨,边做收据边连声说:“那是那是。 以和为贵,常言说,这想不起来地路还要走三遭呢,说不定哪天钱大掌柜也有求过我老六的时候,是不是……” 周口之行,刘宪德虽不如愿,但他毕竟有二千两白银的收获。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大风不会刮银钱,而刘宪德这些收获。 都是天上掉馅饼掉下来的,都是大风刮来的,都是白白得来的。 就这样,刘宪德每隔十天半月,就带着自己的爪牙出去一趟,整个春节前,他共出去借银五次。 竟没有一次空手而归地。 而最少的一次,就是周口之行;最多地一次,是徐州,那里的大掌柜因为恐惧于他伪装来的气势汹汹,如数给了他五万两白银。 尽管刘宪备对自己的借银行动,守口如瓶。 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因为他刘宪德借银事件早已轰动了开封桐茂典。 故被多嘴的人传扬了出去,再加上从一个人的嘴里传到另一个人地耳朵里,又被听到人添油加醋地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最后,终于也传到了刘氏族共同拥有股份的公茂典。 传到了公茂典,也就被公茂典掌柜刘少德知道了。 刘少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顿感天旋地转,比看到刘青霞出国日本的消息更吃惊。 立即连夜赶回尉氏,把这个比天塌地陷还震撼人的消息告诉了老婆。 于是,刘少德的老婆,被刘氏族人称做二嫂的女人,又像上次拿着青霞出国的《河南官报》一样,瞬间传遍了刘氏族里那些觊觎青霞财产地族人。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她唯独没有去刘宪德家里宣传。 二嫂所宣传的这个惊人消息,就像石子猛然落到了巨大蚂蜂窝上一样,嗡的一声巨响。 刮起了遮天的旋风。 立时。 整个刘氏族沸腾了,他们大骂刘宪德吃独食的同时。 纷纷效仿刘宪德,一窝一窝地出动,一群一群地,比哄抢秋粮时地气势更疯狂。 一时,尉氏附近那些城镇里,凡是有青霞家的刘家店铺,就像遭受走马灯似地抢劫一样,今来一窝,明来一群,就连春节前关门之后,还有刘氏族人前去拍门呢! 刘宪德得知刘氏族里的人联合起来效仿他时,是春节期间的串亲走友之时,当他得知这个消息,就像听说属于自己的银库遭人抢劫一样,立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夜不能眠,日不能事,茶饭不香,失魂落魄。 可一时又找不到说理的地方,找不到为他伸冤的地方。 你刘宪德能借银,其他人为什么就借不得呢! 刘宪德在度日如年中,熬过了春节,又好不容易熬过了正月,还是没有想到既能借到银子,又不能被刘氏族人发现的地方。 因为附近所能借到的地方,他刘宪德都已光顾过了。 而陌生遥远地繁城,他刘德又生车生路,再说了,那些地方地大掌柜都是当地人,如果他刘宪德不辞辛苦地赶到,人家不抬举他这个六爷怎么办到。 就像周口的伙计所说地那样,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他刘宪德也不是个什么强龙。 刘宪德因为没有借银的好去处而日不能作,夜不能息,就连儿媳妇的身子他也懒得碰。 像刘宪德这样的男人,在金钱与女人之间,而金钱在他心里占的份量比较大,只有他的金钱欲得到充分的满足时,他才把心思往女人身上用。 而他的儿媳妇,自从与他刘宪德有染之后,自觉理亏,在他儿子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因为最近数天得不到他刘宪德的垂爱,便也心急气躁起来,在他儿子又一次大骂她时,也仗起了胆子,与儿子刘天元顶起嘴来。 其实,院外的刘宪德心里清楚的很,儿媳妇之所以与儿子顶嘴,名誉上是受不上儿子天元的骂不绝口,实际上是为了引起他这个公公的同情和注意。 而一向温良的儿子天元,自从被断了命之后,与过去判若两人,脾气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稍不顺心,不但对妻子周氏骂不绝口,还摔东西撕衣服,直到精疲力竭为止。 而今天,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按中原的风俗,女人是应该一大早就洗衣洗身的。 可他儿子天元一看到媳妇洗过身子之后,打抢的花枝招展,俏丽妩媚,在院子里招摇过来,又招摇过去,立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便提着儿媳妇的名字骂不绝口:“刘周氏!你个小贱人,这普天下的男人,你跟谁都无所谓,唯独不能跟他,这是**你知道吗,再说了,是他挑拨族里的人哄抢十二叔家的秋粮,才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我实在不明白,家里富足殷实,他为什么还要挂念十二叔家的家业呢,让我做过继儿不成,又挑拨族里的人去欺凌人家孤儿寡母;每一次风波,几乎都是由他挑起的。 为什么欺凌人家孤儿寡姆呢?这真是报应呀!刘周氏,你这个小贱人,早晚也会遭报应的!我刘天元真后悔呀!我当时真不应该举枪救他,而是应该让那个身强力壮的刘铁把他掐死。 如果把他掐死的话,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我刘天元也不会这样生不如死了……” 随着刘天元的骂不绝口,房间里传出噼里啪啦的物品碎裂、撞击声。 还有刘天元那绝望无奈的痛哭声。 而刘天元的儿媳仗着有刘宪德为她撑腰,便亮着脆生生的声音,也回骂刘天元几句,但总归是底气不足。 而刘宪德,隔墙听着儿子一声一个刘周氏,忽然想起一个人,在想起这个人的同时,也想起了一个可以既借到银子,又不被刘氏族人发现并效仿的地方。 这个人名叫周经纶,而既借到银子又不被刘氏族人发现并效仿的地方就是南京。 南京的周掌柜,全名叫周经纶,今年五十出头,做事说话是有的放矢,稳妥可kao,是刘耀德的父亲——刘迎恩在临死之前推荐给妻子杨氏的。 怎奈杨氏嫌弃周经纶是外姓人,并不敢大胆地重用他,而只让他协助族侄刘宪德,帮衬着打理一些索碎生意。 周经纶原是尉氏县城的刘家粮行里的一名小伙计,因为做事踏实能干,又谨慎冷静,被刘耀德的父亲刘迎恩所欣赏识,故临死之前推荐给妻子杨氏。 虽说杨氏虽然没有重用他,只是让他帮衬刘宪德,可他仍然感激不尽,在尽职尽责的同时,用大智若愚、韬光养晦作掩蔽,暗暗化解了几次刘宪德所设的投机取利、中饱私囊的鬼把戏。 常言说:旁观者清,当事者迷。 才十四岁多的刘耀德,洞察着族哥刘宪德和周经纶的一举一动,一接管家里的生意后,就不动声色地委任周经纶为南京金茂典分掌柜,一年之后,又让他升任统管整个南京店铺和商行的大掌柜。 并且,又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地撒退了刘宪德。 而刘家在南京的天地,本没有那么庞大,因为刘耀德接管家业之后,非常看好南京这块风水宝地,故给南京当铺起的名字叫金茂典。 而周经纶也不负刘耀德所望,他不但把南京的生意做得最红火、最兴隆,还提议把生意扩展到杭州、苏州和上海。 而刘耀德对周经纶非常放心,一切任由周经纶去做。 所以,现在,刘家的店铺和商行,仅以周经纶提议并扩展的店铺和商行,每年的净收入就占总收入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而刘宪德之所以选中南京和周经纶为下一个借银的地方和人选,第一是因为,周经纶并不是南京当地人,所以,也不是地头蛇;第二是因为,他过去给刘耀德母子帮忙时,就知道南京每个店铺的每年的收入;第三是因为,刘宪德对周经纶恨之入骨,他始终都认为刘耀德接管家业之后,不声不响地撤退了他,是周经纶在背后使坏,坏了他刘宪德的生财之道。 第99章:只因贪心重,南京耍威风 刘宪德率领着十几个爪牙到南京借银时,正是阳春三月初。 这一次,刘宪德不敢冒然行动。 因为他捉摸着,青霞已出国好几个月了,就是像《河南官报》上所刊登的那样,出国是考察实和女学的,可几个月下来,也应该回来了吧!所以说,他边等待,边做周密的筹划。 可是,等了将近一个月,仍然不闻青霞归国的消息。 于是,刘宪德便所有顾计,胆子猛然大了起来。 在他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盼望着,盼望着青霞真的客死异乡,归来无望了。 他已经鼓足了劲在南京大捞一把。 所以,这一次,经过他一个月的周密筹划,到了南京之后,他带着爪牙并没有立即使施借银行动。 而是入住到南京金茂典对面的旅馆里,定了几个有利于观察金茂典动静的房间,连每天的吃饭时间,他都静静地观察金茂典里的周经纶,并时时刻刻做着寻机下手的机会。 而周经纶,早已在春节前去开封报年总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刘宪德在尉氏的所作所为了。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刘宪德会到远离尉氏的南京来借银。 因为刘宪德春节前的借银行动,都是在尉氏附近的繁城名镇里使施。 在一个西阳垂落的傍晚,晚霞把整个南京城,都镀了一层熠熠闪烁的金环。 各式各样的楼阁房舍,和大大小小的树木,如梦如幻地站在在瑰丽的浓辉中,欣慰地俯视着南京城的生灵苍生们。 迈着急匆匆地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即将在日落之后。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各种店铺打佯的时候,繁华街巷之上,便噼里啪啦地响着打佯关店门之声。 每天的这个时候,也正是金茂典关门打佯之时,可今天。 金茂典与往日这个时辰不同的是,仍然店门敞开着。 之所以店门敞开。 是因为周经纶既是南京各店铺和商行的总掌柜,也是金茂典地分掌柜。 他和帐房,正在盘算今天的营业额和帐目。 每天地这个时候,都是关了店门盘算的,可今天,也许是今天晚霞的瑰美吧,也许是傍晚时的店里有了难得的宁静吧。 他和帐房先生。 便先让伙计们回家,坐在浓辉重染的傍晚里,仗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晚霞,便无所顾及地开着门盘算帐目,忘记了时辰和黄昏,更想不到尉氏地刘宪德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并且,早在几天就入住到对面的旅馆里。 时时刻刻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而对面的刘宪德,看到这难得的一幕,看到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地。 随着太阳的下山,随着黑暗的来临。 他的热血沸腾了,他的心,激动的大喊大叫起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立时,刘宪德带领爪牙,如决堤地洪水一样奔流出旅馆,汹涌澎湃地奔流到对面的金茂典。 一奔流进店内,立即反关店门,cha上门栓,紧关窗户,反锁结实。 刘宪德感到踏实而安全地长出一口气。 稳重而恶狠地走到周经纶和帐房先生的对面。 隔着半人高的宽大柜台,用力颠起脚尖。 探出身子,呼啦一声,将二人面前的帐薄用力一推,得意、激动而又掩饰不住恐慌说:“周大掌柜,出卖别人,发迹自己,你最近混得还真不错呀!” 周经纶从刘宪德进店关门的那一刹那,就意识到了抢劫,他立时握住了年老帐房先生的干枯之手,趁着进来人忙于关门关窗的混乱声音,暗暗地说:“不好!遇到强劫了,我唱红脸,您老唱白脸,不管怎能样,只要能保住东家的财产,我周某的命不可惜,您老切记……”可周经纶嘴里说着,心里却迷惑不解,尽管东家不在了,可仍按过去地习惯,每年都拜鬼拜神,这太平盛世地,怎么就遭遇抢劫呢? 帐房先生不待周经纶说完,急忙打断他的话,小声说:“我年迈,我唱红脸,你唱白脸,这里不能没有你……” 可就在他二人悄悄嘀咕时,刘宪德开口说话了。 刘宪德刚一出声,周经纶立即就听出了他地破声音。 因为周经纶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因为刘宪德的声音实在是个与众不同:尖锐而沙哑,喉咙里像卡了根枯草,像cha了根细针,每有声音从喉腔里拖口而出之时,喉咙里卡的那根枯草或细针,便随着声音的波动,在中间摇来摇去,直把冲出来的声音摇的破碎而尖锐。 再就是,周经纶曾与拥有这个声音的人,相处共事三年之久。 三年的相处呀,他对拥有这个声音的人了如指掌,因为他化解了拥有这个声音的刘宪德好几次欲利用生意上的往来,中饱他私囊、从中牟取私利的机会。 可周经纶怎么也没想到,刘宪德竟然这么大胆,来远离尉氏的南京,并且,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到金茂典的。 因为周经纶早已知道了刘宪德在尉氏附近那些繁城名镇的所作所为,所以,他并没有吃惊地质问刘宪德来南京做什么,而是起身,很平静去点燃烛灯。 而刘宪德,早已是对周经纶恨之入骨,甚至是不共戴天,因为就是这个周经纶,曾经坏了他破了他好多发巨财的机会,并且,他自信地认为,最终被刘耀德和杨氏不声不响地辞退,也是这个周经纶从中挑拨并告密的缘故。 撑灯了,昏黄的灯光中,刘宪德与周经纶隔着柜台,彼此望着对方。 十多年了,尽管二人的容颜皆有所变,但二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只是,刘宪德看到周经纶的一刹那,突然激动起来。 他发现,尽管十多年了。 他对周经纶的仇恨,比没有见到时还要沉重和刻骨。 因为现在地周经纶,已是南京的大掌柜了,他的神情和素质,衣着和仪表,皆显得更加成熟、自信和沉着。 而这种自信和沉着,是来自于身体的最深处。 不像他刘宪德那样,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此时。 刘宪德见到周经纶,那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初若不是这个周经纶,他刘宪德说不定仍然在刘家那庞大的生意之中,得心应手地兴风作浪,神不知鬼不觉地大捞钱财呢。 也许捞到现在,早已在刘氏族里成了巨富,而不像现在,管理着几百亩田地,经营着尉氏县城的两家并不兴隆地粮行。 “原来是过去的熟人呀!”周经纶打破了怒视地沉默,开口说,“既是熟人,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来呢。 并且,像不敢见天一样恐慌,进店即关门窗,你害怕什么呢!” “视察自己家的生意,还用选时辰吗?即使夜半而来,也无可厚非。 用不着一个外姓人乱叫嚷。 ”刘宪德阴着脸说。 “哦?别不知羞耻了,如果是视察自己的生意,就不会这样做贼心虚了吧!”周经纶冷冷地看着刘宪德,把一生的鄙视全部倾泻给他。 刘宪德被周经纶的鄙视给激怒了,他劈手拽开柜台一端的入口门,撞到柜台里,几步逼近周经纶,疯子似的拨拉着柜台上地帐薄,恶狠狠而又压低声音说:“姓周的,这十二弟离世之后。 她刘马氏不守妇道。 跑到外国逍遥快活去了,听说已死在那里了;现在。 这刘氏祖宗遗留下来的生意,难道说不需要我刘氏族的人来接管吗?”刘宪德故意这样说,以震慑周经纶。 周经纶哪里吃刘宪德这一套,一看到刘宪德如此嚣张,啪的一声猛拍一下桌案,腾地站起身,怒视着刘宪德:“别把自己的丑陋行为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是来借银的吧,我可告诉你,你在别处可以得逞,在我这里,一两银子都别想拿到。 ” “现在由不得你周经纶说了算!”刘宪德猛推了一把周经纶,双手叉在腰间,一字一句地说,“你今天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我六爷说借银子是抬举你,我到自己家地店里取银子花,想取多少就取多少,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你姓周的以为你是谁呀!你还以为这是十多年前,有那老寡妇和小十二替你撑腰,呸,你别做梦了,我可告诉你,今天我六爷就是冲你姓周的而来,我不信治不了你这个外姓人……” 周经纶冷不防被推了一下,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一旁的帐房先生,静听周经纶与刘宪德的一对一答,他早已从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面前地强盗就是刘氏族里的刘宪德,立时,他表面上冷眼旁观,心里却急速地想着如何少给刘宪德银子。 他知道,刘宪德既然千里迢迢来到南京京戏,不让拿走银子,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可他一看到刘宪德把周经纶推倒在地,立时恼了,年迈的他扑上去,气的浑身哆嗦,一字一句地说:“你就是那个到处借银子的六爷吧!可有你这样的借银人吗?就是拿个包子去喂狗,狗也知道摇摇尾巴,你如果再这样对待我们大掌柜,我破上这把老骨头,也与你们拼了,你也别想拿走一两银子……” 刘宪德看到年迈的帐房先如此激动,立即指着周经纶,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和他过去有过结,这与你老无关。 ”刘宪德之所以这样尊重帐房先生,是因为他不想把二人都得罪了,那样的话,借银子就费劲多了。 他更知道,一个人能在刘家店铺里干到这把年纪,那肯定是既忠心又老城。 如果年迈的帐房先生真地破上自己地老命也不让他借银得逞,那他刘宪德既白来一趟,又惹出了棘手的人命吗。 周经纶已被帐房先生扶起,胸脯起伏不定。 帐房不容周经纶开口,立即走到刘宪德面前说:“六爷,您到底是来做什么地,这哪里像是借银子的,有这样气势的借银人吗?” “老先了,我既来借银,又来与他算一下总帐。 但是,就看他姓周的态度了,常言说,抬手不打笑脸人,你看这姓周的德行……” “别说了!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快点给我走了……”帐房先生越听刘宪德说话,心里越气。 随手从一边的包里摸出一百两银子扔到刘宪德面前。 “嘿嘿!怎么着!打发要饭的是不是!我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刘宪德看帐房先生扔给他的一百两银子,突然像挨了巴掌扇一样怒不可遏,立时愤怒了,他一把抓起银子,正要摔到帐房先生的脸上,当他举起手的一刹那,立即换了方向,劈手盖脸地砸到周经纶脸上,又回头示意柜台外边的爪牙们进来。 因为气愤,也不再压低声音了,而是哑着尖锐的破桑子,声嘶力竭地命令爪牙们对周经纶大打出手。 而他刘宪德本人,也抓起铁珠算盘,骂骂咧咧地弯腰砸向周经纶:“别以为六爷忘了你,今天六爷就是在你的地盘上,也照样治你个半死不活……” 刘宪德越打越上瘾,越打越疯狂,越打越有劲,好像把这十多年的仇恨和忌妒全倾注到了算盘上,然后又倾注到周经纶身上。 帐房先生怎么也没想到,刘宪德如此没有人性,如此疯狂。 他急忙用年迈的身躯去阻止,立即被刘宪德的爪牙们拉到柜台外边。 此时此刻,为了顾及周经纶的生命,帐房先生大喊大叫:“六爷快住手,你不是要银子吗!说吧,要多少,我给你们银子,我给你们银了,别再打我们大掌柜了……” 帐房先生的话果然凑效,刘宪德立即让爪牙们住手,回头对帐房先生说:“五十万两银票,少一文也不行!” “什么?”帐房先生差点没有晕倒,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闭眼猛晃了一下年迈的头颅,似乎要把阻挡他听清楚的东西给晃没了,才又接着问:“六爷再说一遍,多少?” “五十万两银票,少一文也不行!我看这姓周的是还没有挨够……”刘宪德说着,与爪牙们一使眼色,他的爪牙们会意,立即又展开了对周经纶的拳打脚踢。 但刘宪德仍嫌不过瘾,他如土匪头目一样凶恶,命令爪牙们架起奄奄一息的周经纶,让周经纶面对着他。 此时此刻的周经纶,嘴和鼻子里不停地留着鲜血。 昏暗的烛光里,鲜血成了暗黑色,像小溪一样,从他的嘴和鼻子里汩汩流出,滴落到地上或他的长袍上。 而他的浑身上下,早已被血滴染得花花搭搭,如同流了一身血汗,紧紧粘贴着他的藏色夹袍。 但是,他的嘴里,仍然大骂着刘宪德:“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只会觊觎别人的财富!用卑鄙的手段霸为己有!说什么借银子!你也真能借呀!说白了你就是个乞丐!别的乞丐是讨饭吃的!而你是仗着无耻!是讨银子的……” “嘴还硬是不是!”气急败坏的刘宪德几步上前,举起两手,一齐使劲,像打一个没有生命的死人一样,不停地扇着周经纶的双脸,“让你嘴硬!让你嘴硬……” 帐房先生看到此情此景,心里疼痛难忍,声嘶力竭地大喊:“别打了!别打了!给你们银票……” 刘宪德从进入金茂典到拿到五十万两的银票,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他得手之后,连夜离开了南京城。 第100章:归国回家中,如同五雷轰 公元1907年初夏,在日本的东京,由青霞捐款创刊的《河南》和《新中国女界》,因为宣传进步的革命思想,而在国内的影响巨大,每期发行量都在一万份以上。 可是,当发行到第八期的时候,日本警暑受清廷驻日使馆之请求,突然勒令停刊,不但封了《河南》和《新中国女界》,还将任《河南》总经理的张钟端拘留数日,并终止了他的官费留学。 常言说:祸不单行,就在《河南》和《女界》被封的同时,国内又传来了同盟会会员徐锡麟,在安庆舍身刺杀清政府安徽巡抚恩铭,发动武装起义失败,被清政府杀害的消息。 没过多长时间,接着又传来国内的女同盟会会员秋瑾,准备在绍兴发动武装起义,但因计划泄lou,被告密者出卖,发动起义者的秋瑾,被捕之后英勇就义。 这接连不断的悲惨消息传到东京,每个同盟会会员都义愤填膺。 特别是同盟会河南支部,虽说《河南》和《新中国女界》被停刊了,为了继续在国内宣传革命思想,经商议决定,派遣河南籍同盟会会员李公锦和年轻的刘醒吾立即起程回到国内开封,创办大河书社,做为同盟会会员的通讯和秘密联络集议地点,为以后举行武装起义做准备。 而刘青霞,自加入同盟会之后,置身于新思想的海洋里,每天耳闻目睹的都是进步的新思想,和推翻满清恢复中华地革命语言。 再加上《河南》和《新中国女界》被停刊,张钟端被取缔官费留学,还有由国内传到东京的悲惨消失,她哪里还在日本呆得住,便决定与李锦公和刘醒吾一起回国,为创办大河书社出资出力。 尽管在几个月前,在同盟会总部号召各支部积极捐款。 支持国内的革命起义时,青霞已经代表同盟会河南支部。 向同盟会总部捐出五万两银洋,可临回国之前,她仍然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十几万两银洋,捐给河南支部一分,并赠送张钟端两万两,作为他在日本的生活之费用,因为他已被清政府取缔了官费留学。 张钟端极力拒绝说:“刘夫人。 要捐就捐给支部吧,这个我不能收……” 豪爽的青霞一下子急了:“鸣飞,我刘青霞,要武不及徐锡麟和签糊女侠秋谨他们的刺杀腐官,并暴动武装起义;而要文呢,更不及章太炎大师地《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但是,我刘青霞有钱,那就让我用钱来支持革命吧!” “嗯。 刘夫人的一番激昂言词,既言之有理,又有漏僻之处!”张钟湍引导青霞说,“言之有理之处是,干革命是有谋出谋,有力出力。 有钱出钱,各尽其能;而刘夫人您所说地武不及徐锡麟和签糊女侠秋谨,文不及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是不对的,刘夫人您不是一直热心学务吗?在国内捐巨款给豫学堂,在日本这里,您也参观了很多女子学校,特别是秋瑾女士在日本期间所就读的青山实践女校,自她就义之后,你每隔上三五就去上一次,这回到国内。 刘夫人也可以参照着青山实践女学一样。 兴办学务,为同盟会多培养些像秋瑾一样的革命力量呀。 这样以来,恐怕功劳要在徐锡麟、秋谨及章太炎之上了……” “是呀!太好了!鸣飞的提议太好了!”青霞立时兴奋起来,“回国之后,我一定尽快创办一个女子学校,授予她们新知识,让她们知道同盟会,知道三民主义……”张钟端是同盟会河南支部的总负责人,他地一番指点,如一盏启明灯一样,立即点亮了青霞回国后应该如何行走的道路了;对于他的提议,青霞视为指令,并在心里开始运筹回国兴办女学之事。 临回国的前一天,青霞在张钟端和朱炳麟的陪同下,又去谒见了孙中山,她除了留下回程的用费,将身上所剩的十万两银钱,全部捐给了中国同盟会,做为同盟会在国内发动武装起义所用。 平时,同盟会的一切活动经费,皆kao孙中山先生及他地家兄和同盟会会员向华侨富贾们筹措的,而刘青霞一下子捐给同盟会十万两巨资,无疑是雪中送炭,把孙中山先生感动的连声说:“有刘女士捐个人之巨资于同盟会,乃同盟会第一人也……” 第二天,红日初升之时,青霞便在张钟端夫妇、朱炳麟和高山爱子以及其他河南籍同盟会员的送行中,和李锦公、刘醒吾,带着儿子鼎元和秋红,踏上了归国的行程。 因为青霞的二哥马吉樟,早在正月就提前回国了,并被清政府授任湖北安察使,所以,青霞为了到湖北看望二哥马吉樟,和顺便打理下南方地生意,他们一行人,便提前在上海下了船。 一踏上国土,几人都兴奋地大喊大叫,连五岁多的小鼎元,也莫明其妙地跟着大们欢呼不止。 回国了,异乡他国再富丽,终归是别人的国土,游子们总在夜半梦醒时分思念故土。 而现在,他们就站在自己的土地上,站在祖国的领土上。 尽管祖国不及他国富饶强大,但这却是自己的祖国。 子不嫌母丑,游子不嫌国贫,祖国再贫困,仍然给归来的游子们一种宁静和归属感。 三天后,太阳偏西的申时,青霞一行人下了租乘的马车,径直走进南京金茂典。 而铺里的三位师傅和几个伙计,望着打扮入时地贵夫人和一帮衣着潮新地人进来,竟没有一个人认出她,全以为是典当物品的大客户,急忙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 青霞强忍住笑问:“我都老得让你们认不出了吗?” 师傅和伙计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迎出来。 两个年轻地伙计接过青霞一行人手里地皮箱,如士兵迎接三军统帅一样恭敬地请青霞一行人进入柜台里,穿过套室,走进一处豁然宽阔的庞大楼阁庭院里。 帐房先生闻声而出,他像久居黑暗之中突然看到阳光一样,踉跄着撞出来,站在不温不寒的阳光里。 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群陌生人,当他认出了青霞之后。 突然扯开年迈的喉咙,大声喊:“东家,可把你盼回来了!” 踏破如水的阳光,青霞一行人进入客堂坐定,帐房先生急忙吩咐佣人敬茶,并不住地唉声叹气,他苍老的双眼。 也忍不住潮湿起来。 他抹了一把深陷在眼窝里地潮湿眼情,无限伤感地说:“大东家呀,你可回来了呀!” “辛苦您老了,这里一切都好吧?周大掌柜呢?”青霞从帐房先生那压抑不住的悲愤神色里,突然预感到了巨大地不祥风暴。 “大东家,反正这事是瞒不住的,早晚都要告诉您,我现在就一咕噜全说了吧……”于是。 帐房先生很祥细地把刘宪德借银的整个经过,老泪纵横地全告诉了青霞。 青霞因为归来而涨起的激动心情,立时跌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她在日本的半年多时间,并不是没想过刘氏族人因为她出国而无事生非的事情,但她千想万想,也只是想到刘氏族的人会唆使家眷们到师古堂寻事谩骂。 所以。 她离开地时候,一再嘱咐淑女,如果真的遭遇刘氏族人找麻烦时,一定要忍辱负重,关紧大门,充耳不闻,任凭恶人们在外闹翻天。 如果刘氏恶人真敢撞进师古堂,那就立即从后门出去,到路对面的县衙鸣鼓报官。 现在,听帐房先生诉说刘宪德的恶狼行为。 立时浑身颤抖。 拖口骂道:“如此豺狼,天地难找。 大概一万年才出这样一个毒物,偏偏让我刘青霞给遇上了……” 而青霞的心里,一直千思想想。 那刘宪德胆敢来南京借银,那尉氏附近的繁城名镇,说不定早被那群恶狼们给扫荡无数遍了。 立时,青霞心中悲痛万分,她甚至都不敢再往坏处想下去了,因为那样,她感觉自己会承受不住的。 可当着李锦公和刘醒吾的面,她又不得不强忍住巨大地悲愤。 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昏黄取代了光亮。 室内撑灯了,帐房先生正吩咐伙计到附近的酒楼报菜。 已经恢复健康的周经纶,突然办事归来,听伙计说青霞回来了,立即奔进客堂,望着客堂的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更认出了青霞,他便猛跨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青霞面前,羞愧满面地说:“大东家,周经纶不才,让金茂典蒙受巨大损失,请大东家惩罚周经纶……” “周大掌柜,你如此说,真让我刘青霞无地自容了,咱再不要再提那桩事了,银子对于咱刘家来说,那算得什么呀,是我刘青霞无能,对不住周大掌柜,让您周大掌柜遭受如此巨大的委曲和折磨!”青霞急忙起身,扶起周经纶。 “岂止这些!”周掌柜站起,用眼神暗示青霞借一步说话。 青霞立即指着李锦公和刘醒吾说:“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 周经纶这才放心大胆地接着说:“我春节前回开封汇报年帐时,听说刘铁因为阻止族里地人抢收秋粮,被刘宪德开抢打死在贾鲁河里,而淑女也神智不清了,常常到贾鲁河桥上哭泣祭奠刘铁……” “什么?你说什么?” 周经纶的话没说完,青霞犹如五雷轰顶,她身体猛烈震动了一下,立时觉得天旋地转,天昏地暗,意识模糊,被埋葬在难以承受的巨大悲痛之中。 立时,她听到自己的心被撕碎的声音,她听到了身体里有呼啸而过的风雪声,她听到了淑女的悲愤哭泣声,她听到刘铁在绝望无助时的心灵呼救声。 同时,她也听到了刘宪德那尖锐而沙哑的得意笑声,听到了刘氏族人因为抢收秋粮而满载而归的欢声笑语声…… 青霞无伦如何也忍不住心中巨大地悲痛,她想站起来,走出去,到偏僻地角落里大哭一场,可她怎么也站不起来,怎么也压抑不住势不可挡的巨大悲痛,当着周经纶和帐房先生地面,当着李锦公和刘醒吾的面,她一把将身边的儿子揽在怀里,放声大哭。 不知为什么,青霞与丈夫刘耀德一样,在爱护下属这方面上,是宁肯失银破财,却不愿让下属们受委曲遭罪,更何况是为保护刘家的财产而损身,便何况是刘铁。 刘铁呀,淑女呀!对于青霞来说,她们之间的感情,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之中,早已胜过了兄弟姐妹。 因为刘氏族人的无事生非,她与刘铁和淑女,早已凝固成了一块整体。 可现在,支撑这块整体的骨架没有了…… 此时此刻,青霞怎么也不肯相信刘铁已经死了,因为刘铁是不可能死的。 如果刘铁死了,淑女怎么办?师古堂怎么办?刘铁呀!可是父亲送给她这个女儿的保护神呀!保护神死了,那她以后怎么办?而淑女呀,是大娘送给自己的好玩伴,好妹妹,也是自己的保护神。 即使丈夫在世的时候,他夫妻二人也是刘家大院的保护神和城墙。 刘家大院有了保护神和城墙,外人便不敢轻易进入,可现在,这一切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吗…… 刘铁呀!淑女呀!自丈夫刘宪耀德离世后,他夫妻二人一直与自己相依为命,不仅是自己的保护神和围墙,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她青霞不管到什么地方去,不管去多久远,都会走的无牵无挂,都会走的踏实和放心,因为家里有誓死卫宅院的保护神和如铜墙铁壁似的围墙。 可现在,刘铁不在了,他就像丈夫一样,到另一世遥远而不能走进的世界里去了,从此,刘家大院再也没有围墙了,再也没有保护神了…… 自从淑女跟了自己,从未见她哭过,每天都乐呵呵的,偶尔的发脾气使性子,也是来的猛,又去的很快,瞬间即消。 即使丈夫刘耀德离世,淑女那张悲痛欲绝、欲哭无泪的脸,也未当着自己的面流一滴眼泪,可自己赴日本之前,她竟然哭哭啼啼的不愿让自己离开,难道说她预感到自己离开后所发生的危险了吗…… 青霞想到这里,越发痛哭不止:“淑女,我对不住你……”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青霞会因为失去一个护院而如此悲痛,就像当年刘耀德得知了北京掌柜死讯一样嚎啕痛哭。 周掌柜和帐房先生更是没想到青霞如此重感情,他们不知道青霞与刘铁和淑女那超越尘世的感情,在多年来的同舟共济之中,已经凝固成了不可分开的坚固整体,一旦其中一人的消失,这块整体便毫无坚固可言了…… “为什么会这样!”青霞仍然嚎啕大哭,“我离开尉氏的时候,刘铁还一直护送我到开封。 他怎么就被刘宪德打死了呢!恶狼们抢收秋粮,就让他们抢收好了,我走之前,一再嘱咐他夫妻二人,只管守好师古堂,一切皆等到我从日本回来再说,可现在,刘铁他没有等到我回来……” 第101章:武昌拜二哥,蛇山望长江 青霞一行人来到武昌,因为刘铁的死讯一直让她不能释怀,一直让她走不出悲痛,所以,她一见到二哥马吉樟,如同游子见到亲人一样,哽咽着喊了一声“二哥”,便猛扑过去,伏在二哥的怀里,嚎啕大哭,就像久别了几个世纪突然重逢一样,泣不成声。 “怎么了七丫?”已近五十的马吉樟,立时脸色大变,他以为妹妹青霞遭遇了巨大的末日之灾,急忙心疼地捧起青霞那泪流满面的俊脸,像捧着自己的心一样爱惜。 “二舅!妈妈这几天一直在哭!也不吃饭了!”聪明的鼎元,知道面前的马吉樟是自己的二舅,便拽着他的官袍,诉苦似的说。 “哦!”马吉樟急忙抽出手抚摸一下鼎元的嫩脸,接着望向青霞。 “刘铁被刘氏族里的人杀死了刘铁……”青霞泣不成声。 “哦!”当马吉樟知道青霞并没有遭遇末日之难,他惊诧的表情,一下子转变为雷击一样的震撼,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一点也没有因为知道妹妹没有遭遇末日之难而轻松。 他猛抓起青霞的双膀,急切地问,“刘铁武功高强,为人忠良,刘氏族里的人为何杀死于他?” 马吉樟这一问,青霞越发泣不成声了,她便一五一十的把刘氏族人自她赴日之后,抢收她家秋粮,到她家的店铺和商行里,利用暴力疯狂地借银。 并打伤大掌柜之事,全部告诉了二哥马吉樟。 “哦……原来如此呀!”马吉樟松开青霞,低着头,垂着双臂,神情悲痛地不停地踱步,像是陷入到沉思地另一个世界里。 刘铁,黑而端正的五官。 不善言语,但却忠良温厚。 当初,大哥马吉森带刘铁进府的时候,正赶上马吉樟升任翰林编修,当时,他一看到刘铁,立即便有了让他跟随自己进京的想法,只是当他听说大哥刘铁跟随父亲赴边垂之时。 他便再没有了这种想法。 后来,父亲又把刘铁送给了妹妹青霞,他当时还在心里抱怨父亲,一个女孩子,已经有淑女了,还何需武功高强的刘铁,简直就是埋没刘铁吗!可现在,当他得知刘铁被刘氏族人杀害之事。 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爱女之心,也知道了妹妹虽说坐拥巨资,可她生活的是多么地艰难呀…… 马吉樟想到这里,来到哭泣的青霞面前,轻轻擦去她脸上地泪水,爱怜地说:“先回后堂去。 让你二嫂陪你们,我忙过公事,我们再祥谈,这当着外人的面,不宜谈家务事。 ”马吉樟说,抱起鼎元,递与身边的公差,并吩咐他说,“带小姐和小姐的朋友们到后堂去!” 青霞的突然到来,马吉樟本应该是欢喜不尽的。 可青霞的哭诉立时让他心烦气乱起来。 常言说:寡妇难。 寡妇难,寡妇门前多嘴闲。 而现在。 妹妹地门前不仅仅是多嘴闲了,而是被族里的人撞进家门里,肆意的抢劫打骂,并将家人打死。 唉!妹妹虽说是巨富,可必竟是孤儿寡母呀!这孤儿寡母。 一时,马吉樟再也无心思办理衙门之内的公事了,而是思想着回后堂之后怎样宽慰伤悲的妹妹,再就是,怎样给她出一个万全之策呢。 初秋的上旬夜,风凉月黑,灯烛荧煌之中,青霞在二哥和二嫂的房间,仍是哭泣不止:“自耀德离世之后,刘氏族人如狼似虎,我所花费之资,好像皆是他们的一样,处处阻挠,婆婆就是在他们地打骂声中离世的……”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吉樟叹息着说,“有时,钱多未必是好事,财多也酿祸呀,特别是弱者拥有了太多的钱财时……” “特别是弱者?”青霞睁着泪眼,惊怨地望着二哥问,“我七丫怎么弱了?即使我七丫是弱者,那弱者为什么就不能拥有钱呢?” “在世人的眼里,孤儿寡母本身就是弱者,是家庭不健全的弱者;而在百分之八十的世人心里,弱者应该是贫穷者,应该是如覆薄冰一样诚惶诚恐地生活,应该是举步维艰,步寸难行和可怜兮兮的做人;只有这样,弱者周围那些自认为是正常健全家庭的世人们,心理才平衡,才感觉舒服。 而弱者一旦生活的美满或逍遥悠闲,或富足幸福,这周围的世人便不舒服。 而七妹你呢!恰恰不按周围刘氏族人所需要的那样去生活或做人,他们心里能平衡吗?就像大清帝国一样,就不断地遭到了列强的欺凌了……” “刘铁死了,淑女在家,不知哭成什么样呢,我七丫心中也痛不欲生,向二哥哭诉,哥哥就是这样开导妹妹的……”青霞哽咽着埋怨二哥马吉樟。 马吉樟的夫人见青霞泣不成声,也立即责怪起丈夫来:“是呀!这娘家人,就是专为出门闺女出气的,况且,你这个哥哥还是个湖北抚察使,让我们七丫如此遭受那刘氏族人地欺凌,我这做嫂子都看不上了……” “你住口!”马吉樟突然一声怒吼,愤怒地站起身,指着妻子大声喝斥,“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你不要再火上浇油了!七丫受族人欺凌!我这做哥哥地心里,那真是如刀割一样疼痛!你还在一旁添乱!你可知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说让我带人去与刘氏族人拼杀吗?那刘氏族人如此猖狂,目视无人,那是因为人家也有背景的,刘氏族里地为官之人,不下几十人,最高的官至正三品!知道吗?” 马吉樟训斥罢妻子,又转向抹眼泪的青霞,“还有你七丫,你也是皇封的一口诰命夫人,虽无实权和俸禄。 但却是皇封的,你在日本……”马吉樟讲到这里,立即压低声音,闷声闷气地接着说,“你在日本所结识之人,再讲什么自由,再讲什么新思想。 再讲什么人权,可现在。 你脚下踏地还是大清统管的土地上,头顶的还是大清的天空,他刘氏族人欺凌你们孤儿寡母,欺凌你这个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那就等于欺凌当今圣上,知道吗!这次回去,也把这亮出来。 还有你二哥我现在的官职,也给他们亮出来!一定要学会利用权力!回去之后,到当地县衙里,以一品诰口夫人的名义去告状,我再给袁总督去信说明一下……” 马吉樟训斥了妻子和青霞之后,仍然怒气不息,他喘着粗重地气,猛抬胳臂。 一把将桌案的茶具推翻在地,嘴里闷声低吼着“他们欺人太甚”,随即拂袖而去。 夜深了,风凉了,人睡了,世界静止了。 可马吉樟夫妻和青霞,仍然夜不能寐,各自沉浸在刘铁死亡地悲伤里,沉浸在刘人族人欺凌青霞的悲愤中。 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尽管来的是妹妹带来的朋友,马吉樟仍然毫不怠慢,他已连夜收拾并安置了公门里的繁乱之劳,准备第二天带领妹妹及她的朋友们,游历武汉的蛇山。 蛇山,又称黄鹄山。 因黄鹤楼而知名。 马吉樟之所以提议游蛇山。 是因为著名地黄鹤楼遗址就在蛇山之颠。 黄鹤楼,是始建于三国吴黄武二年的一座历史名楼。 与湖南岳阳楼和南昌的滕王阁,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 而黄鹤楼,却高居三楼之首。 黄鹤楼之所以高居三楼之首是因为,它没有被兵燹之灾毁坏之前,不但整座楼的建筑雄浑壮美,于屋檐交错的重叠之中,翘角飞举,精巧别致,形如黄鹤羽翼,呈展翅欲飞之势;再加上文人骚客们那一首首苍凉凄美、如画龙点睛似的留诗,和滚滚东去的长江天堑做陪衬,所以,黄鹤楼不仅居江南三楼之首,更是每个路过武汉的路人地必去之处,也是武汉人热情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一道美景佳宴。 第二天,当辰初的太阳,自遥遥的地平线上,冉冉而升的时候,马吉樟已带领着青霞一行人登上蛇山,在黄鹤楼地遗址处寻了一家干净精致的酒馆,选了一个上好的临窗座位,入坐,隔窗观望着波涛汹涌的长江东流水,立时视野开阔,远山近水皆一览无余,特别是滚滚东流去的长江水,波涛翻滚,汹涌东去,放眼望去,立时给人一种洗尽胸中古今愁的舒畅和豪爽。 马吉樟虽任湖北按察使数月,可他一到湖北便被困笼于公事案牍之中,今日借妹妹携客人来此,也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以游玩的心情出来游历一下早已慕名已久的黄鹤楼。 尽管楼已不在,但蛇山上的黄楼遗址仍存。 所以,他望着波涛翻腾着东去的长江水,立时感慨万分,激动地提议:“今日登蛇山,游览黄鹤楼遗址,没有诗词助兴,便不尽兴,我提议,我们每人都要吟诗一首,而所吟之诗,还必须与黄鹤楼有关,并且,诗中还有“黄鹤楼”三字,否则,罚他饮酒三杯,这其中也包括我家小七妹……”马吉樟知道妹妹心里苦,想借此驱散她心中地悲痛。 “好!”马吉樟话音没落,李锦公立即响应,“我先来,我先把崔颢地名诗给抢占了,”李锦公说着,起身临窗,望着涛涛奔涌的长江,声情并茂地大声吟咏,“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好,我也来抢占李白地名诗,”马吉樟把心疼妹妹的情结掩藏在身体的最深处,激动的像个孩子一样,紧接着李锦公的诗,高声吟咏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然后,他摇头晃脑地环顾着众人,不无得意地说,“马某所吟之诗,既有黄鹤楼,也有长江,怎么样,下一个也要如此哟!” 而马吉樟说完,好长时间,竟没有人站出来接替下文。 刘醒吾因为青霞年长,所以,青霞不接,他便不好意思抢先。 而青霞,因为刘铁的死。 始终高兴不起来,尽管二哥二嫂已经在昨晚宽慰了她一番,可现在她仍然提不起劲头,耳边不断地传来淑女地啼哭声,就像她赴日本之前,刘铁送她离开尉氏的时候那样啼哭,而随着淑女的啼哭声。 她的眼前,便隐隐约约浮现出淑女悲痛欲绝的哭泣脸容。 她甚至听到淑女在不停地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小姐!你快点回来吧! 马吉樟见无人接诗,又见青霞脸色呆悲,无动于衷,貌似正沉浸在无形的深渊里不能自拔,立时,他地心中蓦然一疼,便用手指轻扣桌面。 看着青霞说:“七丫,轮到你了,快快吟咏!” “哦?”青霞好像突然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样,急切而迷茫地环顾了一下众人,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接口吟道:“一位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没长江。 七妹所吟诗之中可没长江哟,这次不及二哥了吧!好!下一个,该醒吾了!”马吉樟因为锦公和青霞的诗中皆无有“长江”二字,故意装做沾沾自喜地样子,以调节因青霞呆悲而引起的沉闷气氛。 “没意思,吟别人的诗有何乐趣。 还不如我们自己行词令好呢!”刘醒吾出生于1889年,今年才十九岁,正是如日正东的年龄,他见青霞始终都闷闷不乐,为了寻乐趣逗青霞开心,便连连摇摇头说,“别诗呀词呀的,我们今天就行辞令吧!” “行什么辞令?你行先一个我们听听!”李锦公与青霞的年龄相仿,因为尊重青霞,便与醒吾一样。 称呼青霞为大姐。 此时此刻,他知道刘醒吾极力想调活气氛。 但却不知道他葫芦里想倒什么味道的药,便怂恿醒吾先行令辞。 “嗯……”刘醒吾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激动地说道,“现在都新潮了吧!咱今天就要来点新潮地东西,我所说的行令,就是上句一定是要上山,下句呢一定要下山,而半路上一定要捡拾一件物品,末句再总结上述三句……” “小醒吾,别那么多费话,你行一个令我们听听!”刘锦公越听越一头雾水,急切地让刘醒吾先做个示范。 “好!我先行一个令,大家皆跟着效防!”刘醒吾见众人响应,也突然激动起来。 众人立即静声,屏气凝息地倾听刘醒吾行令。 刘醒吾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像一位成熟的智者一样,微闭双目,全神贯注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猛睁双目,像是突然思如泉涌一样,便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地开始行令辞:“上山遇见狄青,下山遇见李白,路上拾得一瓶酒,不知是青酒还是白酒。 ” 众人见刘醒吾神神秘秘的,又是闭目,又是思索,以为他行的是什么高难度高档次高水平的令辞呢,现见他行出如此简单的辞令,便一齐大笑:“哈哈哈……” “醒吾,就这令词,还用思索吗?我随口即来,”李锦公在众人地笑声中,紧接着说,“我来行一个,听好:上山遇见樊哙,下山遇见赵盾,路上拾得一把剑,不知是快剑,还是钝(盾)剑……” “我也会,我也会,我也要行令……”没等李锦公的话落,青霞身后的秋红便大喊大叫起来。 所有的人都很吃惊:这个不善言语的丫头,除了照顾鼎元和青霞,一路之上都默默无语,怎么突然想之间想行令词了,是她文采好呢?或是刘醒吾所让行的令词太简单呢? 一脸悲哀地青霞,也立时随着众人的目光,转身望向秋红,她虽没开口说话,但她的眼睛像是在问:你行吗? 秋红果断地冲青霞点头说,“太太,也让我行个令吧,我会行的。 ” “哦。 ”青霞点点头,便示意秋红开始行令。 秋红好像早已想好似的,张口便说:“上山遇见鼎元,下山遇见醒吾,路上拾得一个屁,不知是鼎(顶)屁,还是吾(捂)屁……” “哈哈哈……”不等秋红的声音落定,众人早笑趴下了,而青霞也lou出了这几天以来难得的笑容,这是她得知刘铁死讯之后的第一次微笑。 小鼎元听到秋红行的令词中有他的名字,又见众人听了令词大笑不止,便急忙大声争辩说:“是我刘鼎元地屁!是我刘鼎元地屁……” 鼎元的童言无忌,使众人地笑声更无止尽了。 青霞一把揽过儿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刘醒吾,见青霞的脸上,终于泛出难得的笑容,便在众人笑音未尽之时,蹭地站起身,黑唬着个脸,故意装做很愤怒的样子,用手指着秋红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责怪她:“我说秋红姐姐,我刘醒吾提议行令,本是抱着抛砖引玉之望,看有没有才子佳人行出个绝世的辞令,却没想到,你竟然来个狗尾续貂……” 刘醒吾话音没落,众人早又笑趴在地。 秋红更是,她笑得泪流满面,边擦泪边说:“太太终于有笑脸了……” 第102章:开封寻房屋,族人造绯闻 秋日的正午,仍然燥热难当,如火的太阳,火炎炎地悬挂在万里无云的空中,疯狂地燃烧着,把开封城给烤得燥热腾腾,直冒白烟,那些暴lou在阳光下的地面,那像一脚踏上去,就能把人的脚给烤熟了,烤伤了,烤烂了。 而在这如炽热的天气里,青霞正带领着李锦公和刘醒吾,穿梭燥热滚滚的街道上,置身于如火海似的秋阳里。 刘青霞一行人回到开封之后,青霞并没有立即回到尉氏,与刘氏族人对驳公堂,而是忍着悲痛,带着李锦公和刘醒吾,顶着赤日炎炎的烈日,一连几天在开封的大街小巷里穿梭,主要是为了寻找同盟会河南支部的秘密联络机关和发行革命杂志的地址。 尽管她的心里,因为刘氏族的一系列强盗似的暴行,使她悲愤难忍,可她心里明白,安排好同盟会河南支部的秘密联络机关和发行革命杂志的地址,才是最重要的。 青霞带着李锦公和刘醒吾,行走在开封的大街小巷之中,顶着烈日,耐心地寻找着,不放过一栋她认为合适的店面。 可偶尔的一想到尉氏大桥的刘氏族人,她的心,立时透心的凉,冰冻一样的冷。 每在这种时候,她即使高仰起头,直望无云的蓝天和炽热的太阳,可仍能听到心里的风雪声,仍能感觉身体里冰冻的声音。 自从在上海登陆之后,途径南京,听到刘氏族人的恶行和刘铁地死讯。 又途经武汉,被二哥马吉樟宽慰一番,最后直达开封,可不知为什么,离尉氏越近,她便越来越感觉到,在日本的无限自由身体。 正慢慢被无形的枷锁所捆绑,越接近尉氏。 她便感觉被捆绑的越紧,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紧的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每在这种窒息得难受的时候,她便突发奇想:也许突然地一瞬间,她因为窒息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在日本,她曾经是那样的快乐,快乐得就像一只冲出牢宠地小鸟。 只享受到了短暂的自由,可随着离尉氏的接近,她突然又有被关进牢宠里的悲哀;就像一片自由快活的白云,突然陷入到乌云的挟裹里。 每当青霞被巨大的悲哀所埋没地时候,她便急忙回想那些在日本东京同盟会里生活的事情,回想同盟会的纲领和宗旨,回想那些可爱的同盟会会员们忍辱负重,投身革命。 将生死置之度外;回想孙中山先生讲过的那些激昂的救国言辞。 可是,有时,人心是不由人的,只要一想起刘氏族人的那些恶行,她地心,立时跌进冰冷的深渊。 她原以为 。 搬离大桥老宅,就永远远离了刘氏族人的欺凌,挣拖了捆绑自己的枷锁,可现在,她彻底明白了,就像二哥说的那样,她没有了丈夫,她和儿子只是孤儿寡母,而孤儿寡母是不健全的家庭;而不健全地家庭就应该过不健全的生活,比如说贫穷呀。 摇尾乞怜呀!那才符合刘氏族人的心理需要。 现在。 只要她有钱,只要她生活的舒服。 只要她过得快乐,刘氏族人的心里就不舒服,就开始找她的麻烦。 她经过了日本之行,她知道她和刘氏族人的矛盾,就像知县马俊生说的那样,是一团乱麻,永远都扯不到头了;而这扯不到头的万罪之源,便是金钱。 有时,她甚至突发奇想,干脆带着儿子远走他乡,隐居在远离刘氏族的地方去,让刘氏族人们肆意去抢吧,去夺吧,去争吧,去打吧……,每当有这种想地时候,青霞便机灵一样惊醒了,可如果那样地话,岂不正趁了刘氏恶人的心吗!那将是九泉之下地丈夫所不愿看到的,那将是九泉之下的婆婆所不愿意看到的,那将是自己的亲人所不愿看到的,也不是自己所愿意做的…… 自从得知刘氏族人的暴行之后,青霞的心里,便是雪雨交加、冰风猎猎、悲伤寒冷,可尽管如此,一连数日,她仍然每天都带着李锦公和刘醒吾,她要把同盟会河南支部的秘密联络机关地址给安置好。 她知道,尽管李锦公和刘醒吾是大男人,可李锦公和刘醒吾,皆不是开封本地人,对开封比较陌生,不管是为革命,或是尽东道主之情,青霞都要躬身来做这件事情。 经过几天的寻觅,青霞相中了西大街十字路口处的一栋房屋,而房屋的门上,则贴着“此房急卖”的宣传字样。 青霞看到“此房急卖”的字样,满意的直点头,就好像上天专意给她青霞准备的一样,她要找寻的就是这样的合适房子。 青霞之所以相中西大街上这处房屋,第一是:西大街地处开封城的市中心,北临宋朝皇宫遗址的龙亭,西临北宋御街遗址。 而这栋房屋呢,正好坐落在黄金地段的十字路口,这边通向河道大街,那边通向南土大街,而这两条大街,都是刘家店铺林立之处,所以,这坐落在西大街十字路的房屋,于刘家在开封的两个总营都很便利;第二是,这处房屋,临街是五章的门面房,门面房后面,是一处庞大的院落,院落里育有花草树木,这不正适合做同盟会河南支部的秘密联络机关吗,前边的门面房经营书刊做掩饰,后面的院落既可以让李锦公和刘醒吾做休息的场所,又可以做同盟会会员集议的地点,真是太好了! 而这个房屋的主人呢,因为有难言之隐,急需卖掉这处房屋抵债还钱。 可是,当初他仗着这处房屋地处繁华区的繁华点上,便狮子大张口,要价极高。 可急卖遇不到争买,再加上他的要价太高,他卖了一个多月,问津的人不少,可买得起这处房屋的人却一直没出现。 当青霞带着李锦公和刘醒吾向他咨询房价的时候车室,正赶上他因为着急卖房。 而将房价向下滑落之时。 也可能是着急卖房了,也可能是太急需用钱了,他向青霞报地价格,竟比当初报的价格低三分之一。 低的就连青霞听了都大吃一惊:“这么好地段的房屋,怎么如此贱卖?” “正因为地段太好,所以才没有人卖得起呀,我也因为债主所逼。 不得已才贱卖此房的。 ”房主无可奈何地回答青霞。 常言说:褒贬是买主,而青霞却嫌房价低。 所以,房主在心里猜测青霞,根本就不是个买主。 而当青霞,在他原来的报价上,又适当提升一些之后,并要求立即签订买卖契约时,房主仍然做梦一样。 怔怔地望着青霞一行人,不相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这是真实地。 当青霞吩咐家人当场掏出银票给他时,房主立时慌了神,他像久旱的土地突然遭遇了暴雨,像久病地人突然痊愈一样,面对巨大的喜事,高兴的不知所措。 而几天以来。 青霞数与李锦公和刘醒吾在开封的大街小巷寻找房屋之事,早已惊动了整个开封城,也惊动了刘氏族共同拥有股份的公茂典。 公茂典里的大掌柜刘少德,连夜奔回尉氏大桥,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直接拍开了刘宪德地家门。 他一见到刘宪德。 便劈头盖脸地连声说:“回来了!回来了……” “谁回来了?”刘宪德立时一头雾水。 “她刘马氏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年轻貌俊的男学生,三人招摇着在开封城里走街过市,轰动了整个开封,她刘马氏出钱,为两个留洋学生租了房子,准备长期着那个小白脸呢……” 刘宪德目瞪口呆:“什么,她刘马氏还养两个小白脸,胃口真不小,就知道她到日本寻快活去了,可再留洋。 总也得一马一鞍吧。 她小孤寡妇一下子弄了两个,晚上怎么睡呀!这传出去。 丢的可是咱刘氏族的人呀!让咱刘氏族的脸往哪放呀……” “我得再通知其他人……”刘少德说着,离开了刘宪德的家,他仍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向另一家刘氏族人跑去…… 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刘少德把青霞回国带两个小白脸、并在开封的大街小巷里招摇过市的绯闻,在尉氏大桥村给宣扬地家喻户晓: “刘马氏回来了,带回来了两个小白脸……” “刘马氏天天带着两个小白脸,满大街的找房子,听说是为了养活两个小白脸……” “听说刘马氏在外国学会了自由……” “自由就是男女可以随便在一块睡觉,刘马氏在外国早就自由了……” “刘马氏现在可自由了……” …… 而刘氏族人,得知青霞带着两个小白脸回来的消息,既恐惧,又兴奋。 恐惧的是,青霞回来了,决不会对他们的一系列强盗之行不管不问;兴奋的是,青霞带回来地两个小白脸,正好让他们有借口反咬一口青霞。 立时,他们又一次集中到了刘宪德家里,像寻找主心骨一样,好乱将寻找主将一样,像,尽管此事之前,他们还因为刘宪德瞒着他们私自到青霞的店铺里疯狂借银而正极度仇恨他呢。 可是,当他们与刘宪德所共同的利益全涉及到一个人时,立时,他们与刘宪德之间的仇恨,瞬间冰释,前嫌尽消。 而他们的到来,正合刘宪德心意。 刘氏族人商理的结果是,刘宪德到开封,悄悄派人监视青霞,捉jian捉双之后,锣鼓喧天地送jian妇jian夫们见官,把青霞永远驱逐出刘氏族,那样以来,她将无有任何权力拥有刘氏祖宗所遗留的分文财产。 于是,刘宪德与刘少德,天不亮便启程去开封了,而刘氏族里的其他人,在刘宪德和刘少德离开,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预谋着,揣测着,若刘宪德派人把青霞捉jian在床的话,他们好时刻做好寡分青霞的家来,而如果悄悄跟踪监视地结果是纯属乌有地话,他们好时刻准备着与青霞口枪舌剑地争吵,想要退回到手的粮食和银子,门也没有。 管她养不养小白脸呢,都要一口咬她青霞不守妇道,从外国带回来两个小白脸供自己玩乐。 刘宪德和刘少德赶到开封,直接赶往桐茂典,准备躲在桐茂典近处,肆机地跟踪青霞,好捉到他们所需用地东西。 当路过西大街十字路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他们面前一闪过,刘宪德惊呆了,他立即呼喊停车,把头探出车窗外,正看到青霞带着李锦公和刘醒吾走进一处“此房急卖”的临街房屋里。 刘刘宪德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便吩咐车夫将车停在无人处,他与刘少德躲在不远处,静观衣着入时新潮而又端庄俊美的贵夫人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当青霞带着李锦公和刘醒吾,走出临街房屋之后,刘宪德又一次盯着青霞看,但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情,便拽着刘少德问:“二哥,你看,那衣着时兴的贵夫人是不是刘马氏?” 当二人确定那贵夫人就是青霞时,待青霞一行人离开后,二人立即进入“此房急卖”的临街房里,经过咨询才知道,青霞刚刚将此房买下。 立时,二人不约而同地认为,是青霞准备“金屋藏男”。 二人兴奋的同时大喊大叫起来。 太好了,这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青霞和她的两个jian夫捉jian在**了。 为了表示庆贺,二人立即进入附近的妓馆逍遥去了。 自此,一连几日,刘宪德每天的任务,便是躲在附近的酒馆里,隔窗观望着青霞买下的房屋。 来等来等去,从八月底等到九月初三,他不但没有等到捉jian的机会,反而是等到了这样的一幕: 西大街的十字路口,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由青霞在暗中捐资的大河书社,在一片锣鼓喧天之中,开张营业了。 店主人李锦公,身着斩新的吉庆衣着,和身着斩新衣服的店伙计刘醒吾,一齐将蒙在门头上的红绸缓缓揭开,立时,黑底招牌上的四个闪闪发光的金字,瞬间映入了围观者的眼帘:大河书社。 刘宪德知道,捉jian已无望,立时慌了神,即刻返回尉氏,集聚刘氏族人以商量对策。 第103章:忍恨又吞痛,以恩报仇怨 青霞将同盟会河南支部的秘密联络处安置好,并负责把做掩护的大河书社开张,进入正常营业之后,才带着秋红和儿子,回到了尉氏。 她没有回师古堂,而是直接去了县衙,按照二哥马吉樟的暗示,以一品诰命夫人的名义,递交了诉讼状。 因为青霞经过前几次的教训,这一次,尽管刘氏族人,有数家参与了哄抢秋粮和暴力借银,可她吸受了马知县的审案经验,只状告挑起战事的刘宪德。 而马知县接过青霞的状纸,略一浏览,便皱紧了双眉,将状纸退还给青霞说,走下公堂,躬身施礼,恭敬地说:“夫人,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马知县说着,请青霞进入后堂,寒喧敬茶之后,手托着青霞的状纸说:“夫人,你这诉讼状纸,状告刘宪德谋财害命,这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夫人可知,刘宪德他在去年这个季节,早已递过一份诉状,是状告夫人挑唆家人,视他刘宪德为仇敌,让家人在夫人赴日之后,打死刘宪德管家,并差点踢死他儿子,当时被以刘铁已死,夫人未归给耽搁下来了……” “这毒物,纯粹是诬陷!”青霞听马知县一番话,气得浑身哆嗦。 她怎么也没想到,刘宪德会如此丧尽天良。 马知县理解青霞的苦痛,一时也搔头弄发,无有万全之策,他沉默了一会儿。 见青霞稍稍平息了怒气,这才用春风细雨的语气说:“夫人,家务之事,例来难断,所以,才有清官难断家务事之说。 可是,难断地家务事。 无非就是因钱而起。 就像夫人状纸上所述,刘氏族人哄抢夫人秋粮。 又暴力到夫人商行及店铺里强行借银,刘铁带人去阻止刘氏族人抢粮,刘宪德开枪打死刘铁等,这一系列之事,不都是因钱而起吗!” “马知县,我刘马氏并不是守财奴,我并不吝啬钱财。 自拙夫离世后,我已为刘氏族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于私于公,于族人于外人,我刘马氏已尽己能,也问心无愧,可是,这并不能使刘氏族人理解和同情。 反而是得寸进尺,更加贪婪凶狠……” “夫人休提家务事!”马知县突然无可奈何地摆摆手,打断青霞的话说,“这次可不像上次,刘氏族人入室抢劫,而刘宪德去年秋后的状纸上。 分明写着,刘耀德离世,夫人远赴他国,生死未卜,他们有权力代收刘氏祖遗留下来的田产和接管刘家所有店铺,并且,状纸还要求让夫人赔偿巨款,以偿还他管家性命……” 青霞立时郁愤火起:“马知县,你应该实查,是刘宪德挑起事端。 带刘氏族人哄抢拙妇秋粮。 刘铁带人去阻止,与刘宪德发生了口舌。 并动了手脚,刘宪德开抢乱射,是他自己误伤了自家的管家,而陷害刘铁杀他管家,把刘铁给活活打死在贾鲁河里,一直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找不到尸首是件好事呀!”马知县突然打断青霞的话,压低声音说,“这按大清律令,找不到尸首,就要以活人论之,所以说,夫人呀,我理解你地悲痛心情,可什么事,都要从长计意呀……” “请马知县明示!” “夫人,别说刘氏族人哄家你家秋粮了,就是刘氏族人拿着袋子到你面前借粮,你给与不给?” 青霞无语。 马知县又接着说:“刘氏族人就是当着你的面借银,你给与不给?” “他们若贫困无依,我岂止给予,更要扶持他们富起来,可马知县,他们家家皆富足之户……” “所以说,”马知县接着宽慰青霞,“有时候,天地之间,是没有绝对地公正的,要学会适应,现在,你与刘氏族人若硬要对驳公堂,将永无宁日,不能忍受的时候,只管忍一忍,把事情给忍过去……” 青霞无语,只是默默在听。 “不过,夫人的诉状,还是应该递的,只是,刘氏族人暴力借银,皆有借据吗?”马知县见青霞的怒气消下去很多,这才涉及主题。 “有,拙妇已经备齐他们的所有借据。 ”青霞回答。 夫人先去向他们索要,最好是协商解决。 过后,我再派遣公差,传唤那个刘宪德,以他冒犯一品诰命夫人地罪名吓唬于他,逼他退回借夫人巨银。 但是,这样的话,他心里未必服软,这个刘宪德真不个省油的灯,他若能安稳了,其他刘氏族人皆好办,问题是他是个最聪明之人,只可惜没聪明才智用对地方……” 青霞知道,马知县想用折中的策略,处理并缓和她和刘氏族人之间的这场纠纷,尽管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她只能忍痛同意。 她心里何尚不想和平解决,如果刘氏族人从此不再找她麻烦的话,至于刘氏族人抢收秋粮和借银之事,她情愿一笔勾销。 可如果这样的话,就怕刘氏族人会以为她软弱好欺负,从此更加变本加厉。 有时,她恨不得与刘氏族人不共戴天地对驳公堂,县衙不行就到省府,省府不行就到京城,不打个输赢决不罢休,特别是听到刘铁的死讯时。 可有时,她觉得为这事实在划不着,刘氏族人地所作所为,皆为银子,与他们争来争去的,就像马知县所说的那样,时间长了,外人也分不出谁对谁错了。 青霞心急火燎地走出衙门,带着儿子和秋红,向师古堂后门走去。 师古堂的后花园与县衙仅一街路之隔,她望着后花园的围墙和关闭严实的后门,好像看到淑女正盼着自己回去泪眼,好像听到淑女地哭泣声。 立时。 青霞地心里,一阵莫明其妙的疼痛,她觉得自己欠淑女的太多太多了,因为淑女不是卖身为奴到自己家的,而是以一个玩伴的身份跟随自己的。 青霞一踏进师古堂,便急切地问开门人:“淑女可好,她现在何处?” “听说太太已回到开封之后。 好多了,这些天。 天天在前庭等太太回来呢,没想到太太从后门回来。 ”门佣也像生活在无际的阴暗之中,突然见到太阳一样,脸上绽放着无法言喻地惊喜。 夕阳的余辉中,淑女坐在落叶地树下,任落叶滑过她未老先衰地脸,任傍晚的秋风。 撕扯着散乱地头发,可她怨恨的双眸,愁郁的脸颊,枯裂的双唇,仍然绽lou着希翼地微笑,绽lou着迫切的盼望,绽lou着即将要复仇的**……。 淑女在等青霞回来。 因为她早在半月之前,就知道青霞回到了开封;因为青霞一回到开封就派人回尉氏来来接她。 并给她带回很多从日本捎回的华贵衣物和贵重物品。 可她不想离开师古堂,青霞既然回到开封了,那很快就会回到尉氏了,她要在尉氏等青霞回来,因为青霞临走之前,告诉她要守好师古堂。 自丈夫刘铁死后,她便一刻也不离开师古堂。 可是,自中秋节到现在,她已经等了半个多月了,青霞始终都未回来。 她知道,青霞有其它事情要做,因为青霞派人回来接她时,还告诉她,陪同青霞回来的还有两个留日学生。 留日学生呀,淑女当然知道了。 去年的中秋节前几天。 在一个阳光如金的一天,师古堂突然来了三个留日学生。 可就是因为三个留日学生的突然拜访,打破了师古堂地宁静,打破了师古堂的平淡,让青霞着了魔似的非要去日本考察实业和学务的,让青霞不顾一切的要去日本开阔眼界,那迫不及待的架式,好像日本有赋予她生生世世所肩负地使命的神召一样。 可没想到,她这一去呀,就是近一年。 这一年呀,是没有刘铁的一年,是仇恨的一年,是孤独的一年,是痛不欲生的一年呀! 西天的夕阳,疲惫了,惶惶地沉了下去;空中的飞鸟,疲惫了,正惶惶然地归巢;沉下去夕阳,有归巢的倦鸟做陪衬,绘成了一副疲惫的傍晚;归巢地倦鸟,有惶惶地落日在催赶,慌慌然地归巢。 天空没有了太阳,天地之间仿佛刹那之间跌入了无际的深渊里,黑暗瞬间降临了。 默默不语地万物,忍辱负重地站黑暗之中,立时,这个世界静了下来,除了快活的流风,黑暗凝固了所有的声音。 淑女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她知道,这么晚了,青霞是不可能回来了。 可她仍不甘心,长叹了一口气,仰起苍桑的头颅,迷茫地望着昏暗的天空,嘴里轻声默念:“都半月多了,怎么还不回来呀!不是已经到开封了吗!” 而青霞早已回来了,回到尉氏师古堂了。 此时此刻,她正在淑女身后,已有半个时辰了,她就这样默默地站着,泪流满面地站着,站在甬道口边的花栏旁边,站在淑女身后的不远处。 默默地看着淑女在等她,默默地看着淑女在盼她,默默地看着晚风吹扯淑女的乌发,默默地看着落叶从淑女身上滑落,然后又无可奈何的坠落地面…… 淑女失望地叹息着,缓慢地转身,开始走向甬道,走向后宅。 可在她没转身之前,总感觉附近的暗处,有一双关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而这种感觉,却来自于视觉以外,来自于神灵的暗示,来自于上天的提醒,来自于生命最深处的灵魂之本能。 当她在转身之后,却猛然发现,那种感觉真真实实地进入了她的视觉。 立时,她猛地站定,看着站在甬道口的身影,刹那之间,整个世界凝固了,连奔流不息的风也呆板了。 淑女未语先哭。 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不停地晃动着头,不停地流着喜悦的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忘记了走动,忘记了语言,忘记了整个世界。 青霞一声不吭,只是张开双臂,一步一步走向淑女,仿佛去拥抱等待已久的另一个自己。 她轻轻揽过淑女僵硬地身体。 闻着淑女那满头被风扯乱的乌发,整理着淑女的衣衫,一字一句地说:“好淑女,好妹妹,姐姐让你受委曲了……” 风,又开始流动了;这个世界,又开始复活了;师古堂的窗灯。 一扇一扇亮了起来;师古堂的上空,自去年到现在。 第一次飘荡起了欢声笑语;淑女的心里,自丈夫刘铁离世之后,第一次泛起了春天般的生机。 深夜里了,黑夜不费吹灰之力,轻轻一张嘴,就将这个世界吞噬了。 烛光下,淑女坐在青霞地床沿。 哭诉着刘铁的惨死,哭诉着刘宪德及刘氏族人地强盗暴行,哭诉着她这一年来的委曲和仇怨,哭诉着她在孤独中对青霞的盼望和等待…… 淑女的哭诉,像一把把尖刀,扎得青霞本就疼痛难忍的心,更加血淋淋的痛。 但她知道,面对淑女。 她青霞是一位长者,是一家之主,是淑女的主心骨,是淑女地依kao,不能像她见了二哥那样,尽情地在淑女面前诉苦和抱怨。 尽情地在淑女面前倾诉对刘氏族人的痛恨和憎恶。 因为她青霞在二哥马吉樟面前,是位幼者,是一位寻找依kao的幼者,是一位诉说胸中委曲的人,是一位寻求被保护的人。 她如果在淑女面前也那样,会更加激起淑女心中的仇恨,会更加激起淑女的复仇之欲。 现在,她必须宽尉淑女的心,抚慰淑女心中地委曲,化解淑女心中的仇恨和愤怨。 就像二哥和马知县宽慰自己一样。来安慰淑女。 便擦干淑女的泪水,将淑女揽在怀里。 宽容地说:“好淑女,刘铁是不在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的心中,也不能装满仇恨呀,他刘宪德家里也死了管家,据侧面消息说,刘宪德的独儿子也被刘铁踢坏了命根,成了一个废男人。 再说了,我已经到县衙递了诉状,马知县说,按大清的律法,人失踪之后,一年之内不见尸体,是不能按死亡来论处,并且,马知县还说,找不到刘铁地尸体是件好事。 在南京,我得知刘铁被那刘宪德打死的消息,恨不得立即奔回来一刀刺死那刘宪德,可是,淑女呀!刘宪德她也有儿女,再说了,还有更多的刘氏族人,死了一个刘宪德,还会再出来第二个刘宪德,他们也有儿女,我们如果就这样一直打下去,何时是个头呢!古语说:匹夫见辱,拔剑相斗。 如果我们只会用体力去斗呀拼呀,那我们始终都不是恶人的对手,因为我们是毫无防备的被动者,而他们却是见机就行动的攻击者……” “难道说就这样便宜了那老六不成,我不杀那老六,是因为怕小姐没回来之前,师古堂受他们的抢劫,现在小姐回来了,我今晚就……”淑女哪里甘心青霞的劝告。 “淑女,千万不要,”青霞失声痛哭,“没有耀德,没有了刘铁,我现在只剩下你和鼎元了,我实在不能没有你呀!淑女,听我说,现在,我回来了,你什么也不要做,只管在师古堂里照顾这宅院,一切让我去处理吧,好不好,你知道吗,现在仔细想想,我赴日本的时候,真应该把你一块带过去,那样的话,刘铁也会像你一样,因为顾及师古堂被抢劫,会忍辱负重地不去阻止刘氏族人哄抢秋粮了……” 尽管青霞对刘氏族人地暴行深恶痛绝,但她更不想让淑女冒险复仇。 自南京以来,她从马知县那里回来,她在心里就不住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宽抚自己:青霞,放下吧,放下仇恨吧,放下刘铁地死吧,还像过去一样,宽容下去吧…… 现在,听淑女说她要找刘宪德替刘铁报仇,心里立时恐慌起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去淑女了。 于是,她一把拉过淑女的手,哽咽说:“好淑女,我最近一直做恶梦,今晚陪姐姐睡吧……” 淑女望着痛哭的青霞,不知青霞真正的用意,顺从地躺青霞身边,贴着青霞的身体,闻着青霞身上那异国他乡的香味,好像突然又回到了青霞没出嫁之前,在安阳马府里那些快乐的日子。 这是自青霞大婚以来,她与青霞第一次同床共眠。 灯媳了,青霞搂过淑女的身体,一刻也不敢松开,深怕稍一松开,就失去她一样。 嘴里仍然宽慰着她:“如果再失去你,我就没有再活着的力量了,到那时,我就把鼎元送还到开封雷家,也与你一块去了,那咱们这庞大的家业,就名正言顺地成了那群恶人的,那岂不正趁了他们的心意,说不定现在刘氏族人巴不得我们去找他们拼命呢,他们好抓我们把把柄呀……” 黑暗中,淑女默默地听着,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但青霞知道,她根本没有睡着。 第104章:忍恨又吞痛,以恩报仇怨(2) 在开封一直监视青霞的刘宪德,早在青霞回尉氏的两天之前,就回到了尉氏。 而当青霞一踏进尉氏县城,因为刘刘氏族人在尉氏的大造绯闻,再加上青霞的异国装束和只有出国归来之人才有的特殊气质和风采,立时传惊动了整个尉氏县城。 而刘氏族人,得知青霞从开封回来的消息,那些哄抢青霞秋粮的刘氏族人,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立时惊惶失措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受刘宪德煸惑而一窝哄,抢粮的时候,只嫌抢的少,借银的时候,只嫌借的少。 当时,对于他们来说,青霞回国是件很遥远飘渺的事情。 他们甚至还抱着侥幸心理在想:青霞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而现在,青霞回来了,从外国留洋回来了。 并且,她的兄长已升任湖北按察使,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刘铁又命葬贾鲁河里,她面对秋粮被抢,面对暴力借银,岂肯善始善终。 就拿上次来说吧,撞入她家里抢了些贵重物品,她便怒告公堂,而他们也受到县府的惩治,勒令他们全部退回。 可那时,青霞还不是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还未出国留洋。 而现在,她面对比过去恶劣倍至的损失,她会采取什么措施来对付呢…… 于是,所有的刘氏族人皆抱着这样的想法,像寻找救命稻草一样,像受到招魂一样,像经过约定一样,全晃荡到刘宪德家里。 秋凉的夜晚,淡月寒星。 凉风冷lou。 而刘氏族人则像幽灵聚会似地,闷坐在幽暗的烛光里,眼巴巴地望着刘宪德,迫切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万全之策。 而刘宪德,心里也七上八下,无有底数,但他可不愿刘氏族人看到他真正的内心。 便伸脑仰脖,环望了众人说:“个个阴沉着脸。 霜打了?风干了?不就是刘马氏回来了吗!她回来又咋着,不就是收了她的秋粮,借了她的银子吗!她捐给不相干的外人那么多银子,我们刘氏族自己反倒不能借了吗?这又不是入室拿她家的物品,而是收了我们刘氏族地秋浪,就是借银又怎么了?不也是我们刘氏祖遗留下来的吗……” 经刘宪德一番煸惑,立时。 刘氏族人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丝毫没有恐慌和歉疚,反而被一种心安理得地勇气和力量充实着,感到特别的理直气壮,特别的光明正大,特别的想快点与青霞面对面的交涉。 第二天辰时,当青霞带着帅古堂的管家,回到大桥村的老宅。 又顺便带老宅地几个年纪大一点的护院,来到刘宪德的家里时,刘氏族的另四门,早已围聚了那里,并且,除了刘宪德。 还是一色的女家眷。 这全是刘宪德的主意。 刘宪德虽说阴毒贪婪,可他却是个两面三刀之人,那张伪善的饱满圆脸,随着自己的心情,像个变色龙一样,根据情绪地喜怒就变成不同的颜色,根据情绪的喜怒就变成不同腔调的话语,而这些喜怒的根源,就是他对贪婪的满足程度。 虽说他过去曾经在西园子里与刘青霞脸红脖子粗地对骂过,但那是因为他从青霞家里抢到地物品又被吐出来。 和身陷囹圄几天的缘故。 可此时此刻就不同了。 近一年来他从青霞家的店铺里获得了巨银,他从心里感到非党的舒服和平衡。 就连管家的死也早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一看到青霞带着几个老年执事来到他家,他立刻跳跃着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说:“弟妹,从国外留洋回来了,怎么回来的?是腾云架雾吗?你真是咱刘氏族人的荣耀呀,这大大小小,别说是女眷们,就是那官居正三品的族人也没这机遇呀……” “六哥今日容光焕发,对我刘马氏又如此热情,莫非得了很多不义之财吗?”青霞见刘宪德只字不提他管之死一事,她便也不提刘铁死因,只是春风笑脸地回应刘宪德。 但她说出的话,让不知道脸红的刘宪德,也感到脸面一阵阵发热发烫。 有刘宪德开了个头,在场地刘氏族家眷们便一起围拥住青霞,尽管过去她曾在鼎远过九地酒宴上撒野装疯,可此时仍装做很好奇的样子,七嘴八舌地问个不休: “弟妹,这去外国留洋,肯定要花不少钱吧……” “听说在外国穿衣吃饭,可贵了,弟妹这身衣服,肯定需要很多钱吧,恐怕我们穿十年地衣服,也不抵弟妹这一身呢……” “扔钱算个啥呀,十二嫂出国虽说扔了不少钱,那可见大世面了,再说了,十二嫂的钱多的是,花不完了到处捐给外人……” “还不是有钱吗,如果有钱了,扔到哪都好看,不比我们这些没见大世面的人,因为没有钱,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踩的……” “十二婶,我们这些刘氏族妇们,没钱的时候,做晚辈的向你十二婶借,十二婶你可不能心疼呀……” …… 尽管青霞是来索债的,尽管刘氏族妇们一阵七嘴八舌,是话里有话,可毕竟都是笑脸相迎,而那些话里有话的风凉话,也是笑逐颜开地说出来的。 这样也好,只要不撕破脸面吵得面红脖子粗,这好话谁都会说,于是,青霞望着站坐不一刘氏族妇,也满面堆笑地说:“我出国是为了考察实来和学务,并不是有钱没地方花,而我出国所花的分文,皆是我自家的钱,而不是偷抢别人的。 我出国将近一年,回来听说咱们刘氏族人,或借银或抢粮,使我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这次来六哥家里,就是来结算一下帐,因为这帐一直还空着呢!……” 青霞话音没落,刘氏族妇们立时脸以大变。 说出的话也带着战争暴发前地气味: “弟妹,你捐给外人那么多银子,咱刘氏族人自己花一点,有何不可呢……” “这十二不在了,家业本来就是祖宗们留下来的,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在家,我们代收一下秋粮就不行吗……” “弟妹花在外人钱时就一点也不心疼。 好像扔的不是钱,而是砖头瓦块一样。 可我们刘氏族花的还是自家的钱……” “十二嫂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们可是同一个祖宗呀!你怎么就这样六亲不认呢……” “十二婶,还粮没有,欠着总可以吧……” …… 青霞知道,这是刘氏族们联合对付自己地,她心里明白,被抢的秋粮想要她们退回,那简直就是抢收覆水。 真要是硬要。 她们势必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再说了,她心里也做好了不计较秋粮地准备。 只是刘宪德借银数额巨大,她此次而来,是针对刘宪德而来的,而昨天递到县衙里的诉状,也是针对刘宪德一人的。 但是,这哄抢秋粮之事。 她青霞必须提出来,她们就是不还,她青霞毕竟还落个人情。 青霞想到这里,尽管刘氏族妇们已变了脸色,但她仍然不怒不火,微笑地说:“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 我刘马氏就不再争执了,那秋粮之事从此一笔勾消,永远就不要再提了。 但是,常言说的好:亲是亲,财要分。 这六哥及咱刘氏族人到各店铺和商行所借巨银,因为数额之大,是必须要还的,否则的话,外人岂不笑话刘氏族地人就会欺凌我们孤儿寡母吗,再说了。 这也影响店铺里的资金流动呀!如果都这样没规没矩的。 借起来没有节制的话,借银又不还。 不出三年,恐怕把刘家店铺就要关门了。 管家已经结算过了,各位替揽头代收的秋粮,折银共计二十二万,这二十二万秋粮银钱我可以一笔勾消,那到所借巨银,是必须要还的,否则,那就只有对驳公堂了。 这并不是我刘马氏无情无义,实在是承受不起呀……” 因为青霞知道,如果她固执地追着秋粮不放,刘氏族的人势必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那样的话,被刘宪德和刘氏族人所强借地巨银,一分钱也别想要回了;如果真的与他们对驳公堂,只会让刘氏族的人与刘宪德更抱团,更凝固成一个坚硬的整体,到时候,就是自己官司打赢了,那刘氏族也未必会还,倒显得她刘青霞不通达宽容。 她现在,必须放弃秋粮,这样,就可以刘宪德孤立起来,因为刘氏族人虽说也一群一堆的到银店和商行里强行借钱了,因为他们没有刘宪德有心计,没有刘宪德胃口大,没有刘宪德的欲壑深重,所以,他们几家所借银两加在一起,只有几百两几百两地借,加起来不到两万两,而刘宪德一人,就暴力借银就达七十二万两。 青霞说着,从身后的管家手里接过借据,大略预览了一遍,举在空中晃了晃说,“六哥共借银七次,合计总额,共计七十二万两,再加上另外刘氏族人所借数额,总共合计为七十三万六千两,这上边都有签字画押,秋粮之事,我刘马氏不再追究了,但这么巨额的银子,一定是要还的,如若不然,那就公堂上见了……” 果然,不等青霞说完,刘氏族妇们立刻惊得目瞪口呆。 她们只知道刘宪德借银,她们的男人们便也跟着效防,可都是一二百两地借,借到手之后,已经是欢天喜地了。 可刘氏族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几家加在一起,还不如刘宪德的零头呢。 立时,刘氏族妇们的心里,便不平衡起来,忌妒地望着刘宪德,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 “老六,怎么搞的,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就是有个摇钱树也会被你借穷的……” “六哥,你这不是欺负她孤儿寡母吗……” “六叔,怎么从来没你说过借银一事呀……” “老六,准备还她母子钱吧……” “老六,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地借银,而让族里地人跟着受牵连,如果真对驳公堂的话,那秋粮之事肯定也会被带出来……” …… 刘宪德立时火了:“刘马氏,二十多万地秋粮银能一笔勾消,这借银为什么就不能一笔勾消呢!再说了,公茂典里连年亏损,我老六所借巨银全充实的公茂典里了……” 刘宪德知道,这是青霞故意的,是有预谋的,她放弃秋粮,针对借银,是因为,只有他刘宪德借银数额最大。 这样以来,他刘宪德便被刘氏族人给孤立起来了。 秋粮是他们共同的利益,而青霞偏偏把秋粮一笔勾消了;而借银几乎只是他刘宪德一人的利益,而青霞现在偏偏追究借银。 所以,没有共同的利益,刘氏族人是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的,再说了,青霞还刚刚勾消了秋粮之事,她们一群族妇们,头发长,见识短,便立即对青霞感激涕零,站在她的立场针对他刘宪德了,那架式,就好像他刘宪德所借巨银是她们家里的一样。 所以,他刘宪德只好说所借巨银充到公茂典里了。 可没等刘宪德说完,刘少德的老婆,也就是二嫂,立即跨前一步,乜斜着刘宪德,极度鄙视地说:“老六,没有这回事,少德是公茂典的大掌柜,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事,再说了,你老六为什么借银充实到刘氏族的公茂典里?这话谁信呢?” “六哥!”青霞紧接着二嫂的话说,“秋粮一笔勾消了,也同样勾消了你六哥的秋粮呀!怎么,你的意思是不让勾消秋粮呀!” 青霞这一问,刘氏族妇立即急了,她们非让刘宪德说出,他把巨银充实到公茂典里,是经谁的手。 刘宪德知道瞒哄不过,也知道只有青霞才能取消他的所借银额,便立即皮笑肉不笑地面向青霞:“弟妹,管家刘报被你家刘铁给打死了,赔偿了他家几十万两银子,我老六当时手头实在紧,只好想此下策……” 刘宪德的心里,开始悔恨自己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当时借银时,因为见钱眼开,急不可奈,想快点拿到钱,却留下了借据。 而借据就是凭证。 此时此刻,他刘宪德看着青霞手里的借据,对当时留下字据而悔恨不已:当时借银时,为什么没想到这一步呢。 但精明的他虽为借银时所留下的凭证而懊脑悔恨,却突然想起来,虽留下了借据,但借据上却没有还款欺限。 没有还款欺限,那就可以永远拖欠着。 青霞见刘宪德欲把他管家之死给搬出来懒帐,立时怒不可遏:“六哥,你休提你的管家之死,你的管家为什么死呀,是因为刘铁阻挡你收我家秋粮,这事拿到什么地方说,我家刘铁做的都非常对,至于六哥的管家之死,这事不提也罢,真要提了,事情的真相,六哥比什么人都清楚,当时不仅我和六哥的家人看到了,连很多过路人都亲眼目睹了,并且,这些路人的姓氏名谁,及家庭住址,我已让人打探清楚,想要让他们到堂上作证,易如反掌。 所以,我刘马氏压服住淑女,不追究此事,没想到六哥还主动提出来!这借银之事,六哥看着办吧,三天之内不见还银,那就公堂上见吧!” 青霞说完,与刘氏众族妇打了招呼,立即带着管家和几位老年执事离开了。 而刘氏族妇们,也跟在青霞身后,鱼贯而出,走出刘宪德的大院。 刘宪德听了青霞的一番铿锵之语,又望着她和族妇们离开的背影,立即不知所措起来,光亮润滑的额头上,开始喷吐出细细密密的小水滴。 第105章:忍恨又吞痛,以恩报仇怨(3) 银子呀!银子是个好东西,这世间的一切物质享受,只有银子才能换来,甚至是健康。 传说明末有位叫喻嘉言的名医,给找他就医的穷人治病时,常常根据病的轻重在他们的药里放些银子,并吩咐病人,回家煎药时,一定要先检查一遍药物。 病人按他的吩咐,回家检查药物时却惊喜地获得了银子,没吃药,病先好了一大半,再经吃药,病便彻底痊愈。 由此可见,银子是个多么神奇而又好的东西呀!不但能让人变成权贵,不但能让人生活的有尊严,不但能让享尽人世间的一切荣华富贵,也可以治愈疾病。 所以,因为银子太好了,刘宪德才不想退还青霞银子,才不想把到手的银子再吐出来,如果让他刘宪德退银的话,那真是比割他的肉都让他习疼呀! 但是,银子也是个坏东西,它不但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变成强盗,变成囚犯,它也能让让人睡不着觉,胡思乱想,吃不下饭,最后因银子而咽气死去。 这人世间的苦难和眼泪,除了因情而引起的之外,几乎都与银子有关系,可见银子这个坏东西,是多么的会折磨人呀!如果不是为了银子,刘宪德能挑唆刘氏族去哄抢青霞的秋粮吗?能暴力强行借银吗? 尽管银子是个坏东西,可大街小巷之上,南来北往之人,开店行商之贾们,皆为银子而奔波,皆为银子而忙碌。 尽管银子是个坏东西。 刘宪德仍然不想把银子退还青霞。 自青霞离开后,他于恐慌不安之中,像等待死神的降临,度日如年地煎熬着。 因为青霞临走之时留下话,如果三天之内他不还银,就要与他对驳公堂。 这三天之中,尽管中原大地的天空。 是蓝天白云,秋阳高照。 晴空万里,可刘宪德的心里,却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电闪雷鸣,他夜不能宁息,日日恐慌。 现在,三天时间到了。 他死心塌地地不想退银,但又无良策可施,只有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刘宪德是个屎不憋到屁股门口时,决不拖裤子之人,如果不被公差的传讯,他怎么也不会乖乖地把银子退还给青霞。 他心里清楚的很,青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他就是不愿意把到手的银子,顺顺利利地给吐出来。 在慌恐不安地等待中,刘宪德像个被追的逃犯一样,寝食不宁。 在三天期满地第一天,他终于坐不住了,赶在县衙点卯升堂之前。 做贼心虚地溜到尉氏县城,东张西望地坐在县衙附近的茶馆里,慌乱地观察着每一个出入县衙的人。 一天,两天……,刘宪德像公差应卯一样,天天赶到县衙点卯升堂之前,一样着急慌忙地赶往县城,一样东张西望地溜到那家茶馆里,一样静静地观察着进出县衙的每一个人,特别是贵夫人。 可十天过去了。 县衙里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他每天在县衙退堂之后赶回家,也没有哪个家人告诉他有公差传讯和青霞上门讨债之事。 而这种结果和平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每天也只是在这种时候,他的心,才踏踏实实地呆在他的胸膛里。 到了第十一天头上,刘宪德干脆放弃了每天像应卯似地去县城观察动静,而是高枕无忧地睡到了日上三杆,这也是自青霞上门讨债之后,他睡的第一个囫囵觉。 时至现在,他才坚信,青霞肯定不再追究此事了,因为她也像十二一样,是个豪爽大气之人,挥金如土,哪里在乎这几十万银子。 之所以寻到家里讨要借银,也是嘴里说到就算了,至于说对驳公堂,那纯粹是吓唬他刘宪德而已。 唉呀!幸亏他刘宪德聪明,没有在三天之内把借银退还给那刘马氏。 刘宪德那颗慌乱不安的心,一天比一天宁静了,一天比一在心情愉快了,晚上睡觉一天比一天踏实了,白天吃饭一天比一天香甜了,即使他抬头望天,好像由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天空从没有过的无垠和博大;也好像由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过日子真是件舒服美妙的事情。 可是,这种心情,仅仅只持续了十多天,公差就在他翻阅帐本时忍不住乐出声来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立时,刘宪德傻眼了,正乐不可支的两片肥嘴唇,雕塑般地凝固着,正翻阅帐本的双手,冰冻般的僵硬着,正精打细算的大脑,突然麻木了;正**不已的心,突然跌进了万丈深渊…… 公差的传唤,是执行知县地指令,而知县的指令,是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家权力。 刘宪德只有乖乖地乘车,跟随在公差的马后,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县衙。 他知道,他所借青霞之巨银,终于躲到头了。 可令刘宪德惊诧的是,公差并没有把他带到庄严肃穆的公堂,而是在没有走进公堂之前,绕道把他引领到知县的会客室。 而马知县,脸上完全没有审他之厉色,而是和颜悦色的在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说:“刘监生,请!” 刘宪德如坠云雾之中,侥幸之心突然在身体里膨胀发酵:可能是虚惊一场,也许这个马知县有事相求于我,不然,如何善待。 可随即,刘宪德把打消了这种侥幸之喜:如果有事相求,何故让公差以传唤的身份带自己来县衙呢!他为何不主动登门拜访呢! “刘监生,”马知县不待刘宪德坐定,便不愠不躁地说,“无事不相扰,这冒昧请刘监生来,定有案事涉及于您!” “明白!明白……”刘宪德猜测,肯定是借银之事。 可刘宪德又实在不明白,马知县一直都是以公正地态度站在青霞那边,为什么如此对自己客气有加。 “刘监生。 ”马知县用既威严又宽容地态度,笑里藏怒地说,“刘监生,昨日本县收到省府奉皇上口喻,给本县下达地一份公文。 公文内容勒令本县接到此公文之后,即刻查清刘监生你挑拨族人,哄抢一品诰命夫刘青霞地秋粮。 及暴力强借巨银一事。 并且,公文上勒令。 对挑起事端者,一定严惩不怠……” 真是债有头,冤有主。 刘宪德不待马知县话落,早已脸色蜡黄,他腾地站起,面向马知县,躬身揖地。 论无伦次地说:“正筹备银子,正筹备银子!今天正要退还的,还没来得及,便被公差传唤到知县这里。 ” 但是,心中装满钱财的刘宪德,即使在惊惶失措之中,仍然没有忘记青霞所说将秋粮一笔勾销之事,紧接着用小心翼翼地谨慎。 试探地着说:“只是……只是秋粮一事,那十二家的已说过,要一笔勾消的……” “哦?”马知县故意显的很吃惊,然后又不怒自威地说,“事至今日,一切皆晚已。 如果省府地公文没下到本县,那有一品诰命夫人说了算,你们可以私了,可现在,省府的公文下达本县,你们也一直未退还分文,那本县只有执行省府地公文了,否则的话,国法何在,国威何在。 况且。 你们哄抢的又是一品诰命夫人,如同哄抢当今万岁……” 马知县越说声音越高。 态度越严厉,气色越威严,一改初时的和颜悦色,如同公堂审案一般。 其实,省府根本就没有给他下达皇上的口喻,他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因为几天前,青霞又来县衙,向他咨询诉状之事。 但是,深知人情世故的马知县,因为青霞为尉氏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实在不想让青霞陷于永无休止地家族纠纷之中,再加上与青霞攀谈之中,无意中听到青霞说出二哥马吉樟因为气急而流lou出的言语,便立时灵感突闪,想出此策,决定以他知县之所能,不通过对驳公堂之途径,替青霞解决刘宪德及族人所借银两之事。 他知道,做为地方长官知县,诈称省府下达公文,以威胁管辖居民,是有违大清律法的,一经暴lou查实,必将官职不保。 基于此虑,他便不以公堂审案之形式,用后堂谈话之方法,来迫使刘宪德尽快退出所借青霞之巨银。 如此一来,刘宪德肯定会慑于青霞“一品诰命夫人”之名号,再不敢肆意忘为,欺凌她孤儿寡母了。 而刘宪德就是事后知道上当了,也拿不出他马知县诈称省府下达皇帝口喻的证据。 而刘宪德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曲曲弯弯,再加上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事再身陷囹圄。 他知道,如果人在狱中,再多的钱再多的粮,能享受得到吗!如果再像多年之前的父亲一样,把这几年辛辛苦苦经营地财富被冲公,那他刘宪德将又要变得贫不如族人了…… 立时,刘宪德不敢再往深处想了,他不待马知县说完,便急急地站起,躬身如虾,点头如鸽,连声说,“立即退还,立即退还,保证分文不少,颗粒不缺,只求马知县从中斡旋,从轻从宽……” 不讲理之人,只有面对比自己弱者才有资格不讲理,一旦遇到比自己强大者,又成了世界上最讲理之人。 “这就好,这就好吗!”马知县提着的心,立即放下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把握,恐怕刘宪德这个人软硬不吃,仗着族里有人为官而恃强。 现在,见刘宪德如此,他立时心舒气畅,面带微笑说,“哦,这样就好,本县接到公文之后,你知道吗刘监生,本县也觉得你们这些刘氏族人做事,有欺凌孤寡之嫌,唉,本县身为尉氏地方长官,也不想把事情给张杨的太大,所以,为了不让事情的再扩大,本县才以这种谈话的形式,来奉劝你刘监生,赶在今天午时之前,把所有该退的秋粮和借银,全部退还给她一品诰命夫人,因为今天申时之前,本县要上报省府公文。 如果刘监生午时之前,全部退还,这样,我才好上报公文,奏禀省府,说你刘监生早已退还一品诰命夫人所借巨银和所抢重粮。 并附言说你刘监生认罪态度良好,而免于刑责。 但是,如果午时之前,本县得知刘监生没有按本县所奉告执行,那本县也只好执行皇上地口喻了。 ” 其实,刘宪德何尚没有想到以族人之职权,借以抵赖。 但是,他知道,这一次可是皇上的口喻,谁敢违抗皇上,再说了,鞭长莫及,上次他就为此吃了几天苦头,待马知县接到刘氏族在外地为官之人为他刘宪德求情的书涵,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他刘宪德见马知县如此顾及自己,感激涕零之际,告辞回去,紧锣密鼓地准备好钱粮,急急慌忙地踩着午末的尾巴,分文不少,颗粒不缺,全部退还给了刘青霞。 而刘氏族人,因为刘宪德所借银额之巨大,心里正憋着一肚子忌恨,气嘟嘟地静观着刘宪德,见刘宪德不退还所借巨银,他们心里越发忌恨,更是不退自己所借的银子。 因为他们所借之银,还不够刘宪德所借之银的零头呢!可现在,听刘宪德通知他们省府所下达皇上口喻之事,要你信赶到午时之前退粮退银,哪里敢怠慢,像比赛似的争着往师古堂送银送粮。 更加对刘宪德恨之入骨,比当初恨青霞万倍以上来恨刘宪德。 因为青霞原是让秋粮一笔勾消的,可正因为刘宪德迟迟不率先退还银子,拖到今日,才有连秋粮一起退还之事。 而青霞,只求让刘氏族人还所借巨银,没想到马知县英明,迫使刘氏族人连秋粮也全部退还,心中便不忍,又让刘氏族人把秋粮重新拉走。 并且,刘氏族人所退之银,青霞从中拿出来十万多两,为刘氏族重新修建了祠堂,并在祠堂旁边重新建造了一百多间房屋,给刘氏族人创办了小学堂,招聘了几个先生,先生报酬及所有刘氏族人子弟的学费、学服及吃住,皆由青霞出资供给。 青霞地这些所作所为,立时让她在刘氏族中威信大震,即使曾经打骂她地族妇们,也到处伸出大拇指,称赞青霞: “十二家的真是没说地,过去都是老六挑拨的……” “俺刘氏族人的子孙,算是得上十二家的济了……” “也只有十二家的有如此的宽容……” “那老六真不是个好东西,每一次都是他挑起的事端……” “十二家的真宽宏大量,菩萨心肠,她不计前怨,还给予我们刘氏族做这么多好处……” …… 在众人的啧啧称赞青霞之中,刘宪德像一条失魂落魄的狗,无论走到哪里,得到的都是鄙视和白眼。 就连大街上的乞丐,见了刘宪德也哩哩戏戏地当面戏落他。 第106章:兴办女学校,育得天下芳(1) 光绪34年,即1908年。 春二月初二这一天,尉氏县城的师古堂里,迎来了三女一男四位贵客。 女贵客为留日学生朱炳麟、燕斌,和青霞的日本朋友——高山爱子;男贵客为青霞的远门侄孙刘恒泰。 这三女一男四位贵客,之所以远道而来到尉氏师古堂,是因为他们已是青霞刚刚办起的华英女子学校的授课教师。 青霞自日本回来,一直都没有忘对对张钟端的承诺——创办一所像日本青山实践女校一样的女学。 可是,一回南京,便得知家人刘铁之死的消息,悲痛欲绝之际,回到了开封,又忙于寻找做为同盟会秘密联络机关的房屋;从开封回到尉氏,又讨要刘宪德及刘氏族人强行借巨银之事。 终于,因为与族人出资修建了刘氏祠堂和创办了小学堂,这才把万恶之首的刘宪德给制服,被刘氏族人所理解和同情,重新合睦如初。 青霞这才舒了一口自丈夫离世之后第一口长气;可她还没有缓过气来,到开封大河书社时,又看到了李锦公转给他的日本来信。 原来,1907年,是同盟会发动武装起义最多的一年,所以,同盟会的活动经费紧缺到了极度,再加上孙中山决定于冬天、在中越边境的镇南,发动大规则的武装起义,又让各同盟会会员捐款筹资。 而河南负责人张钟端,本来就被清政府取消了官费资格,一切生活所需,皆由国内的青霞供给。 现在又捐资,他不得不再次写信,让国内地青霞想办法。 而青霞,正好收取族人所退巨银,因为刘氏族人筑建祠堂和创办学校,用去了十多万两,所剩六十万两。 青霞全部汇给了张钟端,并在信中附言嘱咐他。 捐款给同盟会时,一定要留下自己的生活所需费用。 所以,因为诸事所困扰,直到去年初冬,青霞才在尉氏县城选购做为创办学校的地址。 常言说:万事开头难。 青霞第一次,把所要创办的女校地址定在尉氏小西门外的一片开阔地,因为这里既不十分偏背。 又避开了县城的喧闹和嘈杂。 可是,那片田地的主人因为那片田地紧临县城,视为至宝,在青霞出价很高地情况下,他仍然不愿意出卖。 青霞经过数十次与田地的主人协商,价格涨了又涨,田地地主人最终才同意出卖。 可是,就在青霞准备施工盖校舍房屋之时。 田地的主人却突然变故。 因为青霞当初购地时,并没有说明做何之用。 后来,田地的主人听说青霞要在上面建盖女校,立时勃然大怒。 田地主人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为,在中国,按周易八卦来论。 女性属阴,而阴性太重了,必有损阳性;若家中阳性受损,不但家道不兴,而且,还男丁不旺,严重的能断子绝孙。 而那片田地的主人,视那片田地为风水宝地,这紧临东西大官路的便利之处,如果出卖给青霞在上面建盖女校。 如此重的阴气镇压着自家地风水宝地。 岂不遭殃倒霉。 所以,他借口说找术士看了卦。 若出卖那片田地,必堵以后的风水财路,无论如何也卖不得。 没办法,青霞只得女校设在自家的南花园。 南花园是与师古堂同时筑建的,与师古堂仅一大官路之隔,在尉氏南官路路南,所以,青霞把它命名为南花园。 南花园占地有二十亩左右,它北临大官路,南临旷野,左右与居民住房相邻,中心有数间房舍楼阁,供里面劳作园丁所居住,及消夏时分,自家人在花园里游玩时所休息之处。 把南花园做为创办女校地址,为了安全起见,青霞把女校房舍设在中心,并把花园用围墙分隔成三部分;南边的三分之一,是小桥流水,花草树木,亭台楼榭,莲池藤蔓;北边的三分之一为假山鱼池,曲墙回廊;做为女校之用的中心,青霞因为房舍稀少,赶在冰冻之前,赶紧聘请能工巧匠及建筑民工,紧锣密鼓地动工了。 尽管青霞在日本已参观了很多女校,并数次赴日本青山实践女校参观视察,可是,中国与日本的民风民情毕竟相差天壤。 不得已,为了稳重保险,青霞在女校施工期间,立即赴北京而去,参观一下北京地女子学校,以做仿效。 青霞入住北京之后,先参观她曾经捐出巨额的豫学堂,当发现豫学堂因为经费不足,不得不辞退教习和减退学生来维持时,青霞经与校方商议,由她出资,一家豪华酒店宴请旅日官绅联席会议,让豫学堂的学堂监督当场介绍学校自创办以来所取得巨大成绩,以及近年来因资金短缺所造成的困难。 然后,青霞率先捐款二万两。 旅日官绅见青霞一女子如此慷慨,便争先恐后,纷纷捐款,在场的五十多位官绅共计捐款十二万多万。 并且,为从长计议,除了青霞所捐的二万两银子不须偿还外,旅日官绅们所捐十多万两款项存入银号之内,由学堂每月支领利息,而不动股本,何时学堂结束,即将股本如期退还。 这样一来,即支持了学堂,又不让官绅们弃扔股本,乃一举两得。 到场官绅皆认为青霞地提议极度合情合理,末了,有人提出成立豫学堂维护会,而青霞,被公推为维护会会长。 青霞解决了豫学堂的经费短缺问题之后,这才开始参观京师女子师范学校,北京女子政法学校。 当看到这些女子学校的房屋简陋、教师待遇较低,和学生生活条件太差时,又为她所参观的每所女子学校各捐款一万两。 为保障北京女子教育的顺利发展,北京女子学界也效仿豫学堂,成立了北京女子学务维护会,仍公推青霞会该会会长。 当青霞在北京圆满考察完女子学务。 准备起程回河南尉氏之时,被她捐增一万两银子的北京女子政法学校,突然找到青霞下榻地饭店,揽住即将回开封尉氏的刘青霞,递赠给青霞一份大红的聘书,聘请她为北京女子政法学校校长。 青霞此次进京,因为不惜巨银。 捐赠学校,顶着两个会长和一个校长的官衔回到了尉氏。 可是。 青霞在自家南花园创办地女校房舍楼阁建好了,没有教员怎么办?再说了,饭堂及学生宿舍、服装杂务等等,都该怎么办?青霞望着空空地校舍房屋,一筹莫展,不得不写信给日本的同盟会河南支部,寻求帮助。 张钟端接到青霞地信后。 经过商议和讨论,便派遣朱奋吾、燕斌、及妻子的好朋友高山爱子和青霞地远门族孙刘恒泰回国,支持青霞创办女子学校。 青霞接到张钟端的回信,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手舞足蹈。 自丈夫离世之后,她几乎一直沉寂在孤独的深渊里,再加上族人的欺凌折磨,她的心。 无时无刻不是凄风血雨,只是做为一家之主,做为庞大家业的统管者,她只有将郁愁孤寂深藏不lou罢了。 可尽管锦衣玉食,尽管坐拥巨资,尽管呼奴唤婢。 尽管贵为一品诰命夫人,可她毕竟是女人,是食人间烟火地女人,是年纪轻轻的女人。 而女人,无论年轻年衰,皆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去依附别人的:年幼的时候,依附一家之主的父亲,青春年少的时候,依附疼爱自己的丈夫。 垂暮之年。 依附赡养自己地儿女们。 而她青霞,自丈夫离世后。 面对族人的欺凌,无山可依,无人可kao,只有坚强地挑起属于男人的庞大家业。 没搬离大桥老宅时,无时无刻不沉寂于被族人欺凌折磨的深渊里;搬到了师古堂,又身陷于衣食无忧的无聊深渊。 看不到属于孤寡女人才有的希望,看不到未来地岁月是否风调雨顺。 只从在那个阳光如水的一天,认识了三个留日学生,她风雨交加的世界里,突然风停雨住了,突然云消雾散了,突然有了阳光流淌;自从加入了同盟会,她再也没有过去那种孤弱恐慌的感觉了,再也没有望不到苦难尽头的悲伤了,再也没有午夜乱梦相缠的可怕了。 可归国之后,闻说刘铁之死及族人的暴行,她一度消失的孤弱恐慌、苦难悲伤和凄风血雨,又一次在她心中死灰复燃了,她又一次听到了心里的哭泣声,又一次听到了心里的风雨交加声,而被同盟会灌输地无穷力量和强大,显得多么地遥远和渺茫啊!可是,正因为那遥远而渺茫的希望,她便带着李锦公和刘醒吾,顶着炎炎秋日,奔波于开封地大街小巷,为心中那遥远渺茫的希望寻找支撑,寻找根基,寻找未来,终于找到了她认为合适的场所,她出资卖下房屋后,终于又出资为同盟会创办大河书书社。 因为那遥远渺茫的希望和未来,她才有力量和勇气去面对暴力借银的刘宪德及刘氏族人,最终战胜了他们;因为那遥远渺茫的希望和未来,她才一笔一笔地给日本的张钟端汇去生活所需费用;因为那遥远渺茫的希望和未来,她一次一次地给同盟会捐巨款以支持革命;因为那遥远渺茫的希望和未来,她于07年初冬,一次给同盟会汇去六十万两巨款;因为那遥远渺茫的希望和未来,她才有力量不辞艰辛,有力量投入忙碌,实践自己的承诺,创办河南女子学校。 而现在,那遥远渺茫的希望和未来,将不再遥远和渺茫,她终于盼到了在日本的同志。 而现在,她们来了。 她们踏着艳阳春光来了,踏着她曾经走过的归国道路,带着她青霞曾经熟悉的气息,带着青霞向往的思想和精神,带着青霞为之着魔的同盟会纲领和要旨,来到了开封尉氏师古堂,来到了她青霞身边。 好客的青霞,爽快的青霞,视金银如粪土的青霞,像迎接自己的前生后世一样,奔出师古堂,挥动着艳阳春光,踏着如醉如痴的春满大地,激动地张开双胳臂,将朱炳麟、燕斌、高山爱子和刘恒泰,迎到了师古堂。 第107章:兴办女学校,育得天下芳(2) 朱炳麟等人的到来,青霞如同获得新生一样,顿感力量无穷。 她与她们毫无顾及地拥抱在一起,笑着,抱着,那气势,那自信,好像已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一样。 把身后的个淑女看得呆了。 青霞忘记了给淑女做介绍,青霞忘记了让朱炳麟她们喝茶,忘记了让她们休息,在佣人接过她们的行包之后,立即带她们参观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创办好的校舍。 趟着如水的春光,穿过东西的宽阔大官路,越过南花园的壮观又不失精美别致的大门,走过用围墙隔开的回廊慢绕的北园,通过一半月拱门进入校园之内。 立时,眼前景色如世外繁城一样,展现在她们面前:鸟鸣花香之里,是房檐相接;茂林修竹之中,是青砖碧瓦;曲径通幽之下,是房屋环立;朱栏半隐之间,是明窗四照;校园的环境清幽而恬静,而幽静之中又不偏僻,这里简直就是学子们的天堂,能在这里读书,如。 “这里便是了!”青霞在朱炳麟她们的惊诧中,激动地指着错落有致的楼阁房舍和正吐绿喷碧的花草树木说。 “哎呀!怪不得姐姐在日本花钱如流水,原来如此豪富呀!”第一个惊叫的是高山爱子,“这都是姐姐出资筑建的吗?太棒了!就是在我们日本,我也没见过如此阔卓优美的校园呀!” “棒的超出了我的想像!恐怕京城地官办女子学堂也不及如此吧!”朱炳麟也赞不绝口。 “如此之雅景中授课解惑,再加上刘夫人给予的丰厚报酬。 做神仙也不去了!”燕斌也惊叹不已。 “嗯,老奶奶真不愧刘氏族人的骄傲和自豪!”刘恒泰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 因为激动和兴奋,她们不约而同地唱起了在日本经常唱的《勉女权歌》: 吾辈爱自由 勉励自由一杯酒 男女平等天赋就 岂干居牛后? 愿奋然自拔 一洗从前羞耻垢 责任在肩头 恢复江山劳素手 …… 春天的夜晚,静谧而舒适;黑丝绒一样的天空上,亮着宝石般的星星;快乐地清风,携带着田野的清香。 恰到好处地在师古堂里走过来走过去;鸟倦了,人困了。 这个世界突然跌进无际地黑暗,深深地沉睡了。 然而,因为兴奋而忙碌奔波了一天的青霞、朱炳麟、燕斌和高山爱子她们,全拥挤到青霞的**,每个人的双眼,都像夜猫一样炯炯有神,毫无疲惫熬夜之倦。 她们海阔天空地狂言猛语,七嘴八舌地为女校的未来设想着、憧憬着、计划着、议论着: “中国女性被捆绑了几千年,终于可以与男人一样平等自由了……” “就像我给《女界》写的那样,若不把女界先提倡起来,要想中国兴旺呀,那就如一个人得了半身不遂的病,虽有一半身子能活动,也带累地不起床了……” “我们全力以赴。 要把这所华英女校创办成中国最有成就的女校,甚至世界最有成就的女校,我相信,从我们这个女校走出来的女性,一定会把这个世界给挑起来……” “谁说女性与国家毫无关系,这吃着国家的粮。 用着国家流通的钱,就应该像男人一样,为国家承担国民义务吗……” “过去,三纲五常可把我们女性给害苦了,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这话的孔子好像不是凡世女人所生养……” …… 她们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神奇地兴奋剂,仿佛注入无穷的生机,仿佛注入无法入睡的魔法,任凭夜深气寒。 任凭世界沉睡。 她们信心百倍的言谈着。 她们激昂的言词,势不可挡地撕破沉睡的黑夜。 敲击着梦乡里地房舍树木,敲击着倦鸟的安眠。 直到后夜的卯时,她们才达成共识,给女校命名为:华英女校。 青霞因为激动,还即情赋诗一首:一声春雷天地颤,沉睡女界猛然醒。 不辞辛劳创女校,育得群芳一处栽。 因为兴奋,因为无法入睡,她们失眠了,天不亮便穿衣起床,打开房门,走出室外,撕破春晨清冷的空气,敲击着还没有苏醒的师古堂,任由活跃的思维操纵着,任由兴奋和**在身体里泛滥澎湃着。 个个黑着眼圈,一脸的憔悴,却精神劲十足地挤兑在一起,仍然议论的是女校的问题。 整个师古堂都被她们的言词占满了,整个师古堂都被她们地**给充实了,被她们地热情给唤醒的家丁和护院,也因为她们地失眠而提前起床了,像看稀罕一样,远远地看着异装风采的她们,淑女也像过年一样,早早便苏醒了,便带着鼎元,寻找各种理由往她们中间蹭,想弄明白这群异装异服的天外来客,为什么会神经病似的不知疲困。 创办学校,不但有教师,还必须要有学生,缺一便不能称之谓学校。 现在,她们是万事俱备,只欠女学生了。 于是,她们在胃舌没有饥饿之感的情况下,对付性地草草用了早餐,便按照昨晚议定好的,由燕斌劳素手执笔,笔走龙蛇似的书写招生简章及宣传广告单。 然后,由刘恒泰手持招生宣传单,朱炳麟、燕斌和高山爱子她们随后跟随,并唱着自由女权歌,在尉氏的大街小巷里开始招生宣传了。 立时,偏僻的尉氏县城哗然了,沸腾了,澎湃了。 人们奔走相告,相告奔走,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尉氏县城便家喻户晓了:有一帮异装异服的自由男女在大街上招收自由女人。 于是,人们纷纷走出家门。 趋之若鹜地围着她们观看,那神情,那眼神,就像看杂技一样,就像看耍猴一样,像看百年不遇地异物一样,像看怪人一样。 把目光在她们身碾过来碾过去;有的甚至像看老鸨娘招收妓女一样,用不怀好意的眼神。 贪婪地在她们的身上扎过来扎过去。 不论她们走到哪里,人们都把她们围得水泄不通,像吃不要钱的午餐一样,像白白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围着她们大饱眼福。 特别是高山爱子,她点头躬身,行着频繁的日本礼节。 操着一口生硬地中国话,说着“请多多关照”和“谢谢”之日本礼貌用语,更让围观者感到她们是天外来客、隔世之人一样。 刚开始,她们还兴奋的不能自持,不厌其烦地给围观者讲解女孩受教育地重要性,及以后女孩也可以走出深宅,自食其力。 而围观者们,也貌似很感兴趣地争先恐后地乱抢她们手中的招生宣传广告。 有的甚至趁机抹一把她们的玉手,有胆大的竟然有意无意的把手从她们胸上拂过。 她们起初以为这是人多慌乱的缘故,并不放在心里,还感激尉氏地居民竟如此的思想进步,来听她们宣传,还生怕因报名的太多而招生超员呢。 那样的话,师古堂岂不再要增加校舍吗。 可是,随着午时的来临,随着她们不断地重复招生宣传言语,人们逐渐散去,而最终围观她们的,只是游手好闲的无聊之人和泼皮无赖。 一天下来,她们费尽了口舌和精力,跑断了双腿磨烂了鞋底,换来的竟是没有一户人家给女儿报名。 可她们哪里知道。 青霞自留日回来。 早被刘宪德给造地绯闻传得家喻户晓,议论纷纷。 说什么自由就是男女可以随便在一块睡觉。 可当时议论青霞,也只是在暗地里议论传谣。 而现在,她们公开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明正大地宣传自由,并大声高唱自由女权歌,这能不让尉氏县城沸腾吗,能不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胡思乱想吗,能不让不怀好意之人想浑水摸鱼吗。 更别说让自己的女儿和姐妹们入她们的女校上学了。 当惶惶的落日即将西沉之时,当倦鸟在惶惶落日的余辉之中,匆匆归巢之际,她们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师古堂,一声不吭地对坐着,像战败的士兵一样垂头丧气。 仅仅一夜之隔,她们便心灰意冷了,她们便无可奈何了,她们便看不到希望和未来了。 就像正欣欣向荣地绿色生命,突然遭到苦霜一样,枯萎了;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突然遭受暴雨一样,奄奄一息了;,至于昨晚所陈词激昂的言词,至于信心百倍地准备培养出来的女性,一定会把这个世界给挑起来的话,好像是在睡梦中偶尔发癔症时说的梦话一样。 几个世纪。 吃过晚饭,没有一个人发表像昨晚一样的**言词,好像是商量好似的,一个一个躺在各自的**,好像身体没有碰床,人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而青霞, 第二天大亮时,她们才懒懒散散地起床,慢慢腾腾地梳洗之后,仍然由燕斌执笔,写招生宣传广告。 再上街宣传地时候,已明显没有昨天地**和热烈,而是不知所措,诚慌诚恐,唯恐遭遇到昨天的结果。 而围观者地面孔,也有昨天县城的居民,改换成了附近乡村居民了,鲜有昨天的县城居民面孔,即使有,也是那些游手好闲之人和泼皮无赖之徒。 第三天,连附近乡村的围观者也少了很多,而县城围观者,仍然是那些游手好闲之人和泼皮无赖之徒,不远不近地逡巡在她们身后,带着觊觎的渴望,贪婪地望着她们,那眼神就像饿狼等待有权贵身份的猎物自行消亡一样,然后再顺手牵羊的伺机下手。 第四天,第五天……直到第十天,她们再也没有力气上街宣传了,再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再也没有力气唱自由女权歌了,再也没有力气计划设想女校的未来了,甚至也没有力气吃饭了。 她们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无精打采,仿佛被注入了瞌睡的魔法一样疲惫不堪,仿佛跋涉了天地之遥一样。 没有了一点力气。 因为心里昏天暗地,尽管西沉地落日还裸lou着几缕金发似的余辉,可朱炳麟她们,个个像挺尸一样,竖在**,任悲鸣的心,沉坠在无际的绝望深渊里。 没有了她们的热情高涨。 师古堂因为她们的到来而沸腾了几天,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淑女感到奇怪。 便牵着鼎元地手,轻手轻脚来到朱炳麟她们居住的院落,隔窗逐个望着她们,看她们个个半死不活躺在**,完全没有刚来时地热烈**和欢呼雀跃,便满腹的莫明其妙:怎么个个跟刚刚抽过风似的疲惫,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并且。 欢喜起来,疯狂疯颠,忧郁起来,又半死不活的。 青霞从开封回来了。 当她披着着傍晚的暮霭,踏着熟悉的甬道,回到师古堂,回到后宅,路过朱炳麟她们休息的小院时。 正看到淑女正牵着儿子地手,鬼鬼祟祟地隔窗窥视她们,便悄悄走近,轻轻拍拍淑女,小声问:“窥看什么?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样没规则……” 淑女猛然一惊。 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她于惊怵之中,转过身,看到是青霞,正要飞走的灵魂,才重新回到身体里,缓了一口气,便附耳青霞,低声耳语起来。 “哦!”听了淑女的禀报,青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因为她早已做好了在尉氏招生的失败。 所以。 故不惊慌。 于是,青霞大声咳嗽着走进她们的房间。 望着像一堆堆拖布的她们,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个个跟刚抽过风一样疲惫?” 她们知道是青霞回来了,因为没有招到一个女学生,她们自感愧疚,连眼也不愿睁开,简略而少气无力地诉说了这几天的招生宣传遭遇,还连带着把自己地失望掺杂进诉说里。 “啊!真的?”青霞听着她们气弱游丝地诉苦之后,故意夸张地装出来大惊失色和失望无奈的表情,然后,又恢复了风清云淡、心平气定的表情,**而大声地说:“生员没问题,大家放心!” 原来,青霞是在她们上街宣传的第三天,便离开尉氏县城去开封的。 在青霞离开地当天,就已经感觉到了招生宣传的失败。 本来,青霞原计划也是真对尉氏县城招生的,在朱炳麟她们的招生宣传没有任何正面效果时,她已经预感到,如果仅仅面向尉氏招生,那她们的华英女校将会因为没有生源而夭折。 所以,她于朱炳麟她们宣传的第三天,立即赶到省府开封,第一件事就是在《河南教育官报》上,面向全省了发了招生启示。 同时,又给日本的张钟端去信,把招生困难之事祥述一遍。 尽管招生启示在《河南教育官报》上刊登了,尽管她给日本的张钟端去信了,可她仍然沉寂在没有把握的担心之中。 她在这种担心之中,焦急而担心地等了五天。 终于,在三天之前,有人到她在刊登招生启示上所留地址的大河书社报名了。 并且,截止她回来之前,已经有五位家长替自己地女儿报名。 现在,面对四位华英女校教师地绝望和无奈,青霞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把刊登在《河南教育官报》上地招生启示所收到的可喜效果告诉了她们。 立时,如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如寒冬里的一声春雷,如冰天雪地里的一盆炭火,温暖照亮了她们正在黑暗中悲哀的心。 她们像一具具复活的僵尸,腾地竖起来,不相信地望着青霞:“真的?” “真的!在我回来之前,已经有五位家长给自己的女儿报名了,并且,一位任姓家长,同时报了两个名额……”当青霞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三次,她们离体的灵魂,才慢慢回到身体里与身体形神合一了;她们疲惫的身心,似乎正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所操纵;她们脸上的失望和无奈,正慢慢消失;她们僵硬的表情,正慢慢复活,并且,在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大声唱起了《勉女权歌》: 吾辈爱自由 勉励自由一杯酒 男女平等天赋就 岂干居牛后? 愿奋然自拔 一洗从前羞耻垢 责任在肩头 恢复江山劳素手 …… 第108章:兴办女学校,育得天下芳(3) 因为昨夜的一场小雨,才刚刚走过,所以,无垠苍穹如洗如碧,金色阳光如水如潮,舒面春风嫩软清新;整个世界,仿佛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斩新而欣欣向荣,清洁而生机盎然。 在这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在这样吉祥如意的春色里,尉氏刘家南花里的大门前,正鼓乐齐鸣,鞭炮声声,舞狮唱戏,彩龙飞腾。 青霞经过千辛万苦创办的女校,今天终于揭牌开学了。 在围观如潮之中,在一片喜气之中,青霞与省府派来的官员一同将一块蒙在牌额上的红绸扯下来,立时,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如怒放其盛的金莲,绽lou在了如潮的阳光里:华英女校。 二十多天前,青霞在《河南教育官》上发的招生启示,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仅十多天,就有十多位家长到大河书社报名;而日本的张钟端,在接到青霞的招生困难求救信后,立即招开河南省籍同盟会会员会议,经过商议,凡是河南籍贯同盟会会员中,立即给家里写信,晓之情,动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说家里人或亲戚朋友,赶快把女孩送到华英女校入学读书,接受新思想新教育;同时,在回信里还要给华英女校做招生宣传。 会议结束之后,张钟端立即给大河书社回了一封热情高涨的信,称赞鼓励并肯定了青霞及李锦公的卓越成绩,同时让李锦公传河南籍同盟会会义要示:通知国内的河南籍同盟会会,立即给华英女校做招生宣传。 凡是家里或亲戚朋友有适合入学年龄地女孩,。 大河书社经理李锦公,接到张钟端的回信,连夜赶回商水老家,把妹妹李淡如送到华英女校;朱炳麟也回家里,把侄孙女朱景班带到了学校;河南籍同盟会会员任芝铭,乃河南新蔡人。 把大女儿任馥坤和二女儿任锐,一车送到尉氏华英女校。 半月之后。 仅河南籍同盟会会员,就替华女校招了二十多名学生。 而刘氏族时的人,得知青霞创办的华英女校招生困难,除了刘宪德,也纷纷带着自家的女孩子入校读书。 尉氏的几家开明富户,得知刘氏族人也把家里的女娃送到华英女校读书,通过打听和观望。 也抱着新奇,附庸风雅地把家里地女孩子送到了华英学校。 经过多方面努力,再加上社会上的开明人士地报名,截止二月底,华英女校共招生五十四名。 在这五十多名学员中,仅河南籍同盟会会员的家属亲戚就职占了三十多名。 现在,历经千辛万苦的华英女校,终于揭牌开学了。 时到今日。 因为青霞创办的这所华英女校,是河南省唯一的一所女子学校,并且,是青霞独资捐款创办的,所以,轰动特别大。 不仅仅河南各家报刊刊载了青霞办学的事迹,连外省地报刊也纷纷报道转载。 其中,《江汉日报》早在华英女校没举行开学典礼之前,就做了这样的报道: 河南女学成立 尉氏刘青霞女史去冬曾议在县城创设女学,已志前报。 施以效仿无从著手,因亲赴北京并东洋调查一切章程,刻已于正月回尉,女学已定基址在西门外。 即日修建堂舍,一俟竣工,即可开课。 因为华英女校是河南唯一的一所女子学校。 所以。 受省府所派遣的几位官员,和知县马俊生。 都发表了热烈**的讲话和祝贺之词。 青霞站在如潮的阳光里,站在华英女校的开学典礼台上,站在官绅林立之中,一直面带微笑,可她的双眼,却突然被潮湿所淹没。 原来,人不仅仅在悲痛难受地时候伤心流泪,被巨大的欣喜所覆盖的时候,人仍然忍不住想流泪。 青霞此时此刻的眼泪,却不是因为创办女校的所付出的巨大艰辛,而是因为创办女校成功之后地自豪和成就感。 华英女校正式开学了。 可刘宪德的家里,却是哭声震天。 她的两个宝贝女儿因为不能入华英女校读书而在家里,给刘宪德大哭大闹:“族里的叔叔伯伯们,都让女儿去上学了,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呢,里面既管吃又管住,又不让出钱,既能读书识字,也能和许多姐妹们做游戏,晚上睡在一起……” 刘宪德,共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二女儿和排行老三的儿子,乃刘宪德的正室所生,并且,女儿皆出嫁,儿子也娶妻。 而排行老四老五的两个女儿,皆刘宪德的二姨太所生,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正是入学读书的年龄。 排行老末的女儿是刘宪德地三姨太所生,今年才四岁半。 常言说:后来者居上。 在三位妻妾之中,因为三姨太是最后收纳地,所以,刘宪德最宠的就是三姨太。 他之所以宠爱她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年轻貌俊,更主要地还是她与刘宪德在金钱的认识和贪婪上,有着惊人的相同,甚至比刘宪德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从纳了三姨太,刘宪德在没有扒儿媳妇的灰之前,几乎都与他的三姨太同床共枕。 而他的正室和二姨太,在他没纳三姨太之前,因为争风吃醋,难免磕磕碰碰的,可是,自从刘宪德纳了三姨太,二人便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共同的敌人,立即冰释前嫌,化仇为友。 好在刘宪德的三姨太精明能干,不但成为刘宪德的左膀右臂,对刘宪德的正室和二姨太也格外照顾,这些年来,三人倒是各占地盘,相安无事。 而自从刘宪德扒了儿媳妇的灰之后,这三姨太便不甘心了,可是,精明的她,又不敢明着跟刘宪德翻脸,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姨太太而已,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买来的侍妾罢了。 而人家天元地媳妇,可是明媒正娶。 用大花轿抬进来的。 所以,三姨太基于这些顾虑,便不敢在刘宪德面前lou丝毫的幽怨和忌恨,更不敢在刘宪德的正室和二姨太面前,lou半点委曲和不满,因为她更明白,天元是人家正室所生。 又是刘宪德唯一的儿子。 可就在三姨太无计可施而又一肚子幽怨委屈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那就是调唆二姨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去青霞创办地华英女校入学读书。 其实,三姨太明知道刘宪德最忌恨的就是青霞,忌恨得恨不得让青霞立即家破人亡,立即断子绝孙。 根本就不会同意让女儿进入青霞创办地华英女校读书。 可是,三姨太明白,如果二姨太的两个女儿读不了书,前边有车。 后边有辙,她的女儿长大后,又怎么能读书呢!刘宪德一句话就能顶住了她。 再说了,如果二姨太的两个女儿读不了书,她这个三姨太也无法张口要求女儿读书呀。 妓馆出身的她,深深的明白,男人不仅仅喜欢貌俊的红妆女,更敬重有文采地女人。 而自己的女儿如果读不了书,怎么能出人头地呢!不能出人头地,那如何与官绅富贾们的子弟联姻,如果女儿不能与官绅富贾们的子弟联姻,她这个姨太太身份的亲娘,晚年如何安享清福呢。 kao刘宪德吗?恐怕早变成一堆烂白骨了;kao正室生养的天元吗?成了废男人的他。 恐怕也早变成怨鬼了。 唯一可kao的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地这块肉。 所以,三姨太基于这些考虑,又见二姨太的两个女儿又哭闹着去读书,觉得如果不趁着现在女校刚刚创办,周围人的热呼劲头正高,想想方设法把二姨太和她的两个女儿给挑唆得进校读书,那自己的女儿长大后,便读书无望了。 于是,在三姨太又一次听到二姨太的两个女儿哭闹时,便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走进二姨太地房间。 替一旁两个正哭闹的两个女儿擦了把泪说:“读书如果不好。 那皇帝选状元,为什么专挑读书写字好的。 那做大官小官的,哪一个不是读书之人,书读得越多,官做的越大,还有那皇亲贵族,为什么专给自己的子女们寻找好文才之人家结亲……” 二姨太心动,但又无可奈何地长吁短叹地说:“如果我说了算,她两个一哭闹,我便依了她们……” 而二姨太的两个女儿,没有三姨太的挑唆,已经吵闹着非去华英女校读书不可了,这一经三姨太说出了入校读书竟有如此大的好前程,那真是到了不进校读书就是世界末日的死路一条了。 于是,在刘宪德死活不同意地情况下,两个女儿开始寻死觅活了,又是寻绳子上吊,又是找菜刀抹脖子,吓得二姨太和仆女紧紧抱着她两个不敢松手。 而三姨太,表面上为了息事宁人,一逼重肩在托,一脸地顾全大局,跑到刘宪德面前,唇齿奋扬、天花乱坠地煸惑:“老爷,常言说的好,这没囊没气熬成人,有囊有气早进坟。 让女儿进女校读书,一不损咱地财,二不损咱的粮,吃她刘马氏的,住她刘马氏的,咱白白占了她刘马氏的大便宜,还能让女儿读书识字,老爷精明之人,怎么倒糊涂起来了!再说了,别是现在和以后,就是以往,官绅宣贾的子弟们联姻,哪个不是寻觅有文采的,这女孩子如果能书会诗的,无论丑俊,一开口说话,人家都要高看三分……” 刘宪德一边是两个女儿的寻死觅活,跳井上吊,另一边是三姨太的巧言花语,终于拧不过她的左右夹攻,只得用车送两个青春年少的宝贝女儿,到华英女校学校入学读书。 而青霞所创办的这所华英女子学校,是全封闭式的,学生由学校免费提供统一学服,入学女生进校,首先要放足,不放足者不准入校就读;学课里不但设有国文、算术、修身、史地等课程。 同时,每个礼拜六和礼拜天,转换着组织学生学习编织、刺绣、植桑养蚕。 学生每个月回家,与家人团聚三天,再由家人送入学校。 而刘宪德送女儿入校的这一天,正是礼拜天,学校请资的深刺绣女师正教女生们学习刺绣。 而青霞呢,每半月就到学校视察一次,与学生们同吃同住。 刘宪德带两个女儿来校报名的这一天,正赶上青霞到学校视察。 刘宪德在女校务的带领下,带着两个女儿东张西望地穿过被分隔开的北园,穿过半园形的拱门,走进中心的华英女校时,正赶上学刺绣的女学生们下课,拿饭碗去用午餐。 而取饭的地方,是在园中心的东墙边。 只见那东墙上,被掏了两个二尺五寸高的空处,空处各悬有一木桶,墙那边的厨佣把做好的饭菜和碗筷分放置于空桶里,下课的女学生,跳跃着,欢笑着,奔到东墙边,排着队取碗领饭菜。 吃过之后,再将空碗放置于空桶之内。 而墙东边的厨佣将两个空桶取走之后,放桶的空处,立即被木板挡实。 这样以来,墙这边的女学生与墙那边的男厨佣,不见面皆可取食餐饮。 而今日来学校视察的青霞,午餐时与在校学生,同桌吃饭,有说有笑,貌似一家人亲近。 刘宪德看呆了,觉得三姨太非常有眼光,非常有心智,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别说两个女儿哭着闹着要来了,就是两个女儿不来,今日一见,他刘宪德是非要占这便宜的。 刘宪德思想着,直到离开华英女校,还直庆幸把女儿送来读书是明智的。 以前,听刘宪德煸惑说,自由就是男女在一块随便乱睡觉的人,见他把自己的三个女儿都送到了青霞创办的华英女校,碰到刘宪德便问:“六爷不是说,自由就是男女在一块乱睡觉的吗,你怎么一下子把三个女儿都送到了自由人创办的学校了?就不怕女儿也跟着学自由吗……” 刘宪德便皮笑肉不笑地回对方;“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哪知道这女孩子自由,就是读书识字呀……” 第109章:袁世凯下野,访一品夫人(1) 宣统元年,即1908的初夏,在安阳通往开封尉氏的南北大官路了,一辆暗红色的油蓬布马车,正不紧不慢而又孤独地行驶着,它的周围,虽没有前呼后拥之扈众追随,却仍不失尊贵之威仪。 在这辆孤独而威仪的马车里,却端坐着一位体魄健硕之中老年男人,他五官圆润,却双眉不展;他双目虽灼灼炯炯,但眉宇之间,却溢lou着一种无可奈何,一种不甘心,一种壮志未酬的忧郁,却又毫无悲观绝望之虞;他冷寂静坐于不华而贵的马车里,沉静独思,随着马车的颠簸,他有时会移动健硕得有些笨重的身体,将饱满圆润的五官,缓缓地探出车窗外,皱眉凝望着遥远的地平线,和近处一闪而过的原野乡村,然后,望了望遥远的前方,笨拙而不失稳重的身体又缩回车内,重新端坐静思。 他,便是青霞曾捐巨资于豫学堂的发起人袁世凯。 只是,与十多年创办豫学堂不同的是,他现在已不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而是一介下野的草民。 袁世凯,老家本是河南项城人,他青春年少时,曾数次科举不弟,年轻气盛的他一怒之下,撕碎书课,离家出走,弃笔从戎,借祖父袁三甲故交,依附于淮军吴长庆门下。 常言说,山不转水转。 数次科举不弟的袁世凯从军之后,恰蓬大清的属国朝鲜内乱,朝鲜求助于大清,袁世凯便随平乱清军入朝。 因为他头脑灵活。 做事机敏豪爽,重情重义,在朝鲜平乱欺间,又表现了非常卓越的外交才能和军事才干,深受朝鲜当地地黎民百姓所拥戴敬仰,和朝鲜官员们的尊重和敬佩,被当时任的李鸿章保举。 荣升为驻朝鲜总理大臣。 年轻有为的袁世凯意气风发,时走大运。 荣升驻朝鲜总理大臣的第二年,便被授命于道员衔赴,赴天津督练新式陆军。 在新式陆军里,袁世凯如鱼如水,如虎添翼,他身体里的军事才能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和运用。 紧随其后,他便擢升为山东巡抚。 直隶总兼北洋大臣地鸿章病世之后。 再加上八国联军攻陷京城时的护驾有功,袁世凯理所当然接替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一职。 军事才能横溢地袁世凯,在施展军事才能的同时,身体里的政治才能也随机而发,他在天津督练新军的同时,扶持了属于他自己的巨大势利,再加上权重一时,清政府恐惧他手握重权又势力旺盛。 便采取明升暗降的计谋,将他调离直隶,到京城做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天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早在袁世凯督练新军时。 大清光绪皇帝因为听从康有为的唯有变法,才能强国地陈述之后,准于康有为全面筹划变法事项,与顽固派为首的慈禧太后所不容。 慈禧太后随决定,趁赴天津阅兵之时,发动兵变,逼光绪皇帝退位,另立新君。 变法首领康有为得知此事后,焦急万分,可他只是个总理衙门章京之职。 没有兵权。 无法保护光绪皇帝。 走投无路之时,康有为想起了袁世凯。 康有为虽说与袁世凯不识。 却早就听说袁世凯是一位礼贤下士,顾及下属,豪爽仗义、又重情重义之人,现在的袁世凯又是手握新军兵权的新式陆军督练,再加上慈禧太后又是趁到他所督练的新军去阅兵时发动兵变的,所以,康有为立即想起了他:如果他肯相助的话,那光绪皇帝才可稳保皇位,变法才能继续下去;可是,如果袁世凯拒绝效忠光绪皇帝怎么办……康有为百思千虑,千思百虑,无计可施、无良策可行的时候,还是决定派遣维新派地谭嗣同赴天津新军处,劝说袁世凯效忠光绪帝,拒绝替慈禧太后发动兵变。 可当时的袁世凯,因为深受李鸿章保举之恩,李鸿章呢,又是慈禧太后跟前的红人,而当时的光绪皇帝虽贵为君主,却孤立无依,没有实权,让所有的大臣都看不到半点希,他仅kao几个变法的举人学生,怎么能成得了气候呢!基于这些考虑,袁世凯便表面上答应谭嗣同提出地要求,待谭嗣同一离开,他马上向当时的直隶总督劳禄告密,出卖了谭嗣同。 导致了光绪皇帝被囚禁瀛台、谭嗣同等六位变法之人被腰斩于京城宣武门外菜市场口的刑场上,而变法的发起人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则逃亡日本。 袁世凯每每想起此事,便后悔莫及,当时的他只是出于忠心,只是出于李鸿章曾经的保举情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牵连无辜生命被斩。 因为后悔莫及,袁世凯时时惊恐,夜梦乱挠。 他最担心的就是,毕竟慈禧太后年事已高,保不定哪一天一命乌呼了,一旦垂暮的她太后早死在光绪皇帝前边,那年轻的光绪皇帝便苦尽甘来了,他光绪皇帝一旦得势之后,恐怕就要先拿他袁世凯试问了。 到时候,他的下场不次于被腰斩于菜市口刑场上地谭嗣同等人了。 令袁世凯欣慰地是,年轻的光绪皇帝终于没有熬过垂暮地慈禧太后,早慈禧太后几个时辰先走一步了。 可同样令袁世凯惶惶不安、心情肉跳的是,可恶的慈禧太后临死之前,竟然指定由光绪的同胞弟弟,醇亲王载沣之子溥仪继续大统,而载沣又被临死之前的慈禧太后指定为监国摄政大臣。 载沣做监国摄政大臣的第一件事,就是报袁世凯当年告密之仇。 立即宣袁世凯进宫议事,将袁世凯软禁于宫,以便罗织更多的罪名,将他名正言顺地处死及招家灭族。 因为袁世凯的告密,他的同胞哥哥虽贵为皇帝,却被囚禁瀛台,忧郁而终。 所以。 这些年,连他这个做弟弟的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噤若寒蝉,谨小慎微地如覆薄冰,不敢直直起腰杆去做人做事。 现在,朝权终于在手,载沣恨不得立即将袁世凯碎尸万段,满门招斩。 但是。 载沣知道,袁世凯在朝野之中。 威望之高,无人能比,他身居要职地幕僚、亲信和下属,不但对袁世凯言听计从,忠心耿耿,同时又手握重权,如果他载沣大张旗鼓地公开处死袁世凯。 他又害怕失臣心,引起袁世凯那帮幕僚、亲信和下属的共愤,导致他们发动兵变。 载沣千思百虑,决定效仿康熙先帝除权臣傲拜的计谋,以下圣旨以宣袁世凯进宫议事之由,先将袁世凯监禁起来,在观风望火的同时,以罗织更多袁世凯的罪名。 好名正言顺地将他处死。 载沣主意拿定,连天亮都等不到的他,立即连夜宣袁世凯进宫。 袁世凯一接到宣他进宫的圣旨,便预知大事不好,吓得胆颤心情,怕鬼偏偏来鬼。 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地事情还是在他的担心拒绝之中出现了。 但他不甘心就此走上不归路,出门进宫之前,他如赴黄泉一样绝望,悲痛地吩咐长子袁克定:“如果天亮之前我没有回府,立即通知段芝泉(段祺瑞)赴京!” 袁克定深知其中厉害,天亮见父亲没有回府,立即发急电给任陆军统制并兼任保定陆军学堂地段祺瑞。 段祺瑞,1865年生人,原名段启瑞,字芝泉。 安微合肥人。 十七岁投奔在威海驻军中任营管带的族叔段从德,被安排在营中当司书。 二十一岁考入天津武备学堂,为一欺预备生,随后又被分入炮兵科。 从武备学堂毕业之后,又被官费保送到德国柏林军校学习。学成归国之后,先在北洋军械局任职,次年,调往威海,任随营学堂教习。 而袁世凯,在危难之际的关口,之所以选择段祺瑞做为救自己于危难的天神,是因为袁世凯早在天津任新军督练时,段祺瑞也被分到了袁世凯的管辖的新式陆军里。 特别有趣的是,袁世凯第一天走马上任,点名唱卯,连喊数声段祺瑞地大名,却始终无人应声,经询问,才知道段祺瑞在没有向任何人告假或让人代替告假的情况下,私自己离开军营,回合肥老家大婚去了。 在所有人都认为袁世凯会怒发冲冠地开了段祺瑞的时候,而袁世凯的那张饱满圆润的大五官,却是满面的微笑,立即吩咐人从他的俸饷中拿出一百两银子作为贺礼,并亲自带人送到段祺瑞老家。 私自回家完婚的段祺瑞本来就惴惴不安,担心恐慌,他怎么也没想到,袁世凯会如此大度宽容,亲自己带人赴自己地婚宴。 刹那之间,他便感动得天旋地转,并在心里发誓:对袁世凯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特别是从德国学习归来的段祺瑞,因为军事才能过硬,他一直是袁世凯手下的得力干将,再加上他军事才能和军事实力无人能出其右,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识无人能出右,他江湖义气无人能出其右,他耿直禀烈无人能出其右,他对袁世凯的死心塌地和言听计从无人能出其右,所以,袁世凯遇到致命大劫,便知道非段祺瑞不能救他于危难。 段祺瑞接到袁克定的急电,立即赶往京城,了解了事情地经过之后,向袁克定保证说:“我呆在京城无大用,常言说,虎不离山,龙不离水,我现在必须回到保定陆军营,用实力来为袁大人说话!” 段祺瑞回到保定,得知载沣真的是要对袁世凯下手,立即集合部队,准备发动兵变,威逼载沣网天一面,放袁世凯一马。 但段祺瑞手下的谋士徐树铮认为,段祺瑞冒此大险,很可能于事无补,他极力阻止段祺瑞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贸然发兵,毫无取胜之把握,倒终身背上大逆不道,判变朝廷的罪名,落得个千故之罪人……” 对于谋士徐树铮的劝说,段祺瑞言听计从。 他征求过徐树铮的计谋之后,便向大清朝廷称病开缺,却暗中吩咐属下举行大规模的军事演习,正值严冬季节,段祺瑞暗中操纵陆军到处动兵动枪动刀的。 他知道,如果日后朝廷查起来,他便称自己养兵在家,不知其中内情,借以推卸一切责任。 而大清的皇宫后院,光绪皇帝和慈禧大后同时大丧,而段祺瑞所统管的陆军兵营却举行真枪真炮地冬季大演习,载沣知道段祺瑞是为袁世凯而来,可他也给段祺瑞较上劲了,就是不放袁世凯,因为他不相信,大清立国近三百年,军队就那么死心塌地听从袁世凯和段祺瑞地摆布。 而段祺瑞见载沣不买账,立即决定给他动真格的,借故京城第六镇陆军兵因饮酒闹事为兵变,名正言顺地出兵进京镇压判乱了。 大清朝野上下,皆知段祺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纷纷劝说载沣,不要因为袁世凯而让激变成真实地兵变,让他立即放了袁世凯。 载沣终于撑不住了,他也早就听说段祺瑞是个讲义气的浑人,天不怕,地不怕,今天他载沣算是见识了。 于是,载沣立即做了让步,以“足疾”为由,除去了袁世凯所有官职,让他回河南老家,安心养“病”。 因为段祺瑞的奋力相救,袁世凯才拣回了一条命。 但他害怕夜长梦多,不敢在京城多逗留一刻,连夜带着全家老少,逃难似的离开京城。 因为陡失权贵,他一路北行,连一个送行之人也没有。 直到路过保定时,突然看到段祺瑞带着袁世凯的全班幕僚,站在夜色茫茫之中,恭候谒见袁世凯。 袁世凯感动得泪流满面,一把握住段祺瑞的手,哽咽不成语地说:“芝泉,这次多亏了你呀!” 袁世凯回到河南,隐居在安阳。 而他是项城人,之所以隐居在安阳,第一是因为,袁世凯不是嫡生,他的生母去世入葬时,因为他的嫡生大哥在老家主持家务,认为袁世凯生母不是正房,紧决不让走正门出殡,袁世凯生母的灵柩也不能入祖坟正穴和袁世凯的父亲袁正保合葬。 当时,袁世凯已是山东巡抚,可他的同父异母大哥就是不买他这个巡抚的帐,袁世凯与大哥争执不下,甚至跪下哀求大哥,但终终都没有得到大哥的同意。 袁世凯一怒之下,只得另掘坟地,安葬了生母。 因此,他与大哥闹翻了脸,盛怒之下发誓,永不回项城老家。 袁世凯隐居安阳洹上的第二个原因是,安阳洹上位于河南直隶交接处,交通方便,离京城又近。 再就是,相传商朝名相伊君在朝中遭人诽谤,就是到安阳洹上村隐居三年,后来,商王亲自到洹上村迎他复位。 还有就是,安阳也是袁世凯的远祖——汉朝大将军袁绍的发祥之地。 袁世凯早在天津督练新式陆军之时,就发现了洹上村这块风水宝地,当时他就在这里购买了几百亩田地。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并且,还差点送了不是太老的命。 袁世凯最初隐居的这几个月,突然从门道若市的权贵之颠,跌进门可罗雀的偏僻之地,一时心灰意冷,但却不悲观绝望。 表面上像闲云野鹤一样悠哉悠哉,心里却是暗潮汹涌,波涛澎湃。 因为他要在以前购买的几百亩土地上筑建一座庞大恢弘而又精美别致的家园,是由长子袁克定来监督筑建的,所以,门可罗雀的他,因为无事可做,忽然想到了多年之前,为他发起创办的豫堂捐巨资的马吉樟小妹。 当时他就对青霞敬佩不已,再加上他回到洹上村之前,便经常在报纸上看到宣传青霞热心公益,捐款贫穷的事迹,特别是他下野之后的今年春上,青霞独立出资,创办的河南省唯一的一所华英女校,袁世凯从报纸上看到之后,更是从内心里佩服青霞。 有时,他会想,如果他自己永远沉寂于安阳洹上村的话,还不如学一学吉樟小妹青霞呢!再说了,他也想借去视看华英女校的机会,登一下尉氏县城的名胜古迹——啸台。 所以,基于这些考虑,袁世凯便趁他的大庄园还没竣工,再加上正遇着初夏的好时光,便只带一两个保镖,驱车从安阳出发,直赴尉氏而来。 第110章:袁世凯下野,访一品夫人(2) 将近午初之时,袁世凯乘坐的马车,趟着如金汤一样的阳光,缓慢、尊贵而又有礼仪地驶进尉氏城。 不时xian开车帘观看窗外风景的袁世凯,让车夫稳住马车,他亲身探身车外,满脸的谦恭微笑,温言软语地向过往行人打探:“劳驾,请问您一下,一品诰命夫人创办的华英女校怎么走?” “哦,你问的就是那个大脚丫学校吧!”行人看着一身布衣,五官圆润饱满,而又气质稳重、且威仪高雅的袁世凯,一点不敢怠慢,像草民回答长官的问话一样,热情而受宠若惊地用手指着前边说,“您一直向前走吧,到前边的新街口,再向南行走,如果不清楚,到新街路口之后,您再接着询问行人吧。 ” “多谢!”袁世凯双手抱拳,谢过行人,健硕的身体缩回车内,便忍俊不禁地窃笑,嘴里同时重复着行人的回话,“大脚丫学校!有意思!哈哈哈……” 在袁世凯的窃笑中,他乘坐的马车,如鹤立鸡群的尊贵者,像一位寻幽探胜的,向尉氏县城深处驶去。 袁世凯到尉氏视看华英女校而这一天,正赶上学校规定的礼拜天。 而华英女校,每个礼拜六和礼拜天,都要组织学生们学习刺绣、编织和植桑养蚕的日子。 而青霞,她每隔十天半月,都要抽出空闲,到华英女校视察学务,与几个女教师和众学生们同吃同坐。 谈心拉家常。 有时候,她会趁着视察的课余时间,像回到青春年少时那样,与朱炳麟、燕斌和高山爱子她们欢声言语,笑声爽朗;兴致高涨处,她们仍然会大声地唱《自由女权歌》。 当袁世凯地马车,缓缓停在华英女校大门前的时候。 青霞正在华英学校视察。 此时此刻,青霞正挤身于教师和学生们中间。 与她们一起,专心致志地观听资深养蚕女师的桑蚕讲解和躬身示范。 青霞看着,听着,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岁的年纪,随家父马丕瑶远赴南方边垂,父亲为改善当地人的穷困。 奏报圣上得到准许之后,在当地大力发展植桑养蚕,那时的她,时常跟随到农家访察的父亲,到植桑养蚕地农人家,静静地站在一边,入迷地观看农人操作养蚕,看农人喜收蚕丝。 看农人kao植桑养蚕,摆拖了贫困。 也可能是那时结下的情结吧,青霞始终对植桑养蚕念念不忘。 创办华英女校,她便把学生在礼拜天地志趣活动里,按排了植桑养蚕这一项。 为此,青霞还在地形如乌龟状的尉氏县城的西北角的龟腿上。 购地几十亩,种植桑蚕,传供华英女校学生学习之用。 女养蚕师正讲至**处,青霞听兴正浓厚时,中年的女校务突然跑进来,急慌慌地附耳于身为校长的朱炳麟,低低的禀报说:“朱校长,门佣禀报说,校门外又有华贵地马车,车上的主人要视访我们的刘夫人和学校。 ” 当青霞听朱炳麟说。 又有人来校视察参观时。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 因为,自华英女校创办以来。 每个月都要接待几批来校参观的团体,这些团体中,有本省的官绅,也有外省的官绅,也有因效仿她创办学校来参观视察取经的。 初时,每有团体来参观视察,青霞都要躬身接待,并以贵宾之礼遇热情地招待他们。 可时间一长,因为生意上的忙碌,和同盟会及大河书社地事情所困,她便无暇顾及这些繁索之事了,不得不交给族侄刘恒泰来代劳接待对方。 现在,她知道又有官绅来参观视察时,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任由朱炳麟和刘恒泰去接待应付。 可一次,女校务好像是刚刚离开,便气喘吁吁地跑到青霞面前,神色慌张地禀报说:“夫人,刘学务说,恐怕这次,他是接待不了了,夫人可知来者何人!” “哦?何人?”青霞望着族侄的惊慌,也被传染的紧张起来。 她看族侄那诚惶诚恐的神情,好像宣统皇帝大驾光临一样,也立时预感到来者的身份不一般。 “刘学务说,这次来者只一人,对方是位尊贵的长者,他说他是草民袁世凯,很敬佩刘夫人您当年捐巨资于豫学堂,和现在创办地女学,但因为过去繁碌无暇,有心谢访,而身无余闲,今闲居无事,特来谢访……” 没等女学务说完,青霞便惊呆了!立时,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凝固了,周围奔跑的夏风也凝固了,流淌的阳光凝固了,整个世界凝固了。 草民袁世凯?天哪!那不就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袁大人吗?虽已下野在安阳,但威望尊贵仍在。 只是,袁大人他来做什么呢?是路过?是专程而来?该不会也来参观视察华英女校的吧?青霞这样想着,立即示意朱炳麟和刘恒泰,跟她快走,到校门去迎接袁世凯。 阳光如水的校门前,袁世凯一身的青色布衣。 尽管路旁有枝叶茂盛的黑槐树,树上清脆悦耳的鸟鸣,树下有遮风避雨地浓阴,他地随从手持着撑开的黄油布遮阳伞站在一旁,可袁世凯就那样无遮无掩地站在阳光里,背向校门,面向宽阔地东西大街,居高临下地观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双手自然而恰到好处地放在身后,虽身着青色布衣,可他那气势,那威仪,俨然一位统帅,在检阅自己的千军万马操练演习一样。 他就那样,凝固了似的站在快活的风中,站在汹涌如潮的阳光里,任调皮的风xian动他的青衣长衫,任调皮的风吹动他有些零乱的发辩;任如潮的阳光,汹涌地浸泡着他,吞噬着他。 淹没着他。 他就那样凝固了似地站在如潮的阳光里,貌似全神贯注地在观察行人,但心潮却澎湃咆哮不息:现在,自己也是一介草民了,与大街上这些人来人往地行人一样了,那曾经的重权在握,门庭若市。 前呼后拥,已成往事。 仅仅才回安阳几个月,才拖离重权几个月,却感觉遥远的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原来平淡的日子,原来无所适从的日子,竟是如此的漫长,又如此地真实,这才是真正的过日子。 过去那种辉煌权重地岁月生涯,仿佛是梦境,美梦总是短暂的,美梦总是在人最不愿意醒来的时候,突然醒了。 现在,自己从美梦中醒来了,回到了真实的日子里了……袁世凯一时感慨万千,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悲哀无奈之中。 忽然。 军人的警惕让他隐隐约约听到嘈杂而急切的脚步声,尽管这种脚步声还很遥远。 但他知道,这急切地脚步声来自华英女校,冲着他这个草民而来的。 立时,他的心里,猛然感到一种欣慰。 一种没有遭人冷落的欣慰,一种受人尊重的欣慰,因为他从嘈杂急切而又诚惶诚恐的脚步声中,听到了对方对于他的到来,所表现的热情和受宠若惊。 尽管他听到这急切地脚步由远而近地向他奔腾过来,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仍然保持着他全神贯注地观察行人的一种姿势,像统帅检阅千军万马的尊贵和气势。 “袁大人!抱歉,让您久等了!”青霞带人一出华英女校,便迎向袁世凯。 袁世凯听到有人喊他袁大人的时候。 欣喜的他。 故意装做好像突然从专心致志地欣赏行人的兴趣之中,极不情愿地醒过似地。 于是。 他缓缓地转过身,双眉紧锁地地用手遮着手罩,双眼很吃力地适应着逆面倾泻下来的阳光,貌似突然看清了青霞她们,立时舒展了满脸的等待之神态,绽放着平静而沉着的微笑,激动万分地说:“无妨无妨!回项城老家,归来路过此处,因敬佩你当年捐资豫学堂,特来谢访!” 袁世凯的声音,浑厚而宽广,又不失惊雷之威,猛一听到,给人一种泰山压顶之颤。 他的神态,虽没有了一揽众山小的气势和重权,但尊贵的风骨仍在,宽广的胸襟一如既往。 这已经是青霞第二次见到袁世凯了,第二次听到浑厚宽广的声音了。 袁世凯之所以不说专程而来,而说是回项城老家归来路过此处,主要是他不想给青霞一种他专程而来地压力。 虽说专程与路过,同样都是来到尉氏谢访她青霞,但专程好像给人一种他因无所事事而来,再就是,青霞肯定会因为回应他地专程,而刻意表现出很隆重的接待礼遇;而他现在地身份,哪里敢承受别人的隆重接待。 而路过呢,第一则表示他并不是无所事事,而是很忙碌,第二就是,因为他的忙碌,只是趁着路过的机会,顺便来谢访一下她青霞的,这样的话,青霞也会以他的忙碌路过,回应出简单的以礼相待和热情,而不是刻意的隆重。 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只能享受顺便路过的简单待遇。 青霞像第一次见到袁世凯一样,仍然很尊敬地以晚辈的身份与他施过礼,又激动地把袁世凯引见给她身后的刘恒泰和朱炳麟,然后,又逐个把二人介绍给袁世凯。 “好好好!年轻有为,又为人师表,前途不可估量!”袁世凯立时被一种巨大的感动所淹没,他双眼忍不住潮湿起来。 自从他连夜携家属逃离京城,一路之上,除了段祺瑞带领人在保定隆重接待于他,为他洗尘压惊,别人唯恐躲避不及,傲视他的眼神如丧家之权;凄凄惶惶地回到安阳之后,深感世态之炎凉的他,现在被青霞如此尊敬,立时又有了重权在握时的那种被人敬仰的感觉了。 但是,袁世凯是清醒的,只是一介草民而已,他哪里肯接受青霞如此的敬仰。 于是,他大手一挥说:“唉!什么袁大人呀!那是过去很遥远的事情了,我与积生(吉樟)是同年生,又是同朝为官,你既是积生小妹,也是我袁世凯的小妹,千万不要再呼叫什么袁大人了,羞煞人了。 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吧,你称呼我一声袁大哥,我已经倍感荣幸了,我也像积生那样,称呼你为小妹!” “那青霞倒高攀了!”青霞说着,侧转身,用手一指华英女校的大门说。 “袁大人,哦……袁大哥。 这就是华英女校,路北便是小妹地陋居师古堂,您先回小妹陋居小歇,用过茶饭,再来参观华英女校吧!” “时间尚早,离学校又如此便利,还是先参观小妹创办的华英女校吧。 再说了,我可是专程为看华英女校而来的!”袁世凯拖口说出‘专程’二字之后,自觉漏嘴,又急忙自圆其说地纠正,“专程拐到咱尉氏,就是为看小妹所独资创办的这所华英女校,轰动很大的,我可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别人皆疑惑,说什么报纸上宣传有虚假成份,我可是倍信呀,因为早在十多年前,我就领教了小妹的豪爽大气,和轻财重大局呀!小妹。 至目前为止,除了历史上所记载地,在活生生的现实中,小妹可是我见过地天下第一巾国女子呀!” 袁世凯身体健硕,五官威仪,却又平易近人,他的言谈和举止,没有一点曾经重权一时的官架,俨然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他的温和。 就好像一位刚刚从田间走出来的真真正正的草民。 但他地浑身上下,却又透着将军的威仪和沉着。 只是这种威仪和沉着之中,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失意和悲哀,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再一闪而过,又一闪而过……。 青霞身后的朱炳麟和刘恒泰,都感到听袁世凯的言谈,如听同辈人拉家长一样,随意而自然,不管从年龄和身份上,袁世凯没有一点装腔作势的造揉和伪善。 他们甚至怀疑,面前这位身着布衣,健硕而威仪的男人,难道说就是传说中地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袁世凯吗。 袁世凯在青霞他们的陪同下,一路走进华英女校,一路上是他的称赞不绝口:“怪不得积生经常夸赞小妹,从小就有男人之抱负和胸襟,我算是领教了!哎呀!啧啧!真让我难以相信,如此规则之女校,如此环境幽雅之女校,是京城那些官办女学堂所无可比也……” 在袁世凯的提义之下,青霞没有让学生们停下正学习的桑蚕活动,而只是站在教室地一角,静静地观看统一制服的学生们。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木格子窗户,汩汩如水,无孔不入地泄进室内。 华英女校的五十多名学生,仍然专心致志于女养蚕师的说教和示范之中,对于青霞陪同来参观的袁世凯,她们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因为开学以来,她们已经对来学校参观的团体习以为常了,更何况乃一个人而已。 袁世凯静静地站在教室的一角,眼光迷离地观看着室内的一切,当他的目光滑落在学生脚上时,看到青春年少地学子们地裙摆下,lou出的一双双大脚板时,他又一次忍不住笑了。 只是这次,他没有自言自语地拖口说出“大脚板学校”。 午时初地时候,青霞、朱炳炳和刘恒泰,一起陪同袁世凯走出华英女校,在袁世凯的提义下,他们没有坐车,而是步行穿过宽阔的东西大官路,边走边欣赏地走到师古堂的cha花大门前。 袁世凯没有拾阶而上,而是稳稳地站定,仰起头,很有兴致的观赏着师古堂的走兽cha花大门,欣赏着cha花门额上悬挂着的“师古堂”牌额,及上面的光绪光帝封踢的“一品命妇”牌额,立时,他饱满圆润的五官上,便突然绽lou出孩子一般的微笑,然后,才拾阶而上,迈向师古堂的走兽大门。 袁世凯的马车,早被青霞的看门佣人接过,拴在大门旁的广场之上。 当他们刚登上台阶,将要跨进威仪的走兽大门时,袁世凯突然站住了,因为他始终都没有忘记来尉氏谢访青霞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游尉氏的名胜古迹——啸台。 于是,他故意装做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而担心地说:“小妹,啸台乃尉氏一名胜古迹,不知现在可存否?” “还存在的,只是荒凉破落,鲜有人登。 您难得有闲暇来尉氏,既然来了,不妨也登赏一下啸台吧!只是……”青霞转身,面南仰望一下时辰说,“只是现在时间近午,即使登啸台,也要等用过午餐,小歇之后再登!或者在客院歇夜到明日,我们再陪同您登啸台!”青霞很诚挚地说。 “好好好!”一听说啸台还存在,袁世凯像是找到了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立时激动起来,再加上青霞主动劝他登啸台,正中他的胸意,他便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说,“来尉氏不登啸台,那就白来一趟尉氏了,冒昧搅扰小妹了,用过午餐即去登啸台,烦劳小妹相陪了,只是……登过啸台之后,大哥我便立即赶回安阳,因事路过,恐家里挂念,不便久留……” 第111章:访一品夫人,登阮籍啸台 午后的未末,袁世凯在青霞、朱炳麟和刘恒泰的陪同下,带着几个护院家丁,驱车离开师古堂,赴尉氏的名胜古迹之一的啸台方向而去。 啸台,是尉氏名胜古迹的八景之一。 而啸台,则是八景之中最著名的名胜古迹。 啸台之所以著名,是因为晋代的阮籍而得名。 所以,啸台也被称做也被称做阮籍台。 阮籍,字嗣宗,尉氏县人,生于汉建安十五(210)年,卒于魏景无四(263)年,是历史上建安七子中的阮瑀之子。 阮籍容貌俊杰,志气宏放,傲然而卓绝,又任性不羁,且喜怒不形于色。 既好饮酒,又善音律,他曾任步兵校尉,后人称阮籍为阮步兵。 可是,因为阮籍生活在历史长河里的三国时期,即魏晋交替的动乱岁月,也就是曹魏和司马晋两政治权力相对峙的复杂时期。 在曹魏集团与司马集团的尖锐斗争中,而阮籍的政治立场上,又倾向于曹魏皇室,对司马集团极为不满。 可他看到政治给人们带来的灾难,深深是明白,世事皆是他不可为也,于是,毅然弃官回乡,放浪于山水林木之中。 可是,玩籍是位性情旷达之人,因为压抑太久了,需要发泄,需要暴发,需要释放,于是,他为了舒泄胸中的郁闷,和发泄对司马集团的不满,他便与嵇康、山涛、何秀、刘伶、阮咸、王戎等这些文朋好友,为了坚守内心。 保持本色,便经常在郁郁苍苍的竹林之中饮酒弹琴,狂歌大哭,作诗长啸,得意时,忽放浪开骸,满地打滚。 故被人称做竹林七贤。 有一次,阮籍听说辉县苏门山有一位叫孙登地隐士很了不起。 便赶去拜访孙登。 可他到得孙登的面前,自恃才高而世事洞明,便向孙登提出很多世事政见的问题,可孙登冷漠如冰,也睁眼看他一眼也不看。 阮籍当时就懵了,他想想自己胸藏锦绣,身怀经纬。 又学富五车,世人皆醉,唯他自己独醒,怎么到了这位高深莫测的孙登面前,人家就不屑一顾自己呢?于是,失望的他,无奈的他,尴尬的他。 便面向寂静地青山峡谷,气沉丹田,仰头向天,向孙登挑衅似的高声长啸起来。 所谓地啸,就是撮起嘴来吹口哨。 而阮籍吹的口哨,啸声嘹亮深远。 如宁静之极中的天簌,划破山谷之寂静,震憾着山林之木;惊得林中的群鸟,如听到天音一样,扑棱棱地哗然高飞,盘悬在山林上空,如彩云一样飘舞飞翔。 群鸟哗飞之中,阮籍回头看孙登,却惊诧地发现,隐士孙登已睁开一双慧眼。 正欣慰地望着他。 并亲切而慈祥地说:“你啸呀,再来一遍!”阮籍狂喜。 复又仰头向天,气沉丹田,长啸不息。 那孙登越发欣慰,笑而抚髯,点头称赞:“啸的好,啸的真好,那就一直啸下去吧!” 于是,阮籍便于啸声之中,便于群鸟哗飞之下,释然下山而去。 刚下到山脚下,山上忽然回荡起比他阮籍的啸声更狂放而嘹亮地优美啸声,惊得刚刚回到树上的群鸟,复又哗然,如彩云奔飞,扑棱棱地飞离山林,悬飞在山谷之上。 原来是孙登在长啸不已,以示与阮籍是志同道合之意。 阮籍大喜,如醍醐灌顶一样大彻大悟了:不论入仕与隐居,不论酒醉与否,世人皆醒我独醉罢了。 于是,在司马昭又一次派人登门劝告阮籍入朝为官时,阮籍立即爽快地答应了司马昭的要求,进朝入仕了。 在司马集团取代曹魏,建立晋朝之时,阮籍同意进朝入仕了。 司马昭深知阮籍的才学过人,面对他的入仕为官,欣喜若狂地尊问阮籍想做何官,朝中官职任他挑选。 阮籍之所以答应司马昭入朝为官,是因为担心拒绝司马昭而像嵇康一样,遭到杀身之祸,于是,当他面对司马昭的尊问,心想:做个什么官呢?那就做个世人皆醒我独醉的官吧!马司氏的仓库里,肯定是美酒佳酿堆积如山,如果做个仓库督管,既做了司马氏集团地官职,又可以有美酒佳酿可饮,还不涉及权力核心,岂不一举三得。 立时,阮籍大声而爽郎地回答司马昭:“让我阮步兵做个仓库督管!” 尽管阮籍已经在司马照为官了,可司马昭敬于阮籍的才学和威名,为了更牢固地控制阮籍,以显司马集团对文人的重用和尊敬,司马集团便想用历代君主统制者所惯用的手段——联姻,欲聘阮籍的女儿为子妻。 于是,司马集团便派人去向阮籍提亲。 而阮籍,既不愿意与司马昭结亲联姻、同流合污,招世人唾骂,又惧怕司马集团加害自己。 因为他既不想像七贤中的嵇康等人,因放言高论政治而死,也不想像七贤中地山涛一样中道变节。 于是,聪明的他,世人皆醒他独醉的阮籍,便佯装耳聋,佯装大醉,佯装神魂颠倒,嘴里支吾不清地大声问提亲之人:“你说什么?我喝醉了!听不见你说的话,等我酒醒之后再说吧……” 阮籍这一醉,就是六十天多天,他酒醒之后后,司马集团派来提亲的人早走了。 可阮籍害怕司怕集团不会善始善终,心中禁不住反复盘想:决不能像屈原一样,做“世人皆醉我独醒”者,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为苟活于乱世,那就做个世人皆醒我独醉者吧!不lou声色地在天地间,自在逍遥,把喜怒哀乐,全倾泻进疯颠里,理直气壮地发泄出来…… 无计可施可施的阮籍,走投无路的阮籍,为了苟活于乱世之中,为了苟活于,只好效仿起古人来。 忽然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仪表言语皆不像常人。 而同样聪明的司马昭,根本就不相信阮籍患疯颠疑之疾,怀疑其中有诈,就多方派人探听真伪,却接连见到了阮籍所做地许多怪事: 阮籍在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之后,跑到一位卖酒的寡妇家里。 躺在她地**便睡,待天亮醒来之后。 全然不知这些,起身而去…… 阮籍看到素不相识之人家举丧,也跑过去吊孝,并痛哭流涕…… 一位素不相识地俊美少女,因为善诗词,正值芳龄却突然死去,阮籍听说之后。 寻觅着跑到死者家里,哭得死去活来,比死者家属还悲痛万分…… 更出格的一件事就是,阮籍一人驾车,顺着大官路信马由缰地乱走,直走到无路可走之时,便丢下马车,独自一人回走。 并边走边号啕大哭:“真地无路可走了吗!真的无路可走了吗……”阮籍大哭着,回到尉氏县城,登上东城墙,钻进茅庵,倒头便睡。 正睡得香甜,适逢好友来访。 两个一边下棋,一边喝酒,逢司马昭地探子来,他便以白眼瞪之,逢同道之中的朋友们来,他便以青眼迎之,这便是历史上传说阮籍会青白眼之由。 一次,他正与朋友下棋,家人来报,说他地母亲病故。 要他快点回去奔丧。 但阮籍就像没听到一样。 依然沉迷于棋局之中,非要赢了这局棋才肯回家。 友人再三劝他。 终不肯听,直到下完那盘棋,才缓缓地奔回家中,既不啼哭,也不理丧,蹲在地上,如醉如痴。 若同道中朋友们来吊丧,他便以青眼视之,司马昭派遣的人去吊丧,他便以白眼视之,一会儿披头散发,仰天狂笑,一会儿饮酒赋诗,抚琴吟唱。 晋文帝司马昭听到阮籍的这些怪事,便真的相信他疯了。 而阮籍也因此逃拖了司马昭迫害,得以善终…… 阮籍没疯颠之前,便噬好饮酒,又善音律,疯颠之后,越发喝得酩酊大醉,衣冠零乱地走上尉氏东城墙,时而弹琴,时而啸歌。 情到**处,情不自禁时,他便气沉丹田,任气流自唇齿间吐出,化做长啸,高亢而委婉。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他心中的郁闷,才能让他躁动不安的内心,平静下来。 每当他弹琴啸歌的时候,附近地乡亲父老便聚集到城墙之下倾听,他所弹唱的歌词,一经人们写下来,便是绝好的诗章,据说,他的《阮步兵集》便是这样汇集而成的。 阮籍活到五十四岁,便乘鹤西去。 他走后,尉氏县城为了纪念他这位杰出的文学家,就在他经常弹琴啸歌的东城墙下,夯土筑起了座高十五丈,有层三楹的高台,台上筑有精美地小厅堂,堂中有阮籍的塑像,堂周围有苍翠的松柏,为它取名阮啸台。 啸台的东边,紧临高深的城壕,东南处,紧临尉氏的东湖。 阮籍乃晋代先贤,他地诗自成一家,诗风悲愤哀怨,曲折隐晦。 他把一生的抱国之心、济世之志、喜怒哀乐,和在黑暗之中寻觅真理的救国之心,全纪录到了他的《咏怀》集里。 多少年来,历代名流学士,凡光临尉氏的,无不敬仰先贤,登上啸台游览,并题诗赋歌以作纪念,以寄感慨。 其中最著名的留诗有苏东坡的:阮生古达逛达,遁世默无言。 犹如胸中气,长啸独轩轩。 高情遗万物,不与世俗论。 登临偶自写,激越荡乾坤。 醒为笑所发,饮为醉所昏。 谁能与之较,乱世足自存。 ” 李白也曾写诗称赞际籍:“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 判竹十余日,一朝化风清。 ” 因为李白这首诗,所以,在尉氏八景之中,啸台被称做“啸台清风”。 可当青霞一行人陪同袁世凯来到啸台旁,昔日贤人的啸歌处,时到今日,却只剩下一个大土岗了,其上杂树丛生,荒草离离,群鸟乱啼,至于说台上的厅堂及松柏,和拾阶而上的登梯,也早已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条供游人攀登地陡峭曲折小径。 袁世凯站定,仰望着啸台,貌似对啸台地现状很失望,他悲哀地叹了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真如小妹你所说的,鲜无人登啸台了。 遗忘了一位贤人呀。 ” “既然来了,还是登上吧,我们是有备而来地,你看,我带来的这些护院和家丁,可保我们顺利攀登到啸台的颠峰之处!”青霞接着袁世凯的话说。 “那是,既然来了。 哪有不登贤人的啸台呀!”袁世凯说着,已迈步攀向啸台。 他的两个保镖和青霞的护院。 立即拥上去,像侍候皇帝一样,推拥着袁世凯那健硕得有些笨重地身体,向啸台的顶端攀去。 “原来绝胜之处,真地在顶峰!”袁世凯登上啸台,登上啸台之后,站在灿烂的阳光里。 放目远眺,东湖之波光粼粼,与郁郁郁葱葱的啸台相映照。 他一时忘我,禁不住拖口喊出了阮籍在广武山观望楚汉相争的古战场时发出的感慨:“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然后,袁世凯静静地站立在啸台上,站立在清风之中,站立在树枝摇拽的光影之下。 站立在阮籍曾经长啸高歌的地方,仰望着苍凉云天地无际之处,仰望遥远的地平线,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无路可走了吗?走的无路可走了吗……” 陪同青霞登啸台的所有人,都被袁世凯的情感所感染,都静静地随着袁世凯的眼光望去。 望着东湖的光影水色,每个人都沉浸在当年阮籍在无路可走地情况下,大哭大悲地自言自语:真的无路可走了吗?真的无路可走吗…… 申中之时,袁世凯才在自己的保镖和青霞家的护院搀抚之下,小心翼翼地滑走下啸台。 缓缓地离开啸台基地,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只是,袁世凯在离开啸台台基之后,像是恋恋不舍地重又回头,驻足仰望着啸台顶处,望了很久很久。 仿佛沉寂于一种无际而深沉地思绪之中。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嘲地微笑着,好像突然有了主见似的,猛然神情激昂,情致**,即兴做诗:“宁做孙登隐山野,不学阮籍饮啸台……” 袁世凯很为自己的诗作而骄傲,直到走至马车前,他仍然兴高采烈地,掩饰不住感激之情说:“多谢小妹不嫌弃我这个草民大哥,他日有闲,一定再来访谢……” 而青霞,本来是要让刘恒泰陪袁世凯多留一日的,见袁世凯有登车起程之意,急忙挽留说:“天将晚,路途劳困,青霞让族孙陪伴您,歇过夜之后再起程吧……” 刘恒泰和朱炳麟也帮青霞拘留袁世凯:“袁大人既已卸甲归田,无有繁牍之劳碌,不妨留夜到明日,再回去……” 怎奈袁世凯走意已决,他谢过所有人的好意,嘴里说着告辞的谦恭言语,还是在保镖搀扶下,急欲登车而去。 但是,尽管袁世凯走意已决,但他饱满圆润的五官上,却绽溢着此次来尉氏的尽兴之笑容,绽溢着他登啸台之后的心满意足。 重义轻财的青霞立时慌了,她一边诚心诚意地让袁世凯稍等,一边低声吩咐身后地护院快回去取银票。 袁世凯不知青霞如此急切地挽留自己是何意,见青霞神然着急地吩咐家人回去,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告一样,也就耐着心意等下去。 半茶功夫,青霞地护院才快马加鞭地折回来,把手中的银票递与青霞,青霞接过,立即递与袁世凯说:“闲居田园,无有俸禄,这是做小妹的一点心意……” 袁世凯见青霞让他稍等片刻,原来是让家人回去给自己取银子,饱满圆润的五官立时面红耳赤,慌了神色,急忙推开青霞递给他的银票说:“草民袁世凯,敬佩吉章小妹捐资豫学堂之豪爽,又独资创办华英女校之巾国英名,趁闲暇来谢访,哦,趁路过之机来……” 青霞见袁世凯不接受赠银,也急了:“袁大人且莫如此说,在青霞心中,袁大人仍如过去一样,现袁大人隐居安阳,也算是青霞的娘家人了,这娘家人来看出门闺女,最让青霞欢喜不尽了,青霞理应尽出门闺门之意,招待你这位娘家哥哥了,再说了,青霞现在也拿得起银子,而袁大人却……” “不要外气,自家人不要外气!”袁世凯很受用青霞称他为娘家人,但他仍然不肯接受银票。 青霞是诚心诚意地赠银:“袁兄,这是小妹的一片心意,你现在下野在家,就像袁兄所说的是一介草民,即使现在用不上,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需要银子的时候,袁兄若不收,莫不是嫌少……” 袁世凯听青霞如此说,便立时不再推拖,一把抓过银票,递给身后的保镖,激动得失去了所有的感谢语言,在青霞他们的目送之中,登车离开了尉氏,踏上回安阳的路程。 当袁世凯的马车行至尉氏县北的贾鲁河桥时,尽管天色已晚,红日正西下,可他还是让车夫停下车,缓下马车,踏着刘青霞捐巨款修建的青石桥,抚摸着石碑上刻着的无名氏修的时候,忍不住回头,遥望尉氏,不禁激动万分,感慨万丈。 都说是为富不仁,此话虽言有过之,可现在的世道,面对权贵,有谁不去附炎趋势,有谁不去前倨后恭。 人一旦失权,岂止是门前冷落鞍马稀,此次自京城落魄下野,以前的攀附者与至交,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躲避。 连男子汉大丈夫都想尽办法依附权贵,趋炎附势。 而偏居尉氏的一个女流之辈,竟在袁某落魄为一介草民之时,还如此豪侠仗义,念及同乡,体怜于我,担心于我袁某因落魄而囊中羞涩,执意赠送银两。 难得她有如此博大的胸襟,如此浑厚的胸怀,真是世间罕有。 唉……可惜我无力相谢,它年我袁某若有青云直上之时,定报她三千两银子的知遇之恩。 第112章:夜开股东会,力争开矿权 初夏的傍晚,红彤彤的夕阳,正一点点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仿佛是刹那之间,昏黄便逐渐取代了明亮。 苍凉而神秘的天空上,几颗星星率先跳了出来。 一弯瘦瘦的月芽,似乎像没有成熟的果子,正隐隐约约地县挂在遥远而碧蓝的苍穹上;舒适而惬意的清风,轻轻地从黄昏里走过,从疲倦里走过,从平静里走过。 尘世间的的人们,为衣食劳碌的人们,便卸下白天的喧嚣,放下白天的疲惫,回到温暖的家中,或与家人享天伦之乐,或与邻人夜话桑麻,或独自一人走出家门,享受夏夜的舒适,黄昏的宁静。 但是,在安阳六河沟煤矿股份公司的股东会议室里,大股东马吉森,二股东谭士桢,三股东孙家鼎等人,却个个锁紧双眉,正在为竞标开发六河沟新煤矿之事而忧心如焚,而焦头烂额。 本来,六河沟煤矿早在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就已经被马吉森取得了开采权,后经清政府批准备,又成立了六河沟煤矿有限公司。 并且,经过了这些年来的开发建设,效益极佳。 但是,因为清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再加上对列强的割地赔款,早在光绪末年,就已经国库亏空,入不敷出了。 宣统皇帝继位之后,因为六河沟地下煤矿源的丰富,再加上效益极佳,清政府为了补充国库空虚,便决定加大六河沟的煤矿开采力度,以期补充财政之空虚。 河南省府秉承清政府旨意。 立即发出告示,广纳民间财富,号召民间实业家,竞标出资开发六河沟新煤矿。 因为清政府急需财银充实亏虚,所以,便特别在告示上声明,谁出价高。 新煤矿地开采权就归谁,还必须是现银竞标。 一经夺标,必须立即拿出现银,否则,取消开采资格,另行竞标。 消息传出之后,日、法、英、美等国家的投机洋商们,立即热血沸腾。 蠢蠢欲动,他们都想参与竞标,但签于清政府只真对中国商人开放竞标的规定,迫切想吃到这块肥肉的洋商们,便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想方设法在安阳富商中间,急不可奈地寻找到合作伙伴。 准备暗中入股,支持合作伙伴竞标。 但是,聪明的洋人在选择合作伙伴时,只选择最有实力的安阳商人。 英国巨福公司的负责人查尔,和日本大阳株会社地青井,首先看中了马吉森这个安阳最雄厚的实力巨富。 马吉森。 1857年生人,字子明,马丕瑶地长子,青霞的大哥,曾任翰林院侍诏、直隶候补道等官职。 只因为他一心想要从商,便弃官回家,兴官实力,到目前为止,他已在多年前,创办了河南省第一家广益纱厂。 并于光绪二十九年取得了开发六河沟煤矿。 当英商查尔和日商青井找到马吉森。 与其协商合作,暗中投资。 帮他竞标开发六河沟煤矿之时,都被马吉森严厉拒绝了。 因为查尔和青井都在马吉森这里碰了壁了,他们立即另选他人。 英国福公司的查尔,找到了安阳商人周益;日本阳株会社的青井,找到了安阳的土财土周大发;法国投机洋商找到了安阳商人齐天寿,美国投机商找到了安阳商人张诗会……。 而马吉森的旗下,已经有五家股份制的厂矿企业了,本来他是胜券在握地,可得知洋商在暗中支持他们自己的合作伙伴,他不得不招开股东大会,共谋竞标六河沟新煤矿开发权的取胜之良策。 此时此刻,马吉森望着曾经与自己同心协力,患难与共的股东们,做为股东懂事长的马吉森,首先发言了:“俗语说的好,一方水土,养一方生灵,我们六河沟煤矿,乃我安阳人的命脉,这次六河沟新煤矿的竞标,它不仅仅只关系到我们地六河沟煤矿有限公司和广益纱厂的的利益,而是关系到国家之荣侮,民族之利益。 我们在坐的股东,都是社会之名士,尽管我们厂商,商人是重利的,但我们更爱国,我们不能唯利是图,如果唯利是图的话,那我马吉森早就答应了那些投机外商地要求,与他们合作了。 所以呢!这次招开股东会议,主要是商议一下,如何在这次竞标之中取得开发权,只要不落入洋人投资支持的那些商人之手,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强夺这个发开权!首先,我要向大坐的亮明我马吉森的观点:那就是,即使倾家荡产,也不能让六河沟新煤矿的开发权落入洋人之手……” 马吉森越说越激动,最后竟难以自持,站了起来,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激动,才坐下来接着说:“兵将爱国,浴血缰场,我们商人怎样爱国,就是不能让这次的六河沟新煤矿的开发权落到那些洋商手里,现在,各位都发表一下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看对竞标有没有信心!” “信心当然有了,关键是要有充足的银子!”年轻地二股东谭士桢,一拍桌案站了起来,紧接着马吉森地话说,“大东家,你说的话我听着真受用,现在,我们公司地流动资金才有八十多万两,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是公开竞标,又必须要现银,那我们必须有充足的银子做后盾,也不知竞标的底价是多少,也不知那几家公司暗投多少银两给的那几位贱商,如果能摸到这些底细,我们就心中有数了……” “那是人家的商业机密,如里可摸得到!”马吉森说着,又转向年迈的三股东孙家鼎,很尊重的征问,“孙老,您呢?” 马吉森所尊称的孙老,就是孙家鼎,他1927年生人。 乃安徽寿县人,号辔生,字蜇生,咸丰九年(1859)中状元,在京城历任朝廷命官。 光绪二十年,即1894年的甲午战争之暴发前夕,他力求议和。 庚子事变后。 也就是八国联军进侵略中国京城之后,编修官刘廷深上书光绪皇帝。 责其失职,孙家鼎也不与争辩,自认其过。 后来光绪帝让他推荐御史,孙家鼎不记前嫌,用人唯贤,以国事为重,唯独推荐了曾在皇帝面前责怪他地刘廷深。 因为此事。 他得到周围人们的极力好评,也让周围人淡忘了他在甲午战争中主和一事。 面对众股东对竞标六河沟新煤矿的**高涨,七十二岁的孙家鼎一直沉默着,不时地端起茶碗,品一口,放下,再端起,品一口。 再放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马吉森突然尊问他,正端着茶碗、似喝不喝地沉默的他,立即受惊似的放下茶碗,猛地抬起头。 环顾一周在坐地五位股东,似乎刚刚从沉思之中醒过来一样,语气缓慢地说:“说什么呢!如果说这次竞标六河沟煤矿的开发权地话,那我们一定要势在必得……”孙家鼎说着说着,突然来精神了,他年迈沙哑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倍,“我大清缕受洋人的欺凌,他们不但割地索赔,还在经济和商业上来抢夺我们。 啊?如果六河沟煤矿的开采权再落入洋人手中。 我……我我我真是没在颜面再在安阳经商了;刚才呀,我一直在考虑。 这个筹银的事情,就像士桢说的那样,我们必须要有充足的银子做后盾呀!啊?是不是呀!,我们要齐聚财力,把其它产业都暂时放弃,也要争得六河沟新煤矿地开采权。 啊?尽管老夫已年迈,我还是宁肯将所有的家业变卖,啊!豁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再也不能惧怕狗洋人了,甲午之战前的主张议和,让我悔恨终生呀!这一次,就像吉森所说的那样,我们各位即使倾家荡产,也不能让六河沟的新开采权落入狗洋之手……” “孙老!”马吉森见孙家鼎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喘,有背过气去的征兆,立即打断他的话说,“各位,孙老年迈,尚如此爱国,如此重视六河沟煤矿的新开采权,那我们更要全力以赴了。 据可告消息,这次竞标地底价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而我们呢,必须要准备超过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数额……” “不行!”年轻的谭士桢立即站起来,情绪激动地打断马吉森的话说,“仅仅超过底价,是不行的,必须超过洋人所准备的竞标价!你能得知天竞标地底价,谁能保证洋人不知底底价呢!如果洋人比我们想的还周倒,准备二百万两白银呢!我们该怎么办吧!” “是的,、既然参与,就必须夺标,否则的话,后悔莫及。 ”另一位股东激动地说。 “我现在建议,把我们现在的六河沟煤矿有限公司和广益纱厂所能汇集的白银,全部汇集起来,还不够二百两万白银的话,就变卖所有的固定资产,也要争取这次的开采权……” “更不行了!”谭士桢又一次激动地打断马吉森的话说,“离竞标时间只剩十二天了,就是变卖固定资产,未必就立即换成现银,况且,还是这么巨额地现银,别到时候,两头受损,那我们不仅损失巨大,怕是要被洋人当成笑柄谈笑了……” “是呀,士桢说地很对!”年迈的孙家鼎放下茶碗,稳了稳神,缓慢地劝说吉森,“就是变卖我们几个厂地固定资产和家业,也来不及筹足二百万两现银,而朝廷可是要现银竞标呀!” 孙家鼎的话,又一次让所有的股东陷入了沉默,他们一个个紧锁双眉,沉寂于焦头烂额的深渊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可他们自下午申时坐在股东会议室里,除了喝茶,唯一的活动就是上茅房,谁也没有离开股东室半步。 马吉森终于坐不住了,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猛地站起身,无可奈何地不停踱着步,他悲壮的神情,似乎正遭遇山穷水尽之难一样难过,似乎正遭遇末日之灾一样绝望。 时间如流水,无声地从愁闷的股东们身上流过走过;迷离的灯光,将他们紧锁的双眉染抹的模糊而虚幻;每个人都好像凝固了一般,突然,谭士桢大声喊叫起来:“有了!有银子了!我们可以向钱庄借贷呀!请求有与我们志同道合的爱国钱庄,来支持我们呀!钱庄可是我们国人的,与洋人的那些洋行毫无瓜葛,我们就不用担心有洋人暗中参与进来控股了!” 谭士桢的话,如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如严冬里的一声惊雷。 让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一样惊喜。 “很简单的事情,让我们给复杂话了,这事竟然发生在我们这些经商人的身上,真是笑话,只是……”孙家鼎刚舒展的容颜,突然又凝重了,他望着如释重负的众股东说,“都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在安阳,恐怕还没有这么有实力的钱庄吧!能一下拿出二百万两白银……” “有!”吉森猛然一拍桌案,打断孙家鼎的担忧之语,激动的难以自持,高兴地说,“有!但不是安阳,而是开封尉氏,我家小七妹那儿就是开钱庄的,她遍布全国的钱庄,何止只有二百万两白银呀……” 众股们本来就像被大山围堵在家门口的愚公一样,一筹莫展,走投无路,可听了吉森的话,就像面前的大山突然消失了一样,眼前豁然是一马平川的阳光大道,立时欢呼起来: “什么也不用怕了,这下胜券在握了!” “我们稳夺采矿权!” “钱是硬头货,关键的时候,离了它就办不了称心事!能得到大东家的小妹支持,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 马吉森也突然感到释然,像刚刚逾越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激动地说:“还是士桢提醒了我,这下好了,我明天一早,就赴开封尉氏,来办理这件事……” 第113章:青霞急调银,对手暗劫持 吉森赶到开封尉氏,正好青霞在家,马吉森把所有的来龙去脉,很祥细地叙述了一遍,可青霞除了静静地听,却没有除听之外的任何反应。 当吉森将他来尉氏的目的说出来之后,青霞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始终都像在思索着什么。 马吉森是信心百倍而来,可看到青霞如此反应,他正沸腾的心,立时凉了。 如果得不到小妹青霞的支持,那六河沟的新煤矿开采权,可真是没有把握了。 于是,他为了取得小妹青霞的支持,便动情地进一步说:“小妹,如果开采权落到那些外商的合作伙伴手里,那即被外商所控股,特别是英国的福公司和日本的公司,简直都把我们河南的经济和交通给笼断了,而我们豫省为什么如此被外商所笼断呢?就是因为没有钱!就拿密县煤矿来说吧,尽管我们豫省府也创办了豫南矿务局,在我们豫省南部开采煤矿,可因为资金缺乏,至今仍然只能零星地用土办法开采,尽管福公司软硬兼使,想参与合作,控股操纵,可我们豫南矿务局就是不答应,所辖开采工人,尽管在极艰苦的工作环境下劳作,可他们仍然无悔无怨,小妹,他们多可敬呀!中国已经被外强寡分的伤痕累累,这六河沟煤矿,因为有我马吉森在,坚决不能落入外商的手里,如果这次不以取得竞标权的话,大哥我真的无有颜面,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了……” 吉森说着说着,双眼突然潮湿。 他因为激动。 说不下去了,只是无奈地摇着头,叹着气,如缺失山岗地猛虎,急需一片山岗一样;如缺失深渊的强龙,急需一片深渊一样,五十岁的他。 望着青霞,满脸都是期待。 满脸都是盼望,迫切希望他的小妹青霞能点头同意,盼望他的小妹青霞能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予他这个大哥以支持…… “大哥放心!”青霞听了大哥一番激昂之言词,像突然从沉思中惊醒一样,也感动地说:“大哥,你放心。 我只是在思考,这二百万两现银到底够用不够!如果不够的话,再调运现银可就来不及了;大哥你呢!既然想竞标成功,那我们的现银就要预备充足。 可充足到何种程度呢?小妹一直在想,就要充足到超出任何一家竞标对手地程度,否则,就有可能流标,如若流标了。 那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小妹我这几天,必须抛开一切正事和杂事,来着手为大哥准备现银;并且,还必须在我们开封城和开封附近的城镇调动银子,因为离开封城太远了。 我怕在时间上来不及运输,毕竟只剩下十来天,我就照着三百万两现银来准备……” “哦!哦!哦……二百万现银就足够了,公司里还有八十多万银流动资金,再加上我们股东们地凑合,兑够一百万两还是不成问题的!”马吉森还以为青霞的静静倾听和沉思,是犹豫不决呢!是心中不情愿呢!是在思考如何拒绝他这个大哥呢!原来是小妹在思考如何为他调动银子,如何运输银子的。 立时,马吉森被突然其来的巨大的感动所淹没,刚才他的双眼。 只是有些潮湿。 可现在,听了小妹青霞地一番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 却真的是双眼含泪了。 他一把抓起青霞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小妹!如果这次竞标成功的话,当记小妹首功!啊呀!小妹呀!你真不愧是我们马家的骄傲和自豪呀……” 马吉森得到小妹青霞的全力以赴支持之后,他已没有心思再留下来用饭了,而是立即起身,回安阳而去,以做他竞标之前地充分准备工作。 而青霞,在大哥走后,立即离开尉氏师古堂,来到开封的河西大街的刘家老营。 此时的开封刘家桐茂典,因为徐大掌柜的年迈,已卸任给原刘家丝稠行分店的唐掌柜。 而年迈苍老地徐大掌柜,仍然住在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房里,每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接任徐大掌柜一职的唐掌柜,仍然住在南土大街的居贤宅。 而卸任的徐大堂柜,虽说不在其位,可有时,他仍然主观性地参与其政。 所以,青霞一到开封,先与徐大掌柜细说了此事。 徐大掌柜听青霞祥说了整个经过,年迈的他也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好!好!好!大东家,只要是与洋毛们争夺的事情,我们都在所不惜,这样,也为我们的王大掌柜报了仇了……” 徐大掌柜所说的王大掌柜,就是刘家原驻京城地王开合大掌柜,因为八国联军攻陷京城,他为了保护刘家地财产,以身殒职。 他的死,是青霞地丈夫刘耀德和所有刘家元老掌柜们心里的痛。 所以,徐大掌柜一听说是与洋人竞标,立时来了精神,他不顾身体年迈苍老,立即拿起笔,展开纸,给青霞写了他自己多年来的快速调银之途径,双手递与青霞,让她立即到南土大街的新桐茂典,交给唐大掌柜,神情庄重地命令他,立即按照徐大老掌柜所出的快速简捷之招,速从开封周边城镇,调集五百万两现银,到开封河西大街的桐茂典老号里。 但是,在青霞紧锣密鼓地调动现银,准备全力以赴支持大哥马吉森的时候,而在安阳城里,日本大阳株会社的驻中国负责人青井,他在六河沟煤矿的股东们连夜召开股东大会,商讨如何竞标之前,便秘密指使他公司所支持的安阳商人周大发,暗中监视其它竞标对手;而他的阳株会社,也同时派出间谍,监视并收集那些外商公司的竞标动静。 当青井暗中支持的合作伙伴周大发,他所派遣监视马吉森的人,向他禀报马吉森在紧急召开股东会议之后地第二天。 便急匆匆地驱车,赴开封尉氏而去时,周大发立时慌了,因为他大发预感到,这是马吉森为筹银而去开封的。 马吉森可有个中原首富的妹妹,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马吉森得到了他妹妹的支持,那日本的大阳株会社。 可就多了一个强硬的竞争对手了。 于是,他周大立即奔向青井驻安阳地临时住所。 祥细地向他禀报马吉森赴开封尉氏筹银之事,并以征询的口气,问青井有没有更好地对付办法。 其实,周大发在安阳城里,只是个拥有千亩良田的土财主。 衣食无忧的他,每看到马吉森因为经营煤矿而成为安阳当地最雄厚的实力家里,他的心里便感到极大的不舒服。 当青井慕名找到他周大发。 说愿意在金钱上支持他,让他出面参与竞标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如果竞标成功,就让他拥有十分之一地股分时,他周大发简直就是求之不得地答应了。 而青井,只不过是想利用周大发的中国人身份,来替他青井出面参与竞标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而已,至于所参与竞标的现银。 也几乎都是他青井所出。 如果竞标成功了,根据所拥有股份的多少,那也是由他青井来操纵和撑控,而周大发,也只不过是他青井竞标六河沟新煤矿的替身而已。 现在,他青井听了周大发一番禀报。 脸色立时阴沉下来,他正舒展的容颜,突然像晒干的麻叶一样,皱紧了起来;他双眼迷离,肥厚地嘴唇微微张开着,就像一只饿狼预谋吃小羊一样的良策一样,陷入了沉思的深渊里。 他青井默不作声,只是不停地在房间里踱着步,脚步时而缓慢,时而争氏。 时而站立。 像是一只饿狼,隔着跨不过去的大沟大壑。 神情焦急而无奈。 而一旁的周大发,知道青井这是正在凝凝聚商人才具有的特殊智慧,思考对付马吉森地良策。 于是,他便老牛大憋气,静静地站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迫切地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青井快点灵光闪现,蹦出来个妙招良策,好把六河沟新煤矿竞标到手,好让他周大发也沾沾日本的洋气,理直气壮地发大财。 而青井的智慧,好像是枯竭了一样,任凭他搜刮枯肠,任凭他苦思冥想,智慧之光就是不闪现,良策妙方就是不跳出来。 他开始绝望了,对于马吉森的首富小妹,他早就耳闻,如果马吉森有首富小妹的支持,那他青井只有kao边站了。 可是,因为英国的富公司在河南所开发的煤矿,生意红火兴隆,他青井早就垂三尺,只苦于没有机会,所以,这一次,他决不会放过这难得的名正言顺的好机会。 就在青井无计可施时,他僵硬的目光,无意之中落到不远处地中国地图之上,立时,他像被雷击似地摇晃了一下,然后,是发疯似地奔到桌案前,随手拿起眼睛戴上,浑身哆嗦地看起了地图。 当他的头颅从地图上抬起来地时候,他紧锁的双眉又舒展了,甚至连脸的皱纹也趁着他舒展皱纹的时候消失了不少。 一旁的周大发,知道这是青井想出了绝妙的良策,也跟着欣喜若狂,赶紧走近青井,恭敬地附近他,掩饰不住激动问:“青井大人,可有对付的良策?” “嗯!”青井连连点头,脸lou得意之笑,谦逊地说,“说不上什么良策,但保管他马吉森筹银失败!” “哦?”周大发那那张中年的老脸,立时笑开了花,“青井大人可否提前相告,也让我周大发心里踏实!” “你来看!”青井深为自己的妙招良策很得意,他用手指着地图说,“开封至安阳,仅一条官路而已,他马吉森参与竞标的现银,如果从开封运至安阳,必走此路无疑,到时候,我们只需在开封至安阳的必经之路上等待即可……” 有了对付吉森筹银的良策,接下来,二人就是策划如何劫银了。 为了保险起见,确保万无一失。 二人的四只手,同时持着一张地图,双眼放着幽光,在地图上寻找着最适合劫银的地点。 而青霞在开封,已在大哥马吉森离开的第九天,快速将二百万两白花花的现银,全部调集到开封河西大街的刘家老字号桐茂典里,准备在六河沟新煤矿竞标之日的前一天,运往安阳。 第114章:押银路途中,遭遇劫银匪 中原的初夏,正是绿肥红瘦的季节,辰初的阳光,刚刚拖去雾气,正从东方冉冉升起;清新的风,匆匆从田野上跑过来,跑过去;碧天与绿野之间,晨湿还没有完全退去,恰到好处地弥漫着;中原的大地,经过了寒冬白雪的擦洗,春天百花的香气熏染,俨然一位青春少年,正张扬着浑身的朝气,生机盎然、意气风发地傲坐在中州的腹地。 因为明天,就是安阳六沟河新煤矿竞标的日子,所以,青霞将调集到开封的二百万两现银,装车停当,顺着开封至安阳的宽阔大官,浩浩荡荡地起程了。 因为没有了刘铁,青霞为了保险起见,确保万无一失,她把向开封调集现银的那些附近城镇的押送现银之人,全部给暂时留了下来,以作向安阳押送现银所用。 所以,现在押送现银的庞大队伍,差不多都是来自向开封调银的附近城镇的那些钱庄和典当铺。 而青霞按照徐大老掌柜的吩咐,又把他们每十个人编分成一组,每一组负责押送一车现银。 每辆银车装现银十二箱,每箱装白银五千两,每辆银车共承载白银六万两,三十辆运银车共押送现银二百万两。 而每一组押银人都有自己所负责的银车,三十辆银车共有三百多押送人,再加上青霞和淑女,及几十名刘家护院,还有大哥马吉森提前派来提银的十多个人,共有四百多来人。 虽说有这么庞大地押送队伍。 可路途之上,青霞的心里仍感七上八下地不踏实,她坐在马车里,不时xian起车窗帘,仰头向外张望着天色和时辰,心里不住地想:如果顺利的话,午时就到达安阳了…… 而淑女。 因为久未出门,正好趁着这次押银之行。 尽情地放松施展一下她久困师古堂的身体。 所以,她没有与青霞同车而行,而是像十多年之前,跟随青霞到广西边垂调购蚕丝一样,女扮男装,高骑骏马,混在押银队伍之中。 一会儿纵马飞奔在前,一会儿缓马停下来,等青霞的马车同行,那欢快的头劲,那愉悦的表情,就像刚刚走出禁闭,获得自由身一样。 这是自刘铁离去之后,她第一次这样兴高采烈。 一路之上。 押银队伍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急奔疾驰,所经过之处,必尘土飞扬、沙烟腾荡。 远远地望去,开封至安阳地官路上,庞大而浩荡的押送队伍,在庄严肃穆地气氛里。 如一股威风凛凛的贴地旋风,一路飞行。 因为现银数额之巨大,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地尽职尽责。 但是,开封至安阳的路途,虽说是畅通无阻的宽阔大官路,但一路之上,不仅要跨黄河,穿险山,越荒凉之地。 还要途径看不到为烟的荒丘之野地。 特别途径穿山路的时候。 每个人都突然地小心翼翼,谨慎警惕起来。 就连驾车和坐下的骏马,似乎也通人性地,它们连响鼻也不打,变成了半走半跑半颠,蹄下的蹬踏声,铿锵而有力,那架式就像随时做好狂奔的准备似的。 经常与马为伴的押银人,一看到坐骑的提醒和警告,立时警惕起来,庞大的押银队伍,除了车轮猎猎作响,就只剩下马蹄得得地敲地声了。 但是,虽说押送现银的数额巨大,好在开封离安阳的路程,三四个时辰便可到达。 午时初的时候,押银队伍顺利进入了安阳界内。 走在队伍尾处的青霞,忍不住又一次xian开车窗帘,探头向天,观望时辰,心想:如果像这两时辰一样顺利,再有两个时辰,足可到达安阳;初夏的天,又日长夜短,恐怕到了安阳,还不到日沉西山之时吧……。 青霞欣慰地收起观望时辰地目光,又环顾左右,望着遥远的前方和路边的丘陵,心里立时稍微踏实了些! 可就在每个人都因进入安阳界而兴奋的时候,平坦宽阔的大官路,突然伸进了山坳里。 就好像一个人,突然双眼失明,从路上跑进野地一样。 路两边的连绵丘陵,也立时被莽莽榛榛的乱石杂林所代替。 随着两边山石的陡峭、杂林的蔽日,天色也忽然暗淡下来。 就像晴空万里的青天白日突然被一片乌去遮起来一样。 只是偶尔地,有阳光透过稀疏地枝叶,撒下一片金光点点;偶尔的有一阵清风,突然像疯子一样跑过地时候,似乎把整个山林都都摇晃的抖动起来。 押银队伍猛然从紧张而热情的阳光里,一下子跑进了阴凉,每个人都感到说不出的舒爽和惬意,每个人都因为贪婪阴凉而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飞奔的脚步。 可就在每个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就在每个人都因为进入安阳界而兴奋的时候,就在每个都以为即将平安到达安阳的时候,就在每个人都毫无准备的时候,周围的山林里,突然嗖嗖作响地射过来一阵密集而疯狂的冷箭;冷箭如乱石穿飞,如群鸟乱鸣。 没有喊声,看不到人影,只有乱箭如飞;让人感觉冷箭就像是从天空的云彩上掉下来的一样,让人感觉就像从地下的石层里钻出来的一样,让人感觉就像突然置身于慌乱的梦境一样。 冷箭显得那样的不真实,让人不相信是真的遭遇到了劫匪。 可随着嗖嗖作响的乱箭齐发,随着冷箭的疯狂射击,押银队伍中,已经有人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有马匹摔倒在地。 当鲜血流出来的时候,当有人从马上掉下来,当有马匹嘣然摔倒在地的时候,押银队伍才突然恍然大悟,才突然如梦初醒。 他们遭遇了最担心的事情,最不愿意遭遇到地事情:遇到劫匪了!是真的遇到劫匪了。 立时,发现冷箭并遭遇冷箭射击的人,开始大声高喊,以提醒没有遭遇冷箭的人:“押银的弟兄注意了,山林里有劫匪!” 面对隐藏在山林暗处的劫匪,面对突如其来的乱箭。 押银队伍因为被分成了无数个小组,他们只顾围着属于自己应负责地银车乱转。 尽管他们挎着洋枪,可站在明处的他们,却不知如何恰到好处地应战隐藏在山林里的劫匪,只是随着乱箭射来的时候,盲目而没有目标地随便放一阵乱枪。 他们之中,不断有人从马匹上掉下来,不时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可他们始终都不敢离开银车半步,主动深入到山林里去痛击劫匪,因为他们害怕遭遇调虎离山之计。 但是,随着押银队伍的不停还击,劫匪们的乱箭却戛然而止,立时,山林一下子静得出奇,静得能听到鲜血流淌的声音。 静得能听到倒在血泊者的亡灵正悄悄离开肉体地声音;那刚才的乱箭如飞,刚才的疯狂射击,好像只是个恶梦,好像只是刮过一阵恶风。 若不是身边有人在流血,若不是摔倒在地的马匹,他们简直都不相信刚才有劫匪对他们乱箭如飞的射击。 可就在他们迷惑劫匪们惧怕他的枪支而退缩的时候。 就在他们缓缓地收起枪支,准备挎在肩膀的时候,就在他们怀疑刚才地乱箭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时候,就在他们以为可以继续上路的时候,山林里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而刚刚收起抢的押银队伍,尽管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能打善战;尽管他们在与对手面对面交打地时候,是身手敏捷的有功夫之人,可现在,他们面对隐蔽在山林里的劫匪们的乱箭乱枪。立时显得力不从心、不知所措。 再加上他们不是来自于一个城镇,不能一呼百应地凝聚在一起。 所以。 此时此刻的他们,如群马没有头马一样,如三军没有统帅一样,盲目地乱做一团,不知如何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不知如何抵御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突然,马吉森派来接银的十多个人中,一个年纪约五十岁左右的文静人,破喉高喊起来:“诸位!劫匪是冲银子而来,都各自看好自己负责的银车!还有淑女,你快去保护小姐……” 而淑女,早在乱箭齐飞地时候,早在那人没呼喊之前,就已纵马奔到青霞地马车旁,做好奋不顾身保护青霞的准备。 可当她听到山林里骤响枪声地时候,看到这么多人的押银队伍,好像突然晕头转向了,好像突然不知所措了,空有勇敢斗志和枪支,可就是不知道如何发挥,并且,他们之中已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之中了。 立时,她淑女疯狂了,就像看到丈夫刘铁倒在血泊之中一样愤怒了。 但愤怒的她,始终都没有忘记保护青霞的职责,她嗷嗷大叫着,吩咐刘家的护院围护在青霞的马车周围,保护好青霞的安全之后,便纵马飞奔到押银队伍中,如一位高高在上的统帅,振臂高呼:“每辆银车留五个人护送,急速穿过枪声,一刻都不要停下来……” 淑女接着又冲刚才喊话的中年男人说:“马前大哥,你率领彰德府来接银的人马,立即护送银车前进,剩下的人马全都听我淑女的,来对付劫匪……” 淑女所说的彰德府的人马,是指安阳马吉森提前派遣到开封接银车的人。 因为安阳在过去,被称之为彰德府。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淑女的一阵大喊大叫,竟然立即凑效。 正慌乱的押银队伍,就像听到军令一样,立即变得有次序的运动起来,包括刚才高声呼喊的马前,也立即按照淑女喊说的那样,冷静而拼命地护管着银车继续飞奔。 因为押银队伍是停站在奔走自如的官路上,一旦快速起动,再加上是快马加鞭的急驰狂奔,立时让来自山林里的枪声,显得鞭长莫及的吃力和零乱。 可眼看着银车的快速远去,山林里的袭击者们,始终都不敢冲杀出来,与押银队伍进行面对面地交战对打。 淑女由此猜想,可能劫匪人数寡少,不敢面对庞大的押银队伍,所以,一直不敢冲杀出来。 就在所有人又一次庆幸劫匪们退缩离去的时候,突然从前边的银车地方,又传来了猛烈的密集而疯狂的射击声。 尽管劫匪刚才的射击疯狂而猛烈,而这一次传来的枪声,胜过刚才射击的万倍而不止。 立时,淑女懵了!她这才知道,怕什么有什么,这一次是真的遭遇了劫匪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而一直坐在车内的青霞,起初并不知道劫匪们射箭的事情,当她猛然听到枪声的时候,淑女和刘家护院已纵马挡在她的马车前。 她也立时恐慌起来,但并不是担心银子被抢,而是担心大哥马吉森竞标六河沟新煤矿没有现银就要流标的事情。 可当她听到淑女如将军般的一声令下,装银车迅速前进的时候,她心里很欣喜淑女的临危不乱。 当她得知大哥派来接银车的马前,已率领众人,押送着银车甩掉劫匪们的劫持袭击之后,她立时舒然了,并在心里不住地敬佩淑女,竟有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才能。 可是,就在青霞庆幸危险已远去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来自于银车方向的猛烈枪声。 立时,青霞与淑女一样,预感到遭遇了劫匪的调虎离山之计。 青霞立时恐慌到了极点,她将身子探出车外,大声呼喊:“淑女,别管我,劫匪是冲着银子来的,你带人快去保护银车…… 第115章:遭遇劫银匪,绝处又逢生 当淑女带着二百来人,追上押银车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银车都安然无恙,所有的押银人也都完好无缺。 但疯狂而密集的枪声,仍然在前边的官路上,猛烈而震耳欲聋地炸响着,封锁了银车前进的唯一道路。 “怎么回事呀这是?啊?马前大哥?”淑女既惊喜又恐慌地问从安阳来接银的马前。 马前,是二十多年前,与刘铁同时被马吉森带回安阳马府的。 可当时,正值父亲马丕瑶赴西南边垂的贵州任职,因为马吉森担心父亲一路上的安危,便让刘铁跟随家父,又因为马前姓马的缘故,他便把马前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些年来,马前也一直也如影相随地跟在马吉森身边,鞍前马后地尽职尽责。 “不清楚,”马前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用分析的口气说,“好像是两帮劫匪在交战,但其中的一帮劫匪,好像是在帮我们的,因为他们正奋力阻挡另一帮劫匪不让kao近我们的银车,可是……我想带众人去支援他们,以打败那一帮劫持我们的劫匪,可又怕再中了劫匪们的陷井……” “这劫匪都太狡猾了,是不是又在施缓兵之计,好把我们拖在这山谷里,待到天黑了,将我们一网打尽呀!” “不会的,难道说他们的弹药是大风刮来的,没处扔了,再说了,如果这样一直打下去,惊动了当地的官府。 还不把他们一窝给巢了!”马前肯定地说。 淑女和马前正在焦急地分析,青霞也带着几个身受重伤之人,急急地赶了上来,听了马前地分析之后,也与淑女一样担心:“怎么办?如果一直拖到天黑,我们的银车可就更危险了!” 青霞这一说,淑女越发焦虑:“干脆撤回去吧小姐。 明天再启程也不晚……” “不行!”马前斩钉截铁地说,退回去。 就来不及参加明天的竞标了。 “不能退回去淑女,”青霞也紧接着马前的话说,“这好不容易走了三分之二的行程,如果退回去了,明天再押送,岂不惹得更多的不法之徒冒险劫银!再说了,关键是耽误明天的竞标!” “这一带一直很平安地。 从没有听说有什么劫匪出没,只有出了章德地界,进入河北地界之后,才听说有劫匪经常出没的……”马前满脸地担心和迷惑。 因为前边的道路,被两帮劫匪的酣战,给封锁的严严实实、无法通过,所有人只得各自围护着自己所负责的银车,被凝固似的站在原地。 既无法前进,又不可能后退,只是谨慎而警惕地静观其变,听着轰隆作响的密集枪声,望着前方地硝烟尘土,腾空弥漫。 而只有试目以待了。 “不能就这样等下去,”马前终于忍不住了,他跳下坐骑说,“小姐,淑女,我带十多个人步行,从这边绕过去,因为这边的劫匪是阻止另一边的劫匪kao近我们的。 ” 马前说着,正要带着他从安阳带过来的十多个人,跳下官路。 钻入山林。 路旁的山林中突然钻出来了满脸硝烟尘土的年轻人,他一看银车和众人。 立即大声呼喊起来:“谁是刘铁!我要见刘铁!快让我面见刘铁!晚了就来不及了……” 来人一边高喊着,一边跳过官路边的壕沟,急速地在众人堆里寻觅着。 所有地人人都被来人的呼喊吸引住了,一齐望向他。 马前也立即停止了行动,并主动而快速地走近来人。 来人仍然急速地在众人群穿梭小跑,焦急地大嚷大叫,见无人应答,猛然抓起一人的胸衣,瞪着两只血眼,吼道:“刘铁呢!谁是刘铁!我要见刘铁!快让我见刘铁!我家统领有事要见刘铁!晚了就来不及了!你们也全部完蛋……” 被来人抓的押银人,在他们本地也是身手不凡之人,见来人如此无礼,便伸手猛推开来人说:“没有叫刘铁的!” 来人冷不防地被猛一推搡,脚下站立不稳,脚步后退了几步,仰面倒地。 他立时气急败坏,跳跃着站立起来,发疯地扑上推他的押银人,怒不可遏地狂吼:“你不要费话,快让我见刘铁,刘铁若不在,见小姐也行,小姐不在地话,谁是这押银车的监管……” 就在押银人再次推搡来人时,马前已跑到跟前,他一把拉开满面硝烟尘土的年轻人,并回头大喊:“小姐,淑女,来人是找刘铁的,你们快到这边来……” “找刘铁?”当淑女听到了来人要见自己的亡夫,立即纵马奔到来人面前,跳跃下马问,“你怎么认得我家刘铁?” 满脸硝烟尘的年轻人,一见到淑女,便扑嗵一声跪到淑女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小姐,我们头领因阻挡另一帮匪徒抢劫小姐用于竞标的银子,现在已寡不敌众,伤亡众多,请求小姐速派刘铁带人前去支援……” 青霞听到对方称淑女为小姐,知道来人找的是自己,便一步上前,站在来人面前,问:“你怎么称呼我为小姐,又怎么认得刘铁?” 年轻人抬头,焦急地看看青霞,又急慌地扭头看了看淑女,这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贵夫人才是小姐,立即,他急速地转身面向青霞说:“我家头领说,刘铁知道这事,因为十多年前,小姐去京城的路上,我们头领不是赠送过小姐平安旗吗……” “哦!”青霞和淑女同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刘铁所说地那位老熟人。 ” 于是,青霞立即吩咐马前。 带上二百多人,跟随年轻地来人,去支援他们地统领,消灭另一帮劫持竞标银子地强匪们。 马前很快挑选了看似强壮而又身手敏捷的押银人,跟着满脸硝烟尘土的年轻人,跳过官路边的沟壕,急速地消失在了山林里。 没多久。 本来已经够猛烈的枪声,突然更加猛烈疯狂了。 更加密集暴烈了;那噼里啪啦、轰轰隆隆的火拼声,决不亚于正规部队地千万万军,在你死我活地决以死战。 青霞和淑女,及所有留下来的押银人,都紧张地睁大双眼,微张着嘴,支耳倾听着猛烈地枪声是不是来自于马前消失的方向。 如果是的话。 就说明是自己人占了上风。 可是,噼里啪啦的轰鸣声,把整个山林都震得山摇地撼、天崩地裂,哪里分辩出猛烈的枪声是不是来自于马前消失的地方。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猛烈的枪声似乎因为长时间地激战,终于疲惫不堪地逐渐衰弱了下来,变成了只有两三枪鸣响,或一枪接一枪地鸣响;继尔。 又变成了有一声没一声的间断性地鸣响;再继尔,枪声完全消失了。 没有枪声的山林,一下子变得死寂死寂的,就像山呼海啸突然停止了一样死寂,就像天崩地裂突然凝固了一样死寂;除了匆匆而过的风在摇动山林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声音了。 青霞和淑女。 及留下来的每一个押银车的人,都紧张而惊恐地张望着马前消失的方向,都在心里呼天号地地祈祷,祈祷停止下来的枪林弹雨,是自己人打败了劫银的劫匪;每个都迫不及待地盼望着马前,带着众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刚才消失的方向。 因为焦急的等待和盼望,时间仿佛固定不前的漫长,呼吸之间似乎都被拉长了许多。 可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不能再等待地时候,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喊:“快看呀!前边的官路上!马前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听到喊声的同一瞬间,齐唰唰地看向官路的前方。 只见不远处的前方。 被众人簇拥着的马前。 五十岁的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跳跃着;他激动地挥动着胳膊,频频向青霞这边招手。 而与他马前并肩行走的。 还有另几位陌生的中年人。 “小姐!”马前来到青霞面前,兴奋的指着他身边那几位满脸硝烟灰尘地中年陌生人,逐个介绍说,“这位就是秦小川,这位是马尚武,这位是张启明,就是他们率领着自己地人马,几天前就从河北界传程赶到前边的汤阴县城,奋不顾身地打败劫我们银车地匪贼,救我们于危难的……” 被马前介绍的几位陌生人,在马前介绍到他们的时候,都双手抱拳,冲青霞施礼,并尊称青霞为“小姐”。 “哦!”青霞惊喜的直点头,她言谢了几位行侠仗仪的壮士,突然问,“请问诸位壮士,你们中间哪个是刘铁的熟人?也就是十年前赠送我们平安旗的那位壮士?” “哦……是本人!”名叫秦小川的清瘦中年人,猛然怔了一下,立即面向青霞说。 “哦,你便是那位壮士呀!”青霞望着满脸胡须而又清瘦的秦小川,迷惑而感激地问,“秦壮士,你上次增送我们平安旗,这次又和弟兄们一起,率人马舍命相救我们,真不知道如何言谢了,可是,我有一事不明,可否求教于壮士?” “小姐,你但问无妨!”秦川爽快地说。 “你十多年前就称呼我为小姐,是因为你与刘铁是熟人呢,还是因为你与我安阳的娘家有不为人知的亲情关系?因为只有娘家人才这样称呼我。 ”青霞微笑地望着秦川,就像望着生前的刘铁一样。 “这……”秦川见青霞提出这样的问题,本来爽快言笑的他,突然之间犹豫了。 他转身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众人,似乎有难言之隐。 青霞看出了秦川的为难,立即说:“我的这个问题让壮士为难了,那就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了,我问你壮士,你为何救我们于危机,还有呀壮士,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如果有,就尽管说出来吧,比方说银子方面的,我会尽我所能,答应你的条件……” “小姐!你不要多想,我救你是没有任何条件的,只是知恩图报而已!”秦川突然打断青霞的话,满脸的不高兴。 “知恩图报?我与你素不相识,是因为刘铁与你有恩吗?”青霞更加迷惑了,她迫切想这知道刘铁与秦川之间的来龙去脉。 “刘铁也有恩于我,但小姐的家父,也就是马大人,更有恩于我秦川!怎么?上次刘铁没有与小姐提起过这事?”秦川也很吃惊地说。 “哦!壮士你认得家父?”青霞突然激动的难以自持。 因为刘铁当时说赠平安旗之人是他的熟人,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名叫秦川的壮士原来也认得家父。 哦!怪不得他上次也称自己为小姐,原来是因为认识家父呀!可忠厚的刘铁,当时怎么不如实相告呢? “是的小姐,我认得马大人,马大人他有恩于秦川,不知马大人他现在可安康?”秦川一提起马大人三字,满面的敬仰和感激。 青霞一听秦川问到父亲,立时想起了在日本孙中山先生的住所,听那位杜心武所说的家父是被人刺杀身亡的,心情立时跌入了悲痛之中,不禁脸色暗然地说:“家父已于十多年前过世了” “哦!马大人过世了?”秦川一惊,身体突然如电击一样,猛烈摇晃了一下,当着众人的面,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突然,秦川“扑通”一声跪在青霞面前,满脸悲痛地说:“小姐,马大人过世了,今日我秦川跪拜小姐,就如同跪拜马大人!小姐可知,我秦川是南方贵州人,因从小羡慕传说中的江湖侠士,又因为生活所迫,自幼便跟随一位走江湖的师父离开南方老家,在北方的京城一带走江湖,可是,在回乡探家的时候,得知家姊蒙羞而死之后,因为报仇心切,掉入了恶官的陷井,竟在马大人赴任的途中前去刺杀马大人,幸亏当时没有立即下手;可正因为没有立即刺杀马大人,那帮恶官欲置我秦川于死地,幸亏被马大人冒险相救,并增银于我,可是……可是,因为曾经的江湖生涯,和生活所迫,我秦川并没有如马大人所期,而有所作为,真是羞煞人了,我秦川真是愧对马大人的相救之恩呀……” 秦川说着说着,忍不住痛哭失声。 尽管已是中年人的他,尽管已是山匪统领的他,因羞愧难当,低垂着头,痛哭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哦……哦!”青霞似乎突然想起了遥远如前生、模糊如梦境的事情来。 不错,面前这个名叫秦川的中年男人,在很多年前,确实被父亲救过。 怪不得十多年前,刘铁他只说赠旗送平安旗的秦川,是他的熟人呢,原来是替秦川掩盖着什么呀!于是,青霞急忙扶起秦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问:“秦川壮士,你怎么知道劫匪在此处劫持我们呀?” “哦,”秦川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们行内的事情,因为生意和买卖,我们的人在安阳一家酒楼里卧底,探得到消的息,说日商勾结彰德府的土财土赵大发,为了竞标什么开采权,出钱请我们的同行内的人,在这一路上设下埋伏,准备劫持你们。 我们是准备坐收渔利的,待同行劫持了你们,我们来个顺手牵羊。 可是,最后得知是小姐家的事情,便出手相救,只是我们的武器没有那帮同行的先进,所以,在交战之中,若不是小姐派这位马前去支援我们,恐怕……” “说哪里话!”青霞立即打断秦川的话说,“你们也是因为救我们呀,我们谢你们都来不及呢!” 第116章:寸土不肯让,争得开旷权(1) 一: 今天就是竞标日了,可马吉森的心情,却糟糕透顶。 之所以糟糕透,是因为,开封的二百万两现银不但没有到位,而且,带人去开封接银的马前,也没有按时回来。 他根据马前的办事能力和办事风格,猜测开封的现银肯定出事了。 可是能出什么事呢?难道说是小妹临时变卦?这绝对不可能,因为小妹虽为女儿身,可她自幼便重义轻财,素有报国之心。 那怎么现银还没有如期运到呢?是路途遇到麻烦了吗?这也不可能,因为开封至安阳的路途,只有几个时辰便可到达,并且,一路之上全是宽阔的大官路,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平安无事呀! 难道说是今天才押银起运的?这也不可能呀!今天就是竞标日呀!小妹她是知道的,这次竞标是现银呀!夺标之后,必须立即交出现银,才能签合约生效的;这商量好的事情,小妹她不是会失信于我这个做大哥的。 也许路途之中出了点变故?可是,路上能是什么变故呢?是运银车因为承载过重的现银而突然损坏了?他们不得不等修好马车之后再启程?所以耽搁到今天到了?或者是路途有损坏的路段?他们不得不绕道而行?所以延缓了到来的时间?可是,我十天之前才刚刚到过开封尉氏,路途之中并没有遇到损坏的路段呀!这几天又没有降过暴风骤雨之类地大雨呀! 马吉森千思万想。 最后,他只能确定是:押银车因为承载过重,在路途之中突然损坏了。 因为修车延误了时间。如果是因为修车而延误了时间,那今天午时之前,现银肯定能准时押运到安阳…… 带着这样的猜测,马吉森来到六河沟煤矿股份有限公司。 因为昨天晚上,众股东已在公司等待接银。 很晚才回去。 今天一早,众股东又来到公司。 可他们一看到马吉森的脸色。 就知道现银没有按时运到,都忍不住焦虑担心起来。 谭士桢首先问:“开封的银子没到位,我们还去不去竞标?” “去!”马吉森果断地说,然后又愁眉苦脸地问,“现我,我们能拿出多少现银来?” 谭士桢翻开面前的帐薄,边看边在心里摞帐。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马吉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我们公司原有的流动资金是八十多万两,再加上我们众股东另外注入的几十万两,现在,我们共有现银才一百二十八万多两。 ” 马吉森听了谭士桢地话,稍作沉思。 便铿锵有力地大声说:“有多少就带过去多少,现在,在坐的各位都跟我去竞标现场,以助我们公司地威风!”马吉森神色悲苦,他庄正丰满的五官此时却像喝了苦丁茶叶一样,凡是能皱起来的地方。 全打了折皱。 “吉森!”孙家鼎犹豫地说,“我们没有足够的现银,我这心里,真是没有底气呀!我都这把年纪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果因为银子缺乏而落标,我真感到这张老脸没地方遮藏。 ” “哦,是吗!”马吉森听了孙家鼎的担心,双眼如炬地环望了众股东,大声说:“银子正在路途之中。 马上就到。 因为承载银子的马车损坏了,所以。 延误了时间!” “哦!”众股东立时欣喜若狂,“马前是不是派人来通信了?” “不是!”马吉森突然收起如炬地目光,羞愧地垂下眼睑,面lou为难之色,压低声音,忧郁地说,“这只是我马吉森的个人猜测,但是……” “啊!”众股东一下子从惊喜的顶峰跌到了绝望的深渊里。 “但是!”马吉森看到众股东如此绝望,突然睁大双眼,又目光如炬地望着众股东,动情而大声说:“但是,我相信我家小七妹,她虽为女儿身,可她个信守承诺之人;还有,我更相信我家马前,如果银子不能按时运到,马前他准会派人来通知的;现在,我希望在坐的各位股东,就像我马吉森相信我家小七妹和马前一样,来相信我;相信我吧!银子会准时运到的,如果各位不相信我马吉森,那我马吉森就孤身一人前去竞标……” 马吉森说着,迈开步子,跨出会议室大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都楞着干什么!”谭士桢“啪”一摔帐薄,站起身,跳离座椅,向外急走着说,“快跟随我们大东家去竞标现场呀!以助我们公司的威风!” “都跟随大东家到竞标现场!”孙家鼎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紧跟着谭士桢去追马吉森,“你们两个慢走,等等我们呀,我可是个体衰年迈之人呀……” 所有地股东,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跟随着马吉森,坐上马车,直奔竞标现场而去。 二: 六河沟新煤矿开采权的竞标现场,最前边的几张桌案前,坐着由知府官员和清政府派遣的钦差大臣。 下边是观众场地,早已坐满了前来观看热闹的当地官绅和富贾们。 下边的观众场和前边地桌案之间的空阔地两边,分别摆着两排普普通通的实木坐椅,是专供今天前来竞标之人所设。 今天前来竞标六河沟新煤矿开采权的,除了英、法、日、美暗中所参与的商贾,和马吉森公司里的众股东,另外前来竞标的商户和富贾不下二十多家。 可当听到钦差大臣宣布过竞标底价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时,立即就有一半竞标人起身离开了竞标台,改坐到下边的观众场上了。 而剩余地竞标人。 按钦差大臣所宣布的一百二十万两底价,开始像登台阶一样,往上竞标抬价了: “一百二十五万两!” “一百三十万两!” “一百三十五万两!” “一百三十八万两!” “一百四十万两!” …… 当竞标价登抬到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地时候,竞标人就只剩下英、法、日、美等外商暗中参与支持地商人,和马吉森的公司股东了。 “一百五十五万两!” “一百五十八万两!” “一百六十万两!” “一百六十三万两!” “一百六十五万两!” …… 当竞标价抬到二百万两白银地时候,竞标人便只剩下日本阳株会社的青井所暗中支持地安阳土财土赵大发,和马吉森公司的众股东了。 而赵大发。 仗着有日本阳株会社地青井在暗中支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 毫无顾及地与马吉森争夺着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 可观众场上下班,早已是哗然不止,因为凭赵大发的千亩良田和家底,来与马吉森争夺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那简直就是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 于是,他们便开始迷惑而惊诧地议论纷纷: “这赵大发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 “他赵大发发什么神经呀!” “他是不是疯了?” “唉!可以有是吧!想发财想疯了吧!” “这把竞标价抬高了,还不都是我们彰德府的人出银子呀!就别再往上抬了!” ……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的之中。 日本阳株会社地青井,就坐在下边的观众场上,他看着竞标价一再攀升,心中是焦急万分。 可他实在不明白,他已指使周大悄悄联结河北的黑帮强匪,埋伏在开封至安阳的险要官路上,一旦马吉森从开封调运安阳的现银经过,全部劫持。 可现在。 他马吉森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在竞标位上,这么财大气粗地抬价呢!不行,我要知道他玩什么迷昏阵。 青井想到这里,立即吩咐身边的人到外边打探一下今天马吉森到底带过来多少现银。 三: 尽管马吉森嘴里,理直气壮地大声喊着竞标价,可他心里。 却天昏地暗、凄风血雨,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和希望,看不到一丝的晴空。 此时此刻,如果可能地话,他真想撞自己的头,撞得头破血流,直到撞死;他真想拿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割自己的肉,狠狠地挖自己的心,直到流血而死。 可他心里清楚。 这些歪念头。 只可在心里活动,却是不能去做的。 于是。 他在心里不停地责怨小妹青霞,埋怨侍护马前:小妹呀!你承诺大哥地二百万两银子呢?怎到以现在还没到呀?马前呀!让你到开封接银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可你接银接到哪了?小妹马前,你们怎么还不到呀!到底怎么了!难道说你们忘了今天是竞标日了吗?难道说你们忘了竞标是要现银的吗?难道说你们就这样让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落到日本人的手里吗?难道说你们就这样不理解我马吉森一片爱国之心吗?你们快来吧!押送着现银来!就是你们路途之中出了什么麻烦事,你们也应该先派人来通个信吧!小妹呀,马前呀!我要死了,我马吉森要死了……! 马吉森抱怨着,仍然与赵大发竞抬着价格,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是没有现银,就是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落到日本青井的手里,他也要把价格抬到最高。 而七十三岁的孙家鼎,瞪着苍陷在眼窝里的双眼,张着僵硬的嘴,如凝固了一样看着马吉森,看着他与日商青井公司暗中支持的赵大发竞标,身体如抽走灵魂一样六神无主。 他知道,如果拿不出现银,就是竞标了,也是无效地。 可是,现在,马吉森如中了魔一样,死活也不放弃,可不放弃又能怎样呀!立时,孙家鼎地心。 哭泣起来了,哽咽起来了,疼痛起来了。 他暗暗呼唤着吉森地名字,默默念叨:吉森呀!我知道你心里痛呀!我孙家鼎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多难受,可是,这样做有用吗?我们没有现银呀!我们手里现在才一百多万两呀! 在孙家地悲天呼地的念叨之中,马吉林与赵大发还在激烈地竞标着: 马吉森:二百一十万两! 赵大发:二百一十二万两! 马吉森:二百一十五万两! 赵大发:二百一十六万两! 马吉森:二百二十万两! …… 就在马吉森与赵大发你死我活、互不相让。 激烈地竞标的时候,一个瘦小而精明的老头。 悄悄走到赵大发的身后,附耳周大发,小声说:“东家,不能再这样竞标了,青井先生让我给你传话说,他马吉森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现银,你与他这样争来争去。 正中了他马吉森的鬼计,他这是在故意抬高竞标价,好让我们多出不必要地银子,你想呀东家,如果把竞标价抬高到天上去,他马吉森突然一松口,我们就是竞标到手了,那可要多出多少不必要的银子呀!” 赵大发听了瘦老头地话。 他等马吉森喊出了“二百三十万两”的时候,立即老牛大憋气,停止了竞标。 清政府的特派钦差大臣见马吉森喊过“二百七十万两”之后,赵大发不再竞价,便提高声音大声问:“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一遍!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两两遍!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两三遍!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两四遍!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两五遍!还有没有竞价?” 立时,台上台下静得能听到阳光流动的声音。 能听清风走过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怒目而视地看向青井在暗中支持的赵大发,并骂声不断: “这个赵大发真不个东西,把价格抬这么高,坑害地还不是我们彰德府的人吗……” “他赵大发就没安好心……” “他平时好像不这样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坏……” “平时真看不出来他这么不是东西……” “唉!人不可貌相,就他赵大发那点田地和家底,怎么也高想到他也会参加这次新煤矿开采权的竞标……” …… 而赵大发,因为得意忘形,耳朵失聪,根本没有听到观众的叫骂声。 他摇头晃脑地看着马吉森那吃惊的表情。 是手舞足蹈、洋洋得意、哈哈大笑,就好像他是中标者。 就好像他是胜利者,就好像他是玩弄马吉森于鼓掌之中的睿智者,就好像他是一位料事如神的圣者一样。 清政府特派的钦差大臣,见无人再抬价竞标了,他立即激动地站起身,满脸都是掩饰不住对竞标价格地满意和欣喜,激动而庄重地大声宣布:“本钦差代表朝廷宣布,彰德府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由彰德府六河沟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的马吉森懂事,以白银二百七十万两的价格中标!” 立时,台下台上,除了马吉森公司的股东们,所有的人都鼓掌欢呼。 在这些掌声中,除了日商青井暗支持地赵大发等人的掌声,是兴灾乐祸的,剩下的掌声,全都是表示祝贺的。 而马吉森,他简直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凝固了似的看着台上台下的人,睁大双眼,张着的嘴巴呈刚喊出“二百七十万两”的样子。 此时此刻,他完全沉浸在竞标胜利地狂喜之中,早已忘记了没有现银地事情:好啊!我们终于中标了!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终没落入外强们地手中,太好了,我们终于中标了…… 在掌声如鸣之中,马吉森也忍不住站起,不由自主地随着众人的掌声,热烈而激动地鼓起自己的掌声。 而坐在马吉森身后的谭士兵桢和孙家鼎这些众股东们,心里是悲天呼地,心里是大声号啕。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大懂事长为什么要这样自找难堪?当他们看到马吉森也满面春风地站起来,激动而热烈地鼓掌时,谭士桢突然低声惊叫:“大股东是不是疯颠了!” 立时,他们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马吉森他已经失去理智,已经走火入魔了,怪不得在没有现银的情况下,马吉森仍然理直气壮地竞标呢!怪不得此时此刻,他还站起来替自己将要遭遇难堪而鼓掌呢!于是,他们的心里开始疼痛,开始替大股东马吉森难受…… 在众人的掌声全部落定之后,赵大发也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得意洋洋地看着马吉森,双手抱拳,满脸的兴灾乐祸,大声说:“马懂事,我赵大发自愧不如马懂事,甘拜下风,恭喜你马懂事中标了!” 赵大发那兴灾乐祸的表情,和洋洋得意的口气,突我让马吉森大吃一惊,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可就是马吉森逐渐清醒,意识将要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台上的钦差大臣高声宣布:“彰德府原六河沟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的马吉森懂事已中标,请带上现银,上台签约中标书。 ” 立时,马吉森彻底清醒了:银子还没到位呢!怎么办?马吉森不甘心地望着竞标会场的外边,希望出现奇迹。 可是,他绝望了。 难道说阳株会社的青井早已料到了这就是结果?难道说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就这样落到阳株会社的青井手里吗?不!因为安阳有我马吉森,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绝不能落到外强的手里,这是我马吉森的耻辱。 可是,我马吉森没有现银呀…… 马吉森焦急地望着观众现场上的笑声和期望,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看向他自己公司的众股东。 只见他们个个凝固成面无表情的雕塑,僵硬竖在那里,绝望而迷茫地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悲苦而痛绝。 马吉森的心,突然像针扎一样疼痛:是我马吉森害了各位股东,开封的银子如果不立即到达现场,我马吉森将因为扰乱竞标而犯了欺君之罪,怎么办?我马吉森已经豁出去了,可他们怎么办?我马吉森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不能连累这些曾经与自己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众股东们呀……。 马吉森感觉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他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赵大发得意的表情和笑声,台下台上的笑声和期望,怎么办?还有谭士桢、孙家鼎和众位股东的悲苦表情,还有透过敞开的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幻觉,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僵硬成一块石头,已经枯萎了,枯萎成一具木乃伊,灵魂正不甘心地在他的身体里呻吟、哀鸣…… 第117章:寸土不肯让,争得开旷权(2) 当钦差大臣再一次高声而威严地催促,让马吉森把会场外边的现银挪到前台,让他的人验收之后,立即签中标合约时,被逼到死角里的马吉森,突然灵机一动,决定先让众股东们逐个离开,留下他一个人来承担这次扰乱竞标所犯的欺君之罪。 于是,他猛地回头,大声命令谭士桢:“士桢,怎么回事?还不快去,吩咐我们的人把现银挪至前台来,好让钦差大臣带人去验收!” 谭士桢本来就僵硬的表情,越发悲苦地望着马吉森,心里为吉森的走火入魔难受而疼痛。 可当看到马吉森用眼神向他暗示着什么,立时恍然大悟,明白这是马吉森让他借此离开。 但是,这生死关头,他谭士桢如果在这种时候离开,可真是无情无义呀! 就在谭士桢僵硬地坐着,犹豫不决之时,马吉森又一次大声命令他快把会场外面的现银挪到会场前边,便于让钦差大臣验收。 谭士桢无奈,但一想到,竞标作假的事马上就要lou陷了,别再到时候,人受牵连,公司的银子也跟着被没收;眼下当务之急的是把押运到会场外面的一百多万两银快运到公司。 谭士桢想到这里,立即站起来,大声说:“是大股东,我们的现银就在这会场外边,谭士桢这去让人抬到前台,让钦差大臣验收。 ” 在众人的观望之中,谭士桢像一具活尸,僵硬地站起。 脚步机械地像跳坑跨沟一样,一步一步向会场外边走去。 马吉森与谭士桢的举动,让竞标席上地赵大发和观众群中的日商青井立时目瞪口呆。 隔着众多的观众人群,赵大发遥望望着青井,用眼神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你青井不是说马吉森没有那么多现银吗?可他们这么理直气壮呀! 马吉森见谭士桢出了竞标会场,又立即命领身后的众股东说:“你们也一块去。 与士桢一起,招呼咱们的人把银子挪到会场的前台。 毕竟是几十车现银……” 望着马吉森的眼神暗示,众股东无可奈何地站起来,与像谭士桢一样,跳着僵硬地脚步,脸色悲苦地向会场外边走去。 马吉森望着众股东一个一个走出会场,却突然发现里面唯独少了年迈的孙家鼎。 他心中一惊,猛然回头。 只见孙家鼎面色沉着冷静,仍然稳如泰山地坐着,微笑着,似乎准备迎接任何一种可怕地结局。 马吉森的心里立时疼痛难忍:孙家鼎一生仕途官涯,能平平安的走到今日,实呼不易,我马吉森决不能让他的晚年,不得善终。 马吉森想到这里。 又一次焦急甚至是愤怒地催促孙家鼎:“孙老,他们年轻,您有经验,也出去招呼一下吧!” 孙家鼎明白马吉森的用心良苦,但他志意已决,不管今天的竞标事情。 恶劣到何种地步,他孙家鼎决不离开竞标会场,决不把马吉森一个人丢在这里,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因扰乱竞标而不得已犯下的欺君之罪。 于是,他冷静沉着地望着马吉森,面色悲苦地微笑着说:“吉森,我年迈,你就别在这个时候驱逐支唤我了,我今天哪也不去,就陪在你身边……” 没等孙家鼎说完。 观众群里地青井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即吩咐人去向竞标席的赵大发报信。 赵大发得知马吉森命令他的股东们快速到外面招呼人向会场内挪银,以为了逃避受牵连之罪而快速离开场时。 他立时恼羞成怒,不等报信人说完,便腾地站起,面向钦差大臣,大声而焦急地禀报说:“禀钦差大臣,他马吉森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现银,他今天参与竞标,纯属是扰乱竞标会场;您是朝廷派遣主持此次竞标新煤矿的钦差大臣,他马吉森今日欺骗戏弄您,那就如同欺骗当今天圣上,草民赵大发请求钦差大臣,立即宣布刚才的竞标无效,重新竞标,以彰显圣明和钦差大臣您的禀公严明,还我们竞标人以公正竞标的权力……” 赵大发的一番激昂铿锵之语,如同巨大地蚂蜂被突然给一棍捅了下来,竞标现场立即嗡的一声巨响,哗声大乱: “赵大发这是怎么了!竞标失败了就诬陷马大股东……” “也是呀,马大老板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的,今天怎么了?莫不是真如赵大发所说的那样吗……” “不会的,马大老板做事向来稳重,在我们彰德府的口碑是有权威诚信,再说了,像他这种身份和家世地人,决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马大股东为什么不快点把银子抬进来呀!省得他赵大发信口胡说……” “赵大发这人真不东西,平时没少,” …… 在众人巨大的哗然之中,有怀疑赵大发信口胡说的,有相信赵大发指责的,有大骂赵大发无中生有来诽谤马吉森的。 连钦差大臣也被搞糊涂了,他不知是该相信赵大发的,还是该怀疑马吉森赵。 于是,他立即又一次大声而威严地宣布:“中标人马吉森,立即将中标现银交到会场院的前台,否则,宣布中标无效,并追究欺骗戏弄本钦差大人之罪……” 面对众人的哗然,面对赵大发的指责,面对钦差大臣地催促,马吉森如一尊雕塑,僵硬地站在那里,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会场入口处,担心众股东们是否安全离开了。 可是,在他担心地同时,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会场的入口处,突然出现小妹青霞和马前地身影。 可是,他的视线里,除了众人的惊诧,除了赵大发的指控。 除了钦差大臣地催促,他再没有看到他迫切想看到的一幕。 心中昏天黑地的他,心中凄风血雨的他,心中疼痛难忍的他,正准备向钦差大臣如实相告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的时候,奇迹突然出现了:他看到谭士桢一路小跑地又奔回了竞标现场,而谭士桢的身后。 是马前和青霞小妹…… 立时,马吉森地心里。 瞬间春暖花开,瞬间晴空万里,瞬间阳光明媚。 于是,马吉森面向钦差大臣,抱拳揖礼,铿锵而自信的说:“钦差大臣,我马吉森向来言必信。 这是彰德府人所有目共睹地;而他赵大发,受不良之人蛊惑,指责我马吉森扰乱竞标现场,欺骗戏弄圣上,纯属诬陷,大人您看,那不是马吉森按中标数额交与大人的现银吗!” 所有的人立即顺着马吉森手指的方向,望向会场入口入。 只见来自开封的押银人及马吉森公司的众人们。 正激动地抬着一箱箱现银,浩浩荡荡如潮涌,急急地奔向前台。 马吉森顾不得高兴,五十岁的他,像突然被注入了灵活地魔力,他一跃而起。 敏捷地跳离座椅,快步急走地奔下竞标台,迎着谭士桢、青霞和马前奔去。 他的双眼早已潮湿,激动地抱了一下跑最前边的谭士桢,用力握了一下手,立即松开,又一把抱过小妹青霞,哽咽地说:“小妹!大哥知道,我的小妹是不会让大哥失望的,小妹是我们马家的骄傲。 是我们整个彰德府的自豪。 是一位救人于危机的贵人,这次竞标成功。 小妹你应当立首功……” “对不起大哥!”青霞看到马吉林布血丝地双眼,和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的容颜,立即淹没在巨大的亲情之中。 她也禁不住泪眼婆娑,哽咽不成语地说,“路途之中出了点麻烦,耽搁了时间,我们昨晚在汤阴停留了一宿……” 最后,马吉森怒气冲冲地来到马前面前,不问青红皂白,用力猛推了马前一把,哽咽而愤怒地质问他:“推迟到今天,为什么不派人回来通知我一声,害得我们……害得我们……”马吉森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看到了马前的衣衫破烂不整、千孔百洞。 而这种破烂不整、千孔百洞,决不是因为仪表的不整,而是经历了枪林弹雨,硝烟尘土的浴血奋战,才落下地破烂不整。 立时,马吉森的心,疼痛起来。 他一把揽过马前,抱着清瘦文俊而又苍老的马前,哽咽不成语地说,“你们平安就好……” “大少爷!”马前动情地说,“路上遇到了劫匪,有几个人的伤势严重,我们在汤阴停留了一晚……” 在观众的掌声之中,在观众的惊喜之中,在赵大发和青井的目瞪口呆之中,马吉森来到钦差大臣面前,躬身相请说:“恭请钦差大人验收马吉森的中标现银!” “嗯!”钦差大臣激动地验过马吉森的中标现银,满意地直点头,然后,他大声而庄严地宣布:“本钦差代表朝廷,现在宣布,马吉森中标白银二百三十万两,分文不差!现在中标合约书上签字盖章生效!” 立时,台上台下又是掌声如鸣。 马吉森在热烈的掌声中,大声而自信地命令谭士桢:“士桢,快拿出公司地公章,与清政府派遣地钦差大签中标合约书。 ” 从谭士桢带着青霞和马前跑进来,从一箱箱银子抬到会场里,到中标合约书的签订,一直坐着不动地孙家鼎,仍然凝固了一样,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地坐着;年迈的他,今年七十三岁的他,本来已经绝望了,本来已经看不到丝毫希望了。 可是,就在他绝望到顶点时,就在他绝望到不能再绝望时,就在他绝望到想一头碰死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柳暗花明的徒转,突然出现意想不到的奇迹,突然出现了他年迈的心脏不能承受的惊喜,突然出现了让他心跳加快想大喊大叫的结局。 他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马吉森与清政府派遣的钦差大臣签合约,看着马吉森接过谭士桢手里的公司的公章,啪的一声盖在了合约了,他的心脏,也咚的一声,跟着震撼了一下。 然后,他大声喊着谭士桢的名字,冲谭士桢摆摆手,示意谭士桢把盖过公司公章的合约,拿给他看。 谭士桢便雄赳赳地走到孙家鼎面前,把合约递与他。 孙家鼎浑身哆嗦地接过合约,激动地抚摸着,看看最下面的公章,又看看最上面的抬头字迹,突然像中了魔一样,高高地举起手中的中标合约,仰首向天挥动着,疯狂地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中标了!我们真的中标了!我们拿到了新煤矿的开采权了!谁说我们中国的土地任外强们寡分!啊?哈哈哈!哈哈哈!多年前的甲午战争!我孙家鼎因为主和!一直愧疚不安!一直不能挺直腰杆!今天终于让我孙家鼎扬眉吐气了!哈哈哈!哈哈哈……” 孙家鼎笑得眼泪横流,笑得嘴水垂在下巴上,像荡秋千一样悠晃。 可他笑着笑着,身体和笑声突然凝固了一样僵硬到那里,没有了笑声,没有了动作,随着合约从他手里的滑落,他僵硬而年迈的身体,在众人惊诧之中,慢慢地倒在地面上。 当众人意识到不对劲、并像洪水一样围上去的时候,孙家鼎已经气绝身亡。 但是,他的脸上,仍然遗留着为中国扬眉吐气的骄傲和自豪,仍然凝固着拿到新煤矿开采权之后的喜悦幸福的笑容。 第118章:众族人痛悲,刘宪德暗爽(1) 青霞还没有从安阳娘家回到尉氏,她支持大哥马吉森二百万两银子的壮举,早已经传遍了开封,也同样传到了尉氏大桥的刘氏族人那里。 这一次,刘氏族没有经过刘宪德的煸惑和挑拨,便像置身于世界末日一样,哭天号地起来。 因为两年前,刘宪德利用青霞去日本的机会,煸惑族里的人哄抢青霞家的秋粮,背着刘氏族人用暴力借青霞典铺里巨银,但被从日本回来的青霞,以免还秋粮之计,巧妙地让刘氏族人把刘宪德给孤立起来了。 再加上青霞为又利用刘氏族人退还的银子,重新修了刘氏祠堂,并为刘氏族人的子孙们创办了学堂,凡是刘氏族人的子孙,皆可免费入学堂读书,吃住及学杂费,皆由青霞负担。 所以,这两年来,刘宪德在尉氏,不但被刘氏族人给孤立了起来,还因为刘氏族人到处张扬他刘宪德煸惑他们欺凌青霞孤儿寡母的恶迹和恶行,再加上他刘宪德趁儿子没了命根去扒儿媳妇的灰之事,别说在尉氏了,就是在开封,也被人传得纷纷扬扬。 每次,他刘宪德进城上街,凡是认识他的人,便立即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戳着他刘宪德的脊背骨议论、嘲笑和谩骂。 也就是说,这两年来,他刘宪德在开封,一直是个众矢之的的人。 可是,刘氏族人得知青霞支持她安阳大哥马吉森二百万两银子的事,仿佛是刹那之间。 便把曾经免了他们地秋粮、为他们刘氏族人重新修建了刘氏祠堂、以及为刘他们刘氏族的子孙创办的免费学堂之事,瞬间忘得干干净净;过去青霞为他们刘氏族所做的一切,与青霞支持她大哥的二百万两的巨银相比,那真是让他们刘氏族的人感到莫大地痛恨和可笑:他们痛恨自己被青霞的小恩小惠所迷惑,他们可笑自己被青霞施予地小恩小惠所满足…… 也仿佛是刹那之间,他们觉得这二年让他们称赞的刘马氏青霞,简直是可恶透顶了。 可恶得让他们想立即喝她的血,立即吃她的肉;如果青霞就站在他们面前的话。 他们已不再需要刘宪德的煸惑了,已再需要刘宪德的挑拨了,他们会主动把刘氏马氏青霞撕咬得体无完肤……, 更仿佛是刹那之间,他们立即想到了这二年让他们到处张扬谩骂得已是臭名昭著地刘宪德,想到了刘宪德以前的种种好处,想到了刘宪德以前为他们刘氏族人出谋划策的劳苦功高。 想到了刘宪德这两年所遭遇到的委屈,想到了刘宪德这两年夹起尾巴做人的可怜相。 并在心里后悔,后悔这这二年对刘宪德的种种不公平指责…… 而刘宪德,得知青霞支持安阳大哥马吉森二百万两白银之事,尽管他心里瞬间对青霞恨得无以复加,瞬间对青霞恨得想上天入地的发泄一通,但在痛恨青霞的同时,心里反而升腾起一种因祸得福地疼痛和舒服。 这种疼痛和舒服。 让他没有像其他刘氏族人那样陷入了世界末日的黑暗之中,没有让他想哭天号,没有让他想撕咬活剥刘马氏青霞,而是让他静静地坐在家里,疼痛并舒服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些只会被蝇头小利所俘虏的刘氏族人。 等待那些只会对小恩小惠所满足的刘氏族人,哭天号地的来到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哀求他刘宪德为他们出谋划策,去惩治她刘马青霞…… 刘宪德想到这里,忍不住阴冷地发笑:哼嗯!这帮头脑简单地刘氏族人,这帮愚蠢的刘氏族人,用得着我刘宪德的时候,恨不得把我家门槛踢平,恨不得跪下来给我刘宪德磕头;可用不着我刘宪德的时候,孤立冷落我就够我刘宪德难受了。 竟到处张扬谩骂我刘宪德是畜生不如。 从尉氏到开封,把我刘宪德弄得里外不是人。 哼嗯!这一次。 我刘宪德可不能再像过去一样,经不住族里那些头脑简单的傻蛋们的哀求了,一定在他们面前拿拿硬架子,让他们在我刘宪德面前碰一鼻子灰,让他们知道,我刘宪德之所以数次煸惑挑拨他们去寻找她刘马氏的麻烦,并不是我刘宪德纯粹是为利益所驱,并不是我刘宪德闲得没事干了,而是我刘宪德顾全整个刘氏族人的共同利益才那么做的。 唉!想想这二年,我所到之处,受到的非议和嘲笑,幸亏有媳妇和三姨太这俩可人儿来慰籍我痛苦孤独地心…… 一想起儿媳妇周氏,刘宪德立即浑身哆嗦,他身体里地欲火,也立时难以自禁,就如干柴突然被明火引燃了一样,腾地燃烧了起来。 于是,他急忙端起桌案上的茶碗,猛灌了几大口茶水,复又放下,把头仰kao在坐背上,微闭上双眼,慢慢地深呼吸,长出气,来缓和因欲火燃烧而引起地身体颤抖,并在心里磕算,有几天没和儿媳妇巫山云雨了,并准备立马起身,到儿媳妇的院外给儿媳发信号,以快点疏泄因想念儿媳妇的身体而燃烧的强烈欲火…… 而刘氏族的人,因为这两年到处张扬谩骂刘宪德,把刘宪德冷落风干的像块臭牛肉干一样糟糕。 所以,这一次,尽管他们的心里,因为青霞支持她娘家大哥二百万两白银而愤恨的半死不活,但他们却不敢再像过去那样,一遇到涉及刘氏族共同利益的时候、一遇到涉及刘氏族共同对付青霞的时候,便像无助的小孩跑到亲娘老子面前一样,去集聚到他刘宪德的家里,让刘宪德给他们策划万全良策,让刘宪德的煸惑把他们身体里潜藏的兽性给拽出来,让刘宪德把他们对青霞的仇恨给推到高峰……。 尽管刘氏族里的人很想像过去那样去做,但没有脸面和勇气去做。 而是像一窝哄似地,全部聚集到刘少德家里。 而刘少德呢,也正好因为听说青霞支持她娘家大哥二百万两白银之后,从开封刘氏族的公茂典里,急匆匆地回到了尉氏。 可刘少德毕竟不是刘宪德,他面对因为刘马青霞支持娘家哥巨银而气得快要疯狂崩溃的刘氏族人,既兴奋又难受。 之所以兴奋。 是因为刘氏族人今天全聚集到他刘少德的家里,说明他刘少德在族里是除刘宪德之外。 是第二个有威信并聪明透顶的人;之所以难受,是因为他刘少德面对众族人的崩溃,却一筹莫展,既不会宽慰众族人,也拿不出个万全之策去收拾一顿刘马青霞。 而他刘少德的老婆,也就是那位二嫂,面对着众族人。 只会更拼命地咒骂青霞,却也无良计可施。 好像她咒骂青霞地越狠毒,才对得起众族人聚集到家里来似的。 终于,刘少德感觉到,众族人光在自己家里咒骂她刘马青霞,根本解决不了他们心中地巨恨问题。 如果想解决的话,除非他刘宪德莫属。 可是,刘宪德已被众族人谩骂冷落了两年。 这突然一窝哄的撞到他家里去,别说他刘宪德不买帐,这众族人还真不好意思舍得出那个脸面,再往他刘宪德家的大门里迈呀!可是,舍不得脸面去找他刘宪德,就没有对付刘马青霞的良策;没有对付刘马青霞的良策。 众族人心中的巨痛一刻也不能停止,就不总不能这样干耗着吧…… 刘少德想到这里,觉得他应该舍着自己那张老脸,主动到刘宪德家里,去给刘宪德赔个不是,劝他刘宪德宰相肚里能撑船,聪明人不计愚人过,为了刘氏族人地共同利益,重新做刘氏族人的主心骨,重新做刘氏族人的统领。 重新把刘氏族人凝聚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去对付那个刘氏族的克星——刘马青霞。 嗯,只有去找刘宪德。 才能解决根本问题并且,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立时,刘宪德腾地站起,面向众族人,也学着刘宪德的口气说:“众位族人,我刘少德有个建议,说出来请众位参考!咱过去这二年,确实把人家老六给得罪苦了,仔细想想,这也难怪他老六,现在,又到了我们刘氏族遇到危难的时候了,以我这个做二哥的来看,咱还是去给老六赔个不是吧!我的意思是说,我先一人去探探他老六地意思,看他老六是个什么反应,众位呢!就先在我家里候信,如果他老六能不计前嫌的话,我再回来招呼大家,你们再一齐过去……” 刘少德的话,正中众人的下怀,他们也早已想到了去找刘宪德,可是就是舍不开胗面,现在,刘少德主动请缨,去铺这个路,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了。 于是,不等刘少德说完,他们便齐声赞同。 而刘少德,立时有一种肩负着众族人之托的神圣使命之感。 带着这种神圣的感觉,他兴冲冲地来到刘宪德家里,并在心里做好了被刘宪德驱赶嘲笑的准备,这样,也不枉众族人聚集到他少德家里的一场。 当刘宪德听到家人禀报说刘少德在客厅等着求见他时,他立时乐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离不了我刘宪德吧……。 刘宪德为了出这两年他所受的委曲,故意把刘少德好一阵冷落,才故意打着哈欠,阴沉个脸,慢腾腾地走进客厅,看到刘少德,故做吃惊地一怔,然后大惊小怪地说:“这不是二哥吗?那阵仙风把您二哥吹到我家里来了?”刘宪德说着,故意贴近到刘少德的脸上看,并鄙视地朝地上猛吐一口唾沫,接着说损话,“啊?我老六是哪辈子烧的高香,竟然让二哥光临我这个破旧的烂宅院……” 刘少德知道刘宪德在损他,因为他心里已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所以,心里并不生气,只在面上装做很难为情的样子,哭丧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凄惨喃喃地说:“老六,二哥知道你这二年委曲了,可是,你知道吗?咱刘氏族里,也是家家有本难念地经呀!都不是太好过……” “是吗?”刘宪德立即打断刘少德地哭丧,情绪激动地说,“有什么不好过的,有她刘马氏罩着,能有什么不好过地……” “老六,你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吧!”刘少德这次,可真的是哭了,哽咽不成语地哭诉,“十多年前,我们去刘马氏家里翻腾那次,我们家那好色的坤元,掳走了个婢女,并在开封租了房子给养了起来,几年后,那婢女竟怀了我们家坤元的孩子。 可这些事,都是瞒着坤元媳妇做的。 后来,坤元媳妇知道了,回到娘家叫了帮人,找到那婢女母子的住处,把那女人扒光衣服,扔到大街上示众,而那个几岁的孩子,可是我们坤元的骨血呀!竟也被坤元媳妇给卖给了人贩子。 这已经够倒霉的了,谁知那婢女因被扒光了衣服,而羞愧得跳到包公湖里自尽了……这还不算完,那婢女的娘家竟一纸诉状将我们家坤元告到公堂,害得我们家赔了好多银子呀……” 刘宪德本来想好好腌脏一下刘少德,因为这二年,就他少德的老婆,也就是那位二嫂,在背后张扬谩骂自己的最厉害。 可现在,看着刘少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他刘宪德在兴灾乐祸的同时,也只好嘴下留情了,“你们这是辈辈传吧!你二哥想方设法偷腥吃,可又惧内,今年也有六十多了吧,混了一辈子,落了个好色的名声,却一辈子守着一个二嫂,连一房小的都没有收。 可遇到坤元吧,活拖拖一个二哥,也是惧内,可又偏偏像二哥一样爱偷嘴吃。 也真是的,惧内的就不要偷嘴,既然想偷嘴,就不要惧内……” 刘少德见刘宪德不再讽言讽语了,知道自己的哭诉生效了,便接着说:“不光是我家如此,老三家里也如此,他儿子在长曷,因为田地的事,趁着喝酒的机会,把与他家田地临界的主人灌醉,诱那人将几千亩肥沃好田,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他,可那个又在回家的途中,落水身亡了,事后,死者家属怀疑老三的儿子谋田害命,还听说死者家属找到了什么证据,也一纸诉状把老三的儿子告上了公堂。 哎呀,从去年后秋到现在,他老三可净打官司了,舍着银子上呀……” “我说吗!他老三不显山不lou水的,做事稳着呢,怎么到了他儿子这里,倒不利落起来,竟留下了什么证据在死者的手里,怕是他老三做的那些事,全在他儿子身上犯了?”刘宪德慢慢进入了刘少德的谈话之中。 刘少德见刘宪德入路了,立即又接接着说:“老四家更是,他家元爱玩戏子,现在,儿子都十多岁,入学堂了,可他老毛病还不改,听说前几个月,又因为争一个名戏子,在开封城与巡营统领的儿子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你想呀老六,县官还不如现管呢,他与巡营统领的儿子争戏子打架,能有好果子吃吗……” 第119章:众族人痛悲,刘宪德暗爽(2) 本来,他刘宪德想趁这次青霞支持娘家哥巨银引起刘氏族人共愤的机会,好好腌脏腌脏刘氏族人,好好冷落冷落刘氏族人,好让他们长长记性,下次不要再轻易被刘青霞的小恩小惠所迷惑。 可现在,当刘宪德得知,刘氏族人冷落自己的这二年,他们的日子过的也并不舒坦的时候,他那颗委屈孤凄了两年的心,立时平衡了下来,立时柔软了下来。 但是,他刘宪德毕竟是刘宪德,明明知道刘少德是为何事来找他刘宪德的,仍明知故问:“说吧二哥,你今日来找我老六,有何贵干呀?” “老六,”刘少德见刘宪德的脸色温和下来了,知道该言归正传了,便立即抹去脸上的泪痕,神色凝重地问,“老六,刘马氏那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刘马氏的啥事?”刘宪德仍然装迷糊。 因为他不满意自己的聪明才智只对着他刘少德一人展现,他要的是,面对整个刘氏族人施展他的精明。 “怎么?老六!你还不知道刘马氏那事?”刘少德以为刘宪德真的一无所知,他干瘦的身体腾地跳了起来老高,瞪圆了一双深陷的枯眼,小惊小怪地叫嚷,“刘马氏送给他娘家大哥几百万两现银,听说送银车就一百多辆……” 刘少德的聪明才智上虽不及刘宪德,但他在学舌上,在传言上,却形容的活灵活现。 还极会添油加醋。 为了把刘宪德地火气给撩起来,他故意把二百万两说成几百万两,把三十多辆送银车,夸张到一百多辆。 刘宪德的心里却明如镜,但他故意装做不相信地撇了一下嘴,然后哈哈大笑说:“二哥!你别逗了,给她刘马氏十个胆。 量她也不敢这样做,敢拿着咱刘氏祖宗遗留下来的钱财白白送给她娘家哥!这到哪她也说不过去呀!别说是几百万两银子了。 就是几万两,几千两,我们刘氏族里的人也决不答应……” 刘少德见刘宪德仍不相信,急得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恨不得刨开自己的心给刘宪德看。 可他没有这样做,情急之下,立即指天发誓:“老六。 我刘宪德要是凭空捏造,信口胡说,那就让我刘少德从开封回尉氏的路上,跌到贾鲁河里淹死……” “二哥!”刘宪德立即捂住了刘宪德地嘴,然后,又用手试试了刘少德额头,装做很生气的嗔怪他,“你没发烧吧!啊?哪个要你发誓。 这样作贱自己。 我来问你二哥,是不是最近与她刘马氏有过节,还是看她刘马氏不顺眼了,啊?才想出这损招来引起我老六地共愤,是不是?我说你二哥,真如俗语说的那样: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你二哥也太狠毒了,怎么比二嫂还狠毒呀,如此欺凌人家孤儿寡母……” “老六!”刘少德急得蹦起来老高,扯着苍老的破桑子叫嚷,“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啊!全开封的人都知道这事呀!恐怕就你老六蒙在鼓里吧……”刘少德急得眼泪横流,急得嘴歪眼斜,急得想按着刘宪德痛打一顿。 刘少德越急,刘宪德的心里越欢喜得意。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欢笑跳舞的声音。 但他强忍住自己。 把巨大地喜悦掩藏身体深处,仍然装做极大的不相信。 并用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不疼不痒的口气,但却又汹涌着恶狠狠的怨恨,平静地说,“是吗?全开封的人都知道这事?我说二哥呀!就是全中国的人都知道这事,那也不见得我老六也知道呀!你知道为什么吗二哥?因为呀!我老六这二年,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在背后戳我老六的脊背骨,无论我老六走到哪里,都会有人骂我老六畜生不如,三番五次的挑拨族里人,去欺凌她刘马氏那孤儿寡母。 所以呀,我老六有事没事地,就尽量的不出门,尽量不把自己这张畜生不如的老脸,往人多的地方去蹭……” 刘少德知道,刘宪德还在为这二年所受的委屈和指责发牢骚。 但刘宪德的牢骚也让他突然想到了在自己家里等待地众族人。 立时,他刘少德激动的像想到了证明自己所说属实的证人一样,立即跳起来,猛推了刘宪德一把,语无伦次地说:“老六,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相信二哥的!”然后,他便撒腿向外跑去。 刘宪德望着刘少德撒腿奔跑的背影,禁不住哈哈大笑。 他知道,刘少德这是去喊众族人了,心中立时大爽,因为这正中他意。 两年了,他刘宪德对青霞的仇恨,被埋没了两年了,;他刘宪德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已经两年了。 现在,终于熬出头了,也好,刘少德快点把全族里的人都叫来吧!你们全来了更好,两年了,风水还转流转呢,她刘马氏的好人也做到头了,该转我刘宪德扬眉吐气了,该转到我刘宪德挺直腰杆了…… 刘宪德如一拉改朝换代之后重新把揽大权的人,激动得浑身颤抖,一刻也安静不得。 他不停地在客堂里走动,时快时慢,时急时猛,两片肥嘴唇因为激动而轻轻地蠕动着,一双小眼情因为激动如夜猫一样,闪闪发光…… 就在刘宪德激动得快要走火入魔的时候,刘少德已率领着众族人,风风火火地奔到了刘宪德面前。 两年了,彼此不相往来,突然面对,双方都有点不好意思。 刘宪德本来打算不计前嫌,为了共同刘氏族地利益,重新做众族人地主心骨,重新带领族人继续与刘青霞较量。 可此时此刻,乍一碰面,看到众族人形形色色的面目,立刻让他想起来了这二年来。 他们在背后嘲笑谩骂自己时地可恶语气和神情。 立时,刘宪德拉长了他那张圆圆地肥脸, “老六!我把众族人都叫来了,你问问他们,看我说谎了没有!”因为激动,刘少德没有注意刘宪德那已经拉长的圆脸。 “问什么?”刘宪德既不招呼众族人入坐,也不主动与众族人搭讪。 而是阴沉着脸,冷水漫打的接着刘少德的话说。 “别说她刘马氏送给娘家二哥几百两现银了,就是把整个家业送给娘家,也我老六无关呀!是不是呀二哥?我刘宪德可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吃饱没事干了,辛苦不落好,得罪刘马氏的是我,被族人咒骂的还是我。 里里外外都不是人,你说我老六何必呢……” “谁说老六是辛苦不落好了!”刘少德的老婆第一个走上前,赔着比哭都难看地笑脸说,“老六,这不,一遇到涉及到咱刘氏族的共同利益,所有地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你,那古人岳飞还有被冤枉的时候呢……” 众族人知道。 刘宪德说这话,只是口是心非,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抱这二年的委屈。 由二嫂起了个头,给刘宪德赔不是,众人都不甘落后。 就像巴结权贵一样,抢着与刘宪德搭讪,抢着与刘宪德赔理道歉,抢着与刘宪德说宽心解怨的话: “是呀老六!”刘辉德打断二嫂的话说,“老六,这嘴皮还有磕牙地时候呢,一家人,哪有不吵吵闹闹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兄还有翻跟头打架的时候,你说我们这不吵不闹。 只是两年不相往来。 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六哥你可是个明白人。 ……” “六哥!”刘基德打断刘辉德的话说,“这都两年了,你若心里还有气,你打我老十一顿消消气吧!但是,这关涉到刘氏祖宗家业的重大事情,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呀……” 刘宪德听着众族人的宽解话,虽说他的油润圆脸仍然紧崩着,但他地心里,却舒服极了,他需要的就是这个,他盼望的就是这个。 他也知道,自己的硬弓也不能拉得太硬,该是上弓的时候了。 但是,他必须要让众族人知道他刘宪德这二年所受的委曲和孤凄。 于是,他阴觉地脸,突然哽咽不成语哭诉起来:“二年了,我老六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指着我老六的脊背骂,都骂我挑拨族人,欺凌人家孤儿寡母,都骂我刘老六畜生不如。 她刘马氏这样骂我,我也就认了,可咱刘氏族的人也这样骂我。 您都拍拍良心想一想,我老六哪一次给大家出谋划策不是为了众族人的共同利益,啊?哪一次不是我刘宪德唱红脸做恶人,可到头来……” 面对刘宪德的哭诉,众族人纷纷劝解。 刘宪德觉得自己该说的也说了,该发泄的也发泄了,也该适可而止了。 于是,便停止了指责众族人,抹了一把潮湿的双眼,言归正传的问:“你们说的都是真地,她刘马氏真地送她娘家大哥几百万两现银?” “真的!千真万确!”众族人几乎是异同声地说。 “哦!”刘宪德紧锁双眉,故意装做惊讶,瞪大了一双小圆眼,气愤地问,“刘马氏她有四个哥哥,怎么无端地偏偏送给大哥几百万两现银……” “听说是她大哥开煤矿用的!”刘少德不等刘宪德说完,立即打断他的话说。 “原来如此呀!”刘宪德立时装做愤然大怒,然后,又悲哀无奈地摇摇头说,“唉!她刘马氏就是真送给她娘家大哥面百万两现银,我们又能怎么样她呢?她可是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呀!再不能像过去一样……” “什么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刘少德大声叫嚷,“呸!她刘马氏不配,她刘马氏是辜负圣恩,要是圣上知道她刘马氏做的那些事,不杀她的头才怪呢……” “她刘马氏做的啥事?”众人都以为青霞在开封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立即迫不及待地问。 “做的啥事?你们还记不记得她刘马氏从日本带回来的那两个小白脸吗?”刘少德说着,故意压低声音,贼头贼脑环视了周围,把气氛弄得神神秘秘的。 “怎么了?快说吧二哥!”众人看到刘少德这阵式,神经立即紧张起来,因为好奇,迫不及待地问。 “她刘马氏从日本带回来的那两个小白脸呀,开的那个大河书社,你们知道不知道,听说呀,暗地里出卖禁书,还经常聚会。 ” “禁书?”众人莫明其妙。 “对!就是‘咔嚓’杀头的那种革命禁书。 ”刘少德压低声音说着,故意用手抹了一下脖子,做了个杀头的动作,神色神秘而恐惧。 “哦!”众人恍然大悟,“她刘马氏好胆大呀!我们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她就敢做出来。 ” 而刘宪德,正愁没有一招致命的绝法来惩治青霞,一听刘少德如此说,他的心里,便忽然有了惩治刘青霞的绝妙高招了。 第120章:刘族人举报,李gan公惊慌 刘宪德有了惩治青霞的妙招之后,立即狂喜的难以自持,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像过去一样,立即洋洋得意地把妙招张扬出来,以显示他的无所不能,以显得他的神智谋略。 而仍是阴沉着个肥圆油润的脸,不显山不lou地把心中的狂喜压抑在身体里,故意装做很委屈的样子,悲哀地环顾了众族人,冷言寒语地说:“唉!别说没有惩治刘马氏的法子,即使有,我老六也不敢给众族人出谋划策了。 俗语说的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为我老六惧怕众族人了,都说是三人必成虎,这二年,我老六算尝够‘三人必成虎’是什么滋味了,也算看透了咱们这世人,都是用得着人的时候,跑的特肯前;用不着人的时候,我老六就成了一堆臭狗屎了……” 因为经历了这么许多的变故,刘宪德也越发变得城府深起来。 知道如何藏而不lou了,知道如何吊大家的胃口了,知道如何给人打预防针了。 众族人不知道刘宪德是故意卖关子,故意装腔作势,以为他真的对族人心灰意冷,真的不再想与众族人出谋划策去对会青霞了,立时便急红了眼: “老六,再不会的,假如说以前,她刘马氏几千两几万两的给外人捐款,如同割我们的肉一样,那现在,她刘马氏一下子明目张胆地送给她娘家大哥几百万两现银,那真是如同剜我们的心一样。 真要了我们地命了……” “是呀!二嫂说的太对了,说什么她刘马氏的娘家是官宦豪门,我说是狗屁!那有如此的官宦豪门呀!没钱开煤就别开,竟然诱骗做寡妇的出门闺女,给他们这么一大笔巨银!也不嫌丢人……” “天哪!别提‘几百万两现银’这几个字,不能提这事的!一提我的心就疼痛难忍……” “老六,这国家兴亡。 还匹夫有责呢!现在,咱刘氏家族出了刘马氏这个克星。 你如果袖手旁观地话,就愧对咱刘氏族的列祖列宗……” “六叔,如你心里还憋闷着什么冤屈地话,就狠狠地痛打我们一顿,消消您的冤气,我们决不还手,哪个还手。 就不姓刘了,但你千万不能对刘马氏这事不闻不问……” …… 刘宪德过够了刘氏族人赔理倒嫌的瘾,觉得该是显示他的聪明才智的时候了,便故意用抑扬顿挫的腔调说:“其实,想治她刘马氏很简单,试想一下,她一个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 别说治她了,就是弄死她,又有何难……” 面对刘宪德不紧不慢的侃侃而谈,刘氏众族人立时屏息宁声,全神贯注地听他说。 刘宪德见众族人如此敬重自己,立时有一种亡国君突然重登王位一样地至高无上感。 有一种失去权贵突然又掌权一样的尊贵感,被埋没了两年聪明才智的他,也越发装腔作势起来:“但是,刘马氏她毕竟是孤儿寡母的,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样做的。 第一是因为,她是皇封的一口诰命夫人,动她刘马氏就如动当今圣上,稍有不慎,恐怕我们也会向上次一样,被她刘马氏反咬一口;第二是因为。 我们在坐的。 或女儿或孙女,不都在她刘马氏创办的华英女学里读书吗。 这如果突然给她刘马氏来个翻脸,那我们家家地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再到她创办的女校里读书受教育了。 所以说,我们最好是在不与她刘马氏翻脸的情况下,把她刘马氏给治了,并且,是彻底的治她!” 刘宪德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看众族人的反应。 刘氏众放人知道刘宪德早有了惩治青霞的好办法,故意吊他们地胃口,立时便急了: “老六,别让我们急了,快说怎么彻底治她刘马氏!” “是呀老六,怎样在不得罪她刘马氏的情况下把她给彻底治了呢!” “六哥就是高,快说呀六哥!” “六叔快说,你要急死我们才肯说吗!” “老六,众人都急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不说!” …… 刘宪德一看众族人急成这个样子,禁不住哈哈哈大笑说:“我老六所说的在表面上不与她刘马氏翻脸,并且还彻底治她的妙招,那就是借刀杀人!”刘宪德边说边恶狠狠地做个杀人的动作。 “借刀杀人?”众族人不懂。 “对!”刘宪德激动地说,“她刘马氏卖房给留日学生,名誉上是大河书社,这暗地里却从事反政府的革命之事,并且,还销售革命禁书,只要我们到巡防营一举报,她刘马氏即使是一品诰命夫人,怕也要受到牵连的。 听说革命是要杀头的,她刘马氏就是仗着皇封的一品诰命夫妻称号,受皇宥不被杀头,怕也是要关上三年五载的……” 没等刘宪德说完,众族人立即恍然大悟,激动得大喊叫: “真有你地老六!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想到这招!” “妙!真妙!老六就是老六!就是高我们一筹!” “真是服了六叔!” “我们也听说她刘马氏资助那两个小白脸创办地大河书社,一直在暗销什么革命禁书,可怎么就没想到举报她呢!” “哼嗯!痛快!这回让她刘马氏也尝尝身陷囹圄的滋味!” …… 有了惩治青霞地妙招,那接下来就是付诸行动了。 经众族人商议,最后决定,立即由刘宪德和刘少德二人驱车去开封,到巡防营统领处,举报刘青霞私通革命党,暗养着两个留日归来的年轻男学生,利用开办大河书社为幌子,暗地里从事反政府革命活动,并一直销售反政府禁书。 一个时辰之后,刘宪德和刘少德来到开封,在刘氏族的公茂典里稍做歇息,正准备驱车到巡防营统领处举报青霞。 可一出公茂典,还没等登车,正好看到大街上正行走着一队巡防营的稽查兵。 这一队稽查兵共有五个人,其中有四个是刚进入巡防营的新兵。 并且,他们还边走边向路人宣传,大声而热情地吆喝说,凡是遇到有反政府活动迹象的人,立即向他们巡防营稽查队举报。 因为是新兵,他们宣传的特别卖力,好像只有这样卖力地宣传,才能体现出他们新兵的热情和对工作的极度热爱和负责任。 刘宪德、刘少德二人见状,立即奔过去,像有天大的事情一样,急慌忙地拦住了稽查队,根据自己所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口若悬河地举报了大河书社,并把大河书社与刘青霞的关系,和大河书社的地址,包括去大河书行走的最近路线,很祥细地告诉了这一队稽查兵。 事情凑巧的是,这一队稽查兵里,正好有李锦公的同胞弟弟李干公在内。 李干公,1881年生人,今天刚刚二十一岁,他是这五个稽查兵中的负责人,也是副队长。 只从他的哥哥李锦公从日本归来,在西大街创办了大河书社之后,他也耳濡目染地受哥哥的影响,并看了很多革命书刊,早被他哥哥李锦公发展成同盟会会员。 而现在,他听到刘宪德和刘少德二人举报大河书社,立时心惊肉跳。 他之所以惊恐成这样,是因为此时此刻,同盟会河南籍会员正在大河书社的后院内,聚集议会。 并且,这次会议,是自从大河书社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聚会议事。 因为他李干公在巡防营有宣传任务,故还没有来得及参加。 面对刘宪德二人的举报,李干公既担心又无助,他既不能立即带人去搜查,也不能不立即去搜查,怎么办呢?但他又不能让刘宪德二人和四个手下看出他的担心和无助,又要表现的不lou出丝毫的破绽。 可他更想弄明白刘宪德和刘少德的身份,想弄明白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人,究竟与刘青霞夫人有何冤仇,竟然如此诬陷肮脏她,说她同时养着哥哥和刘醒吾这两个小白脸…… 于是,李锦公为了让刘宪德和刘少德说出自己的姓名和联系地址,便用很感激的口气说:“二位肯定是安分守己的良民,请留下您的姓名和联系地址吧,如果在大河书社查到了革命禁书,上面有奖赏的话,也便于我们有地方送呀!” 刘宪德和刘少德只想着举报刘青霞,让刘青霞被牵涉进去,让青霞身陷囹圄。 可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举报也会得到奖赏;更想不到,面前这位和蔼可亲的年轻长官,就是大河书社经理李锦公的亲弟弟。 立即,二人便急不可奈地自报起姓名和家门来:“我大名刘少德,这是我家六弟宪德,这街边的公茂典铺便是我们家的……” 而李锦公的心里,在紧张担心的同时,是急速地千拽百想,是急速地搜刮枯肠,是急速地思索着如何提前通知正在大河书社后院聚会议事的同盟会会员们。 可就在刘宪德二人自报姓名和地址之后,正准备驱车上街,好尾随在稽查队后面,去观看搜查大河书社的热闹,李干公突然想起了解救同盟会的办法。 第121章:稽查队搜索,举报人倒霉 一: 李干公为了稳住刘宪德二人和几个手下稽查兵,没有经过刘宪德和刘少德的同意,奔过去一把将他们的车夫拽下车,从车夫手里夺过马鞭缰绳,身子一纵跳上马车,这才回头,大声对刘少德二人和四个手下说:“此事关系重大,我李干公不敢独得此功,必须先禀报李队长。 各位先在此等候,待我禀报于张队长之后,再作决定。 ” 刘宪德和刘少德,只想把此事弄惊天动地,见李干公借用他们的马车去向上级禀报,心里越发舒爽,任由李干公驾车而去。 此时的天色,已接近傍晚,如燃如血的夕阳,正在西天之上,疯狂而肆意地汹涌,炫耀着一天之中那最后的辉煌,张扬着一天之中那最后的瑰丽。 而在大河书社的后院内,来聚会议事的同盟会会员们,正陆陆续续地到来。 青霞因为在没有赴安阳送银的前几天,就已经知道今天傍晚聚集议事的事情,所以,今天的她,刚刚从安阳赶回来,没来得及稍做歇息,立即出了桐茂典后院楼,直奔西大街,绕到背街,从后门进入大河书社的后院。 青霞自日本回来,一直按着张钟端的指示,不但出资在开封的黄金地带买房创办了大河书社,成立了同盟会河南籍同盟会员的秘密联络机关的集会处,她还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与大河书社经理身份做掩护的李锦公。 及用大河书社店员身份做掩护地刘醒吾,想方设法发展同盟会会员。 从日本回国到现在的两年之间,他们共发展同盟会会员一百多名,其中既有军政要员,又有商界巨贾,更有教育界的有识之学者。 当主持这次聚会议事的李锦公,看到新老同盟会会员几乎到齐了。 而青霞又在这时候,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便立即站起来,清清了桑子,压抑着清亮的声音,郑重而严肃地说:“亲爱的各位同志,我们之所以冒险举行这次同盟会会员聚会,主要有两上目的,第一。 是让新老同盟会会员相互熟悉并认识,是给新会会员以激励,让新会会员知道,我们地革命力量有多强大,再就是以便更好地开展革命工作;这第二个目的就是,这次聚会议事,主要是接到日本张钟端地指示,让新老同盟会会员。 不失时机地想尽一切办法,宣传进步思想,并将载有进步思想的革命刊物和书籍,散播到能散播的角角落落……” 李锦公的话音没落,青霞早已激动的难以自持。 她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她在李锦公的讲话中。 听到了张钟端的名字。 张钟端呀,尽管从日本回来快两年了,可她每次听到他地名字,如同听到春雷炸响一样,如同看到他真人真面一样,如同看到革命成功一样,如同看到自己未来的辉煌一样,立时感到热血沸腾,立时感到山呼海啸,立时感到不能自持。 好像遥远而神秘的地方。 正有股强大而神奇的力量在召唤她……。 在没有赴日本之前,在没有遇到张钟端之前。 她也经常被一股强大而遥远的神奇力量所召唤。 可那时,她不知道那股神奇而强大的力量来自何处,每被召唤的时候,她便因为浮躁不安而无所适从,她便因为热血沸腾而安静不得,她便因为被召唤而到处寻觅,寻觅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而现在,她知道了,那股强大而神奇地力量,就来自于张钟端,来自于张钟端带给她的进步思想,来自于张钟端带给她的革命道理,来自于张钟端带给她的一个斩新世界。 所以,现在的她,再次被神奇而强大的力量召唤地时候,已不像过去一样,烦躁不安了;已不像过去一样,无所适从了;已不像过去一样,如笼中困兽似仰望着苍穹去寻觅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召唤力量了。 现在的她,是主动迎着那股神奇强大的召唤,幸福地享受着被强大而神奇力量的召唤,激动地盼望着神奇而强大的力量召唤…… 于是,李锦公的讲话一结束,青霞便立即站起来,压抑着巨大的激动,情绪高涨地说:“以后,凡是我们刘家生意所遍及的城镇,我刘青霞向各位同志保证,我就会把革命刊物和进步书籍带到那里去……” 青霞正在**发言,只听“嗵”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撞开了。 因为巨大地撞击力,房门被撞开之后,仍然随着惯性,又呼通呼通地反复开关了数次,最后才奄奄一息地搁浅下来。 随着房门地被撞开,立时,屋里的所有同盟会会员,都不约而同地地心惊肉跳,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那个撞门进来地年轻人。 当看到撞进来的是李锦公的弟弟李干公时,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看到弟弟如此莽撞,如此急慌,李锦公立时站起,走到他面前责怪道:“干公,晚来一会儿也妨,不必如此急慌的……” “不是!”李干公急速地喘吸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人向我们稽查队举报大河书社从事革命活动,并销售革命禁书,为了稳住手下和举报人,我谎称此事重大,不敢独领此功,需要禀报张小顺长之后为由,把他们稳在大街上等候,先来通知大家快快散去,革命刊物也一起藏匿了,要快,藏慝干净,不要有把柄和证据,落到张小顺队长手里……” 李干公说完,像闪电一样,眨眼之间离开了。 李锦公立即做个散会的手势,同盟会员瞬间从后门撤退,留下李锦公,急速地将全部革命书籍收拾停当,大包小包地裹起来。 一切整理妥当之后。 李锦公欲出后门租车,以做奔赴别处躲避的备。 而青霞,因为担心李锦公地安危,并没有像其他同盟会会员那样,迅速离开,而是留下来帮李锦公整理,待一切整理妥当之后。 她拦住去街上租车的李锦公,让他带上大包小包的革命书籍。 安排自己的马车送他到二龙港的一处豪宅里暂时躲避一时。 因为那处豪宅是丈夫刘耀德在世时的,怕青霞住在河西大街的桐茂典后院里受吵,特意在二龙港为她筑建了一处豪华地别院。 除了大徐老掌柜和青霞知道,再无别人所知,就连婆婆杨氏在世时,也不知道开封二龙港有一处豪华的别院。 青霞安排妥当李锦公地去处,并没有立即离去。 而是小心翼翼地绕到前边的西大街上,站在大河书社对面的面糕店铺里,静观大河书社的动静。 不一会,果然看到一个长官模样、相貌粗野的中年人,带着大批巡逻兵,像洪水一样,气势地涌进了大河书社;像饿狼进入羊圈一样,立刻疯狂地翻箱倒柜。 翻天覆地地搜索起来……。 立时,青霞的心里着急恐慌起来,为醒吾的安危而着急担心,为大河书社被搜查而恐慌难受。 她这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惊险地事情,过去在日本,她只听说同盟会会员被抓、被杀害的事情。 可那时,她觉得那种事离自己很遥远,根本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现在,她却亲眼看到了,看到了大批官兵,气势汹涌地进了大河书社。 二: 青霞站在傍晚的黄昏里,站在行人匆匆的大街边,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李干公通信,那今天傍晚。 所有来此聚会议事的同盟会会员。 将全部逃拖不掉被抓捕的命运。 也许,会有人因此而丢掉性命的…… 青霞想到这里。 急速驱车回到河西街的桐茂典后院楼,一眼看到徐大老掌柜正坐在院子里闲看一些过去废弃地老帐薄,她便稳了稳神,几步走上前,神色悲苦地问:“徐老掌柜,咱在西大街十字路口卖的那幢门面房,出租给了几个留日归国学生开大河书社,可是今天,巡逻队听人举报说他们销售禁书,便进去翻天覆地地搜索,这巡逻队您也应该知道吧,他们指责谁家有事,没事便也有事;他们若说谁家没事,有事便也没事,况且又有人诬陷举报。 唉!徐老掌柜,您看这大河书社,皆是我在日本认识的两个留日同乡所创办,这万一被巡防营盯上了,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徐老掌柜缓缓地坐直身子,慢慢地抬起头,一看是青霞,立即惊慌地站起,躬身与青霞揖礼之后,伸手指着一旁垫有绸缎褥子的坐椅,年迈的他,非常恭敬地做了个请姿势。 青霞立即落坐。 徐老掌柜这才重新落坐,郑重而认真地说:“俗语说的好呀,房东是租户地依kao。 因为呀!这凡是租房的,大都是外地人,这在异乡他地,人生地不熟的,他只有依kao房东了。 再就是,古往今来,德行高尚的房东,皆庇护他们认为是德行高尚的租户们。 而那大河书社,可是我们家的房产呀!” 青霞明白徐老掌柜的意思,可是,在开封,她与巡防营和官府,皆不熟悉。 便又用征询的口气说:“徐老掌柜,这如何到官府去解释这事呢?” “解释?”徐老掌柜微微一笑,摇了摇苍老的头说,“大东家!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既然有人举报了,没事他们也要弄出来点事呀!这与官府打交道,只有两样东西能让他们买帐……” “哪两样东西?”青霞急切地问。 “人和银子。 ”徐老掌柜自信地说。 “人和银子?”青霞不懂。 “对!常言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所谓的有人,就是认识大他们一级地官员;再就是银子,俗语不是说吗,这三年知府官,十万雪花银。 如果不认识上边震慑住他们地官员,那只有用银子让他们手下留情了……” 徐老掌柜的一番话,让青霞恍然大悟。 她一刻也不想耽搁,立即起身,带上淑女。 拿上银票,披着晚霞地余晖,驱车直奔巡防营统领处而去。 三: 而此时地大河书社,巡防营稽查队队长张小顺,正指挥巡防营稽查处的众官兵,在大河书社的店铺和后院里,翻箱倒柜。 钻窟窿打洞地疯狂搜索,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的,把书架上的书,桌案上的灯台物具,灶台上的盆碗盆碗,扔地满地都是。 店员刘醒吾,因为李干公的事先报信,已经做好了被搜查地一切准备。 所以,面对巡防官兵如此暴力性的疯狂搜查,他为了密切配合官兵,便故意装做惊惶失措地缩成一团。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走近稽查队长张小顺,浑身哆嗦地轻轻拽拽李梦贵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祈求他说,“长官大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呀!长官呀!到底要找什么呀,把店里的书架和后院翻腾成这样……” 张小顺瞪了一眼刘醒吾,一把推开他说:“找什么!你说老子我找什么!你小子比我心里还清楚,有人举报你们这大河书社,是打着书社的幌子,暗地里从事革命活动。 销售禁书……” “长官要搜找的是禁书书吗?”刘醒吾故意压低声音,附耳于张小顺,神神秘秘兮兮地说,“如果长官找的是禁书,您快手下留情吧长官,不用这样翻腾了,我给你取禁书就是了……” “哦?”张小顺喜出望外,立即一挥手,让稽查兵停止搜查,然后冲着刘醒吾伸出手说。 “他们已停止搜找。 你快把禁书拿出来吧!” “哦。 ”刘醒吾假装惊恐地望着张小顺,又一次压低声音。 并将手罩在嘴上,神秘兮兮地附耳于张小顺说,“长官大人,禁书哪能摆在外面呀,平时都是藏在里面,需要销售地时候,我再到里面拿……” “哦?那是那是!”张小顺连连点头,很欣赏刘醒吾的识时务,他也立时收敛了气势汹汹的态度,急切地催促说,“那就快点拿出来吧!” “当然!”刘醒吾嘴上答应着,故意装做有所顾及地望着他周围的官兵,又一次附耳张小顺,小声说,“长官大人让他们回避一下吧,你跟我到里面去取。 ” “哦?”张小顺警惕地望着文质彬彬而又清瘦的刘醒吾,脸上闪过瞬间的犹豫,随及便释然,大手一挥,像将军一样威风地斥退了众手下,跟着刘醒吾到里间去了。 一进入里间,刘醒吾立即从一角落暗处的木箱里,扒出一本包装严实的《金瓶梅》。 张小顺立即迫不及待地上前夺。 刘醒吾故意把书闪开,背在身后。 尽管里间只有他们二人,他仍然神色慌张地附耳张小顺,故意把自己地热唇紧贴着张小顺的耳朵,呼着浓重的热气,把书举在张小顺面前晃悠了一说,“这部禁书里,连动作都有,就是太监看了也会蠢蠢欲动,那真男人看了……嘻嘻嘻……” “少罗嗦!你给我拿过来吧!”张小顺一把夺过醒吾手里的禁书,很烦感地瞪了刘醒吾一眼,猛力推开他,急速走出暗间,带着众手下快速离开大河书社,像旋风一样回到巡营统领处。 而巡营统领柴德贵,刚把青霞送走没多久,张小顺便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 他一见到巡营统领柴德贵,立即举起手中的禁书,弦耀似地晃了几晃,激动地把禁书递与柴德贵,张扬着一脸立功受赏的兴奋,语无伦次地说:“柴大人,我正带人在大街上巡逻,忽有路人举报,西大街十字路口地大河书社,自开业以来,一直在暗在里销售着革命禁书。 我接到这两个路人的举报,立即带人到大河书社搜查,果不其然,真的有禁书,这便是从大河书社的暗间里搜出来的,请统领大人过目一下,听那店员所说,里面连革命的动作都有,太监看了也会蠢蠢欲动,那真男人看了更会……嘻嘻嘻!看起来这革命书籍真是毒害人呀!太临可是寸步不离皇上的人,一旦看了这书,也会蠢蠢欲动的要反皇,要革命,那真男人看了更会革命了……” 张小顺把刘醒吾学给他的话,又添油加醋地学给了统领柴德贵。 柴德贵已经收了青霞送的一千两银票。 他明白,这收人钱财。 是要替人消灾地。 可现在,他看到张小顺用如此猥琐地表情和口气,来形容他搜索大河书社的经过,便极不耐烦地一把夺过张小顺手中的禁书,三五下撕开。 立时,“金瓶梅”三个大字lou了出来。 柴德贵本来就不高兴张小顺在他刚收到青霞银票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什么大河书社的什么反动情况。 现在。 又看到张小顺搜到地禁书原来是部《金瓶梅》,便立时勃然大怒。 “啪啪”拍着那部所谓的“禁书”,大声斥责他说:“这就是你搜到地禁书?怪不得店员告诉你,说太监看了也会蠢蠢欲动,我想也如此,因为这是一部《金瓶梅》,凡是认得俩字的男人,怕都看过这本书吧。 连学识渊博之人,也会收藏它的……” 张小顺本是穷苦人家出身,没有读过一天书,除了他自己的名字,便只识得‘男女’二字。 但是,他虽不认得“金瓶梅”三个字,却听说过《金瓶梅》这部书,更听说过这部书里所描写的那些让男人浮想联翩的精彩内容。 现在。 他知道大河书社的店员给他地所谓禁书原来是《金瓶梅》时,立时脸红木纳起来。 本来搜到禁书之后,他是抱着立功受赏的心情来的,可现在,反而是弄巧成拙,怎不叫他这个巡防营的稽查队长英雄气短呢! 张小顺一出统领处。 逮着李干公一顿发泄。 李干公心中暗爽,但面上仍装做很委屈的样子,很祥细地如实禀报说:“队长大人,今天傍晚时分,我正带人在大街上巡逻,还捎带着向路上行人宣传——凡是发现有反政府迹象的人,要立即向官府报告。 可我们正巡逻宣传呢,突然,有两个富人模样的中老男人,大呼小叫地奔过来。 拦住我们的去路。 神色诡异地向我们举报大河书社。 因为我李干公考虑到事关重大,不敢独领此功。 才立即给队长大人禀报地。 队长大人如若不信,可以盘询那四个新兵,他们都可以做证的。 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两个举报的人,如果再让我碰到他们……” 张小顺知道李干公所说属实,他考虑到:如果这次确实在大河书社查到了革命禁书,那李干公可是成全自己立了大功的人了。 基于这些考虑,张小顺立即收起怒气,态度放温和地说:“也只有这些富人,吃饱了没事开,拿我们这些辛苦的巡防兵寻开心。 以后,再有这种误报谎报的无聊人,抓住了决不轻绕,” 四: 刘宪德和刘少德,自从举报了大河书社暗售革命禁书之后,一连几天,二人都沉浸在巨大地幸福和欢喜之中,每天都激动地混在路人之中,徘徊在大河书社的门前,伸长脖子,全神贯注地窥视探望,希望一睹大河书社被封、以及里面的人员被抓的场面;更迫切地想看到青霞因为被牵涉进去也被巡防营给抓进去的场面。 但是,二人在大河书社观察了四五天,除了在他们举报之后看到李张小顺带人进入了大河书社翻腾了一通之后,便再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了。 而大河书社,一如既往地照常营业。 二人终于忍不住了,为了探听其中的内情,在一次逛过妓馆里之后,忽然看到了巡防营的稽查队。 立时,二人又大呼小叫地奔上前,拦住稽查队,得意而神诡异地打探大河书社销售革命禁书一事。 而这一批的稽查队,是由张小顺亲自带领巡逻的。 本来他这几天,因为在为大河书社搜查出《金瓶梅》,而被柴得贵统领狠狠地训了一顿,心里正烦着呢!不得不天天带领手下,亲自到大街上执勤,以将功赎罪,弥补搜查出来《金瓶梅》之拙事。 现在,见突然钻出来两个中老年富人,神情诡异地打探大河书社的事情,这真是哪疼偏往哪里挠啊!张小顺立时恼羞成怒:“内部机密,岂容路人随意打探,二人究竟是何居心!再阴碍我们执行公务,将追究二人妨碍公务之罪……” “长官息怒!”精明地刘宪德赶紧赔着小心,温言软语地给张小顺解释:“长官大人有所不明,那大河书社暗中从事反政府活动,销售革命刊物和书籍,乃是我二人举报地。 可是,自我二人举报之后,已有四五天之久,怎么不见有查封之动静呀!我们举报那天,那位长官说,举报有功,还有奖赏……” “哦!原来是二位呀!”当张小顺知道了面前这两个中老年富人,便是举报大河书社,让自己出丑的人之后,怒气立时不打一处来,“二人诬陷无辜,大河书社地人天天到上边反映,让我们追究你们的诬陷之罪,我们正要找二人呢,没想到二位主动投案来了,那好啊!跟我们到巡防营的统领处走一趟吧!” 张小顺是外地人,因为远门亲戚的推荐,才刚到开封巡防营任稽查队长一职的。 所以,他并不认得开封城里这赫赫有名的刘宪德二人,便不容二人有任何的辩解,暴力性地推搡着他们,来到了巡营统领处的柴德贵面前。 而柴德贵,因为大河书社的事,白白落了一千两银子,他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现在,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根筋的张小顺,会把举报人给抓到他面前。 如此一来,不是又把平息的事给重新xian起来了吗! 立时,柴德贵怒不可遏,正准备大发雷霆,狠狠训斥张小顺一顿。 可当他猛一抬头,看到张小顺抓来的举报人是刘家公茂典的大掌柜刘少德和富贾刘宪德时,立时眉开眼笑,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富人身上,才有油水可捞。 于是,他将张小顺拉到一边,很欣赏地拍拍张小顺的肩膀,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张队长,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第122章:建***德牌坊,增尉氏荣耀 青霞所创办的华校,因为逐渐被社会所认可,再加上各省报刊的纷纷报道。 所以,第二年招新生的时候,已不用朱炳麟、燕斌、高山爱子和刘恒泰这些教师们,再抛头lou面的到大街上去做宣传了,更不用青霞在报纸上登招生启示了,许多开明人士和家长,不等学校开学,便主动把家里的女孩子,送到华英女校住校读书。 青霞和女校的教师们,激动得度过数个不眠之夜后,青霞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华英女校的规模再扩大,让女校的知名度更高更响亮些。 于是,青霞又报请政府的批准,在华英女校里创办了一个师范班。 因为华英女校原有的巨大知名度,青霞新创办的这个师范班,很快便招够了所预想的四十名女生。 如此一来,青霞在中国教育界的名声,如日中天,全国各大报刊,也纷纷报道青霞这一壮举。 其中的《开封简报》是这样报道的: 尉氏县一品命妇刘马氏,独立捐助创设华英女校,先办初等一班,颇著成效也。 欲开竣知识,养成家庭习惯起见,遵章在该校附近设师范一班,招考学生四十名,初定二年毕业,刻已开堂授课。 青霞待师范班稳固之后,便把华英女校的一切事宜,皆交给远门族孙刘恒泰来操作。 之后,她带着儿子和淑女,长期住在开封。 青霞之所以常住开封,是因为她知道。 上次刘宪德和刘少德在暗中举报大河书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杀鸡给猴看,是真对着她刘青霞而来的。 之所以真对她刘青霞,是因为她支持大哥与外商竞标新煤矿开采权地二百万两银子。 试想一下,她青霞捐助几千两银子、几万两银子,刘氏族人还撞进家里摔盆砸碗的撒野。 翻箱倒柜的抢劫;这一下子支持大哥二百万两白银,那刘氏族还不是像剜了心一样疼吗!像挖了双眼一样仇恨吗!只是刘氏族人惧于自己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惧于上次的马知县假冒皇上口喻,假冒省府下的公文。 所以,才不敢冒然出手。 如若不然,恐怕是早把她刘青霞给撕成碎片了,早把她青霞给暗坑害成死尸了。 青霞更知道,虽说刘氏族人的举报诡计没有得呈,但他们肯定还会另生事端。 来找她青霞地麻烦。 常言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那仇人如果不相见呢!他们的眼睛可能就不会红得那么厉害了。 眼情不红了,心里也就平衡了,也就没那么大地火气了。 所以,青霞介于这些担心和考虑,便决定长期居住开封。 因为开封至尉氏,相距近百里之遥,不像尉氏距大桥。 只有二里之路程,那些吃饱饭没事干的刘氏族人,说来就来,甚至很随便地转个身,就能转到尉氏,转到她师古堂的大门前。 所以。 在开封居住的日子,青霞和淑女都感到了一种胶离灾难火坑的幸福和舒适。 特别是淑女,她眼角和额头,因刘铁离世而生出来的皱纹,竟然慢慢舒展开了,脸色也变得红润了,甚至性格会在突然之间回到青春年少的年龄:会突然毫无顾及地大声笑,会在无有旁人在场地时候突然跳跃起来,会没大没小的与青霞喜戏…… 虽说在开封,也有刘氏族的公茂典和商行。 但开封乃七朝古都。 又是河南省府,城池繁华庞大。 街道纵横交错,胡同盘根错节,行人川流不息。 再加上她们居住的地方,离刘氏族的公茂典不在一条街上,并且还相距甚远,所以,在开封居住的几个月里,竟然没有看到刘氏族人那可憎的面孔,没有听到刘氏族人那侮辱性的谩骂。 这样幸福而舒适地日子,已经让青霞很满足了。 她除了利用打理生意之便,把刊有进步思想的革命刊物的书籍,带到所能带到的角角落落,还经常在利用到开封学堂参观视察的机会,传播进步思想,发展同盟会会员。 就在青霞感到很满足的时候,尉氏师古堂突然来人,急急慌慌地向她禀报:“太太,家里有喜事了,太太快回尉氏吧!” “哦?喜事?”青霞不相信地望着因赶路急而上气不接下气、汗流满面地家人,忍不住迷惑,近似嘟囔地惊问,“尉氏能有什么喜事?如果族里的人不到师古堂找茬,就是天大的喜事。 ” 家人急欲接着禀报,青霞急忙冲家人摆了摆手,示意气喘吁吁的他,坐下来稍做歇息,喝过茶水之后,再接着禀报。 自居住开封以来,青霞做好的思想准备是:尉氏的家人,会在某一天,突然满脸泪痕的来到开封,痛哭流涕的向她禀报,刘氏族人如何像恶狼一样,欺到师古堂横行撒野;刘氏族人如何像强盗一样,欺进师古堂疯抢打砸;刘氏族人如何像畜生野兽一样,欺进师古堂去胡作非为。 可现在,她从家人的禀报里,不但没有听到刘氏族人的暴行恶骂,反而是向她禀报,家里有喜事了,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对于青霞来说,只要刘氏族人不寻事,那就烧高香了,那就是天大地喜事,还会有什么喜事呢?再说了,自丈夫耀德离世之后,家里从来就没出过喜事呀! 青霞地家人只稍做了喘息,顾不上喝水,便急慌地接着禀报:“太太!马知县派人到师古堂通知说,京城来了钦差大臣,说是皇上赏赐给太太“乐善好施”的牌额,让太太快回去接旨受赐,因为钦差大臣还在县衙等着太太呢……” “哦!”青霞惊恐得腾然站起。 不错,是喜事,真是喜事!并且,这还是千真万确地喜事。 青霞之所以确定这时千真万确地喜事。 是因为,她在去年的《河南教育官报》上,看到过河南抚院向皇上奏请的“抚院吴附奏尉氏命妇刘马氏捐助女学经费请建牌坊片的”折子:再据尉氏知县马俊生禀:该县一品命妇刘马氏,以邑中女学堂尚属阙如,愿将西门内管业房屋一所改建初等小学堂。 额定学生五十名,延聘女教员三人,四年毕业。 于本年二月间开学。 一切遵照定章办理。 共计开办费合银五千两,每岁额支需银二千五百两。 计四年已需几万两,均经筹备。 另储禀请立案等情,经臣饬由提学使查核,详情奏奖前来,臣查士民捐地方善举,银至千两以上例得请旨建牌坊,给予乐善好施字样。 今该命妇刘马氏创设女学。 需费数万,核与建坊之例相符合无仰恳样,于本籍自行建坊,以昭激劝。 出自鸿慈除分咨外,谨附片具陈伏乞圣鉴训示谨…… 家人见青霞陷入沉思,越发急慌地催促说:“太太,我临来时,马知县可是反复叮嘱我说。 让太太接到禀报之后,即刻起身回尉氏,因为钦差大臣还县衙候着呢!” “嗯!”马青霞突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立即冲家人点点头,“即刻起程!” 青霞稍做整理,留淑女和儿子在开封。 她便带着几个贴身家人,快马加鞭地赶回尉氏,没迈入师古堂,她便支派家人到县衙,去禀报马知县。 马知县接到青霞回尉氏的禀报,立即与钦差大臣一起,来到师古堂。 青霞也早率领众家人,来到师古堂的大门外,恭候钦差大臣和马知县。 在众人齐唰唰的跪拜之中,钦差大臣敬畏地展开圣旨。 是满脸和庄重和神圣。 他居高临下地环顾了一眼脚下顶祠膜拜地众人。 貌似很满意地微微一笑,便开始气宇轩昂地高声宣读宣统皇帝的圣旨: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查河南尉氏一品命妇刘马青霞乐善好施,屡有义举,贤德广布京津、河南,受人钦仰,去载又费巨银创办豫省惟一女校,开女子教育风气,功德无量。 特准地方所奏,赐刘马青霞“乐善好施”牌额,恩准尉氏县自行建坊以昭激劝。 钦此。 青霞恭敬地接过皇帝赐赏她地“乐善好施”的金色牌额,递于身后的家人,恭送钦差大臣和马知县离开,这才率众家人回到师古堂,将皇帝赐赏的“乐善好施”牌额,恭放于客堂之上。 青霞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便在马知县的关照指点之下,开始在尉氏购选地皮,筑建“乐善好施”牌坊。 因为马知县早已得知青霞支持娘家大哥巨银、用以竞标煤矿的壮举,他为了防止刘氏族人在青霞筑建“乐善好施”地牌坊之中,无事生非,寻畔闹事,所以,在整个筑建之中,他不但派遣几名衙役公差到工地上,全天监护,他本人也三番五次地到工地上视察参观。 马俊生知县之所以如此关心“乐善好施”牌坊的筑建,是因为牌坊来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是一种皇帝对臣民的表彰,是一种对功德的肯定,是一种对行为的认可。 而皇帝踢赏给青霞的这块“乐善好施”的功德牌额,在尉氏地历史上,是第一块;青霞所筑建的“乐善好施”牌坊,在尉氏的历史上,也是第一座。 这不但是青霞的荣耀,更是尉氏的荣耀,也是马知县的荣耀。 而刘氏族人,尽管每天都在筑建之中地牌坊工地周围,逡巡窥视,尽管经常在工地上,看到青霞的身影,可是,他们终归是慑于有衙门公差的全天维护,更慑于牌坊是经皇帝恩准筑建的,还慑于代表圣皇的钦差大臣赐赏青霞的“乐善好施”牌额。 因为有所惧怕,他们只有将冲天的的怒火和仇恨压抑在身体里,却不敢伺机忘动。 一个月之后,“乐善好施”的牌坊筑建完工。 青霞给工匠们结清工钱,又大加犒赏,之后,她不给刘氏族人任何寻畔闹事的机会,立即乘车回到开封。 回到开封地青霞,好像是才刚刚坐定,大河书社地经理——李锦公,便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递给青霞一封来自日本的长信。 青霞一看到寄信地名字,早已激动不已,她迫不及待地掏出信纸,急切地看起来。 看过信之后的青霞,仰首向天,她心中却有个声音在激动地高呼:终于盼到了!终于盼到他了!也仿佛只是刹那之间,青霞听到了心里百花盛开的声音,感受到了心里的鸟语花香,看到了一个斩新的美妙世界,看到了幸福的降临…… 第123章:青霞正祈盼,钟端突然至 南京,虽说地处江南,但因为北临波涛滚滚的长江,所以,到了北风呼啸的冬天,仍然非常寒冷。 并且,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萧杀灰暗,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大雪纷纷,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苍凉凄美。 青霞静静地坐在窗前,静静地坐在南京的新家里,静静地坐在南京的冬天里,望着南京的安马台大街,看着鹅毛似的白雪,拥挤着从天而降;看着白雪皑皑的大地上,落雪越积越厚;看着行人匆忙的踏雪走过,并留下一串串整齐连续的脚印…… 青霞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张钟端的到来。 青霞之所静静地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张钟端的到来,是因为几个月前,她在尉氏筑建好“乐善好施”的牌坊之后,刚回到开封,大河书社经理李锦公便神情激昂地找到她,交给她一封来自日本的信件。 李锦公让青霞阅读的信,是日本张钟端寄给大河书社李锦公的,也是寄给同盟会河南支部的。 张钟端在信中说:因为想最近他要秘密回国。 但是,因为他的身份已在日本暴lou,被清政府列入缉捕的革命党人名单,所以,让国内的同盟会河南支部想办法给安排一个能掩护真实身份的工作。 李锦公看过信,考虑到青霞家的店铺,遍布全国各地,故来找青霞帮忙,让青霞在开封以外或河南以外的地方,给钟端安排一个能掩护真实身份地职位。 “可以!”青霞当时拿着张钟端的信。 望着李锦公,激动不已地说,“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李锦公离开后,青霞便陷入了莫明其妙的幸福之中。 张钟端要回来了,那个照亮自己心中黑暗的男人,要从日本回国了;那个把自己引向光明的男人,很快就要来了。 那个自从被政府取消官费留学、一直由自己提供生活费用的留日同乡,真的就要回来了。 这是千真万确地事情呀!看过信的青霞。 得知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地青霞,将激动和喜悦,悄悄藏起。 第二天,便起程来了南京。 青霞那次来南京,不仅仅是因为生意上的需要,更重要的是,她想在南京。 购置一处别院。 然后,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南京生活。 青霞之所以要迁居南京生活,有几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丈夫耀德在世的时候,已开始把生意的重心,向南方转移,并且。 他一直也有在南京购置别院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便离世而去。 青霞要在南京购置别院,也是为了了却丈夫在世时的夙愿。 第二个原因是,自丈夫离世之后,刘氏族人三番五次地上门闹事寻畔。 撒野横行,使青霞地身心,倍受凌侮。 到了日本之后,她尝到了没有刘氏族人欺凌的幸福和安宁生活,所以,她从日本一回国,为了躲避刘氏族人,她便开始把主力资金,悄悄由开封向南京转移。 第三原因是,青霞自日本回国之后。 一直就有在南京购置别院的想法。 她原来准备。 待主力资金全部转移到南京之后,再在南京购置别院。 带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到那里的。 可现在,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了。 他本来就是河南人,他在日本留学,占据的也是河南留学生的名额,留学所需费用,皆由河南财政供给;他的身份在日本暴lou之后,首先被列入了河南官府的揖捕名单。 只有把他安排在河南以外地地方,他才更安全些。 可河南以外的地方,青霞所掌管的生意,重心主要在南京。 所以,青霞准备把张钟端安排在南京。 再说了,即使张钟端不回国,她两年之内,也会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到南京来定居的。 而现在,张钟端要秘密回国了,她才果断而迅速地来完成这一切的,因为这样,可以方便张钟端回国后的暂时居住。 所以,青霞基于这些众多地原因,在得知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的第二天,来南京购置宅院的。 这对于张钟端来说,可以更安全些,有了安全,也更于他开展革命工作。 本来,丈夫刘耀德在世的时候,因为生意的关系,已经在南京购置了大量的固定资产,可这些固定房屋,全是与门店相通联的,大都是门店在前边临街而座,宅院在后面依店而落。 尽管很多宅院都有属于她这个大东家的房间,也都有空闲的房间。 但是,这些门店后院,几乎都住有掌柜及掌柜家属,帐房及帐房家属,还有一些忠实可kao的伙计。 但是,张钟端却是政府揖捕地革命党,如果安排他住在门店后面地宅院里,人多嘴杂,这每天进进出出的,或许只是无意之中,就会让张钟端暴lou身份。 再说了,儿子鼎元也到了读书地年龄,住在店铺的后院里,置身于喧哗热闹之中,不利于他入静读书。 所以,青霞在南京,经过几天的寻觅,很快在南京的安马台街,相中了一处宅院。 而这处宅院,虽不及尉氏的师古堂壮观庞大,但也颇具规模:院墙高大厚实,院门楼壮观气势,阔绰的大院内,植有多种花卉,除了正怒放的腊梅,青霞还不知道它们都是什么名字。 楼房上下两层,共计三十六间;楼房内有楼梯回廊,每个房间都深阔不一;楼房外的下层,雕有吉祥图案的木桩,出厦一周;楼顶青瓦高叠,楼檐飞翘,从外观上看,给人的感觉是既大气又精致,再经过青霞请的能工巧匠们的装修和布置,内脏也富丽堂皇了。 在南京,这样的宅院,也只有上等的官绅豪贾才住得起的。 青霞把南京地宅院安置妥当,立即回到开封。 把南京的新宅地址留给李锦公,让他写信告诉张钟端她在南京的新宅地址。 然后,她急速而干练地安排好开封和尉氏的一切,便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怀着迎接幸福的心情,迁居到南京定居,等待张钟端的突然到来。 可现在。 青霞已经从深秋等到了深冬,等到了大雪纷纷。 等到了凄凉孤寂,等到腊月将至,而张钟端的身影,仍然没有出现,仍然没有在青霞打开门窗迎接新地一天时,看到张钟端微笑着敲响宅院的房门,没有如青霞所想地来到她面前。 冬天。 是孤冷的,是寂寞的;而异乡的冬天,则更加孤冷,更加寂寞;而在异乡等待中的冬天,则孤冷寂寞到了极点。 青霞常常感到无际的迷惑和恐慌,感到无际的阴冷和无奈,感到无际地惆怅和担心。 钟端他出什么事了吗?难道说他取消了回国的计划?或者是在日本另有新的任务?如果有变故的话,李锦公应该写信或让开封的家人捎信告知呀…… 天将晚。 大雪纷飞的黄昏,没有风,窗外地空地上,**的枝条凝固在刺骨的寒冷里;雪地上地行人,变成灰暗的一团,像是在白色世界里移动的鬼影。 灰暗的天空。 纷飞的大雪,冰冷的气温,黄昏地降临,让人生不出丝毫的希望,让人看不到斩新的明天,让人感觉不到这世界上还有温暖…… 青霞孤零零地坐在冬天里,孤零零坐在黄昏里,孤零零坐在等待里,孤零零坐在冰冷的窗前,孤零零望着白色而遥过的大街尽头。 每一个朝这边走动的灰暗身影。 都让她的心里一阵心悸动。 可是,随着走动的身影突然消失。 或者只是从她的家门经过的时候,她地心,便又跌入无际地寒冷里,跌入无际的黑暗里。 青霞如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凝固在二楼地窗前,一动不动地凝固着,似乎连灵魂也凝固了一样。 而她的心,她的思维,却在无可奈何的凝固之中,孤独地思想着:离腊月只剩五天时间了。 一进入腊月,她便要带着儿子和家人返回开封,一是为了迎接每年一次的年底帐务汇总,二是为了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 之所以要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是因为淑女早就开始唠叨了:到春节了,一定要回到尉氏师古堂过新年的,哪怕被刘氏族人打死骂死,也要回到师古堂过新年,因为刘铁和姑爷的灵魂都在那里,如果不回师古堂过新年的话,刘铁他们会孤独的,会寒冷的,会被阴间的亡灵嘲笑的…… 这个淑女,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有如此的细心,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她竟然也考虑到了。 难怪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呢! “鼎元!不要向外跑!雪落到你身上,你就会立即变成个大妖怪的……”楼下传来淑女的惊叫声。 青霞知道,这是她在阻止儿子鼎元到外边去;青霞更知道,对鼎元的疼爱,淑女她远远超过了自己,这不仅仅是自己因为生意上的忙碌,无暇照管儿子,更因为淑女她的膝下,也无有一男半女的缘故…… 在这异乡他地冬天,在这寒冷的黄昏,在这等待的孤独中,一想到淑女,一听到淑女的声音,青霞的心里,便越发的难受疼痛起来:可怜的淑女呀!一个可怜的遗婴,被走江湖的人所收养,在杂技班里吃着百家饭长大。 当初大娘将她从杂技班里收留进府的时候,是言词切切地承诺她的养父,让她淑女跟随自己享受荣华富贵的。 可是,自从她跟随自己嫁到尉氏,却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和委屈。 不但膝下无子息,刘铁还早早地离她而去。 而刘铁的离世,和淑女所遭受的这些磨难,皆因为自己所起,皆因为刘氏族人所为。 如果她的养父知道淑女跟随自己,遭受如此多的磨难时,心里该时如何的难受伤心呀。 正因为这些,所以,自日本回国之后,她每到一处,几乎都带上淑女,再也不敢把淑女一个留在师古堂了…… 青霞在心里暗下决心,春节一定要回到尉氏师古堂。 就像淑女说的那样,哪怕刘氏族人如何地欺凌谩骂她们。 也要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一定要让可怜的淑女如愿以偿。 再说了,为了防止刘氏族人,她青霞也会做好妥当安排的。 可是,如果在她们回开封的这段时间里,在回尉氏师古堂过春节期间,钟端却偏偏回来了呢!他踏着南京的陌生街道。 披着南京的严寒冰冷,带着巨大的希望和热情。 敲响这坐宅院地房门,可这个宅院的主人,却偏偏不在…… 钟端呀!一想起钟端,青霞地心里,立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温暖。 于是,她慢慢地闭上眼,享受着那种温暖。 享受着那种温暖带给她的欢悦和幸福,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绽lou出了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祈盼。 青霞幸福地想着,想着在几年前的那个无聊而寂寞的一天,钟端他们带着同盟会的纲领,带着进步地革命思想,走进了师古堂,走进她的世界,把她带到日本;青霞想着她与钟端和二哥。 一起赴日本的一路上,他抱着儿子的负责模样,想着他在日本东京对自己的照顾,想着他在同盟会河南支部上的那些**演讲,想着他创办《河南》杂专以后的敬业,想着他带自己去谒见孙中山先生。 想着他送自己回国时所提出来的让自己回国创办女校,想着女校创办好之后他从日本给女校派遣过来地教员们,想着远在日本的他因女校招不到生员而采取的多种措施和办法…… 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灰暗的天空,像块巨大的布幕一样罩了下来。 青霞仍然静静地坐在窗前,回味着遥远地快乐和幸福。 当又一次传来儿子在疯狂嘻戏声时,她也听到了楼下的淑女,在开怀地大笑;同时,她听到楼下的家人。在忙碌地招呼吃晚餐的声音。 紧接着。 青霞便听到了儿子和淑女同时奔上楼的腾腾声。 青霞立即站起,关上窗户。 拉上米黄色的落地窗帘,将心中的盼望和等待藏在灵魂的最深处,收拾好心情,把一家之主的庄端和神态,重新收回到自己身上,并快步走到桌案前,将蜡烛点燃。 立时,昏黄的灯光,像网一样蓦然在房间里撒开,整个房里,便流淌跳跃着像金汤一样地光泽。 青霞在儿子和淑女奔进自己房间地同时,已走到房门口,她一把捉住儿子的另一支小手,牢牢地牵在自己地大手里。 立时,儿子便在她和淑女之间,淘气地边跳跃边荡起了秋千,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唱:“小花孩,骑花马,花马不动花鞭打。 一鞭打到岳父家,岳父温酒俺坐下,隔着竹帘看见她,樱桃口,白玉牙,大红头绳把辫扎。 回家对俺爹妈说,看个吉日娶了她。 过了三年或五载,给俺生个胖娃娃。 她抱抱,我抱抱,俺的娃娃再笑笑,街坊邻居都夸赞,都夸俺家的娃娃好……” 鼎元唱的歌谣把青霞和淑女孩子哈哈大笑。 青霞笑过之后,却突然皱起了眉头问:“你教的?” “嗯。 ”淑女点点头,脸上洋溢着一脸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红润,满足地望着青霞说,“小姐,在师古堂的时候,老想着躲避可恶的刘氏族人,可现在,真的躲避了,反而是想师古堂了,做梦都想。 ” “我也想!”鼎远荡着秋千,停止歌唱说。 “回去,天一睛就起程。 ”青霞心里苦苦地说,“你不识字,而我又没有时间和心情,等钟端来了,让他教给鼎元一些书本上的知识。 还有呀!不能老教给鼎元一些歌谣,钟端来了,你也跟着学些字吧!” “那个从日本回来的张钟端,他如果偏偏赶到我们回去的时候,来了怎么办?我认为呀,干脆把鼎元丢在这里吧!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张钟端……”淑女逗鼎元说。 “不!”鼎元立即停止了荡秋千,挣拖青霞和淑女的手,扑到青霞怀里,满脸的可怜样,并带着哭腔说,“我不一个人在这里……” 青霞和淑女,便在鼎元的可怜之中,哈哈大笑。 就在二人开怀大笑地下楼时,秋红失魂落魄地从外边跑进来,惊惶失措地大喊大叫:“太太,怕是刘氏族里的人寻到这里来了,外边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我不让他进来,他非说认识您,硬撞进来……” 秋红的话音没落,一位银装素裹的高大身影,已铿锵有力地走了进来。 他镇定地望着正下楼的淑女和青霞,便立即转身退后几步,站在廊檐边上,“扑扑啪啪”的一阵拍打,并干练利索地抖擞着身上的积雪,然后,又镇静自若地走进来。 他身穿得体的降色丝绸的金钱唐装袄,下身穿着合适的西裤,头戴黑丝绒礼帽,眼上挂着威仪的墨镜,手提一个重重的皮箱,环顾了一下庞阔而豪华的大厅,便迈着矫健的步伐,风度优雅、气宪轩昂地径直走向衣架。 屋里的所人都惊呆了,因为陌生来人的镇静和自信,即使这座宅院里的男主人,也不过如此。 “鸣飞!”尽管青霞已从对方的身影和走路姿势上,看出了撞进来的这位陌生人便是张钟端,可是,她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他没有在她坐在窗前等待他的时候,突然出现,他没有在她正热切盼望他的时候,突然走进这座宅院。 而是在她刚刚松懈了盼望和等待的一瞬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陌生男人在所有人的惊诧之中,拖下披风,挂在衣架上,然后转身,摘下眼睛,满脸微笑地望着僵硬在那里的青霞说:“青霞!哦不……刘夫人!” “鸣飞!”青霞听到了他熟悉、沉稳而热情的声音,听到他叫自己“青霞”之后,又有所顾及地立即改口,称呼自己“刘夫人”,才如梦初醒地迎上去,激动地说,“真的是你吗!” 第124章:冰雪夜归人,室内暖如春 张钟端的到来,突然使整个房间温暖如春,使整个房间,都充满着一种陌生而又新奇的气息,使整个房间都流淌着一种兴奋而激动的幸福。 而青霞的心里,也在看到张钟端的一刹那,突然感到一股温暖的热流,气喘吁吁地流过,并激荡起舒畅而娇柔的微微波澜。 尽管外面,是大雪纷飞;尽管外边,是灰暗的黄昏;尽管外面,是冰天雪地;尽管这个世界,孤冷僵硬。 可青霞,已感觉不到这些了,此时此刻,在她的世界里,是春光明媚,是晴空万里,是百花盛开,是鸟语花香,是美妙舒畅,是斩新的世界。 尽管已到了吃晚餐的时间,可钟端的到来,似乎让青霞和所有人都忘记了饥饿,忘记了进餐的时间。 青霞走上前,接过钟端手里的黑色丝绒礼帽,随手递给旁边正颤抖哆嗦的秋红,双眼闪着幸福而激动的**,压抑不住哽咽的语气,喜极地说:“鸣飞,一路辛苦了。 自从锦公那里得知你回来的消息,我接受他的指示之后,便一直在这里等你,从深秋一直等到深冬。 唉!你呀!那么多晴朗的天气,却偏偏选择了这冰天雪地的。 ” “呵呵呵!贵人出门多雪雨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张钟端是一位大贵人呀!”张钟端说着,自信而爽朗地大笑起来。 “哦?呵呵呵!”青霞最欣赏张钟端的就是他地自信和随机应变,便也跟着他爽朗的笑声。 神态优雅而高贵地轻声笑起来。 秋红虽说跟着青霞去了日本,可她并不知道张钟端的别名为鸣飞,当听她认为的陌生男人自称自己为张钟端时,立时大吃一惊,跟在青霞身后,看着青霞引张钟端落坐之后,才突然从他的五官上。 认出来了他便是张钟端。 于是,她接过厨佣送上来的茶水。 边斟茶边惊喜的大叫起来:“哎呀!你是张先生呀,哎哟哟!我秋红眼拙,现在才认出张先生,刚才在大门外干吗不报出姓名呀,问也不答,只管向里撞,我还以为是刘氏族地恶狼呢!” 淑女在几年前。 见过张钟端一面,现虽事隔几年,尽管张钟端的衣着变化很大,可他地五官轮廓仍依稀可辩;如果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偶尔相遇,淑女绝对是认不出来他的。 可现在,是在家里,并且,这些天里。 这个家和青霞,也一直在等待他,再加上秋红一惊一诧的大喊大叫,淑女也知道了他就是青霞一直在等待的张钟端。 于是,她便牵着鼎元的手,绕过青霞的座位。 慢慢走近张钟端,故意黑唬着脸说:“张先生好气势呀,私撞民宅,倒像入无人之境似地,我问你,你是仗着什么,这样做的呀!” 淑女说着,回头冲青霞眨马眼情。 淑女的话,让青霞的心里猛然一惊,她惟恐钟端的脸面架不住。 她正要给钟端打圆场。 谁知张钟端却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是仗着认出来了秋红。 才敢往里面撞的,如果换上不认得的人前去开门。 我张钟端再大胆,是断不敢如此私撞民宅的!” 旁边地秋红又大叫:“哎呀!张先生既认出了俺,怎么不自报姓名,或者是与俺说透,俺还以为是刘氏族里的恶人呢!吓得我魂魄都跑没影了!” 秋红说着说着,突然瘫软地蹲在地上,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并不停地用手抚捂着胸口,像是安抚被吓跑之后又慢慢回到身体里的灵魂。 钟端一直微笑着,目光不时的从青霞的脸上一闪而过,再一闪而过,每遇到与青霞目光相遇时,他便立即将目光移向别处。 在他地目光又一次与青霞交接时,他立即看向青霞身边的鼎元,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赶紧站起,走上前,很吃力地将站在青霞身边的鼎元,给高高抱起,无限爱怜地说:“两年不见,鼎元都长成男子汉大丈夫了,叔叔抱着都很吃力了,不像在日本的时候,很轻松地便把你抱起老高,这如果再有几年不见,鼎元怕是都要娶花媳妇了吧!” “嗯,是的,淑女姨了说,鼎元一长大,便给鼎元娶花媳妇。 ”鼎元一点也不谦虚地说着,并又顺口溜起了刚才在楼廊上的歌谣,“看个吉日来娶她,过了三年或五载,给俺生个胖娃娃。 她抱抱,我抱抱,俺的娃娃再笑笑……” 尽管鼎元经常在家里溜这个歌谣,可现在,因为有张钟端在场的缘故,鼎元顺口溜出来的歌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得直不起腰。 “我们家鼎元简直就是个媳妇迷!”淑女说着,走到张钟端面前,欲把鼎元从钟端怀里接下来,“快下来,叔叔一路顶雪而来,很劳累地,让叔叔歇歇力。 ” 尽管事隔两年多,可鼎元还依稀认得张钟端。 从小没有父爱地他,从小看惯了受刘氏族里那些伯伯叔叔哥哥们欺凌的他,这突然被一个和蔼可亲地男人抱着,并且,还是如此温暖的怀抱,还是在日本经常抱他的男人,还是他鼎元非常喜欢的男人,所以,淑女接他下来的时候,他便抱紧张钟端的脖子,摇着头,死活也不下来。 淑女担心张钟端一路上劳苦困顿,一直抱着鼎元太辛苦,便接着劝说鼎元:“我们家鼎元马上就要娶花媳妇了,还让叔叔抱着,这哪有让别人抱着娶媳妇的,啊!让媳妇知道了,怕是娶不来了……” 没等淑女说完,鼎元便主动挣拖钟端的怀抱,急慌地下到地上。 双眼一眨一眨地望着淑女,那意思像说,我下到地上了,娶花媳妇没问题了吧! 鼎元如此乖巧机灵的一番举动和表情。 又让在场地人笑得直不起腰。 张钟端随即又牵了鼎元的手,笑意难尽地说:“每一个男人在这种年纪的时候,都会有这种盼望和梦想的。 ” “鸣飞你呢!你在鼎元这种年纪的时候也有这种盼望吗?”青霞望着张钟端问。 当钟端的眼光迎向她的时候,她便立即又躲开。 “当然,我在鼎元这个年纪也是这样地。 ”张钟端毫不避讳地望着将目光移向别处的青霞说。 张钟端地话,又让众人大笑不止。 淑女走上前,从钟端手里接过鼎元。 并蹲在地上,满脸疼爱地望着鼎元说:“鼎元。 你真是个媳妇迷呀!可别到时候,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呀!就像歌谣里唱的那样: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送到脏房里,媳妇接到炕头上。 蒸白馍,烧迷汤,炒肉片。 炸油香,媳妇尝尝怎么样?这些吃的不给娘。 是不是这样呀鼎元?啊?鼎元,你说说,这么想娶媳妇,是不是长大了也跟歌谣里唱的那样?” “才不呢,咱家里从来不吃那些粗茶淡饭的!”鼎元很委屈地说。 淑女便望着青霞笑:“怎么样,他故意扯到别处去,偏不说娶了媳妇之后怎么样。 可别真是个媳妇迷呀!一见媳妇,什么都忘了!” “还不都是你教的!”青霞笑着,嗔怪地说。 “呵呵呵!我教他的可多了,不下百首,可他偏偏把这首生娃娃地歌谣给挂在嘴上,你说。 ”淑女说着。 也笑起来了。 鼎元突然走到张钟端面前,拽着张钟端的衣襟说:“叔叔,妈妈说,淑女姨不认字,让您教我了一些书本上的知识!” “哦?”张钟端又一次抱起鼎元,望着他的又胖又嫩的小脸,激动地问,“告诉叔叔,你妈妈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就在楼上说的。 ”鼎元用手指了指二楼的回廊。 如实说。 立时。 青霞地心狂跳起来,她不敢再看张钟端的目光。 慌乱地看向衣架处。 看着张钟端的风衣,看着张钟端的黑色丝绒礼帽。 淑女知道青霞的难为情,便又立即走上前,再一次把鼎元接下来说:“好了好了,大雪封门的,光让张先生坐在这里喝茶,喝一肚子茶水,这大冬天地又不好出汗,晚上睡觉,还不得一趟趟的跑出来解手(撒尿)吗。 ” 张钟端以为,自己说话已经够活跃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淑女,虽为女儿身,竟比自己更胜一筹,虽说用词俗气,但却不俗陋。 于是,他望着淑女,欲接淑女的话,却想不出合适的词语对答她,便只好扭过脸,仍然望着青霞,“呵呵呵”地笑声来。 青霞也跟着钟端笑,并立即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愧疚地说:“鸣飞,饿坏了吧,快到餐厅吃晚饭,看我们都是一些傻人,只顾着高兴和喜欢,竟忘记了您的一路辛苦,忘记了让您进餐,如果不是聪明透顶的淑女提醒,恐惧是要一直让您喝茶水呢!” 青霞说着,也回头冲淑女眨眼睛。 “那是!”淑女知道,青霞这是因为张钟端的到来,心情愉悦,也有与自己调笑的心情了,便越发话多,“张先生一路困顿,快请到餐厅吃晚餐吧,吃了热气腾腾地饭菜暖身体,好驱逐寒冷。 看看,张先生竟穿得这样单薄。 ” 淑女说着,又背过张钟端,暗暗冲青霞眨眼情。 餐厅里,秋红和厨佣,已经把热腾腾、香喷喷地丰盛饭菜,摆满了餐桌。 淑女为了让青霞和张钟端,有单独的空间谈他们所谓地理想和革命,便带着鼎元,和所有的佣人,挤到厨房里进食晚餐。 张钟端走进餐厅,一看到满桌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丰盛饭菜,立时被巨大的饥饿感所淹没。 其实,他在路上就饥肠咕噜了。 来到这里之后,又两次举抱了鼎元,当时真是支持不住了。 待青霞将他引到客厅入坐,接连喝了几杯热茶之后,他饥肠咕噜才稍微缓和一点。 可现在。 猛的看到如此丰盛地美味佳肴,禁不住一阵巨大的冲动,恨不得扑上去,揽住饭菜,一阵狼吞虎咽,瞬间吃个酒足饭饱,瞬间吃个痛痛快快。 可是。 这毕竟不是他张钟端的自己家里,毕竟不是自己一人。 这当着青霞的面,又是在青霞的家里,他还是压抑着巨大的饥饿冲动,极力保持着绅士般的矜持和文雅。 青霞呢,她本来在下楼地时候,已感觉到了饿,可现在。 因为张钟端的到来,她地胃觉因为激动和兴奋,好像失去了饥饿功能,丝毫也没有饥饿感。 于是,她只有相应地陪着张钟端吃饭,但吃到嘴里的饭菜,却品不出酸甜咸辣的味道。 但青霞看到钟端在拿起筷子的一刹那,好像准备大吃而特吃的样子。 但筷子夹到他嘴里的饭菜,却被他用很压抑的速度,缓慢咀嚼时,青霞立即劝他说:“鸣飞,你来到这里,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 千万不要客气。 ” “嗯。 ”钟端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并在咽下饭菜地瞬间问,“大河书社的经营和动转,还算顺利吧?” “基本顺利,只是几个月前,被人举报,巡营处的稽查兵去搜查了一次。 ”青霞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很认真地回答张钟端。 “哦?”张钟端立即凝固了进食的所有动作,欢快的表情突然严峻起来。 “没事的!”青霞立即解释说。 “鸣飞你别担心。 这事早已经过去了。 再说了,举报人是真对我刘青霞的。 ” “哦?真对你?你地身份暴lou了?”张钟端的表情越发严峻。 “非也!”青霞看到钟端如此担心自己。 心里立时有春风轻轻拂过的感觉,便微笑着解释说,“是刘氏族人举报的,因为我支持大哥巨银,让他与洋人竞标新煤矿的事情。 ” “哦?怎么样,你大哥他中标了吗?”张钟端凝固的一切动作,立时缓和了。 “有我地二百万两巨银的支持,当然中标了!”青霞一脸的自豪。 “那刘氏族人举报书社的事呢?最后怎样了?”钟端急切地咀嚼嘴里的饭食问。 “可事情巧得很呢,他们正好举报给锦公的弟弟干公。 干公在火急之中给我们通了信,所有书籍和刊物全部转移出去了,巡营兵也只是胡乱搜一下。 我呢,事后又用一千两银子,打发了巡防营的柴德贵统领。 ” “哦。 ”张钟端进食的表情,像欢快的春水一样,喘急地流动着,并抬头望着青霞问,“你亲自去的?” “嗯,带淑女一块去地。 ”青霞如实说。 正进食地津津有味的张钟端,一听说青霞亲自到巡防营地统领处,为大河书社开拖送银之事,又一次凝固了正在吃饭的所有动作和表情,并面有愠色地瞪着青霞。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将嘴里的饭食咽下去,“啪”的一下,把筷子重重地扔在餐桌上,很生气地背过脸去。 青霞正说的兴奋,她本来是抱着被钟端称赞的心情。 可现在,却见钟端无故生气,心情立时陷入了孤冷之中,小心地问:“怎么了钟端,我不应该这样做吗?” 张钟端唉地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可以把银票给锦公或醒吾,让他们去交涉,因为大河书河在名誉上是他们的。 你做为房东,去给巡防营送银子,这不明摆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从日本回国的时候,我一再叮嘱你,千万不要暴lou自己的身份。 试想一下青霞,如果你的身份暴lou了,那你所拥有的一切财产,将成了别人的了。 刘氏族人为什么千方百计欺凌你和鼎元,还不是因为财产,刘氏族人为什么举报你,还不是因为财产,你万一暴lou了身份,那不正趁了刘氏族人的心意吗?我这样说你,你不要以为我张钟端阻止你革命。 其实,我是让你更好地革命。 你仔细思想一下青霞,如果没有你的钱财支持,你大哥能夺得煤矿的竞标权吗?如果不是你的钱财支持,我们同盟会河南支部,能这么顺利地成立并运行吗?如果你没有钱财,能创办华英女校吗?能为中国培养这么多思想进步的女学生吗?这些可都是你青霞的功劳,是你的钱财的功劳。 干革命呀,有多种方式,并不是都要与敌人面对面的去战斗,你要明白自己的革命方式:你的革命方式就是,把手里的生意打理好,嫌更多的银子,用更多的钱财去支持革命,这就是你最大的革命方式……” 张钟端的一番激昂言词,如一阵阵巨烈的革命战鼓一样,将青霞的身心,震撼的轰轰隆隆作响。 她激动地喘息了一会,稳了稳激动不已的神情。 但一想到进入腊月要回开封时,她便望着张钟端,缓慢而热烈地说:“鸣飞,腊月将至,我要回开封忙碌年终帐务汇总。 天一晴即起程回去。 待春节过去,我再把北方的生意打理一遍,立刻返回。 这里的厨佣是南京本地人,可她只负责餐饮,我把秋红给你留下,也好照顾你的起居……” “全不用,如果不怕我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偷卖了这处宅院,那除了我,你一个人也不用留下,其中也包括厨佣。 ”钟端笑着说。 “为什么?这怎么行呢!没人照顾你的起居我可不放心。 ”青霞以为张钟端给她开玩笑,但她看张钟端郑重的表情,方知他不是戏言。 “为什么?我问你青霞,我知道我最喜欢的仆人是谁吗?你知道他是男是女吗?”钟端看着青霞问。 “不知道,那她是谁呀?肯定是千庄仑子吧?”青霞的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苦涩。 “非也,我告诉你,我最喜欢的仆人,也是对我最忠实的仆人,那就是我自己。 因为呀,我最喜欢自己照顾自己了。 ”钟端大笑。 “哦。 ”青霞释然,微微一笑,静静地望着张钟端。 “还有呀青霞,你腊月回开封后,暗暗与李锦公接头,传我的话,我们必顺抓紧时间和精力,把我们同盟会的精神,向官府和兵营里渗透,把更多官府和兵营里的人,给争取到我们这边来。 因为这样,清政府内部有什么变动,我们才可以事先得知,才可以做到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还不仅仅是这些,比如说我们以后举事的时候,官府和兵营里的武装力量,对我们是有很大帮助的。 比如说刘氏族人举报大河书社在暗地里从事革命活动一事,若不是锦公的弟弟提前报信,恐怕我们辛辛苦苦,历尽磨难所成立起来的同盟会河南支部和全部会员,就要遭受劫难了。 所以说,你这次一回到开封,就立即秘密去见李锦公,把我刚才说的这番话给捎到……” “何用秘密,我光明正大的到大河书社找他便是,因为那大河书社是我刘青霞的房产,这房东察看自己的房产,难道说也犯了大清的律法了吗?”青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 张钟端的脸色,立时又凝重起来,他嗔怪地看了青霞一眼,立时又神情严肃地说:“小心无大碍,你如果以后还是很暴lou地与李锦公接触,那我刚才所说的话,岂不是白说了吗?” 青霞的心里,又xian起了巨大的感动和温暖。 钟端每一句关心她的话,都像寒冬里的炭火一样,都像春风一样,温暖着她。 自丈夫刘耀德离世之后,她第一次感到了在这个世界了,来自于异性的关心和体贴。 第125章:起程赴湖北,途经算卦摊 一: 雪停了,天晴了,金色的太阳,欢快地跃然于明净而无垠的蓝天之上,力有余而热不足地照耀着白皑皑的银色世界。 中午时分,房顶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滴滴答答的顺着瓦槽,下滩似的流下来,呼呼啦啦的流向地面,立时溅起了无数个在这个季节让人讨厌的水花。 可下午的申时一过,天边的太阳,似乎被裹上了一层冰,突然之间便失去了温度。 地面上的气温,便骤然下降。 那些正顺着瓦槽流淌的雪水,立时被凝固在房檐下,凝固成了一排排、一溜溜的透明冰锥。 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青霞将要起程回开封了。 尽管青霞在南京,在盼望之中,等待了钟端两个多月;尽管现在,钟端才刚回来没几天。 可是,因为今天已是腊月初二,如果再不动身,青霞担心那些提前赶到开封报年帐的掌柜和帐房们,等待的焦急。 庞大而阔绰的院子里,鼎元正围着一棵**着枝条的树,欢快地跳跃着。 尽管他的小脸,被冻的通红通红的,可年幼的他,因为心中巨大而强烈的高兴,便哭闹着,拒绝任何人的劝说和阻拦,一个人跑到冰冷孤硬的院子里,来发泄身体里的欢悦。 地面上,因为佣人早在降雪的时候,就不停打扫的缘故,所以,青砖曼地的地面上,已看不到丝毫的雪痕,有地只是僵硬和冰冻。 鼎元知道。 马上要回老家了。 尽管对于孩子说来,只要有母亲的地方,哪里都是家。 可现在,鼎元一听说要回淑女姨经常念叨的那个真正的家,他仍然表现出了比平时多几倍的兴奋和欢喜。 为了发泄这种高兴和欢喜,鼎元忘我地挥舞着幼稚的四肢,尽情地跳跃着。 嘴里仍然念念有词地唱着淑女教给他的歌谣。 因为自钟端叔叔来了之后,他一唱《小花孩》地歌谣。 钟端叔叔和众人便忍不住似的大笑他。 因为七岁地他,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自尊。 所以,在大人那爱怜的笑声里,鼎元常常感会到面耳赤热。 尽管他发自内心的喜欢唱《小花孩》,尽管每次唱起《小花孩》的时候,他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春草姑姑的二妮。 但他为了不引起钟端叔叔和众人地大笑。 每在大人面前唱歌,他便改唱起了《小花妮》:小花妮,爱漂亮,她有两件花衣裳。 一件布衫没有领儿,袖子就有八尺长;一件裤子没有腰儿,裤裆不知有多长…… 此时此刻,鼎元仗着庞阔的大院子里空无一人,便又毫无顾及地唱起了他最爱的《小花孩》歌谣:“小花孩。 骑花马,花马不动花鞭打。 一鞭打到岳父家,岳父温酒俺坐下,隔着竹帘看见她,樱桃口,白玉牙。 大红头绳把辫扎。 回家对俺爹妈说,看个吉日娶了她。 过了三年或五载,给俺生个胖娃娃。 她抱抱,我抱抱,俺的娃娃再笑笑……” 鼎元每次唱起这首歌谣,都会很陶醉,他唱着唱着,仿佛看到了自己已经长成了大人,真的在锣鼓喧天之中娶了花媳妇。 并且,他娶的花媳妇就是他春草姑姑家的二妮。 儿童的心境。 永远都比大人们地心境多姿多彩。 永远都比大人们的心境美妙神奇,永远都比大人们的心境快乐欢愉。 永远都比大人们的心境简单。 鼎元因为回家,因为将要见到春草姑姑家的二妮了,便只顾着在院子里陶醉幻想。 而青霞的心里,却陷入了无际地惆怅。 她拖着沉沉的步子,把零乱的思绪掩盖在平静之下,极力把欢悦的微笑,张扬在脸上,静静地,迈着压抑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在楼道上,一步一步走下厚实的木楼梯。 张钟端独自坐在大厅里,恰到好处地围着温暖的火炉,神情专注的在看当地的官报。 但是,在青霞走出房门的一刹那,他身体很轻微地颤抖一下,就像伏在花蕊之上地蝴蝶在轻轻抖动翅膀一样轻微;立时,他便再也看不懂官报所载地文字了,尽管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官报的白纸黑字在看,但他的听觉功能,已经占用了全部身心,把视觉功能给抢占了。 他静静地听着青霞的脚步声,静静地听着青霞所,就在青霞走下楼梯,将要走近他时,他故意装做突然发现青霞走到他跟前一样,惊慌地放下看在阅读的官报,猛然站起身,张扬着愉悦的微笑,望着青霞。 青霞冲张钟端点点头,掩藏起所有的恋恋不舍,掩藏起所有的惆怅,极力绽lou着欢颜和微笑说:“我们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周掌柜派了几个守门人,你无聊的时候,可以与他们谈心说话,说不定还能把他们发展成同盟会会员呢!呵呵呵!”青霞为了把不舍掩藏干净,故意调笑钟端。 钟端也冲青霞点点头,微笑着说:“嗯,祝你们一路顺风!” 望着钟端的微笑,望着钟端的目光,突然想嚎啕大哭。 但她急忙转过身,借着捋头发时,擦了擦涌出来的泪水,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淑女和秋红,已经站在门口等待她。 猛然,青霞感觉到了钟端的气息,感觉到了钟端就跟在她的身后,紧紧地跟随着。 她知道,这是钟端要送她到大门外,要送她上车。 可仅仅送她到大门,怎么能驱逐心中的不舍和惆怅呢,如果他与自己一起回开封那该多好啊!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比起钟端的安全,分别带来的惆怅和孤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尽管青霞知道,春节一过去,她打理完北方的生意,便又可以回到这里,回到有钟端的这座宅院。 可是。 在她牵上鼎元那被冻得冰红地小手时,在她一步一步向大门走去的时候,她的心里,因为恋恋不舍,因为分别,仍然像冰冷雪地的冬天一样,仍然像房檐上的冰锥一样。 僵硬而冰凉…… 青霞牵着鼎元的手,只顾朝大门走去。 她的身后,跟着淑女、秋红和南京金茂典掌柜派过来送她们地伙计。 青霞不敢回头看,她怕看到钟端送她的目光。 周掌柜临时给她派过来守院地两个门佣,在她没走到大门口时,早已经恭敬地把打开。 青霞寞然地跨出大门,走近马车,在将要登车的时候。 她才缓缓地转身,准备与跟随在她身后送行的张钟端告别。 但她却惊诧地发现,钟端竟然提着他来的皮箱,站在淑女和秋红的前边,站在她的身后。 “你……你这是?”青霞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惊诧之中,她急切地问,“鸣飞,你这是……提着皮箱做什么?” 钟端、淑女和秋红。 同时大笑起来。 钟端走近马车,将手中地皮箱放在马车上,说:“提着皮箱送你们上车呀!看着你们登车离开,直到你们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 “送我们何用提皮箱?”青霞的心里,立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求助似地望着淑女和秋红。 而淑女只是诡秘地冲她眨眼睛。 钟端见青霞的脸色大变,立即收起笑容。 郑重而爱怜地说:“你们回开封,把我一个人给孤零零地丢在这里,所以,我趁送你们的机会,也准备跟在你们身后,拽着你们的衣衫回开封。 ” “你也回开封?这怎么能行!太危险了!”青霞既惊喜又担心。 “有什么危险的?清政府要揖捕地是张钟端,这张钟端回不得开封,难道说刘夫人的家人也不能回开封吗?再说了,这才刚刚见到鼎元,就要分开。 在这冰冷的南京。 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春节,除非……”张钟端说着。 猛然抱起地上的鼎元,亲昵地说,“除非把鼎元留下来陪我,我便不跟随你们回开封。 ” 鼎元立时惊恐的脸然大变,他“嗷”的一声,挣拖钟端地怀抱,大叫着扑向青霞:“不啊妈妈!鼎元也要回师古堂!” 青霞这才恍然大悟,也猛然发现,钟端也已穿着她为他新添置的御寒绸缎长袍。 常言说:人是衣,马是鞍。 钟端猛然穿上这件华贵的长袍,除了威仪俊雅之外,倒也掌柜派头十足,一副地地道道的商人模样,一副高门深宅里的家人气派。 二: 冰天雪地的官路上,前后排行驶着三辆豪华的阔绰马车。 每辆马车上,降红色的油布蓬前边,都有一个斗大的“刘”字。 商道上的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尉氏刘家地私家专车。 最前边地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南京的周经纶大掌柜和帐房先生;中间地那辆马车,里面坐着青霞母子和淑女、秋红;而押后的那辆马车,则坐着张钟端和几个随行侍候的家人。 从南京到开封的一路上,尽管青霞与钟端没有乘坐一辆马车,但她的心里,始终都沉浸在巨大而无际的幸福之中。 她甚至感到恐慌,总觉得这幸福生活来得太容易了,甚至有点如梦如幻的不真实。 比如说自己支持了大哥二百万两白银之后,刘氏族人虽说在暗中举报大河书社没有得呈之后,并没有再另生事端;比如说,同盟会河南支部的成员一再壮大;比如说,与自己敬佩的张钟端在一起…… 巨大的幸福和美好,总是在人最失望的时候,总是在心里最黑暗的时候,总是在感觉不到丝毫希望的时候,突然降临,突然把人覆盖,突然把人淹没。 让人猛然面对巨大的幸福,感到感到措手不及;让人猛然面对巨大的美好,感到惊惶失措;让人猛然面对巨大的满足,感到如梦如幻。 此时此刻,青霞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这所有美好,都随着张钟端的到来,都随着张钟端也她一起回开封,突然变得更加美好了。 美好得让青霞的心里不踏实,总担心是一场梦。 担心梦醒之后,这一切会随着梦醒而瞬间消失。 二: 回到开封之后,青霞立即投入了年底审核总帐的忙碌之中。 而张钟端,则以青霞驻南京商行地经纪人身份,居住在河西大街的刘家老营楼里。 并趁着春节将至,官府和巡防营松懈的大好机会,立即与李锦公、刘醒吾、和已从日本回国的刘积学、罗殿卿等革命党人。 秘密召集在开封的同盟会员聚议,商量以后如何壮大革命队伍。 怎么安全而快速地把同盟会的革命精神,向官府及兵营里的开明人士渗透,并想方设法,发展身边一切能发展地团体、个人和社会上的开明人士,好为以后举事做好充分地准备。 李干公一听说也可以争取兵营里的开明人士,立即站起来,自信地表示:“我能把巡防营的稽查队长张小顺给争取过来。 他虽说大字不识一个,但是,那人的本质并不坏,上进心特强,老是不安于现状,老是蠢蠢欲动的。 并且,他在背地里,常有对现状的不满之激语。 我感觉争取他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他出人头地地心太强,老想着立功呀,光宗耀祖呀……” “人无完人,金无足齿。 我们要看发现他的爱国优点,只要他爱国。 就是我们志同道合的好同志,把眼光放开,别只看人的缺点,男人吗,血气方刚,又是一家之主,谁没有个癖好和理想呀,就拿我们在坐的每个人来说,难道说都是完美的圣人吗?就没有缺点了吗?”张钟端打断李干公的话说。 “那太好了,如果把张小顺争取过来。 不但有利于我开展工作。 也等于同时把我们稽查队给争取过来了,说不定还把整个巡防营给争取过来呢!”李干公激动地说。 刘醒吾一听说李干公要争取的是他们地稽查队长张小顺。 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听错了,立即吃惊地问:“哪个张小顺?就是去年,带着大批巡防营官兵,凶巴巴地来搜查我们大河书社的那个年轻的队长吗?” “对!就是他,怎么了?你过后不是说,当时没与和他发生激烈冲突吧!”李干公担心地问。 “发生激烈冲突又有何妨,不打不相识吗!把争取过来之后,都是亲同手足,比亲兄弟还要亲的。 ”张钟端恐怕刘醒吾因为曾与张小顺发生激烈冲突,而不欢迎他张小顺。 “不是,比发生冲突还让人难堪。 ”刘醒吾立时想起了张小顺带人来搜查禁书,自己给了他一部《金瓶梅》的事,便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呵呵,没想到干公将要争取地是他呀,如果真把他给争取过来了,聚会议事的时候,我真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呀!哈哈哈!” 李干公见刘醒吾听到张小顺的名字便大笑,急忙追问:“别一个人乐呀,说出来大家共享呀!让我们都听听,你和张小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值得你如此脸红。 ” “哦,说出来你们可得与我保密呀,不然,我刘醒吾以后恐怕连老婆都找不到了。 ”刘醒吾便笑着讲了他给张小顺书时,说的那番的误导言词和出格的引诱动作。 众人听了,果然也大笑不止。 三: 春节过去了。 一出正月,青霞因为担心钟端的安全,便做回南京的准备。 但是,一提到回南京,钟端却没有立即应允,而是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似乎有所顾虑,似乎有所为难,似乎很不愿意回南京。 青霞的探问之下,张钟端才难为情地说:“青霞,我这次回国,给你添了巨大地麻烦,我也知道,你很想让我跟随你南京。 可是……” “可是什么?”青霞突然预感到,她正拥有地美梦将醒,一切幸福和美好,也将随着梦醒而消失。 “可是,我向往湖北,因为湖北是我们革命党人聚集的地方,也是我们革命党人最活跃地地方。 其实,我在给李绵公的信中,说我要秘密回国,让你给我在开封以外或河南以外给安排个能掩护我真实身分的职位,就是暗示的湖北。 因为二哥就在湖北任抚府,我想你一接到信之后。 会把我安排在湖北地二哥那里。 可是,我一接到李锦公的信,得知你为了我回国,专意在南京买了房子,把我安排在南京时,当时心里很矛盾,不回来吧。 你为我回国做了那么多,回来吧。 可我实在向往湖北,可我回到湖北又没有落脚的地方,再说了,我又是朝廷揖捕的人。 ”张钟端一口气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在信中明说呢?你在信中直接说出来,说想去湖北。 再就是,一回到南京就提出来……”青霞突然感到莫大的委屈和失望, 望着委屈的青霞。 张钟端是满脸的愧疚和不安:“青霞,在回国地途中我还抱着回到南京就提出来,提出来……让你把我安排到湖北,可是,回到南京之后,看到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实在让我难以启齿呀!再就是,鼎元说你让我教他书本上地知识的时候。 我便……” “鸣飞,现在也不晚呀!我马上写信给二哥,让他把你安排在湖北。 再就是,你千万不要愧疚不安,就是你不回国,我也打算在二年之内。 迁居到南京去定居的,这是我从日本回来后就做出的决定,只是因为你的回国,而提前迁居罢了,不过……不过,鸣飞,你知道吗?鼎元肯定会想你的,这以后……他的学业怎么办,谁来教他呢……”青霞说着说着,背过身去。 声音有些哽咽。 “青霞。 你放心,这个我早已经想好了。 你知道吗?我在日本认识一位江苏留学生,他虽是南京人,但他地父亲因为职位调遣原因,已在去年夏季迁居河南开封,我没回国之前,他还拉着我称老乡呢!他知识渊博的很呢,是个十足的有神论者,既不参加革命,但也不保皇,所以,他两边都不得罪,两边的人都亲近他,听他说是今年夏季回国,我这两天写信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先由他来暂时负责鼎元的初等学业,等革命成功了,我再接着来教育鼎元,你看行吗青霞?”张钟端说完,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青霞,急切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青霞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张钟端见青霞点头同意了,越发感到愧疚不安,他安慰青霞说:“青霞,其实,我明白你的心,但你也应该明白我地心呀,只是革命没成功……” “别说了鸣飞!”青霞打断张钟端,看着他难为情的愧疚样子,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丈夫,眼前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她继丈夫之外,又一个惊佩的男人。 是他,照亮了自己心里的黑暗;是他,把自己引上了革命的道路;是他,指点自己创办了华英女校;是他,真正的关心自己……青霞想着这一切,动情地说,“鸣飞,我现在就给湖北地二哥写信,你稍待。 ” 青霞说罢,上楼走进书房,铺纸挥毫,洋洋洒洒数千字,给二哥马吉樟写了一封长信。 她在信中告诉二哥马吉樟,说她有一位留日的河南籍朋友,归国后没有合适的职位可任,请二哥马吉樟给帮忙安排一个职位。 青霞写好信,拿下楼给钟端看了一遍,然后才封信,立即吩咐家人去邮寄。 张钟端惊喜地望着青霞为他所做的这一切,激动得一把握住青霞的手,双眼立时潮湿了。 在他张钟端的眼里,青霞做为女儿身,她的胸襟和开明,是男人也无法比的;她高贵的气质,她俊美的相貌,她天空一样博大地胸襟,真是世间罕有,尽管他留学日本,见识多广,可青霞却是他自小到大从未见过地……。 张钟端紧紧握住青霞的手,像握着青霞地心一样疼爱,像握着整个世界一样陶醉。 这是他们自认识以来,第一次握手。 青霞被钟端握着手,并不回避。 她也像钟端望着她一样,望着钟端,轻声问:“鸣飞,你说你明白我的心,我问你,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明白呢?” “就像你明白我一样,我也一样明白着你。 ”张钟端望着青霞的眼睛回答。 “我怕你没有真正的明白。 ”青霞突然哭了。 “那你就亲口说出来吧!现在面对面的说出来,说出来我不就真正明白了。 ”张钟端用鼓励的眼神望着青霞。 “不,我说不出口。 ”青霞很无奈地摇摇头。 突然又像想了什么,将手抽出,跑回楼上,稍顷跑下来,递给钟端一张折叠的信纸,羞怯怯地背过身去。 钟端接迫不及待地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将军拔剑南天起,吾愿随长风绕战旗。 钟端将信纸放入衣兜,激动地走到青霞背后,扳着她的双肩,让她面向自己,看着她羞恐的脸说:“青霞,我明白的,就是你所写的。 你所写的,也正是我明白的。 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我怎么会不明白你为我所做的这一切呢!我张钟端现在,给你一个郑重承诺:那就是,等革命成功之后,好吗?我有一种预感,革命很快就成功了!” “嗯,我等着。 ”青霞点点头,又一次忍不住哭了起来。 半月之后,青霞的二哥马吉樟回信了。 他在信中,表示非常愿意帮这个忙,让青霞将她的留日朋友带到湖北。 接到信的第二天,青霞他们便起程了。 当他们的马车经过相国寺大街的时候,只见相国寺大街上,锣鼓喧天,人挤车碰,人潮如蚁,塞街充巷。 马车根本无法通过。 车夫缓车一问,才知道正赶上大相国寺举行热闹的庙市。 青霞正要吩咐绕道而行,淑女突然提醒青霞说:“小姐,二爷在湖北,恐怕是吃不到我们家乡的特产了,这次走的匆忙,什么也没给二爷带,现正赶上庙市,我们不如下车买些我们当地的特产,捎给二爷。 ” “嗯。 ”青霞点头同意,她惊叹淑女有的时候,思维是超常的奇妙了周倒,便伸出大拇指称赞她,“聪明,我想不到的事情,你往往是出其不意地给想出来了。 ” 于是,他们下车,在相国寺附近的特产专买处,可是,当他们购买了足够的特产,穿过川流不息的大街,走向马车停站的地方时,却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卦摊,那算卦人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眼,射着锥子一般的锋利光芒,穿过人来人往的行人,直盯着张钟端看,并且,他的嘴里,还像唱戏一样唱哟着:“白虎照命主大凶,一切计划要落空,如若遇事不谨慎,破灾生气见灾星;太岁照命主心焦,月令年上事不高,不要贪恋多朋友,背后暗藏杀人刀,倘若上了他的当,带路神仙也难逃……” 第126章:途经算卦摊,醉翁不在酒 庙市,又称庙会和节场。 缘于佛教、道教的宗教活动。 但是,别处的寺院,大部分都设在远离人烟的高山深林里,即使举行宗教活动,最多招来一些同行和善男信女们的光顾。 可开封的大相国寺,却正好居于开封最繁华的闹市中心。 因为居于市中心,所以,每年一次庙市,都隆重于元宵节,甚至隆重春节前的乱市。 再加上大相寺寺为了争取信徒,招揽百姓,便在宗教仪式上均增加媚众的娱乐内容,比如说:唱大戏,舞龙狮,耍杂技,迎大神等诸多娱乐活动,那锣鼓喧天声,那嘈杂喊叫声,离老远便能耳闻。 白天,大相国寺前边的街道上,是物以类聚,贸易频繁;入夜,是张灯结彩,齐奏鼓乐,施放焰火。 如此一来,大相国寺既吸引善男信女们的趋之若鹜,又增加它大相国寺院的知名度,还繁荣了整个开封的经济。 所以,大相国寺每年举行庙市,当地官府不担不加以阻止,反而加派大批的官兵,维护庙市的次序和治安。 青霞他们着急慌忙地穿梭在看逛庙会的行人中,寻找到专卖当地特产的摊位,购足买够了之后,又着急慌忙地向停放马车的地方返回。 因为刚才算卦人盯着张钟端的瞎胡乱唱,当他们经过那个卦摊的时候,所有人都像被勾着魂魄一样,不约而同地望向卦摊。 尽管这一次,他们走在路这边,与那卦摊隔着一条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的大街。 可是,那算卦人如阴魂不散地幽灵一样。 双眼像勾子一样,曲曲绕绕地穿过如织的行人,越过车挤人碰的大街,瞄准似的勾向张钟端。 并且,一瞄准上张钟端之后,嘴里又立即唱起了刚才所唱的胡言乱语:“白虎照命主大凶,一切计划要落空。 如若遇事不谨慎,破灾生气见灾星;太岁照命主心焦。 月令年上事不高,不要贪恋多朋友,背后暗藏杀人刀,倘若上了他的当,带路神仙也难逃……” 尽管隔着一条大街,尽管大街上人来人往、车辆不断;尽管大街上人声嘈杂、喧哗不止,可那算卦人的胡言乱语。 仍然像有针对性地魔咒一样,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穿过如织地人流,无法阻挡地进入他们的听觉,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张钟端也早已看到了那个算卦人的目光,像阴气十足的利箭一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数丈之宽的大街。 正瞄准着自己射击,并且,他嘴里哼唱地卦歌,也像是针对自己的,特别是那一句“一切计划要落空”,尽管他素来不信这些糊弄人的东西。 可听了之后,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细心的青霞,早已发现了张钟端的反应,为了打消钟端的顾虑,便宽慰他说:“鸣飞,算卦人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银子,所以,才顾弄悬虚,引得别人地注意。 在这大街之上。 大概就数我们的衣着体面吧;不远处的停车处。 恐怕就数我们的马车阔绰吧!所以,那算卦想用这花招把我们招引去。 ” “呵呵呵!我素来不信这个。 只是他的目光,像是有意似的,让人无故生厌,真想上前质问训言他一番。 ”钟端说罢,便刻意不再朝看那算卦地方向看。 “不如趁了他的心意,”淑女紧接着钟端的话说,“既然那知道算卦人的是为了银子,我们何不去施舍他几文钱,也顺便迷信一回。 再说了,我淑女今年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还从来没算过卦呢!不如圆了那算卦人的渴望,去算上一卦。 ” “哦?”青霞便笑,“没想到我们家淑女,连这个也羡慕别人,那就去施舍他几文钱吧!” 他们说着,便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转身向卦吧走去。 还没等他们走近卦摊,那算卦人的脸上,立时lou出了救人于危难的慈悲表情,迎着他们的目光,笑问:“需要指点津吗?” 张钟端走在最前边,因为刚才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所以,他利箭一样地目光,也毫不回避地迎着算卦人地目光,并用嘲笑的口气问:“这大相国寺地整个庙市上,每一家摊位上的贸易,看似都忙碌的应接不暇,好像有只先生闲坐无事呀!我们看着先生闲坐无事,便顺便拐到先生的摊位前,让先生与我们算上一卦,来打发你的空闲。 ” 算卦人惊喜之余,听出了张钟端话里的真正含义,失望地摇了摇头说:“几位好像不是来求卦的,我听先生的口气,怎么有兴师问罪的责怪味呀!如果几位只是路过而已,那就不必花钱求卦,我可以奉送各位几句警言,以谢各位在我闲坐的时候,来到我的摊位前给我捧这个人场,也让各位在迷津之中,能辩个方位。 好了,你们之中,哪位先来呀?” 钟端是个无神论者,素不相信这些掐指看相的算卦人,听算卦人要奉送几句指点迷津,他立即转身,面向青霞,故意弯腰揖身,恭恭敬敬地伸出胳膊,做出相请的姿势说:“青霞,您贵为一品夫人,还是您先来吧!” 面对张钟端做出如此相请的姿势,青霞知道是他故意的,也不谦让,大大方方地走近卦摊,面带微笑,站在算卦人面前,隔着简陋的卦摊,任由那阴阳怪气的算卦人端详面相。 算卦人很仔细地盯着青霞的五官,好一会儿,又让青霞分别伸出双手,很仔细看了手纹。 便笑着摇摇头说:“我送夫人几句胡语,对于不对,只是戏言,如若夫人感觉不趁心,还望夫人原谅,若夫人不肯原谅,我是不敢出忘语的。 ” “随说无防,说错了也不会怪罪你。 ”青霞宽容地说。 “夫人好博大的胸襟。 那好,我献丑了,”算卦人立时无所顾及,但还是用试探性地口气,征询说,“我送夫人几句概括一生的粗话如何?” “嗯,随意。 任你送多少都行。 ”青霞点点头,仍然爽快地说。 “那夫人您听好了。 ”算卦人望着青霞。 略一沉思,便抑扬顿挫地说,“少时贫,不算贫,老来贫,贫死人;少时苦,不算苦。 老来苦,无处诉。 ” 算卦人的话音一落,众人相互看了看,便忍不住哄然大笑:“哈哈哈……”。 “哎呀!先生真是好眼力呀!”钟端免强止住笑,也伸出自己的双手让算卦人胡诌,明夸赞暗嘲讽地说,“先生算卦如此灵验,也与我看看。 我们将到江南去,若算得再准,我们就把你的大名传到江南去!” 算卦人便又像刚才青霞的五官和手相一样,一副很用心的样子,把张钟端看了一遍之后,说:“我也送先生两句话吧。 ” “嗯。 好地,送四句也无妨!”张钟端微笑着点点头。 “那好,先生您听好了。 ”算卦人用同样抑扬顿挫的腔调说,“空有凌云志,难于上青天……” 淑女没等算卦人吟咏完,便将张钟端挤过一旁,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伸着头,探到卦摊案上说,“给我也看看!给我也看看!我这辈子可是第一次算卦。 算地准一点。 灵一点……” 算卦人一脸的不耐烦,看过淑女的手纹和五官后。 脸上突上lou出了喜色,慢条私理地说:“少时福,不算福,老来福,夫批护。 少时甜,不算甜,老来甜,子孙贤……” “你说的是狗屁,什么少时甜少时福的,竟是瞎胡诌,老娘从小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沿街卖艺,长大了,跟着小姐,本想着享受荣华富贵,可竟受气,年纪轻轻的我便守了寡,什么老来福,子孙贤地,我膝下无儿无女,什么少时甜少时福呢……”淑女本想让算卦人看看,以后有什么灾难没有,没想到这算卦人就会顺杆子爬,只拣好听的给她说,便失望地骂骂咧咧、嘟嘟囔囔,退到青霞的身后。 “哈哈哈……”淑女的由热烈变失望的表情,让青霞和钟端大笑不止。 本来趁机让算卦人送两句的秋红,见算卦人如此胡诌,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众人便在算卦人的尴尬失望之中,快速地离开了卦摊。 突然,青霞像想起了什么,立即止步,笑着嗔怪:“淑女,不能空卦呀,空卦不吉利的,快折回去,给那位术士封卦礼?” “哦,我也听人这样说过。 ”淑女恍然大悟似地猛拍了一下眉头,立即转身。 可就在淑女将要折回去的时候,钟端拦住了淑女说:“淑女!让我去给他封卦祀。 ”钟端嘴里说着,已转身向不远处的卦摊走去。 待到了卦摊前,他将些碎银放在卦台上说,“老先生,劳您的吉言,封点薄礼,不成敬意,请您收下。 ” 钟端放下银子,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副欲走不能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拿起卦台的笔,当着术士地面,挥毫泼墨:大鹏一日同风起,传摇直上九万里。 钟端写罢,啪一声扔下笔,欣赏着自己的笔墨,满意得直点头,这才迈着豪健的步伐,离开卦摊,去追青霞她们。 而身后的术士,却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大声喊住了他:“先生请留步!我有话叮嘱先生!” “哦?”钟端以为术士倾倒自己刚才的笔墨,喊自己回去,多给他挥毫一番,他好留作收藏之用,心中立时便一阵欢喜。 “先生,术士待钟端走近,皱眉望着他,很仔细地把他的五官端祥了一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神色郑重地问,“我说……我只是随便送你们几句卦语,这送卦语,在我们这一行上,是不用封卦礼的。 现在,先生即既然要封,我想知道,你这是封的你们几位中的何人之卦礼呀?” 术士地一番话,立时让张钟端跌入了失望之中。 他没想到,这个术士如此贪,如果不折回来给他封卦礼,他也只得作罢。 这一折回来给他封卦礼,他竟以为是封地一个人的卦礼,而要自己再给他封另外两个人地。 于是,钟端又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又掏出些碎银,放在卦摊上,问:“够吗?” “先生曲解了我的话意,我让先生回来,是想告诉先生,你刚才封的卦礼,若是为你自己所封,那就免了,我万不敢要先生的卦礼的。 ” “哦?呵呵呵!”钟端的心里,又一阵惊喜,“我乃贵人,你顷不住我的卦礼。 ” “不是。 ”算卦人说,“先生的面相和手相,皆有显示,六年之内主凶,如果生活在江南,可避之,六年之个若安然,以后倒有几年青云直上的岁月可为……” “是吗?”张钟端哑然失笑,心想:算卦之人好可恶呀,真如淑女说的那样,这个算卦之人好会顺杆子爬呀,自己刚才说了要去江南的武汉,他便立即劝自己住在江南,可避凶事,并且还有青云直上的时候。 于是,他便笑问,“我方才告诉您我们要去江南,你便如此说的吧!呵呵呵!” 算卦人的表情和语气,一点也没有被揭穿后的羞愧和窘迫,仍然是言词激昂地劝解:“不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与你指点迷津,至于照做不照做,那是先生你自己的事情……” “多谢您的指点迷津!”因为钟端素来厌恶这些,他不等算卦人说完,便一脸睥睨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铿锵而有力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果我张钟端的寿限真的到了尽头,难道说生活在江南,阴间的无常就找不到我了吗?” 钟端说完,呵呵笑着,再不理会算卦人的言语和眼神,急速地离开卦摊,朝在不远处等他的青霞他们走去。 算卦人一把抓过银子,激动地收进口袋内,望着钟端的背影,又叹息地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卦纸上的字,惊叹道:“好字,好胸襟,只是天意难违呀!世人能有几人听劝啊!” 第127章:保路会解散,辛亥年举事 宣统三年,即1911年,是辛亥年。 之所以把这一年称为辛亥年是因为,在国古代,古人们是用天干地支结合起来纪年的。 所谓的天干就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癸壬,共五对,十个字,前一个字为阳,后一个字为阴,代表着中国的五行学说,即甲乙为木,丙丁为火,戊己为土,庚辛为金,癸壬为水。 所谓的地支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共六对,十二个字,前一个字为阳,后一个字为阴,代表着十二属相。 即子丑为鼠牛,寅卯为虎兔,辰巳为龙蛇,午未为马羊,申酉为猴鸡,戌亥为狗亥。 这地支也用于纪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个地支,一个地支是二个小时,正好是二十小时。 所谓的把天干和地支结合起来纪年,就是每对天干的前一个阳干,按顺序结合每对地支的前一个阴支,比如说天干的‘甲’结合地支的‘子’就是‘甲子’,天干的‘乙’按顺序结合地支的‘丑’,就是乙丑,就这样按顺序一直结合下去来纪年。 可是,天干只有十个,而地支却有十二个,当天干被结合完了,而地支还剩两个怎么办?那剩下的最后一对地支“戌亥”,再重新与天干的第一对“甲乙”继续结合起来纪年,直到结合了六十次,天干的最后一对‘癸壬’才正好与地支的最后一对‘戌亥’结合。 因为天干与地支结合了六十次,才圆满地结合完。 接下来那就重新进入结合,重新进入轮回,永远无休止地结合下去,永远无休止地纪年。 因为五对天干和六对地支的结合,六十年轮回一次,所以,每轮回一次。 被称为六十花甲。 比如说,中国的甲午战争。 即是在甲午年发生的,那一年正好是天干的阳干‘甲’与地支的阳支‘午’相结合来纪年,所以,那一年的战争被称之为甲午战争。 再比如说,八国联军攻陷中国地京城,这一年是是天干的阳干‘庚’与地支地阳支‘子’相结合,所以。 这次国难被人称之谓‘庚子事变’。 而在‘庚子事变’的第二年,是天干的阴干‘辛’和地支的阴支‘丑’相结合,所以,清政府与外强签订的耻辱卖国条约,被称之谓‘辛丑条约’。 而今年的宣统三年,即1911年,正好是天干的‘辛’与地支地‘亥’相结合,所以。 这一年被称谓之辛亥年。 辛亥年的十月九日,在湖北武汉的俄租界一条街里,尽管已是中午,尽管秋阳高照,尽管晴空万里,但宝善里14号的公寓里。 房屋的窗帘,仍然严实合缝地遮挡着。 猛然从外边看上去,房屋内貌似静悄悄的,貌似空无一人。 此时此刻,在这处房屋里,一个名叫孙武的年轻人,正呆在房内,与另外几个年轻人,正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屏息凝气、全神贯注地进行着炸药配制。 他们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来配制炸药。 是因为他们湖北地所有爱国组织决定在最近的几天里。 发动规模巨大的武装起义。 他们之所以发动武装起义,第一是因为要推翻满清。 恢复中华;第二是因为,今天五月,清政府以铁路是国有之名,将已归回民间的川汉、粤汉的铁路筑路权,又重新收为‘国有’,并出卖给了英、法、德、美四国的银行团。 清政府地这一卖国行为,立时激起了湘、鄂、粤、川等省人民的强烈反对,并在全国xian起了轰轰烈烈的保路热潮。 四川因此成立了十万人参加的保路会,保路会以破约保路为宗旨,推举蒲殿俊和罗纶为正副会长。 清政府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慌了手脚,四处调兵遣将前往四川镇压,不但解散了保路会,并枪杀数百名请愿群众。 清政府如此行为,激起了四川人民的强烈反对,他们武装起来,组成浩浩荡荡的保路反清团体,并在同盟会四川分会的龙鸣剑和王天杰等人的组织下,xian起了猛烈的武装暴动,希望清政府把出卖给英、法、德、美四国的川汉、粤汉地铁路筑路权收回。 四川人民发动地这场保路暴动,让全国的爱国组织和团体都蠢蠢欲动。 特别是湖北武汉地爱国团体——共进会和文学社,得天四川人民的起义暴动之后,立即在武汉的胭脂巷11号,即共进会的办公机关里,召开了革命代表联合会议。 此次会议,参会的多达六十多人,参会者多为各爱国团体组织的负责人,还有被革命常人争取进来的清政府新军统领。 此次会议决定,也像四川的保路动动一样,在十月六日,他们也在湖北武汉发动大规模的武装起义,促使清政府把卖给英、法、德、美四国的川汉、粤汉铁路筑路权收回,重新归还到湘、鄂、粤、川等数省的人民手里。 起义总指挥部设在武昌小朝街85号的文学社机关内,政治筹备处设在汉口俄租一条街的宝善里14号。 文学社长蒋翊,被公推为这次起义的总指挥。 而孙武,则被公推为此次起义的总参谋长。 孙武,1979年生人,湖北夏口人,原名葆仁,字遥仙,号梦飞。 1986年考入湖北的武备学堂,毕业后,历任湖南新军教练官,岳州威武营菅带等职。 1904年九月赴日,入成城学校学习军事,1905年归国,加入了刘静淹组织的日知会,;1908年再度赴日,与焦达峰等人组织了共进会,任军务部主任;1909年加入同盟会。 1911年8月,被武汉的共进会和文学会等几个团体公推为主席。 而文学社和共进会,是湖北地两个革命团体。 这两个革命团体。 积极在清政府的新式陆军中,发展革命力量,细致而耐心地在新军里宣传革命,把大部分清政府新军,给争取到革命队伍里来了。 所以,湖北新军的营、队各部里,都有革命党人的代表隐藏其中。 时至今日。 革命团体在新军里发展的官兵,已占湖北新军总人数的百分之三十以上。 此次参加会义的各负责人。 三分之二都来自于清政府地新军官兵。 正因为起义的武装力量,大部分都来自于清政府地新军,湖北当局似乎有所查觉,又因为四川的保路暴动,湖北当局越发严加提防;再加上在起义的整个准备过程中,因为各分路代表人抱怨时间太紧迫,特别是起义的请示报到上海同盟会总部时。 同盟会的重要领导人黄兴,不但不给予大力的支持,还担心武汉一地起义,实在是势单力薄,难以取胜,必须等到数省同时发动武装起义,方能取胜。 因为这第系列的原因,起义10月6日地起义。 被延迟了下来。 于是,蒋翊武、孙武及革命党代表又立即召开紧急商议,并考虑和分析:武汉乃水陆交通之中心,既有钢铁厂、兵工厂、火药厂、造币厂,又兼水陆运输皆便利,而且。 长江以北,还有武胜关险要可守,再加上国人对清政府把川汉、粤汉的铁路筑路权出卖给英、法、德、美四国的银行团,恨之入骨,如果这义旗一举,湖北全省的老百姓,还不是一呼万人应吗? 基于这些分析和考虑,起义总指挥蒋翊武、起义参谋长孙武,和各位革命党代表人经过商议,立即做出决定:在10月11日的正子时。 继续暴发被延迟下来的起义。 而今天。 已经是10月9日,过明天晚上夜里子时。 就是发动起义的时间了。 此时此刻,这次起义的总参谋长孙武,正带领着几个文学社地年轻人,在俄租街的宝善里14号,即起义军筹备处,小心翼翼地把配制好的炸药,再小心翼翼地装制成能引爆投扔的炸弹。 房间内的角角落落里,已堆满了起义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几百套军装,几百支手枪,还有装制成品地几十箱弹药。 他们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轻心,生怕稍一走神,手指稍以抖动,便把炸弹给引爆了。 他们已经从凌晨忙碌到现在,当他们把最后一箱炸弹配装好,每个人都已累得七荤八素,忘记了把装制的最后一箱炸弹封箱,他们便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立时,饥饿和困顿,便一起涌满了他们每个人的身体。 他们好像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可以支撑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站起来了,便就地躺卧在地上,恨不得睡个黑天昏地,恨不得沉睡到两天后的子时起义。 孙武看到大家如此困倦疲劳,为了犒劳大家,他便小声而激动地宣布:“好了,大家都辛苦了,现在已是中午,我们到外边下餐馆,美美地吃上一顿午餐如何呀!午餐费从起义经费里出……” 尽管孙武的声音很小,可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他们,刚才已经困倦得难以支撑自己站起来的他们,已经进入梦乡的他们,好像耳朵有特异功能一样,不等孙武地话音落地,他们所有人都立刻睁开了双眼,像嗷嗷待哺地孩子,感激涕零地望着孙武,身体里像突然被注入了了无穷的神奇力量一样,腾地站起来,相互击掌表示庆贺,并压抑着激动和声音,簇拥着孙武,低呼雀跃起来: “啊!革命万岁!” “多谢革命!” “吃免费地午餐,感觉好极了!” “盼望革命早日成功,就可以天天享用免费的午餐了!” “吃得酒足饭饱,过了明晚,发动起义的时候,多摞倒几个保皇的官兵!” …… 孙武正坐在临时做为休息的简陋**,正专心致志地核对这次发动起义的各队负责人名单,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把同志们刺激得如此激动,又看到同志们如此的迫不及待,便把手里的起义人员名单、起义章程和起义路线薄,随手向数丈之遥的窗户前的桌案上甩去。 而这部起义人员名单薄,因为被甩出去的惯性,并没有按它的主人孙武所预想的那样,搁浅到它该搁浅的地方,而是呼呼啦啦飞滑到盛有药水的玻璃瓶领地。 而繁多的玻璃瓶们,因为被起义人员名单薄给猛撞了一下腰,也因为惯性,噼噼喳喳的碎倒一片。 立时,玻璃瓶里的药水,便像被禁固了很久的生命又突然获得自由一样,很肆意地顺着油漆的桌面,流淌着,流淌着……。 看到这种情况,屋里的所有人都立时大惊失色,心惊肉跳,他们之所以如此惊慌是因为,玻璃瓶碎倒一片的桌案周围,堆摞着一箱箱昨天才配制好的炸药,而刚才那没有来得及封箱的炸药,正好摞在药水流淌的,没。 而玻璃瓶里的药水,一旦接触到炸药。 便会引起化学反应。 并且,这次配制的炸药,因为考虑到中国传统的配制炸药没有威力,并不是用中国的传统的硝石、硫磺和木炭来配制的,而是采用西方的配制方法,用硝酸、硫酸和甘油所配制,威力极大,爆炸功能极强,且**度极灵,一旦与玻璃瓶里的化学水相溶解,那后果不堪设想。 立时,所有人都忘记了饥饿,所有人都忘记了困顿疲劳,所有人都忘记了孙武刚才承诺他们的免费午餐,他张大嘴巴,瞪大双眼,像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孙武见状,大呼一声不好,胡乱地拿上能擦拭的软布、床单和衣服,立即奔过去,拼命地擦试着滴落到炸药的化学药水。 可是,就在他滴落在炸弹上的化学药水擦拭干净,封好箱子,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箱子的炸弹已被化学药水浸透,开始出现化学反应:好像前打招呼似的先腾冒出一缕浓重的烟雾。 孙武已经洗过手,正拿着手巾,背对着冒烟的炸弹擦手。 面对炸弹的所有人,都看到炸弹在冒着浓重的烟雾,他们立时惊恐得大叫起来:“孙武!快躲开!” 听到同伴们的惊叫声,孙武正伸举起手,向不远处的架子上投仍毛巾,他立即顺着同伴们的惊恐目光,转身望去,便毫不谦逊地大吼一声,发出“嗵”的一声巨响,在起义军筹备处里爆炸了。 而在这箱炸药爆炸的时候,孙武正伸举扔毛巾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再加上看到炸药冒着浓重的烟雾,正好凝固在接近炸药爆炸的空中,随着炸药的爆炸,他的伸举在空中被凝固的手,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热疼,紧接着,鲜红的血便像受惊吓的生命一样,惊惶失措地顺着被炸开的血口,汩汩地流了出来。 立时,屋子里浓烟荡漾,火药充鼻,每个人都感到了被呛得昏过去的征兆。 他们立时搀扶着孙武,急速地逃出房间,慌忙揽着出租车,向同仁医院的方向奔驶而去。 而宝善里是属于俄租界一条街,正在大街巡罗的印度巡捕,看到14号公寓里浓烟滚滚,爆炸声声,立时提枪奔跑过去。 那个巡捕到了楼上,没找到人,却发现了满楼板的铁片,以及一些没有引爆的炸弹,还有四、五百套军装,100 多枝手枪。 更让他惊恐的是,还有一部起义人员名单,及起义总策划和布属。 印度巡捕一看到起义名单和起义计划及布属,比看到炸弹还害怕,立即报告了他的上司——英国租界的领事。 因为俄领事与清政府是串通一气的,在接到巡捕的报告之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报告了清方政府。 第128章:辛亥年举事,**初成***(1) 孙武及他的同伴们,虽说趁着俄租街的巡捕没赶到之前,侥幸逃拖,可为起义筹备好的枪支弹药,军装,旗帜,及用以在夜里识别辩认是自己人的标记,也就是数百条白色的毛巾,还有从事革命活动的文件、印信和所有起义人员名单等重要机密,全部被俄领事搜走,并且,与起义筹备处相邻的左右公寓,也全部遭到翻天覆地的查抄。 而居住在起义筹备处左右公寓里的人,皆是革命党人,皆是这次起义的重要领导人。 他们之中没有来得及逃拖人,全部被捕。 湖广总督瑞澄得讯后,马上下令全城戒严,按照俄领事提供的起义人名单和地址,进入全城大搜捕。 立时,武汉三镇被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10月9日的下午申时,在武昌小朝街85号的文学社机关内,也就是发动这次起义的总指挥部里,文学社社长蒋翊武,也就是这次起义的总指挥,得知汉口的宝善里14号,即起义筹备处的炸药爆炸之事,预感到起义的事情已经暴lou,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陷入了巨大的走投无路之中。 他如置身于滚汤的油锅,身心倍受煎:熬怎么办?怎么办?危机的事局哪里允许再等到11日夜起义,现在已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如不尽快动手,将起义提前爆发,湖北武汉三镇的革命党人,将面临坐以待毙的危难结局。 于是。 蒋翊武立即召集能联系到了几个革命党负责人紧急开会,断然决定,将起义提前到今晚地子时,以中和门外的炮声为号,蒋翊武和几个革命党负责人,还在会上下达了有关命令和事项: 1、革命军于9 日夜 12 时准时起义,口号是:复兴汉族。 驱除满清。 2、革命军必须严守纪律,无论何时何地。 都不得扰害百姓和外国人。 3、步、马、工、辎重各军,一听到中和门外的炮声,即由原驻地开 拔,依所给的命令进攻楚望台、总督署等处。 4、炮兵第八标,于十一点半整队由中和门进城。 以一营兵力占领楚望台,向湖广督署及效忠满清的第八镇统制张彪的指挥所开炮。 以第二 营占领蛇山,向武昌藩署轰击。 第三营占领黄鹤楼及青山一带。 防守长 江中的清军兵舰。 5、进攻汉阳城,占领兵工厂。 6、进攻汉口,占领汉口及大智门乔口一带。 7、抢占武胜关,分兵防守花园祁家湾一带。 8、武昌义军所需弹药枪枝,由楚望台军械库接济,汉口、汉阳义军 所需物资,则由汉阳兵工厂供给。 9、10 日上午,各部队完成任务后到湖北谘议局门前集合。 但需留少量兵力防守各地。 10、总指挥蒋翊武 9 日 12 点以前,在小朝街85号机关部,12点后,在谘议局。 最后,革命军应左臂缠白布,以为辩识之标记。 所有命令皆下达后。 蒋翊武站起身,面色沉重地对所有与会人说:“今天这个命令,是紧急时刻地权变之计,你们火速离开此地,往各部新军的革命党负责人送达命令,同时,要向大家解释清楚原因。 ” 蒋翊武说完,参加与会人立即散去,分头向新军地革命党负责人送信去了。 众人离去后,文学社里只剩下蒋翊武和另外几名革命党负责人。 起义将要提前到今晚子时了。 蒋翊武与留下来的几位革命党负责人。 继续商量着,可是。 蒋翊武总觉得起义的工作,还没有布属彻底,总觉得欠缺点什么,可一时,因为心里塞满了起义,起义二字把他的整个身体都充满着,他头脑昏错的,却想不起来到底欠缺什么。 他便烦躁不安地走到窗前,隔窗向外眺望。 此时,已是酉中时分,秋天的酉中时分,正是日薄西山的时候。 上午还晴朗地天空,此时此刻,也许是因为天将晚的缘故,天空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霾,没有风,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沉闷。 也许是因为起义事情的暴lou,心情烦躁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今晚就起义而紧迫的缘故,蒋翊武感到有些憋闷,他伸出手,重新打开刚才因为开会而关严的窗户,可憋闷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减轻。 于是,他回转身,望着正坐在地面上忙碌地几名革命党人,心情沉重地说:“空气很浓稠,今晚会不会下雨呀?” “如果下雨,倒真是天助我们呀!”一名叫王宪章的革命党人抬起头,正坐在桌案前查看地图,听到蒋翊武如此说,他便使劲仰伸着头向窗外观着。 “下雨?不好吧,如果下雨了,我们的炸弹就引爆不了。 ”另一名叫彭楚藩的革命党人,正坐在角落里配制炸药,听到彭楚藩说下雨是好事,便不无担心地说。 “我们的炸弹引爆不了,那些满清的狗子们,他们地枪炮也照样打不响?那我们只好和他们单挑了!这样的话,我们的炸弹就全省下来了,呵呵呵!”一名叫杨鸿盛的革命党人,正坐在另一个角落里,全神贯注地把配制好的炸药,再配装成炸弹,他每配制一枚,便爱不释手的握在手里,很忘我陶醉地作引拉的动作,然后才放在面前那热排摞整齐的炸弹堆。 当他听到彭楚藩和王宪章的一对一答,又望着自己面前的炸弹,是满脸地欣慰。 蒋翊武听着他们对答,望着杨鸿盛配装炸弹地陶醉样子,他昏沌的头脑,突然豁然开窍,突然想起了今晚起义地欠缺。 那就是有些同志还没有弹药。 于是,他猛地一拍桌案,大声说:“刚才在会议上,布置地那么完善,可还是把最重要的事情给遗漏了!” 立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同时望向他,听他接着往下说被遗漏的重大事情。 蒋翊武没有接着往下说被遗漏的重大事情。 而是激动的直接命令他们说:“你们,都放下手里的工作。 立即分头到各营去送炸弹,我真浑呀,这起义,起义,没有炸弹怎么起义,难道说让我们地同志挺着胸膛,让满狗子们打吗?” “哦!”屋里的人立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真是最重大地事情了。 于是,他们立即起身,各自找了盛炸弹的安全物具,装上炸弹,趁着傍晚的浑浊夜色,出去了。 而杨鸿盛,看到别人都把盛装炸弹的安全物具用完了。 他在房间里,翻天覆地的寻找之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物件了,便灵机一动,跑到楼下,向房东太太借了一个妇女上街买菜用的小竹蓝。 兴高采烈地跑上楼,将炸弹一枚枚放在竹蓝里,复又跑到楼下,在垃圾堆上捡了几片白菜叶跑上楼,撒盖在炸弹上,然后,他很欣赏地望着自己地杰作,深为自己的创造而得意。 杨鸿盛正要挎着自己精心创作的杰作,下楼而去,正在一旁核查起义计划的蒋翊武立即上前。 一把将他拦住他说:“鸿盛。 你要干什么?你就这样去工程营送炸弹吗?” “怎么了?这可是我精心设计成这样的。 ”杨鸿盛满脸的迷惑。 “你这样人高马大的健壮男人,却挎着这样一个小竹蓝。 上面放的还是垃圾,如此不伦不类地样子,连大街上的路人都怀疑你的行为,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蒋翊武担心地问。 “那怎么办呀?我实在找不到物具了。 ”杨鸿盛一脸的无可奈何。 “也学他们,把衣服拖了,把炸弹绑在身上,再在两个宽大的袖子里藏上几个,然后,再放包里些,挎身上。 ”蒋翊武提醒他。 “没包了,”杨鸿盛把那只没有挎竹蓝的手一摊,满脸无可奈何地说,“再上街买也来不及了,我本来就这样胖大,衣服免强能遮身体,再在身上绑些炸弹,衣服就盖不住炸弹了。 就这样吧总司令,天色马上就黑透了,你是做贼心虚,才看着我别扭,也许别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我有什么不对劲。 ” “唉!那只有这样了,你路上小心点,特别是过工程营门口时候。 ”蒋翊武尽管不放心,可他一时也拿不出来比竹蓝更合适地装炸弹物件,更没有比不用竹蓝更好的良策了,只有一再嘱咐杨鸿盛多加小心。 杨鸿盛是负责到工程营里,去给几个革命的同志送炸弹。 他在蒋翊武的担心和叮嘱之下,急急忙忙挎着装着炸弹的竹蓝,下楼出了武昌小朝街85号,一路小跑的直向兵程营而去。 夕阳,已经完全沉落下去了,只留下一抹暗淡而隐隐的余辉;混浊的天空上,深浅不等的云层,垂得很低很低,似乎每块云层里都裹着一个怪物一样。 街暗处的蟋蟀们,少气无力、断断续续,而又旁若无人地鸣个不停,它那衰弱地鸣唱,忽近忽远,忽低忽高,忽缓忽急,给人一种形销骨立、即将灭亡地垂危挣扎感觉。 遥遥的远处,似乎有隐隐地犬吠声,若有若无地传入杨鸿盛的耳际。 尽管没有风,杨鸿盛仍然感到一股一股的凉意,势不可挡地透过衣裳,侵袭他的健壮而厚实的肌肤。 他感觉着每个迎面而来的行人,似乎都像是去送炸弹一样的脚步匆忙。 杨鸿盛不敢怠慢脚步,像行军一样一路小跑。 当他来到工程营大门口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透了,周围的树木和房屋,都被夜色镀成黑黑的幽影。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景像全暮色收了回去。 杨鸿盛不敢冒然进去,而是站在夜暮下的工程营大门外,伪装成经过的路人,来来回回从工程营大门前经过了几趟。 每一次经过,他都借助明亮的灯光,紧张地向工程营里张望,以侦察守门卫兵的多少。 经过来来回回的几趟侦察,杨鸿盛立时惊喜不已,因为今天的工程营门口,连一个守门的卫兵都没有。 可能是上天助人吧!杨鸿盛想着,便挎着沉旬旬的小竹蓝,快步迈进工程营的大门。 可就在杨鸿盛庆幸即将走过去的时候,大门里的卫兵值勤房的暗影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卫兵,他快步走向杨鸿盛,用质问的口气说:“站住!做什么的?” 卫兵一看到挎了个妇女买菜用的小竹蓝,并且,还是一蓝子白菜叶,看起来又很沉的样子,立时起了怀疑,大声问:“你好像来来回回在大门口经过了好几遍!这么一个健壮的大男人,装得像个娇滴滴的小娘们似,还挎个小竹蓝,我观察你好久了!” “家里的鸡下的蛋!给我表弟送来补身子!不让进算了!”成鸿盛说着,却不敢放慢脚步,立即转身往回走。 “站住!接受检查!明明烂白菜帮子!哪来的鸡蛋!”卫兵看到杨鸿盛仍然没有停下来,开始奔跑着去追他。 杨鸿盛见卫兵追了上来,又立时放开两条长腿,拼命狂奔起来,并顺手抄起小竹蓝里的炸弹,拉动拉线,向卫兵投扔过去,口中还大喊着:“娘的,给你尝尝我家鸡子下的蛋!” 那卫兵一看到杨鸿盛扔向他的炸弹,立时吓得嗷嗷大叫,惊惶失措的他急速向后退缩。 可那枚被拉开的炸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紧紧追着他滚动,但它只是像吓唬卫兵一样,只冒着一缕一缕白烟,并不着急爆炸。 卫兵惊恐之余,情急之中,他以迅雷之速,弯腰拾起冒着浓烟的炸弹,用尽浑身的力气向杨鸿盛投去。 杨鸿盛以为扔过炸弹就万事大吉子,并不知道后边的卫兵又把他拉开的炸弹投了回来,立时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而滚到他身后的冒烟炸弹,就在他放慢速度的时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嗵”的一声巨响,终于羞答答地爆炸了。 暮色四合的夜晚,寂静的夜晚,这一声爆炸,如炸雷一样响彻云霄,在武汉的上空炸响,把所有革命党人震撼得热血沸腾,把所有百姓震撼得如梦方醒,把所有满狗子震撼得心惊胆颤。 工程营内的清军听到爆炸声,迅速奔跑出来,在卫兵的指点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受伤的杨鸿盛给抓捕。 而杨鸿盛被清军抓捕的时候,正好被隐藏在工程营里的革命党人张罗文所看到,因为杨鸿盛来给他送炸弹才被捕的。 他便迅速离开工程营,趁着夜色,奔跑着来到武昌小朝街85号,向蒋翊武报告杨鸿盛被捕的事情。 第129章:辛亥年举事,**初成***(2) 一: 清政府新军的番号编制,是以镇为单位的。 镇下面是协,协下面是标,标下面是营,营下面是队,队下面是排,排下面是棚。 每个镇下面,有步队两协,马队炮队各一标,工程辎重各一营,军乐一队。 步队每协有二标,每标分三营,每营分前后左右四队,每队分三排,每排分三棚,每棚目兵十四名。 另有号兵、护兵、医兵、备补兵、伙夫、驾车兵、喂养兵,并配属数驾数匹车骡。 马队为一标三营,每营四队,每队二排,每排二棚,每棚目兵十四名,另有伙夫、医兵、喂养、车夫等。 炮队一标二营,每营为左右中三队,每队为三排,每排为三棚,每棚目兵十四名。 每队配炮门六门炮,每营十八门炮。 另有弹药车等。 每炮每车配马六匹,骑乘马匹数匹,另有过山大炮一营,过山炮十八门。 另有伙夫、医兵、喂养、车夫等。 工程辎重营,一营为四队,每队为三排,每排为三棚,每棚十四人。 另有伙夫、医兵、喂养、车夫等。 军乐队有队官,有乐兵二十人以上。 镇下面,所属机构还有另有粮饷局,军械局,军医局待。 镇设统制官,镇官以下有正参谋官、二三个副参谋官,执事官,书记官,执法官等,及马弁、护兵、伙夫等。 协设协统官,也有马弁、护兵。 伙夫等。 标设标统官,也有马弁、护兵、伙夫等。 营设管带官,有护兵、伙夫等。 队设队官,排设排长,棚设正目、副目等官职。 全镇官长的依次排列次序为:统制官(全军统率)、协统官、标统官、管带官、队官、排长、正目、副目、士兵。 全镇官长士兵共计一万二千五百一十二人。 新军地番号编制,是仿西洋德国的,不但在编制上与清军旧兵的编制截然不同。 在官兵的服装上,也与清军旧兵的服装格格不入。 是采用西方的大盖帽,腰束皮带,绑腿高靴。 除了大盖帽下面垂的那条长长地辫子,丝毫看不出清军旧兵的影子。 特别是新军内地军官士兵的素质,更是清军传统士兵所无法比拟的。 而同为清政府的军队,新军为什么被称做“新军”,而不被称做清兵呢?这还是因为甲午战败。 清朝海军全军覆没,清朝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全国民众是举国哗然,爱国官将纷纷上奏折,痛哭流涕的哀求朝廷毁约《马关条约》,再与日本决一死战;而爱国学子和民间有志之士们,也怒骂声讨清政府的卖国行为。 所以,清政府痛定思痛。 便下达谕令,让全国各省大规模地编练新军,重新装备军队,提高军队的战斗力量,并成立了练兵机构,着派庆亲王奕劻任练兵处总理。 袁世凯被派任练兵大臣。 但是,练兵处虽为督练新军的国家机关,庆亲王奕劻却昏庸不知兵,实际上的主持人乃袁世凯。 然而,清政府的官员,从上到下,几乎皆是腐败无能之官,各省督抚官员对朝廷的谕旨是表面应承,暗里敷衍,所编练的新军。 皆由旧清军改头换面。 滥竽充数,训练出来的新军是五花八门。 与清政府编练新军地要求和目的,是格格不入、相差很远,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 但是,也并不是所有的新军都是这样,当时任直隶总督的袁世凯,和当时任湖广总督的张之洞,他二人编练的新军却与众不同,出类拔萃,在全国各省地新军拖颖而出。 袁世凯所创办的新军因在天津小站练兵,故被称为北洋新军,张之洞所创办的南方自强新军为南新军。 1905年和1906年,清政府的练兵机构,调动数万名新军,先后在直隶河间、河南彰德,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军事会操演习。 参加会操的是:袁世凯的北洋新军所组成的北新军,和张之洞创办的河南新军和湖南新军所组成的南新军。 这两支军事力量强大地南北新军,联合起来,在河间、河南彰德进行了非常成功地会操演习。 因为新军里的军官,大多由学习军事地留学生和国内各武备学堂的毕业生担任,而士兵则采取招募制,选拔标准较为严格,对年龄、体格和文化程度等都有明文规定。 所以,战斗力比较强,自新军成立以来,清政府每遇到难啃的战役,首先便调遣新军上战冲锋陷阵。 二: 因为四川的保路运动,四川的起义和暴动是一浪高过一浪,慌乱不堪的清政府,不得调集全国的精良兵力,前去镇压。 而清军驻湖北的新军,番号名为第八镇。 在阴历的七月底八月初,第八镇被清政府划到调遣之列:第三一标,全数开往四川,第三十二标的第一个营,开往四川,第二个营开往宜昌,第三个营开往施南;混成协的第四十一标的第一营,开往宜昌沙市,第二个营,开往岳州;马队的第八标,也有一营调往襄阳…… 而三十一标和三十二标里的新军,里面革命党人数,占里面士兵总数的三分之二。 而湖北革命党总指挥蒋翊武,他正好在开往也在襄阳岳州的混成协第四十一标的二营。 所以,因为清政府调遣第八镇的新军去四川镇压保路运动,不但把革命力量调离了武汉,同时也把革命力量给分散得四分五裂。 如此一来,革命常在七月二十二日的合并会议上。 所做地人事安排和计划,皆被打乱,再加上到上海购买枪支的杨玉如和居正,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于是,武汉的革命领导人们便顾虑重重,忧心如焚:就这样大面积地把武汉的新军调遣到外地。 把新军里的革命党分散到各地,岂不错过了起义的大好时机。 如此以来,那将要暴发的起义,岂不被无限止地延期下去吗。 革命的**一涨再涨,同志们都不愿意再等了,都要求尽管起义。 孙武审时度势,便自做主张,立即派人通知革命党负责人。 定于八月初三地申时,也就是阳历9月24号,在武汉的胭脂巷11号,召开了一次紧急的革命代表联合会议。 这次会议,参会的革命代表,多达一百多人。 因为这次会议是孙武一人自做主张召开的,所以,在会议上。 他首先发言说:“这次会议的召开,是我自做主张的,因为情势不等人呀!所以,没来得及与蒋总指挥和刘总理及各位领导同志商量,在这里谨请同志们原凉。 ” 孙武说到里,环顾了所有与会人。 见大家无有异意,正屏息而听,便接着说: “满狗们这次虽把武汉新军里地革命力量调离了分散了,尽管有很多革命同志要随新军调往外地,但因为情势所迫,我才决定在有些同志将要随部队调离他地的前夕,召开这次紧急会议。 表面上看是坏事,但什么事都有利有弊,新军调离武汉的同时,满狗驻武汉的的军事力量也随着新军的调离而空虚。 正有利于发动起义……” 孙武讲到这里。 与会的革命代表们都激灵一下,像看到了灵光一样。 精神焕发,为之一振,双眼瞪得大大的,支着双耳,连大气也不敢出,静等着孙武往下说。 孙武虽然正集中精力讲话,但他地第六感觉还是看到了同志们的猛然变化,也越发的情绪高涨:“因为情势所迫,我昨晚上拟定了一个起义计划,决定在这个月的中秋节之夜的子时,举事起义……” “中秋节?那不正是八月十五团圆夜吗?”孙武的话音没落,与会革命代表开始议论纷纷。 革命总指挥蒋翊武也好奇地问:“为什么选在中秋节,有什么说气吗?” “有!”孙武见与会者好奇,便微微一笑,解释说,“之所以要在八月十五起义,是图个吉利,以宥上天地庇护。 ” “图吉利?”与会者仍然像坠入迷雾之中一样,迷惑不解。 “是的,图吉利,”孙武接着解释说,“图民间流传着‘八月十五杀鞑子’这句话的吉利,因为元末的陈友凉呀,他在沔阳起义的时候,就是在八月十五用月饼传信号,奋起杀元狗的。 与他陈友凉不同的是,他陈友凉杀的是元狗,咱们杀的是满狗,是不是呀!呵呵呵……” “哦!原来如此呀!太好了!哈哈哈!”没等孙武解释完,所有与会者早已恍然大悟。 大笑之后,也越发的情绪高涨了,有地与会代表甚至不由自主地想鼓掌欢呼。 笑过之后,兴奋过之后,即将随新军调往四川地新军逐渐清醒过来,大失所望地问:“你们在家里起义了,我们随部队在外边,到时候怎么办,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参加起义,实在是遗憾终生呀……” 因为总批挥蒋翊武,他所在的四一标也被调往岳州驻防,做为革命总指挥,起义地时候却在外地,他实在感到难过失落,多少有些对孙武的独断专行感到怨气,便用不理解的口气说:“最重要的是,如果到时候起义了,那些随部队调往外地的同志们,不知道起义的胜败结果怎么办……” 面对蒋翊武的质问,孙武似乎早有所备,立即接口说:“这个好办,到时候我们可以通知你们呀!随新军调往外地的各标营的革命代表,散会后都把通迅地址留下来,到时候电告大家起义的胜败结果……” “电告?那岂不暴lou了真实身份吗?”与会者之中,有人吃惊地问。 听到同志提出这样的质问,孙武低头沉思了一会。 突然抬起头来,自信地说:“不会暴lou身份地,八月十六早起,革命起义成功,我们就发给你们‘母病故’;如果起义失败,我们就发给你们‘母病愈’,如果胜券在握。 我们就给你们发‘母病危’……” “嗯,巧妙!”与会者纷纷点头。 算是对这样的电告表示认可。 孙武见众人无有异议,便接着说:“随新学调往外地的同志代表们,一旦接到‘母病故’或‘母病危’的电报,立即率领本标营里的同志们杀回来支援,第一可以防止清政府调集大批的清兵围攻,第二,可以让我们趁机北上。 向中原伸展,直逼河北,直逼京城……” 孙武的话音没落,所有与会地革命代表,皆眼光发亮,摩拳擦掌,按捺不住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的激动情绪。 那就架式就好像立即就要发动武将起义一样。 蒋翊武看到孙武把起义布属地如引完善,同志们的对起义又如此的迫不及待,也立即站起来说:“我们四一标被调到岳州驻防,做为总指挥,起义前夕,我一定设法赶回来。 ” 三: 会议结束后。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张八标第三营的革命代表赵楚屏等人,踏着夜色,披着秋lou,兴冲冲的回队了。 因为情绪高涨,顺便在大街的酒馆里要了几个下酒菜和几瓶白酒,一回到营里,便招集里面的革命党们,利用喝酒地机会,把会议上孙武的起义指示宣布了出来。 三营的革命党们,一听说八月十五就要发动武装起义了。 立时像被施了兴奋的魔法。 再加上酒精的激刺,再加上夜深人稀。 越发的忘乎所以,便毫无顾及的推杯换盏、挥拳猜令,那哟五喝六的声音和气势,如置无人之境一样。 并且,他们地言语之中,不时的流lou出来“八月十五杀鞑子”的语句。 因为是夜深人静,他们的猜令哟喝声,像被射出的箭一样,穿过寂寞的夜暮,传出去很远很远。 一名叫刘步云地排长出夜巡视,老远便听到了他们的哟喝猜令声。 立即带人,在深夜之中寻声来到他们喝酒的营房,很严厉地批评制止他们说:“军营乃纪律严谨肃穆之地,夜深人静,正在全体官兵体息之时,你们怎么还在此聚集喧哗!快散开!” 若是平时,面对排长的制止,喝酒的革命党们会立即尊从。 但此时此刻,他们已被即将起义的兴奋和酒精刺激得失去了理智,麻醉得不知东西南北,变得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变得今夕不知是何年起来,哪里把这个排长放在眼里。 所以,他们不但不尊从那个排长的制止,其中一个革命常还借着酒势,起身上前,来到排长面前,蔑视着那位排长,冷冷地发笑几声后,说:“你这个满狗的奴才,如此狗仗人势,看你还能吼几天,谅你也吼不过八月十五的中秋夜!” 这位革命常蔑视的眼神,冷笑地气势,说话地口气,就像起义已经胜利了一样,他正用胜利者的傲慢蔑视阶下囚一样。 排长哪里吃他这一套,一边下令身后地士兵时房驱逐他们,一边上前,一抓住蔑视他的那各革命党说:“你,跟我来一下!” 那名革命党和排长的争执,早已在寂静的夜里,惊动了整个三营。 见排长下令驱逐人,几百士兵早已围观上来,在革命党的鼓动之下,不是革命党的士兵也凑热闹似的,纷纷挥舞着刀枪,大打出手。 营管带见势,因为那位排长平时与他走的比较近呼,便立即派宪兵队出动,前来抓喝酒闹事的革命党。 管带的此举,大大激怒了三营的革命常,他们借势造势,毫不示弱,与宪兵队对打起来。 那些喝过酒的革命常,借着酒势,失言大喊:“同志们,何必等到八月十五杀鞑子,现在即是起义的大好时机!” 在喊叫撕打之中,几十个士兵冲入弹药库,拖出几门大炮,大喊大叫:“同志们快避到炮这边来,让我们今晚杀个痛快!” 喊声没停,三营的士兵退潮的洪水,“哔”的一声,全退之大炮后面。 被拖出来的几门大炮,也虎视眈眈地对准了前来抓人的宪兵队。 宪兵队大惊,立即退之远处的远处。 而被拖出来的几门大炮,被三营的士兵摆弄了半天,就是发不了炮。 就在他们急得拆耳挠腮的时候,一名士兵突然大声惊叫起来:“啊呀!都别忙呼了,这几门炮根本就没有引线,如何能发炮呢!” 士兵的惊叫声,让三营的士兵大失所望,更是为今晚的冒失举动和喊叫而后悔莫及。 刚才喝酒的革命常们,也立时酒醒人清,变得理智起来:没有大炮,如何举事起义呢!可刚才,喊出的起义话语,已覆水以难收,怎么办呢!于是,三营的革命代表张楚屏,借着黑暗的掩护,暗暗下令悄悄散去。 而退之远处的宪兵队,即使听到了“门炮没有引线”的喊叫,因慑于三营士兵刚才的亡奋战,也装做没有听到,只是站在黑暗之中,远远地与三营士兵对恃着。 至于三营士兵借着夜色悄悄溜之大吉的举动,却毫不知觉。 早在宪兵与三营士兵对打之时,早有人去禀报了第八镇的最统制——张彪张统制。 张彪闻报大惊,立即火速调遣炮队前去镇压。 当炮队开到闹事地点时,黑暗之中,只有宪兵队站在黑暗之中,而三营那些哗变的士兵,早已逃散一空。 第130章:辛亥年举事,**初成***(3) 一: 八标三营的士兵,因借酒呈强、借势呈威,并把“八月十五杀鞑子”的话也喊出来。 可没想到,在三营里,这句话被从一张嘴里传到十个耳朵里,又从十张嘴传到一百个耳朵里,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与三营士兵与宪兵队的抗打对恃,一下惊动了湖北的最高官员——总督瑞澄。 一次小小的借酒闹事,但却打草惊蛇。 瑞澄得知此事,大为震惊,立即在都督府召开了紧急会议。 这次会与者,有十多名地方官员,除了八标三营的管带姜明经之外,剩下的都是在湖北举足轻重的高级要员。 尽管瑞澄已经基本了解了闹事者们的整个哗变经过,但他不放心,在通知开会之前,他还是要求三营管带必须参加此会,因为他非常关心这次哗变,因为关心,所以,他必须亲耳听亲身经历昨晚哗变的管带来向他叙述哗变的起因和经过。 三营的管带姜明经,在第八镇新军中,只是个中下级的小官员。 此时此刻,他能坐在总督府里,参加湖北首脑所主持的重大会议,并且,这个会议还是涉及到他所管辖的三营,他顿感诚慌诚恐,浑身上下,也早已被一种至高无上的使命感所充胀。 现在,面对湖北最高官员的询问,他立即浑身颤栗,激动地站起身,朝在坐的每个人行了一遍只有在新军里才有的西洋军礼,便如实回答:“昨晚上。 一向负责任地刘步云排长,在夜里子时,带上几个人在三营中巡视到一个军营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有十多个士兵正在里秘密聚会议事,还毫无顾及地高声谈论着什么“八月十五要起义杀鞑子”的话。 当时刘排长一听,就觉得这句话不对劲,可刘排长不明白什么是“八月十五杀鞑子”。 便劝他们早点休息,另影响其他人睡觉。 可谁知。 他们不但不听,还借着酒势,指着刘排长大骂“满狗奴才”,说什么刘排长最多也活不过八月十五的话。 刘排长一听,更觉着不对劲了,就强制他们散开。 可那十多个喝酒闹事的士兵,竟一呼全营应。 对刘排长大打出手。 我一看势头不对,当时那架势,大有造反之迹象,便立即派遣宪兵队前去震压。 谁知他们连宪兵队也不惧,奔到弹药房就拖出来几门大炮,对着宪兵队就开炮,幸好那几门大炮,平时没有按引线。 若按了引线,那昨晚可就……” “别说了!”总督瑞澄,不等三营管带姜明讲完,早已恐慌得心惊肉跳。 尽管酷暑早已过去,尽管是凉爽的秋天,尽管是阴凉的室内。 可总督瑞澄地额头上,还是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三营管带姜明经,不管他是站在表面现像上,还是出于对那位排长地偏袒,他所叙述的士兵哗变起因与经过,都与实际情况的出入不大。 可现在他正叙述的有声有色,总督瑞澄的突然制止,立即让他如坠云雾似的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只得求助似的望向他地上级。 他的上级一接到他征询的眼光,立即又望向自己的上级……最后。 眼光落在了第八镇最高统率张彪脸上。 坐在瑞澄下首的第八镇最高统领张彪。 一看到下缓求助的目光,又见总督瑞澄的如此反应。 立即给三营管带姜明经使了个眼色。 姜明经会意,急忙站起身,以军中有要事为由,向总督瑞澄告辞。 瑞澄已经很清楚地了解了整个哗变的经过和起因,姜明经一告辞,他立即挥挥手,放他离去。 瑞澄长出了几口气,稳了稳神,压了压惊,这才环顾了在坐地所有官员,用礼贤下士的口气,征询似的问:“刚才,三营管带的叙述,各位皆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各位各抒已见,把自认为好的良策都拿出来,看怎样预防这些不良之徒的造反哗变。 更重要地是,如何尽快把昨晚那些哗变的造反士兵给缉拿归案,以做到惩一警百,惩鸡给猴看的效果。 再就是,把那些造反党们的后台给找出来。 常言说,擒贼擒王。 这如果把造反党的‘王’给擒到了,那还何患可惧呀!好了,本官就不多说了,各位都各抒已见吧!把良策秒招给拿出来。 ” 与会官员见总督征问,便各自在心搜索枯肠,千思万想,准备拿出缉拿革命党的有效良策。 一时,会议现场静得能听到呼吸的声音,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能听到室外的秋风路过的声音,能听到阳光从窗缝里泄进来地声音。 冲督见与会官员们,对自己地征问个个是无动于衷,闷头不吭,以为是与他们对缉拿造反党束手无策,或是事不关己呢,便又带着责怪和诱导的口气说:“各位吃朝廷奉禄,沐浴朝廷恩泽。 常言说地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现在,正是让你们想办法惩缉乱党的关键时刻,各位怎么都如此纳言闷声呀!啊?不要以为造反党们只是为了推翻朝廷,貌似与各位无牵无连,你们便抱着侥幸心理,得过且过。 本官现在提醒各位,一个庞大的国家,就好比一个巨大的轮子在运转,而我们在坐的各位,不论官大一级,还是官小一级,皆是寄生于这个轮子上的生灵们,一旦支撑这个巨大轮子的根基被毁坏了,坍塌了,那寄生在这个轮子上的生灵们,皆随着轮子的县塌而不得存在了……” 就在总督瑞澄循循善诱地鼓励与会官员,积极发言,出谋划策,尽管拿出惩缉革命党的良策妙招时,而与会官员早已胸有成竹。 二十混成协的协统官黎元洪,等总督地话音落定。 立即大声发言说: “以下官来看,此事件不宜扩大,以免影响当地的安定,还是先确定喝酒哗变的士兵属于哪一排哪一棚的,针对着那十多位喝酒之人来揖拿惩办,万不可针对着全营来处理,那样大面积来扩大的话。 小心引起士兵哗变。 但是,即使是揖拿喝酒者之人。 也要暗中揖拿,万不可声张,把事情闹得全城沸腾。 ” 与会官员见黎元洪率先发言,便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也抢着发表自己已经深思熟虑的惩缉革命党的良策: “最主要地是调查渴酒之人平时都与谁来往密切,这样顺藤摸瓜。 把乱党的背后老大找出来。 ” “必须暗查喝酒人在当天或最近几天都去过什么地方,找出闹事乱党地背后鼓动者,也就是按总督大人所提出来的‘擒贼擒王’的计谋,把我们武汉的乱党头领给抓捕,那我们武汉从此再无乱党之忧了。 ” “军中士兵聚众喝酒,引起争打之后,才喊什么‘八月十五杀鞑子’的激进言词,他们也许只是借着酒劲才胡言乱语的。 并没有什么目的和背景,只是我们杞人自忧吧,以下官来看,还是做好以后地防务工作吧。 ” “也许士兵们喝酒,只是普普通通的酒后闹事,但我们也要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八月十五前后,还是要把防务工作做到位。 ” “防患于未然才是关键所在,既然喝酒闹事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在上面浪费过多的精力,把喝酒闹事者揖捕严惩就是了,重要的是杜绝这样的事再发生。 ” …… 总督瑞澄,专心致志听着与会官员们的踊跃发言,他根据与会官员的出谋划策,总结了几条防务和揖拿革命党的章程。 让文书拟定好之后。 便在会议上大声宣布说:“根据各位地出谋划策,现拟定了几款揖拿和防务措施。 甲:警察局火还行动,不管是派遣暗探也好,不管是顺藤摸瓜也好,但无论采取什么措施,必须在八月十五前夕,搜出喝酒闹事者当天或最近几天所去的地方及来往的人,找出乱党的背后鼓动策者。 乙:自今日起,至八月十五当天,各码头严格检查行人,各学堂学生,一律不准出校。 丙:自今日起,至八月十五当天,全城戒严,官兵皆不能离营外出,禁止各种名誉的聚会。 除执勤士兵可允许携带少量子弹以外,所有弹药一律集中收缴,统一保管。 特别是中秋节当天的所有活动,皆提前一天举行。 …… 总督瑞澄宣布了之后,就像统帅平定了战乱一样,就像卸下泰山之重地负担一样,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猛然之间,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立即提议说:“通过八标三营里的士兵闹事来看,窥一斑而知全局,这说明兵营里的革命党还真不少,现在,守卫楚望台军械库的,是工程标八营,传说里面的革命党人数众多。 而楚望台军库,乃军事重地,依本官来看,把楚望台的汉军全部调换成满族旗兵,各位看如何?” “不行!”不等总督的话音落定,第二十一混成协的协统官黎元洪,便立即反对说,“如此安排,不但与事无补,反而适得其反,将会激起满汉之间的更大茅盾。 ” 黎元洪,字宋卿,湖北黄陂人,1864年生。 1884年毕业于天津水师学堂,在海军服役,初任北洋军广甲号军舰管轮。 甲午战争中,广甲号被击沉,他飘海遇救,到南京投kao两江总督张之洞。 张之洞初见黎元洪,一番谈话之后,立时感到黎元洪稳重老成,见解缜密周祥,是难得的干练之才,随委以重任。 1896年,张之洞回任湖广总督,黎元洪也跟随张之洞回到湖北老家,成为张之洞地心腹之人。 三次派遣黎元洪赴日考察日本地陆军、骑兵建设和兵工生产。 如此一来,黎元洪不仅在军事知识和技能上收益非浅,思想和眼界也大为开阔。 1906年清军改制,湖北新军被被编为两镇,张之洞把张彪安排到第八镇统制官的位置上,而黎元洪则被委任张二十一混成协协统。 张之洞之所以让张彪做八镇统制。 是因为张彪地妻子原是张之洞最心爱的养女。 而张彪,也被顺其自然的称之谓张之洞的“姑爷”。 黎元洪平日治军,一反清军的苟且敷衍、松驰腐败的积习,从不克扣军饷,总是足额如期发放。 别的新军军官,多住宿在私宅,而黎元洪。 他却长住在军中,起居作息。 皆与士兵一致,对有文化地士兵着意提拔,鼓励士兵学习上进,并且,从不虐待士兵,由此获得士兵的广泛爱戴,威信极高。 特别是1905年、1906年。 南北新军在河涧、河南彰德地大会操,南军从湖北河南抽调张彪为总统官,但真正指挥会操的却是黎元洪。 在会操演习之中,黎元洪因为指挥得体,调度有方,因此声誉鹊起,成为全国名将。 张之洞自1907年被调入京城之后,粗鄙无能、胸无点墨的张彪虽是镇统制。 但真正在湖北新军里一呼百应的首领,却是黎元洪。 因为黎元洪懂军事,治军有方,平时深受士兵的爱戴,所以,他虽为协统官。 说话发言却极受重视。 别说八镇最高统领的张彪对黎元洪另眼相看,就连总督瑞澄,平时也对他黎元洪刮目相看的。 此时此刻,另换上别人反对总督瑞澄地提议,那瑞澄肯定是不予采纳的。 但是,反自己提议的却偏偏是黎元洪。 他这个总督不得不三思而行,然后用商量的口气问:“黎协统,本官认为,把军械库是军事重要地,换上满族旗兵驻防。 总比用汉人士兵驻防安全多了。 最其码,那些满族清兵不会造反吧!那怕是只有中秋节前后来这样安排。 等过了中秋节,再撤换回来,这样总可以吧!” “这样撤来换去的,反而会加大恐慌的漫延,落下煸惑革命的口实,得不偿失。 ” 黎元洪说话的口气,有点据理力争地味道。 “黎协统,你误会本官了,本官如此安排,并非是厚满薄汉,而是出于大局的安定,各位试想一下,现在的乱党,穿着军装混迹于军中,明天道新军中有乱党,可谁的脸上也没有写着‘乱党’二字。 但是,虽不知谁是乱党,总让人感觉到,新军的汉兵皆有乱党之嫌,所以,本官才想让满族旗兵来守卫军事重地,各位觉得如何呀?” 瑞澄说着,环顾了一下与会官员,以求得与会官员的支持,来博回黎元洪地反对意见。 但还没等官员们开口说话,黎元洪抢先说: “总督大人,如果新军里的革命党真的很多,楚望台军机库就是撤换成满族旗兵,也是无济于事的,在坐的各位官员大人,恐怕心里清楚的很,那些旗满士兵,平时只当能当样子摆,而革命党,好像都是些不怕死的亡命徒,如果真的对打起来,哪里是革命党的对手,反而会挑起满汉之间的茅盾,把革命党们激将地箭剑拔弩张,急箭在弦,一触即发,到时候出事了,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呀!” 其实,黎元洪这样据理力争地反对总督瑞澄地提议,并不是出于革命党人的目地,是想推翻满清,恢复汉室天下。 他主要是怕因此挑起满汉之间的茅盾,影响当地的安定,而扰碍了自己的仕途。 面对黎元洪的极力反对,总督瑞澄便不再提出异议反驳了。 不提异议反驳,就表示了他的默认。 总督会议结束后,武汉立即进行全城大严。 有些官吏也纷纷把家眷送到汉口租界去。 有钱人的老百姓,也大搬其家。 再加上“八月十五杀鞑子”这句话的迅速蔓延,再加上官府采取的一系列戒严措施,再加上官府派出的暗探们无孔不入地四入搜索革命党。 吓得武汉的百姓,每次上街都如履薄冰一样恐惧,即害怕革命党误把自己当做“鞑子”杀掉,又害怕官府的暗探把自己当革命党抓起来。 一时,武汉的大街小巷,是空气紧张,大有风声鹤唳、草本皆兵之势。 二: 孙武得知八标三营发生的事情之后,害怕官府借此机会,在新军中扩大事件,用莫须有的罪名,在新军中大面积地揖捕革命党。 经过与几位革命党负责人商议,决定当天就暴发武装起义,后被一名革命党拦住,说是先让三营里地同志观察一下事情的发展情况之后,再决定是否起义,如果官府真的在新军里大积地揖捕革命党,那就立即通知各部队和各学堂的同志们起义。 经过三营里的革命党负责人观察。 才知道官府只是针对着喝酒的几个士兵来处理。 孙武知道后,也就打消了在当天起义的念头。 仍按原来地起义计划——阴历八月士五。 但是,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孙武在一次上街,竟然发现一个可疑的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踪着他,直到跟踪他到汉口长清里九十八号的“政治筹备处”,才突然消失。 孙武怀疑跟踪自己的人是官府的暗探。 与刘公商等革命负责人商议之后,立即决定搬家。 为了安全妥见,为了利于革命工作,为了不被官府的暗探跟踪,孙武也效防一些官吏们,把“军务筹备处”的办公地搬到了外国俄租界一条街的宝善里14号。 孙武地搬家,也让刘公跟着起连索反应,尽管他并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跟踪自己。 为了安全起见,再加上他是拖家带口的,妻子弟弟在一起,也害怕被官府的暗探盯上,便以利于工作为由,在孙武搬家的第二天。 急急慌慌地搬到了俄租一条街——即孙武的隔壁。 刚搬到俄租界的孙武,屋里混乱不堪,他正和几个革命常在房间里忙碌,突然,外面响起了急促而猛烈的拍门声。 因为曾被可疑之人跟踪过,因为惊魂未定,因为刚搬到陌生地俄租界,因为官府的暗中戒严和暗中跟踪大搜捕,孙武及房间的革命党们,立时惊慌起来。 孙武悄悄走到门口。 试着探听一下外面的动静。 可除了猛烈急切的敲门声,他什么都没探听到。 不由得疑窦顿生:如果是官府跟踪到这里了。 怎么只敲门,没喊声,再说了,这可是俄租界,官府是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 即使搜查,也是俄租界地巡捕们。 但是,既然搬到这里来,就是这里的合法良民,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搜查的,这才搬过来两天,难道说官府就找到这里来了吗? 孙武正犹豫迷惑,外面的拍门人才大声询问:“有人吗?是我们呀,快开门呀!” 孙武一听声音,原来是同志邓太林,如此猛烈的拍门,肯定是紧急情况相告。 他猛地将院门拉开,立时便惊呆了,原来外面不仅只站只着邓玉林,在邓玉林的身边,还站着到上海买枪支弹药的杨玉如。 孙武欣喜若狂,立即拽起杨玉如的手,激动地往屋里急走。 屋里的革命党也早已闻声而出,簇拥着杨玉林,把他拥进屋里,情绪高涨地望着他。 孙武更是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玉林,居正呢?枪支买好了吗?见到同盟会地领导们了吗?他们什么时候来……” 面对孙武他们地激动,杨玉如显得异常的沉静,他要了一杯水,一饮而进之后,环顾了面前地同志,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孙武脸上,叹了一口气,才无奈地说:“事情并不想同志们所希望的那么理想,枪支还没买到,所以,居正还在上海等待枪支。 ” “那起义的事呢?到时候同盟会的领导们来吗?”一个革命党急切地问。 杨玉如仍然是叹息了一声,缓慢而犹豫地说:“嗯……这个吗,因为黄兴在香港,我们到上海之后,居正便给他写了一封长信,托去香港的同志带给他。 在信中,居正把我们八月十五起义的事情,很祥细地告诉了他。 在我回来的前一天,黄兴的回信已被人带到上海,他在信中说,八月十五起义,太早了,让推到八月二十二(阳历10月13号)。 而宋教仁呢,我们初到上海的时候,他很赞同我们的起义计划的,可看到黄兴的信后,他便说,只有我们武汉一地起义,声势太小,胜利的可能性不大;谭仁凤倒是一直很热心,我回来的时候,他还说不得,陈其美把枪支一买到,就立即陪同居正来武汉,领导我们起义……” 不等杨玉如说完,屋里的革命党早已大失所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纷纷抱怨上海同盟的领导,并要求孙武,不要顾及同盟会领导的意见,仍按原计划起义。 第131章:辛亥年举事,**初成***(4) 一: 辛亥年的阴历八月十八(阳历10月9号),在湖北武汉的俄租界一条街里,尽管已是已是中秋气爽的季节,尽管浑浊的天空上的天阳并不灿烂,但宝善里14号的公寓里,也许是因为窗户被遮挡得太严实的缘故,也许是屋里的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的缘故,所以,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竟如蒸笼一样闷热异常,给人一种置身于酷暑的感觉。 此时此刻,孙武正带领十多个革命党,闭门不出,静静地呆在房屋里,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屏息凝气、全神贯注地进行着炸弹装制。 他们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来配制炸药,是因为,杨玉如从上海回来说,上海同盟会领导担心他们武汉一地发动起义,力量太小,胜利的可能性小,让他们推到八月二十二。 再加上留在上海等枪支的居正还没有回来,所以,他们本来决定在八月十五发动的起义,就被这一系列的原因,给无限期的延迟了下来。 起义被延迟了,可下面的革命党们并不知道内情,他们是翘首以盼、拭目以待,热血沸腾的盼到了八月十五,却没有一点起义的动静和声响。 等他们了解了起义被延期的原因之后,便大失所望、怨声冲天,议论纷纷:有人说革命党领导人优柔寡断,这样延期下去,革命什么时候也不会成功;有人说革命党领导是叶公好龙,只是嘴上喊革命。 却不敢真干;有人说革命领导人是胆小怕事,上海同盟会不来人,就害怕了,就不敢发动起义了;还有人说的更难听地是,革命党领导人怕是别有用心,想用革命势力,为自己谋官职……总而言之。 起义的无期限的延期,使武汉的革命党内部。 几乎都沸腾爆炸了。 各部队和各学堂的革命代表们,把同志们的这些抱怨,传报到孙武那里,孙武也顿愧疚同志们,立即召开紧急会议,经过商讨,决定在阴历八月二十(阳历10月11号)的子时。 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即使天塌下来龙去脉,也要把发动武装大起义。 这个紧急会议地召开,把起义的时间给确定下来,革命党们地怨气才被平息下去。 起义时间被确定,起义筹备处的孙武他们,立即进入了起义前的准备之中。 他们夜不遑息。 日不遑食,废寝忘食地忙碌着:作战计划、枪支、炸弹、旗帜、军装、标志、文告等重要物品。 因为要风雨无阻地在八月二十发动起义,所以,此时此刻,孙武他们才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紧张地忙碌着配制炸弹。 因为孙武曾在日本的大森军事讲习所,研究的是野外战术和新式炸弹,所以,这武装起义所需用的炸弹,即有孙武所负责配制。 而今天,已经是10月9日,过明天的夜里子时,就是发动起义地时间了。 此时此刻,这次起义的总参谋长孙武,正带领着十多年轻的革命党。 小心翼翼地把配制好的新式炸药。 再小心翼翼地装制成能引爆投扔的新式炸弹。 因为刘公的家已搬到隔壁的缘故,所以。 刘公的弟弟刘同,也不失时机地参与到孙武他们地忙碌之中。 用得着他的地方,他是慌着帮忙,用不着他的地方,他也硬往里挤。 现在,孙武正带领革命党们在配制炸弹,刘同本来是帮不上忙的,但他仍然蹭在这里,就是帮倒忙他也要慌着帮忙。 因为他哥哥刘公的缘故,再加上他在孙武面前,口口声声说,起义经费花完了,他再回家要去。 所以,因为这一系列的缘故,孙武他们都不把刘同当外人,有时候甚至还另眼相看,有时候是明知道他在帮倒忙,也任着他帮去。 既然刘同是乐于干革命,乐于帮孙武他们地忙,那现在,孙武带领同志们配制炸弹,当然也少不了刘同的帮忙了。 此时此刻,房间内的角角落落里,已堆满了起义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几百套军装,几百支手枪,一大包十八星旗,几箱子弹,几个盛炸药的空桶,还有孙武他们装制成品的几十枚炸弹。 几大桶炸药,是一些革命党想办法从兵工厂里的工人手里,用高价购买过来的;几百支枪支和几箱子弹,是一些革命党想办法从其它渠道,用高价购买过来的;几百套军装,是用以起义的时候,让不是新军地革命党武装在身上地;几百条白色毛巾,是用以起义的时候,为了识别自己地同志,绑系在革命党代表的左臂上,做为革命军的标记;十八星旗帜,是用以起义胜利以后,cha在武汉的大街小巷里…… 他们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轻心,生怕稍一走神,手指稍以抖动,便把炸弹给引爆了。 他们已经从凌晨忙碌到现在,当他们把最后一枚炸弹配装好,每个人都已累得七荤八素,忘记了把装制的最后一箱炸弹封箱,他们便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立时,饥饿和困顿,便一起涌满了他们每个人的身体。 他们好像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可以支撑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站起来了,有的随身歪在军装,有的躺在用以做标记的白色毛巾上,有的就地卧在杂物上,恨不得睡个黑天昏地,恨不得沉睡到两天后的子时起义。 因为刘同好奇革命,敬佩富有传奇色彩的孙武,所以,即使躺下来休息,他也是紧挨着孙武。 此时此刻,刘同正躺脚旁的一大包十八星旗上,他便轻轻扯了扯孙武的长衫说:“孙大哥,我们从凌晨做到现在,已经走不动了。 中午了,你请客好不好?” “请客?钱呢?”孙武头也不抬地说。 “从那五千两的起义经费里出,好不好?请客吧,起义经费没有了,我再回家要。 ”少气无力地刘同,近似哀求地说。 “哦?真的?这一次呀,怕是等不到你回家要。 革命就成功了!”孙武这才停下手里的忙碌,抬起头。 很仔细地端祥着刘同。 发现这个往日无忧无虑、青春年少的富家小少爷,此时被饥饿和疲惫折磨得像个缺少水分的小禾苗,搭拉着少气无力的头颅,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立时,孙武也心疼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刘同的俊脸蛋。 爱怜地说:“就凭小刘弟这句话,孙大哥请定了!” “嗯。 ”刘同地神色,虽说疲惫不堪,却lou出了孩子般的满足笑容。 其实,刘同地哥哥刘公,已搬到了隔壁,刘同几步就能回到家里去吃饱肚子,但此时此刻。 他因为好奇传说中的大头领孙武,便想紧贴着孙武,寸步也不想离开,也名括吃饭。 再说了,别的革命党都饿得横躺竖卧的,那自己就更应该这样了。 如果回去吃饱了肚子,不累不饿的,那就没有革命的味道了。 孙武并不知道刘同的心思,还以为年幼地他是真的饿得站不起走不动了,又忍不住捏了一把刘同的脸问:“告诉孙大哥,革命好不好?” “好!”刘同爽快的回答。 “怎么个好法?”孙武忙碌着,头也不抬地问。 “刺激呗!”刘同仍然很爽快地回答。 此时此刻,他的的眼睛虽说微睁着,但眼神却是空飘飘的,处于一种安祥的休憩状态。 但他地手。 仍然不安分地胡乱抚弄着。 无意之中抓住了自己胸前那粗黑油亮的大辫子,便不停地轻轻揉搓起来。 “刺激?”孙武吃惊地抬起头。 注视着这个富家年少。 心想:这干革命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是为了推翻满清,光复汉室;可对对于这个小刘同来说,干革命的好处仅仅是刺激,看起来还是让他多读些革命书籍。 便又忍不住问他:“告诉孙大哥,怎么个刺激法?” “嗯……”刘同被疲惫和饥饿逼迫的闭着眼睛,貌似思索了一会说,“反正就是那种很舒他的感觉吧!” “很舒服?”孙武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同听到孙武地笑声,立即睁开了眼情,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然后,他很认真的解释说:“在家的时候,总觉得日子很难熬,总觉得一天很慢长,可自从来到这里,便不觉得无聊了,特别是搬到这里,天天能到这个房间串门,并帮你们做些事情,我突然觉得每一天,就这样一眨眼便过去了,很快的。 并且,心情也很舒服。 就拿现在来说吧,尽管饿成这样,尽管累成这样,心里仍然很舒服。 ” “哦,原来就是这样的舒服呀!”孙武恍然大悟。 刘同的双手,不停地胡**索着,无意之中就拽出了下边包裹里的旗帜角,他抚弄了一会,不知为何物,便顺劲扯了出来,少气无力地歪头眯了一眼,发现是光彩夺目的旗帜,便又随口问:“孙大哥,怎么制这么多旗帜呀!制一面不就够了吗?” “一面怎么够呢?”孙武仍然没有抬头说,“到时候,我们不但把十八星旗cha到总督府,还要cha到各个城门、各个兵营、各个衙门、各个街口、各个码头、还有各个军事要地……到处都要cha上这十八星旗帜,到时候,你刘同走要大街上,可就是军政府要员了,刘总理的弟弟,你说威风不威了,啊?” 孙武说到这里,便抬起头来觑视刘同的反应。 “嗯,威风。 ”刘同连眼也没睁,就喜欢地咧嘴笑了,lou出一口洁白地牙齿,幸福而满意地说:“到时候,我穿着军装,站在这十八星旗帜下面照张像,寄到家里,让父母看看,这不读书也能出人头地。 ” “那当然,就看你是不是一个有志气的人了,到时候,令尊和令堂看了你地照片,也不会责怪你和哥哥是不务正业的败家子了,是不是呀小刘弟。 ” 孙武说着。 环顾了横躺竖卧地同志们,看到大家如此困倦疲劳,心想,人是铁,饭是钢,是应该犒劳一下大家了,这不吃饭。 哪来的力气干革命呢!于是,他咳嗽了一下。 用很小的声音,但却不失激动的成份,宣布说:“好了,大家辛苦了,都起来吧!现在已是中午,邓玉林,你到里面找李作栋财务支些银子。 去外边餐馆里叫几个像样的菜,今中午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丰盛的午餐如何呀!午餐费从起义经费里出……” 尽管孙武的声音很小,可刚才还无精打采地他们,刚才已经困倦得难以支撑自己站起来的他们,已经进入梦乡地他们,好像耳朵有特异功能一样,不等孙武的话音落地,他们所有人都立刻睁开了双眼。 像嗷嗷待哺的孩子,感激涕零地望着孙武,身体里像突然被注入了了无穷的神奇力量一样,腾地站起来,相互击掌表示庆贺,并压抑着激动和声音。 簇拥着孙武,低呼雀跃起来: “啊!革命万岁!” “多谢革命!” “吃免费的午餐,感觉好极了!” “盼望革命早日成功,就可以天天享用免费的午餐了!” “吃得酒足饭饱,过了明晚,发动起义的时候,多摞倒几个保皇地官兵!” …… 邓玉林也早已饥饿噜噜,正竖卧在军装上,以喝水充饥,听到孙武吩咐他到外面叫菜。 立即站起身。 走入财务室,找管财务的李作栋支钱去了。 可是。 邓玉林拿着钱出去将近一个时辰,却迟迟没有回来。 而房间里的同志们,哪肯再等下去,强烈要求孙武带他们出去吃。 “嗯,出去吃,只有吃饱好吃,才有力量革命是不是!”孙武听到同志们的要求,头也不抬地敷衍说。 孙武的一句话,立时让屋里的同志们兴奋起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支撑起身体,洗过之后,便站在门口,像嗷嗷待哺的饥饿小鸟,静等着孙武。 此时此刻地孙武,正坐在临时做为休息的简陋**,专心致志地核对这次发动起义的各队负责人名单,猛一抬头,看到同志们这架式,心里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愧疚所淹没。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很随意的一句话,同志们竟如此的言听计从,如此地迫不及待。 于是,他立即把手里的起义人员名单、起义章程和起义路线薄,使劲向数丈之遥的窗户前边的桌案上甩去,准备带同志们去吃饭。 而这部起义人员名册,因为被甩出去的猛烈惯性,并没有按它的主人孙武所预想的那样,搁浅到它该搁浅的地方,而是呼呼啦啦飞滑到盛有药水的玻璃瓶领地。 而繁多的玻璃瓶们,因为被起义人员名单薄给猛撞了一下腰,也因为被撞地猛烈惯性,噼噼喳喳地碎倒一片。 立时,玻璃瓶里的药水,便像被禁固了很久地生命又突然获得自由一样,很肆意地顺着油漆的桌面,流淌着,流淌着……。 看到这种情况,屋里的所有人都立时大惊失色,心惊肉跳,他们之所以如此惊慌是因为,玻璃瓶碎倒一片的桌案周围,堆摞着一箱箱今天才配制好的炸药,而刚才那没有来得及封箱的炸药,还没有来得及装门钉,又正好摞在药水流淌所经过的地方。 玻璃瓶里的化学药水,一旦接触到没有装门钉的炸弹,便会引起化学反应。 并且,这次配制的炸药,因为考虑到中国传统的配制炸药没有威力,并不是用中国的传统的硝石、硫磺和木炭来配制的,而是采用西方的配制方法,用硝酸、硫酸和甘油所配制,威力极大,爆炸功能极强,且**度极灵,一旦与玻璃瓶里的化学水相溶解,那后果不堪设想。 立时,所有人都忘记了饥饿,所有人都忘记了困顿疲劳,所有人都忘记了孙武刚才承诺他们的免费午餐,全张大嘴巴,瞪大双眼,像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孙武见状,大呼一声不好,胡乱地拿上能擦拭的软布、床单和衣服,立即奔过去。 拼命地擦试着滴落到炸弹的化学药水,以防止药水浸到炸弹里面去。 可是,就在他将滴落在炸弹上地化学药水擦拭干净,封好箱子,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箱子的炸弹已被化学药水浸透,开始出现化学反应:好像提前打招呼似的先腾冒出一缕浓重的烟雾。 孙武已经洗过手。 正拿着手巾,背对着冒烟的炸弹擦手。 而面对炸弹的所有人。 全都看到炸弹在冒着浓重地烟雾,他们立时惊恐得大叫起来:“孙武!快躲开!” 他们在大叫的同时,已冲出暗室,冲出房屋,并向安全地院子里冲刺。 此时此刻的孙武,正伸举起手,向不远处的架子上投仍毛巾。 当他听到同伴们的惊叫声,便立即顺着同伴们的惊恐目光,转身望去。 只见那箱已被他擦拭过的炸弹,正冒着浓重的白烟,并散发着令人窒息地强烈火药味。 孙武立时吓得心惊肉跳,瞬间的惊呆之后,便以迅雷的速度,全力向外边冲刺。 而那一箱被药水浸过的炸弹。 就在孙武刚刚跨到房门口时,毫不谦逊地大吼一声,发出“嗵”的一声巨响,在起义军筹备处里爆炸了。 正跑到暗室门口的孙武,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热流,将身体划伤一样。 浑身巨热巨疼的难以承受。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鲜红地血液,便像受惊吓的生命一样,惊惶失措地顺着他身上被炸开的血口,汩汩地流了出来。 立时,整个院子里便浓烟荡漾、火药充鼻,每个人都感到了被呛得昏过去的征兆。 跑到院子里的革命党们,趁着炸弹没有连锁爆炸的瞬间,立即冲进屋,搀扶着孙武。 急速地逃出去。 慌忙揽住一辆出租车,向同仁医院地方向奔驶而去。 而宝善里是属于俄租界一条街。 正在大街巡罗的印度巡捕,看到14号公寓里浓烟滚滚,爆炸声声,立时提枪奔跑过去。 那几个巡捕到了楼上,没找到人,却发现了满楼板的铁片,以及一些没有引爆的炸弹,还有埋在弹片尘土之中的四、五百套军装,100 多枝手枪。 更让他惊恐的是,还有一部起义人员名单,及起义总策划和布属。 印度巡捕一看到起义名单和起义计划及布属,比看到炸弹还害怕,立即报告了他的上司——俄国租界的领事。 因为俄领事与清政府是串通一气的,在接到巡捕的报告之后,他们一边派出大批巡捕,去封查孙武他们地物品,一边以最快地速度报告了清方政府。 当孙武他们出事之后,邓玉林才提着饭盒,一路笑着,一路急急慌慌地跑回到宝善里。 他之所以现在才将午饭给买回来,是因为他支了银子走出来,正在宝善里大街上的饭馆点菜,突然,从外边跑进宝善里很多避难地人,其中也包括执勤的清军。 来宝善里避难的人奔走相告,说外面有革命党扔炸弹。 邓玉林大吃一惊,以为有同志要举事起义,他也顾不得点菜了,立即迎着奔进来的避难人,奔了出去。 走到出事地点才知道,原来是一位乡下老农进城,为了省下饭钱,便自带了两个馒头,用毛巾包着,揣在怀里,把怀里给撑得鼓鼓的,被官府的暗探看到,觉得他可疑,便要搜他的身。 那位老农自进城,又不是一次被搜身了,所以,他嫌怀里的馒头太麻烦,便从怀中掏出用毛巾包着的馒头,索性扔到地上,让暗探给搜个够。 可官府的暗探以为老农是革命党,向他们扔炸弹,吓得魂飞魄散,大喊大叫着散开了,把附近的巡警和百姓也吓得一哄而散,四向奔逃,并奔走相告,说有革命党扔炸弹。 这些逃奔的人,很多人都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也跟着纷纷逃避。 别人都是奔跑着像逃避战争一样逃避出事地点,而邓玉林,他却拨动着迎面拥挤的逃奔之人,像逆水行舟一样,像逆风行车一样,艰难地向出事地点急赶。 当他到了出事地点,事情已经被赶到的宪兵团给解决了。 邓玉林站在出事地点的外围,了解了事情的整个经过,知道是虚惊一场,忍不住暗笑。 于是,他就近在周围的饭馆要了饭菜,兴冲冲地回来,准备把这个笑话讲给孙武他们,也让他们开怀一笑。 可现在,他提着饭盒回来了,却看到宝善里的街口被人堵得死死的,他不知道是孙武他们出事了,便夹在人群中,混了进来,刚来到宝善里14号门口的数步之遥,就见巡警们正在招呼装运工们往车上装运物品。 而这些被装运的物品,正是革命党用以八月十五起义的枪支,炸弹、军装、白毛巾,十八星旗帜、革命文件、革命书籍、革命党名册、起义计划和章程等。 看到这一切,邓玉林如五雷轰顶,凝固在那里。 他知道,这里的革命机关遭事了。 他缓过神来,立即离开宝善里,提着饭盒渡江到武昌,直奔革命总指挥部——小朝街85号而去。 二: 小刘同早在炸弹冒烟的时候,就吓得脸色灰白,也不饿了,也不累了,在炸弹正疯狂地冒浓烟的时候,就跳跃着飞了回去。 见到哥哥刘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把炸弹冒烟,及革命同志恐慌的事,语无伦次地给刘公叙述了起来。 可还没等刘同给哥哥叙述完毕,就听“嗵”的一声巨响,隔壁便传来了爆炸声。 刘公大叫着“不好”,急忙奔了出来,想到14号看个究竟,可他刚一出自家门,就看到几个巡捕,像被猎人追赶的一群兔子,飞一样的迎面跑了过来。 刘公立时预感到了不妙,他赶紧返回去,恐慌地随便收拾了一下,便一手拉着带着妻子李淑卿,一手拉着弟弟刘同,匆匆忙忙离开住处,, 刘公找到新的住处,简简单单的安置了下来之后,天色已近傍晚,他带着妻子和弟弟在外边吃过饭,准备回家,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很多重要的革命信件、布告、宣传单,和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那些物口一旦落到巡警手里,他们就会顺藤摸瓜,找到自己,那就自己东躲西藏的搬家,岂不是白辛苦了。 刘公千思万想地思索着,他觉得爆炸的只是14号,而他住在15号码,租界巡警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他头上的。 于是,他决定立即回到宝善里去取重要的物品。 可是,因为他自己有痨病,走急路就气喘吁吁,于是,他便让弟弟陪着妻子回去取。 刘同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惊险之后,越发觉得干革命是一件很刺激、很好玩、很有趣、很时尚的事情。 现在,对于哥哥派他和嫂子一起回宝善里取物品,他感到了极大的快乐和刺激。 因为感到极大的快乐和刺激,所以,一路之上,刘同故意装腔作势,把自己弄成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把自己弄得机警谨慎的样子,频繁的左顾右盼,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重任在身的人,唯恐别人不把目光射向自己,唯恐别人看不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人。 尽管他的嫂子李淑卿,提醒了他几次,可他只收收敛一小会儿,仍然把自己弄成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像干革命。 可他们淑嫂一回到宝善里的家里,便被埋伏在那里的巡捕给抓个正着。 他们叔嫂之所以被抓,是因为,巡捕经过快速地排查,发现他们家是与爆炸的房间,一前一后搬到这里来的,并且,平时来往密切,走动频繁,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所以,便把他们家也做为监视的对像;所以,叔嫂二人一回来,便进入了巡捕们的视线。 第132章:辛亥年举事,**初成***(5) 下午的申时,本来就浑浊的天空,更加浑浊了;本来就若有若现的太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本来就浓稠的空气,因为没有风的流动,而越发浓稠了;本来就感到燥闷的人们,便也越发感到燥闷了。 在武昌小朝街85号,也就是以前的文学社总部,也就是与共进会合并之后的起义总指挥部里,以前的文学社社长蒋翊武,也就是现在的起义总指挥,正在二楼的房间里,与彭楚藩、刘复基、杨洪胜等几个革命党,商谈即将发动的武装起义之事。 蒋翊武本来是随新军部队,被调往岳州驻防去了。 可是,因为部队开往岳州之前,孙武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决定在阴历八月十五的夜里子时发动武装起义。 而在共进会与文学社的合并会议上,他被公推为起义总指挥。 作为起义总指挥,要发动起义了,他这个总指挥怎么能不亲临指挥呢!基于这些原因,所以,他便在八月十五的傍晚,请了假期,从岳州赶了回来。 可是,一回来才知道,八月十五起义的事情流产了,原因是从上海回来的杨玉林所捎回来的那些国盟会领导的话。 因为八月十五的起义被延迟,因为革命党们对起义的延期议论纷纷,孙武他们不得不在八月十六重新开会决定,在八月二十,无论如何也把起义发动起来。 可是,说起义就起义了吗。 这“起义”二字,是说着容易,真要施实起来,他们才突然感到竟如此的艰难和不易呀!就拿这枪支子弹来说,这新军里地革命党,虽被清政府调遣分散到外地一部份,但留在武汉的新军。 几乎全是革命党。 但是,新军里的革命党人数虽不少。 他们也有部队给配发的枪支,但却没有充足的子弹。 此时此刻,蒋翊武及数名革命党,正在临时被称之为起义总指挥的小朝街85号的二楼房间里,紧张地商讨着,谨慎地研究着,周密地安排着。 祥细地分细着,以便把起义的准备,做得完备无缺;以便把作战计划,拟定地更完善。 只有起义前的准备做得没有漏洞,胜利的把握才更大;只有作战计划拟定的周密而完善,胜利的可能性才更大。 一时,室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虽说无声。 却胜有声。 有几个同志静静地坐在屋角里,揎拳裸袖,有的甚至袒胸lou怀,正紧张地从事着手工劳动——装制炸弹。 每个人地脸上,都是汗浸浸的。 他们知道,此时多装一个枚炸弹。 作战时就才多一份力量,所以,他们不敢稍做歇息,更不敢掉以轻心。 每装好一枚炸弹,他们喜悦而沉默的脸上,便lou出了胜利的微笑。 有几个人坐着桌案旁沉思着,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份作战计划,他们正在从事脑力劳动——修改作战计划。 革命党刘复基,紧盯着作战计划的双眼。 突然像发现了什么。 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之后。 才用征询的口气说:“这次起义,我们是同志多,子弹少,能不能把作战计划上地先攻打总督,改成先攻打军械库?有了子弹,还有什么攻打不下来的。 ” 刘复基的提议,并没有立时引起其他的响应和同意,室内又恢复了紧张的沉默,然后,有人反对说:“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吗?攻下了总督府,那就等于攻下了武汉,到那时,整个武汉都属于我们了,还愁没有子弹吗?” 总指挥蒋翊武,听了二人的对话,思索了一会儿,貌似已经运筹帷幄似地,猛地把手中的作战计划放在桌案上,很果断地说:“尧澄(刘复基)的提议很好,把我们现在仅有的子弹和炸药,大部份用在攻打军械库上,少量用在攻打总督府上。 初步应该以占领军械库为主。 占领了军械库,就等于折了他端澄胳臂腿,他便没有伸展的能力了,现在,武汉三镇,清兵都被调往四川及他地,清政府的军事力量极度空虚,剩余的清兵加新军,仅我们革命党的人数就占七千,而剩余的两千清兵和新军,还有一千是我们汉人。 所以说,我们现在,缺少的不是革命军队,而是缺少子弹。 所以,起义地枪声打响之后,我们必须把仅有地子弹和炸弹,先用来在攻打军械库上。 占领了军械库,有了子弹大炮及重武器,再派同志们火速分送到各标各营和各学堂,试想一下,到那时,我们的革命军就如虎添翼……” 蒋翊武正说地尽兴,突然,外面的楼下响起了紧急的拍门声,随着房东太太的开门声,楼梯上立时传过来一阵‘嗵嗵嗵’的上楼声。 因为房东太太是自己的同志,凡是被房东太太放进来,能直接奔向二楼的人,也都是自己的同志。 立时,屋里的目光,全集中在了房门口。 只见满头大汗的邓太林,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扯着长衫,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门口。 “玉林!”屋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地惊呼起来。 “汉口的筹备处出事了!”邓玉林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他满额的汗水,疲惫不堪地扶着门框,虚拖似的躬身弯腰,气喘吁吁地张着嘴。 看到邓玉林如此,屋里的人都预感到了汉口的筹备处一定出了重大的事情,并且,还是不好的事情。 立时,他们全停下手里的忙碌,站起身。 紧张地拥到门口,簇拥着邓玉林,扶他到屋里坐下,有人给他倒杯茶水,让他润润喉咙压压惊,有人轻轻给他捶起了背,好让他的急喘尽管恢复正常。 原来,邓玉林提着饭盒回到宝善里14号。 见巡捕正在查封“革命筹备处”,当时就知道孙武他们出事了,可他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出事。 他刚奔出宝善里地俄租界,正好碰上财务李作栋回宝善里探查情况。 两人经过相互告诉,邓玉林知道了炸弹爆炸的事情,李作栋也知道了革命筹备处已被查封戒严。 于是,两个人立即各行其是。 一个仍回到医院,去给受重伤的孙武回报宝善里被戒严查封的事情。 一个仍提着饭盒,渡江到小朝街的85号报告汉口宝善里因炸弹爆被查封的事情。 此时此刻,孙武他们见邓玉林的喘息已经恢复正常,都迫不及待地望着他嘴,想让他快点叙述筹备处出什么事了。 可是,因为邓玉林从早上凌晨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和午饭。 刚才又喝了杯水。 现在又喘歇了一会儿,恢复了正常,饥饿便趁隙而入,将他俘虏。 于是,邓玉林顾不得周围人地急不可待,顾少得众目睽睽,像犯了毒瘾一样,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 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饭来。 邓玉林等肚子里的饥饿稍缓了一些,才边吃边说:“筹备处被巡捕查封了……” 尽管邓玉林边吃边说,呜呜啦啦,众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等邓玉林地一句话说完,众人早已惊呆了。 “洪胜!还是说完再吃吧!说祥细点!”杨洪胜一把夺去邓玉林手中的饭食。 邓玉林这才咽下嘴里的饭食,又喝了一口水。 用衣袖抹了一把嘴,才把蒋翊武他们如何在屋里制炸弹,孙武如何派他上街去买饭,他回来后如何看到巡捕查封筹备处,他出了宝善里如何碰到财务李作栋,李作栋如何把炸弹爆炸的经过告诉了他,他如何渡江来到了这里,祥祥细细地叙述一遍。 “哦!”蒋翊武和在场的几位革命党负责人,立时凝固了所有的表情的动作,立时预感到了起义地事情已经暴lou。 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立时陷入了巨大的走投无路之中。 特别是蒋翊武,做为起义的总司令。 此时此刻,他如置身于滚汤的油锅,身心倍受煎熬。 他不停地在屋里踱着步,搜刮枯肠地急思紧想,他的身体深处,像有无数个声音在不停地催问他:怎么办?怎么办…… 离起义时间还相隔一天,可此时此刻,危机的局面哪里允许再等到两天之后的夜晚子时呢!现在已到了千钧一发、十万火急的时刻,如不尽快动手,将起义提前爆发,官府拿着化名册按名搜捕,那湖北武汉三镇地革命党人,将面临坐以待毙的危难结局。 刘复基见蒋翊武一直沉思,便着急地说:“一刻也不能等了,趁着满狗们还没有摸清我们的底细,今晚必须起义!” “是呀!这是上天在催我们提前起义呢!要不,孙武平时那么谨慎,这一次怎么这样大意,把药水弄洒了呢!”邓玉林紧接着刘复基的话说。 其他同志也纷纷要求蒋翊武即刻起义。 蒋翊武突然像有了果断地主意,看了看角落里的炸弹箱,问:“制好了没有?” 刘复基立即回答:“已经制好了,昨天和今天上午,已让同志们送到各标各营的代表们手里;现在还有三个标营没有送,这屋里剩余地这些炸弹还没有装门钉。 ” “嗯!好!那作战计划修改好了吗?还有作战地图?”蒋翊武又问。 “全好了,把主力先用在攻打军械库上。 ”刘复基说着,飞快地从桌案上的盒子里拿出作战地图,和修改好的作战计划,递给了蒋翊武。 蒋翊武接过作战计划和地图,大略浏览了一遍,立即放在桌案上,并猛的拍击一桌案,果断而自信地说:“好,事不迟疑,就今晚子时起义。” 蒋翊武说着,用手一指刘复基:“你,尧澄,立即起草作战命令!起草好了,再抄写若干份。 ” 刘复基不等蒋翊武的话音落,立即紧张地行动起来。 蒋翊武立即又命令屋里的其他众人说:“筹备处地暴lou,让事情变得如此紧迫和危机。 你们立即离开此地,火速去通知能通知得到各营各标里的代表们,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来开紧急会议,就说事情有变,起义提前到今夜了!还有!通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自身地安全!”蒋翊武说罢。 又向他们分派了各自通知地标营和学堂。 众人领到任务,火速离开了小朝街85号。 等到众人离开后。 蒋翊武立即帮着刘复基,商量制订将要召开的紧急会议章程和命令。 蒋翊武,原名保襄,字伯夔,1885年生人,汉族,乃湖南澧州人。 幼年时入私塾就读,不事科举。 十八岁那年,入澧州高等小学堂,次年以每一名地成绩考入设在常德的湖南西路师范学堂,因为参加推翻满清地华兴会长沙起义,而被学校开除。 1905年赴上海,次年加入中国公学学习,并加入了同盟会。 1909年秋。 应革命党刘复基同志之邀,来武汉襄理革命党的进步刊物《商务报》,同时,又参加到清政府的新军第四十一标三营左队里当兵,并加入了新军里的革命党所创办的群治学社,并在新军里积极发展会员。 宣传革命思想。 1910年元月30日,群治学社被改为振武学社,蒋翊武被推为社长。 同年的9月14日,因为振武学社曹破坏的缘故,又被改为文学社,与共进会首领孙武,在武昌楚雄楼召开文学主和共进社会议,从此,共进会和文学社这两个革命团体正式合作。 这次武装起义,蒋翊武被公推为革命军总指挥。 他所负责地文学社机关地址。 即小朝街85号。 也被做为这次起义的临时总指挥部。 一个多时辰之后,通知到的革命党负责人。 已陆续来到近百人,他们没有次序地将蒋翊武和刘复基他们围在中间,像士兵簇拥着统帅一样,等待着蒋翊武的讲话。 此时此刻,蒋翊武和刘复基,也把这次会议的紧急章程给整理出一个大概来。 因为时间紧迫,这次会义,没有过多的革命宣传鼓励激进语言,而是直奔主题。 蒋翊武急切而紧张地环顾了一眼所有到会的革命党负责人,没有只言片语的闲话,立即情绪激昂、言词肯切地开始会议讲话:“同志们,现在临时召开地这个紧急会议,主要是因为,我们这次起义的总参谋长孙武同志,今天中午在宝善里的起义筹备处安装炸弹的时候,不慎引起炸弹爆炸,被租界的巡捕到所有起义的证据,并交给了满清政府。 清政府现正在进行全城大戒严,也许等不到明天,清军就会按着所搜到地起义名单,进行全城大搜捕,那样的话,等待我们革命党人的命运将是流血杀头。 我亲爱的同志们,从我们参加革命的那一天,我们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尽管我们不怕死,可我们要死的有意义,是不是?我们要把宝贵的生命用到最关键的时刻,是不是?但是,尽管我们革命党人不怕死,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的去等死,那我们不等死又怎么办呢?经过我们几个人的紧急商议,决定把我们将要在八月二十(阳历9月11号)夜地起义,给提前到今夜子时。 我亲爱地同志们,即使我们这次的仓促起义不成功地话,那我们也要像秦末的陈胜和吴广一样,进行生死一战。 我亲爱的同志们,坐以待毙是个死,起义不成功也是个死,反正都是个死,但起义不成功的战斗之死,是有历史意义的,是荣耀的,即使死,也可以促进革命成功的早日到来!是不是?我亲爱的同志们!好了,我们已没有时间讲过多的话了,现在,由我们这次起义的筹备员刘尧澄同志,宣布今晚起义的章程和作战计划。 宣布之后,每人分发一份份,有没来参加此会的各标营代表,会议结束后再派同志们去送信。 好了!现在同志们注意听尧澄同志的宣布!” 蒋翊武讲话的语气,压抑而急促,又具有巨大的感召力;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搅动大海一样,把与会者的革命党们的身心,给搅得波涛汹涌,热血沸腾、摩拳擦掌、磨刀霍霍,恨不得立时进入起义的激战之中。 恨不得立时将满狗统制地湖北给踩在脚下,恨不得立时把被满清统制的整个中国给踩在脚下…… 蒋翊武讲完话,迅速将刚才拟定的会义章程,扔给了刘复基。 刘复基拿起会议章程,环顾了一圈在坐的所有革命同志,望着与会的革命同志个个试目以待的激烈神情,他清了清桑子。 便急促地说:“亲爱的同志们,这次紧急召开会议地原因。 我们的总司令蒋翊总司令已经给大家解释地很清楚了,所以,我就不再多说了。 现在,我开始念今晚起义的有关命令和事项。 ” 刘复基说着,环顾了众位革命党,见所有人的面前,都准备好了笔纸。 这才开始很缓慢的念了起来:“将11日晚的起义提前到今晚的子时的命令和事项: 甲、革命军9日夜12时准时起义,口号是:复兴汉族,驱除满清。 乙、革命军必须严守纪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得扰害百姓和外国人。 丙、步、马、工、辎重各军,一听到中和门外地炮声,即由原驻地开拔,依所给的命令进攻楚望台军械库、总督署等处。 (附所给作战命令:1。 工程营第八营占领楚望吧军械库为目的。 2,二十九标二营由保安门向伪督署分前后进攻,一营前队出中和门迎接炮队,左队防守中和门,右队防守通通湘门,后队助工程营占领楚望台。 3。 三十标扑灭旗兵后,即向各要地分兵驻守。 4,三一标留守兵,分驻各城门防守。 5,四十一标留守兵,进攻伪潘署并保护官钱、善后和电报各局。 6三十一标留守兵由保安门进攻,援助二十九标二营进攻,伪督署。 7,马八标一营进城后,分配各处搜索。 以四十四炎止。 8。 坛角辎重十一营,于本夜十二时在原驻地放火助威。 借寒敌胆。 9,坛角辎重十一营掩护炮队十一营由武胜门进城,占领凤山。 10,卫队于天明时往各处收验阵亡尸体,汽球队于十二句钟时在咨议局听遣。 ) 丁、炮兵第八标,于十一点半整队由中和门进城。 以一营兵力占领楚望台军械库,向湖广督署及效忠满清的第八镇统制张彪的指挥所开炮。 以第二营占领蛇山,向武昌藩署轰击。 第三营占领黄鹤楼及青山一带,防守长 江中的清军兵舰。 戊、进攻汉阳城,占领兵工厂。 己、进攻汉口,占领汉口及大智门乔口一带。 庚、抢占武胜关,分兵防守花园祁家湾一带。 辛、武昌义军所需弹药枪枝,由楚望台军械库接济,汉口、汉阳义军所需物资,则由汉阳兵工厂供给。 癸、10 日上午,各部队完成任务后到湖北谘议局门前集合,但需留少量兵力防守各地。 壬、总指挥蒋翊武9日12 点以前,在小朝街85号机关部,12点后,在谘议局。 最后,革命军应左臂缠白布,以为辩识之标记。 ” 刘复基很缓慢地念完起义命令及所有事项,环顾在坐的所有与会革命党,说:“好了,我的话讲完了,看总指挥和同志们,还有没有需要补充地?” 此时此刻,同志信都像身临战场一样,都感到一种巨大的紧张感,个个面色严峻,准备着今晚淋漓尽致地大干一场,当听到蒋翊武征询,虽然每个人的心里,都热血沸腾,便却又感到无话可说。 刘复基见无人再说话,正要分发作战计划和起义章程,蒋翊武像想起了什么,立即说:“你们一定要给下面的同志解释清楚,为什么起义要提前到今晚,因为情势所逼,这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 蒋翊武说完,他和刘复基立即将面前的作战计划和章程分发到与会革命代表们地手中,又由他们辐射性地向周围扩分。 之后,才宣布散会。 在革命代表还没全部离开,蒋翊武又立即让几名同志把作战计划和起义章程给没来参加会议的革命代表们送去。 于是,邓玉林和杨洪胜他们,各自把作战计划揣入衣中,或两人一组,或独立行动,开始出门而去。 蒋翊武看着负责送信的革命党人将要起身离开,又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立即站起身,冲大家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停。 然后,面色沉重地说:“同志们,今天下达的命令,是紧急时刻的权变之计,你们火速赶往没来参加会议的各标各营的革命代表那里,亲手把这次起义的作战计划和章程送达到他们手里。 同时,还要向我们的代表革命同志解释清楚,为什么把起义提前两天的原因。 ” 蒋翊武地话音刚落,刘复基也拿起同和份作战计划揣入怀中,并接着嘱咐送信地同志:“因为今天的会议紧急,有些标营里地代表们没有通知道,所以,我们必须辛苦一趟,把作战计划和起义章程送到他们手里。 但是,凡是去各营给革命党负责人送信者,如果你们顺利而准时的把信送达到我们的革命负责人手里,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最好还返回到这里,时间来不及返回了,你就静等着起义的炮声好了。 但是,如果因为种种原因,你没有把信送到我们的革命代表手里,不管时间来及来不及,那你必须回来给总司令回报,以让我们总司令另行安排,好即时改变做战方针,好了,因为时间紧迫,我也不多说了,我们大家开始分头去送信吧!” 刘复基说罢,也与送信的同志们一起,下楼去信去了。 第133章:辛亥年举事,**初成***(6) 送信的同志们离开后,蒋翊武又立即和几名革命党负责人,紧张而忙碌地为今夜子时的武装起义做准备。 此时此刻,蒋翊武他们,也是个个热血沸腾,沉浸在即将暴发的起义奋战中。 他们只等着今晚子时,轰轰烈烈的炮声自中和门外的炮营里打响之后,那整个武汉三镇,将进入如何的沸腾世界呀! 此时此刻,蒋翊武他们极力预想着今晚起义时,哪个进攻目标的难度会大一些,哪个进攻目标比较难啃,哪个进攻目标会遭遇重创……。 尽管蒋翊武正与几位革命党负责人忙碌的不可开交,可他总觉得子时的起义工作,还没有布属彻底,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可一时,因为心里塞满了起义的**,因为“起义”二字把他的整个身体都充占着,所以,他的头脑昏昏的,却想不起来到底欠缺什么。 于是,他便停下手里的忙碌,烦躁不安地走到窗前,隔着实木窗户,眺望着外面的黄昏世界。 此时,已是酉末时分。 中秋的酉末时分,正是日薄西山的时候。 上午还有太阳的天空,此时此刻,也许是因为天将晚的缘故,天空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霾,没有风,也没有夕阳,空气浓向稠的似乎凝固了一样。 送信的同志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杨洪胜回来的时候,肩膀了多了个沉重的布褡裢。 他一进门就神秘而兴奋地宣布:“这次去送信有收获,并且。 是收获很大!不多不少,整整二百五十颗呀!” 尽管年轻地杨洪胜是身体高大而健壮,此时此刻,背着沉重褡裢的他仍然有些气喘吁吁。 蒋翊武和众人见他如神气,便各自丢下手里的忙碌,哗一下围了上来。 “从三十一标一个管子弹库的副目手里购买的。 ”杨洪胜将沉重的褡裢轻轻放在地上,边开褡裢边说。 “我在左队里当正目的时候,他是我手下。 我现在都离营这么长时间了。 没想到这哥们真够义气,就知道咱们缺这个。 ” 杨洪胜说着,将褡裢里地子弹亮出来。 只见褡裢里的子弹,闪着金属般地威严光芒,像一排排训练有素的士兵,像整装待发的部队,正整齐划一地排列着。 正拭目以待地准备着,时刻都可以去冲锋陷阵。 杨洪胜亮出子弹,拍了拍手,左顾右盼地望着众人,喜滋滋地说:“怎么样?救急兵吧!雪中送炭吧!呵呵呵!” 众人都惊喜地蹲下来,争先恐后地抚摸褡裢里的子弹,那喜欢的样子,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怜。 “嘿!就奇了怪了!我也在军营里呆过。 咱俩的经历是差不多,可这样地好事,我怎么一次都没遇到过,都让你杨洪胜给占了!给同志们传授一下密诀,也让我们碰上一次。 ”刘复基拍着杨洪胜的肩膀,羡慕地说。 “哪有什么密诀。 ”杨洪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送信回来的途中,在大街上行走,因为急着往回赶,我没看到他,是他先看到的我,便立即神神秘秘地迎上我,把我拉到他附近的家中,从床下面的洞里掏出来的。 他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子弹库里掏腾出来的,让我连褡裢一块背了回来。 我按价给他钱。 他不要。 只是说我们革命党什么时候造反了,让我照顾他一下。 但我还是按价把钱给他留下了……” “什么造反?用词不当。 是起义。 ”蒋翊武立即纠正杨洪胜地话。 蒋翊武的纠正,一下子把众人引得大笑起来,蒋翊武也跟着笑。 杨洪胜立时不好意思起来:“我在学他的原话吗!” “他真是一个不错的副目,怎么不把他争取过来?”刘复基问。 “争取了,我如果不争取他,他怎么知道咱缺这个,他怎么会哀求我说,等咱们什么时候造反了……哦不,什么时候起义了,让咱们照顾他呢!唉!他就是死活也不干革命,只是说用得着他的地方,他会帮忙的。 因为他家属经常到我店里购买东西,作为过去地弟兄,我可没少让他家属占便宜……” 众人兴奋过后,又接着忙碌起来。 有几位同志,仍然坐在角落里,开始从事紧张而冒险的手工劳动——装制炸弹。 刘复基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给各标各营运送炸弹的祥细记录。 蒋翊武面窗而立,一直在思索着思索着什么。 可能是因为起义事情的暴lou,可能是因为今晚就起义的紧迫缘故,蒋翊武感到有些憋闷,他伸出手,感到心情很烦躁。 于是,他重新打开刚才因为开会而关严的窗户,可憋闷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减轻。 于是,他回转身,望着正坐在地面上忙碌的几名革命党人,心情沉重地说:“空气很浓稠,今晚会不会下雨呀?” “如果下雨,倒真是天助我们呀!”一名叫王宪章的革命党人抬起头,正蹲在地上,整理起义时所需用的旗帜。 他听到蒋翊武如此说,便躬身站起,使劲仰伸着头向窗外观着。 “下雨?不好吧,如果下雨了,我们地炸弹就引爆不了。 ”革命筹备员彭楚藩,蹲坐在角落里,正配合杨洪胜配制炸弹,听到王宪法章说下雨是好事,便不无担心地说。 “我们地炸弹引爆不了,那些满清的狗子们,他们地枪炮也照样打不响?那我们只好和他们单挑了!这样的话,我们的炸弹就全省下来了,呵呵呵!”坐在彭楚藩对面的杨洪胜,正全神贯注地把彭楚藩配制好的炸药。 再配装成炸弹,他每配制一枚,便爱不释手地握在手里,很忘我陶醉地作引拉的动作,然后才放在面前那排摞得整齐的炸弹堆。 当他听到彭楚藩和王宪章的一对一答,又望着自己面前的炸弹,是满脸的欣慰和自信。 蒋翊武听着他们对答。 望着杨洪胜配装炸弹的陶醉样子,他昏沌地头脑。 便豁然开朗,猛然想起了今晚起义的欠缺:那就是刚才刘复基所说地,有几个标营还没有送去子弹和炸弹。 于是,他猛地一拍桌案,大声说:“我们左思右想,千布置的万准备,可还是把有些很重要的事情给遗漏了!” 立时。 房间里的革命党都同时望向他,听他接着往下说被遗漏的重大事情。 蒋翊武没有接着往下说被遗漏的重大事情,而是激动的直接命令他们说:“你们,都放下手里地工作。 ” 众人立时停止了手里的忙碌。 蒋翊武又面向刘复基说:“尧澄,你刚才不是说,还有几处标营没有送去子弹吗?现在立即分头到那几个标营去送炸弹,我们真浑呀,这起义起义。 没有炸弹怎么起义,难道说让我们的同志挺着胸膛,赤手空拳,让满狗子们打吗?这枪里的子弹不充足,这炸弹总得给他们送吧!啊?” “哦!”屋里的人立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真是最重大的事情了,竟然漏了几处标营没有送炸弹。 于是,众人们立即起身,各自找了盛炸弹的安全物具,装上炸弹,趁着傍晚的浑浊夜色,出去了。 而杨洪胜,看到别地同志都背着炸弹出去了,便急忙在屋里寻找装炸弹的物具。 可他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物具。 当他的目光无意之中从桌案上掠过时。 看到一排排的子弹。 猛然想了了背子弹回来的褡裢,于是。 他急忙开始翻找他刚才背子弹回来地褡裢。 可是,他在房间里翻天覆地的寻找个遍,只有子弹堆在桌案上,而装子弹的褡裢,却不知去处。 经询问,才知道是被其他同志先下手为强给用了。 可他实在又找不到装炸弹的合适物件,便灵机一动,跑到楼下,向房东太太借了一个妇女上街买菜用的小竹蓝,兴高采烈地跑上楼,将炸弹一枚枚放在竹蓝里,复又跑到楼下,在垃圾堆上捡了几片白菜叶跑上楼,撒盖在炸弹上,然后,他很欣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深为自己的创造而得意。 杨洪胜正要挎着自己精心创作的杰作,下楼而去,正在一旁核查起义计划的蒋翊武立即上前,一把将他拦住说:“鸿盛,你要干什么?你就这样去的工程营给吴兆麟送炸弹吗?” “怎么了?这可是我精心设计成这样地。 ”杨洪胜踌躇满志,被蒋翊武这猛一问,便满脸地迷惑。 “你这样人高马大的健壮男人,却挎着这样一个小竹蓝,上面放地还是垃圾菜叶,如此不伦不类的样子,连大街上的路人都怀疑你的行为,万一被工程营的满狗发现了怎么办?”蒋翊武担心地问。 “那怎么办呀?我实在找不到物具了。 ”杨洪胜一脸的无可奈何。 “也学他们,把衣服拖了,把炸弹绑在身上,再在两个宽大的袖子里藏上几个,然后,再放包里些,挎身上。 ”蒋翊武提醒他。 “没包了,”杨洪胜把那只没有挎竹蓝的手一摊,满脸无可奈何地说,“再上街买也来不及了,我本来就这样胖大,衣服免强能遮身体,再在身上绑些炸弹,衣服就盖不住炸弹了。 就这样吧总司令,天色马上就黑透了,你是做贼心虚,才看着我别扭,也许别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我有什么不对劲。 ” “唉!那只有这样了,你路上小心点,特别是过工程营门口时候。 ”蒋翊武尽管不放心,可他一时也拿不出来比竹蓝更合适的装炸弹物件,更没有比不用竹蓝更好的良策了,只有一再嘱咐杨洪胜多加小心。 杨洪胜是负责到楚望台的工程营里,去给隐藏在那里的革命党负责人——吴兆麟送炸弹。 他在蒋翊武的担心和叮嘱之下,急急忙忙挎着装着炸弹地竹蓝。 下楼出了武昌小朝街85号,一路小跑的直向兵程营而去。 杨洪胜,1875年生人,字益三,襄樊谷城人,农家出身,长大后入伍。 成为清军绿营兵,后来见该军腐败。 便退出重新加入湖北新军,成为第八镇十五协三十标列兵,后升为班长。 在新军里,杨洪胜结识了留日回来的孙武,并加入振武学社,后来振武学社被破坏,随改名为文学社。 杨洪胜又加入文学社。 现在的他,早已受命于蒋翊武的指示,请长假离营,在武昌千家街开了一个杂货铺,作为革命党人的秘密联络机会,而他本人,名誉上是杂货店的小掌柜,便暗地里却专业从事革命党地联络工作。 这次起义。 他为军务筹备员。 此时此刻,杨洪胜挎着装有炸弹的小竹蓝,溜着通往楚望台地大街边,急速地行走着。 夕阳,已经完全沉落下去了,只留下一抹暗淡而隐隐的余辉;混浊的天空上。 深浅不等的云层,垂得很低很低,似乎每块云层里都裹着一个怪物一样。 街暗处的蟋蟀们,已经开始少气无力、断断续续,而又旁若无人地鸣个不停,它那衰弱的鸣唱,忽近忽远,忽低忽高,忽缓忽急,给人一种形销骨立、即将灭亡的垂危挣扎感觉。 遥遥地远处。 似乎有隐隐的犬吠声。 若有若无地传入杨鸿盛的耳际。 尽管没有风,尽管空气很浓稠。 杨洪胜仍然感到一股一股的凉意,势不可挡地透过衣裳,侵袭他的健壮而厚实的肌肤。 他感觉着每个迎面而来的行人,似乎都像是去送炸弹一样的脚步匆忙。 中秋之季,天短夜长,杨洪胜还没走到工程营,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突然跌入了一个灰蒙蒙地无际世界。 杨洪胜不敢怠慢脚步,像行军一样一路小跑。 当他来到工程营大门口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透了,周围的树木和房屋,都被夜色镀成黑黑的幽影。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景像全被暮色收了回去。 杨洪胜不敢冒然进去,而是站在夜暮下的工程营大门外,伪装成经过地路人,来来回回从工程营大门前经过了几趟。 每一次经过,他都借助明亮的灯光,紧张地向工程营里张望,以侦察守门卫兵的多少。 经过来来回回的几趟侦察,杨鸿盛立时惊喜不已,因为今天的工程营门口,连一个守门的卫兵都没有。 可能是上天助人吧!杨鸿盛想着,便挎着沉旬旬的小竹蓝,快步迈进工程营的大门。 可就在杨鸿盛庆幸走过去的时候,他身后的卫兵值勤房地暗影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卫兵,他快步走向杨鸿盛,用质问地口气说:“站住!做什么的?” 此时此刻,正值晚饭时候,工程营地大门只有这一个卫兵。 他尿急,因为没人替换,他便到值勤室后面的暗影里应一下急。 可就在他撒完尿,站在暗影里提裤子系腰带的时候,就看到挎着小竹蓝的杨洪胜,反反复复在门前溜达了两遍。 现在,他又看到杨洪胜如此不愿让自己走近他,并且,他挎的竹蓝里还放着满满的一蓝子烂白菜叶,看起来又很沉的样子,立时起了怀疑,边快步跑近杨洪胜边大声喊问:“你好像来来回回在大门口经过了好几遍!这么一个健壮的大男人,装得像个娇滴滴的小娘们似,还挎个小竹蓝,我观察你好久了!” “家里的鸡下的蛋!给我表弟送来补身子!不让进算了!”成鸿盛见守门的卫兵小跑着来追自己,害怕被他检查,立即转身,迎着那个门卫,急速地往回走起来。 那门卫以为杨洪胜折回身是让他检查的,在离杨洪胜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便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候杨洪胜走近他。 而杨洪胜偏偏绕过门卫兵,欲夺门而去。 门卫兵见杨洪胜折回身不是让自己检查的,而是要夺门而去。 便紧走几步上前,一支手拽住杨洪胜的长衫,另一支手去夺竹蓝。 杨洪胜仗着自己人高身健,吃力地用一支手将沉重的竹蓝举起,另一支手猛一用力,将瘦小门卫给推了个大趔趄说:“俺不进去了,不用你来检查!” 杨洪胜说着,便撒开步大跑起来。 卫兵冷不防被杨洪胜推一把,又见杨洪胜撒开腿的跑,立时想起白天发生的租界里爆炸的事情,越发觉得杨鸿盛的形迹可疑,边奔跑着去追杨洪胜边大声喊叫:“站住!即使不进来也要接受检查!明明烂白菜帮子!哪来的鸡蛋!” 杨鸿盛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死脑子的卫兵会追了上来,顺手抄起小竹蓝里的炸弹,向卫兵投扔过去,口中还大喊着:“娘的,俺不进去了,你怎么还追俺,那就给你尝尝我家鸡子下的蛋吧!” 工程营的大门上,明灯高悬,光晕辐射出去很远。 昏黄的余光中,那卫兵一看到杨鸿盛扔向他的炸弹,立时吓得嗷嗷大叫:“啊炸弹……” 卫兵大声喊叫着,惊惶失措地急速向后退缩,情急之中,他想起了挂在脖子的警哨,立即狂吹起来。 可那枚炸弹,并不惧怕卫兵吹响的警哨。 它就像长了眼睛的生命一样,紧紧追着卫兵滚动,但它好像只是吓唬卫兵一样,只冒着一缕一缕白烟,并不着急爆炸。 卫兵惊恐之余,情急之中,他又以迅雷之速,弯腰拾起冒着浓烟的炸弹,用尽浑身的力气向杨鸿盛投去。 杨鸿盛以为扔过炸弹就万事大吉子,并不知道后边的卫兵又把他拉开的炸弹投了回来,立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而滚到他身后的冒烟炸弹,就在他放慢速度的时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终于羞羞答答地发出“嗵”的一声巨响,文质彬彬地爆炸了。 暮色四合的夜晚,寂静的夜晚,这一声爆炸,如惊雷一样响彻云霄,在武汉的上空炸响,把所有革命党人震撼得热血沸腾,把所有百姓震撼得如梦方醒,把所有满狗子震撼得心惊胆颤。 工程营内的清军听到爆炸声,再加上卫兵吹的火急警哨声,如蜂涌一般,迅速奔跑出来,在卫兵的指点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受伤的杨鸿盛给抓捕,押往总督衙门。 而杨鸿盛被清军抓捕的时候,正好被路过的张钟端,给看得一清二楚。 第134章:辛亥年举事,**初成***(7) 一: 亥末子初的交际时际,小朝街85号的二楼的起义总指挥部里,房间里除了有蒋翊武坐阵之外,还有送炸弹回来的彭楚藩,送信归来的革命党刘复基,及另外十多位送信送炸弹归来的革命同志。 离起义时间越接近,孙武他们的心里,越热血沸腾,安静不得。 每个人都不时地看着时辰表,希望起义的时间快点来到,好快点投入战斗中,结束这种焦虑等待的兴奋和不安。 时间如水,无声地从每一个人身上流过。 离起义的时间越近,蒋翊武他们的言谈就越少,好像多说话就减少起义时的作战精力一样,他们沉默,等待着。 有几个革命党仍坐地角落里,紧张地配制着炸弹,刘复基仍在一遍又一遍地审看作点计划,和路线地图,蒋翊武在不停地观看时辰钟的同时,会偶尔看一眼坐在角落里配制炸弹的彭楚藩他们,再看一眼专心致志审看作战计划的刘复基,然后再把目光投向窗帘遮挡着的窗户。 此时此刻,他好像觉得,全武汉的革命党,正在拭目以待,正在磨刀霍霍,只等着中和门外的炮声一响,整个武汉便枪声大作,革命党们便龙腾虎跃,按作战计划迅速完成所给的作战任务。 蒋翊武想着想着,他甚至看到了十八星旗帜,cha遍了全武汉的大街小巷。 突然,随着下面的拍门声,楼梯上紧接着就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 蒋翊武他们陡地一惊。 这样急促的脚步声。 决不是送炸弹的杨洪胜回来了,也不是一个革命党的正常上楼声。 这急促的声音,怎么有点像邓玉林来传送孙武出事、宝善里的起义筹备处被查封时的上楼声? 他们惊恐地思想着,彭楚藩早已起身,拉开了房门,随着“啊”地一声,急急慌慌撞进来一个人。 他就是张钟端。 张钟端自到武汉之后,被青霞的二哥马吉樟。 安排到自己地按察府里做事情,专门负责承办湖北选送留日学生之事。 因为张钟端早已被清政府列入揖捕的乱党名单,所以,在武汉的他,并不叫张钟端,而化名张林。 因为武汉,是除了上海。 革命党最活跃的地方,所以,化名张林的张钟端,在武汉是如鱼得水,并利用按察府公办的特别身份,不失时机地进行着革命活动,不失时机地发展革命党同志。 今天下午,他在小朝街85号的起义指挥部里。 参加了蒋翊武召开地紧急会议之后,回去便开始紧张地向同志们传达会议内容,并为夜里的起义而忙碌起来,他在去通知他所负责的几名革命党时,路过工程营,正好看到杨洪胜被捕的经过。 当时。 他心里是痛苦难受,悲愤交加,差点冲上去营救杨洪胜。 可清军众多,他上前去救杨洪胜,无疑是自投罗网,于是,他便顾不得回按察府向马吉樟复命,忍着同志被捕的悲痛,趁着夜色,骑马狂奔。 以全速的奔跑。 摸黑狂奔到小朝街85号来。 此时此刻,看到张钟端如此急慌的突然出现。 起义指挥部里的蒋翊武他们,立时被一种不祥地预感淹没,全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张林!” “出事了!”张钟端一进来,顾不得坐下,顺势蹲在地上,悲伤难过地说,“洪胜他出事了……” 张钟端把杨洪胜被炸伤之后又被抓的经过,急速而简略地说了一遍之后,又急切地提议说:“总指挥,是不是先带人离开此地,暂到别处避一避,在如里都可以指挥起义的时不是!” 张钟端的话没讲完,蒋翊武他们如跌入了无际的深渊里,顿感眼前一片漆黑,顿感周围障气弥漫,顿感一股悲愤之气,自身体深处,强烈向体外冲击。 彭楚藩狠狠地猛踢了一下脚边的纸箱,愤愤地骂道:“满狗地奴才们,看你们还能猖狂几个时辰!” 彭楚藩的愤怒,立时让陷入悲愤的蒋翊武清醒了。 于是,他急切地招呼众人说:“快,快收拾一下起义作战计划和路线地图,再带上化名册,每人带上几个炸弹,火速离开此地……” 蒋翊武的话音没落,有些同志立即开始准备了。 “伯夔(蒋翊武),何必如此惊慌呢!”站在一旁的彭楚藩,他看到蒋翊武让大家转移,立即冲同志们摆了摆手,面向蒋翊武,悲痛、平静而又沉着地说,“总指挥,现在已近子时,再有半个时辰,中和门外的炮声就响起来了,这起义信号一响,同志们就动手了,这同志们一动手,起义就暴发了,整个武汉的革命军皆奋勇当先,起兵举事,我们还怕什么呢?” “咦!说的也是呀!”已经跟着蒋翊武惊起的刘复基,听了彭楚藩的一番话,也如释重负地长松一口气,复又坐下,继续着原来地工作说,“伯夔!反正马上就要起义了,我们干吗转移呀?” 屋里的其他几位革命同志,见彭楚藩和刘复基二人如此沉着冷静,自己那颗惊急地心,也立时安稳下来,便也纷纷劝说蒋翊武: “是呀!这深更半夜的,满狗子们怎么也要等到明天天大亮时,再行动呀!” “对!再有半个时辰,我们的起义信号就打响了,等满狗子行动了,我们也许早把整个武汉给占领了……” “杨鸿盛被捕,满狗子们也不会连夜审问他的,这起义信号一打响,我们立即带人将杨鸿盛救出……” “嗯!杨鸿盛被捕也是暂时的!” “伯夔,同志们。 让我们静等着中和门外地炮声吧!” …… 蒋翊武正急速的整理文件印品,看到所有人都如此沉着冷静,立时犹豫不决起来。 是呀,马上就到起义的时间了,下午散会后,已派人分头去通知各路人马,正子时暴发武装起义。 他这个起义总司令,到时候还要在这进里全面指挥整个起义工作。 如果现在离开,那即将来到的起义,岂不又要夭折。 蒋翊武想到这里,刚才压到身上那如大山一样沉重的戒备和警惕,忽然不翼而飞了。 他也如释重负似的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木椅子,用手擦了一把刚才惊出来地冷汗说:“嗯,就按你们说的。 让我们原地不动,准备迎接这来之不易地起义吧……” 蒋翊武的话音没落,突然,外边响起了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半伴随着粗野而迫切的叫喊:“开门!开门!开门……” 此时此刻,正值万籁俱寂、夜深人静之时。 整个天地之间,除了秋虫的悲哀鸣叫,仿佛都凝固了一样的寂静无声。 而外边的敲门声、叫喊声。 和如昼地火把,仿佛突然降落在寂静深渊里的惊雷,撕裂了寂静的黑夜,搅碎了人们的睡梦,刺激着蒋翊武他们的耳膜。 蒋翊武立即拉开房门,心情沉痛地探出身子。 大声而警戒地问:“何人?” 外边的敲门和叫喊,戛然而止,好像是不相信蒋翊武的询问一样,瞬间的宁静之后,突然有一个人亮着嗓子,撕破暂时地宁静,试着刚才的询问,大声回答说:“是我们呀!你们快开门吧!” 尽管在听到敲门和叫喊的一刹那,蒋翊武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可此时此刻。 他仍抱着莫明其妙的侥幸心理。 惊恐地继续追问:“你们?谁知道你们是何人?深更半夜敲门做什么?” “开门吧,我们是和你们老爷约好的。 要在这个时间会面!有急事相商,是关于起义的事情……” 没等门外地人说完,屋里所有的人立时惊跳起来,尽管在听到敲门和叫喊的一刹那,他们每个人都预感到不妙,都预感到了不祥,可每个人的心里,仍然抱着侥幸心里,不愿意去承认。 可现在,听到外边的人做这样驴头不对马尾的解释,再加上外面乱哄哄的一片,及火把如昼,蒋翊武他们已真实地知道:这是清军来抓他们了! 清军之所以在杨洪胜被抓捕之后,这么快速而准确无误地来到了小朝街85号、起义总指挥部,是因为刘公的弟弟刘同,被抓的缘故。 原来,刘公派弟弟刘同和妻子李淑卿回宝善里取重要的物件,刚进入房间,叔嫂俩就被清兵抓了个正着。 可清军自俄巡捕转来了革命党地一切起义物品之后,他们望着一堆堆旗帜,望着一堆堆手枪,望着一堆堆军装,还有毛巾布告及装近万把名地革命党名单,既恐惧害怕,又一筹莫展。 他们害怕的是,眼前地一堆堆物品,明明就是起义用的。 可是,现在是只搜到了起义的物品,却并没有抓到革命党的一个人毛。 这抓不到革命,就无法通过严刑逼供,快速找到革命党的老大和老窝;这找不到革命党的老大和老窝,那就阻挡不了革命党的照常起义;这阻挡不了革命党的照常起义,那身上的官职可就不保了……尽管化名册上有近万名的革命党名字,可是,却没有他们的住址,这没有住址,按名查找,实在是太缓慢、太难找了。 也许不等不到找到人,革命党就发动起义了。 再说了,这重名重姓的人到处都是,如果抓错人了,既不白白浪费精力和时间! 就在清府望着一大堆革命党的物品焦头烂额又一筹莫展的时候,俄巡捕又送来了两个革命党。 立时,总督瑞澄、知府大人和各位官员们欣喜若狂,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把找到革命党老大的希望,全寄托在了刘同和李淑卿的身上。 于是,就对叔嫂二人大动酷刑,严型逼供。 李淑卿因为从小就吃苦受罪,又从事革命多年,在清兵的严打之下,她苦苦紧守着自己的革命信仰,始终都不吐lou关于革命党地只言半字。 只声称自己是一个女学生,到宝善里看一位朋友,被当成革命党给误抓了。 严刑官见她说的真切,又是女流之辈,便对她手下留情了。 可刘同就不同了,他是襄阳首富之家的阔少,从小又娇生惯养。 又青春年少,只是对革命好奇才热心。 哪里经受得起酷刑严打。 再加上严审官把所有对革命党的恨怒,全发泄到他身上了,对他大刑逼供,直把他打得皮开肉烂,几死几活,从傍晚被抓,直把他打到夜半。 终于,他熬不过清军的严型烤打,昏迷之中,奄奄一息的他把起义总指挥部、小朝街85号的起义总指挥给供了出来。 清政府有了刘同地招供,哪里敢等到第二天,立即派遣大批清兵,火速奔小朝街而来。 此时此刻,清军的突然到来。 立时让孙武他们陷入了无际而巨大地不知所措之中: “是满狗子!” “我们被包围了!” “怕是无路可逃了!” “妈的,他们来的好快!” “我们有的是炸弹,与他们拼了!” …… 此时此刻,面对众人的不知所措,蒋翊武反倒冷静起来,他对惊惶失措的众人说:“事已至此。 大家不必惊慌,你们都快……”蒋翊武说着,急切地环望着室内四周,猛然发现山墙上的天窗还可以免强通过,便立即用手指着山窗,催促众人说:“快……赶快把桌案移向天窗,再把椅子摞到桌案上,钻过山窗,攀上屋顶,想办法从房后逃走……!” 蒋翊武说着。 抓起一个炸弹就向门外冲去。 “总司令!”刘复基一把从身后拽住他地长衫说。 “还是让我来吧!你带人准备好炸弹,在后边接应我就是了。 我们如果能和他们拖到中和门外的炮声响了,那一切皆迎刃而解……” 刘复基说着,已拿起几个炸弹,破门而出,“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蒋翊武也立即带领所有的人,抱起个数个炸弹,紧跟着刘复基跑下楼去,以供应刘复基的扔炸弹之用。 刘复基跳跃着刚跑到楼下,清兵和警察早已破门而入。 刘复基情急之下,举起炸弹扔,接二连三地扔向清兵:一个,两个,三个……。 “啊!炸弹!”在如昼的火把之下,清军一看到刘复基手里的炸弹,如看到自己的末日一样,立时惊恐狼嚎地向门外退缩。 可是,因为门狭人多,每个清军都想尽快退至大门外的安全地带,每个清军都想远离刘复基手里地炸弹。 所以,拥挤纷乱的清军,就像怒潮汹涌的洪水找不到疏泄的出口一样,在门口嗷嗷大叫地泛滥成一团。 可是,刘复基手里的炸弹,一个一个地全扔在了惊恐万状的清军里,却始终都听不到炸弹地爆炸声。 正跑下楼的蒋翊武和彭楚藩他们,也在刘复基扔炸弹的同时,接二连三的把手里的炸弹扔向楼下的清军堆里。 可是,他们扔下的炸弹,也与刘复基扔的炸弹一样,像沉闷的石块,扑通扑通的只有碰撞地面地响声,却没有他们想听到地爆炸声。 炸弹之所以没有爆炸,是因为,他们在把炸药装制成炸弹的时候,为了慎得起见,平时没有在炸弹里面安装门钉。 之所以没有在炸弹里安装门钉是因为,他们所配制地炸弹,里面的炸药全是从清军的兵工厂里偷弄出来的炸药。 而这些炸药,又全是从外国进口过来的,是由硝酸、硫酸和甘油等化学品配制而成的,而不是利用中国的硝石、硫磺和木炭等物配制而成。 因为外国的硝硫酸和甘油所配制的炸药,灵敏度极强,如果遇到强大的震动,炸弹也会发生内部反应,引起爆炸,所以,因为慎重起见,才没有在里面安装门钉。 杨鸿盛去工程营送炸弹,被追捕之前所投扔出去的那颗炸弹,之所以没有在扔出之后立即爆炸,也是因为没有在炸弹里安装门钉的缘故,所以,才给那个守门的卫兵重新拾起来又扔向杨鸿盛的机会。 那个被反复扔了两次的炸弹,在经历了强大地撞击。 内部早已引发了化学反应,才冒了一会白烟之后,将杨鸿盛给炸伤的。 包括上午的孙武,带人在宝善街14号,配装的所有炸弹,因为被化学药水浸湿,而没有引起所有炸弹的连惯性爆炸。 也是因为里面没有安装门钉的缘故,所以。 孙武他们才幸免于难,得以安全逃出。 可是,什么事都是有利有弊的。 此时此刻,对于蒋翊武、刘复基和彭楚藩他们来说,身边这些没有安装门钉地炸弹虽说也是实实在在的真炸弹,但却不能当做真炸弹使用。 而在这突然遭遇袭击地紧急情况之下,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如果临时再装门钉,哪里还来得及。 而清军们,一看到刘复基和蒋翊武他们所投扔的炸弹,并没有在他们被吓得屁股尿流、魂飞胆破的时候,随着巨响声把他们炸得粉身碎骨。 立时,经过瞬间的迷茫和清醒的清军们,立即如僵尸复活了一般,疯狂地一拥而上。 刘复基看到如狼的清军涌向自己。 情急之中,他看到不远处地一枚炸弹正在冒着浓得的白烟。 情急之下暗想,炸弹既然冒烟了,有可就就快爆炸了吧?刘复想到这里,便抢步上前,欲弯腰捡起来。 扔向蜂涌的清军。 可他刚一伸手,那枚炸弹便“嗵”的一声巨响,提前爆炸了,把刘复基伸出的那只手给炸得四分五裂。 刘复基立时感到一阵巨大的热疼,自炸伤处向全身漫延。 殷红的鲜血,就像被禁固的生命突然获得自由一样,从伤处汩汩地涌流出来。 刘复基,湖南武陵(常德)人,光绪三十年(1904年)考入立高等小学堂,跟随宋教仁联络武陵会党。 一同在湘西谋应华兴会长沙起义。 第二年又帮助马福益图谋再举。 事败走日本,见到孙中山。 加入同盟会。 1906年回国,在长沙设派报所,秘密运销革命书刊,参与筹备公葬陈天华、姚宏业等革命烈士于岳麓山。 旋返武陵设革命机关于抵园寺,事泄,避往上海,创办《兢业旬报》。 1908年至武汉,任《商力报》会计兼发行,连续加入群治学社、振武学社与文学社,在群治学社尚未改组成振武学社之际,他和蒋翊武弃笔从戎,投湖北新军第二十一混成协四十一标当兵。 翌年,振武学社改文学社,他被推为评议部长,之后,便请长假离营,搬进小朝街85号地文学社机关里长住,全力以赴主持社务,并大力促成文学社与共进会的合并。 这次起义指挥部成立,他任常驻军事筹备员;这次起义的作战计划和地图路线,皆由他拟定。 此时此刻,正蜂涌而上的清军,见到炸弹突然爆炸,都以为把刘复基给炸死了,立即大惊叫着后退。 因为害怕再有炸弹爆炸,他们退后之后,凝固在那里,惊恐地观察捕听着炸弹的反应。 见再没有冒烟的,见刘复基并没有被炸死,而只是炸掉一只手,又立即蜂涌上前,去抓捕他。 刘复基见清军又涌上来,立即挥舞着被炸掉手地胳膊,鲜血飞溅之中,他死死地退守住楼梯口,以给楼梯上的蒋翊武他们,创造更多的逃跑时间。 清军看到刘复基的亡命模样,都惊恐地不敢上前。 对恃了好长时间,在带队军官的催逼下,有几个大胆的清兵才一拥而上,粗暴地将手无寸铁的刘复基给牢牢地抓捕。 但刘复基仍用没有被受伤的手,死死拽住他们身后的长辫子,不让他们上楼。 二: 已退到楼上的蒋翊武和彭楚蕃他们,一看到刘复基被抓,立即返身进屋,关紧房门。 如置身凶险地虎口一样,急速而惊慌地交流着求生地眼神,可却没一个人能想出来个迅速逃拖的良策妙招。 就在情急之下,走投无路之中,蒋翊武立即想起了刚才他所说地出逃办法,将目光望向山墙上的天窗。 立时,所有人也恍然大悟似的,不等蒋翊武重新吩咐,立即急速地登上桌案,艰难地攀上狭小的山窗,冒着坠落在地的危险,胆颤心惊地爬上屋顶。 他们相相互攀拉着爬到屋顶之后,举目四望。 却又像置身于漆黑海水里的孤岛上一样,无路可逃,无处可避。 等到他们地视觉适应了黑暗之后,便立即借着前边清军高举的火把,如无路可逃的可怜小动物一样,惊恐而急切地四处寻觅。 可是,除了前边清军的火把之外。 三面皆是黑胡笼通的一片漆黑暗影。 并且,他们站在高高的房顶之上。 如站在险俊的峭峰上一样,三面皆是黑暗地深渊,而无路可逃。 立时,他们像求助似的,全把惊恐地目光和求生的希望,集中在了蒋翊武身上。 面对众人的求生目光,蒋翊武立时感到身上如泰山压顶一般沉重。 于是。 他急忙踩着粗糙的瓦槽,小心翼翼地向下滑爬,直到房檐边缘,又冒着生命危险,像个猿人似的将身体微微向外探出,急速地向下边的暗处张望。 这一张望,蒋翊武竟意外地发现,房屋的后面。 就是一条窄瘦地暗巷。 太好了!终于有路可逃了!蒋翊武的心里,立时涌现出一股巨大的生机。 他急速地缩回身子,攀爬到上面,与彭楚藩耳语了一番,为了掩护其他革命同志尽快逃走,他二人便相互勾抓着房屋边缘上的飞基。 像吊秋千一样,用他们自己的身体,将革命同志一个一个安全地吊送到下面的暗巷里。 待所有人都全部跳下去,并安全逃走之后,二人也不顾被摔下去的危险,立即急不择路地倚墙滑跳下来。 而在蒋翊武和彭楚藩二人将革命同志一个一个向下面吊送的时候,狡猾凶暴地清军,早已疯狂地冲撞到楼上去,当发现屋里的人早已借着桌案椅子,通过山墙上的天窗攀爬到房顶时。 他们只是大眼瞪小眼。 却不敢冒险上去。 于是,他们重新一楼。 回院子里,带队的统领经过短暂的思索,立即悄悄吩咐清兵,熄灭如昼的火把,收藏起嗷嗷大叫,并兵分几路,暗暗地向房后地巷子包围而去。 在蒋翊武和彭楚藩还没有顺墙滑到地面上时,早已把房后的暗巷的所有出路,给堵得水泄不通。 所以,蒋翊武和彭楚藩二人的双脚刚一落地,正好被清军给抓个正着。 黑暗的天空,低低地垂压在每一个的头顶,似乎伸手便可触及。 整个天地之间,仿佛都被一幕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包裹着。 尽管没有一丝风,但中秋的夜晚却让人感到冰凉冰凉的;天幕上看不到一颗星星,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潮闷冰冷的压迫味道。 凯旋而归地清军,兵分几队,分别押解着刘复基、蒋翊武和彭楚藩三人,兴高采烈、趾高气扬地准备回去领功请赏。 押解蒋翊武地清兵刚进入警察局,在如昼的灯光之下,正好迎面走出来一个年轻地警官。 蒋翊武急中生智,立即大喊大叫起来:“长官!长官!我可是守法安分的老百姓呀!正在睡梦之中,因为听到外边的大喊大叫,便穿衣起床,跑出来看热闹,准知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抓到这里来了……” 那位年轻的警官一听到蒋翊武的喊叫,便停下脚步,犹犹豫豫了片刻,但还是在蒋翊武的喊叫之中,奔步上前,借着火把,很仔细地打量着蒋翊武。 因为蒋翊武身穿普通百姓的长袍马褂,脑后也垂着长长黑辫子,并且,因为刚才攀爬在房顶上,勾吊着打秋千向下面输送革命同志,又因为倚墙向下跳跃,所以,他的长袍马褂凌乱不整、肮脏不堪,还有几处被挂破了几个不规则的洞口;他的发辫也蓬松凌乱,活拖拖一个底屋老百姓的模样,活拖拖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年轻的警官从蒋翊武身上看到这一切之后,便对他刚才的大喊大叫信以为真,立即冲押解他的清兵挥挥手,很不耐烦地说:“让你们去抓革命党,怎么把这种老百姓也抓过来了,别在在种人身上浪费精力了,先把他扣留在这院子里,待天亮之后,问清楚他的祥细地址,如果真是老百姓,再放他回去……” 年轻的警官吩咐完毕,立即奔向灯火通明的大厅,只顾忙碌自己的事情而去。 而押解蒋翊武的清兵,得了年轻警官的这一句话,像突然减轻了巨大的负担一样,立即松手,把蒋翊武推拥到黑暗的墙角处,威喝他不要胡乱走动之后,任由他蹲卧自由。 秋中的深夜,寒lou凝重,白天稠闷的空气,突然变得凉气袭人了;整个世界,就像突然跌入一个潮湿寒凉的黑暗深渊之中。 此时此刻,早已过了正子时。 而站在角落暗处的蒋翊武,仰首向天,屏气凝息地捕听着中和门外的起义炮声,心里是焦急万分。 可是,他听了将近小半个时辰,除了墙角暗处,偶尔传来秋虫那垂死挣扎的断断续续的鸣叫和呻吟,及老鼠的吱吱撕咬和追逐声之外,还有不远处的房屋内,清军那渐渐消停下来的交谈说话声,他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更别说中和门外那用做起义信号的巨大炮声了。 因为刚才在房屋上的剧烈攀爬,和被清军抓住之后的一路奔走,蒋翊武出了一身热汗。 现在猛一停歇下来,蒋翊武立时感到了秋夜的lou寒和颤冷,再加上又是室外,再加上没有听到起义的炮声,蒋翊武的心里,如跌入到刺骨冰冷的深渊里一样绝望。 此时此刻,蒋翊武哪里敢老老实实地在警察院里等到天亮,那样的话,岂不是暴lou了自己的身份,坐以待毙。 所以,他待院子里没有一个清军走动之后,便立即顺着墙根的阴影处,一路寻摸,焦急地寻找着逃出去的出口。 当他溜到一座房屋的山墙处,竟以外的发现紧挨着山墙座落着一个低倭的茅房,而此时此刻,寂静而空落的警察大院子里,却无一人到茅房里出恭方便。 蒋翊武看准这个机会,立即踩着脏乱的废墟,攀爬到茅房之上,又攀登到高深的院墙,趁着黑夜的掩护,翻墙而去。 第135章:辛亥年举事,**初成***(8) 子时即将过去,时辰正无声地进入丑初。 每天的十二个时辰之中,只有这个时候,是黑夜正深沉浓重的时候,是人们酣睡正香软舒服的时候,是天地间正处于万籁俱寂的时候。 今夜的这个时候,因为没有风的流动,因为黑云遮天,因为星藏月隐,因为天地浑烛,所以,尘埃停止了飞扬,被凝固在了翅膀;所以,池水停止了荡漾,被凝固了呼吸。 如此混沌的深夜,沉重的甚至连空气都被凝固,被冻结了。 正是今夜的这个时候,在湖北按察府(提法府)后宅里,却有一个房间依然亮着灯光。 那焦虑孤独的灯光,就像茫茫苍海上的孤岛之光,在焦急地等待着出海人的平安归来;就像极度负责任的一家之主,在迫切盼望着的家人的平安回家。 亮着灯光的房间里,有一个焦虑不安的人,在这个天地酣睡的时刻,他就像焦虑不安的摇拽灯光一样,坐卧不安地徘徊着,焦虑烦躁地担心着,精神饱满地等待着,屏气凝息地倾听着,还不时地手扶门框,紧张地向黑暗之中张望着。 这个人,就是青霞的二哥马吉樟。 马吉樟,自从日本考察归国,便被授于湖北盐法道。 宣统元年(1909年),又署湖北按察使。 次年,被实授湖北按察使,又名提法使。 此时此刻,马吉樟正站在门口,倾心捕听着黑暗的深夜。 捕听着来自黑暗中地脚步声——他在等待张钟端。 他之所以如此焦急地等待张钟端,是因为,他早已把张钟端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看待了。 他之所以把张钟端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看待,是因为妹妹青霞把张钟端送到他这里的时候,他一下子就从妹妹看张钟端的眼神上,看出了一切,明白这个叫张钟端的人。 对于小妹青霞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个男人了。 再加上。 小妹每隔上一两个月,就带上外甥鼎元来这里一趟,一住就是数天。 名誉上,是来看望他这个做二哥地,可实际上,她母子二人一来到这里,便会守着张钟端谈个没完没了。 马吉樟明白。 母子二人真正来看望的是张钟端:因为张钟端没在自己手下任职地时候,小妹就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路过这里,也不会每次都拐到他这个二哥家里。 而现在,有事没事的,一年来上数次。 特别母子二人离开的时候,外甥鼎元拉着张钟端的手,那恋恋不舍的神情,让马吉樟都有些嫉妒:我这个做舅舅的亲人。 怎么还不如一个不沾亲不带故地外人。 但这也让马吉樟更加坚信:这个张钟端就是小妹青霞的亲近之人。 可小妹青霞不说破,他这个做二哥的尽管是心知肚明,也佯装不知,更不敢张口询问。 可是,尽管马吉樟在表面是佯装不知,但他的内心里。 早已是把张钟端当做亲人来看待了。 正因为马吉樟把张钟端当做亲人来看待,此时此刻,他才焦虑不安地在等待张钟端。 张钟端从傍晚时候出去,直到现在,一直未归。 对于张钟端深夜不归,马吉樟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若是往年往时,马吉樟倒不太担心,但今年不同了,但今天不同了。 但此时此刻不同了。 因为今晚。 前后响起了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因为今天,汉口俄租界里。 革命党住处的炸弹,已把整个武汉的官吏和百姓给炸得失魂落魄,惊慌恐惧;因为今年,自清政府把川汉、粤汉铁路筑路权收回,重新卖给英、法、德、美四国的银行团之后,全国各地,好像突然就暴乱起来。 昨天听说某省地革命党刺杀知府,今又听说某省的革命党发动武装起义,明又听说某省的百姓群起而暴乱。 这全国各地,就好像商量好似的,起义的暴动是遥相呼应,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而暴乱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川汉、粤汉铁路所横跨地省份。 而在川汉、粤汉铁路所横跨的这些省份中,就数四川暴乱的最惊天动地,最特殊。 因为四川的保路运动最惊天动地,所以,清政府不得不调遣全国的兵力,前去镇压。 而驻武汉的新军,当然也被调遣之列。 可是,自武汉的新军被调离一部份之后,武汉这地方,突然进入了人心惶惶,风声鹤唳的恐乱局面,稍有一点风声草动的嘈乱,便起连索反应,漫延于整个武汉城,使整个武汉城都处于惊恐惶乱之中。 这样的惊恐和惶乱,不仅让黎民百姓纷纷逃往他乡,就连官吏和有钱人,也纷纷把家眷和财产搬到外国租界,就连总督大人瑞澄,也是恐惧地狡兔三窟:今夜在总督府歇夜,明晚在军舰上住留宿,后夜又在外宅别院里过夜。 这些惶惧和恐乱,皆因为一句谣言——八月十五杀鞑子。 尽管整个武汉城,都被这句“八月十五杀鞑子”地谣言给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马吉樟,却不受这句谣言的影响,依然不惶不恐,依然不惊不诧。 他之所以不受谣言地影响,并不是他知道自己身边的张钟端就是革命党,并不是他有张钟端这个kao山。 而是因为,他马吉樟了解革命党,了解革命党暴动的目的和动机。 因为马吉樟了解革命党暴动的动机,所以,他也不恐惧革命党。 尽管他在表面的言谈举止之中,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支持革命党的话,但他的内心深处,也不反对革命党。 他之所以不反对革命党,并不是因为张钟端这个亲人就是革命党,而是因为,革命党的暴动,都是爱国地;革命党的刺杀。 都是有针对性着残暴的贪官污吏去的。 尽管马吉樟不反对革命党,但他也从来不支持革命党。 尽管他也知道,革命党的暴动,是为了爱国。 可是,马吉樟始终不明白,你革命党爱国就爱国呗,这是大好事呀!可你们干吗要通过暴动这个形式来爱国呢?爱国有多种方式呀: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不愧对皇恩,不愧对良心。 这也是一种爱国;为百姓多做有益的实事,这也是爱国,你们革命党何必选择判逆地途径,用暴动来爱国呢! 所以说,马吉樟了解革命党的动机,却不了解革命党为什么要采用暴动这条途径。 马吉樟与他父亲马丕瑶一样,面对清政府地割地赔款的无能行为。 对清政府也是痛心疾首。 但是,他只痛怨,却不痛恨。 而“怨”,是一种不理解;而“恨”,则是一种反对。 所以,在马吉樟的内心深处,也与他父亲一样,非常希望革命党像刘永福一样。 救国保国,但他却不希望革命党的暴动起义,因为暴动起义不但影响整个国家的大局安定,更把当地的黎民百姓带到了战争之中。 马吉樟的心里,也经常与他父亲马丕瑶一样,很痛苦。 很茅盾。 得知革命党地爱国举动,也很兴奋,甚至很欣慰,但同时他又很担心——替清政府的政权担心;可他面对清政府的腐败无能行为,又很痛怨,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马吉樟既不反对革命党,也不支持革命,更不参与革命,因为他又不想做个判逆的臣子。 背负上判逆的罪名。 愧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但是,面对清政府的腐败和无能。 痛心疾首的同时,却又不支持革命,这种茅盾,常常把他折磨地痛苦不堪。 马吉樟也像他父亲一样,很爱自己的国家和疆土,他的爱国就是忠于朝延的皇恩。 同时,他因为爱国,也不反对救国爱国的革命团体,只是他不理解,这些救国爱国的革命党为什么要通过暴动地形式去爱国。 马吉樟有自己的爱国方式。 马吉樟的爱国方式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职权使命,上不负苍天和皇恩,下不愧对他所管制的黎民百姓,更不愧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比如说去年吧,他这个按察使,曾署理过一段时间的提学使。 当时,清政府把选送留学生,接名额分配到各省份。 湖北分得八个名额。 因为马吉樟知道,这国人一出国留学,便大开眼界,学识大增。 回国之后,也大有作为。 于是,马吉樟违备上级规定的名额,节省其它开支二十八万两白银,选送了四十一名学子赴美留学。 为国家多选送留学生,难道说这不是爱国吗! 比如说吧,他这个按察使是负责全省的司法刑狱地,因为爱民如子,他马吉樟自接任湖北按察使,尽力体察司法刑狱,把冤情屈案尽量减少到最低化。 爱民如子,难道说这不是爱国吗! 所以,对于马吉樟来说,爱国有多种方式,没必要聚众暴动呀! 尽管马吉樟不赞成革命党因为爱国而暴发地武装起义。 但是,他也知道妹妹青霞和张钟端的从事地就是革命活动,却佯装不知;尽管他也知道,张钟端在清政府揖拿的名单里,但对于小妹青霞的请求,他仍然乐呵呵地把张钟端按排到自己身边;尽管他也知道,张钟端一来到武汉,就开始了革命活动,甚至在他提法府里大力发展革命会员,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依然佯装不知道;尽管他也知道,张钟端有时候因为革命活动,带着他在提法府中民展的革命党们夜晚不归,耽误公务,但他仍然宽容原谅。 马吉樟之所以如此宽容张钟端,并不仅仅因为张钟端是自己的亲人。 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对于革命党的爱国举动的一种默默承认和欣赏。 但他是朝延命官,沐浴皇恩,这一切都使他必须又要忠心耿耿地效忠朝延。 夜,更深了,时辰已经进入了丑中。 可张钟端仍然没有回来。 张钟端该不会出啥事吧?马吉樟越发的焦虑不安。 自从有了“八月十五杀鞑子”地谣言之后,武汉的大街小巷。 和港口码头,出口入口,全部戒严了。 特别是今天,不但俄租界发生了爆炸事件,就连晚饭后,也前后两次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声。 马吉樟早已派遣府里的侍从,去询问与张钟端平时走动比较近的提法府的公差。 可侍从们回来向他禀报说:那些公差们。 也像他马吉樟一样,夜不能寐。 正焦急地等待着张钟端的回来,他们那焦虑急躁地样子,活活就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暴发一样。 侍从们地禀报,更让马吉樟担心焦急了。 如果张钟端有什么不测,那他这个做二哥的如何面对小妹青霞呢!她把人亲手交给我了,我却让他在我的身边遭遇了不测。 就在马吉樟再一次手扶门框,屏气凝息。 倾心捕听无际的黑夜之时,让他惊诧的是,这无际的黑夜里,这酣睡的黑夜里,并不是绝对寂静无声。 那浑沌地黑暗之中,自有一番嘈杂和喧闹呀!近处有秋叶落地时的呻吟声,和秋虫垂死时的断气声,远处有隐隐约约狗吠猫叫声……。 终于。 马喜樟在微观的嘈杂里,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他这边匆忙奔走。 与微观里的嘈杂相比,这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显得多么的轰轰烈烈呀。 马吉樟急忙退回屋内。 坐在桌案旁边,随手拿起书本,又轻轻端起早已凉透地茶水,慢慢品了一品,以平缓刚才的焦虑不巡。 马吉樟刚刚坐稳,家人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说:“二爷,张先生回来了!” 家人的话音没落,张钟端已跨步而入:“二哥!” 马吉樟应声抬起头来,故做镇静地望着张钟端。 只见张钟端发辫凌乱。 衣衫不整。 他浑身上下,除了肮脏不堪之外。 有一只衣袖,被扯开了长长的缝,还有一只脚上,跑丢了一只鞋。 本来刚才,马吉樟是一肚子怨火,在但心张钟端的安危的同时,也想等他回来,用威言怒语,好好教育数落他一番。 可现在,见他平安归来,并且,还如此狼狈,立时心软了,只是不满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 “二哥!”张钟端知道马吉樟在生自己地气,赶紧走上前,给马吉樟行了礼,弱弱地说:“二哥的书本拿倒了。 ” 张钟端到小朝街85号,向蒋翊武他们报告了杨洪胜被捕的事情之后,没来得及离开,清兵便赶到了。 他跟着蒋翊武他们攀爬到楼上,被吊下来之后,在清兵进入暗巷之前,逃了出来。 可是,逃出暗巷的他,既没有了马匹,又失落了一只鞋,再加上又近子时,他想到中和门外的起义炮声就要打响了,所以,他没有直接回按察府(提法府),而是跑到他发展的革命党家里,等着起义的炮声。 可是,整个子时都过去了,哪里有什么炮声。 张钟端这才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按察府。 马吉樟听到张钟端的提醒,惊的“哦”了一声,急忙仔细看书本,果然发现自己在慌乱之中,把它给拿倒了。 马吉樟急忙把书拿正,目光虽然投到书本上,哪里看进去一个字。 于是,他“啪”地一声,将书本放下,站起身,准备说教一番张钟端,可还没等张口,家人又一次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说:“二爷,总督府派人来了,说是请您过府去。 现在,来人正在客堂候着呢!” “哦?”马吉樟大吃一惊,“总督府地来人没说因何事过府去吗?” 马吉樟暗想:夜这么深了,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等不到明天,还要连夜过府去?难道说是因为张钟端地事情,牵连了自己? 家人又急忙回禀说:“说是抓到了几名乱党,要连夜审问,请您去做陪审。 ” “哦?”马吉樟急速地与张端钟对望一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心想,怪不得鸣飞他回来得这么晚,又衣衫不整、发辫凌乱,原来是从事革命活动去了。 幸亏他没有被抓到。 否则的话,可就麻烦了…… 张钟端更是大吃一惊。 因为他被蒋翊武他们吊下去之后,与其他几位同志一起,急忙逃出了那条救命地暗巷,并不知道彭楚藩和刘复基被捕的事。 此时此刻,一听说新抓到了几名革命党,心里更是惊诧:不就杨洪胜一人被捕了吗?怎么又成了几名了?难道说房子上的同志没来得及逃跑。 被抓到了吗? 马吉樟见家人等在一旁,等着他回话。 正要穿戴准备,吩咐家人去通知武弁公差,夜赴总督府。 可他转念又一想:现在已是丑时,离天亮只剩一个时辰了,这秋夜lou寒,总督大人怎么如此的迫不及待呢?怎么就不能多等一个时辰,到天亮再审呢?这么迫不及待。 又是在总督府,还不是他总督一人说了算,我们这些陪审官还不是言听计从吗?看来这总督大人是起了杀心了,既然你总督已起杀心,那你总督大人就审吧!何必要我们这些下属官员,做你总督大人的傀儡和木偶呢!替你总督大人做杀手,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不去。 马吉章想到这里。 身体忽然趔趄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张钟端急上前扶住了他。 马吉樟急忙用手紧捂额头,大喊了一声:“哎呀!疼死我了。 ” 张钟端知道他是故意的,急忙附耳小声说:“二哥,你应该去的。 张钟端求二哥了,去救一下我们地同志吧!” 马吉樟就像没听到张钟端的话一样,仍然在张钟端地搀扶下,退回到座位上,貌似痛苦不堪地对家人说:“这几天可能是受革命党起义的惊吓所致,身体一直患恙,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这刚要出门,便又欲发作,我是无法去做陪审了。 你快去转告总督府的来人说。 本官实在是不能行动了,烦劳他代本官禀报于总督大人。 ” 马吉樟说着。 越发的痛苦不堪起来,伏在桌案上,呻吟起来。 家人明白马吉樟的意思,立即出去,打发总督府的人去了。 张钟端见家人离去,急忙问:“二哥,你为什么不去,公门之内好修行呀,你去了,举口之劳,就救了我们的同志。 ” 马吉章不理会张钟端地话语,见家人回来,向他禀报说总督府的来人已离去,这才把穿带好的官府衣帽重新拖下,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张钟端,脸色难看地说:“公门之内好修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张钟端对马吉樟的回答大失所望,他满脸的悲楚,无可奈何地说:“既然知道,二哥为何还推病不去?这好像不是二哥的一惯做事风格呀!” “去了也救不了你们的同志,那就不如不去。 ”马吉樟没好气地抢白张钟端。 “二哥不去,怎知救不了?”张钟端还想劝马吉樟去。 “鸣飞!”马吉樟越发地不耐烦了,“你应该明白,那可是在总督府里夜审,又不是在我的按察府里夜审,我如何救得?” “二哥是湖北按察使,主管着湖北省的司法刑狱,既然是‘审’,就要走‘审’的法律程序,二哥却说救不得,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二哥,鸣飞求你了!” 马吉樟见张钟端不明白官场里的暗机,很烦感地说:“关键是,我就是去了,也不能救他们。 ” “为何,鸣飞愿听二哥说明原因。 ”张钟端仗着马吉樟宽容他,便越发地执著。 “总督哪里是要我去做审官呀!他是借刀杀人,让我去替他背负杀害革命党的名声。 试想一下,现在已进入寅时了,这公门之内,卯时就要应卯了,离天亮只剩下一个时辰,总督连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都等不及了,却要夜审,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张钟端立时感到寒心的冰冷。 “说明总督大人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杀掉他们!”马吉樟给张钟端捅破这层暗机。 “啊!”张钟端立时目瞪口呆。 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实事,刚才还在一起生死与共,天明之后,看到了却是他们的尸体。 于是,缓过气来的张钟端,更加着急了,更加催促马吉樟了:“如此的话,那二哥更要去了,哪怕将他们的生命推迟到天亮,就算救得了!” “哦?是吗?”马吉樟大吃一惊,活到天亮就救得了?那说明天亮之后,革命党就要强行劫狱了?或者发动最近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起义了?或者是“八月十五杀鞑子”的谣言,将迟到地应应验了? 张钟端见马吉樟沉思,又催促道:“二哥还是去吧!只要把他们地生命推迟到天亮就行了。 ” “我已经给你解释地那么明白,你怎么还如此执迷不悟?在总督府里夜审,上有总督和巡府,这中有知府、总办、督练数十名,哪里有我这个提法使说话的份,就是能说上两句,能救得了他们吗?说不定还引起他们地注意,那你以后的活动可就受限制了!但是,关键的问题,还是总督大人说了算,让我们下面的人去照着他的意思执行,与岂看着你们的革命党受刑受苦,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痛呢!” “二哥不试,怎么知道救不得他们?”张钟端苦苦相逼马吉樟。 面对张钟端的催逼,再加上马吉樟的心情悲闷郁伤,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把手中的茶碗“啪”一声放在桌案上,想要冲张钟端发作,可又觉得在这种时候对他发作不合适。 因为他此时的心里,已经很悲痛了。 于是,他重新端起茶碗,猛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缓缓地抬起头,是满脸的无可奈何,满脸的悲郁愤闷,他的眼睛似乎潮湿了,便扭过头抹了一把,看着张钟端说:“鸣飞,你别逼二哥好不好,你真的以为我是见死不救吗?不是,二哥非常想救你们的人,可二哥无能为力呀!鸣飞,自你来到我这里,对你的所作所为,我心知肚明,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说这不是对你们的支持吗?我明知道小妹和你所从事的是革命活动,明知道你是革命党,明知道官府在揖拿你,可我仍然把你安排在我的衙门里,难道说这不是对你们的支持吗?鸣飞,因为这是我能做得到的,所以,我就做了。 但是,今晚上总督如果是让我在自己的按察府里夜审,那我就任着你胡作非为,任着你想办法救那几位革命党出去,我马吉樟也愿意承担这以后的所有责任,可现在,我无能为力呀!鸣飞,你别怪二哥……” 马吉樟说不下去了。 张钟端也不再催促马吉樟了,他只是雕塑般的站着,目光迷茫地睁着,如同这个世界不存在一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莫明其妙的世界,静静地呆站立着。 马吉樟非常理解张钟端此时的悲痛心情,可他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尽管他不是革命党,尽管他不支持革命党,可他也并不反对革命党。 此时此刻,尽管他心里也痛苦不堪,可他望着雕塑般的张钟端,望着他凝固了的痛苦表情,早已把教育数落他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并走近他安慰说:“鸣飞,我这个按察使虽说是主管湖北省的司法刑狱的,可这审革命党,怎么能与审普通犯人是一样的呢!况且又是夜审,说是夜审,只不过是冠冕堂皇些,而实际上,就是杀!鸣飞,二哥真的很抱歉。 ” 张钟端不说话,只是悲壮地摇摇头,痛苦不堪地摇摇头,目光迷茫而空洞,缓缓地向外边走去。 马吉樟看到张钟端如此,心里一阵难过,为自己的官小而难过,为自己不能救张钟端的同志而难过。 但他又怕张钟端走极端,急忙上前一步,挡住张钟端:“鸣飞!” 张钟端像没有听到一样,仍然僵硬地向外走去,口中愤愤地嘟囔道:“炮声为什么没打响呢?炮声为什么没打响呢……” 第136章:辛亥年举事,**初成***(9) 一: 黎明前的寅时,正是一夜之中最黑暗的时辰。 若是往日,也正是人们睡眠正香的时辰。 但今天,总督府里却灯火通明,兵来将往。 被总督瑞澄大人通知的夜审官们,已陆陆续续来到了总督府,在外厅候着,只等他总督大人一声令下了。 总督瑞澄坐在后堂里,烦躁不安地不时看着时辰钟。 这些天,因为“八月十五杀鞑子”的传言,就已经够他心烦的了。 在制定了一系列的防务措施之后,这好不容易熬过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杀鞑子”的传言也平息了下去,他以为从此就万事大吉了。 可没想到,这昨天的八月十八,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如惊弓之鸟,惶不终日。 先是革命党在汉口的俄租界爆炸,接着革命党又在工程营门前扔炸弹。 不得已,只能对抓捕到的那名叫刘同的小少年施加酷刑了。 那小少年果然忍受不了酷刑,供出了革命党的总部,小朝街85号。 真没想到,果然在革命党的老窝里抓住了几名革命党。 这几名革命党,肯定都是乱党的老大们。 瑞澄又一次看了看时辰钟,见时辰钟已指向寅时了,立即站了起来。 事不迟疑,不能再等了,再等天就亮了。 于是,他便迈步走向外厅。 常言说:骑马坐轿,不如黎明前睡觉。 因为每夜的子时,前半个时辰属于阴,后半个时辰属于阳。 所以。 子时正是阴阳交际的时辰。 而子时进入丑时,一天之中地阳气开始云集,准备摆拖沉重的阴气;而从丑时进入寅时,阳气的力量已经云集的非常强大了,正是彻底摆拖阴气的时候;而这个时辰,也正是被埋藏在地平线下的太阳,积蓄力量准备拼搏冲出地平面的时候。 所以说。 一个人,从半夜地子时。 睡到到黎明前的寅时,容易恢复元气,解除白天地疲劳。 而黎明的寅时,不管是对于天地或个人来说,就像刚刚破壳而出的飞鸟,就像刚刚破茧而出的蚕蝶,都是经过了丑时的阳气云集。 终于彻底摆拖了阴气。 因为云集和摆拖,都是一件很疲累的事情,所以,在黎明前的寅时,天地要突然黑暗一阵,人也睡得更沉重了。 因为这一系列地原因,所以,人在黎明前的寅时睡眠。 有益于元气的增长和恢复;所以说,人在寅时睡眠,才最香甜,最沉重。 所以,人们常说,黎明前的睡眠是雷打不动的睡眠。 而阴历八月十八(阳历9月9日)的这一夜。 从子时到现在的寅时,因为革命党接二连三给弄出来的爆炸事件,他总督大人连眼都没眨一下,这怎么不让他气急败坏呢!这怎么不让他总督大人对革命党恨之入骨呢!而被他通知地主审官,有的推说身体不适,有的推说自己是军中官职,不适合审案,这怎么不让总督大人把失望的怒气加在革命党身上呢。 瑞澄走进外厅,督练总办铁忠、副提法司双寿,及武昌知府陈树屏等数位官员。 已等候在里面。 见总督大人进来。 立即站起来,给总督大人行过长官之礼后。 又在总督大人的示意下,才重新落坐。 尽管瑞洽已经在双寿和陈树屏没到之前,听了督练总办铁忠的汇报。 可现在,当着众人地面,又让他重新汇报了一遍。 此时此刻,瑞澄的心里是即兴奋又恐慌。 兴奋的是,终于把革命党的老窝给捣了,并把老窝里的几个革命老大一齐给抓来了,杀以警百,把革命党的老大统统杀光,那革命党可就群龙无首,闹腾不起来了。 让他恐慌的是,这次抓了不少人,统制官张彪现在还在按搜查到的名单在军中抓人,这“八月十五杀鞑子”的传言才刚刚平息下来,而大部份革命党又隐藏新军,如果在这个时候大开杀戒,这万一激起兵变怎么办? 尽管瑞澄是要大开杀戒的,但他并不直接下令开杀,而是用征询地口气,虚情假意地问:“各位,这把革命党地老巢给捣了,也把革命党的幕后老大给抓了,该如何处置他们呀!” “当然是杀了!”督练总办铁忠不等其他官员开口,立即说,“这擒贼先擒王,现在擒到王了,还不立即杀掉吗!” 此时此刻,副提法司双寿,见堂堂地提法使马吉樟没有到,而只有他这个副提法司参与进来了,再加上前些天的传言,但有点心虚地说:“按照大清律例,凡是有关问斩的大案,都要进行公审,可现在,我一个副提法司,怎做得了主呀!” “哪个要你做主,现在是非常时刻,这杀乱党能与杀普通的犯人一样吗……”不等副提法司说完,铁忠便抢白他。 铁忠的话音没落定,又有清兵进来,大声禀报说:“张统制又抓了十几名乱党!” 立时,厅里的他们都大吃一惊:乱党果然猖狂,竟如此的多呀! 武昌知府陈树屏,也禁不住虚弱地说:“外边好像很乱的,这审的时候,碰上亡命的乱党来拼命怎么办?” “怕什么!”铁忠立即接口说,“从审判到行刑,派卫兵戒严就是了,如有骚乱的苗头,立即扑灭,我看你们与马提法使一样,被乱党的传言吓破胆了,一听说夜审乱党,突然就大病不起了,这抓到几个革命党呀!” 听铁忠如此说,其他几位官员,心里虽说虚弱担心,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等着总督大人的最后决策。 瑞澄已经从几位官员的发言之中,知道该如何分配他们的权限了。 事不迟疑,立即果断地说:“各位。 时辰不早了,开审吧!由铁总办主审,各位做陪审!我暂且回避一时,今晚的夜审乱党,全权交给铁总办和各位了!” 瑞澄说罢,像完成了重大地决策一样,舒了一口气。 起身离开了会议室的外厅,回后堂去了。 回到后堂的瑞澄。 甚感心满意足,立即命人给朝廷发电邀功:面对乱党,瑞澄一直不动声色,以镇定处之。 现已捣破乱党老窝,抓捕乱党头领,正按搜到的名册将乱党一网打尽,天亮之前。 即将消弭患于初萌,平乱党于俄顷…… 二: 铁忠见总督瑞澄离开了,他像一位主持大局的核心人物一样,立刻站起身,伸出胳膊,大手一挥,一声令下地说:“诸位,时辰不早了。 我们进去吧!” 他们走进总督会议室里,铁忠居中,其他官员依次端坐,顶带乌纱鲜明的整齐排列着,官员们也一个个像是突然进入角色的演员一样,紧绷着官脸。 怒颜威面,冷目而视。 刹那之间,他们便把总督府地会议大厅的气氛,给制造得如阎罗殿一样恐怖阴森,萧杀威严。 尽管是公审,却没有围观地人群。 凄冷的黎明前,可能是上苍预感到了什么,阴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凄凄冷冷、淅淅沥沥的秋雨。 总督府会议大厅的尽头,站着一群被宪兵和卫队严加看守的革命党。 只见他们个个愤怒异常。 骂不绝口。 抬手移步之下,脚镣手铐叮当作响。 因为铁忠被瑞澄授予主审。 所以,他刚以坐稳,便下令立即提审乱党。 第一个被推出人群的是彭楚藩。 只见彭楚藩身着宪兵队长制服,是横眉冷目,昂首挺胸,一身凛然正气。 随着他地迈步行走,脚镣呼呼啦啦作响;随着他的双手摆动,手铐叮当声不断;随着他的走近,是骂不绝口:“自鞑虏入关,文字兴狱,蓄发罹罪,残暴数百年,使我汉族不共戴开之仇。 近年又亲贵用事,卖官鬻爵,失地丧权,断送我大汉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铁忠一看到彭楚藩,大吃一惊:军队里真的有革命党?看起来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呀! 铁忠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上来就立即大开杀戒。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昂道挺胸的彭楚藩,面对骂不绝口的彭楚藩,他却犹豫了。 铁忠之所以犹豫,并不是他被彭楚藩的凛然豪气所感动,并不是他因喜楚藩的骂不绝口而清醒了。 而是因为,彭楚藩穿地这身宪兵队长的制服;而是因为,宪兵营的管带官是铁忠的妻弟;而是因为,他铁忠平时与第八镇统制官张彪是明争暗斗;而是因为而这次抓捕的革命党是由张彪一人负责的。 所以说,铁忠怀疑张彪故意把宪兵营里地队长给抓过来,利用这个机会,找他铁忠的难看。 再说了,这宪兵营里出了乱党,那宪兵营的管带是自己的妻弟,不也跟着受牵连吗?妻弟受牵连了,自己不也跟着倒霉吗? 此时此刻,铁忠看见彭楚藩身着宪兵服,立时怀疑是张彪是故意对着他铁总办而来的,是张彪借刀杀人,故意让他铁总办受牵连的。 铁忠想到这里,便决定放彭楚藩一马。 但他仍然声色俱厉地喝问:“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你好大的狗脸,老子是华汉之族,岂肯跪你这条满狗!”因为彭楚藩知道,此次被抓,不可能活着出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骂个痛快,即使死,也要骂个痛快。 坐在铁忠旁边的副提法司双寿,见彭楚藩一直骂不绝口,为了维护铁忠的面子,保持审判的威严,立即恶狠狠叫嚷说“哼!你不想跪就不跪了,来了,给我打断他地狗腿!” 几个清兵立即一拥而上,把彭楚藩按倒在地。 彭楚藩顺势坐在地上,毅然不跪。 几个清兵正要把彭楚藩扯起来,继续逼他下跪,铁忠冲几个清兵摆摆手,示意他们松开彭楚藩,声音缓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老子叫彭楚藩。 ”彭楚藩大声回答。 “彭楚藩?”铁忠故意装做大吃一惊地说。 “你不就是那个宪兵正目彭楚藩吗!派遣你去抓革命党,你怎么混进人犯里去了?说说吧,这是为何?”铁忠开始为彭楚藩开拖,并希望他顺着自己地问话来回答,然后,放他离开此地。 彭楚藩一怔,不相信地看着铁忠。 知道铁忠在开拖自己。 当他回头望向大厅地另一头地入口处,看着十几名同志正站在凄冷阴暗的角落里。 心想。 铁忠为自己开拖,大概是因为宪兵营的管带是他妻弟的缘故,而后面的同志恐怕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自己干革命,是光明正大的爱国壮举,岂能弃生死与共地同志,借此机会苟且偷生! 彭楚藩想到这里,大声说:“因为我是革命党!” 彭楚藩的回答让审判台上官员们大吃一惊。 铁忠也万万没有想到。 这个彭楚藩会不买自己地帐,立时大失所望,只好打起精神,继续问:“你既然是乱党,我来问你,在武汉三镇,你们共有多少革命党?” “全部是!”彭楚藩从没有听到子时的炮响,就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全部是?那你们定好是什么时候起义呀!”铁忠耐心地履行审问的过程。 “就是今天呀!只可惜没有杀死你们这些满狗们!哈哈哈!”彭楚藩疯狂地大笑说。 铁忠立时怒不可遏。 大怒说:“你这种不识好歹的东西!倒是杀了好!” “杀便杀,何必多费老子的口舌!” 铁忠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心想: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既然不怕死,那就去死吧!他一边想。一边拿起笔,快速地写好“谋反判逆彭楚藩枭首示众”和标旗,扔到下面。 几个清兵立即一拥而上,将彭楚藩绑起拖出。 彭楚藩英勇就义了,可他地头被吹掉之后,身子仍然不倒,吓得行刑的刽子手们大惊失色,并立即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回禀给了铁忠。 铁忠得报,也立时惊恐,再加上这一开始审问乱党。 老天便开始秋雨淅沥。 下个不停。 铁忠害怕这是老天在预示着什么呢!便立即起身,一路小跑。 向总督瑞澄的后堂奔去,请示总督大人下一步该怎么办。 瑞澄听了铁忠了禀报,立时不悦,拉着脸说:“这些些无父无君的家伙,上天正要借我们的手来惩治他们,只要有些供词,尽可处置了,何必来问我。 ” 瑞澄的一番言语,虽没有说一个“杀”字,而意思却再明了不过了。 铁忠得令,又一次来到会议厅,威严地坐在主审席上,一声令下,让提下一名革命党。 三: 张二个被推上来的是小朝街85号的房东太太。 铁忠一看她是个女流之辈,决定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所以,房东太太一走到审判台前,铁忠立即声色俱厉地问:“你家是开客栈地吗?” “不是。 ”房东太太从容地回答。 “既然不是开客栈的,那些革命党怎么住在你家里,想必你丈夫就是革命党吧!” “不是的,他们租我们家的房子,”房东太太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丈夫在三十标当排长,有时回,有时不回,即使回来,也是呆上一个时辰就走,怎么会是革命党呢!,再说了,在武昌,几家合租房子,互不来往干扰,这是很正常的事呀。 ” “哦?”铁忠见房东太太的回答是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知道她决不是一个普通地女性,只得耐住性子,继续审问:“既然你丈夫不经常回家,那肯定不是革命党了,但你经常在家呆着,他们平时做些什么,都与什么人来往,你肯定都看得一清二楚。 ” “他们住在楼上,我们家住在楼下,我丈夫又经常不在家,这男女授受不亲,我又不上楼,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做什么、与什么人来往呢!”房东太太的回答,有条有理,从容不迫,好像是早已想好了似的。 失去耐心的铁忠,终于忍无可忍了,“啪”的一声。 一拍桌案,气急败坏地骂道:“好你一个大胆泼妇,不用苦刑,谅你不招,来人!行仗刑!乱棍四十!” 几个清兵又立即一拥而上,其中一个清兵一棍将房东太太打倒在地。 其他清兵便纷纷高举棍仗,对房东太太大打出手。 会议厅尽头地角落里。 刘复基一看要对房东太太使苦刑,立即挥舞着被炸掉手的胳膊。 冲审判台上大喊大骂:“狗官们,快来问我吧,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打一个妇女算是什么本事……” 铁忠见状,立即命令清兵们住手,把房东太太拖下去。 开始提审刘复基。 刘复基见房东太太被拖了下去,立即松了一口气,决定与审判官们打嘴仗,拖延时间,拖到天亮,各标各营里的革命党知道之后,定会立即发动起义。 铁忠先问了刘复基的姓名,然后说:“你是做什么的?哪里人士?” “长官呀!我原来在四十一标三营当兵地。 今天二十八岁,仍然光棍一个,前几天,家里来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要我回家成亲娶媳妇。 好传宗接代,所以,请假离营,准备回家娶媳妇,便住进了这位房东太太家里……” 坐在铁忠旁边地副提法司双寿,早已对于刘复基地回答不耐烦了,冷笑一声,问:“既然如此,就好好地回家娶亲,为何参加乱党?” “我没有参加乱党呀长官。 我刚离营没几天。 暂时住在房东家里,那些乱党地事。 我一概不知!” “既然不是乱党,那你地手怎么炸没了?”一直沉默的武昌知府陈树屏,终于有开口的机会了。 “是你们抓我的时候,把我的手给炸掉了。 ”刘复基继续与审判官们周旋。 铁忠知道,刘复基之所以主动要求审判自己,是因为不让刚才的房东太太免受棍仗之苦。 此时此刻,他见刘复基伶牙利齿地与审判官们狡辩周旋来拖延时间,立即灵机一动,又一声令下地说:“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快把刚才的刁妇拖上来,拿她试问!” 刘复基见审官们又要提审房东太太,立即骂道:“狗官们,何必难为一个妇女,老子便是革命党,一人做事一人担,要杀便杀……” 刘复基这一主动承认,几位审判官地脸上立即绽lou出会心的笑容。 于是,他们讨好似的纷纷冲铁忠伸出拇指,表示对铁忠的敬佩。 铁忠越发自恃聪明,面对刘复基,更是声色俱厉地说:“如此狡猾的乱党,留着肯定是大患……”铁忠边说边写杀令,扔到台下。 清兵又一拥而上,把刘复基拖出去。 刘复基边走边回头大骂:“狗官们,我看你们的狗头还能在你们身上多长几天……” 此时此刻,天色已蒙蒙发亮,而总督府门外杀人的消息,已经被一些好事者悄悄传开,所以,一传十,十传百,尽管武汉这个城市还没有苏醒,但好事的市民们,却早已经苏醒,于是,总督府地大门外,早已聚集了好多围观者。 刘复基英勇就义的时候,他面对众多的围观者,大声高呼:“同胞们,快点苏醒吧!不要让我们的血白白地流淌呀……” 可是,刘复基至死都感到莫大的遗憾:子时的时候,中和门外地起义炮声,为什么没有打响呢! 四: 第三个被押上来的是杨洪盛。 几位审判官一看到杨洪胜,立即心惊肉跳起来。 只见杨洪胜的五官和浑身,已被炸弹给炸得皮开肉烂,面目皆非,不像个人样了。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烂肉,便颤动着洒下一路的血迹。 铁忠是既惊恐,又愤怒,气哼哼地说:“像你这样的亡命东西,一看这亡命形像,何用浪费我们的口舌,直接杀了算了。 ” 武昌知府陈树屏阻止说:“总得走一下审的过程吧,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来着呢!” 铁忠已写好了标旗令,正要恶狠狠扔到台下,见陈知府如此说,便强忍住耐心,冷冷地问:“就你这个样子,也想革命,哼!今天我倒要先革了你的命。 说!你们的炸弹藏在哪里?还有没有了?” “你们说有,那就有,你们说藏在哪里,就藏在哪里!”杨洪胜也冷冷地回答。 陈树屏紧接着杨洪胜地回答问:“你们革命党,是部队里多?还是学堂里多?” “你们说部队里多,那就部队里多,你们说学堂里多,那就学堂里多!我怎么知道!”杨洪胜仍然冷冷地回答。 铁忠见状,立即不耐烦地阻止陈树屏说:“我刚才就说吗,就这样地亡命徒,何必与他多费口舌!”铁忠说着,已将刚才写好的标旗令扔到了台下。 几个清兵又是一拥而上,拖起杨洪胜就走。 杨洪胜地脸上,毫无惧色,他边走边回头骂道:“狗官,你们早晚也有这一天……” 杨洪胜英勇就义了! 这时,天色已大亮,总督府的会议大厅,已经铺满了从门缝窗缝里流时来的阳光。 接下来提审的是龚霞初和牟鸿勋,铁忠没问两句,又要写标旗令把他们杀掉,陈树屏急忙拦住说:“万不可再杀人了,我们已经连杀三人,现在天已大亮,再杀恐怕要激起事端来,再说了,他们多是军人,那些还没有抓到的乱党见他们的党羽落难,铤而走险怎么办?不如暂时关押,晚上再杀也不迟……” 铁忠和各位官员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 铁忠立即起身,又一路小跑,面见瑞澄,陈述了己见。 瑞澄对革命党恨之入骨,此时此刻的他,因为只有铁忠一人在场,便把恨气暴lou无遗,哪肯宽恕革命党,把铁忠一顿臭骂,令他继续加紧审问,并同时下令,按名册加紧抓捕革命党。 铁忠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议事厅,把瑞澄的意思告诉了陪审的官员。 众陪审官们无奈,经过商量,决定先把剩余的革命党押到监狱里去,过了午时再继续提审革命党。 第137章:辛亥年举事,**初成***(10) 一: 天大亮了,秋雨仍然紧一阵慢一阵的下着。 天空上,灰蒙蒙的,雾潮潮的,像覆了厚厚的一层障气,那丝丝的秋雨,如同从障里漏下来的一样,无声地下着,莫明其妙地下着,执著地下着。 整个武汉城,好不容易摆拖了黑夜,又进入了雾雨之中。 尽管是秋雨淅沥,因为总督瑞澄一声令下,让各标各营的长官,按照名册,认真搜查抓捕新军中的革命党。 所以,武汉的大街小巷,像沸腾了一样热闹非凡,人们奔走相告,相互传说着总督府门外杀人的事情,传说着官府张贴的布告上,那些未被抓到的革命党名单及照片。 并且,每张布告前,都有很多的围观者。 来了,又散去,紧接着又来了,又散去,好像始终都有 小朝街85号的房东张廷铺,在三十标里当排长,昨晚上他留在军中,激动地等待中和门外的起义炮声,可眼巴巴地等到天大亮,别说起义的炮声了,连起义的一点人声也没等到。 而一直在军中的他,并不知道小朝街85号的家里出事了,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被抓捕到总督府了,并不知道几位熟悉的革命同志在他的家里被抓,又壮烈牺牲。 于是,早晨的卯中之时,他仍然带领着自己排的士兵照常在操场上出早操。 张廷铺刚把自己排的士兵带到操场上,张彪派遣的宪兵队突然而至。 气势汹汹地冲到张廷跟前,不容张延铺说半句话地机会,立即将他五花大绑,向总督府押送。 张廷铺被抓的时候,众多标营里的新军正在操场上操练。 张廷铺的被抓,隐藏在里面的革命脉党们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却又无可奈何。 并在心里不停地抱怨:昨晚子时,中和门外的起义炮声为什么没打响呢! 其实。 抱怨中和门外的起义炮声没有打响地不仅仅是看到张廷铺被抓的革命党们,此时此刻,被押往总督府地张廷铺更是抱怨,壮烈牺牲的三位同志的亡灵更是抱怨,所有等待中和门信号的各标营的革命代表更是抱怨。 可抱怨归抱怨,那昨晚子时,中和门外的起义炮声为什么没打响?很多同志都怀疑是炮队的同志们因为害怕起义。 而临阵退却了。 其实并非如此。 原来是,蒋翊武在得知孙武在宝善里14号地筹备处出事之后,在刘复基、杨洪胜等革命党的要求下,决定当晚子时起义,并立即在小朝街85号开过紧急会议,向与会的革命代表们宣布起义的时间和信号。 会议结束后,他又让革命同志去标营里给没有来参加会议的革命代表送信。 但是,他考虑到中和门外的起义炮声至关重要。 便派了有革命经验的邓玉麟去送信,并且,还让一名叫艾良臣的同志与邓玉麟作伴,以防发生万一,其中地一人能回来通风报信。 邓玉麟去送信的时候,又顺便带了些炸弹。 给顺路没有炸弹的标营里的革命代表捎过去。 可是,当他和艾良臣送了炸弹,一路小跑奔到中和门时,因为中午孙武在宝善里14号出事的原因,整个武汉城全部戒严,而中和门的城门,也提前一个时辰关闭了。 望着提前关闭地城门,二人一阵无可奈何。 邓玉麟只好带着艾良臣沿着城墙,奔向文昌门 。 因为文昌门是通往渡口的一个城门,这渡船一停。 便很少有人进出。 平时看管的就很放松。 天色已经晚了,四野正在暗合。 天地之间正跌入无际的昏暗之中。 邓玉麟带着艾良臣,沿着城墙,踏着昏黑,劈开雾霭,披着秋,不管是杂草废墟,不管是坑坑洼洼,不管是,一路小跑,到了文昌门,发现果然没有像中和门一样,提前关闭。 一看到文昌门没有关闭,邓玉麟激动地想大喊大叫。 他一把拽过艾良臣,小心翼翼地出了文昌门,沿着城墙外与江河中间的浅水湿地,又开始急急慌慌地奔走起来。 邓玉麟,1881年生人,号炳三,湖北土家族人。 1894年投入清军当兵,后入新军第三十一标,继升为炮八标正目。 1908年由孙武介绍加入共进会。 后离开新军,投南京两江总督署卫队。 1911年四月应孙武之邀回武昌,在新军营地附近的黄土坡开设同兴酒楼,做革命联络站。 共进会与文学社联合后,被任命为通讯联络员。 此时此刻,邓玉麟带着艾良臣,一路走在荒郊野外、黑灯瞎火之中,一会儿趟过浅水,一会儿跋涉泥泞,一会儿穿越茂盛的水草,也不管鞋湿裤潮,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也不知什么时辰可以走到遥远的中和门外的炮队那里,而是只管艰难地、急促地快步行走着。 可是,当二人来到炮队的时候,炮营地大门早已关闭。 情急之中,邓玉麟又灵机一动,立即带着艾良臣绕到炮营后面,先让艾良臣倚墙蹲下,他踏着艾良臣地肩膀攀到墙上,他又用力把艾良臣拉上墙头。 二人翻墙进去,屏气凝息,小心翼翼在顺着墙根,来到了喂马房,终于在喂马同志的帮助下,见了炮营里地革命代表徐万年了。 此时此刻的邓玉麟,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更不知道小朝街已经出事了,立即向徐万年传达蒋翊武的命令。 徐万年一听,大惊失色,慌忙从衣兜掏出怀表,一看时辰,已经是丑初,而打响起义信号的子时,早已过去了。 立时,徐万年满脸危难地说:“呀!现在放炮的时辰早已过去,同志们又都在睡觉。 我就是把他们叫醒,可他们起床后,还要再把大炮从库房里拖出来,再装上引线和撞针,恐怕要天亮了,到时候炮声响了,那其它各标营里地同志们是不是都在拭目以待地等候着呢?万一他们因为子时没有听到炮声而以为不起义了。 那我们到时候打响炮声,而鲜有标营出来举事。 岂不是又要制造混乱,把满狗们的警惕性给调动起来吗……” 邓玉麟知道炮声不打响的后果有多严重。 因为各标营已经通知下去了,这至关重要的炮声不打响,各标营便无法群起而举事。 时间就这样拖下去,那起义可就要延迟下去了,而官府已经得到革命党的起义名册,这样下去。 仍然是坐以街毙,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呀! 立时,邓玉麟如屁股着火一样,干急慌,又没有良策可使。 徐万年也是不住地摇头叹息! 怎么办?焦头烂额的邓玉麟,思维急速地转动着,搜刮枯肠,千思万想。 最后是一咬牙,决断地说:“这样吧万年,既然起义的炮响时间又误了,同志们又在睡觉,那就先不要惊动他们了,等明天早操时。 你通知他们做好发炮地准备,我们必须赶到官府按名单抓捕之前,把起义发动起来。 我们一早,赶到城里,向总挥汇报一下再说!” 徐万年立时松了一口气说:“好,明天早操时,我让他们悄悄地把引线和撞针预先装置起来,等天亮我们赶到城里,听候总指挥的安排,一旦定要发动地时间。 我立即赶回来把起义的信号给打响!” 当晚。 徐万年邓玉麟和艾良臣按排在马房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徐万年把炮队的事情安排了一下。 请了进城的短假,便与邓玉麟、艾良臣一起向城内赶去。 三人来到中和门外,城门早已过了开放的时间,可此时此刻,依然严丝合缝关闭的城门,立时让邓玉麟预感到了什么。 于是,三人在焦急之中等待了将近半个时辰,可城门仍然没有打开的迹象。 可此时此刻,他们哪里知道小朝街85号已经出事了!可他们哪里知道有三位同志已经壮烈牺牲了!他们哪里知道清兵正在城里正按名册疯狂地抓捕革命党呀!所以,邓玉麟见城门一直不开,在预感到出事地情况下,立即做出决定,由徐万年一人在此等候,他和艾良臣渡江到汉口,去医院里找孙武商量一下他那边怎么办!然后再回武昌,和徐万年在小朝街85号碰面。 二: 张延铺被宪兵队押送着去总督府,在路过工程营八营的时候,正好被隐藏在里面的革命党代表熊秉坤看到了。 熊秉坤,1885年生人,原名祥元,又名炎炳,字戴乾。 江夏人,早年因父亲早死,家道中落,读书不成,乃入商店当学徒,曾在武昌平湖门一带码头做搬运工。 后入湖北新军第八镇工程营八营当兵,升为正目。 1909年加入命团体日知会。 今年春天,加入共进会。 此时此刻,熊秉坤看到自己的张延铺同志被抓,他的脑袋当时就大了。 昨天晚上,杨洪胜来工程营给他送炸弹,在工程营的大门外被抓之后,他们工营立即就被戒严了,官长实枪荷弹,挎着枪亲自守候在各排门口,不准士兵出入,连大小便也要在屋里进行。 当时,他屋里的革命同志虽然躺在**假装熟睡,可枕头下面的枪,却早已上了膛。 黑暗之中地他们,屏气凝息地等待着子时,等待着起义的炮声打响,等待着盼望已久的激动的时刻,等待着整个武汉都响起革命的枪声…… 可是,他们睁着双眼,躺在黑暗之中,激动地等待到天大亮,不但没有等到起义的炮声打响,却看到了张廷铺同志地被捕。 仅仅一夜之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自己的同志被捕了。 可此时此刻,熊秉坤他仍然不知道杨洪胜因为在他们工程营门外被捕之后被砍头了,他仍然不知道小朝街85号出事了,他仍然不知道彭楚藩和刘复基已经壮烈牺牲了。 此时此刻的他,误以为。 清兵到军营里抓捕张廷铺,是因为在汉口地宝善里14号、孙武所在的筹备处搜查到起义名单才抓人的。 当熊秉坤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张廷铺,一步一步地从工程营外走过时,为了安慰张廷铺,他急忙装做好奇的样子,随着其他士兵上前,希望张廷铺能扭头看他一眼!只要看他一眼就行了。 因为他要用眼情告诉张廷铺,不要害怕。 他会想办法营救他出去的。 可是,直到张廷铺完全走出他的视线,张廷铺始终都没有扭头看他一眼。 熊秉坤本来就因为杨洪胜地被捕而心痛难受,本来就因为昨晚子时地起义炮声没有打响而愤怨不止,此时此刻,看到五花大绑地张廷铺,昂道挺胸、目不斜视地一步一步从他面前走过。 可能是怕牵连自己,连看他一眼也不看。 立时,他地心在原来的疼痛上,越发疼痛难忍了。 熊秉坤正感到疼痛难忍时,正为昨晚上的起义信号没打响而抱怨迷惑时,突然,卫生队里的一个名叫李泽乾的革命党,神色慌张地向他走来。 熊秉坤心里一惊。 立即迎向他。 熊秉坤之所以迎向他是因为,这名革命党在早操前奉命出去办事时,熊秉坤曾吩咐他到小朝街85号去一趟,打听一下昨晚的起义信号为什么没打响。 可现在,他回来了,神色如此慌张。 难道说小朝街85号地总指挥出事了? 熊秉坤一走近他,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了?” “不好了!”卫生队的革命党压低声音,神色仍然慌张地说,“小朝街85号的总指挥部被清军戒严了!” “哦!”熊秉坤立时感到五雷轰顶,但他仍然相信,大惊失色地问,“不会吧!你是听谁说的?这事确切吗?” “我没听谁说,是我亲眼看到的。 ”这位卫生队的革命同志继续说,“现在,大街上到处张贴着杨洪胜、彭楚藩和刘复基被斩首的布告。 还张贴了很多被揖捕的同志名单及他们地照片。 现在各军营和大街上。 宪兵到处在疯狂地抓人……” “哦!”熊秉坤立即凝固了所有的表情,他这才相信面前的同志所说的话。 虽说工程营里的戒严在天亮后被解除了。 可有卫兵守卫,不准随便出去。 尽管外边都沸腾了,可熊秉坤仍然不知道昨晚上发生的事。 此时此刻,他听了这名革命党地话,脑袋又“嗡”的一声巨响,立时感到天旋地转。 真是祸不单行呀!这旧的痛恨未消,这巨大的新痛恨又至。 当熊秉坤听这名卫生队的革命党向他计述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立即开始秘密串连营里的革命同志,饮酒盟誓,只等天一黑,立即举事,去解救被捕的杨洪胜和张延铺同志。 因为有枪支,没子弹,他和同志们分头做各营经管武器子弹人的工作,苦口婆心地劝告经管子弹枪支的人:“我们都是汉族同胞,可是,那些可恶地满狗旗孙们,却把我们地汉人疆土,到处割让给外国,还说什么‘宁赠友帮,不予家奴’,我的同胞们呀,你们也扪心想一想吧!拍拍良心想一想吧!这可是我们汉族地疆土,我们汉族才是真正的主人,可满狗们却把我们比喻成家奴。 现在,因为我们的同胞们的爱国行为,那些满狗们正在疯狂地屠杀我们的同胞。 我亲爱的同胞呀,满狗们不把我们汉族同胞杀尽杀绝,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昨天杀的是张三,今天又轮到杀李四了,可准知道,这满狗们明天要杀的汉人,会不会是你我呢……” 本为,革命同志以为经管枪支子弹人的思想会很顽固,工作也很难做,便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带哭带求的一番劝告,希望这些经管子弹枪支的汉人同胞们能理解自己的爱国心情。 可让革命同志欣喜若狂的是,他们准备的劝告还没有用完,那些经管子弹枪支的汉人同胞不但非常愿意帮忙,并且,还愿意与革命同志一起参加晚上的战斗。 有了枪支弹药之后,剩下的任务就是把枪支和子弹分送到各标营里的革命代表手里去。 因为熊秉坤自从做了工程营里地革命代表之后,他把同志分成二十人一支队。 三个支一正队,四个正队一大队。 所以,有了枪支和子弹之后,熊秉坤又和各支队长们秘密运送起枪支和子弹来,让支队长们把子弹枪支分发到各营里自己的同志。 然后,他又让支队们想办法派同志出去,通知其它标营里的革命代表。 等天一黑,不需要任何信号。 不需要任何再通知,立即就地自行举事起义。 而他自己所管辖的工程营里的革命党,则以引爆一枚炸弹为举事信号……。 一切准备就绪,熊秉坤和同志们都紧张而兴奋地等待着夜暮的降临。 三: 晚酉时左右,工程营后队排长淘启胜,奉命带着几个护兵,到营房里巡查。 而这个淘启胜排长。 平时就比较反对革命。 凡是涉及到革命的言论,在他之上地官长们还不在意呢!他却一听到就大呼小叫的制止议论革命。 此时此刻,当这位淘启胜排长查到一个宿营时,发现一名叫程正瀛地士兵正在给自己的步枪装子弹。 立时,这位淘启胜排长就吓得心惊肉跳、魂消魄散。 他之所以如此害怕,是因为,自杨洪胜在工程营门前被抓之后,工程营在昨晚上戒严的同时。 士兵的子弹全部被收缴了。 可现在,这位叫淘启胜的排长却看到程正瀛正在给步枪装子弹,怎么不让惊惶失措呢! 立时,他用官府发现革命党的惊慌愤怒,迅速跨步上前,准备将这名叫程正瀛的士兵抓起来。 送交给宪兵队。 可是,当这位排长在无意之中回头地时候,却发现一名叫金兆龙的副排长正坐在角落的床铺上,兴奋而旁若无人地擦枪装弹。 淘启胜立时又心惊肉跳,顾不得去抓程正瀛,返身冲向金兆龙,边掏腰里的手枪,边扑上前,去收缴金兆龙的枪支。 并且,嘴里大吼大叫:“你这个副排长要带头造反吗!你们从哪里弄到的子弹……” 金兆龙哪里肯示弱。 见淘启胜来收缴自己的枪。 立即与淘启胜扭打在一起。 淘启胜见金兆龙如此胆大,竟敢与自己对打。 立即命令身后的护兵上来抓捕金兆龙。 可是,那些护兵因为平时与金兆龙他们走地比较近,尽管淘启胜声嘶力竭地命令他们,他们却像没听到一样,而无动于衷。 金兆龙也是一边与淘启胜扭打,一边回头,冲屋里的士兵大声吼叫:“同志们!快动手呀!现在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要等到坐以待枪毙吗……” 刚才给步枪装子弹的程正瀛,立即跳上前,举起自己的步枪,想朝淘启胜开枪,可距离太近,再加上两个人扭打一起,他又怕打到自己的同志金兆龙。 于是,在昏迷灯光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程正瀛只有举着枪,围着正扭打在一起的淘启胜和金兆龙,急得团团转,就是无法下手帮自己地同志。 就在淘启胜把金兆龙按翻在地,占上风的时候,程正瀛瞅准时机,猛地举起手里的步枪,朝着淘启胜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一枪托就把他的排长官帽给抡了下来。 那官帽被抡到地上,滚动了几下,便搁浅到潮湿的地上,像被砍掉的头颅一样,一动也不动了。 淘启胜正骑坐金兆龙身上揪打,冷不防被程正瀛狠砸了头,立时感到疼痛难忍,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程正瀛又举起步枪,朝准他淘启胜的光头,用力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直把淘启胜的头给砸得血花飞溅。 淘启胜忍受不了疼痛,“呀!呀!”大叫着,立即丢掉金兆龙,夺门而去。 而金兆龙,则顺势把他的手枪给夺了下来。 程正瀛见淘启胜逃跑,立即追到门外,朝着淘启胜开了一枪。 而这一枪,正好打在淘启胜地腰窝里。 此时此刻,正是辛亥年地阴历八月十九日晚戌时;此时此刻,正是辛亥年的阳历1911年10月10号晚7点多,武汉革命党在辛亥年举事地第一枪,就这样被这名叫程正瀛的同志,给“嘣”的一声打响了! 第138章:辛亥年举事,**初成***(11) 一: 在雨雾蒙蒙的黑夜,在革命党拭目以待的时刻,程正瀛打淘启胜的这一枪,像黑暗中的惊雷闪电,震憾着所有听到枪声的革命同志们的耳膜。 可就在革命同志还没有反应过的时候,紧接着,一名潜伏在营外的的革命党,突然向营内投扔了一枚炸弹。 这名叫方兴的革命党所投扔的炸弹,可不像杨洪胜和刘复基他们所扔的是没有装门钉的炸弹,而是一枚装备非常完善的炸弹。 所以,这枚炸弹一投到营里,便“轰”的炸起一声巨响,把营房里的破获都震得四分五裂,哗哗粉碎。 立时,八营里的士兵们像听到了天神的召唤,以全速的奔跑,跳出了营房。 熊秉坤因为是八营的革命代表,立即吹响警笛,召集同志们集合,准备武装举事。 可正在他给革命同志讲话的时候。 突然,八营的营长阮荣发,带着右队官长黄坤荣,及司务长张文涛,气势汹汹、急急慌慌地赶到了。 阮荣发气急败坏地望着自己的众官兵,一把将熊秉坤推扒到一边,他自己站在熊秉坤刚才站的位置,用比平时更声色俱厉的口气,训斥众官兵:“你们都清醒一下,不要被居心不良的人所迷惑,都是有身家有父母的人,如此忘为冲动,难道说就不怕连累你们的父母和家人吗!昨晚上被砍头的乱党照片就贴在大街上!难道说你们也要步他们的下场吗……” 阮荣发地话果然凑效,立时就有士兵退却了。 并悄悄回到营房里。 程正瀛闻言大怒,可能是刚才痛打淘启胜没过瘾,又看到阮荣发的一番言词把心不坚的同志给煽惑的退却了,于是,他举枪便打,“嘣嘣”两声,把站在阮荣发旁边的黄坤荣和张文涛给击毙了。 正讲得起劲的阮荣发。 立时惊惶失措。 他慌恐地看看官兵们,见每一双眼睛都冒着愤怒的火焰。 每一双眼睛都喷射着杀气。 他感到不妙,拔腿就跑,却被他身边地革命党一脚踢倒在地。 程正瀛正要举枪打死他,熊秉坤一步上前,阻击程正瀛说:“省下一颗子弹留着打满狗吧,反正他也跑不掉了,用枪托砸死他。 ” 程正瀛立即把枪掉换了一下。 高高地举起,开始猛砸阮荣发的头。 其他同志见状,也加入了用枪托猛砸地行列。 不一会儿,阮荣发便被用枪托给砸死了。 有反对革命的官兵,见此情景,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面色土黄,他们虽不愿意参加革命。 却不敢再反对革命了,或逃或避,瞬间消失了。 而刚才退却的士兵,又纷纷从营房里跑出来,重新站在革命军的行列。 熊秉坤又一次吹响了嘹亮而激昂的警笛,等同志们肃静之后。 他激动地面向众革命军,情绪激昂而高涨,大声说:“我们已经举事,就不要待在营内,赶快随我到楚望台集合……” 楚王台那里,设有一个巨大的军械库。 汉阳兵工厂制造的枪炮了弹,和多年来从外国购买地洋枪洋炮都储藏在那里。 而今天,驻守军械库的正是工程营的官兵。 革命军听熊秉坤说到楚望台军械库集合,这才如梦初醒,立即振臂高呼。 并族拥着他。 浩浩荡荡地直奔楚望台军械库。 其实,决定在今晚举事的人。 不只熊秉坤一人。 蒋翊武逃出后,一路摸黑,踏着寒lou沉夜,奔到革命党蔡大铺和王守愚的住住,静候起义的消息,候到天亮,也没听到起义的一点动静,立即又派遣革命党胡培才等人,去各部队和各学堂传令给革命党,依照昨天的原作战计划,改当天夜里举事…… 邓玉麟和炮队地徐万年在中和门外分手后,渡江到汉口,在医院里见到了正在住院的孙武。 孙武听了邓玉麟的汇报,立即派他和管理财务的李作栋到武昌小朝街85号去看一下情况。 可二人还没进城,就在路上碰到的革命同志。 革命同志告诉二人,小朝街85号出事了,彭楚藩、刘复基和杨洪胜已经被杀害,现在,武昌的城门和繁华处,都贴有李作栋和他邓玉麟二人地照片。 邓玉麟和李作栋一听,立即折了回去,向医院里的孙武汇报了小朝街85号遭破坏及彭、刘、杨三人遇难的情况。 孙武听后,如五雷轰顶,果断地命令邓玉麟,绕过武昌城,绕道鹦鹉州,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中和门外的炮兵营,让炮兵营里革命同志立即分头到各标营传令,依照蒋翊武在昨晚上分发的作战计划和命令,晚上戌时发动武装起义,以中和门外的炮响为信号…… …… 因为这一系列的原因,所以,熊秉坤那边的枪声一打响,守卫楚望台的工程营官兵们,便听到了,再加上他们已接到炮队地传令,现在又听到了蓄谋等待已久地起义枪声,终于打响了,并且,还是提前半个时辰打响的,只是不是中和门外地炮声。 但他们还是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开始了!开始了!提前开始了……”, 于是,守卫楚望台的工程营里的革命同志,不等熊秉坤带领八营的官兵走到门口,就提前将大门打开,并高举火把,站在大门口迎接熊秉坤他们。 熊秉坤与工程营里的革命代表会师之后,再一次吹响了警笛,等众官兵肃静之后,他立即面向众官兵,开始大声讲话:“同志们,满狗杀害我们的同志,现在,我们还有很多同志在忍受酷刑,所以,我熊秉坤现在下达命令……” 熊秉坤只是八营里的一个队长,因为官职小。 他讲话地时候,有的士兵根本就不当回事。 因为他们只想推翻满清,改变自己的处境,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来下达命令,能干出什么名堂,这可牵连着身家性命的大事呀! 基于这些原因,熊秉坤在下达命令的时候。 工程营的官兵们,是目光游离。 纪律松散,议论纷纷。 有地打断熊秉坤正下达的命令,要求直接攻打总督府,有地主张坚守原地,等待事情的发展情况…… 熊秉坤在这种议论纷纷、吵吵嚷嚷之中,把命令下达完了。 可是,工程营的官兵们视熊秉坤的命如耳旁风。 除了熊秉坤任革命代表的八营官兵立即接命行事,而工程营里的另外营队里的官兵,却鲜有执行者。 看到这种状况,熊秉坤是焦头烂额,却又无计可使。 这都是自己地同志,又不是满狗们,总不能因为他们不听命令就打死他们吧! 正在熊秉坤无计可使、抓耳挠腮的时候,金兆龙带着程正瀛等几位革命同志。 急急慌慌地去工程营左队队官吴兆麟的家中,找吴兆麟去了。 吴兆麟,1882年生人,字畏三,湖北鄂城人。 十六岁投武昌新军工程营当兵,先后考入工程营随营学堂、工程专门学校学习。 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加入革命团体日知会。 次年再考入参谋学堂,毕业后任第八镇工程营左队队官。 此时此刻,家住在附近的吴兆麟,因为听到枪响和喧哗,正走出家门,朝楚望台的方向观望,他见楚望台军械库是灯火通明,喧闹不止,立时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因为他本人对革命非常有好感,只是因为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关系。 这二年没有闲暇参加革命。 现在,他见清军大势已去。 很想加入到革命的行列里,只苦于无人引见。 吴兆麟正苦于无人引见,金兆龙带着几个革命同志已走到他家门口。 双方在门口相遇,用不了多费口舌,一拍即合。 此时此刻,熊秉坤正感到极大的不自在,面对众官兵们地不听指挥,都是革命党,是吓不得,更骂不得,真是骑虎难下。 突然,金兆龙拉着吴兆麟的手,劈开众官兵,来到了熊秉坤面前。 因为吴兆麟在整个工程营里的威信极高,他的出现,官兵们立即欢呼起来。 熊秉坤看到众官兵的神情,与几位革命代表商量后,立即推吴兆麟为临时总指挥。 尽管有革命代表不同意,可被情势所逼,为了顾全大局,只有如此。 常言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因为吴兆麟足知多谋,颇懂军事,对战事又有研究。 所以,他面对众官兵,大声询问:“你们的代表推我做总指挥,你们愿意吗?” “愿意!”众官兵立即振奋臂高呼。 吴兆麟对众官兵地回答很欣慰,又立即大声说:“既然愿意,那就要听从我的指挥!” “坚决听从您的指挥!”官兵又是一阵振臂高呼。 “好!”吴兆麟开始言入主题,“你们既有大志,我吴兆麟便成全大家,做你们的总指挥,但是,你们刚才的吵吵嚷嚷,纪律松散,哪里像个干大事的人。 这军有军规,纪律一定要严明。 再说了,这起义打仗,并非儿戏,现在,各位已没有后路可退了,只有奋勇当先,把革命进行到底。 再说了,做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有绝对服从命令,才能取得胜利,大家一定要服从我的指挥,如有违令者,斩无赦!否则!你们另请高明……” 众官兵不等吴兆麟的话训完,又一次振臂高呼:“坚决服从您的指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兆麟立即高举双手,以击掌让大家肃静。 只听“唰”的一声,众官兵地高呼像突然远去地风一样,像突然沉寂的洪潮,瞬间便消失安静下来了。 吴兆麟这才从熊秉坤手里按过拟定好地作战命令,略作修改,便大声宣讲起来:“同志们!现在,敌众我寡,我们的作战方针是。 趁其不备,先发制人,一举消灭宪兵队地旗兵,再用猛烈火力打散三十标的旗人!好了!闲说不多说!现在,我开始宣布作战命令:第一,罗炳顺和马荣,带兵一营固守军械库。 万不可落入敌人之手;第二,熊秉坤率兵一队。 速出中和门,促成炮队的武装起义,并将其带进城中,先到楚望台集合,听我下达命令;第三,程正瀛现在速带几十名士兵,将附近电线全部剪断……” 此时此刻。 灰暗的天空低垂着,蒙蒙的雨雾弥漫着,众官兵们的斗志高涨着。 武汉革命军在辛亥年的武装举事,在程正瀛打响了第一枪之后,就这样突然而又必然地拉开了改朝换代、震惊世界地辉煌序幕……。 二: 湖北的按察府里,窗外,是雨雾弥漫,室内。 却灯光融融。 马吉樟因为昨晚上没有答应张钟端去总督府里做审官,所以,这一整天,他地心里一直感到愧疚不安。 为了表示对张钟端的歉意,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不安,他便让家眷备了几个小菜在书房。 与张钟端边对饮,边聊天谈心。 张钟端非常明白马吉樟的一片苦心,也非常佩服他晚晚上的聪慧预断。 所以,白天在外边奔波了一天的他,此时面对马吉樟的良苦用心,早已不再计较昨晚上地事情,而是面带微笑,很开心地陪着马吉樟。 马吉樟看到张钟端这么快就走出了失去同志的悲痛,在释然的同时,又感到很吃惊。 心想。 真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如此宽阔的胸襟。 但是,他虽如此想。 嘴上仍然宽慰他:“鸣飞,这做人呀,有时候我们不要硬钻牛角尖,面对不能改变的实事时,我们都应该学会适应。 比如说吧!这三伏酷暑天,是我们不愿意度过的季节;这严冬寒冷天,也是我们不愿意度过的季节。 可是,难道说因为厌烦酷暑和严冬,我们就拒绝吗!不能,不能拒绝,因为我们根本拒绝不了。 那拒绝不了怎么办?只有去适应了……” 张钟端专心致志地听着,他虽说不完全赞成马吉樟的说教,但是,马吉樟的说教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比如说吧,有同志遇难了,难道说因为同志遇难就不革命了吗!就沉寂到悲痛里不出来吗!不能,还必须化悲痛为力量,继续革命。 所以,他今天找了好几个学堂里的革命党碰面,从学堂的革命代表那里,得知今晚上戌时起义的事情,仍以中和门外地炮声为信号。 因为今晚上要起义,所以,此时此刻的张钟端,尽管昨晚一夜没休息,尽管今天奔跑了一天,可他仍然像被力量之神附体一样,情绪激动,精神饱满。 并回应着马吉樟的话说:“二哥讲得很有道理……” 就在二人开心地边饮边聊时,突然,远处传来了枪响,紧接着又是炸弹的爆炸声。 张钟端立时剑拔弩张,他如离弦的箭一样,腾地站起,并迅速跳到门口,拉开房门,张望着雨雾弥漫的黑夜,侧耳静息,倾心捕听着黑暗中的远处。 可是,灰暗低垂的天地间,只有沉落到瓦槽里的雨雾,积存成**之后,又顺着瓦槽滴落到地面上的啪啪声。 他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更别说枪声和爆炸声了。 张钟端在马吉樟地注视下,不好意思地坐回桌案旁。 可他却突然变得心神不宁起来,好像有什么大事需要他去办一样。 于是,他又在马吉樟地惊恐注视下,慌乱地从身上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心想:不对呀!学堂里的同志说,是正戌时呀,现在才刚刚进入戌时,离正戌时还差半个时辰,并且,刚才响起地是枪声和爆炸声,并不是中和门外的炮声呀,到底是怎么回呀?难道说是因为同志被抓而反抗吗…… 张钟端像失魂落魄一样,没有了刚才的谈笑风生,而是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即使回应马吉樟的话,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不挨边。 马吉樟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仍然边饮边聊:“鸣飞……” 突然,远处又传来了几声枪响。 张钟端又腾地跳起,又急切地拉开房门。 跑到外边,望着无际的黑夜,静息倾听着。 可是,天地之间又恢复了黑夜地沉寂,而刚才的枪声,就像是梦中发生的一样。 张钟端缓慢地回到屋里,却没有关闭房门。 稍顷。 有路过的扑役看到房门敞开,便顺手给关上。 可张钟端装做起身走动时。 又随手将房门拉开。 而他的脸上,也呈现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兴奋和神秘。 马吉樟望着张钟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此时此刻,面对张钟端的异常反应,他已经猜测到了,那“八月十五杀鞑子”地传言,要在今晚应验了。 张钟端像被困在囹圄中的将军。 像被搁浅在沙滩上地舰船,正焦急地等待着什么,等焦急地盼望着什么,他是满脸的希望,是满脸的冲动,是满脸的反抗,是满脸的求战欲……。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连爆炸声也接二连三地地轰响起来。 张钟端像士兵突然听到冲锋号角一样,又一次腾地站起,喘着粗重的气,胸脯像涨潮地海水,强烈地起伏着。 他“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 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走动了几步,又猛然站定,用血红的双眼望着马吉樟,激动地说:“二哥……” 马吉樟一挥手制止他不要讲话,也腾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把握住张钟端的手说,“去吧,我马家世受皇恩,家父与我皆为朝廷命官。 实在不想做违备祖训的事情。 但是,我虽不能与你并肩。 我却不再阻拦你,你去吧,快去吧,为了我,为了我家小妹,一定要活着……” 又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又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响起。 在这雨雾蒙蒙地黑夜里,那一阵阵枪声,那一声声爆炸声,就像呼朋唤友一样,就像高声呼救一样,在黑夜里召唤着志同道合的朋友,强烈地呼救着他们前去助一臂之力。 当又一阵枪声密集地响起时,张钟端已经奔到院子里。 “鸣飞!”马吉樟像想起了什么,猛然站起,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门口,喊住了张钟端说,“二哥知道,你在按察府里发展了很多革命党,都把他们带去吧!但是,不要当着我的面把他们带走……” 马吉樟说着,故意装做很沉痛的样子,但他的心里,却有一股巨大地力量在起伏着,有一股巨大的兴奋在翻滚着;这巨的大力量和巨大的兴奋,就像暴发的涌泉一样,不停地喷射着。 于是,他快步走进雨雾里,一把握住了张钟端的手说:“去吧!给二哥个面子,带走他们时,别让二哥看见,就算是二哥不知道此事吧!因为二哥不想做个判逆的臣子……” 马吉樟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说不上是沉痛,也说不上是欣喜,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四周的枪声炮声,彼此起伏,整个武汉三镇,仿佛突然跌入了疯狂地炮声之中,仿佛突然置身于轰轰烈烈地巨响之中,仿佛突然密烈的枪炮声之中…… 每一声枪响,每一声炮鸣,都如同无法阻挡地召唤一样,都如同一种神秘的力量一样,张钟端已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情绪激昂,精神振奋。 尽管马吉樟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话要嘱咐张钟端,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放开张钟端的手,望着他疯狂地奔跑在黑夜里。 三: 吴兆麟率领几百名敢死队同志,对总督府展开猛烈的攻击。 瑞澄听到炮声枪声,心胆俱裂,立即下令总督府的宪兵和护卫死守。 可这些清兵哪里是革命军的对手,很快就守不住了。 瑞澄发现守不住时,想逃跑,可怕一出大门被炸死,只得呆在房里,浑身哆着在原地转圈。 瑞澄既不敢出门,又怕呆在总督府被活捉,只吓得脸色土黄,浑身颤抖,别说逃跑了,他连站都已尼不会了。 一旁的护卫官灵机一动,与几名护卫兵一起,奋力在总督署后面的围墙上打了一个洞,拉着瘫痪一团的瑞澄逃跑。 “往哪里逃呀!”瑞澄连话都不会说了。 “往城外的兵舰上逃呀!”护卫官提醒瑞澄。 面如土色地瑞澄一听,这才突然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土黄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机,便在众护卫的搀扶和帮助下,战战兢兢地钻过墙洞,在黑夜的掩护下,逃到军舰上之后,自知责任重大,立即给朝延发了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10月10日晚上。 革命党和判军分几路来夹攻我,他们人数巨多。 来势也很凶猛。 可我身负皇恩,本应以死殉国,与武昌共存亡。 可是,眼睁睁地望着湖北省就这样落入乱党手中,就是死也不会瞑目,所以,下官才忍辱负重。 退避到军舰上,调集兵马,争取收回省城…… 总督府的众守兵们抵挡不住革命军地攻击,去向总督瑞澄请示,可满总督府地找他,到处都找不到他。 他们知道总督瑞澄已经逃跑了,顿时惊惶失措起来,也纷纷越墙逃跑。 吴兆麟从翻墙逃跑的卫兵口里得知总瑞澄已经逃到军舰上去了。 大喜,立即通报革命军。 革命军得知后,士气更加高涨,作战更加威猛,很快占领了总督府。 再说第八镇统制官张彪,当时正在住处。 听说有部份士兵起义,他并不惊慌。 因为这些士兵喊起义都喊多天了,也只不过是喊喊而已罢了。 可是,一会儿又传来工程八营起义地消息,张彪这才惊惶失措起来,急忙用电话通知八镇各营,严加防范。 可一会儿,张彪又听说炮队也起义了,一会儿,他又听说楚望台的军械库失守了。 一会儿。 电话又打不通了…… 张彪的所有的随从和护卫,包括家眷都急切地催逼张彪尽管躲避。 张彪不敢去军营。 也不敢睡觉,只是命令随从们紧闭大门。 当外边传说总督府被革命军占令之后,张彪是再也坐不住了。 立即带着家眷逃出去,趁夜色把家眷安置到汉口租界,他自己带着残兵们到外地去搬救兵去了。 而黎元洪,听到枪响之后,立即赶到四十一标,加紧了严防。 可是一个士兵突然跑进来,激动地大喊大叫说:“快!都快!起义了!全起义了……” 黎元洪怕他煽惑军心,一枪将他打死。 另一个革命同志想翻墙出去,响应革命。 又被黎元洪一枪打死墙下。 可当黎元洪听到来自楚望台军械库方向的炮声时,知道彻底完了,也急忙溜之大吉。 这一夜之中,整个武汉,炮声震天,爆炸轰鸣,枪声密集。 清廷官吏是死的死,逃的逃。 因为市面上地一些恶人和不法之徒,也趁着混乱冒充革命党进行打家劫舍、强抢民财、欺暴妇女的恶行。 所以,整个武汉的老百姓也跟着受了一些委屈。 将近黎明时分,革命军已基本占领了武汉的重要关口和位置。 而张钟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带领着一部分革命军折回按察府,趁着天未大亮,把马吉樟和家眷全部护送出城,安置到回老家的渡船上。 当船将要离开码头上的时候,马吉樟又一次握住张钟端的手嘱咐说:“一定要活着,为了我家小妹……” 革命军经过一夜的奋战,终于在第二天,占领了整个武汉三镇。 可是,革命军地起义虽说初步成功了,而清政府随时都有调集大批清军来反攻的可能。 那现在,同盟会的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领导人,都不在武流,这远水不解近渴,谁来做临时大总统,把革命军这盘散沙给领志凝固起来,阻挡清军的反攻呢! 大家经过商讨,一致公推刘公。 但是,刘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军务还可以,这做大总统,根本不行,于是,他便拼命拒绝。 大家见刘公拒绝的真诚,又经过一番商讨,便公推吴兆麟做总统。 公推吴兆麟的原因是,这次革命地成功,都归功于他的英明领导和总指挥。 可足智多谋的吴兆麟立即拒绝说:“我这个人,带领着大家冲锋陷阵还可以,这总督的位置,我也很想坐,但是,我的威望不够,故坐不得。 不过,我可以给大家推荐一个人选,他一定能有资格统领我们的……” 众革命代表见吴兆麟说的如此神秘,都急切地问;“谁?” 看到众革命代表如此迫切想知道自己推荐的人选,吴兆麟便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说:“第八镇二十一混成协的协统官……” 没等吴兆麟说出名字,众革命代表早已齐声说:“黎元洪协统!” 第139章:**初成***,清政府慌恐 因为北京没有下雨,所以,黎明的晨光才刚刚在东方点燃,大地上便开始有浅浅的亮光在跳跃了。 尽管天空的西南角依然卧着几颗倦星,尽管东方的太阳还没抛头lou面,但北京这座古都皇城,已经率先在慢慢苏醒了。 先是有一两声轻微而模糊的咳嗽,继尔有一两声模糊的开门声,再继尔就是轻微的走动声,接着就是隐隐约约的忙碌声或说话声。 这些五花八门的黎明苏醒声,随着天色的逐渐明亮,便由隐约到清晰,由偶尔到接二连三,再由接二连三到平地而起。 当鲜红鲜红的大朝阳,欢快地跃出地平面时,北京的大街小巷,便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繁喧和热闹,新一天的车水马龙,新一天的熙熙攘攘;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皇族权贵和商农草民,也开始了新一天的悲欢离合,新一天的恩怨演绎,新一天的多愁善感…… 坐落在后海北沿路北的摄政王府,也随着北京城的苏醒,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而这种忙碌,是为整人国家而忙碌的,所以,忙碌之中透着一种严谨和肃穆,透着一种有条不紊,透着一种尊卑分明…… 所谓的摄政王府,当然是住摄政王了;而所谓的摄政王,就是代替或代表出国的、年幼的、生病的、和神志不步的君主行使国家领导人的权力,通常是由君主的亲族或戚簇担任。 而居住在这个庞大府邸里的摄政王载沣,就是三岁地宣统皇帝的亲生父亲。 已驾崩的光绪皇帝的亲弟弟。 昨晚在九思堂太妃处歇息的摄政王,现在已经起床,并在太妃的精心侍候下,进行洗漱更衣。 此时此的他,感觉心情好极了。 之所以感觉好极了,第一是因为太妃在晚晚上把他侍候地舒服倍至;第二是因为 ,湖北总督在昨天给他发的报喜电报。 说是湖北地乱党已经在他瑞澄的不动声色之中,捣破乱堂老巢。 消弭患难与萌芽;第三是因为,昨天也接到了四川的报喜电报,说曾经猖狂的保路运动,已经渐渐平息,没发现再暴动的苗头了。 尽管昨天是喜报连连,但在这些喜报之中,最让他载沣心情舒畅的还是因为湖北的总督给他发地那份喜报。 之所以如此。 是因为,湖北地处中原,水陆交通皆四通八达,革命的影响一向很猖狂,如果武汉平安无事,那说明周边的省市也平安无事。 正因为瑞澄昨天早晨给自己发的那封报喜电报,他昨天的心情才一直舒畅无比;因为昨天的心情一直舒畅,他昨晚才有心情歇息在九思堂的太妃处。 摄政王载沣洗漱更衣完毕。 没有在九思堂吃早点,便在太妃的恭送下,迈步出门。 可是,就在他一只脚里,一只脚外,正要迈出九思堂地瞬间。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随从,便像埋伏了很久似的,突然像弹簧一样,跳到载沣面前,行过礼之后,急忙呈上一份翻译好的急电。 载沣一脸的不耐烦,睁眼不看那急电,便一抬手,将随从拿急电的胳臂推向一边,喝斥说:“送往宝翰堂办公处。 待本王办公地时间再阅看!” “王爷一定要看的。 宝翰堂里的人说,这可是加急电呀……”紧跟摄政王身后的随从。 又一次将电报伸到了摄政王面前说。 “加急电?什么加急电!在这种时候送过来!让本王在走路的时候都不得闲心。 ”摄政王的嘴上虽如此说,但却步却停了下来,虽说是一脸的不耐烦,一脸的犹犹豫豫,却接过急电,很随意地浏览起来。 可当他刚一阅看那从加急电,身体便像电击一样,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这封急加电是湖北的瑞澄逃到军舰上之后发过来了。 摄政王浑身哆嗦着将急电看完,差点把没鼻子气歪。 昨天早晨,才收到他瑞澄发来的报捷电报。 摄政王正准备表扬他处事果断,平判有功呢。 可现在倒好,才一天之隔,他瑞澄就把省会给丢掉了。 瑞澄地这封加急电报,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把摄政王击得站立不稳,惊惶失措。 摄政王之所以如此惊慌,是因为他深知湖北兵变地后果:这武汉乃军事重地,水陆又四通八达,一旦失守,那革命力量将迅速向周边省市漫延渗流…… 摄政王载沣气得一把将电报揉搓成一团,心中如火山爆发之前憋闷得慌,如听到自己的丧钟被敲响一样恐惧,如正和太妃一起休息突然有人撞进来一样愤怒……可又不知怎么发泄,便冲送电报地随从怒吼道:“这样急的电报,怎么不及时送给本王,竟然延迟了一个时辰!” 随从吓得大惊失色,急忙解释:“电报一被译出,我即刻送来。 可是,九思堂的执事公公说,你和太妃正在歇息,一定要等王爷醒来再送让递送……” “别说了!”载沣又一声大吼,阻止了随从解释。 像听到神召一样,急奔宝翰堂的办公处,急急地召开了内阁大巨会议。 摄政是代替皇帝在行使职权,他的一声令下,内阁大臣们当然都是像听到圣旨一样惊恐,况且,又是在办公时间之外的一声令下,当然是有重大的事情相商了,并且,还是涉及到国家大事。 于是,接到载沣召唤的内阁大臣们,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摄政府的宝翰党,鲜艳的花翎和各式各样的官袍一字排开,有次序地端坐于两列。 所谓的内阁大臣,就是自立宪以后,清政府组织起来的最高行政机关;而组成这这最高行政机关地大臣们,便是内阁大臣。 此时此刻。 不用听载沣开口说话,只看载沣那张火急火急的脸,就知道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摄政王望着众内阁大臣那询问的目光,已没有耐心用嘴巴来解释湖北发生的事情了,他喘着粗重的气,激动地把已被他揉成一团的湖北急电,“啪”地扔到会议席上。 因为载沣觉得。 只有这样,才能让众大臣感到事情地严重性。 如果他载沣用语言来讲述,恐怕是达不到这种“严重”效果的。 果然,众内阁大臣望着那团急速滚动地急电,像望着转动的地球一样,胸腔里那颗正常跳动的心脏,一下子加速起来,并且。 跟着那团急电的滚动,是越跳越厉害。 那团急速滚动的急电,在内阁大臣的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一番滚动之后,最后搁浅在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面前。 聪明的徐世昌,深深知道这团纸地重要性,尽管纸团大奔他而来,但他却不敢第一个折开。 而是紧张地环顾一眼众大臣,恐慌地将那团纸拿起,小心翼翼地递给身边的庆亲王奕。 庆亲王奕对徐世昌的做法感到非常欣慰。 因为这不仅仅代表徐世昌对他的尊重,更体现了他的一种权贵。 于是,他接过纸团,缓慢地展开。 当他的目光刚接触到急电上的文字。 脸上的肌肉立即皱在一起,还猛然地抽搐了几下,并且,呼吸也变得粗重了。 庆亲王奕劻把急电地文字阅读远毕,边激动地把纸团递给另一位大巨,边气愤地大骂:“无能!真是无能……” 没有看到纸团的众大臣,见庆亲王奕看过急电之后,气得变成了第二个载沣,更加对神秘的纸团好奇了,心跳也更加速了。 当这份急电被一个大臣阅读之后。 立即传给另一个臣手里。 随着急电的传阅,凡是读过急电的大臣。 皆是一脸的紧张和慌恐。 急电被众大臣传阅了一遍,直到最后,才流落到徐世昌手里。 徐世昌,是袁世凯地拜把之交,袁世凯在天津督练北洋新军的时候,他做为袁世凯参谋营务处总办,在这十多名的内阁大臣之中,徐世昌是四位汉臣的其中一位。 当他看到这份急电之后,脑子里突然电闪了一下,立时想到了正在彰德下野的袁世凯。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呀!湖北省会失守,乱党猖狂,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果保举袁世凯出来,那他载沣即使再恨袁世凯,这让袁世凯驰骋沙声去平判军,他载沣能有不同意之理? 徐世昌做事一向老成稳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此时此刻,他虽然想到了武汉失守,正是让载沣起用袁世凯的难得机会,但他也只是这样想,却并不用语言表达出来,而是一脸地焦急和紧张,用眼睛余光,静静地观察着众内阁大臣和摄政王地脸色和反应。 摄政王载沣见众大臣都看阅过湖北急电,这才开口问话:“各位大臣,现在武汉是乱党猖狂,气势强大,一夜之中竟把整个武汉三镇占令。 而武汉乃水陆交通要地,如不尽快收复武汉,恐怕乱党势力要向周边省市漫延渗流,到那时,现要收复,可就困难了!各位保荐一下,看由谁来统兵消灭乱党于!” 载沣说罢,紧张看环顾着在坐的众大臣。 载沣地话落定之后,总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第一个开口说话了:“此事怎如此突然,事前怎么连一点征兆都没有呀!” 奕劻,乾隆帝第十七子记璘之子,与现在的摄政王载沣,虽同为皇族,但却被时间分化成宗室“远支”。 奕劻比载沣年长一辈,是载沣的宗叔,早年主持外交,并进封庆郡王,后来因为又被封为庆亲王。 1900年的庚子之难后,代表清政府签订了《辛丑条经》。自军机大臣荣禄死后,他便接任荣禄升任领班军机大臣,兼管理财政、新军练兵处事务,可谓是集大权于一身的权威人物。 但是,奕劻在辈份上虽为载沣宗叔,但大清皇族经过了二百多年的延续繁殖,皇族宗支已分散远叉。 所以说。 自光绪皇帝和西太后归西之后,尽管奕劻仍然大权在握,暗处却不乏有虎视眈眈地争权夺势者。 而摄政王载沣,因为儿子承继大统,荣为摄政王,皇室近支因眼红奕劻手握重权,在载沣耳边没少弹劾奕劻。 而载沣本人也发自内心想把奕劻手里的重权给分散一下。 但是,姜还是老的辣。 奕劻手屋重权这么多年,也不好惹,他为了抓稳手中权力,便极力拢络皇族远支和重权汉臣,与摄政王早已是面和心散,与载沣那些的皇室近支处处明争暗斗。 而此时此刻,在坐的内阁大臣里面。 是既有奕劻的派系,也有皇族近支派系。 因为内阁大臣暗为两派,所以,奕劻一开口发言,他派系里的几位大臣便紧跟着附和:“是呀是呀!这太突然,提前也没有听那端澄来电或传折子上奏此事呀!” 如果自己地人附和,那对手必然就要反对。 所以,载沣的近支兄弟立即开口反驳奕劻:“庆王叔怎么如此糊涂。 这乱党造反,还提前告诉庆王叔让你派兵去震压吗?当然是突然而来,没任何有征兆了!” “哈哈哈!”载沣地近支兄弟派系立即大笑,以示对奕劻的反对。 “各位还有心笑!”载沣一脸的焦虑,怒色制止了大笑的朝臣们。 他做为摄政大臣,皇帝年幼。 他是代替皇帝全权治理国家之人,现在,大清在他摄政王治理的时候,几个月发生四川暴动,现在武汉又失守,这怎么不让他摄政王焦头烂额呢!此时此刻,虽说在坐的各位大臣都为武汉失守而忧心如焚、焦头烂额,但是,谁都忧不过载沣,也焦不过载沣。 尽管他载沣也知道。 大臣们暗分两派。 一派为首的是自己地亲兄弟,另一派为首的是宗叔奕劻。 但是。 现在的载沣,面临武汉失守的危机时刻,他已没心情计较谁亲谁近了,只要谁能尽快平息判乱,他载沣就对谁有好感,就委以谁重任。 于是,他为了不让奕劻难堪,便紧接着来自于奕劻对手方面的笑声,面对着奕劻,尽量压抑着满面满心的忧虑,免强绽lou出和颜悦色,说,“此事之突然,确实让人措手不及!无毫丝心理之备呀!” 载沣用这两句话安慰了奕劻,又立即面向众大臣,满脸的忧虑和焦急,声情并茂地说:“各位大臣,兵力多数皆增调四川,而湖北省会又被乱党占领,各位都是国家重巨,现国家社稷面临危机,各位还是凝结一心,共对乱党,保荐一下各自认为能平息乱党的优秀人选吧,再就是从哪里抽调强劲地兵力!” “率兵前去平息判乱的统领当然由军中大臣来胜任了,这兵力吗?当然还是从北洋军的镇协之中抽调了!”载沣的“近支”派系说。 “抽调北洋镇协?这合适吗?”聪明的徐世昌立即cha话说,并且,他在说这话的同时,双眼还别有用心地看着庆亲王奕劻。 “哦?”庆亲王奕劻是一头雾水。 此时此刻地他并没有立即明白过来徐世晶的意思,心想,这个“智多星”徐世昌为什么认为抽调料北洋军不合适呢?如果北洋军不合适,那清军中恐怕再没有合适的了。 于是,他询问似的也回望着徐世昌。 徐世昌见奕劻不明白自己的暗示,紧接着又说:“北洋中的军将,几乎都是袁项城(袁世凯)的部下,平时恃功无恐,不服管制,这抽调北洋军去平息判乱,那由谁来统帅他们呢?又由谁能统帅得了他们呢……” 不等徐世昌说完,庆亲王奕劻已恍然大悟,心中暗想:这个徐世晶,可真不愧是“智多星”呀,果然厉害。 奕劻在佩服徐世昌的同时,已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于是,他扫望了一眼众大臣,接着徐世昌的话,面向摄政王说:“武汉乱党一夜之间便占领了整个武汉,这说明乱党判军是如何的猖狂,如何地人众气盛,如不尽快平息,乱党地势力曼延至周边省区,那我大清的数百年基业可就岌岌可危了,大清社稷随时都会毁于一旦,落入乱党之手被**糟蹋。 所以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正是用人之际。 不是计较个人恩怨地时候。 而北洋军又是袁项城一手调练创办下来地,军将和士兵个个是精良优秀,这次去平判乱军乱党,正是北洋军效命大清、大显身手的时候。 可是,北洋军虽说精良优秀,就像徐协理所说的那样,是恃才自傲。 不好驾驭呀!不是一般平庸无能之的统帅所能统帅的。 所以,现在非常时期。 依老臣之见,不如重新启用袁项城……” 还没等庆亲王奕劻发表完自己的高见,对方派系早已明白他的意图,立即群起而攻之: “袁世凯为人jian诈,对大清素存狼子野心,我大清人才济济,除了他袁项城。 难道说就找不到一个统帅北洋军地人吗……” “庆亲王叔也是皇族宗室,怎么长汉人威风,灭我满族志气!不知庆亲王叔是何居心呀……” “庆亲王叔的居心再明白不过了,与袁项城地交情深厚呗……” “能深厚到哪里去!还不是深厚到银子上去……” “哈哈哈……” …… 载沣的“近支”派系是据理力争,冷嘲热讽地指责庆亲王奕劻,坚决反对启用袁世凯。 面对对方的指责和反对,特别是指责庆亲王奕劻和袁世凯的交情深厚主要是深厚到银子上的话,立时让庆亲王奕劻的脸上发烧。 心跳加快,浑自哆嗦。 他因为极度的羞辱,又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看到对方羞辱庆亲王奕劻,庆亲王派系里地大臣们立即反唇相讥: “怎么能如此用狭心衡忠心一片呢!这启用袁世凯!是让他为我们大清到前线平息判乱!又不是给他高官俸禄!况且!这用与不用!还未知否!这怎么就歪到邪处了!如若自己不经经常与人深厚到银子上去!岂会深知其中奥妙暗机……” “是呀!一片忠心皆在大清社稷!从未有想个人私交……” “袁项城当年在朝鲜,果断干练,雷厉风行。 用超常的才能智睿!诛杀了策划朝鲜归日的日本驻朝军事人员,以及附逆的朝jian,这是朝中大臣人人皆知的事情!并不是谁能抹杀得了的功劳,也并不是谁说袁项城才能过人他就才能过人的!他袁项城的办事能力,就连那些洋人也赞水绝口、刮目相看……” “自古以来!天地之间都是阴阳相背!这大!牵涉到整个苍穹宇御!这小,就涉及到朝野宫廷,但最终,这阳气还是驱逐阴气地……” …… 一时,商讨如何平息判乱的内阁大臣会议,因为是否启用袁世凯。 而瞬间演变成了两派系之间的斗争。 此时此刻的摄政王载沣。 面对奕劻派系的保荐袁世凯,当然是默不作声了。 他之所以默不作声。 是因为袁世凯当年告密,致使自己的哥哥光绪被囚瀛台,郁闷而终,对袁世凯恨之入骨地他当时极力想杀掉袁世凯,但是,因为袁世凯部下的反对和一些汉人重臣及奕劻派系人的阻止,他才没有杀掉袁世凯。 至今他对没有杀掉袁世凯都悔恨莫及。 怎么会同意启用袁世凯呢!但是,他不同意启用袁世凯,对于“近支”派系的反对,他为了顾全庆亲王奕劻派系们的面子,也不敢附和。 徐世昌见两派之间因为是否启用袁世凯而言词激烈,心中不觉暗喜:有戏了,项城老弟的出头之日马上就要来临了,会议结束后,我就给他发电报喜,让他作好准备,让他利用这次乱党的判乱,好好调调这清廷的胃口…… 但是,徐世昌心里虽这样想,面上仍不动声色,嘴上更是言词谨慎,尽管是他第一个把袁世凯提到会议桌上的人,但却不说一句启袁世凯的话,更不加入两派之间地争论和激辩。 载沣“近支”地派系对袁世凯的反对,就是反对庆亲王奕劻;而庆亲王奕劻力举袁世凯,就是在极力扰络汉臣,抓紧自己手中地权力,稳固自己在朝野之中的至高地位。 一时,双方虽说难分胜负,但庆亲王奕劻的派系明显占了上风。 而载沣“近支”派系岂就甘拜下风。 于是,便用更激起的言词来反对袁世凯:“袁世凯有曹操之野心,这世人皆知,况且,北洋军将多是他老部下,如若启用袁世凯,让他袁世凯手握重兵,他还不立即东施效颦,效仿武汉乱党判军吗……” 对方的激烈反对,庆亲王奕劻的派系岂能置之不理。 一名大臣立时嘴枪反击:“袁项城若不能平息判乱,我愿以身家性命担保,他袁世凯乃一难得的将才,戎马一生,窝居于一隅,如果让他率兵平乱,那他将会感激不尽……” 又一番较量开始了,载沣派系里的大臣又猛然攻击:“你怎么知道他会感激不尽,是他袁项城这样告诉你的吗?他隐居洹上,你尊居京城,怎么如此知道他袁项城的心思?难道说平时你们有联系或来往吗……” 奕劻派系里的那位大臣因脾气暴烈,便“啪”一声,一拍会议桌案,蹭地站起,浑身颤抖着面向摄政王,激动地躬身行过礼,气得语无伦次地说:“臣突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这位大臣说罢,扬长而去。 此时此刻的奕劻,做为皇族宗室,他之所以有保荐袁世凯,并不是袁世凯真的是唯一才是平息判乱之人,这其中的主要是:第一,他庆亲王奕劻把袁世凯视为一种权力来争夺为己有,为己所用;第二是因为,在全国创建新军时,他庆亲王奕劻是练兵处总理,而袁世凯的人虽在北洋督练新军,又被派充为练军大臣。 但是,袁世凯这人又特会收买人心,在练后期间的相处中,早把这个庆亲王奕劻打发的服服帖帖。 但是,毕竟银子不是万能的,毕竟银子消除不了所有的敌对势力。 袁世凯因为告密,光绪被囚瀛台,在皇族之中,因为此事要杀袁世凯的还是占大多数。 但是,在这大多数想杀袁世凯的皇族之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因为袁世凯的告密和光绪的被囚之事,也有这一伙皇族和那一伙皇族之间的夺权之因。 但是,无论哪一伙,都是一群宗室觉罗、八旗世家、汉族大巨,和南北谋士。 这些人之间,又是各有分岐、各有打算:有不把兵权夺到手誓不罢休的,有为了其它目的,把希望寄托在袁世凯的下台上,有为了和奕劻争权而把茅头指向和奕劻和厚的袁世凯的。 以现在的内阁重臣来说吧,庆亲奕劻王这一伙就是力保袁世凯的。 但是,庆亲王奕劻力保袁世凯,也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关系的和厚,及袁世凯会来事,而掩藏在这些现像深处的,就是他庆亲王也把袁世凯作为争夺权力的法码标志。 而此时此刻,事情经过了演变和发展,皇族之中,为了个人的利益和私心,两派之间的相争,想杀袁世凯的皇族,早已不是因为袁世凯告密之事了;而想保袁世凯的皇族,也早已不是与袁世凯的关系深厚了,而是把袁世凯当做争夺权力的法码,而互不让步了。 但是,此时此刻的商讨平息判乱之会议,面对启用袁世凯的派系,和反对启用袁世凯的派系,这最终的决定权,却还在摄政王手里。 而摄政王,他虽说不参与反对启用袁世凯,却也不参与同意启用袁世凯。 可在他的心里,还是对袁世凯恨之入骨,还是经常为当年没有杀掉袁世凯而悔恨。 既然对袁世凯恨之入骨,那他怎么能同意启用袁世凯呢!当然是偏向于反对启用袁世凯的“近支”派系了。 于是,他安慰了一番庆亲王奕劻的派系。 又在表面上进行了一番商讨,立即下令,让陆军大臣、旗人荫昌统帅北洋军,火速启程,前往武汉平息判乱。 第140章:清政府慌恐,袁世凯复出 在安阳的北边,洹水一湾绕过之处,有一个村子,名叫洹上村;村的周围,砌有高大威严的院墙。 在这个庞大的村子里面,除了村子主人的护院和家丁看守之外,院墙上还筑有炮楼;而炮楼里,入驻着安阳当地官府指派保护村子的官兵。 这个洹上村,占地几百余亩,除了精致壮美而又豪华的住宅之外,还另辟有花园、菜园、果木园、瓜果园、桑园、养殖园等。 花园里植有奇花异草,轮翻怒放于四季;菜园里种有鲜嫩的蔬菜,按着时令郁郁葱葱;果木园里种有多年生的桃、李、杏、葡萄等品种众多的果树,瓜果园里种有一年生的西果、甜果、草莓等各种时令瓜果;桑园里是桑树浓阴,每到秋季,那黑、红、黄、青的桑果,便如繁星一样点缀在枝头;养殖园里饲养着猪、羊、鸡、鸭等禽兽。 因为村子里辟有这么繁多的园子,每个园子又种植饲养丰盛,所以,居住在这个村子的主人,看上去是悠闲自得,他与家人在生活上也基本是自给自足,平时更是深居简出,很少与附近村子进而的人接触。 这个村子里的主人,平时在村子里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优美恬静的花园了,他还为花园取了一个吉祥尊贵的名字,叫养寿园。 养寿园的南端筑有一个临洹台,这临洹台是山石堆积而成,若岭若立。 拾阶能攀登其上,能看到有洹河之水从台下缓缓流入养寿园内,汇集成一个十多亩大的人工湖,湖名曰汇流池;湖内水清见底,游鱼穿梭;每至盛夏,池内是荷花飘香、丹碧成锦,有一两叶小舟睡卧在池边;湖上有卧波桥。 桥上有洗心亭、瑶波亭、垂钓亭;汇流池有平桥相通到另一个鉴影池,这鉴影池是汇流池中地池中池。 远远望去,鉴影池依附于汇流池身边,如君臣,如父子、如夫妻,又如姐妹…… 养寿园最北边有仿造逼真的人工山,山的绝顶处名为天秀峰,峰上溪水长流。 昼夜循环不息;天秀峰的下边有散珠崖,崖下边依次有枕泉亭、泻练亭;山上山下,散筑有碧峰洞、椎风洞。 山湖之间的空旷处,筑建有精致壮美而又优雅恬静的养寿堂、谦益堂、五柳草堂、乐静堂、红叶馆、澄澹榭、蔡心阁、啸竹精舍、杏花村、;在这些优雅恬静的堂舍之中,有纳凉亭、盖影亭、滴翠亭、散布于其中。 而在这所有地建筑当中,养寿堂不但在筑建上壮美威观,却又不失精致;不但秀威于园内所有的堂舍,还又位居于养寿园正中央。 它在众建筑之中。 如群星捧月,如百兽拜王。 养寿堂内优雅恬静而不失凌云壮志之豪气,尽客养寿堂楹有“君恩毂向渔椎说,身世无知屠钓宽”地联句,但屹立在养寿堂前那两块如虎如狮的奇形怪状的石头,仍然昭显着主人那未有实现的鸿鹄之抱负。 这个养寿堂。 便是洹上村主人的书房,又是主人的客厅,是他平时招待特殊客人的地方,又是他静想谋思之处。 每年地春季,整个养寿园里是名花遍布、香气幽飘;每到夏季,整个养寿园里又是茂林修竹、婆娑滴翠、高山泻泉、瀑散珠玉、朱栏半隐、曲经通幽。 而现在正值中秋季节,整个养寿园里是清幽恬静、秋叶漫舞、风摇修竹、山威湖澄、堂舍雅静。 此时此刻,在养寿园里的汇流池上,在汇流池的洗心亭上,静坐着一位五官饱满、双目炯炯的中老年人。 他。 便是洹上村的主人:袁世凯。 这个洹上村,原是天津盐商何炳莹的一座别墅。 袁世凯早在直隶总督任上就看中了这块交通与风景集于一体的风水宝地,以“爱其朗敞宏静、前临洹水,右拥太行、土脉华滋,宜耕宜稼为由”,从何盐商手里买了下来。 而何盐商又是袁世凯的亲家,这袁总督张口,哪有不买之理。 袁世凯购下此处之后,便着手进行扩建,准备待晚年居此颐养天年。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没有到了颐养天年地年龄,这块被他视为风水宝地的地方,就立即派上了用场。 袁世凯自被载沣以足疾解职之后,便回到了安阳,把这块风水宝地加速了扩建筑修。 竣工之后,袁世凯为它取名洹上村,意谓居洹水之上的村子,但实事也确实如此。 此时此刻的袁世凯,虽然静坐在洗心亭上,可他的心里,却依然烦杂紊乱。 他望着碧澄清如碧的湖面,又望望亭下静静等候地一叶小舟,忍不住仰天一声叹息,扪心自问:洗心亭呀!洗心亭呀!这千洗万洗!怎么就洗不尽胸中这凡尘杂念呢!难道说真的要洗至坟墓里吗…… 袁世凯自深居洹上村之后,是身闲心不闷,表面上闭门不出,实际上是在韬光养晦。 但是,过去为官显贵多年,因为忙碌,他却感到如箭穿之快,而现在,虽闲居三载,他却感到如慢牛拉破车之迟缓。 刚刚居住洹上之时,袁世凯因为极度的不适应,无奈之中的他,又是访隐士,又是拜阮籍的啸台,又是请易卜高人指点迷津,急切想寻求一条跳出烦杂困扰之清幽境界。 可是,寻来寻去的,当他到尉氏拜过阮籍的啸台之后,在回安阳的途中,因为天晚而留宿于开封,当第二天去相国寺拜佛上香的时候,途经一处卜卦摊,他猛然发现那易卜之人双目炯炯,深邃莫测,心中产时陡地一动,再加上心情不爽,脚步便不自觉地移向那卦台。 世人在发达之中的颠境,常常是春风得意。 志气高昂,盛名盛尊之下,眼前被虚拟地繁荣和昌盛所障掩,忘记了他人,忘记了上天,忘记了神能和天意,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任意东西。 为所欲为。 可是,人一旦遭遇了不测。 遭遇了磨难,便会突然想起一些昌盛之时想不到地人,想起了神秘无际的上天,想起了万能地神,想起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想起了自己的以后。 在逆境之中想起自己的以后,是一件很无奈地事。 是一件让人不甘心的事。 因为不甘心,便总想提前窥视自己地人生,迫切想知道自己的以后是如何的光景;想窥视自己的人生,可凡胎凡眼,怎么窥视?那只有找些易卜之人为自己测算了。 可令袁世凯大吃一惊的是,这世上还真有易卜高手。 因为当他请易卜之人为自己卜算的时候,那那易卜之人仅仅通过面相和手相,所卜算出的结果便像跟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一样。 把自己前半生发生地重大转折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并且,发生在哪一年哪一月都点得毫无相差。 尽管袁世凯平时不太相信玩弄观颜察色的易卜之人,可听了当那位易卜之人的一番言语,便立即请那位卜算之人指点自己的以后。 当时让袁世凯兴奋的是。 那位卜算之人竟然说他袁世凯三年之内便有大发达的机遇,并告诫自己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把握。 卜易之人说袁世凯在三年之内还有大发达的机遇这句,像一股飓风,“唰”的一声,立时把袁世凯心中那多日来地烦念和杂乱刮得一干二净。 袁世凯的心中,也立时如雨后春天,阳光明媚,百花盛开。 当他告诉卜算之人自己的感觉时,那卜算之人竟呵呵大笑说:清静无处寻,心平无烦念。 若得一碧清。 只有风不动…… 袁世凯恍然大悟。 清静之境是无处可寻的。 烦念深重时,即使居于无人之幽境。 仍然烦念重重,心境始终安静不得;当时听那卜算之人指点了迷津,处于喧哗嘈杂的闹市,仍然静如悟禅。 自遇了卜算之人后,袁世凯的心境,虽说会时常激动一会儿,但随着在洹上村地慢慢消磨,那点激动也逐渐风平浪静了,剩下的只有静静静地等待了:等待着那大发达的机遇。 可是,那位卜算之人当时说,三年之内,他袁世凯必有发达之机遇;现在,离卜算时间,将近三年,发机的机遇在哪,自己从一直在留意,在等待,尽管身处偏隅的洹上村,但他的机房,那电报的滴答声,每天都在传递着外界的声音;而在这些滴答声里,怎么从来就没有属于他袁世凯的机遇呢! 而卜算之人所说的三年,马上就要过去。 袁世凯终于坐不住了,心境也静不下来了,为了再次请那位卜易高人指点迷津,袁世凯已在昨天,指派家人到开封去请那位卜易高人了。 此时此刻,湖面平静而澄清,但袁世凯地心里,却乱麻一团:那卜易之人地卦摊还在开封吗?他会同意来袁某的洹上村吗?他当年卜算地那么准,难道说当时他知道袁某的身份?便故弄玄虚,欺骗我袁某?不可能呀!我袁某当时一身布衣,几名保镖都远远而随,只有年迈的家人跟在自己身后,再说了,既不报名姓,又不报来处,那卜算之人只是观面相手,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呀!他既然不知道我袁某是谁,而把我袁某的过去说的如此准确,那说明他没有故弄玄虚;可既然没有故弄玄虚,那他说我袁某在三年之内必有发达复出的机遇,怎么就没出现呢! 袁世凯孤独地坐在洗心亭上,孤独地烦恼着,孤独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位卜易高人的到来。 他又一次望了望时辰,心想:天色已进入午时,如果今早上起程的话,怕是早该到了…… 就在袁世凯一个人孤独而心烦意乱的时候,一叶小舟箭一样离开北岸沿,像一条游鱼一样,急速地向洗心亭游动,没等kao近洗心亭,小舟上的人立即一跃跳起,顺着伸入水中那如树根一样的阶梯,几步踏上洗心亭,轻步走近袁世凯。 小心翼翼地禀报:“老爷,当年那卜易之人已经请到,现正在养寿堂里候着呢!” “哦!”袁世凯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既然来到这洹上,那就是我袁某的客人,万不可让他久等。 ” 袁世凯说着。 已移动脚步,开始顺着卧波桥慢走。 可是。 他地目光,却透过亭围栏的镂刻空隙,窥视着亭墩边的小舟。 这不经意的窥视,家人已经明白主人的心思,立即上前扶着袁世凯,小心翼翼地征询:“老爷,绕桥行走。 太慢,不如乘小舟省力,还是乘小小舟吧!” 因为身体健壮的缘故,袁世凯自居住在洹上,从没有通过亭梯。 而此时此刻,他为了快一点见到那位卜易高人,因为乘小船快的缘故,他已没有耐心来绕桥行走了。 而家人地征询。 如瞌睡的时候给了个枕头,正趁了他袁世凯地心意,立即,他便在家人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走下亭梯,跨到小船上。 此时此刻。 那位易卜高人正坐在养寿堂的会客室,在袁氏家人的热情招待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请他来卜卦的神秘人。 因为到开封接他来的人,没有告诉他要给谁卜卦,但从那人穿戴和讲究的乘车上,便猜测到请他地主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但当时,他却不知道是袁世凯,更不知道自己几年前曾给袁世凯卜算过。 直到来到洹上村。 直到车子直接驶进村子的养寿园。 停要这养寿堂门前时,他的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来。 这个人,有可能是民间传说的下野在彰德的袁世凯。 但卜易之人只是这样想,却不敢肯定。 当卜易之人正在猜测不定,袁世凯早已在家人的搀扶下,来到了养寿堂,他脚步还没迈进门,爽朗的笑声已提前飘进堂里:“呵呵呵!让先生您久等了……” “哦,无妨。 ”卜易之人立即顺着声音望去,当看到袁世凯之后,心中立即释然:果然是如此相貌,看起来他便是袁世凯无疑了。 袁世凯走到卜易人面前,双手一抱,躬身一揖说:“老夫最近对周易卜算颇感兴趣,听说先生是位卜易高人,故请先生来寒舍小坐,向先生讨教!” 卜易之人也急忙还礼说:“不敢!恐怕您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观您的眉目,有驿动之兆,您恐怕很快就要离开此优美清静之地了!” “哦?”袁世凯大吃一惊,急切上前,亲自与卜算之人倒茶,并双手呈上,“老夫愿听先生祥述。 ” 袁世凯呈上茶,也不知怎么对卜易人亲热了,急忙屈身搬了小坐椅,贴着那卜易人对面坐定,又伸出手,热情地托起卜易人端茶碗地胳臂,让卜易之人快点喝茶,并瞪着一双炯炯的大眼,一直看着卜易人咕咚咕咚地把茶喝完。 喝过茶的卜易人欲把茶碗放在桌案上,袁世凯早已伸出手去接了。 卜易人不得不把茶碗放到袁世凯的大手里,感激地说:“既然请我到府上来,就说明您没把我当外人,现在,您把出生年月告诉我吧!我给您仔细地推算一番八字……” 袁世凯不等卜易人说完,便急切地回答说:“己未年的羊,那年润七月,老夫生于后七月的二十三日,至于时辰吗……老夫实在记不得了。 ” “哦,那您既是属羊地,而羊与猪和卯为合局,而今年正好是猪年,怪不得您眉目之间有驿动之兆呢!”卜易人说着,右手拇指已开始像敲鼓一样,快速地在手心里点击起来。 可他点着点着,突然惊叫说,“哎呀!了不得了!您在这八月之内,必有大动呀!” “大动?”袁世凯被卜易人的神情和语气搞得心惊肉跳,“可是吉兆的大动?” “当然!”卜易人解释说,“您属羊,羊为未,而未在五行之中为‘木’,而今年又是猪年,猪为亥,而亥在五行之中也为‘木’,所以说,未亥相合,今年是您的合局年,再加上今年为辛亥年,而辛在五行之中为金,这金可是克木呀……” “克木?”袁世凯立时大惊失色,“先生!克木不就是伐木吗?伐不就是砍吗?这我是羊木。 被辛金砍了,不就没命了吗……” “非也!那只是你的表面理解,”卜易人打断袁世凯说,“其实,这克者,乃管者,而管者。 乃官也,您今年可在官运无限了。 这可是阻挡不住地大好事呀!怪不得我看您眉目之间有驿动之兆呢!” 此时此刻的袁世凯,对卜易人的话是半信半疑,心里是既兴奋,又迷惑,心想:该不会又蒙人吧!三年前你就说我袁某在三年之内,必有大发达之时,可现在。 这三年的期限即将过去,你还是说老夫有大吉兆的,如果我把曾让你卜算地事挑破,再把你当时说地话说出来,看你还怎样说。 人都是喜欢听奉承话,尽管袁世凯怀疑卜易之人是胡诌一气,但卜易人说他袁世凯在今年必有大动,并且还是吉兆地大动。 还是让袁世凯地心里,一喜,两喜,三喜……再也喜不到头了! 袁世凯正沉思在怀疑和激动里,卜易之人又惊喜地说:“哎呀!这个阴历八月,便是您地大动之月呀!” “哦?”袁世凯听到卜易之人如此说。 已没有刚才那么欣喜了,心想:这八月已过去了二十天,也没有大动呀,这只剩余十天,还能怎么动?这四面八方,皆风平浪尽;这朝野内外,从不断接到的电报看,依然如旧,除非他摄政王载沣也像他哥哥光绪皇帝一样,早早谢世了。 我袁某才有大动的机遇。 但是。 尽管袁世凯心里这样想,为了不扫卜易人的兴。 故意装做很高兴的样子,双手一啪桌案,把伪装出来的激动推到最热烈的境界,甚至是语无伦次地问:“真的吗?这个八月就大动吗?” “是呀!”卜易之人还以为袁世凯真的为自己的卜算而激动呢,立时,他本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袁世凯激动。 但他的激动,却是来自内心的真正激动。 于是,因为激动,他接着给袁世凯批讲:“这辛金克你的未木,克你者为你的官;而这八月为‘酉’月,而这酉中,可暗藏着辛金呢,这暗藏地官,可是了不得呀!” “哦!怎么的了不得?”袁世凯极力掩饰着怀疑,看到这卜易之人比自己还激动,越发地配合他了,急忙把坐椅往卜易人跟前挪近了些,一副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样子。 但他的心里,却在暗想:你怎么胡诌起来没完没了呢!幸亏中午了,该吃午饭了,要是早晨,还不听你胡诌一上午吗! 卜易之人并不知道袁世凯是伪装的激动,便越发卖力地说:“因为呀!越是暗处的东西,威力越无穷,就拿一个人地八字里缺火一样,如果缺火的八字遇到火年,倒不怎么样,可是,如果缺火之人遇到‘木’年,可就不得了,因为这木中暗藏着火,藏者,无穷也!而现在,这八月为‘酉’,而酉中却藏着辛金,所以说,你在这个八月份,可要连升无穷了……” 就在袁世凯和卜易人,正‘真亦假来假亦真’地激动不已时,袁世凯的贴身随从急匆匆地走进来,神色异常地附耳于袁世凯,低声说:“京城徐协理的电报!” “哦!”袁世凯立即跳了起来,几步避过一旁,从随从手里接过电报看起来。 袁世凯不看电报还好,一看电报,他的心里,是碧空万里、鸟语花香,是战鼓擂鸣、号角阵阵,是波涛翻滚、电闪雷鸣。 随着这种感觉,袁世凯是浑身颤抖,站力不稳。 此时此刻的他,是真的激动不已了。 于是,他转过身子,双目如炬在望着卜易之人,几步跨到他面前,举起粗装的胳膊,激动地一拳挥在卜易人身上说:“你真是个活神仙!” 卜易之人又瘦又干,已是中老年的他,本来正迷惑地望着,心想,什么样的信件,看过之后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可他正想着,没想到袁世凯走在他面前给他来一下子,冷不防之下,“扑通”一下,被袁世凯一拳打翻在地。 袁世凯见自己因为激动失手打了卜易之人,急忙大叫着将他扶起来。 第141章:袁世凯复出,一揽众山小 一: 袁世凯接到的电报,是他的拜把子哥哥徐世昌发来的。 徐世昌在电报里告诉袁世凯,武汉已被乱党占领,清政府非常恐慌,摄政王载沣已派陆军大臣荫昌率领北洋军前去平乱。 因为北洋军的军将几乎都是袁世凯的老部下,所以,徐世昌在电报中说,这对于袁世凯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徐世昌还在电报中,为袁世凯指点了如何操纵机遇的策略。 看过电报的袁世凯,怎么也掩饰不住欣喜若狂,那架式就好像普通士兵突然荣升为将军一样,就像普通百姓突当了大官一样,就像乞丐突然发了大财一样,就像即将问斩的死囚突然被大赦一样,就像…… 因为欣喜若狂,因为情绪高涨,所以,袁世凯已听不进卜易之人的批讲,再说了,他袁世凯已不需要批讲了,因为他发达的机遇大门,已经面向他打开了一条缝隙,只要自己再轻轻一推,那大发达的机遇大门,就会对袁世凯敞开,就会对袁世凯畅通无阻。 那卜易人,因为冷不防被袁世凯猛抡了一拳,摔落在地,瘦骨嶙峋的他顿感骨头散架,疼痛难忍,可当他听到袁世凯夸奖自己是“活神仙”的话,立时欣喜若狂,而浑身的疼痛也被“活神仙”这三个字带来的喜欢所代替了。 于是,他比袁世凯还兴奋,比袁世凯还情绪高涨。 被袁世凯扶起来之后,便接着大讲特讲:“这世人呀。 有人是坐轿的命,有人是抬轿地命,有人是骑马的命,有人是执鞭随镫的命,有人是步行的命,有人是拉车的命……” 袁世凯因为情绪激动,因为这一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激动。 所以,他再听不进卜易人的批讲地一个字了。 也发自内心的不愿意再听了。 可是,面对卜易人地滔滔不绝,他又不好扫那卜易人的兴致,便灵机一动,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携起那卜易人的瘦骨手,大声说:“活神仙。 我们先吃饭,在饭桌上你再给老夫批讲!” 袁世凯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一种让卜易之人不要再为自己批讲的借口,只是想让丰盛的午餐堵住卜易人的嘴,可那卜易人并没理解此时此刻袁世凯那波涛翻滚的心思,坐在餐桌上地他,望着餐桌上那五大盆香喷喷的鸡鸭鱼肉,他立时食欲大振。 本来想猛吃海喝,可刚才袁世凯说让他在餐桌上再接着批讲,所以,他为了感谢袁世凯的盛情招待,不得不边吃边讲,再加上几杯酒下肚。 话语越发稠繁,批讲的越发起劲,并且,还是忘乎所以的批讲,还是毫不隐瞒地批讲:“我一看到您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您不是个普通人,但是,不管什么人,都要讲个时运。 这时运一到,可了不得。 随手抓起一块石头。 就能莫明其妙地变成金子。 但是,这世人呀!既然有走时运的时候。 就有走背运的时候。 所以说,这走时运地时候,需要好好把握,这就走背运的时候,更需要好好把握,并且,比走时运的时候更要小心……” 袁世凯见丰盛的午餐堵不住卜易人的嘴,只得任由卜易人批讲,而他自己,因为心情激动,胃里和嘴都已失去了饥饿感,但他在表面上,仍然装做很专心致志地听卜易人批讲,仍然装做一副五体投地的佩服,并不住地冲卜易人点头微笑,而他地心里,已经开始按徐世昌在电报里的指点,运作这千载难逢的机遇了。 卜易之人一点也不敢怠慢袁世凯对自己的佩服,在不停地吃的同时,也不停地批讲:“您虽是一脸的贵相,但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您的生辰注定要在这辛亥年发达,并且,还要发在这酉月。 但是,什么事都不会一成不变的,这其中有很多奥秘,这在别人,我是不吐lou的,今天遇到您,我要毫不保留地都告诉您。 您属羊,这羊虽与猪和兔是合局,合者,强盛也。 但是,也并不是您以后每年遇到兔年和猪年都有大发达,那要根据地支前边地天干来决定。 而今年地天干为‘辛’这地支为‘亥’,所以,今年的‘辛亥’二字里,既有克您者,又有合您者。 因为土生金,这克您地辛金的母亲是土。 而您属羊,这羊是未木,而这木又克土。 这易卜上说,克我者是官,被我克者是财。 所以说,今年这个辛亥年,您是既有合者的亥木(强),又有克您者的辛金(官),又有被您克者己土(财)。 这就叫做阴阳平衡,金木相济。 这人的八字,就是需要的平衡,这一平衡了,那就是一帆风顺了。 可是,您也切记,这什么事都有个物极必反的奥秘。 古话说,这盛极必衰。 如果在太盛的那一年,这‘盛’得不到及时的抑制,那可就泛滥了。 所以,您以后,再遇到猪年和兔年,一定要看这亥和卯前边的天干,若这两年的天干是甲乙,您一定要注意呀!因为甲乙也是木,这天干地支皆是木,而您属相的羊也是未木,所以,这‘木‘到一块去了,太强盛了,那就是物极必反了,您在以后的乙卯年可得小心呀……” 面对卜易人的这番话,袁世凯倒是听进去了几句。 可他因为心不在焉,听到的却是到了乙卯年,就是他袁世凯最强盛的时候,至于说让他注意小心,防止物极必反的话,他却没往心里去。 卜易人越讲越兴奋,他讲着讲着,便把自己的身份给忘了,把自己的使命给忘了,批讲的内容,也超出给袁世凯卜算的范围了:“这人呀!一生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根本无法改变。 比如说吧!将是将才,帅是帅才,天是天才。 这地是地才,那可是无法改变的。 有地人,天生就是个统率的命,十多岁就能率兵打仗;而有的人,活到七老八十了,连家里人都管不住……” “先生所言一点不差!这穷富可以改变,这人的才能确实是无法彻底改变的!”袁世凯仍然连声附和。 尽管他的心里没闲着。 但流进他耳朵里的话,但卜易人地滔滔不绝。 有时也能吸引他的听力。 此时此刻,卜易人地这番卦外话,袁世凯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并发自内心的认可。 此时此刻,卜易人已酒足饭饱,说出来的话,也音高气扬了:“有的人。 天生就是个优秀的执行者,一个忠心耿耿的效命者;有的人,天生就是个足智多谋地策划者,是个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者;而有的人,天生就是至高的掌管者,是个定江山者。 这做为世人,不管是一家之主也好。 一朝之臣也好,只要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料,那他的一生,将是很优秀的一生。 可是,这世人偏是执迷不悟……” 卜易之人虽言词滔滔,但他并没有失去清醒。 尽管他知道这庄园的主人是袁世凯,但他自始至终,都不lou出破绽,更不去主动询问袁世凯的姓名。 因为他知道,主人不愿意透lou的,那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地,不想让外人知道的,那外人就不要去知道,即使知道了,也要装做不知道。 直到饭局结束。 酒足饭饱的卜易人又天花乱坠地批讲了一通。 才拿着袁世凯给他封的厚重卦礼,高高兴兴地辞别了袁世凯。 晕晕乎乎地乘上袁世凯安排他回去的讲究马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洹上村。 卜易人前脚离开洹上村,袁世凯立即立即派家人给徐世昌送去大量的金银财宝。 因为他袁世凯知道,他地徐世昌老兄为自己活动,不但费其心志,还要劳其筋骨,更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 袁世凯更知道,庆亲王奕劻见钱眼开,视钱如命,徐世昌还必须把钱财送到庆亲王奕劻派系手里,才起作用。 因为目前,只有他庆亲王奕劻派系里的人,才会真心实意的保举自己,才会尽心尽力的保举自己。 袁世凯还知道,摄政王载沣对没有杀掉自己是悔恨莫及,仅仅庆亲王奕劻派系的人保举,虽然起作用,但力量太单薄,万一保举不成功,那就前功尽弃,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复出机会了。 袁世凯为了加大成功的安全法码,又立即给几个关系不错的外国驻中国大使写信,委委婉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知道那些外国人喜欢浪漫,喜欢附庸风雅,便在信地末尾附了一首诗:沉身洹水中,梦里常惊醒。 遥望垂钓者,只有叹息声…… 二: 阴历八月二十一,也就是阳历地10月12号,也就是袁世凯请卜易人给自己卜卦的第二天,也就是袁世凯派人进京给徐世昌送金银珠宝地第二天,洹上村的养寿堂里,又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名特殊的客人,就是陆军大臣荫世昌。 荫世昌接受摄政王的派遣,率领北洋军南下平息乱党的判乱,这正好路过安阳的洹上村,特别停留一下,到洹上村拜访一下袁世凯。 荫世昌从一进村,就对村子布局、筑建和防范赞不绝口、惊羡不已。 心想:这哪是什么村子呀,简直就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呀!这个袁项城,可真会享受,他在朝上是权倾朝野,这下野了,仍然是一城之主呀! 当荫世昌随着洹上的护院来到养寿园,又乘上人拉车,穿行于养寿园,直到养寿堂门前,才被走出养寿堂的袁世凯迎进室内。 在袁世凯面前,荫世昌表现的特别谦卑,恭敬倍至。 并且,毫不掩饰惊羡之意,讨好地说:“老宫保居此洹上,真是世外桃园之地呀!” “唉!哪里,有足疾之人,居于这荒郊野外,喂鸡养鸭,种菜耕植,一日三餐倒也能自给自足,袁某只求闭门思过,乡野之中,每个百姓都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至于‘享受’二字,是一点也体会不到的,呵呵呵!”袁世凯嘴上与荫昌寒暄。 心里却窃喜:这样也好,没有平地,就突显不出高山之威势,那就先让你钦差大人先去吃几个败仗吧,到时候,就有你摄政王惊惶失措地时候了! 而荫世昌,并不是无缘无故来拜访袁世凯的。 他心里知道。 自己这次统率的北洋军,大部份都是他袁世凯的老部下。 而袁世凯这个人。 在督练北洋军时,表面上又把那些军将当自己的孩儿和兄弟来呼唤看待,颇会拉拢收买,把那帮军将给打发的服服帖帖。 而现在,自己这个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前去统帅他们,他们愿意为自己为拉套吗? 所以,基于这一系列地原因和顾虑。 他荫世昌才会在急如星火紧迫之中,特意拐到这洹上来拜访袁世凯,并故意在袁世凯面前长吁短叹,无可奈何地说:“唉!老宫保呀!您说学生我这是……唉!” “我的钦差大人,因何事叹气呀!”面对荫世昌地长吁短叹,袁世凯大吃一惊。 心想,他圣命在身的紧急之中,他来拜访老夫。 又为何叹气呀,难道说他未卜先知,预知到什么吗? 被袁世凯追问几次,荫昌才谦卑而谨慎地说“老宫保,学生我这次统帅三军去平判乱,这三军中多为您老宫保的旧部下。 平时对您又是言听计从,学生这去前线,您说我这是唱的哪出戏呀!还望老宫保对学生多多关照呀!能让学生把这出戏唱下来,直到圆满闭幕就行呀!那学生真是感激不尽呀!” 荫世昌终于把来拜访袁世凯的真正目的,用很委婉的语句说了出来。 “哦!”袁世凯故做恍然大悟,立即接口说,“都这么多年了,军中地变迁一定不小吧,怕是老夫的话也不管用了。 不过,有钦差大臣这句话。 老夫还是愿意试试。 看他们听不听。 ” 袁世凯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又一次窃笑:无知。 你这位无知的钦差大人,真的就以为老夫是心甘情愿呆在这洹上吗! 荫世昌来拜访袁世凯,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目的达到之后,立即告别袁世凯,离开洹上村,火速起程了。 荫世昌前脚离开洹上村,袁世凯后脚走进机房,家报房的家人逐个给老部下发电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三: 因为袁世凯的暗中操纵,所以,凡是他地旧部下,皆不听命于荫世昌他。 只有有限的部份军队,在荫昌的坐镇指挥下,也是屡战屡败。 前线屡战屡败,越发让摄政王寝食不安,惶恐不可终日了。 摄政王的惶恐不可终日和前线的屡战屡败,正趁了徐世昌的心计,他趁机鼓动庆新王奕劻派系地朝臣,让他们继续向摄政王载沣保举袁世凯。 各国驻华公使和外国银行团,也纷纷要求起用袁世凯,否则,就拒绝与清政府的有些合作。 袁世凯在前线的老部下,也一致扬言,除非袁世凯统帅他们,他们才会誓死效命。 一时,朝野上下,除了载沣的“近支”派系,到处都在呼吁起用袁世凯。 摄政王载沣,本来就手腕不硬,本来就缺乏决断,本来就不能一呼百应,面对前线军将不服从荫世昌的指挥,面对庆亲王奕劻派系的呼吁,面对各国驻华化使的请求,一筹莫展的载沣,始终都是清醒的,始终都坚持不启用袁世凯。 载沣之所以如此坚持,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启用袁世凯,那他载沣就离下野不远了。 袁世凯如果得势之后,首先拿他载沣来开刀。 因为自己一接任摄政王,就是先他袁世凯开刀的。 再说了,抛开个人恩怨不说,仅袁世凯告密一事,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启用地。 在载沣地坚持下,庆亲王派系的人或推病,或不上朝。 在载沣地坚持下,前线的军队是一败再败;在载沣的坚持下,朝野上下,皆哦吁启用袁世凯。 载沣更加焦头烂额了,对于他来说,这世上哪怕有一条路可走,哪怕是一条荆棘载道的小路,他都不会启用袁世凯,可是,现在,自己的面前,连一条荆棘小路也没有了。 怎么办? 载沣在走投无路之时,终于下诏书启袁世凯:着袁世凯为湖广总督,赞襄湖北军事,协同会巢乱党判军。 袁世凯接到诏书之后,既不同意,也不拒绝,以足疾未愈而回复载沣。 袁世凯之所以回绝。 是因为他知道,清政府非用自己不可;因为他知道。 这是自己的命,那卜易之人不是早从自己地五官上看到有驿动之兆了吗!立时,他不再觉得心境烦躁了;立时,他觉得自己突然气沉神稳了。 这是下野的三载中,从来没有的心境沉稳,心静气闲。 因为气沉神稳,因为心静气闲。 袁世凯便划起小船,悠悠闲闲地在汇流池上垂起钓来。 面对袁世凯的冷淡,摄政王真的急了,此时此刻,武汉的起义已导致全国的革命大暴,各省纷纷响应。 载沣真地害怕袁世凯不出山。 于是,他不得不屈身去哀求庆亲王奕劻,让他快点从中斡旋。 庆亲王奕劻面上说着‘试试看’。 私下里立去工徐世昌商议,让徐世昌劝劝袁世凯适可而止。 徐世昌立即与袁世凯联系。 袁世凯趁机向清政府提出六个条件:召开国会,改组内阁,解除党禁,拥有指挥,编制水陆各军的全权…… 对于袁世凯地苛刻要求。 载沣“近支”派系的朝臣大为恼火,坚决不准,可当面对全国接各地接二连三的起义暴发,面对如热锅蚂蚁的荫世昌的一封封急电,面对北洋军将的驻军不前,摄政王载沣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在走投无路地情况下,不得不向袁世凯低头,凄楚楚地答应了袁世凯的全部请求。 面对清政府的妥协,袁世凯一边奏请清廷给他充足的经费、重新起用旧部下王士珍、倪嗣冲。 第锡銮等人。 一边给段其瑞、陆锦、张士钰、袁乃宽等人速到安阳听他调遣。 袁世凯还没有走马上任,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了。 一时。 一向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洹上村,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有被袁世凯授命来听从调遣的,有闻知袁世凯大发达来贺喜的,有闻听袁世凯大发达来附葛攀腾的、趋炎附势地,一下子成全国政治的中心。 清政府一边下令调回荫昌,一边任命袁世凯为钦差大臣,同时给袁世凯内拨了一百两白银作为经费,战事完全由袁世凯全权处理。 而且,军咨府、陆军部不为遥制。 袁世凯看到清政府如此,也知道该适可而止了,便在阴历九月初八,阳历10月30号,离开安阳的洹上村,南下前线,从此结束了洹上村的田园生活,结束了盼望和等待,结束了焦急和烦闷。 并暗发誓言:一定要好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决不重蹈过去落魄。 袁世凯一到前线,指挥着北洋军的旧部下,就如同手拨棋子一样得心应手,他运筹于帷幄之中,一声令下,他地军将们如龙似虎,勇往直前,猛烈攻击,仅仅几天攻夫,便大败革命军,旗开得胜。 在清廷的一再催促下,袁世凯交待了前线的军事,于阴历九月二十三,阳历11月13日离开武汉,回到北京,组织袁氏责任内阁,奏请罢免了军咨大臣载沣,改由他的拜把子的盟兄徐世昌接任,接着,又逼载沣交出“监国摄政王”大印,迫之退回藩邸,从此不问国事…… 不到一个月,袁世凯便由安阳洹上村的一位村民,一跃成为清政府的最高统制者;不到一个月,袁世凯便掌握了清政府的全部大权;不到一个月,袁世凯便实现他暗藏在身体深处的抱负。 面对自己的成功,袁世凯在心里,深深地叹服那位卜易先生,感谢那位卜易先生,如果不是他地指点,他怕是当初一接到载沣地任命,便求之不得地答应呢!应因为卜易的卜算,他当时才敢于清政府讲条件。 北京地政权稳定之后,袁世凯长长松了一口气,面对着朝野群臣的尊拜,面对自己的盛名、盛功、盛尊,他淡而一笑,立即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对付革命党上。 的于是,便把全部精力, 第142章:奉命回豫省,发起大暴* 初冬的夜晚,又冷又硬,每一步的空气,仿佛都是锋利的刀子,划割着夜行人那裸lou在衣服外的肌肤;上弦月冷冷地卧在苍穹上,泄下一地冰雪一样的迷离之光;稀稀疏疏的星辰,淡淡地散缀着,颤抖着,遥遥地注视着人世间。 开封的大街小巷,鲜有几个行人;那千家万户的窗户,也鲜有的几盏灯光;人们都回到了各自己温暖的家里,连走街串巷的乞丐,也找到了能酣睡的归宿。 角落里没有虫子的低声吟唱,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的吠叫。 尽管整个开封都在沉睡,尽管整个世界都在沉睡。 但是,在开封优级师范学校的会议室里,却是灯火通明。 河南起义军总司令张钟端,正在召开河南革命代表会议,和与会的各位代表策划河南起义。 张钟端之所以回河南策划起义,是因为,自武汉革命成功后,一个月之内,全国各地有十多个省宣布独立: 阳历10月22号,湖南率先在各省中宣布独立,成立革命军政府,革命党焦达峰被推举为湖南军政府都督。 阳历10月23号,陕山紧跟湖南宣布独立,成立革命军政府,张凤翔被推举为陕西省都督。 10月29号,山西又紧跟着陕西宣布独立,成立军政府,阎锡山被推举为山西都督。 11月1号,南方边陲云南紧眼着陕西宣布独立。 并成立军政府,蔡锷被推举为云南都督。 11月2号,江西省紧跟着云南宣布独立,并成方军政府,吴璋介被推举为江西都督。 …… 可是,尽管各省纷纷宣布独立,并成立革命军政府。 可地处中原的河南省,却不显山。 不lou水,仍然是死气沉沉。 同盟会总部知道,河南地革命力量之所以如此疲软,是缺少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 而这位强有力的领导人,非张钟端莫属。 基于此考虑,同盟会总部便任命张钟端为河南起义军总司令,回河南举事起义。 张钟端一接受任命。 立即奔赴南京,带着青霞和他当初推荐给青霞的家庭教师上官一秀,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河南开封。 张钟端之所以要带着青霞回开封,第一是,青霞是河南籍的同盟会会员,她一听说张钟端回开封策划武装起义,是非跟着张钟端回来不可;第二是,青霞可以利用生意之便。 联络开封商界里的爱国志士参加起义;第三是因为,这起义起义,是需要大量经费的,武汉革命党因为筹集起义经费地事,闹出很多让人忍俊不禁的大笑话。 现在,有武汉起义地前车之鉴。 这河南起义的经费,一定要避免武汉因筹集经费所闹出的笑话和浪费的时间。 再说了,武汉的革命虽说成功了,也成立了革命军政府,可是,革命政府的财政仍然很吃紧。 因为革命军政府的财政吃紧,他张钟端已经在国盟会领导人地面前,夸下海口,说河南的起义经费由他张钟端想办法筹集,让同盟会的领们尽可放心。 可是。 他张钟端在开封。 除了认识同盟会的革命同志,是既无有钱的亲戚。 又无富贾的朋友。 而同盟会里的革命同志,除了青霞,就是想资助起义经费,恐怕也是心有余而钱不足吧!所以说,青霞回去,这起义经费,张钟端就不用发愁了。 张钟端之所以也要把他推荐给青霞的家庭教师上官一秀给带回开封,原因是上官一秀一听说张钟端回河南开封举行武装起义,便非要跟着张钟端和青霞一起回来。 他地理由是,全国已有那么省份都宣布独立了,这也算是革命成功了。 既然革命成功了,那河南的起义,即使不动用武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这革命成功的大局已定,那他也要革命了。 再说了,河南巡抚本是他的父亲,他如果不回去,顽固不化的父亲与革命军誓死对抗,万一哪个不眨眼地革命军一愤怒,把父亲给杀了怎么办?基于这些复杂的考虑,这位原来既不革命也不保皇的上官一秀,突然对革命热心起来,非要跟着张钟端和青霞回河南省城开封。 张钟端因为一秀的父亲是河南巡府,到时候可以通过他做他父亲的思想工作,或者让他说服他的父亲,或者通过他打探官府及他父亲的底细。 这样,起义的阻力就减少了一部分,何乐而不为呢! 张钟端带着青霞和上官一秀他们,是昨天夜里回到开封的。 他一回到开封,不顾路途之疲惫,立即到大河书社找到李锦公,通知各位革命代表,在河南优级师范学校,召开了这次紧急会议。 因为大河书社地处繁花的商业闹区,如果在那里开会,太多地同志在晚上频繁地进出于大河书社,怕引起街上地巡逻清军怀疑。 于是,任提学使的革命同志沈竹白,便把会议地点安排在优级师范学校里来。 之所以安排在优级师范里,第一是因为,这里是学校,会议室和桌椅都是现成地;第二是因为,革命同志进出入师范学校,貌似学校里的教师学生,如此便不会引起巡逻清军的怀疑。 现在,张钟端以总司令的身份所召开的首次紧急会议,与会者的革命代表多达百人。 他们之中,大多都认识张钟端,即使有不认识,但一听到张钟端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的惊讶。 此时此刻,整个会议场上,不管是认识张钟端的或不认识张钟端的革命同志,面对从武汉回来的张钟端,面对着从革命圣地回来的张钟端,面对被同盟会领导人授任河南起义总司令的张钟端,个个是热血沸腾。 激动地恨不得想大喊大叫一通。 但是,他们没有大喊大叫,他们都忍住了,都极力压抑着热血奔腾,因为他们都在望着张钟端,迫不及待地想从张钟端的嘴里,听他传达同盟会领导人的旨意和革命的心声。 张钟端望着众位革命代表。 他心里的激动决不亚于任何人。 他为了缓和自己激动的情绪,便说:“锦公。 介绍一下咱们的革命同志吧!” 李锦公立即站起,刚要张嘴介绍,又突然犹豫了,笑着问:“鸣飞,这些与会同志,全是革命代表,全是革命精英。 这近百人,要一一介绍吗?” 张钟端明白李锦公地意思:如果全部介绍,不但费时,自己也记不住,如果不全部介绍,就如李锦说的那样,全部都是革命代表,全部是精英。 厚此薄彼,有些不妥。 于是,张钟端摆摆手说:“都是革命同志,那就以后再认识吧,现在,主要是开会。 我首先给同志们说一下武汉起义成功地关键所在……” 一听张钟端要讲武汉起义的成功原因,与会同志立即瞪大了双眼,或支起了耳朵,凝气屏息地听张钟端讲话。 张钟端理解同志们的心情,也不多说闲语,便用沉稳压抑,而不失情绪高昂的语气,铿锵切切地讲了起来:“同志们,自武汉起义成功以来,全国已有十多个省份宣布独立。 并成立革命政府。 但是。 其它省份的革命政府成立的经过,我不清楚。 但这武汉的成立经过,却是我亲眼所见。 因为亲眼所见,所以,便知道些其中地奥秘。 ” “奥秘”与会者立即骚乱起来,心想,这起义还有奥秘。 “可能是我用词不当,对不起!”张钟端接着说,“所谓的奥秘,就是武汉的革命同志,特别是革命主干,都来自新军!” “哦,”与会代表一致点头,也越发聚精会神地注意听了。 张钟端接着讲:“正因为武汉的革命代表大都来自于新军部队,所以,在武装起义的时候,他们个个是如龙似虎呀,奋勇当先地冲锋陷阵;他们使用起枪支来,那真是得心应手呀!那个射得准呀!那个射得稳呀!那真是没说的,再加上因为四川的保路运动,武汉的清军被调离了一部份,所以说,武汉地革命,才会在一夜之间,就取得了胜利。 武汉的革命一胜利,全国各省才会纷纷跟着响应,宣布独立……” 随着张钟端的讲说,革命同志早已听得入迷了,他们个个是瞪圆了眼睛,微张着嘴,甚至连呼吸忘记了,怔怔的望着张钟端,雕塑一般沉浸他的讲说里,脑里却浮现着武汉革命军奋勇杀敌的惊人场面。 同志听得越入迷,张钟端讲得越投入。 他把武汉取得革命成功地关键讲完之后,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进,又接着说:“所以说,这次会议的紧急召开,第一,是要同志们,立即联合能联合的一切力量,特别是一些爱国团体,当然,这中间也包括绿林好汉,只有对方是有志的爱国之士,只要对方支持我们推翻满狗的政权,都是我们要联合的力量。 这第二吗!就是想办法与我们开封及驻防在开封周边的军、警界里的有志之士联系上,最好是有组织能力的头目。 因为能发展一个头目统领身份地军警,对方往往能把他地手下也一并给带过来……” 张钟端讲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坐在对面的李干公身上,便笑着说:“在这里,锦公地弟弟干公,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这个副队长,把他的上司张队长都发展过来了,而张队长呢,当然是把他们队里的有志者,都带到我们革命队伍里来了……” 张钟端的话音没落,与会者的革命同志便把目光投向了那几个身穿清军制服的巡防兵。 并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以示对军人同志的欢迎和友好。 李干公、张小顺及他们发展过来的巡防兵,便在同志们的掌声中站起身,自豪而骄傲地微笑着,冲同志们躬身点头,表示对同志们的掌声以感谢。 待同导们的掌落定,张钟端又接着说:“之所以要在军、界里发展我们地同志。 这不仅仅是他们有枪,更重要的是他们会打枪,懂得军事和战术。 可不要小看军、警界里的军人呀,别以为他们当兵的不通文墨,都是些粗人,那军、警界里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再说了,这也是情势所迫。 也是为了我们河南起义的成功和胜利。 试想一下,在坐的各位。 别说起义地时候让你去开枪射击了,恐怕在坐的很多同志,还没有见过枪长什么样吧!啊?是不是呀……” “哈哈哈!”同志们全大笑起来。 “不要笑了,同志们,”张钟端伸出双手,像拍水一样,轻轻地在空中拍了拍。 示意同志们立即止笑,然后,情绪高涨地说,“今天白天,我们几个同志为了今晚地会议,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已经根据各位的优势和条件,把任务给有些同志分配了一下。 这没有分到任务的同志。 如果感觉自己有优势或有条件去完成一些任务的话,也可以主动提出来呀!好不好?这下面呀!请刘积学同志来宣读一下给有些同志分配的任务。 ” 刘积学立即站起身,拿起拟定好的任务章程,望着与会地革命同志,是满脸的激动和兴奋,是满脸的自信和神圣。 是满脸的庄严和肃穆,说:“同志们 ,我来宣读一下这次的职务任命和具体的工作任命。 中国同盟会领导人已经授命张钟端先生为河南起义军总司令,这个同志们已经知道,我就不用再宣布了。 今天呢,我们几位同志已经开了一天的碰头会,会议决定,授任王庚先同志为副总司令。 ” 刘积学说罢,与会者的掌声四起。 刘积学在掌声之中,放眼去看坐在不远处地王庚先。 先庚先立即站起身。 冲与会同志们点头微笑。 刘积学望着王庚仙。 接着说:“从明天起,副司令王庚先。 或东赴归德(商丘),或西去洛阳,反正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十天之内,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到隐藏在民间的那个仁义会……” 王庚先立即保证说:“即使赴汤蹈火,也要完成革命任务!” 刘积学看了看手里的任命及任务书,接着说:“我,刘积学,任革命起义筹备处处长……” 刘积学念到这里,见同志们又要鼓掌,立即用手势制止了,这才接着念:“起义筹备处的筹备员有刘青霞女士、李锦公同志和刘醒吾同志。 ” 刘积学念到这里,抬眼环顾着刚才宣布的筹备员。 刘青霞、李锦公和刘醒吾立即站起身,冲与会者点头微笑,在众同志的目光,复又坐下去。 刘积学这才接着说:“我们起义军筹备处,主要是负责起义所需地一切物质筹备。 ”然后,刘积学又接着念任命书:“张小顺和李干公,分别是军、警界的联系处正副处长,他二人手下的联系员有丹鹏晏,李鸿绪,张得成,徐振泉和张照发。 ” 刘积学念到这里,立即抬起头,望着穿军、警制服的李干公和张小顺他们,接着下达任务:“你们皆是军、警界内的有勇之士,回去之后,立即想办法联系和发展军、警界里的有志之士,最好能把巡防营统领柴德贵给发展过来,如果遇到非常重要的发展对像,又比较难啃,可以向总司领汇报,让我们商量对策,共同想办法来解决。 ” 刘积学下达完任务,张小顺和李干公他们,立即站起来冲刘积学和张钟端他们躬自点了点头。 刘积学和张钟端他们立即点头回礼。 刘积学才又接着念:“沈竹白同志,任政、学界的联系处处长,负责河南省政、学界的发展和联系工作,他手下的联系员有,刘凤楼,张香坭……” 李积学将任命书上地任命和任务全部念完,一直坐在张钟端身后地青霞,突然站了起来:“鸣飞!” “哦?青霞?”张钟端立即转过身,满脸深情地望着青霞,莫明其妙地望着青霞,满眼里都是迫切的询问。 “我能把河南和河北交界处地绿林好汉给发展过来。 哦!也就是我曾经给你说起过的秦川和马尚武他们,并且,我很有把握!你应该知道的,秦川他们不但有枪,手下还有很多人马,还个个武功高强!还个个能杀善战!”青霞自信而激昂地说。 “哦!太好了!”张钟端本来就很激动,听了青霞的这番话,越发激动的难以自持,那架式就好像河南的武装起义已经成功了一样,立即像将军给战令下命令一样,命令青霞说,“青霞,既然如此,事不迟疑,你明天就去……” 没等钟端说完,紧挨着他的李锦公便在下边悄悄扯扯他的衣衫,用只有他张钟端才能听得到的低声,用只有张钟端才能听得懂的意思说:“鸣飞,你都不叫她刘夫人了,而改叫‘青霞’了,看起来是快了,恐怕这河南的起义一成功,你们那事也会紧跟着成功……” 张钟端也不等李锦公说完,猛推了他一把,苦笑不得地说:“你怎么在这样的场合放这种屁!” 李锦公给张钟端说的耳语,没有人听到,可张钟端骂李锦公的这句话,紧挨着他坐的同志们都听到了,便纷纷大笑。 没有听到张钟端骂李锦公的同志,看到李锦公的诡秘样,和张钟端那哭笑不得的急耐表情,也跟着大笑。 面对众同志的大笑,李锦公和张钟端便也跟着笑。 夜已经很深了。 冬天的深夜,本来是又冷又疲惫的;冬天的深夜,本来是应该早早躺在温暖地被窝里酣睡的。 可此时此刻的革命会议现场,尽管会议的内容全部都进行完了,可与会的革命同志,仍然余兴未尽,仍精神饱满,仍用眼巴巴的目光,望着张钟端他们。 可再精神饱满也要结束会议呀!张钟端正要让刘积学宣布会议结束,李锦公突然站了起来,面向张钟端说:“鸣飞,同志们都没有疲累的迹象,你能不能给同志们讲述一下那一夜的作战经过。 ” “好!”与会者立时鼓掌,好像他们眼巴巴等待的就是这个。 “哦!”张钟端掏出时辰表看了看,随即又摇了摇头,神神秘秘地说:“不能讲,要讲武汉起义,必须在白天讲,这晚上可是讲不得!” “哦?”与会的同志一听,大吃一惊,以为晚上不能讲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巫术事情,越发被好奇心勾着魂魄,赖着不走,非让张钟端讲述不可。 张钟端见同志这个样子,哈哈哈大笑说:“晚上不能讲,并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巫术事情,我是怕你们听了,因为兴奋,失眠睡不着觉,影响明天的正常工作……” “哎哟!原来如此呀!还以为有什么巫术大忌呢!”众人恍然大悟,接着又大失所望。 刘醒吾一听到张钟说“失眠睡不着觉”的话,立即想起了自己曾给张张小顺的《金瓶梅》,和当时给张小顺说的那番话和下作表情,便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张小顺。 张小顺见刘醒吾早不偷窥看自己,晚不窥看自己,偏偏等张钟端说“因为兴奋,失眠睡不着觉”这句话时时窥看自己,他的心里立时升起一股愤恨,便迎着刘醒吾的‘窥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尽管张小顺现在与刘醒吾是革命同志了,但在他张小顺的心里,仍然对刘醒吾当初用一本《金瓶梅》糊弄自己这件事,不能释怀。并且,还一看到刘醒吾就来气。 因为就是这个刘醒吾,当初给了自己一本《金瓶梅》冒充禁书,让自己在柴统领那里挨了一顿猛训。 心想:如果不参加革命,自己恐怕要一直蒙在鼓里呢!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但在张小顺心里,始终都挥之不去。 刘醒吾见张小顺瞪自己,并且,还是带着杀气腾腾的瞪,猛的一惊,急忙把脸扭向一边,再也不敢看他了。 心想:都是革命弟兄,他怎么用如此阴森的眼神瞪我呀! 第143章:钟端难开口,青霞更主动 散会之后,夜已经很深了。 能赶回家的革命代表,纷纷踏着冰冷而僵硬的冬夜,离开优级师范学校,或乘车,或租车,或步行,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有赶不回去的革命代表,都被在优级学校工作的革命党,安排在了学校里留夜。 夜已经很深了,天上已经没有月亮的踪影了。 冷雾弥漫中的开封城,雕塑一般的沉寂着。 青霞和张钟端乘坐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寒气逼人的大街上。 马车上的昏黄灯光,被迷离、冰冷而僵硬的烟霭遮掩着,随着车的走动,昏黄的光晕,便而有节奏地摆动着,摇摆着…… 前边的马车,坐着张钟端和一个刘家佣人。 这个刘家佣人,是青霞专门安排他照顾张钟端。 后边的马车上,坐着青霞和秋红。 当两辆马车,走到双龙巷的一处豪华别宅前,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张钟端从前边的车上跳下来,急步走到后边的马车前。 青霞早已将车帘撩起,探出身子,压低语气,柔和地说:“鸣飞,你早点歇吧!我明天一早就去河南、河北的交界处联系秦川他们,不过,我会吩咐淑女把鼎元送到你这里来,你也通知一秀,让他按时来这里给鼎上课……” “青霞,”张钟端突然打断青霞的话语说,“你能进去坐一会好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给你商量!” “哦?”青霞一怔,心想。 天这么晚了,鸣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商呢。 青霞心里虽这样想,却已吩咐车夫,直去把马车驶进院子里。 这座豪华地宅院,是刘耀德在世时,专意为青霞购买的别宅,刘家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刘氏族里的人就更不知晓此处了。 这座豪华的宅院,虽没有南土街上的刘家居贤宅庞大和房屋繁多。 但它在开封城里,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居住得起,更比河西大街上的刘家老楼宽敞清静。 平时,宅院里除了两个忠厚地刘家护院、一对年迈的仆佣,和大河书社地李锦公曾经来在这里躲避过一时,便一直空闲着,也一直无有外人在此居住。 青霞考虑到张钟端这次回开封。 是发动武装起义的,需要一个安静而独立的处所,在南京至开封的路途中,她就想好把他安排到这里居住。 再说了,儿子跟随自己居住在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里,也不利于读书。 张钟端住在这里,可以让儿子到这里读书,而负责教儿子的上官一秀。 虽说一回到开封就回巡府看望他父亲去了,但可以让他到这里给儿子上课。 这样以来,张钟端便也可以通过上官一秀,到巡抚院里走动走动,做他巡抚父亲的思想工作了。 随着青霞和张钟端地马车前后驶进院子里,后边的大门。 像黑暗之中合扰的巨嘴一样,立即被护院给关闭了。 深阔的院子里,几棵粗壮的榆树,已退去了稠密的叶子,威严如宅院的守护神,孤傲地站在冰冷昏暗之中,静静地注视着从它脚下驶过的马车和跟在马车后边地护院。 那裸枯的枝条上,仅有的几片叶子,正孤独地僵挂着,一有风吹枯草动。 便会有僵叶拖落枝头。 唱着告别的悲歌,雪片一样飘零而下。 那对负责打扫房屋的老年仆佣。 早已闻声跑出来,正迅速打开主宅楼的大门,迅速地在宅楼里跑前跑后。 随着她跑前跑后地一番忙碌,立时,在昏冷的深夜,在深阔的宅院里,主宅楼里那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户,便像生灵突然睁开眼情一样,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光。 随着青霞和张钟端的走进来,老年女佣又是给青霞和钟端上茶,又是跑到厨房忙碌夜宵。 并且,她的嘴里也不闲着:“哎呀!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啦,再过几天,可就是二十四节气之中的‘大雪’了。 这常言说呀,大雪过后雪长飞,大人小孩不出门……” 老女佣在屋里忙碌,她的老伴,也就是老男佣,在外边的耳房里忙碌着招待两辆马车的车夫。 老男佣不像老女佣那么爱说,只是将热茶端到桌案上,用眼神示意车夫喝热茶暖身子。 其实,张钟端要给青霞商量地重要事情,就是让青霞为起义资助银子地事情。 本来吧,他与刘积他们在白天商理的好好地,打算在今晚的会议上,动员同志们筹款的,可是,因为筹款之事没有写进会议任务里,直到会议结束,在回来的路上,他才突然想来这件事,没办法,只有先让青霞资助了,至于让同志们筹款的事情,也只有等下次会议再提。 再说了,即使下次会议上让同志筹款,筹多筹少,可那是个未知数,这起义经费的主要来源,还必须kao青霞来资助。 张钟端心里正打算着,本想等明天再与青霞商理这事,可是,当走到门口与青霞告别时,听青霞一说,钟端才知道她明天要去河南、河北交界处联系以前相救过她的绿林统领。 立时,他的心里便猛的一急,心想,你明天一早就走,这家里还没有分文起义经费呢!会议上又忘了提及此事了。 可当时他又说不出口,便以有重要事相商,让青霞进来相谈。 但是,此时此刻的钟端,面对青霞着青霞询问的目光,只是一个劲地吹着茶碗上的热气,却怎么也张不口提让青霞捐助起义经费的事。 怎么开口向青霞说呢?张钟端的心里,是千思百想:就说青霞你为起义拿捐助银子吧!不行!钟端立即否定了用这样直接的方式让青霞资助经费。 因他他心里清楚的很,自从青霞在日本加入了同盟会之后。 已经为同盟会捐资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了。 特别是07年,他一次就汇给了自己六十多万两。 可那时,是革命还没成功呢,他张钟端都是以同盟会总部的名誉,召开河南籍同盟会员开会议事地机会,动员国内及日本所有河南籍同盟会员捐款的时候,青霞主动捐助的。 而现在呢!不但忘了在今晚的会议上提出来。 让青霞知道之后主动捐款,革命也算是成功了也成立了革命政府。 这如何向青霞提呢? 尽管张钟端与青霞,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境界了,可现在,张钟端却不好意思向青霞张口提经费的事,因为青霞为革命已经付出地太多太多了,多得都让张钟端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青霞一坐下来。 就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张钟端,迫切想听到他相告重要地事情。 可现在,她见张钟端面红耳赤的只顾虚吹着茶碗上的热气,似有千言万语,却羞于出口似的,便主动问:“鸣飞,你说话呀!” 被青霞这一催。 张钟端的心里猛一急,便心一横,“啪”地放下茶碗,呼地伸出手,隔着桌案,一把抓过青霞的手。 准备硬着头皮提起义经费的事情说出来。 可他一开口,从他嘴里说出来地话却是:“青霞,革命快成功了!” “哦!”青霞大吃一惊,怔怔地望着张钟端那张难为情的圆润五官,和官上那双深邃的眼情,高挺的鼻梁,一时,弄不明白张钟端的真正用意。 张钟端说过这一句话,立即就后悔的恨不得打自己的脸。 面对青霞吃惊的眼神,他握青霞地那只手。 立即像被电击一样松开了。 心想:你说就说呗。 干吗握青霞的手呢!你张钟端一抓青霞的手,肯定就有事相求她。 你第一次抓她的手。 是为了去湖北;现在抓青霞的手,还是有事相求;你张钟端为什么总在有事相求她的时候,才握她地手呢!平时握她的手不是更好吗! 张钟端想到这里,立时又释然:可平时哪有时间和机会呀! 青霞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张钟端那张千变万化的圆润五官,心想,天色这么晚了,他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难道说就为说这一句话?不可能呀!这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时候说?再说了,这也不符合鸣飞的做事风格和秉性呀!他肯定还有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说!能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难为情呢!面对我青霞,他还有什么张不开口的话呢!他应该明白我的心,为了革命,为了他,我是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青霞想到这里,心说:不行!不能这样耽误时间了,夜深了,他需要休息,明天他还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面对张钟端的难为情,青霞用鼓励地目光,柔柔地问:“鸣飞,你说有重要地事情相商,难道说就是为说这一句话吗?” 被青霞这一问,张钟端又一次抓住了青霞的手,可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又松开了,蹭地站起身,在青霞面前急躁地走动了几步,心说:你张钟端素有铁嘴之称,怎么这会儿竟如此了?这哪像个男子汉,哪像个河南起义总司令。 你为革命筹集经费,是光明正大地事,怎么像偷东西一样愧疚…… 张钟端一想到“偷东西”三个字,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与青霞谈起义经费的话题,情绪也立刻放松了,于是,他又一次坐在青霞的对面,尽管脸上的红润还没有完全退去,但他的神态,已经轻松自如了,面对望青霞询问的目光,微笑着说:“青霞,你知道吗?武汉起义之前,在革命党的高层领导之间,闹了很多笑话!” “哦?什么笑语?”青霞始终都观察着张钟端脸上的变化,他见张钟端突然恢复了平时的心定气闲,也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自信的心态,终于要言归正传了,便很好奇地问,更是认真的听他往下讲。 “哦,是这样的,革命党焦达峰你知道吗?就是现在的湖南革命军政府都督焦达峰。 ”张钟端因为自信,便迎着青霞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望着青霞那张贵美端庄地五官。 还未开始进入主题,就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活拖拖地暴lou着他要讲的内容是很滑稽的事件。 “嗯,你说!”青霞也被他的表情所感染,微笑着点头。 “共进会和文学社召开合并大会的时候,焦达峰也在武汉……哦,就是现在的湖南军政府都督。 当时。 武汉革命党因为没有起义经费,无钱购买枪支。 所以,起义一再被推迟。 当时,革命领导人为了筹集经费,个个是焦头烂额。 在走投无路地时候,这个聪明的焦达峰真不愧是领导人,就想出了一个筹集经费地绝招,说是他从湖南家乡来的时候。 经过蕲州洗马坡城,城郊区有一个香火旺盛的寺庙,那庙里有一座巨大的金菩萨,焦达峰当时就提议,带着同盟会的的居正前去盗贼金菩萨……” “盗窃金菩萨?盗窃金菩萨有什么用?”青霞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此时此刻的青霞,已经非常明白钟端与她相商地重大事情是什么了。 立时,她心里忍不住一阵窃笑。 心想:不就是起义经费吗!还用你鸣飞用这种委宛的方式给我提出来吗!从你到南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起义经费给全部包下来了。 只是。 一路疲惫,这昨晚上才赶回开封,白天又忙于生意的事情,今晚上又召开紧急会议,我还没有来得及给提出来,你就急成这个样子。 再说了。 我是这次起义筹务处的筹备员,这起义经费,还用你操心吗!还用你难为成这个样子吗! 但是,青霞的心里虽这样想,只是张钟端讲得像故事一样绘声绘色,又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她很想听他讲完,便故意不说破,而是催促张钟端接着往下讲。 张钟端见青霞一副感兴趣入迷的样子,越发自信了。 越发绘声绘色了。 并带着说书人地味道,接着说:“盗窃金菩萨有什么用!当然是熔解之后取上面的金子呗!这样以来。 起义经费不就解决了吗!有了起义经费不就有钱购买枪支了吗!” “哦!原来如此呀!呵呵呵!”青霞听到这里,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张钟端虽说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可一直都没有笑,而青霞听张钟端解说革命党盗窃金菩萨的动机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 可她又不敢放开地笑,只得免强压抑住笑声,又急忙问:“怎么样鸣飞,他们盗出来吗?” “那么大的金菩萨,哪有那么好盗!如果那么好盗,也轮不到他二人去盗了。 他们二人呀,还在当地找了十几个大力士,并承诺给那十几名大力丰厚的工钱,可没想到,那寺院里有值夜地和尚,还没开始下手呢,就被那值夜的和尚发现了,谁知那值夜的和尚,手里还正提着面破锣,他一发现有人盗窃金菩萨,便猛敲乱喊,直到把全院的和尚都惊动起来了;这全院的和尚又是一阵猛敲乱喊,直到把附近村子里的村民都惊动起来,大伙举起火把,抄起家伙,那个喊叫哟!” “哦?”青霞听到此,心里像刀cha一样疼痛。 因为担心而疼痛,因为革命党夜偷金菩萨而疼痛,心想:鸣飞,当时你们为什么不向我张口呢!但青霞虽这样想,却没说出口,而是不无担心地问,“鸣飞,你快说,他二人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那焦达峰现在不是正在湖北做军政府的都督吗。 因为当时,在那十几个大力士的帮助下,很快就逃了出来。 可是,逃出了寺院,可那十几个大力士却不放过他二人。 ” “他们为什么不放他二人?”青霞急切地问。 “因为他焦达峰承诺给十几个大力士工钱呀!人家大力士才肯帮忙,可是,忙了大半夜,把二人从和尚的追打下救了出来,当然要他焦达峰和居正付工钱了。 ” “哦,那怎么办?他二人最后怎么样了?”也可能是张钟端讲得太引人入胜了,青霞深深被他讲的事件所吸引。 张钟端见青霞如此关心焦达峰盗金菩萨事件,便故意把这个悬念给丢在一旁,话锋一转,又接着讲起了另一个革命党为了筹集经费偷婶婶积蓄地事情:“先不说焦达峰和居正被大力士扣着不放地事情。 再说一下武汉吧!革命党邹永成想窃取他婶婶的积蓄,便投其所好。 他知道婶婶爱好喝酒,便买好几瓶好酒回家孝敬婶婶。 可也不知是他婶婶大酒量,还是他买到假酒了,他给婶婶灌了几大瓶酒,她婶婶硬没有酩酊大醉,只是貌似昏昏然地样子。 邹永成便趁机走进婶婶的内室。 翻箱倒柜的乱找,可他刚刚摸到婶婶的积蓄。 他婶婶突然晕晕腾腾地走近内室,站在了他邹永成的身后,问邹永成,你开婶婶地箱子干什么……” “啊!”青霞立时紧张起来,替那个邹永成捏了一把冷汗。 张钟端便笑:“呵呵呵!看把你担心的,那邹永成可机智地很,他当时回答说。 听见内室的箱子里有‘吱吱”的鼠叫,像是在撕咬东西,因为好奇,故到内室查看一下。 他婶婶当时晕晕腾腾的,神智不清,便一把推开邹永成,去箱子里翻找老鼠,那邹永成趁机跑掉了。 可是。 他逃拖之后却不甘心,他便又心生一计,把婶婶的小儿子给藏到一位革命党家里,以绑匪的名誉的给婶婶写了一封恐吓信,让他婶婶拿一千两银子去赎人。 他婶婶哪里知道是侄子捣地鬼,只得乖乖地把银子交给了送信人。 ” “唉!”青霞摇了摇头。 长叹一声,从内心里不赞成邹永成的做法。 张钟端又接着说:“这邹永成刚把一千两银子交给孙武,那边焦达峰和居正托人捎的信就送到了孙武手里。 我当时不在现场,听别的同志说,孙武接到信后,差点没晕过去。 尽管这起义经费吃紧,赎人要紧呀!他立即从邹永成刚交到他手里的银子中,抽出来一部份,派人去赎焦达峰和居正。 嘿!可没等去呢,焦达峰和居正正好回到了武汉。 原来呀。 那十几个大力士虽是乡野粗人。 一听说他二人偷菩萨是为了熔解取金,筹集经费购买枪支。 推翻满狗的,不但不追要工钱,还很好的招待了二人一番,然后,又送给二人一些农家特产和家中仅有的铜钱,打发二人回来了……” “鸣飞,”青霞突然打断张钟端地话,悲楚楚地说,“你讲得这些,现在想一想确实是笑话,可在当时,他们的心里肯定很无奈。 所以,我听了之后,心里真是如针扎一样疼痛。 鸣飞呀,你放心吧,我们河南的起义经费,决不会让你这个总司令为难的,更不会让同志们为了筹集经费去偷、拐、骗的。 明天呀,淑女来送鼎元的时候,我先让她给你们带过来三万银票,以后需要地话,再从我那里支取……” “青霞!”没等青霞说完,钟端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张钟端本想再接着讲彭楚藩拿着刘公亲手招写的革命宣传单去恐吓刘公的事情,可看到青霞如此表情,并且主动提出资助三万两经费,他的心里突然愧疚难忍。 青霞做为一个女性,她对革命的支持,是男人们所无法比拟的。 此时此刻,张钟端的内心,对青霞的那份敬佩,已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表达了。 但他还是很想代表中国同盟会领导,说一些感谢她之娄的话,可是,他握住青霞地手,双眼如潮地望着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只有紧紧地握着青霞地手,慢慢将青霞的手抱在胸前。 这时,女老佣正好端着夜宵走了进来。 张钟端立即松开青霞地手,腾地站起,红着脸,急慌着从老女佣手里接过托盘说:“哎呀!让我来!” 张钟端接过托盘,把夜宵逐一摆放在桌案上,回身将托盘递给老佣,便立即端起一碗夜宵,双手捧到青霞的面前说:“来青霞,你快吃!吃了夜宵暖和些!这里虽是你的房子,可我住在这里,我就是主人!呵呵呵!” 张钟端是说者无意,青霞却是听者有心,立时感觉浑身暖暖的。 于是,她羞羞地接过夜宵,一手拿起碗里的调羹,轻轻搅动着,用嘴吹着热腾腾的白色蒸气,双眸望着张钟端,瞬间被幸福和温暖所覆盖。 在这种子幸福和温暖的淹没下,青霞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放下夜宵,望着张钟端,嗔怪到:“鸣飞,我刚才就想埋怨你,只是不忍打断你的话。 我问你,武汉起义的时候,那么缺经费,你当时怎么不写信给我说一声,如果你当时说了,我怎么着也会给你们拿出几千两银子的,决不会让同志们去做出那样的事情,特别是焦达峰和居正,深更半夜的去盗窃金菩萨,还受那么大的惊吓。 ” “可不是吗!这些看似笑话的事情,我也是事后才听说的。 可当时,这些事都发生在武汉革命党的高层领导之中。 因为筹集经费的事,都是高层领导们所操的心。 在武汉,我只是下边的一个革命代表,还是个小代表。 不过,事后可是谁都知道了这些事……” 张钟端嘴里虽说着这些话,心里却想:起义经费解决了,明天就可以指派人到上海去购买枪支弹药了…… 可张钟端的话音未落,寂静的冬夜里,那遥遥的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车声便隐隐而来,并很快逼近这座别宅。 接着又传来了护院的开门声和隐隐的说话声,随着马车那咯吱咯吱的进院声,和戛然而停声,早已传过来一阵呼呼腾腾的脚步声。 紧接着,伴随着这急腾腾的脚步声,传来了淑女急促而压抑的声音:“哎呀!秋红,可担心死我了,这都子时了,还不见你和小姐回,我带人到师范学校里找,说早回了,我回到老楼,仍不见人,又找到这里来,见马车停在外边,心里才猛地一踏实,这就好了……” 淑女的话音没落,张钟端和青霞早已从客堂里走了出来。 在淑女那惊魂未定的喘息之中,青霞坐上了马车。 可她的心里,还在为武汉革命党为筹集起义经费所付出的努力而心酸!还在为张钟端说的那句“我就是主人”的话而幸福。 第144章:青霞喜归来,巡抚急逃离 一: 青霞离开之后,张钟端因为不再为起义经费担忧了,心里立时像卸下了重负,轻松而舒畅;像了却了一桩大事,心静气平。 于是,他一贴床,便魂飞梦乡,酣睡淋漓。 可尽管是在梦里,他仍然为起义的事情忙的不亦乐乎,一会儿派人去上海购买枪支,一会儿又跟着青霞去联系绿林中的几位好汉,一会儿又到抚院去见上官一秀的父亲,一会儿又在武汉与革命军一起参加战斗…… 尽管张钟端很忙碌,可他仍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梦里。 可正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立时,他便笑了:果然是梦,我这不是正躺在**睡大觉吗! 张钟端想着,一骨碌翻身下床,打开房门,外面却一个人也没有,刚才的敲门声仿佛是一种幻觉。 正当张钟端迷惑不解地时候,外边又猛然传来了乱嚷嚷的叫喊声,说什么正在抓革命党,让快点逃避。 张钟端不相信,便迎着叫喊声跑了过去,果然看到不少人四处逃散,而逃散的这些人,他大都不认识。 可是,在他的意识中,这些四处逃散的人,却分明又是革命党…… 张钟端望着纷纷逃避的人,心中一片迷茫,心想:怎么会这样,青霞去联系绿林中人,还没有回来,到上海购买枪支的同志,还没有启程,去外地寻访仁义会的王庚先。 还没有个结果,这起义地日期,还没有确定,怎么就暴lou了呢! 就在张钟端迷茫痛苦的时候,他的周围,又猛然响起密集的枪声。 并且,这些密集的枪声。 就像嗖嗖的飞鸟,携裹着寒风。 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他的身心,立时像刀割一样疼痛,立时感到刺骨地寒冰。 不行,必须派人,去青霞返回的途中,通知她不能带着绿林中地好汉往枪口上碰,必须想办法躲过里的危险。 还必须尽管与刘积学和李锦公他们取得联系,商讨下一步怎么办…… 就在张钟端急想对策的时候,他身边又响起了猛烈的大炮声。 他猛然大惊,立时醒了,原来还是在梦中,他余惊未息,心中却一阵庆幸,心想。 幸亏是梦,真是太惊险了,跟真的一样。 可是,尽管张钟端惊醒了,可梦中的炮鸣声,却仍然不绝入耳。 他急忙坐起。 侧耳倾听,才发现,那仍然而绝入耳的梦中炮鸣,就是外边地敲门声。 并且,加杂着敲门声,还有窗外的猛烈寒风,呼啸着席卷尘土、撕扯枯枝的碎裂声。 好大的风呀!这样的天气出门,恐怕是寸步难行了,青霞去联系绿林中人的事,可以推迟到明天的…… 张钟端想着。 在有节奏的敲门声中。 急慌地跳下床,踏着鞋走出内室。 打开房门,只见一脸歉意地老女佣站在门口,不等张钟端询问,她早已躬身说:“张先生,有位叫刘积学的先生找您,现在大门外候着呢!您是见或不见……” “当然见了!快让他进来吧!”一听说是刘积学,张钟端立即说。 那老女佣仍然没有离开,又接着说:“淑女管家带着小少爷也早来了,听说您没醒,说是不让惊扰您,让您把觉睡够……” “哦!我现在就下去!”张钟端一听说淑女在下边等多时了,急忙返身回到内室,急急的穿裤披衣,紧跟几步,跟在老女佣的身后,缓缓下楼,而他的心里,仍然对梦中的惊险心有余悸。 鼎元一看到张钟端,立即丢下正在看阅地官报,迎着张钟端站起来,粉嫩的脸上,绽放着天真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叔叔睡醒了,上官老师不住在这里吗?” 张钟端也争忙迎着鼎元,顺手摸了一下他光亮油黑的小发辫说:“哦,鼎元放心,叔叔这就派人去请他,如果他因为全家团聚,这几天来不了,叔叔教你,因为叔叔的学问可在你上官老师之上哟……” 张钟端说着,给鼎元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便洗漱去了。 在一楼查看房间的淑女,听到张钟端的声声,急忙走了出来,望着张钟端的背影笑说:“鼎元,瞧你叔叔多不谦虚呀,这哪有自夸的……” 淑女地话音没落,刘积学已经在老男佣地带领下,顶着一头风沙和被风撕乱的发辫,眯着眼睛,一支胳膊支挡在额上,盲人一样急慌地撞了进来。 他一进客堂,并不知道张钟端不在,便着急地说:“鸣飞,昨晚开会,可忘了一件大事情……” “什么大事!”张钟端草草地洗漱过,带着满脸水珠,走了进来,请刘积学入坐之后,也坐在一旁,双眸急切地盯着刘积学那张被风沙划割枯燥的五官,听他快点说昨晚忘记的重要大事。 “鸣飞!”刘积学揉粘了一会眼情,这才免强睁开双眼,一脸焦急望着张钟端说:“昨天商量好的,会议结束之后,要在会议上让同志们筹集起义经费,可当时忘记列到会议内容里了,真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们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我看,还是再召开一次筹集经费的会议吧……” 张钟端不等刘积学说完,已恍然大悟,他微微一笑说:“为经费的事,不值得再重新召开一次会议了吧!等下次会议上再提这事吧……” 刘积学更急了:“可现在没有分文钱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个筹备处处长……”“经费已经解决了!”张钟端立即打断刘积学的话说,“我昨晚在回来的路上就想起来了,没办法,还是青霞为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 张钟端说着,拿眼觑看坐在一旁的淑女。 淑女明白张钟端地意思。 立即掏出三万两的银票,递给张钟端。 张钟端不接,示意她递给刘积学。 淑女又走到刘积学面前,双手将银票递过去。 刘积学看着真真实实的巨额银票,仰头望望淑女,又转首望望张钟端,战战兢兢地抬起双手。 却又放下:“这……” 张钟端站起身,从淑女手里拿过银票。 塞到刘积学手里,又转身吩咐淑女上楼,为他取来了笔墨,铺展于面前的茶案上,他边挥笔给上官一秀写信,边动情对刘积学说:“面对青霞,我真是说不出的愧疚和敬佩。 如果不是他,仅经费这一项,就让我们挠头的了。 特别丁未年年(07年),孙经理准备在国内发动几起大暴动,让我们各省的会员筹集经费,那时,青霞已经回国,接到李锦公转给她地信。 一下子就给我们汇去六十多万两……” 张钟端说着,已经将信写好,封闭之后,立即交给淑女,让她吩吩外边的护院,送到抚院府。 想办法交给上官一秀。 然后,他又回头问坐在一旁地鼎元:“这样大的寒风,你母亲还是出门了?” 坐在远处的鼎元,见张钟端和刘积学谈正事,也听不懂,便拿起带过来的图画书翻看,张钟端问他,他也没听见,张钟端便叫他的名字,他才急忙抬起头。 弄懂了张钟端的问话。 急忙回答说:“五更就走了,带了秋红姐和好多家丁。 好像有什么大事似的,淑女姨知道母亲去做什么了……” 鼎元正说着,淑女正好进来,她便紧接着鼎元地话说:“小姐她五更时分就走了,说是下午能早早地赶回来,向张总司令报喜呢!唉!小姐走的时候,这大风还没有起呢!这去的时候,还是逆风,幸好她回来的时候是顺风。 ” 二: 刘积学离开之后,张钟端草草地吃过早饭,开始带鼎元到书房,辅导他读书写字,并焦急地等待着上官一秀的到来。 可是,直到中午,上官一秀不但没有来,就连那个送信的护院也不见回来。 张钟端有点坐不住了,在鼎元的读书声中,不停地徘徊,心中暗想:这革命同志正四处联系能联系的力量,下一次开会,就是确定起义地日期了,可是,这河南巡抚,可是上官一秀的父亲,到时候,起义的枪声一打响,做为河南省巡抚,他肯定是拼命抵抗。 那他巡抚抵抗,我革命军就会更加猛烈的攻打,那子弹可不长眼睛,如果打死了他,那可就伤了上官一秀的心了。 再说了,从南京回来的时候,他上官一秀向我和青霞保证过,一回到家,就劝说父亲倒戈革命,现在都回来两天了,他到底他劝没劝说他地巡抚父亲呢,他如果劝说了,他的巡抚父亲能是个什么态度呢!可不管他的巡抚父亲是个什么态度,上官一秀总得给个回信吧,或者让送信人带回信也行呀! 窗外的大风,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迹象,仿佛与这个世界有仇似的,稍微喘歇一下,便又呼啸而起,或疯狂地席卷着地上的杂物,呼地一声抛起,又猛地四处扬撒;或疯狂地撕扯着空中能撕扯的枯枝,噼噼啪啪地折断,再噼噼啪啪地反复摇拽…… 在这种天气里,鼎元的读书声,显得飘渺而枵薄:“范睢至,秦王庭迎范睢,敬执宾主之礼,范睢避让。 是日见范睢,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 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 秦王跪而进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张钟端徘徊在鼎元的读书声中,既担心去联络绿林中人地青霞,还挂连着上官一秀那边,不时又想起巡防营统领柴德贵,心想,听干公说,柴德贵这个头脑简单,刚愎自用,处事草率,喜好功利,如果能把他拉过来,那即将到来地起义,将会稳操胜券了。 张钟端想到这里,便有了亲自会一会柴德贵的想法。 午饭之后,张钟端给睡过午觉地鼎元写了一副“海到无边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对联,吩咐他按柳体正楷,书写九遍。 然后。 他便走出书房,来到客堂里,隔着玻璃窗,他隐隐地看到淑女正站在餐厅的廊檐下,隔着风门极力向院子地尽头张望,并不时地仰头望一眼狂沙弥漫的天空,是一脸的焦躁不安。 张钟端知道。 淑女在担心青霞。 于是,他拉开客堂的房门。 走向淑女。 因为他也想站在淑女的位置,望向院门口的尽头。 这座宅楼,是主楼连接左右厢楼的。 伸展出来地廊檐,被明亮透明的玻璃封闭得严实合逢,并且,玻璃框是可以活动地,夏天可拉开。 冬季可封闭。 每一扇门口,又装有能随意开关的透明风门。 当张钟端走过主楼廊檐,却发现淑女早已不在了。 于是,他也站在刚才淑女站过的位置,极力探身,向院门口的尽头望去,却失望地发现,那远处的院门尽头。 被一道高大的屏墙遮挡着,除了能看到屏墙上的模糊图案,和院子里几株裸lou着枝体地高大梧桐,便只剩空中漫舞的风沙了。 张钟端很失望,正要返回到客堂,却惊奇地发现。 淑女正顶着逆风,从远处的屏墙处,低头躬身,很吃力地蹬跑了回来。 张钟端以为,匆忙跑出去又匆忙跑回来的淑女,很可能是带着在大门口窥探到新消息。 于是,他便站在原地,迎着淑女,提前打开风门,好让淑女畅通无阻地跑进廊檐里。 跑进来的淑女。 面对张钟端的询问眼神。 急忙解释自己的行为:“哎呀,这风好像比上午住了点。 这小姐说好的下午未时赶回来,现在,未时都快过去了,刚才一阵狂风呼哧刮过,我好像从那股风中听到马车声了,那哟喝声音也好像就是我们家地车夫发出来的,唉!以为是小姐回来了,站在大门外望了一会儿,满大街连个人影都没有呀……” 张钟端理解淑女的心情,也接着她的话说:“那给上官送信的护院怎么还没回来,这信送到你可就回来呗……” 张钟端说着说着,便被淑女的表情操纵。 因为淑女地眼神,突然lou出欣喜,lou出了只有青霞回来才有的那种欣慰。 于是,他也立即顺着淑女的目光,向院子的尽头望去,瞬间便和淑女一样,凝固所有的表情:因为在远处的屏墙处,真的出现了青霞乘坐的马车。 这一次,青霞真的回来了。 并且,跟随在她马车后边的,除了十几名年轻力壮地家丁,还有她要联合地绿林中人——秦川和马尚武,及他们的几名人马。 三: 经过青霞地介绍和引见,张钟端才知道:原来青霞找到秦川他们之后,说明了来意,秦川及另外两名绿林首领,立即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响应。 他们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响应,是因为他们三位头领都是豪爽侠义的志士,已经听说了武汉革命党起义和全国省份份纷纷响应的事情。 他们也知道,推翻满清的革命浪潮,很快就会漫延的河南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也很想加入到推翻满清的革命起义中,只苦于无人引见。 于是,他们便派出弟兄下山寻找革命党,可是,在河南河北,还是清政府的天下,即使有革命党,可也没写在脸了,下山的弟兄为了谨慎起见,不得不徒劳往返。 可现在,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在他们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时候,青霞主动找到他们,请他们加入革命的行列,他们哪有不同意之理呀!三位头领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实意,经过商议,决定由老三张启明,在山里守老营,而秦川和马尚武则随着青霞来到开封,与张钟端晤面相识。 做为老大的也马尚武,已经从青霞的嘴里,知道了张钟端也参加了让世人震惊的武汉起义。 而张钟端呢!在日本留学期间,素有铁嘴之称誉。 此时此刻,马尚武亲眼见到张钟端本人,又听张钟端简略地介绍了起义的方案,他立时便认可了张钟端这个人,他虽然经过了两个时辰的长途跋涉,虽然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便立即站起身,一把握住张钟端的手说:“好了,我马某一看到张先生,便知道你是个学问人。 而干大事的人,就需要有学问的人,像我马某和众弟兄。 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就会几路拳脚,是成不了大事地,现在,看到张先生,我马某就认定你了,这样吧!来的时候。 我和两位弟兄商量过了,张先生是个学问人。 身边应该有个懂拳脚的,而秦川呢!与刘夫人又不见外,让秦川留下来,一来协助张先生工作,二来,跟在张先生身后,早晚也有个照应。 等这边的起义日期一定,让秦川回去通知,我呢!连夜赶回去,这枪呀,子弹呀,人马呀,做好一切攻城的准备,静候着秦川老弟把你们的起义日期带回……” 马尚武的话。 正趁了张钟端和青霞地心意。 再说了,这河南的革命同志,别说他张钟端地身边,除了李干公发展的军警界里几位同志,几乎都是文皱皱的学问人,哪像武汉呀。 三分之二都是拈枪杆子的军人。 而现在,这秦川留在自己身边,正好补了这个缺。 但是,马尚武的立即返回,还是让张钟端和青霞很遗憾的。 张钟端便极力挽留说:“天晚了,又有大风,留下来吧,我们彻夜长谈,让我好好给你讲讲革命……” “革命不就是推翻满狗子吗!我马某知道。 不必再浪费张先生的宝贵时间了。 ”马尚武说着,已开始向外走。 “天晚了。 回去又是逆风。 还是留下来吧!”青霞说着,又示意秦川说。 “秦壮士,让你们大哥留下来吧!这逆风夜行,怕是要走到天亮了……” 马尚武立即冲秦川摆摆手说:“逆风无防,这俗语说地好,‘开门起,关门住,关门不住刮倒树’。 今天这风,正好是早起开门的时候起的,这天一黑,立即就会住的。 老天最大慈大悲了,决不会让刮倒树的,那样的话,岂不房倒屋塌了吗!” 马尚武说着,众人已簇拥着他走到院子里,果然发现风力弱了许多。 尽管风力弱了,天也有晴的迹象,可青霞仍然感到遗憾地说;“大老远的来到我这里,马壮士连口水也没有喝……” 马尚武爽朗一笑说:“小姐您是女流……哦,我马某也跟着秦川称呼您为小姐,您不介意吧!” 青霞急忙接话说:“当然不介意了,这样更亲切,因为只有娘家人这样称呼我。 ” “是呀!小姐您做为女流,赶明起早地找到我们,不也是没来得及喝我们一口水吗!比起小姐,我们大男人可惭愧死了!就像刚才张先生说的那样,都是为了革命吗!为了推翻满狗子吗……” 众人簇拥着马尚武,刚送他到大门外,只见去给上官一秀的送信护院,和一辆狂奔的马车,正好急疾而至,戛然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还没停稳,上官一秀那年轻俊美的五官,早已从车里探了出来。 送走了马尚武,张钟端和青霞急忙将上官一秀拥进屋里。 鼎元闻声,也早已跑出书房,懂事的他,尽管小小年纪,立即给上官一秀施了个学生之礼,引得青霞和钟端大笑地同时,他便也跟在大人们身后,坐在不远处,好奇地听大人们谈话。 尽管外边风寒天冷,但上官一秀的五官,却红光满面。 那难以掩盖的喜色,不时地从他的眉目之间,汩汩地向外溢流。 于是,张钟端冲青霞暗使了眼色,示意青霞都不要主动询问他,而是微笑地紧盯着上官一秀,听他主动的叙述。 上官一秀见张钟端和青霞皆不急于问他,终于忍不住了,气得一跃站起,几步走到张钟端面前,朝着张钟端的胸前就是一拳,又是愤怒生气又是好笑地说:“这样的天气还送信给我,我现在来了,你倒挺沉得住气呀!也不问我……” 张钟端“哈哈”一笑,立即站起,把上官一秀按在自己的坐位上,而他则走到上官一秀刚才坐着的位置,很舒服地坐下来,满面春风地望着上官一秀说:“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那就是你带来地是好事,何必吊我们地胃口,你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那当然,可是,我不仅带来了好事,伴随着好事,也有一件坏事,您是先听好事,还是先听坏事?”上官一秀神神秘秘地说。 青霞便笑:“就你那表情。 坏事也坏不到哪里去世,先说好事吧!” “那好!”上官一秀立即兴奋的像个小孩子,兴高采烈地说:“好事就是,在我没来到开封之前,我父亲就一直做恶梦,老是梦到河南地革命党也像武汉一样,趁人不备。 突然起义了。 再加上我来到的这两天,添油加醋地给他猛烈地灌输了一些武汉起义的可怕场面。 所以,我父亲决定告老返乡,我来这里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写好了奏折,只等着风住天晴,我父亲便带领全家,返回故里去了……” 上官一秀没讲完。 张钟端的眉头,早已皱了起来。 他心想,这算是什么好事呢! 青霞又接着问:“那坏事呢!” “坏事就是,父亲不听我的劝告,不肯革命!”上官一秀说完,眼巴巴地望着张钟端,迫切想从他的嘴里听到称赞表扬地词汇。 但是,张钟端不但没有口吐莲花。 反而质问他:“一秀,那你解释一下,你所讲的好事,究竟好到哪里?” “哟哟哟!”上官一秀大失所望,他好看地嘴巴立即撇了起来,夸张地藐视着张钟端。 半是埋怨地解释说:“张总司令呀!你动一下脑子想想吧,我父亲如果返回故里了,这皇帝派来的新巡抚,恐怕也要等到几天以后才能来上任吧!那省府开封,一时半会儿不就群龙无首了吗!这个空档不正是起义的大好时机吗!就像你说的什么武汉的新军被调离,有利于武汉的胜利,这不是如出一辙吗……” “妙!太好了!”张钟端猛拍一下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上官一秀面前,一拳捶在他地肩上说。 “真有你的一秀。 河南的起义,到时候你可立了大功了!” “不要太激动!”上官猛推了张钟端一把。 示意他坐回原位,又接着说:“我父亲非让我跟着他回去,说什么传宗接代呀!可我死活也不同意,既然革命了,首先就是先革掉父母包办的婚姻……” 上官一秀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便急速地在客堂里搜寻——他在搜寻秋红。 他之所以搜寻秋红是因为,在南京给鼎元做家庭教师的这两年,他与秋红早已是你情我愿了。 可是,他在没去日本留学之前,家里早已为他娶了亲,只是还没有喜添贵子。 所以,他此时此刻,说这些话是故意让秋红听的。 青霞心知肚明,知道他在搜寻秋红。 于是,便笑着问正与鼎元一起翻看图画的淑女:“秋红呢淑女?” “来了!”青霞地话音没落,秋红应声走了进来。 青霞便笑着说:“秋红,你快过来听听吧,上官老师说了,他现在要革命了,首先就是革掉父母给他包办的婚姻……” 立时,秋红的脸,便红的像朝霞一样灿烂。 她偷窥了上官一秀一眼,便走到鼎元的身后,借看鼎元正翻阅的图画书,掩饰着自己地羞慌。 张钟端早已看出了这里面的端倪,便冲上官一秀做了一个只有男人才懂的手势说:“一秀,你不同意回去,难道说你的父亲就任着你的性子吗!那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 ” “我父亲的观念也在发生着变化吗!”上官一秀急忙辩解说,“父亲见我志坚,执意不跟他回去,便附耳授予我几句密语,说革命成功与否,他授我的密语都可保我平安无事,飞黄腾达……” “哦!什么密语?”张钟端急切地问。 上官一秀便摆摆手,示意张钟端到自己身边,然后神神秘秘的附耳张钟端说:“我父亲说了,我要是不跟他回去,就让我见风使舵:如果是革命胜利了,就让我参加革命,如果革命失败了,就让我以他的名誉,紧跟着柴德贵……” 尽管上官一秀是附耳张钟端的,可他地密语,却是让全屋里地人听的。 不等他说完,众人早已笑倒:“哈哈哈!” 秋红瞪着他,嗔怪说:“纯粹是脚踏两只船!” 淑女急忙接着秋红地话说:“脚踏两只船?他还不如脚踏两只船呢!人家脚踏两只船,毕竟是两只脚还在船上踏着。 ”淑女说到这里,用手一指上官一秀说:“可他呢?目前为止,他脚下面是什么也没有。 他父亲是让他做墙头草,哪边的力量强就向哪边倒呀!” 张钟端也紧接着淑女的话说:“你纯粹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上去了。 在日本的时候,你是既不保皇,也不革命。 而现在呢,你是即保皇,也革命呀……” 第145章:张钟端三访,柴统领趁心 十天之后的上午,冰冷的寒天之上,那毛绒绒的太阳,瑟瑟抖抖地缩在浑浊的天空上,像个多余的摆设一样,释放不出来一点晴朗和温暖,释放不出来一点明媚和灿烂,任凭浑浊的寒冷,肆意地笼罩着大地。 因为天寒风冷,开封的大街小巷,便人少车稀,便萧条冷清,便苍凉孤寂,便没有了往日的车水马龙,便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和繁盛。 有的只是,稀少的行人,缩手缩脚地匆匆而过,鲜少的小贩,像乞丐一样,眼巴巴地注视着稀少的行人。 在人少车稀的大街,一辆很讲究的马车,急急行驶着,畅通无阻地穿过人少车稀的大街小巷,急急地走在寒冷萧条的大街上。 当这辆讲究的马车走到巡防营的大门前时,便戛然一声停了下来。 两个男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很自然地仰望了一下寒天上的模糊太阳,又向左右看了看,这才迈步走进巡防营的大门。 那走在前边的年轻男人,是相貌堂堂、体丰身健、风度翩翩,他举步投足之间,豁然有君子气概,但又不失男人的豪气,他,便是张钟端。 紧跟在张钟端身后的那个稍微老一些的男人,是体瘦身捷,步伐矫健,举步投足之中,透着机警、谨慎和骁勇,他便是秦川。 张钟端带秦川来巡防营,是会见巡防营统领柴德贵的。 在最近这五天之内,张钟端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会见柴德贵了。 张钟端之所以要接二连三地来会见柴德贵。 是因为他很想把这个柴德贵给拉扰到起义的队伍里来,以增加起义成功的把握。 他之所以执意要拉扰柴德贵,是因为武汉的革命力量,几乎都来自清政府的新军。 而实事证明,最后真正决定武汉起义的成功力量,也确实是新军里的革命力量。 基于武汉起义胜利地经验,这些天里。 张钟端一直在柴德贵身上下功夫。 本来,他从武汉回来的时候。 黎元洪给驻开封地陆军第二十九协协统写了一封信,因为黎元洪与这名协统是姻娅之亲,所以,黎元洪在信中,极力动员这名协统,让他一定协助张钟端在开封将要发动的武装起义。 可是,因为这名协助在张钟端没到开封之前。 就已经听说黎元洪在武汉做革命都督的事情,再加上全国各省的份纷纷响应,所以,他在张钟端到来之前,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地想革命了。 可是,他虽说想革命,却不知道怎样操作运行,不知道怎么样革命。 只是言谈之中,处处都是“革命”二字。 当时的巡府上官宝棻,还没有离职的想法,闻听二十九协统口吐革命的言词,立即将他撤职。 张钟端回到开封地当天,便拿着黎元洪的信去见二十九协协统。 可那名协统早已被巡抚上官宝棻给撤职,携带全家老少还乡去了。 而被巡抚上官宝棻新提携上来的新协统,却又是个一上任就拼命想效命朝庭、逢cha针想立功的势力人,不但拒绝接见张钟端,还放出话说,如果是带着黎元洪信物来求见的,第一次来是轰赶警告,第二次再来便是杀头绝后。 所以,张钟端吃了一次闭门羹之后,再也不对新协统抱希望了。 不得已。 才把柴德贵做为发展对像。 张钟端之所以要在军警界里发展革命力量。 仍然缘于武汉起义的成功经验。 可他因为起义心切,只想到军警界里的力量在武装战斗的时候。 一个军警之人,能顶十多个手无缚鸡之力地学问之人,可他并没有想到,武汉新军里的革命党都是主动参加革命的,都是积极参加革命的,都是迫不及待要推翻满清政府的。 可巡防统领柴德贵呢,他在张钟端那张铁嘴的前两次游说之下,要不如石头一样无动于衷,要不就是否定革命地,或者是以考虑考虑为推辞来搪塞张钟端。 但是,张钟端这一次来劝说柴德贵,是胜券在握的。 之所以胜券在握,是因为他从多方面了解到,这个柴德贵是不赌不嫖,却喜欢功名。 如果他柴德贵真的喜好功名,只要他愿意参加革命,那河南的起义胜利后,就推举为他柴德贵为河南都督。 当下了马车的张钟端和秦川刚走近巡防营的大门,早在在大门口等候的张小顺便迎了上来,接住二人之后,在巡防营门卫的敬礼之中,径直走进了巡防营。 张小顺很谨慎地左观右盼了一番,又看了看张钟端身后的秦川,知道他不是外人,这才小声对张钟端说:“听说柴统领一早就出去了,刚回来,神色好像不太好!” “哦。 ”张钟端心中暗喜。 心想:要的就是他柴统领地这心情,他柴统领出去了之后,便神色不好,那能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在顶头上司那里他遇到不顺,可他能在哪个顶头上司那里遇到不顺呢?这上官一秀地父亲马上就要离职回原籍了,那剩下就是新上任的二十九协地协统了。 他柴德贵在上司那里遇到不顺,那我张钟端正好来给他排解排解,再承诺他等起义胜利之后,推举他做河南都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是正瞌睡的关头给了个枕头一样趁心呀。 虽说已接近午时,但浑浊的天幕上,那轮模糊的毛绒太阳,只是给大地抛撒下一片光明,却没有给大地撒下一片温暖。 在这种没有温暖的光明里,速个巡防营就像一艘失去方向的破轮船,正不知所措在原地打转徘徊。 而此时此刻的柴德贵,真如张小顺说的那样,坐在自己的统领室里,如破轮船上那个找不准方向的蹩脚舵手一样,望着迷茫模糊的四周。 是一脸地焦头烂额,是一脸的郁闷悲愤,是一脸的绝望无助。 他柴德贵之所以如皮焦头烂额、郁闷悲愤、绝望无助,是因为他刚刚从巡抚院回来,是因为现在的巡抚,也就是上官一秀的父亲:上官宝棻,已经把能带走的值钱东西和妻妾儿女。 全部分批护送到老家了,而现在的整个抚院里。 只剩下巡抚上官宝棻和几名随身侍候地男女仆人了。 而就在他柴德贵刚才去拜访上官宝棻的时候,上官宝棻正专心致志地伏在桌案上,千思万想地搜索最恰当地词汇,给朝廷写告病归乡的陈折。 并且,上官宝棻还神秘而得意地向他柴德贵透lou,明天就动身起程,回家乡过一种世外桃源的田园生活。 其实。 上官宝棻在七八天之内,已经闭门谢客了,只是基于他柴德贵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上官宝棻才在闭门谢客的关键时刻,三番五次给他柴德贵面子,让他柴德贵自由出入于这巡抚院。 可前几天,柴德贵看到上官宝棻悄悄向原籍的家里暗送值钱的细软和妻妾儿女,以为他上官宝棻这样做。 是为了无牵无挂的与革命党决以死战呢!可现在,他明白了,上官宝棻原来是告病卸职呀! 而柴德贵这次来抚院,是向巡抚上官宝棻禀报:他柴德贵已经掌握了河南乱党地基本情况,并且,还见到了乱党的头领张钟端。 只要他上官宝棻一声令下,他柴德贵就可以将计就计,将河南乱党一网打尽。 但是,上官宝棻因为自武汉起义暴发之后,便恶梦连连、夜不能寐,并且还常常梦到自己被乱党追赶的穷途末路,最后是身首异处,血染官袍,死于异乡的任上。 每次梦醒之后,上官宝棻便有告病还乡的想法。 只是做官多年。 实在是恋恋不舍。 于是,便在梦醒之后抱着静观其变的心里。 看看有没有好的转机,可观了一个月之后,不但没有观到好的转机,还传来了各省纷纷响应革命地恶噩,再加上儿子上官一秀回来后,向他叙述的那些可怕场面,于是,他上官宝棻便毫不犹豫的立即决定:三十六计,一走了之。 并且,还要刻不容缓。 因为上官宝棻明天就要动身还乡了,所以,他现在面对柴德贵向自己禀报说已摸清河南乱党的基本情况,并可以将计就计将乱党一网打尽的提议,显得漠不关心,但他又不想太冷谈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巡防统领,便很无奈地冲柴德贵摆摆手说:“算了,任他们去吧!大势所趋,咱杀了一个张钟端,还会出现第二个张钟端,第三个张钟端。 这些年,我们官府杀地乱党还少吗?怎么就禁止不了呀!并且,还愈杀愈盛。 现在,这杀着杀着,不但没有杀净革命党,武汉这个军事重地也成了他们的了,最近,好多省份不也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吗!唉!看在这些年你对本官的忠诚份上,本官也奉劝你呀柴统领,趁着年轻力壮,早为自己找一条合适的后路吧!” 面对着有恩于自己的上官巡抚,听着他对自己说的肺腑之言,柴德贵顿感眼前一片黑暗,胸腔里那颗正热血澎湃的心,突然失去了依附感;卯着劲准备将革命党一网打尽的**,猛然跌入在无际的绝望之中。 于是,他内心深处便不由自主地悲鸣愤叹:我这个统领职位,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为了在这个职位上稳如泰山,面对朝廷,面对上司,我柴统领可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呀!特别是这几年地搜查革命,我可是从来都不放过任何蛛丝蚂迹地,可现在…… 柴德贵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他巡抚大人是走意坚决。 唉!他当然要走了,因为他巡抚上官宝棻无论是官职、年龄和搜刮的钱财,该有地都有了,也算是功成名就、名利双收了。 而自己呢!本来只是一名小小的巡防营队长,是上官宝棻把他提升为省城巡防营统领的,所以,一直以来,他柴德贵对上官宝棻,可谓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可是,他柴德贵知道,在官场上,历来都是一朝天气一朝臣,他上官宝棻这一告病还乡,那下一任的巡抚上任之后,还不重新选任巡防营统领吗…… 已回到巡防营的柴德贵。 是越想越焦头烂额,越想越心躁气烦,越想越走投无路。 在极度绝望地时刻,柴德贵突然想到了张钟端——想到了张钟端曾两次来密访自己,给自己讲解的武汉新军里的革命党,并且,还诚心诚意地邀请自己加入革命。 联合发动武装起义。 他在想到张钟端的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个人:黎元洪。 一想到黎元洪。 柴德贵的眼前豁然明亮起来。 这个新军协统黎元洪,现在可是湖北革命政府的大都督了。 他黎元洪不也是朝廷的新军官员吗!他能一跃便成为了湖北都督,那我柴德贵为什么就不能呢…… 柴德贵想到这里,眼前豁然出现了一片霞光万丈地辉煌,和耀眼夺目的灿烂,而他柴德贵,就穿戴着大都督地盛装。 威然站在那辉煌和灿烂之中,接受着万众的敬仰和欢呼,接受着河南众官员的祝贺和簇拥…… 可是,柴德贵又想到,当时因为自己还对朝庭忠心耿耿,还对上官宝棻还死心塌地,为了将计就计将张钟端他们一网打尽,便以“考虑考虑”为借口。 没有答应张钟端的邀请,并且,他当时还在心里暗笑张钟端和张小顺:你们这些乱党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游说我堂堂的巡防营统领参加革命,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柴德贵想到这里,此时此刻。 他自己便先后悔了,后悔当时没有答应张钟端了。 可当时如果知道巡抚往家里运送财物和妻妾儿女是为了告病离任,那他柴德贵肯定会向上官宝棻说的那样,给自己留条后路呀! 但柴德贵又转念一想,自己虽然没有答应张钟端,毕竟也没有硬生生地拒绝他呀!自己当时只是说,考虑考虑再决定。 试想一下,这判变地事情,可是关系着身家性命和个人安危的,稍不留神脑袋就搬家了。 哪有不经过考虑就草率地答应呢! 柴德贵想到这里。 直庆幸自己当时的回答太绝妙了,幸亏自己当时想将计就计把张钟端他们一网打尽。 而没有一口回绝了他张钟端,否则的话,那现在自己真是没有后路可退了。 哼!英雄之所以为英雄,之所以扬名于世,在于他在关键时刻的行为和选择。 现在,就是我柴德贵的关键时候,我一定要为自己选择一条辉煌的道路。 柴德贵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张钟端。 可想见张钟端,必须先找到张小顺,因为张钟端两次密访,都是他张小顺通报引见的。 柴德贵一想到张小顺,像突然看到了救命稻草,像突然看到了自己地后路,像突然看到了未来的辉煌。 于是,他立即把侍卫叫到跟前,十万火急地下命令:“速去把巡逻队的张队长给我请过来!” 几年来,这是柴德贵第一次在张小顺身上用这个“请”字。 但令柴德贵想不到的是:想曹操,曹操便到。 就在那侍卫刚刚跨出柴德贵的房门,就碰到了张小顺和张钟端迎面走来,并且,还急切地要求见柴德贵。 对于这名侍卫,张小顺的恰巧到来,既省了他指派人去找,又可以解柴统领地迫切之急,真是一举两得。 于是,他立即折身回到柴德贵面前,理直气壮地禀报说:“统领大人,张队长和他的朋友,有事求见您!” 柴德贵喜出望外,立即吩咐侍卫,快请张队长和他们朋友。 并在心里希望,张队长的朋友最好是张钟端。 他这次来见自己,肯定还是为联合他起义的事情,我这次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趁机向他提出来让自己当河南大都督的条件,如果他答应了,那就立即拍板加入革命,反正都是当官,哪的官大在哪当。 可万一他不同意让自己当河南大都督怎么办? 柴德贵正打着如意算盘,张钟端已跨步进来。 柴德贵立即热情相迎,因为已近午时,他一边吩咐人准备酒菜,一边跨步上前,一把携起张钟端的手,请张钟端入坐。 张钟端已经从柴德贵对待自己的态度上,看到了希望,感到了胜券在握。 所以,他等柴德贵支开左右之后,便直入主题:“柴统领,三国演义里的刘备曾三顾茅庐,而我张某来您这巡防营,可也够三次了,常言说的好,只有搬不动地大山,没有请不动地人。 我张某这次来,第一是,我代表河南籍的全体革命党,希望您看在同是汉族同胞地份上,弃暗投明,投身革命!协助我们完成河南举事;第二是,如果您率领巡防营投身革命,等河南起义成功了,我代表所有河南籍的革命同志,推举您为河南大都督……” 不等张钟端说完,柴德贵早已惊呆了。 尽管大都督这个职位是他迫不及待想要的职位,可是,他只是想要,但是每个人都想当大官呀!难道说想当什么官就能当吗!可此时此刻,当这句话真的从张钟端的嘴里说出来,他柴德贵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心想,自己真的是洪运当头照呀!真的是时来运转呀!没等自己提出来,他张钟端就主动奉送了,这怎么想什么就有什么,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柴德贵心里狂喜,却不lou声色,亲自给张钟端斟了一杯温酒说:“大都督的职位是次要的,关键是,你张先生为革命的这颗执著之心,实在是让本官敬佩。 放心吧张先生,我柴某不会让您再多跑半步了,我现在就给您一个梆梆响的承诺:从现在起,我柴德贵,就是你们的革命党了,为了革命和起义,我柴甘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此时此刻的柴德贵,嘴里不但是这样说的,心里也是诚心诚意这样想的。 因为现在对于他来说,连巡抚上官宝棻都弃官回乡了,湖北省府都被革命军占领了,十多省都跟着纷纷响应了,那他柴德贵,还不是只有革命这一条路可走吗! 张钟端见柴德贵如此通情达理,心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立即举起酒杯,一干为净,发自内心的称赞柴德贵:“您真是爽快之人,爱国之士,好了,有柴统领这句话,我张某算是趁心了,我河南起义一成功,你便是河南大都督!” 柴德贵这个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因为他是军人出身,略懂军事,略懂用兵,知道战机与胜利的关系,再加上起义成功之后可以当河南大都督,所以,此时此刻的他,便发自内心的为革命出谋划策:“张先生,现在,上官宝棻弃职回乡,新巡抚又未到任,正是举事的大好机会,我们何不早日动手呢!” 柴德贵所说的,正是张钟端想要做的,因为王庚先下去联系仁义会还没有结果,再加上去上海购买枪支的刘积学和青霞还没有回来,所以,张钟端只得回答柴德贵说:“还没准备齐备,不过,会很快的!” 柴德贵心里顿感大失所望,但嘴上仍然爽快地说:“那好!我柴某可磨刀霍霍、拭目以待了!” 正在张钟端和柴德贵热切交谈之时,柴德贵的侍卫突然跑了进来,附耳于柴德贵,低语了一阵,柴德贵立即恐慌的变色易容。 第146章:万事皆具备,只待那一刻 一: 柴德贵之所以恐慌的变色易容,是因为侍卫向他低语禀报说,朝廷已接到上官宝棻告病回乡的电奏,并回电说,已遣派天津直隶安察使刘耀琳任河南巡抚一职,几日后即可到任,让他们巡防营做好护卫接待准备。 柴德贵一听到侍卫的禀报,心里已虚,心想:京城的反应好快呀!一点也没有打嗝的迟缓,这么短的时间就有遣派的对像了…… 但是,柴德贵心里虽这样想,他并没有告诉张钟端此事,因为在他此时的心目中,他的身份还是个巡防营统领,而新巡抚即将到任的事还属于内部机密,也早忘了他自己是要革命的。 即使一闪而过的想到了,他便给自己借口:也许等不到新巡抚齐耀琳到任,这里的起义就暴发了。 张钟端见柴德贵听到侍卫低语之后,神色有些不对劲,他心里也有疑,但柴德贵不说,张钟端也不便问。 他当时只是往柴德贵的个人恩怨上人,觉得不能太久地打拢他,可又不能立即就离开,于是,他又与柴德贵谈一些革命中的事情,便以有事起身告辞了。 而柴德贵起身恭送张钟端的时候,仿佛是刚刚做了一个梦,觉得自己在张钟端没来之前的那些胡思乱想,像是梦中事一样,而刚才与张钟端的一番言谈,也仿佛有一种梦境的不真实。 因为有一种梦醒之后的真实感觉,所以。 柴德贵送张钟端地时候,完全没有了张钟端到来时的热情。 张钟端离开了巡防营,带着秦川,乘车直奔大河书社。 刚到大河书社门口,张钟端跳下马车,脚还没落地,出门寻找他的李锦公。 便急急地从迎面走了过来。 李锦公暗暗给张钟端使了个只有张钟端才懂的眼色,张钟端当然会意。 立即跟他进了书社。 李锦公仍然不放心地环顾了左右,这才低声告诉张钟端:“鸣飞,到上海购买枪支子弹的刘积学已经提前回到开封了。 而枪支和弹药,都被打包在刘家所起运的商品里,现正被刘夫人押运着,在开封城南的仙人庄候着呢,只等天晚时。 城门将要半闭地时候再进城。 ” “为什么?”张钟端不懂。 李锦公急忙解释:“刘夫人吩咐说,城门将要关闭的时候,检查地松懈,再加上天暗,不容易看出破绽。 ” “好!太好了!”张钟端的心里,刹那之间便汹涌出了万马奔腾的**。 “还有好消息呢!”李锦公接着说,“王庚先已带人在商丘找到了仁义会……” “哦!找到了?怎么样?他们愿意响应我们吗?”张钟端急切地问。 “何只是愿意!他们这仁义会的大头领和二头领,比我们这些专业的革命党还有**呢。 不用王庚先给他们多做解释,嘿!他们什么道理都懂,便立即跟着王庚先来了……” 张钟端惊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打断李锦公的话:“啊!真是天宥我河南呀!他们人呢?在后面吗?” 张钟端说着,就急急地向后院走。 李锦公劈手拉住他说:“不在后院,刘积学陪他们去餐馆吃饭去了。 还有呀鸣飞,天晚时,我们用不用到城南门那边,在暗处看一下刘夫人押送的枪支能否安全通过城南门呀?” 张钟端立即点头同意,并做出决定,今晚召开紧急会议。 把起义地日期给确定下来。 二: 当浑浊冰硬的落日,完会沉下去之后,西天的地平线上,便只残留了一抹浑浊的晚霞。 虚弱的光亮,正悄悄消退;汹涌的四野。 正悄悄地暗合;万物仿佛是突然之间模糊了。 仿佛是突然之间疲惫了,仿佛是突然之间要沉睡了。 于是。 这个冬天的又一个傍晚,就这样无声地降临了。 每天的时个时候,正是开封城门即将关闭地时候;每天的这个时候,正是守城门的清兵,如释重负的时候;每天的这个时候,正是千家万户的厨房,炊烟缭绕如梦幻地时候;每天的这个时候,正是旅途行人的脚步,匆忙的时候。 往日这个时候,对于青霞来说,是一天中最凄凉的时候,因为在她认为,没有比太阳落沉下去的时候更让人悲凉了,没有比黑夜的降临更让人孤寂了。 但是,今天的这个时候,负责押运枪支的青霞,正迫不及待的等待这个进城地最佳时刻。 当天阳刚一沉没,赶着脚点走路地青霞,正好押运着几马车商品,赶到了南城门外。 在守城兵刚要关闭城门的时候,青霞乘坐地那辆标有硕大“刘”字的豪华马车,便箭一样奔驰而至。 紧跟在这辆马车的后面,是几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每辆货车的两边,又分别护围着几名骑着快马的刘家押货人。 若是别家的马车,守门兵肯定不屑一顾地阻挡在外,但这可是刘家的马车。 在开封城里,只要一提到刘家,每个人都像看到金山银山一样敬仰,像看到天外世界一样好奇。 于是,那正要关闭城门的士兵,不但没有加以阻挡,还好奇地走上前去。 青霞早已跳下马车,趋步上前,满面微笑地走近士兵。 在她的身后,紧跟着手抱物品的秋红。 在行人稀少的黄昏里,高贵华美的青霞,如一尊鲜美的活菩萨。 活菩萨的身后,又紧跟着一个如玉女一样漂亮的美貌侍女。 青霞微笑着,从容的从身后的秋红手里,取过几瓶高档酒,递与貌似执事的军官手里,又取过一包银子,放在酒上面。 轻启口齿说:“各位军士辛苦了,我们刘家的购货车已到城门下,请各位军士缓关城门,让我们刘家地购货车通过。 ” 青霞的言语之中,故意把“刘家”二字反复提及。 几名守门士兵,从看到青霞的一刹那,便已惊呆了!他们都还是第一次目睹青霞那高贵尊美的容貌。 况且,又是在这样的傍晚时分。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如置身于梦幻中一样惊诧,他们每个人都被青霞的高贵气质和尊美的容貌凝固成了雕塑,任凭青霞走近他们,任凭青霞微笑着口吐妙语,却目瞪口呆着,说不出一句话。 心想:这便是传说中被皇封地一品夫人吗!这便是金钱堆积如山的刘家女东家吗!这便是中原首富地遗孀吗…… 当标有“刘”字并满载货物的几辆大货车。 依次停在他们面前时,士兵们这才恍然大悟,恢复了正常的动作和表情。 那位貌似执事的军官,急忙将青霞放在他手中的物品和银子,递与另一名士兵,喜不自禁地冲青霞点头致意之后,立即带着几名士兵,慌慌地走到货车跟前。 依次围着每辆货车转了一圈,便立即放行。 青霞悬着的心,这才复然,她在高贵的尊严之下,用点头微笑向守城门地士兵表示感谢之后,这才在秋红的搀扶之下。 重新坐上那辆标有硕大“刘”字的豪华马车,踏着傍晚的昏暗,急速的扬尘而去。 跟在后边的几辆装有枪支弹药的大货车,一穿过城门,便像虎口拖险的飞兽,像拖缰地野马,尽管是满载沉重,却撒轮狂奔,瞬间便超越了青霞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车少人稀的大街上。 站在远处的张钟端、刘积学、李锦公和秦川他们。 早已看到了对于他们来说是很惊险的这一幕。 当五辆装有枪支弹药的马车,全部驶进城之后。 他们悬地心,才猛然沉落到胸腔里,安安然然的平静下来了。 暮色之中,装有枪支弹药的刘家货车和青霞乘坐的豪华马车,绕到大河书社后面的暗巷,缓缓驶进书社的后院。 十几名革命党装扮的押货人和十几名真正的刘家押货人,立即将货物卸下来,并迫不及待地忙碌起来:他们将一捆捆一匹匹的丝稠,重新倒卷在另一个细小的柱管上,立时,裹在最里面地粗柱管便如沙流石lou一般,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 再剥开**裸地粗住管,让周围人惊喜的枪支弹药,便从粗管柱里拖颖而出。 “呀!”刘醒吾拨过众人,一下子扑上去,惊讶地抚摸着那些枪支弹药,激动地喃喃自语:“呵!天哪!什么叫真枪实弹,这就叫真枪实弹,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这些宝贝呀……” 刘醒吾说着,拿起一杆铮亮的长枪,高高举起,瞄准昏暗的天空,做打的动作。 随着刘醒吾,众人也争先恐后地躬身上前,像抚摸婴儿一样,爱惜地抚摸那些枪支弹药。 喜悦之中,众人一起下手,将真正的货物装上车,刘家押货人这才押送着真正的货物,驶出书社后院,踏着夜色,回去了。 青霞正要乘车,李锦公因为极度的高兴和狂喜,便想发泄一下,可他一时找不到发泄的对像,便指着那一堆堆枪支弹药,故意拉下脸,唬着脸问青霞:“刘夫人,你身为皇封的一品夫人,竟敢私运枪支,该当何罪!” 青霞冷不防的一怔,众人便大笑。 青霞恍然大悟,却仍缜着脸,满面的凝重,用手一指李锦公,用同样威严的神态和语气反驳:“你们这些革命党都太猖狂,我购买押运这些枪支是为了自卫,是为了看家护院,是为了对付你们这些猖狂的革命党!” 众人又一阵大笑。 在众人的笑声中,青霞的脸色突然缓和下来,也跟着众人微笑。 李锦公在青霞那弄真假难辩的反驳下,在众人的大笑之中,暗暗惊叹青霞。 心想:在日本时,听有些人说,刘夫人她言词谨慎,滴水不lou,相处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感觉出来这一点。 今天算是领教了。 于是,他便随着众人的笑声中,冲青霞一伸拇指,称赞说:“都说刘夫人很厉害,这么多年来。 可我一直感到刘夫人既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又是比男人还豪侠仗义、比男人还慷慨大方地女豪杰,可从没有领教过刘夫人的言词谨慎,今天我算领教了,真是名不虚传,这以后……”李锦公说着,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当搜寻到了张钟端,立即将如箭的目光射到他脸上。 又诡密地冲他一眨眼睛说:“这以后,可有得受了……” 三: 夜深了,灰蒙蒙的天幕,低低的垂降着,低的仿佛一伸手便能撕扯到一块似的。 上面既没有淡淡地星辰,也看不出来模糊的云层。 整个天地间,好像被浓密深厚地障气。 给严严实实地扣罩着,既憋闷、僵硬,又阴冷无比。 在省优级师范学校里,张钟端正在召开会议——宣布起义的确切日期。 与会者有革命老代表,有青霞联系到的秦川,有王庚先联系到的仁义会大首领王梦兰、二首领催德聚,有沈竹白联络发展的政、学界革命党,还有李干公发展过来的军、警界的进步志士。 在这些与会者之中。 该来地革命代表,都准时来到了,可唯独缺少张钟端认为最至关重的柴德贵。 尽管柴德贵让张小顺给张钟端捎话说,他柴德贵有要事相缠,一时拖不开身子,让张小顺代表他柴德贵来开会。 会议内容可以让张小顺传达给他。 可张钟端的心里,仍然感到不安和焦灼。 这种不安和焦灼,并不是因为柴德贵没有躬身到会,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柴德贵就失去了胜利的把握;而是来自于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而是来自于一种说不出来的冥冥昭示,更是一种对即将暴发的起义所产生的迫不及待。 因为不安和焦灼,张钟端在会上,失去了往日地谈笑风生,失去了往日的豁然和风趣。 而是像迎接巨大而无形的战争一样,是一脸的凝重和威仪。 一脸的庄严和肃穆。 一脸的沉重和负担…… 在这种不安和焦灼之中,张钟端又复审了一遍作战计划。 这份作战计划。 他是完全参照着武汉起义地过程所拟定的,再加上刘积学和王庚先等革命代表们的反复商讨和修审,才最终被确定了下来。 当张钟端又复审了一遍作战计划,确定再无有遗忘的漏点之后,才面色沉重而威仪的递给刘积学,声音低低的说:“起义的日期不能再推迟了,按我们商量好的进行吧!” 刘积学接过作战计划,站起身,环望了所有的革命代表,开始缓慢、铿锵而压低声音的宣读:“一,我们河南革命军,定于辛亥年农历十一月初三夜(阳历12月22号)地凌晨正丑时举事,口号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举事信号为三声枪鸣;二,巡防营柴统领带兵攻打巡抚院,天亮之前务必占领巡抚院,副司令王庚先带令革命军负责垫后支援;三,起义总指挥部为优级师范学校,天亮之后,起义总指挥部迁到巡抚院(便以利用巡抚院地全部通讯设备);四,王梦兰带人攻打城南门,李干公带人从里面接应,进城之后迅速占领藩署库;五,催德聚带人攻打城东门,张小顺带人在里面接应,进城之后迅速到藩署库与王梦兰会合;六,马尚武带人攻打西城门,由张得成带人从里面接应,进城之后,迅速占领城西南角的火药库;七:秦川带人攻打城北门,由徐振泉带人从里面接应,进城之后,迅速到城西南角地火药库与马尚武的部队会合;八:沈竹白带领城内的政、学界同志,负责在城内的龙亭、鼓楼、繁塔等处点火,火越大越好,以便鼓励我们革命军的斗志;九:李锦公和刘醒吾,从明天起启程到上海,接同盟会遣派的代表来开封,协助起义胜利后的大局工作……” 刘积学宣读完作战计划和命令书,又一次环望了所有的与会代表,说:“今天是十一月初一,离起义时间只有两天,在这两天之内,同志们要养精蓄锐,做好战斗的所有准备,两天之后的凌晨正丑时,我们要一鼓作气,天亮之后,争取把我们河南省府开封,给拿下来,让我们河南革命军的大旗,cha遍开封所有都府衙门和交通要道!” 刘积学讲完,把**的目光,望向了张钟端。 张钟端立即站起身,紧接着刘积学的话说:“我们河南的革命同志,盼望了这么多年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现在,万事皆备,只等那个庄严而神圣的时刻,也就是两天后的凌晨正丑时,我们天亮之前,不是像刘处长所说的‘争取给拿下开封城’,而是一定要拿下开封城!我们也一定会拿不来的。 同志们,现在,全国的革命形势是所向披靡……” 张钟端讲了一通鼓励同志们的热烈言语,又征问了其他革命代表,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发言的,见无人应声,便让各队的代表负责人到他李锦公那里,领取枪支、弹药、经费、布告、檄文、通知书,和用以系在胳膊上做识别标记的白毛巾。 会议结束后,各队代表将要起身离开时,张钟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冲同志们摆摆手说:“各位代表,这两天之内,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停当,还有呀!如果各位有家属在城里住的,我建议起义之前,把家属送出城,省得战斗的时候牵挂家人。 ”张钟端说着,转身对他身后的青霞说:“青霞,你是女同志,在这两天之内,必须带着儿子和家人,回到尉氏去,或者去更远的城镇……” “哦!”青霞莫明其妙,但她在会议上,当着众位革命代表,也没有反驳。 因为她知道,张钟端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各队负责人陆陆续续走了,优级师范学校的灯光,像一个人突然闭上眼睛一样,被熄灭了,成了一片黑暗。 青霞乘坐的马车,紧跟在张钟端的马车后面,匆匆行驶在昏暗的大街上。 马车上的玻璃灯所照出来的尺寸光明,像一滩浑浊的水,紧随着马车的速度,向前流动着,流动着,一直流到双龙巷的别宅门前,两辆马车才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张钟端跳下车,急步走向青霞的马车。 青霞早已探出身,不等张钟端开口说话,便急急地问:“鸣飞,这好不容易盼到起义了,我为什么不能留在开封,非要带着儿子和家人离开呢?” “为什么!”因为内心深处那莫明其妙的不安和焦灼,张钟端失去了往日的耐心和温言,昏暗的门灯下,他深情地注视着青霞,语气沉重地说:“青霞,这可是武装暴动,你是女同志,留在这里,会连累我们操心的,连累我们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战斗中去。 再说了,我是已经经历过了武汉的武装起义,那个场面我是……”张钟端说到这里,本来就凝重的脸色,更加凝重了,仿佛又置身于轰轰烈烈的武汉起义之中,他激动地走近青霞,难以自禁地伸出手,捋了捋青霞额前的一缕乱发,免强笑了一笑,接着说:“那个场面,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怎么说呢!当时哟,那个乱哄呀!唉!街上那些不法的恶人,和武汉郊外的匪徒们,也趁机冒充革命党,撞入民宅,进行打砸抢劫,欺暴良家妇女,可怜那些无处躲避的富人和百姓,可遭了大罪了。 所以说,你必须带着儿子离开开封……” 青霞深深理解张钟端的良苦用心,更知道张钟端在名誉说的是“连累我们操心”,其实,是他自己因为牵挂我青霞而不能全身心地投入战斗。 此时此刻,尽管张钟端的语气沉重,但青霞听起来,却如沐浴春风一样温暖。 第147章:白雪漫天舞,热血四溅飞(1) 下雪了。 要起义的这一天,辛亥年阴历十一月初三的这一天,辛亥年阳历12月22号的这一天,开封城的上空下大雪了。 大雪是从黎明的时候开始降落的。 起初,只是哗哗啦啦的小雪粒,可随着小雪粒的急降猛落,慢慢变成了扬扬洒洒的小雪片;又随着小雪片的倾天而降,降到傍晚的时候,小雪片不但没有停止,又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这是今年中原的第一场雪。 因为今天是武装起义的大日子,从下午到傍晚,张钟端始终都没有离开起义总指挥部——省优级师范学校的会议室。 此时此刻,在张钟端身边,除了十几名革命代表,还有异常活跃的上官一秀。 上官一秀之所以跟着张钟端来到起义总指挥部,第一是因为,自他父亲离任返乡之后,他一直像个附件一样,跟着张钟端住在双龙巷的刘家别宅,白天,迎接鼎元的到来。 若是淑女带人送鼎元过来,他便立即像没吃饭没睡觉一样少气无力、无精打采,辅导鼎元学习的时候,也是驴头不对马嘴,还不时偷偷向鼎元打听秋红怎么没来,在那边做什么事,与谁一块做的事,这个人是男是女;若是秋红送鼎元过来,他立刻精神抖擞,像洞房花烛夜一样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辅导鼎元学心的时候,也是生动风趣。 到傍晚的时候,鼎元坐车走了。 他便盼着张钟端回来给他讲革命——因为他要革命了,因为秋红也喜欢他革命。 可这两天就不同了,青霞带着鼎元、淑女和秋红他们都回尉氏了,他便白天晚上都跟着张钟端干起了革命,他口口声声也向别人炫耀自己已经是个专业地革命党了。 本来鼎元是要求让他一块回尉氏的,可他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心实意的革命,便坚决留在张钟端身边。 将革命进行到底。 青霞见他如此坚决,也正好留下来给张钟端做个伴。 便也不再强求于他,失望的鼎元也只得作罢。 特别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尽管是大雪飞舞,可上官一秀的革命热情,比任何一个革命党都高涨,张钟端想不到的那些鸡毛蒜皮小事,他都挖空心思地给想了出来:什么三声枪鸣时。 一定要站在屋顶放,这样可以传的更远,好让城外地起义军听得更清楚;什么沈竹白带领的政、学界革命党在起义时放火,一定要在多处放,并且,紧跟着起义军放火,这样可方便起义军随时取火去攻打清兵…… 天色完全黑透了,整个天地之间。 除了白茫茫的大雪纷飞,还是白茫茫的大雪纷飞。 城内各领队的革命代表们,陆陆续续来到起义总指挥部,忙忙碌碌的各就其事:副司令王庚先和刘积学,正在请军警界里的几位同志,给几位初次拿枪地同志指点射击;提学使沈竹白。 正在吩咐人把准备好的大批干柴、燃油、铁锨和扫帚,分成几份,准备分给政、学界的革命党,以做点火之用,上官一秀见了,急忙见缝cha针的硬挤进去,热心帮忙;李干公、张小顺、张得成和徐振泉,正带着军、警界的革命代表们拭目以待,准备等起义的信号一打响,分别按分配给自己的任务。 冲到城门接应城外的起义军…… 可令张钟端不安地是。 在众位革命同志之中,唯独柴德贵还没有到。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 张钟端那颗悬着的心,越发的失重了。 他又一次看了时辰表,恍无声息的时间,已经流进戌时了,再有两个多时辰,便是丑时。 张钟端立时感到一种泰山压顶的沉重:这柴德贵是军人出身,在北洋新军里经历了很严格地军事培训,他的力量,对起义很重要。 再说了,在这次起义中,他是负责攻打巡抚院的,如果他那里掉了链子,那起义的胜算,就大打折扣了。 张钟端想到这里,立即在几十名革命同志中搜寻到张小顺,立即问他:“柴统领怎么还没来?你来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上午到巡抚院去了,一直没回来。 我今天早晨还见到他,他一直对起义信心百倍呢!他也知道自己在起义中所担任的任务。 ”张小顺像例行公事一样,僵硬地回答张钟端。 张小顺如此的回答,一点也不能消除张钟端心的不安和焦虑。 因为柴德贵是军人出身,现在又是省巡防营统领,他应该比什么人都知道,什么是军命如山。 可他现在,已经是第二次没有按时来听命了,这不能令说明他对革命的,更昭示着他对革命的不重视,于是,他立即命领张小顺说:“不能再等了,你立即回去通知柴德贵,让柴统领速来这里。 ” 张钟端给张小顺下过命令,还不放心,为了万无一失,又命令李干公跟李小顺一起回去。 大雪纷飞之中,张小顺和李干公,踏着肥厚地积雪,出了优级师范学校地大门,跨上快马,奋蹄扬雪,消失在浑茫茫的雪夜里。 李干公和张小顺离开之后,众位革命代表是议论纷纷,对柴德贵参加革命地诚意表示怀疑: “张队长说,柴德贵上午就去抚院了,现在还没拖身,会不会是新来的巡抚满狗闻到了风声,把他给扣了起来?” “那新来的满狗的昨天才到任,不会这么快就闻到什么的。 ” “这么大的事情,他柴德贵怎么能耽搁呢!” “会不会是他没有诚意革命,借故躲了起来?” “听人说,这柴德贵很讲义气的,怎么也出尔反尔起来了!” …… 众人所议论和怀疑的,倒不是张钟端最担心地。 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就是柴德贵那边出问题:判变革命。 半个时辰过去了,在张钟端和众革命党的焦急盼望之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破浑厚的茫茫雪夜,由远而近,呼呼哧哧的奔腾而来。 众人都被这样急疾的马蹄声震撼了。 不约而同地冲出去,向传来马蹄声地方向翘望。 只见灰暗浑厚的茫茫大雪中。 急促地马蹄声,“唰唰唰”的趟着积雪,奔进优级师范学校之后,箭一样地冲向了起义总指挥部。 骑马之人不容马匹停下,猛然来一个大鹏展翅,纵身一跃,从马上飞落在雪地。 又因为惯性没有站稳,他摔倒几个趔趄之后,又顺势在雪地上爬冲了几步,便一头撞进了站在最前边的张钟端怀里。 张钟端承受不了他的冲撞,不由自主地向后仰退,他的后面的众人也跟着张钟端的仰退,像退潮一样,纷纷向后了仰倒。 一下了翻倒了一片。 在众人地惊叫声中,来人一跃跳起。 透过屋里的光线,众人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李干公。 李干公急急地去扶被自己冲倒的张钟端,气喘吁吁地说:“快!都快……快离开这里,柴德贵判变革命了。 张小顺也被他拉拢过去了,现在……现在他们正带人来这里巢捕我们……” 如晴天一声霹雳,众人立时目瞪口呆,紧接着是惊惶失措,紧接着又慌乱而无助。 有要求取消起义的,有要求与柴德贵决以死战的,有要求推迟起义的…… 在这种惊惶失措议论之中,张钟端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急思苦想:一旦起义被推迟取消,官府的警戒便会加大,再要发动起义将会难上加难。 现在。 不如趁着新巡抚刚刚到任,对一切还不是太熟悉。 给他们来个意想不到…… 张钟端想到这里,便振臂一挥,大声说:“起义不能取消,照计划进行。 原来计划中地柴德贵攻打巡抚院,改为由我率领一批军、警中的革命军,组成一个敢死队,代替他柴德贵,其它的计划一律不动……” 张钟端一边宣布作战计划,一边率领大家撤离。 可还没等走出优级师范的大门,柴德贵已经带着大批巡防营的官兵,高举着如昼的火把,喊叫着,汹涌着,如潮水灭世一样,将优级师范学校地大门,给包围个水泄不lou。 情急之下,张钟端急忙带领众人退回到学校最后边的围墙处,一边指挥几名军、警界的革命代表,先跃上围墙,拉围墙里的同志翻墙出逃,还一边不停地低声下命令说:作战计划照常进行。 当墙内只剩下张钟端和最后几名同志时,柴德贵已带着官兵,高举火把,从远处逼近。 情急之下,张钟端立即命令墙上的几名军、警的同志快速翻墙离开。 几名军、警界的同志迫不得已,只得缩翻落高大的围墙。 可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的刹那,柴德贵已经带着官兵,将张钟端他们堵在墙根下。 因为上官一秀一直寸步不离张钟端,他也没有来得及翻墙出去。 在浇饱油地火把下,张钟端和柴德贵,相距数步之遥,面对面地对视着。 柴德贵身后是汹涌如潮的巡防营官兵,张钟端身后,是几位没来得及逃出去地革命党。 尽管是火把如昼,但隔着浑厚的茫茫落雪,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真实表情。 此时此刻的柴德贵,面对着承诺自己做河南大都督的张钟端,心里猛然泛起一股隐隐的愧疚感。 作为军人出身的他,也在张钟端面前承诺过,为了革命,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可现在,离承诺仅仅两天之隔,自己就来巢捕他们了。 因为愧疚,柴德贵便语气婉转地规劝张钟端:“张先生,真对不起了,我柴某这是执行公务,请你带着你的弟兄,跟我走一趟吧!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的认罪态度让新到任的齐巡抚满意,我会念在你三访我巡防营的份上,求齐大人网开一面,放你一马的。 ” 张钟端怒视着柴德贵,冷冷一笑,毫无畏惧,他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刻起,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现在。 面对着出尔反尔地柴德贵,他实在弄不明白,都说柴德贵是个喜好功名的人,自己才情愿等起义胜利之后,推举他做河南大都督,可他为什么还要判变革命呢? 原来呀,柴德贵的判变革命。 皆因为新上任的巡抚齐耀琳。 这个新巡抚齐耀琳,是山东省昌邑市齐西村人。 他光绪十九年中举人,光绪二十年登甲午科进士。 被光绪皇帝授予翰林院庶吉士。 后又历任直隶曲周、清苑知县,磁州、遵化直隶州知州,保定知府;光绪三十四年,任天津道;次年的宣统元年,升直隶按察使。 因为与袁世凯关系密切,五天之前。 被袁世凯提为苏州布政使。 当河南巡抚上官宝棻的告病急电一到京城,袁世凯立即旋改正在途中的齐耀琳就地上任河南巡抚。 新巡抚齐耀琳是昨天下午到任地。 尽管新巡抚是昨天才到任的,可他却不像前任巡抚上官宝棻那样优柔寡断,他是一个雷厉风行之人。 多年地官场生涯,使他齐耀琳深深地明白,做为地方官,当地的治安状况,和地方官的人身安全。 皆取决于当地的巡防营。 因为齐耀琳深暗其中奥妙,所以,他齐耀琳昨天到任,今天上午就召见了巡防营统领柴德贵,用礼贤下士的态度,虚怀若谷的胸襟。 轻风细雨的与他柴德贵促膝谈心。 不但留柴德贵在巡抚院里吃了丰盛地午宴,还在午宴上,暗示柴德贵他可以继续做他的省巡防营统领。 并且,还给柴德贵讲了自武汉失守之后,朝廷便启用了威望极高的袁世凯;而袁世凯自复出之后,不到半月时间,便把武汉的革命党给灭了……。 柴德贵一听说袁世凯复出,立即热血沸腾。 当知道了复出的袁世凯迅速把武汉的革命气势给消灭了,更加欣喜若狂,早已忘记了曾在张钟端面前的承诺。 忘记了河南的革命成功之后。 可以当河南大都督地发事。 柴德贵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是北洋新军出身。 尽管他在北洋军里没有得到袁世凯的重用。 但在他柴德贵的心目中,袁世凯是一位重义气,重朋友,有担当,有魄力的威望之人。 他柴德贵在北洋新军受训的时候,知道北洋新军里的每个军将、每个士兵,都把袁世凯看做自己地天,在他们北洋新军的眼里,是只有先袁世凯,而没有朝廷。 所以说,柴德贵一听说袁世凯现在又复出了,并且,还统领朝野,把带头起义的武汉革命党给消灭了,这怎么能不让柴德贵欣喜若狂呢! 本来吗!他柴德贵就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迫不得已投身革命的。 当被新巡抚齐耀琳如此的一番拉拢引诱,怎么会不判变革命呢! 这就是柴德贵判变革命的原因。 可张钟端哪里知道这一切呀!他便怒视着柴德贵问:“今天落到你柴统领手里,想不跟你走也身不由己了。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那就是你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什么要判变革命?” 柴德贵猛然一怔,他没想到张钟端会当着众官兵的面质问自己,立时恼羞成怒,猛地拉下枪,对准了张钟端。 站在张钟端身后的上官一秀,以为柴德贵要开枪打死张钟端,情急之下,一跃跳出,勇敢地挡在了张钟端面前。 他之所以如此勇敢,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柴德贵,原来只是归德城的巡防营统领,自他父亲到河南任巡抚以后,为了巩固自己地势力,便把他从一个归德小城地巡防统领,一下提拔成省巡防营的总统领,再加上他柴德贵地忠诚和卖力,所以,父亲一直把他当做亲信来看待。 又基于这些原因,父亲才在临走的时候,暗授他这个做儿子的一番密语,说如果革命失败了,或在开封城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去找这个柴德贵。 此时此刻,上官一秀觉得,现在就是遇到麻烦的时候,现在就是该找他柴德贵的时候,况且,又是他柴德贵亲自执行任务的,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此时此刻,上官一秀觉得,只要他一报出父亲的名字,他柴德贵不但放自己一马,也会放这里所有的革命党。 于是,他仗着父亲暗授的密语,便怒目而视地走近柴德贵几步,理直气壮地说:“柴统领,我代表我父亲命令你,赶快离开这里……” “哈哈哈!”柴德贵一阵大笑,打断上官一秀的话,用羞辱的语气质问他,“你代表你父亲?哪个认识你父亲,我只尊照齐大人的命令,尊照袁世凯大人的命令,来巢灭你们这些革命党的……” 柴德贵嘴上说着,心里却想,我柴统领是来巢捕你们革命党的,你竟如此嚣张,我岂能吃你这一套,不如杀鸡给猴看,让他张钟端知道我柴统领不是吃素的,也借此让他张钟端在我面前放规矩些。 柴德贵想到这里,他不等上官一秀说出父亲的名字,便大笑着举起枪,照着上官一秀,“嘣嘣”连放数枪。 随着子弹穿过身体,上官一秀的身体,像电击一样猛地一震,便慢慢向后仰倒。 鲜红的血,顺着被穿透的弹孔,像游蛇一样,探头探脑地从上官一秀的身体里,汩汩地流出,浸透了他华贵的衣服,滴落到洁白肥厚的雪上。 此时此刻的上官一秀,仿佛是在做梦。 他怎么也想不到,柴德贵不等自己说出父亲的名字,就向自己开枪。 并且,还枪枪打在了自己身上。 可他实在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呀!他是父母的独生子呀!他如果死了,那伤心欲绝的父亲到了百年,谁与他老人家送终养老呢!在日本留学多年,做为孝子的他,一直尊从父亲在信中的教导,不参与保皇与革命之间的纷争,一直处于中立…… 从上官一秀跃出,到柴德贵开枪射击,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不仅上官一秀感觉是做梦,张钟端他们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当看到上官一秀的身体,慢慢仰倒的时候,张钟端才如梦初醒,大声喊着上官一秀的名子,扑上去抱住了他。 “我不想死!”躺要张钟端怀里的上官一秀,满面的绝望和无助,他求助似的看着张钟端,吃力而痛苦地说,“鸣飞兄,我不想死,可我却真的要死了,可我的死……可我的死,是为革命而死的吗……” “是!你是为革命而死的!”张钟端紧紧抱上官一秀,悲痛万分。 他是多么不想让这个可爱的上官一秀死掉呀!因为上官一秀根本就不明白革命是怎么一回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在了革命里。 “你知道吗……”上官一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被稠密的飞雪所淹没,他好像是用尽了体内最后一丝气力在说话:“没有人能体会我此刻不想死的痛苦呀!鸣飞……并不是我怕死,只是秋红已是我的人了,她已怀有我的孩子,我承诺过她……娶她为妻,可我死了,她怎么办……我的孩子怎么办……” 尽管这个世界上是大雪纷飞,尽管这个世界是天寒地冻,可上官一秀的脸上,仍然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留恋,带着没有说出父亲名字的遗憾,离开了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第148章:白雪漫天舞,热血四溅飞(2) 一: 张钟端他们在城里被柴德贵抓捕了,可城外的起义军却一无所知。 但是,柴德贵枪击上官一秀的那几枪,还是让城外的起义军预感到了什么。 特别是负责攻打城南门的王梦兰,他当时听到几声枪鸣,以为是起义信号,等他看过时辰表,立即就否定了。 之所以否则,是因为时间上不对:这才刚刚子时,离正丑时的起义时间还差一个时辰。 再说了,也没有看到龙亭、鼓楼、繁塔等这些至高处有火起呀! 尽管王梦兰否定了刚才的枪响不是起义信号,但他还是不放心,便派手下骑马绕过城外的乡间郊路,去城东门询问一下负责攻打东城门的催聚德。 王梦兰,东明大王寨人,1886年生人,字华亭,自幼读书,为人光明磊落,傲岸不羁,在开封优级师范读书期间,受革命进步书籍的熏淘,返乡创办了爱国团体——仁义会,吸纳会员将近万名。 这次起义,他为民军总指挥。 而现在,在开封城的四个城门外,都有起义军负责攻打,做为仁会大首领的王梦兰,之所以只去派人去城东门外询问催聚德,是因为催聚德是仁义会的二首领。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王梦兰派去询问催德聚的人回来了,向王梦兰禀报说:“大首领,二首领说,他刚才也听到了几声枪鸣,也预感到城里出事了,可又不敢确定。 说是让等正丑时的起义信号,如果到时候起义信号正常响起,就说明一切正常,我们立即按原作战计划执行;如果到了正丑时,起义信号没响起,就说明城里已经出事了,到时候就请大首领下达命令。 看何去何从。 ” 王梦兰听了手下地传禀,心里便安定下来。 带着几千名手下。 站在纷飞的大雪里,仰望着浑迷而灰浑的开封城,静静地等待着,激动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刻。 可是,直到过了正丑时,城内仍然寂静如旧。 此时此刻。 王梦兰已经知道城内出事了,他的心,如刀搅箭穿一般的疼痛难忍,立即带领几千名手下,顶雪冒寒,策马绕城郊雪路,奔至东城门外,与催德聚的几名人马会合之后。 悲壮而激愤对近万名手下说:“弟兄们,梦兰欲带诸君驱除鞑虏,成就共和大业,今大势已去,梦兰本欲带领诸君,同罹锋镝。 可诸位皆妻儿老少缠身,梦兰又于心不忍;现在,诸位弟兄速返还乡里,以期后效,无复念兰……” 近万名起义民军,听了王梦兰的这番悲痛愤慨地言辞,皆悲痛洒泪,悄声泣哭,没有一人愿意离去。 王梦兰见状,无奈之中。 便愤然大吼:“诸位若不愿离去。 梦兰即刻自吻于诸位面前……” 王梦兰吼着,策马挥鞭驱赶众弟兄。 在王梦兰的激愤催赶之下。 众民军才踏着积雪,悲哭着离去。 王梦见众民军远去,才与二首令催德聚,带领着几十个盟过誓地铁弟兄,奋身杀进城内去营救遇难的同志。 他们浴血战,直到天亮,当所有铁弟兄都战死之后,当只剩下催德聚他们两人时,浑身是血的王梦兰立即与催德聚使了眼色。 催德聚明白,二人便同时高举手中利刃,准备自吻。 此时此刻,天已蒙亮,四周的清军,如汹涌的洪水,早已将二人团团围在弹丸之地。 可就在二人高举手中利刃,刺向自己咽喉的瞬间,清军外围的一匹高马上,一位名叫江玉山地年轻清军将官,猛抬手臂,“唰唰唰”地冲中间连抛数枚暗器,王梦兰和催德聚手中的利刃,便轻而易举的被同时击落在地。 四围的清军便一涌而上,将王梦兰和王德聚五花大绑,押送到巡抚衙门。 二: 负责攻打城北门的秦川,也同时听到了柴德贵枪击上官一秀的枪声,他同样了预感到了城内出了变故。 于是,他也派人到城西门去请示负责攻打城西门的马尚武。 马尚武根据多年的绿林生涯经验判断,即使城内一切正常,也会被刚才那几声枪鸣给搅拌地不正常了。 于是,他也吩咐秦川派来的人说:“不知城内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冒然攻城,将会打乱原定的计划,还是等待正丑时的信号吧!” 在大雪压顶之中,正丑时无声地流走了,可城里城外,除了拥挤而稠密的飘雪,整个世界都仿佛沉寂到遥远而无极的深渊里了;天地之间,静地出奇,静得可怕,静得冰冷,静得只有落雪的飘降声,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呼都像轰轰烈烈的雷鸣响。 马尚武因为是绿林中人,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这城里的起义信号没按时打响,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城内的革命党因为刚才的几声枪鸣,而取消了起义计划;第二种是,城里可能出变故了。 但他始终都没想到,刚才的几声枪响,是自己人遇难的声音。 在马尚武判断地这两种情况之中,起义信号没按时打响,不管是属于哪一种情况,他马尚武都不敢冒然行动。 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北门外地秦川正在等待自己的消息。 可他又不敢带人冒然离开,担心离开之后,城内地信号会突然打响。 同时,也没有派人去咨询北门外的秦川,因为他知道,秦川此时比自己还焦急。 于是,他便派遣几人,绕城外的乡间去南门外,向王梦兰打探消息,以做协商。 可是,当马尚武派遣的人,踏雪绕城,顺着城外的乡野荒郊,艰难地来到南城门外,王梦兰早已带着几千名手下,去东城门外与催德聚的人马会合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被马尚武派去南门打探消息地人。 顶雪冒寒、策马归来,向马尚武禀报说:“大头领,离南城外的几里之遥处,只有被践踏过的残雪遗迹,还有未冻结的马粪,却不见一个起义民军的踪影。 ” 马尚武听过禀报,以为王梦兰也是因为听不到城内的信号枪鸣。 才带领手下返回去的。 立时,他不再犹豫等待。 果断地带领众弟兄,披着灰浑地飞雪,踏着尽厚的积雪,摸黑绕城,急速地去北门与秦川地人马会合,以便从长计议。 黎明前的雪夜,灰暗如铅;黎明前的寒冷。 直刺骨髓。 而城北门外的秦川,正带领着千名弟兄,站在飞雪之中,因为等不到义信号枪响而焦头烂额,而忧虑担心。 因为他在绿林之中,一直是在马尚武之下做山林老二,这起义信号没有打响,又无有火光信号。 他不敢打草惊蛇的冒然行动。 无奈焦急之中,他不时地仰首,望着浑厚而茫茫的无极苍穹,任稠密的雪片,飞落满面,任冰凉地雪片。 在他的脸上融化成冰凉的潮湿;他的心中,不时泛升出一种孤独的感觉,那就是:这天地之间,仿佛是一统的死寂,仿佛再这世上再无有生息的生灵,而只有他秦川和周围这千名弟兄,孤零零地矗立在这一统死寂的——黎明前地天地间。 可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再派人去向等候在西门外的马尚武请教——他怕老大马尚武责怪他没耐性,就会接二连三的派人去询问。 于是,他只有站在飞雪耐着性子等候。 尽管起义的时辰已经过去。 尽管天寒雪飞。 尽管天地之间再无一,再无星点的亮光。 可他仍然带领弟兄,站在黎明前的雪夜等待——一直等到马尚武带人与他会合到一起。 马尚武与秦川会合后,把自己地判断和分析告诉了秦川。 当秦川从马尚武口中,得知城南门外的民军总指挥王梦兰已带人离开,顿感到大失所望,无奈之下,也只得听从马尚武的提议,先带领弟兄暂且返回山林,之后再进城打探消息。 三: 柴德贵把张钟端他们,连夜押送到巡抚院。 新上任的齐耀琳,尽管是昨天才刚刚到任,尽管是旅途疲惫,可他仍然紧锣密鼓的召集新任藩台倪嗣冲,精神饱满地连夜审讯张钟端他们。 而张小顺,恐怕新任巡抚和柴德贵追究自己曾是革命党的事,为了立功赎罪,又柴德贵禀报了军、警界里那些漏逃的革命党。 柴德贵为了增加自己的功绩,立即命令张小顺带人连夜去捉拿。 张小顺因为比柴德贵更接近深入革命同志的内部,所以,他也更了解军、警界里的革命党底细,便根据自己以往所掌握地内部情况,赶到天亮之前,把已经从优级师范学堂逃拖掉地李干公、张照发、徐振泉和张得成,这四位革命同志,全部抓捕。 对于抓捕的这十几名革命党,齐耀琳欣喜而激动,再加上柴德贵因为邀功心切,告诉他说,张钟端是河南革命党地领头老大,齐耀琳更加心满意足。 于是,他便让军统江玉山在东城门抓到的王梦兰和催德聚,张小顺从民宅里抓到的军警里的革命党李干公、张照发、徐振泉和张得成,与柴德贵在优级师范学堂抓到的张钟端、沈竹白、刘凤楼、丹鹏晏、张香坭、李鸿绪,共十二名革命党,做同堂会审。 同时,为了向朝廷邀功请赏,为了向袁世凯汇报他一到任便战绩辉煌,一大早便给京城的袁世凯致电:卑职不负袁大人擢升提拔,到任当天即紧锣密鼓严打乱党,经过彻夜不眠的搜抓揖捕,终于在天亮之前,一举将河南境内乱党总头目和主要副头目,全盘巢尽…… 袁世凯接到齐耀琳的邀功电文,看着电文上那字里行间掩饰不住的邀功汇报,心里是形容不出来的悲喜交加,是形容不出的百味混杂,是形容不出的酸甜苦辣;是既感到高兴激动,又感到伤感悲怀。 袁世凯之所以高兴激动是因为,齐耀琳不负他袁世凯的擢拔,一到任便让他这个擢拔之人的脸上,大增光彩;伤感悲怀地是。 河南省是他袁世凯的家乡故里,这常言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袁某做为河南人,现在可是一揽众山小,统领着整个大清帝国的朝野,做为家乡故里的河南人,总也该多多少少得到我袁某的一些庇佑吧!而这齐巡抚抓捕的革命党。 恐怕也多是河南本地人,这他们再是乱党。 可毕竟都是家乡故里地乱党吧!一人得道了,还鸡犬升天呢!他们既是我袁某家乡故里的乱党,也该与别外地乱党不能一视同仁。 再说了,我袁世凯再统领朝野,这江山也是他爱新觉罗氏的江山,自己这一复出,就拿自己家乡故里的人来开刀。 太不近人情了吧,家乡人还不提着我袁某的名字骂翻天吗…… 袁世凯本想给齐耀琳回电,让他对这十二名乱党网开一面,可是,如此以来,他又怕河南省的革命党也武汉一样,泛滥成灾,危及官府大本营。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到时候可有拖不掉的责任呀……! 袁世凯想到这里,便给齐耀琳回了一封模棱两可地电文:革命党存在已久,数年斩杀不绝,也并不是杀斩所能杜绝的。 齐巡抚可根据这些乱党的认罪态度,或从重或从轻来处置他们。 如若态度顺良,皆可放之;如若态度放肆不羁,藐视公堂者,再从严惩治…… 齐耀琳一看到袁世凯的回电,是一头雾水。 聪明而狡猾的他,也从电文的字里行间嗅到了不对劲,经过反复推敲,便隐隐感觉到袁世凯是想让自己从轻处置这些乱党,可他又没有直接说破,才把电文回的模模糊糊。 让人捉摸不透。 让人如坠云雾。 立时,他的心中暗暗一笑。 心想:幸亏我齐某人聪明透顶,看透了你袁大人地心思。 哼!看透又如何,现在我齐耀琳可是河南巡抚,如果河南这地方出了什么乱子,这责任可是我齐耀琳担着,你京城里的袁大人可是在干地上站着呢!没有你一点事。 常言说的好,这县官可不如现管,这十多名乱党是温良也好,是猖狂也罢,我向你汇报什么,那就是什么,你袁大人可看不到。 此时此刻,尽管聪明狡猾的齐耀琳,已经识透了袁世凯的心思,可他可不想步湖北总督瑞澄的后尘,他决不给革命党一丝生还地机会。 对于他来说,既然抓到了,岂有再放之理。 再说了,这十二名革命党,个个是铁嘴铜牙,能说会道,竟然目无本官,藐视公堂,指责本官为满狗奴才。 如果放了这些革命党,本官的官威何在,如果放了这些革命党,就如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基于这一系列的顾虑和原因,聪明狡猾的齐耀琳便给袁世凯回电:这十二名乱党,因为是总头目和副头目,正在省优级学堂密集开会,被巡防营的巡逻队发现之后抓捕的。 可他们被捕之后,个个是猖狂放放肆,不但藐视公堂,还口吐恶语,大骂卑职和当朝廷,也大骂袁大人您…… 袁世凯一接到齐耀琳的这封电文,立时就知道了他齐耀琳是杀意已决,不愿意接受他袁世凯远在京城的暗示呀!但是,袁世凯虽说统领大清的朝野上下,却极重人情,他怕这些革命党之中,和自己有亲情牵涉的人。 于是,便让齐耀琳将革命党名单电传给自己过目。 齐耀琳当然立即照办了,在把十多名革命党地名单发给袁世凯地同时,仍念念不忘在电文里,数落革命党的种种罪行。 袁世凯接到电文,逐个看十二名革命党地名字,心里说不出的百味交加。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沈竹白的名字上时,便如电击似的猛然一震,嘴里反复念着“沈竹白”三个字时,眼前也随即出现了一位文文静静、又文采傲美的白面书生。 沈竹白,1878年生人,祖籍浙江绍兴人,后迁到河南许昌,他原名嘉炎,号明甫,自幼聪慧,文采拖俗卓绝。 1905年东渡日本留学,在东京加了中国同盟会,并结识了张钟端等革命党人,并在《河南》杂志上发表了数篇与保皇党论战的文章。 他1908年回国,任沈白为中州公学总办、河南提学使署督学。 此时此刻,袁世凯看到沈竹白的名字后,之所以如此惊诧,是因为沈竹白的父亲沈宣照,曾在袁世凯的原籍项城做过多年知县,与袁世凯是旧交。 袁世凯回原籍项城埋葬生母刘氏时,沈竹白曾随父亲前往吊唁,当时深得袁世凯赏识,曾承诺沈竹白为督署文案。 沈竹白从日本留学归来,袁世凯仍然信守几年前的承诺,先委任沈竹白为中州公学总办,继擢升他为河南提学使。 袁世凯看过革命党名单之后,立即给齐耀琳回了电文,为沈竹白开拖说:沈竹白为河南提学使,他乃朝廷命官,不可能参与暴乱的,又怎么会是乱党头目呢!再说了,那些革命党又是在省优级师范抓到的,一定是沈竹白到优级学堂里视察工作,被巡防营给误抓了…… 袁世凯为沈竹白开拖之后,又在电文里用责怪的口气,说齐耀琳这样乱抓朝廷命官,一旦散布朝野,影响极其恶劣,必为众矢之的。 袁世凯责怪了一番齐耀琳之后,并要求他立即释放沈竹白。 袁世凯发过电文之后,心中仍不由的倒抽冷气,心想,幸亏要了这名单,要不然,旧交朋友的儿子岂不被随着革命党给一同问斩了吗!那样的话,怕是把家乡的这位宣照兄给得罪苦了。 齐耀琳一接到袁世凯责怪他乱抓朝廷命官的电文,吓得变色易容,也立即预感到这个提学使沈竹白与袁世凯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不然,就他袁大人平时的为人处事态度,不会用如此激烈的言辞。 于是,齐耀琳分秒也不敢怠慢,亲自给沈竹白卸下枷锁手铐,躬身赔着不是,释放了沈竹白。 然后,又立即给袁世凯回电,说已经释放了沈竹白。 释放了沈竹白之后,齐耀琳担心夜长梦多,怕再有人为革命党求情,怕外边的革命党会趁飞雪冬夜劫持牢狱。 于是,他也不再让一一审问,便命令柴德贵,给十一名革命一一施用酷刑,然后,又命令柴德贵,务必赶在第二天午时之前,将十一名革命党全部枪决。 第149章:白雪漫天舞,热血四溅飞(3) 大雪仍然不停的下,天地之间,仿佛是末日来临一样凄惨昏暗,仿佛是飞雪灭世一样茫茫然然,仿佛是天塌下来一样灰暗无极,仿佛是冥世地狱一样冷气嗷嗷;开封的大街小巷,积雪过膝,风雪怒号,昏昏沉沉,茫茫然然…… 尽管是如此恶劣的鬼天气,可开封城里,从巡抚院到西郊荒野的大街小巷,却塞街充巷地到处是男男女女,到处是老老少少。 他们不顾天寒雪冷,熙熙攘攘地相互簇拥着,摩肩接踵地牵手结群,挤挤撞撞地人头攒动,翘首站在巡抚院至西郊的大街两侧,这条路上的店铺关门了,这条路上的积雪被踏成了石块,这条路的两侧是人满为患却又肃穆森严、凄惨无声…… 这条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新到任的巡抚齐耀琳,要让巡防营统领柴德贵,在今天午时之前,枪决十一名革命党。 此时此刻的柴德贵,高骑大马,身着威风凛凛的戎武之装,持枪挎箭,带领着巡防军,气势地穿街过巷,趾高气扬地押送着囚车,面对黑压压的围观者,他心中满是效命朝廷的立功感,满是为民众除害的自豪感,满是对巡防营统领这个职位的敬业感。 本来,得知上官宝棻告病离任的那一刻,他柴德贵如置身末日一样绝望,如穷途末路一样慌恐,不得已才承诺张钟端参加革命,协助他发动武装起义的。 可没想到,这新巡抚齐耀琳。 比上官宝棻还礼贤下士,比上官宝棻体恤下属,不但让他继续任省巡防统领,还给他指了一门亲事。 可尽管他柴德贵家里已经有了粗糙地结发妻,但做为男人,谁也不嫌媳妇多呀!况且,又是年轻貌美的媳妇。 但是。 让柴德贵不安的是,齐巡抚既然让自己继续任省巡防统领。 可对这十一名革命党掌刑和现在的处决,为什么都让他柴德贵一个人来执行呢?看起来,这个新巡抚齐耀琳还是对自己不太信任呀!那好呀!你不信任我,我柴德贵就用实际行动做给你看。 我柴德贵就把这十一名革命党往死里打,待会枪决他们的时候,我柴德贵就命令人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打得千洞百孔。 看你刘巡抚还怀疑我不…… 此德贵想到这里,自信地笑了。 在囚车队的另一侧,是高骑大马的张小顺。 他此时此刻,望着十一辆囚车,心中是庆幸不已:庆幸自己在柴德贵地即时挽救下,早日回头,没有像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本来,他张小顺参加革命。 只是因为无聊,只是为了追求时尚,只是想体验一下湖北武汉起义之后地时尚步伐,只是想体验一下革命党在聚议开会时的那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只是想体验革命党人那种神神密密的生活感。 现在,他该追求都追求了。 他该体验的也都体验了,也该是悬崖勒马,收心的时候了。 在柴德贵和张小顺押送的这十一辆囚车里,分别装着张钟端、刘凤楼、丹鹏晏、张香坭、李鸿绪、王梦兰、催德聚、李干公、张照发、徐振泉和张得成,共十一位革命党。 他们个个是枷锁沉重,个个是手铐脚镣,个个是披头散发,个个是赤脚坦胸,个个是遍体鳞伤,个个是昂首挺立。 个个面无惧色……他们就这样屹立于天地间。 屹立于风雪中,屹立在囚车里。 穿过大街小巷,穿过拥挤地围观者,被押往刑场去执行枪决。 尽管他们的手脚被锁链捆绑,可他们仍然面向沿途的围观者,用没有被封闭的嘴,一路高呼着革命口号: “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平均地权……” “为革命只求速死!只要能唤起民众苏醒……” “我们是革命军,是为天下民众解除不平等政治也……” “推翻满清!洗尽国耻!光复中华!建立民国……” “同胞们!快苏醒吧!我们流血!皆为天下民众……” …… 十一位革命党的囚车,沿途所过之处,风雪中的围观者,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风雪,他们仿佛置身于,拥挤着,追赶着,翘首望着木笼囚车,翘首望着披头散发的革命党,倾听着十一名革命党的高呼,无不掩面而泣, 那真是:天浑浑,雪茫茫,英雄无惧赴刑场;穿大待,过小巷,沿途民众泣悲怆;英雄呼,英雄喊,皆因理想没实现;革命呀!共和呀!何时才能降人间;同胞呀!民众呀!悲劝你们早醒悟;驱鞑虏,复中华,只为民众…… 此时此刻地张钟端,嘴里尽管呼劝着街两侧的民众快点苏醒,但他的心里,早已被巨大的愧疚所吞噬淹没。 他感到愧疚呀!愧疚同盟会这个神圣的名字,做为同盟会的成员,没有为同盟会做出应有贡献;他感到愧疚呀!愧疚同盟会地领导,没有完成同盟会领导交给他的任务;他感到愧疚呀!愧疚今天被枪决的这十名革命同志,因为自己的指挥不当,让他们也跟着自己断送了年轻的生命;他感到愧疚呀!愧疚盼他等他的青霞,做为男人,不能给心爱的女人幸福…… 另十名革命党的心里,更是凄风血雨的愧疚。 他们愧疚呀!愧疚革命事来呀!没有完成河南的起义!他们愧疚呀!愧疚父母,养儿防老,可做为儿子地他们,黑发地他们死在白发的父母前边,不能给年迈地父母送终了;他们愧疚呀!愧疚妻儿,做为丈夫的他们,从此要抛妻子于冷灯凄眠、孤寡无依之中了;他们愧疚呀!愧疚儿女,做为父亲的他们,不能给儿女父爱和呵护,从此弃亲生骨肉于艰辛困苦之中呀…… 他们呼苍天,泣大地:共和呀!民国呀!父母呀!妻儿呀!从此阴阳两隔断呀!从此阴阳两世人…… 在十一位革命党的高呼中,这十一辆囚车,辗过厚厚的积雪,辗过僵硬的冰冷,披顶着茫茫飞雪,披顶着寒风呼啸,沿途洒下一路壮怀激烈,沿途洒下一路临危不惧,沿途洒下一路视死如归,沿途洒下一路悲歌绝行,沿途洒下一路对亲人的牵挂和愧疚…… 囚车行至城西门外的荒郊野外,柴德贵一声令下,让军警们将十一位革命党拉出囚车。 在风雪怒号之中,在浑浑茫茫的天地之间,他柴德贵尽管戎装固裹,却忍不住双手颤抖,浑自哆嗦。 为了尽管执行齐耀琳考验他的这项巨大的任务,他不容十一位革命同志趟雪站稳,他不容十一位革命同志再多看这眼这个大雪纷飞的世界,便果断的大手一挥,铿锵而僵硬地命令军警们:“预备射击,五名军士同射一个乱党,每人连射十发……” 在柴德贵的一声令下之中,冷面无情的军警们举起了手中的枪,苗准属于自己应该射击的革命党,一齐扣动了板击。 可怜这十一位革命党,面对黑洞洞枪口,面对着冷面森严的军警,面对着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柴德贵,面对着飞雪茫茫的世界,他们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仍然奋声高呼:“革命万岁!共和万岁!孙中山万岁……” 可怜那军警里的张照发、徐振泉和张得成,他们皆是张小顺发展的革命党,可是,抓捕他们的恰恰还是张小顺,而现在,执行枪决的仍然是张小顺,将子弹射进他们胸膛的,仍然是张小顺。 十一位革命同志的身体,在密集的枪声中,像巨大的山峰,岿然倒下了;在辛亥年阴历十一月初五的这一天,岿然倒下了;在辛亥年阳历12月24号的这一天,岿然倒下了;带着对亲人的愧疚,岿然倒下了;带着没有实现的理想和遗憾,岿然倒下了…… 张钟端挨了数枪之后,他在喊过最后一声“孙中山万岁”之后,他的意识便开始模糊,可在他模糊的意识里,仍然觉得子弹在嗖嗖作响,就像有无数只小鸟,急速地在他身体里穿过,不,是嗖嗖飞过,带着呼啸的声音嗖嗖飞过…… 可这样的一幕,张钟端却似曾相识,他感觉自己好像早就经历过了这样的场景。 可是,他微弱的意识里,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历过。 可他又不甘心,拼着仅有微弱意识,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做的那个梦在梦。 梦中梦的他,就曾经历过这样的一幕。 在梦中梦的他,好像是突然被那老女佣的敲门声惊醒了。 而现在,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中,继续梦中没有结束的事情:青霞在大风天里去联系绿林中人,必须派人去通知她,想办法躲过这里面危险;上官一秀怎么还没有来到,他劝说父亲的事怎么样了;必须与刘积学和李锦取得联系,商讨去上海购买枪支的事情……。 在这些担心牵挂之中,张钟端的意识,慢慢消散,慢慢化为一片云烟。 于是,这个大雪纷飞的世界,便凝固在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眸里…… 肥厚的雪地上,洁白的雪地上,那一滴滴鲜血,那一缕缕鲜血,那一片片鲜血,那一滩滩鲜血,像一朵朵绽放的红莲,像一片片怒放其盛的红莲,愤美而悲壮,凄美而瑰丽,热烈而无畏, 第150章:闻知噩耗事,天地皆倾斜 起义的那一晚上,回到尉氏的青霞,躺在漆黑的温暖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像着张钟端和革命军,如何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夜里,与清军官府嘶杀的,如何攻下巡抚院,如何攻占火药局等重要地点的,是如何迎着黎明的光亮,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然后,把革命军的大旗cha遍开封城的大街小巷的。 青霞想着想着,她的眼前,便真的出现了张钟端和革命军的身影,出现了革命军已经攻下开封城得胜场面:披红挂绿的张钟端,被开封城的众民众簇拥着,意气风发地站在一辆战车上,大声宣讲着革命。 在他的前后,也有好几位革命代表,也与张钟端一样,同样披红挂绿,同样是意气风发地站在高高的战车车,同样向围观者宣讲着革命。 他们脚下的战车,辗过厚厚的积雪,披顶着茫茫飞雪,徐徐向前行驶着,沿途是夹道的人山人海,官兵为他们开路护卫,那个威风凛凛呀,那个昂首挺立哟,就跟穷小子突然当了大官的衣锦还乡一模一样,是无法形容。 青霞也拼命挤进去,也像攀到张钟端的战车上,也想像他们一样披红挂绿,可是,他们像没有看见她似的,不予理采,只管宣讲,只管缓缓地行驶。 夜的黑影,渐渐地逃散了;黎明的暑光,势不可挡地透了出来。 尉氏城苏醒了,师古堂苏醒了,青霞也从美梦里苏醒了。 她人醒了。 梦也随之消失,可梦里的情景,依然清晰可忆,依然如历历在目。 青霞幸福地回味着梦里地情景,脸上绽放着微笑,绽放着幸福。 她根据梦里的昭示,知道革命军已经取得胜利。 决定吃守早餐便立即去开封。 她要在开封大摆酒宴,她要好好慰问慰问战斗一夜的革命军。 于是。 青霞幸福地起床开门,面对着苍茫的大雪,面对着暗无天日的灰暗,对早已起床的淑女的说:“早餐后,我必须立即到开封去,你和鼎元先留在师古堂,等雪停了。 你们再过去。 ” 青霞只说去开封慰问革命军,可她却不好意思告诉淑女梦中地情景。 “为什么?”淑女正坐在鼎元的**,看床前地女佣在炭火上给鼎元熏烤衣服,听青霞如此说,阻挡她说,“小姐怎么这样迫不及待呀!现在的开封城,说不定正乱着呢!又是这样的鬼天气,你现在去。 ” “经过一夜的作战,革命军也拿下了开封城,我到开封之后,决定破千银,大摆酒宴,好好慰问一下我们的革命军。 他们作战一夜,肯定是疲惫不堪……” 淑女大吃一惊:“我们在百里之遥的尉氏,小姐怎么知道他们拿下了开封城?” 青霞想告诉淑女自己做地梦,但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改口解释说:“他们宣布作战计划的时候,我在场,说是天亮之前,一定会攻下抚院……” “那也只是他们地计划,这真正的结果。 是要看实际情况的。 他们昨晚战了一夜,即使天亮之前攻下了巡抚院。 那现在的开封城是正乱的时候,正是好人坏人不分的时候,也正是恶人浑水摸鱼、顺手牵羊的时候。 还是等过了这几天,有了准信,那时,开封也稳定了,雪也停了,我们一起去开封,多好的事,何必这样地雪天,往乱处找麻烦呢!” 青霞无话可说,可她望着窗外的苍茫飞雪,忍不住长叹一声说:“唉!现在可知道什么是度日如年了,真是担心他们呀!” 佣人已把鼎元的衣服熏烤温暖,淑女立即跳下床,闪开地方让佣人给鼎元穿衣服。 于是,她便借着青霞的叹息,趁机走到青霞的身后,探过头,诡秘地望着叹气愁眉的青霞,神神秘秘地低声说:“担心张先生了吧!这一次也拿拿架子,让张先生打着他们的革命大旗,率领着他们革命军,亲自己到我们尉氏师古堂来接小姐,何必这么迫不及待的往张先生那里蹭呢!况且,又是在他自顾不暇的时候,让他牵挂你,否则,他也不会让你回尉氏了……” 青霞羞怒,嗔怪地瞪视着淑女。 淑女那管这些,大笑着只管滔滔不绝地说:“哈哈哈!我是说,虽说咱河南的革命胜利,那现在的张先生,说不定正忙得焦头烂额呢,那都是属于男人的忙碌,你在这个时候去了做什么,想让张先生委任你个女巡抚吗……” 青霞已忍无可忍,又生气又好笑地反问:“女巡抚怎么了!革命胜利了,男女平等,男人能做巡抚,那女人为什么就做不得巡抚?” “做得的!做得的!”淑女见青霞温怒,急忙顺着她的意解释说,“小姐,你看,这地上地积雪过膝,马车是寸步难行,如何去?别说是你一人了,就是一辆空马车,这平时一个多时辰地路程,现在恐怕要晃悠一天才能到!” 青霞默不作声,她虽然知道淑女在拿自己寻开心,但还是觉得淑女所说的,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是地,做为女人,做为坐拥巨资的女人,她在张钟端面前,一直都很主动。 现在这样的天气,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两天呢! 于是,她带着压抑不住的幸福和激动,在坐卧不安之中,在大雪纷飞之中,又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可是,在晚上入睡后,她又莫明其妙的进入了与昨晚相同的梦境。 她在梦中,又看到披红挂绿的张钟端,又看到张钟端被开封城的众民众簇拥着,意气风发地站在一辆战车上,大声宣讲着革命。 在他的前后,也与昨晚一样。 有好几位革命代表,也与张钟端一样,同样披红挂绿,同样是意气风发地站在高高地战车车,同样向围观者宣讲着革命…… 梦中的她,也与昨晚一样,。 也想挤进去攀到张钟端的战车上,也想像他们一样披红挂绿。 可是。 站在人群外围的她,拼命想挤过拥挤的民众,谁知沿途的围观者,拥挤的如铜墙铁壁一样,无论她拼尽全力,可就是挤不进去。 她哪里善罢甘休,于是。 她便拼命挤呀挤呀!挤呀挤呀,挤得大汗淋漓,挤得筋疲力尽,可始终都没挤进去,只有眼巴巴地望着披红挂彩、意气风发地张钟端和几位革命代表,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站在战车上,慢慢地远去,慢慢地远去。 直到在她的视线里消失。 于是,她便大声呼喊,不停地呼喊着张钟端地名字,呼吸着那几位革命代表的名字,更拼命地撕拨拥挤的众人…… 在这种拼命的拥挤撕拨之中,她突然惊醒。 醒后的青霞。 嘴里仍然在含糊不清地呼喊着张钟端的名字;梦醒后的青霞,依然与梦中一样,身上是大汗淋漓。 梦醒后地青霞,完全没有了昨天醒后的幸福和激动,相反却是惊惶失措。 因为这个梦与前晚上的梦不一样,前晚上的梦是她挤过了人群,攀上了张钟端的战车,只是张钟端不理采自己,可这个梦是根本就没有挤过人群。 梦醒后青霞,立时预感到了什么。 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必须去一趟开封,立即去。 刻不容缓。 她要亲眼看看张钟端,看看革命军,心里才踏实。 在淑女的反对和牢骚中,在大雪纷飞之中,青霞迫不及待地吩咐车夫去准备马车。 就在她刚要起程的时候,老护院慌慌张张地向她禀报说:“太太,外边来了两个陌生人,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哦?陌生人?”青霞立时预感到了陌生人中有张钟端来,或者是他派人来了。 立时,她便感觉到了鸟语花香般的温暖和幸福。 于是,她一边向外急走,一边自言自语:“这样厚地雪,他们的马车是怎么行走的……” “他们是步行而来的太太!没有乘车!”身后的老护院紧接着青霞的话说。 “啊!”青霞惊呆了。 这样大地雪天,踏雪步行而来,那一定是走了一夜,难道说出了什么大事?或者这两个陌生人根本就不是张钟端他们。 如果是他的话,就像淑女说的那样,刚刚攻下开封,肯定是忙得自顾不暇,怎么可以踏雪步行而来呢? 刹那之间,青霞被担心和恐慌所淹没,也立时感到天气刺骨的寒冷。 于是,停住了正急走的脚步,仰天望了望纷纷扬扬的大雪,脸色愁苦地吩咐老护院:“请来人到前庭的客厅等候吧,我随后就到。 ” 青霞预感到,如果两个陌生人是来自于开封的革命军,那肯定是张钟端他们那边遇到了大麻烦,如果来人不是来自于开封的开革命军……最好不是来自于开封的革命军。 尽管青霞很想见到张钟端,很想知道开封地情况,可此时此刻,她巴不得来人不是来自于开封,而是与开封地革命军无牵无涉之人。 在这种担心、紧张的猜测中,青霞心事冲冲地走出后宅,穿过扫过雪地漫长甬道,走进前庭,拾阶而上,在抬脚跨过厚实高大的客厅门槛时,她惊呆了。 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两个陌生人是刘积学和王庚先。 刘积学和王庚先见青霞进来,立时不知所措地从坐位上站立起来。 只见他二人面色苍黄、憔悴而疲惫,嘴唇干裂翘皮,衣衫凌乱而腌脏,脚上雪泥满鞋。 看到两革命位同志踏雪步,一大早来到了尉氏,青霞立时被巨大的不祥所覆盖。 可她是多么不愿意听到张钟端出事的消息呀!她不愿意听到革命失败的消息。 于是,青霞看着刘积学和王庚先,忘记了寒暄,忘记了问候,忘记了让二人坐下,像失去魂魄一样,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二人。 二人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青霞,默默地对视着,一时竟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刘积学才用悲痛的语气。 向青霞讲述了起义失败地整个经过,及有些同志被捕的事情。 原来,二人在优级师范学校里,跳墙逃出来之后,结伴离去,又不敢回大河书社,便在一家小旅店里躲到了天亮。 见官府全城搜查,又急忙离开那家旅店。 在僻处的角落里,蒙混在乞丐堆里到天黑,被几个好心的乞丐帮助逃出开封。 可是,出了城已经天黑,二人在附近一无亲戚朋友,二无落脚之处。 于是,二人便踏雪夜行。 到尉氏求青霞帮助,可是,二人走了一夜,到黎明前来到了尉氏,天还未亮,二人摸黑又不知道师古堂,便在大街上等到了天亮,才在早起的尉氏人的指点下。 来到了这里。 尽管从看到二人的那一刻起,青霞便预感到了什么。 可是,现在,当她听了刘积学地讲述之后,仍然感到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她不想当着二位同志的面太伤悲。 只是急切地问:“都哪位革命同志被捕了?” 可是,二人因为逃出来之后,在小旅店里躲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又蒙混在乞丐堆里,并不知道谁被捕了,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捕了。 所以,也无法回答青霞的问题。 立时,青霞一刻也不敢迟缓,她将两位革命同志安置好之后,便急急地趁着马车。 启程去开封了。 因为积雪载道。 路途难行,直到下午申时。 青霞才来到开封。 可一进入开封城,她便从大街上的十字路口贴的布告上了,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一幕。 尽管青霞已有心理准备,可她的心理准备是张钟端被捕。 可现在,她看到的时,张钟端等十二位革命同志已经被枪决地布告。 青霞不相信,可她从围观者的口中得知,张钟端他们确实已经在上午被枪决在西城门外的荒郊雪地里了。 不!不!不!青霞不相信,她不相信张钟端会被枪决,她要到西城门外的郊外看看,她不相信张钟端他们就这样离开被枪决。 大雪逐渐停止了,可天空仍然灰暗如铅,天地之间仍然浑浑然然。 当青霞按人们的指点,来到西城门外的雪野上,当她看到被践踏的残雪和血迹时,当她的不相信,被眼前地一切证实之后,她的身体,便再也无法站立了。 青霞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实事。 当初,她得知父亲离世的消息,她顿感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失去了一份爱,失去了一份亲情,失去了一份幸福;并且,是永远地失去了;就像岁月一样,永远地失去了。 十年前,丈夫也离她而去,当时,她感到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幸福,不仅仅是一份爱,不仅仅是一份亲情——而是失去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当她看着丈夫的灵魂离开身体地那一瞬间,她便听到了整个刘家大院坍塌的声音,所有的房屋都坍塌了,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些房屋坍塌的声音,那轰轰隆隆的坍塌声,将她吞没,将她埋葬。 而淑女给她出了生儿子的计策之后,她才艰难地从滩塌的废墟里站了起来,她才为了丈夫的家业不被族人霸占去,艰难地从废墟里站了起来;后来,婆婆也去世了,站在废墟上的她,又猛然感觉到,那已经坍塌的刘家大院,像地震一样,突然深深下陷了数丈…… 她在那下陷地废墟里,在那下陷地黑暗里,凄苦地带着儿子,孤独地支撑着丈夫的家业,艰难地煎着年轻地生命,忍辱负重地承受着刘氏族人的欺凌。 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将是这样孤独而无聊地度过呢!可她年轻的生命,哪里甘心呀,她的身体深处,她的内心世界,便时常听到一种来自神秘世界中的召唤。 没想到,就在她的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在她被神秘力量召唤的侵食不安的时候,张钟端走进了她的师古堂。 就是这个张钟端,就是这个男人,把自己从黑暗的深渊里,给托出来了,;把自己从沉寂的无极之中,给召唤出来了;把她从静如死灰一样的给托了出来,托到了山之颠,托到了蓝天之上,托到了白云之上。 青霞很自信地肯定,曾经召唤自己的那股神秘力量,就来自于张钟端。 就是这个男人。 他承诺自己,等河南起义成胜利了,等共和了,等民国了,要给予自己幸福地。 因为到那时,男女就平等了。 可现在,他死了。 他被清政府枪决了。 立时,青霞觉得她又在慢慢跌进黑暗的深渊里。 可现在。 张钟端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对她的承诺离开了这个世界, 也像丈夫一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假如说,丈夫的离开,她感觉到房倒屋塌的轰鸣声,那此时此刻。 她感觉,她的整个世界都天塌地陷了,她听到了,她又一次听到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听到了那轰轰隆隆的坍塌声,听到了天崩地裂地轰鸣声,如同鼓点。 如同惊雷,正震憾着她的耳膜,撕裂着她地身心,她顿感天旋地转,顿感大地倾斜…… 青霞慢慢蹲下来,望着那一滩滩血迹。 望着那一片片雪迹,望着那点点滴滴的血迹,望着那被践踏趟压的大片大片雪迹,望着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无恃无恐的tian着雪地上的血迹,贪婪地tian着。 青霞在悲哭之余,心中禁不住大骂:齐巡抚,你下手好快呀,你下手好狠呀!你怎么就不能给个求情的机会呢!怎么就不给解救他们地机会呢!如果给机会,我青霞愿意用所有的家财。 来换取他们的性命…… 悲哭之余。 青霞突然想起来了几年前,她送张钟端去湖北时。 在相国寺路过的那个卦摊,想起了那算卦之人给张钟端批讲的卦语,又忍不住嚎淘大哭:苍天呀!大地呀!人生在世,享受荣华富贵也好,受罪吃苦也罢,难道说都必须接纳上天按排的宿命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荒野雪地,只有青霞、车夫和有她刘家标记的马车。 因为来时急慌,她竟然忘记了带秋红。 在车夫的劝说之下,青霞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慢慢地走着,漫无目地走着,并越走越快,她不要车夫跟随,她要一个人走。 当她发现车夫赶着马车,紧紧尾随在她身后时,她像疯子一样吼道:“不要跟随我!不要跟随我!我要一个人走!我现在只想一个人走!” 车夫无奈,只得赶着马车进城,去向老楼时原管家禀报。 车夫离开之后,青霞像失去理智一样,越走越快,在城门未关闭之前,疯狂地走进城内,疯狂地在开封的大街小巷里狂奔,漫无目的的狂奔,昏天黑地的狂奔,不辩东西南北的狂奔,也不辩大街小巷地狂奔,不辩雪浅雪深的狂奔,她除了狂奔,还是狂奔,泪流满成的狂奔,趟着积雪狂奔,深一却浅一脚地狂奔……只有狂奔,狂奔!狂奔出了南城门,狂奔在开封至尉氏的大官路上,撒下一路哭泣,撒下一路悲痛…… 她一路悲痛,一路狂奔,她一路哭泣,一路步行狂奔,奔走到哪算到哪,不知饥饿,不知疲惫,也不管黑夜,也不管天亮,只是一直地狂奔,只顾地走,漫无目的的走,漫无目的的狂奔,空洞的目光瞪视着前方,好像前边有神秘的力量召唤着她,好像张钟端就在前方等待着她…… 光亮消退了,黑夜降临了,开封至尉氏地官路上,积雪铺载着官路上,沉睡在黑夜中地官路上,只有悲痛的青霞,只有泪流满面地青霞,像疯狂的幽灵,狂奔在夜色中,摔倒了,站起来继续狂奔…… 五十公里的路程,积雪载道的官路,青霞整整了奔了一夜,终于在天色微希之时,她失魂落魄地步行狂奔到了尉氏县城,可她并不知道是尉氏县城,并不知道自己狂奔了一夜,以为是开封的大街小巷,便一头cha了进去,仍然狂奔,泪流满面的狂奔,悲痛欲绝地狂奔,漫无目的的狂奔,竟鬼使神差地奔到的阮籍啸台。 此时的际籍啸台,像个肥厚的庞然大物,忍辱负重地默默矗立在尉氏的东湖侧傍。 青霞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竟然在疯狂之中,攀爬着结成冰的陡峭光滑的雪径,不费力气的上到了啸台上。 黎明前的冰冷,刺骨的寒冷,此时此刻,青霞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她抱着被积雪压弯枝的柏树,站在高高的啸台上,站在黎明前的冰冷里,站在冰冷的黑暗里,仰首大放悲声,仰首大声呼喊:“真的没路可走了吗!真的没路可走了吗……” 在黎明前的冰冷里,黎明前的黑暗里,黎明前的寂静里,青霞的呼喊,凄厉而悲凉,划破凝固的冰冷,划破寂静的黑暗,让尉氏县城,提前苏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青霞一直悲声呼喊,呼喊,呼喊……直到淑女闻讯赶来,她才如梦初醒,抱着淑女,痛哭失声。 经过如此悲痛和折腾,青霞大病不起,猛烈地咳嗽,发着高烧,经过良医的急救,身体极度的虚弱。 第151章:权衡利和弊,南北始议和 张钟端等十一名革命党牺牲的第八天,即阳历1912年1月1日,阴历辛亥年十一月十三日,革命军的各省代表,欢聚南京,被推举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宣誓就职,并向世人宣告,中华民国成立。 其实,武汉起义的时候,孙中山先生正流亡美国。 他之所以流亡美国是因为,自1905年在日本与其它爱团体合并成立了同盟会之后,一直大力宣传“驱逐满鞑,光复中华”的革命思想,并且,深受国内爱国志的支持和响应,并且,接连不断的起义发生。 清政府惊恐之余,便派遣驻日公使,与日本当局交涉;而日本当局迫于清政府的压力,便在1907年,给孙中山无一万五千元请他离开日本。 孙中山接到一万五千元的第三天,拿着钱离开了日本。 因为此事并未经同盟会内部商议,孙中山离开了日本之后,在同盟会内部引起了很多在争议。 而孙中山离开日本之后,在几位革命党的支持下,又在南洋成立了同盟会,并与日本的同盟会遥向呼应,继续指挥国内的革命志士,发动武装起义。 可是,每一次起义,都需要巨额经费的,所以,离开日本的孙中山先生,因为得到了日本当局给的一万五千元,和刘青霞资助的六十多万两银子,他便于07年和08年之中,在国内发起了数起武装起义。 而09年至11年的武汉起义成功之前,因为起义经费地极度匮乏。 孙中山先生的大部份时间都在旅途上——他游走奔波于各国华侨、留学生和外国政府之间,筹集起义经费,然而,所筹集的经费却仍为有限。 所以说,武汉起义的时候,孙中山先生并不知道——他在国内的事业,已有武汉革命军来完成了。 当他在报纸上看到武汉起义成功的消息。 很感意处,忍不住拖口而出说:“革命多年。 流血伤亡不计其数,皆未成事,真没想到,武昌竟成功于意外之中” 孙中山在美国的报纸上得知,国内自武汉起义成功之后,各省份纷纷响应,已经有数省宣布革命。 拖离大清政。 心中欣喜若狂。 随即在海外华和美国地同情者之间筹集了一部份资金,于辛亥年阳历的12月中旬,踏上回国地行程。 上海的民众听说孙中山先生抵泸的消息,上海民众便纷纷赶往码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士农国商,皆打着五色国旗。 把码头给拥挤的水泄不通。 当孙中山先生乘坐的轮船,驶进上海码头,当孙中山先走出船舱的那一刻起,码头上鞭炮齐鸣,军乐奏起,欢迎孙中山地民众们便手举五色旗。 振臂高呼:“孙中山万岁!共和国万岁…… 孙中山看到如此大规模的热烈场面,不由得热泪盈眶,欣慰之余,他忍不住想大放悲声,但他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没有当着众民众和革命代表的面哭出声来。 于是,忍着的他便频频冲拥挤的民众挥手致意,高声回应着民众的欢呼:“民众们万岁!共和国万岁……” 孙中山回不时地回应着,声音仍然忍不住哽咽。 他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他的这一生。 几乎都是逃亡在外。 为了推翻满清,他奔波游走于华侨、留学生和外国政府之间。 而今天,他地奔波和游走,终于有了胜利的收获。 再加上海民众的热烈欢呼,和同盟会领导及革命代表的热情倍至,怎么不让他这个在外流亡多年的爱国赤子因为激动而热泪盈眶呢!声音哽咽呢! 孙中山回到上海的当天晚上,在为孙中山洗尘地公宴上,同盟会领导人黄兴提出,让孙中山先生主持革命大局,成立临时政府,并决定召开会议,选举临时大决统。 黄兴的提议,得到了所有革命人士的热烈响应。 辛亥年的阳历12月18日,在临时大总统的选举会上,十八省份的革命代表,孙中山先以16票的支持,被推举为临时大总统。 原湖北革命军都督黎元洪,任南京临时副总统。 12月28日的选举通过之后,孙中山便于阳历1912年1月1日,阴历辛亥年十一月十三日,宣誓就职,并向世人宣告,中华民国成立。 中华民国定都南京,采用五色旗为国旗,改用公历历制,以中华民国纪年,公历1912年,称为民国元年。 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之后,颁布了很多有利于民众的条例:各省官厅焚毁刑具,废止刑讯;取消清朝律令中的各数“贱民”条令;保护华侨;禁止买卖人口;废除主奴身份;禁止赌博、缠足、吸食鸦片等。 并在条例中,鼓励兴民众办工厂,振兴农垦;提昌普及教育…… 常言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孙中山接任临时大总统之后,本想大展宏图,创建一个协合地大民国,可令他想不到地时,难以逾越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财政吃紧。 可是,做为革命军地南京政府,无论是部署繁重而艰巨的北伐任,还是维持百废待兴的南京临时政府的日常工作,样样都需要经费,而南京临时政府的财政,却一贫如洗。 尽管在名义上,响应革命政府的多达十多个省份,可是,南京临时政府却得不到各省都督的财政支持。 各省之所以不在财政上支持南京政府,是因为孙中山这个大总统,他只有革命声势,却没有革命实力,没有坚固的军事基础。 而响应革命的十多个省份,除了武汉等地的少数新军之外,大多数省份都是清府旧官僚的顺风使舵。 所以,基于这些原因。 下面地各省份还不能做到对孙中山总统的言听计从。 无可奈何的孙中山,尽管一再致电各省:贤达有为的都督、司令及百有司,请将应缴款项从速完数…… 尽管孙中山先生致电各省,一再催促各省所应交的款项,可是,应者却寥寥无几。 面对财政的如此匮乏,南京政府便面向社会发行军需公债。 虽以多方努力和地动,却收获甚微。 与实际所需数目,相差甚远。 尽管孙中山先生通过美州洪门筹响局获得了一百多万元老派筹款,仍不过是杯水车薪。 南京政府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大力向西方列强举借外债。 而西方列强在对待孙中山为总统地南京政府,和袁世凯统领朝野的北方清政府,以表示“中立”为借口,拒绝孙中山地举借外债。 在筹款之无路的山穷水尽之时。 革命党人通过牵线,以汉冶萍公司由中、日合办为条件,指望从日本借款一千五百万元,以求燃眉之急。 但立即在全国xian起轩然大波,引起全国民众及官商的普遍反对,不仅借款未成,还给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方政府以卖国口实。 在财政一贫如洗的情况下,孙中山先生为了打击袁世凯的猖狂气焰。 便亲自率领革命军北上与袁世凯交战,由黄兴为参谋条,兵分六路出击。 在1月中旬,孙中山率领的革命军大败袁世凯地清军。 面对孙中山率领的革命军的大获全胜,打着“中立”旗号的外国列强,却在暗中支持袁世凯。 为了帮助袁世凯。 在军事上,英、美、德、日等国家的军舰,趾高气扬地驶进长江,向革命军炫耀着自己的军事武力。 同时,在外交上,这些外国列强,拒不承认南京政府,在南京临时政府的财政极度吃紧时,他们拒绝将海关税收等款项交给南京临时政府,致使南京临时政府的财政、军费极度匮乏。 外国列强之所以如此帮助袁世凯。 是因为他们一致认为。 革命会威胁他们地在华利益,而只有****稳定了。 他们的利益才可以得到保证。 而能使中国稳的这个人,只有袁世凯;而只有袁世凯主持中国的大局,他们各国在中国的利益,才能得到应有的保护。 所以,武汉起义一暴发,他们便向清政府施加压力,逼迫清政府重新启用袁世凯。 同时,各国公使团还纷纷截留中国海关地全国税收,防止落下革命党之手。 可是,现在清政府已经启用袁世凯了,而南方的革命军的并无平息,并且,还又诞生了一个南京政府,这对于列国列强来说,战争越延长,他们的在华利益,便受到地损失越大。 所以,这些外国列强,很希望中国能有一位强权有力的代表人物,出来主持大局,而这位强权有力、能主持中国大局的人,他们认为非袁世凯莫属。 既然外国列强迫切希望袁世凯主持中国的大局,那么,他们也就越希革命军与袁世凯合平解决双方的战争。 英国外交大臣葛垒也公开对外说:“我们对袁世凯怀有极友好的感情和尊重。 我们能希望出现一个政府,有充足的力量可以无所偏倚地对待各国,并能维持国内秩序以及革命后发展对华贸易地有利条件。 这样地政府将获得我们所能给予的一切外交援助……” 就在西方列强在军事和外交上对南京政府施加压力地同时,俄、日两国又屯兵东北,虎视眈眈,拭目以待,集结待命。 外国列强不但在军事和外交上,对南京政府施加压力。 同时,又扬言说:中国之大局,非袁世凯莫属。 而南京政府的一些旧官僚也趁机向孙中山进言:革命军与袁世凯再打,也是中国人打中国人,这样,只等让全天下的劳苦民众陷入更深的水深火热之中,而让外强坐收渔利……。 一时,议和的呼声铺天盖地,议和的浪潮是一浪高过一浪,军政要员谈议和,官员谈议和,商贾谈议和,学生谈议和,民众谈议和,连街巷里的小孩童也唱起了议和歌:“北项城,南孙文,两军交战伤军民;妻无夫。 子无父,白发老人丧子哭;快议和,快议和,南北一统大共和……” 面对财政的吃紧,面对民心地恐慌,面对军费的匮乏,面对军心的不稳。 面对列强在军事和外交上的施压。 面对列强的扬言,面对内部人的进劝。 面对从大街上传来的儿歌,孙中山动摇,他也想到了自己孙中山在离开美国回国之前,也曾兴致勃勃地前往伦敦,请求英国政府继续支持中国革命,但英方给他们答复是:只要袁世凯赞成共和,所有外国人都将支持袁世凯出任总统。 怎么办?即使没有财政吃紧。 仅仅外国列强这一关,南京临时政府也跨逾不过去呀!何况现在,是内外交困。 面对才刚刚成立地南京临时政府,面对革命军用生命换来的革命成果,面对才刚刚就任一个多月地总统职位,孙中山却陷入了山穷山尽、走投无路、寸步难行、内外交困的艰难境地。 孙中山先生衡量利弊,如果一定硬打下去的话,南方军未能胜。 未必是袁世凯的对手。 因为袁世凯是戎武出身,能征善战,以练兵著名,熟懂军事。 而且,袁世凯手下的亲信,个个威猛无比。 多是沙场上能征善战的骁勇之将才,如:徐世昌、王世珍,冯国 、陈光远、王占元、张怀芝、雷震春、田中玉、陆建章、段芝贵、曹锟、吴佩孚、段祺瑞、徐树铮、张作霖、唐继尧、陆荣廷、张勋、赵秉钧、张宗昌、张敬尧、孙传芳等,这些猛将都是他袁世凯的左膀臂……。 孙中山想到这这里,不禁伤感。 自己原来只是一个从医者,经过多年地在外流亡,现在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总统,手里一没有革命实力,二没有雄厚的部队。 并且,自己从未带兵打过仗。 而同盟会的革命党。 除了武汉的革命军。 也多是些文商之人。 假如与袁世凯一拼到底,那最终的胜利。 有可能是袁世凯,而不是革命军,如果这样的话,那革命军岂不白白做了牺牲品了吗,那武汉起义还有什么义意,那十八个省份的宣布拖离清朝而独立,又有什么意义,岂不都作了牺牲品了吗!况且,革命军无论在装备上,或者是士兵素质上,皆无法与清朝主力北洋军相抗衡;再说了,各省地革命势力纷纷推出自己的领导,并以被推出的领导为核心,现在全国的革命势力根本就没有集中在自己手里,像一驾多头的马车,向四面八方撕扯,力量用不到一个方向…… 孙中山想到这里,决定与袁世凯议和。 可一有这个想法,他的内心深处,立时腾升起一股势不可挡地屈侮。 这种屈侮,有来自内心深处的不甘心,有来自对袁世凯的憎恨,更有来自把革命成果恭手相让给袁世凯的舍不得。 可是,不走议和这条路,又实在无有出路。 再说了,自己没回国之前,南北之间,也有议和的迹象。 可是,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南京政府想与袁世凯议和,可怎么与他袁世凯议和呢?像袁世凯这样的人,在大清既有权力,又有实力。 而既有权力又有实力的人,身边自然不缺金银。 除非把民国这个大总统让给他做。 再说了,袁世凯也是汉人,只要推翻满清王朝,由汉人来驾驭大中国,谁做这个总统,不都一样吗!况且,他袁世凯即懂布兵打仗,又懂用人之道,在清政府的朝野主持大局多年,做总统更有经验……。 内外交困的孙中山考虑再三,决定与袁世凯议和,决定承让袁世凯做大总统,条件是让他停止对抗南军,驱逐满清退位。 决定之后,孙中山立即付之行动,连夜召开了南京临时政府会议,将与袁世凯议和地事情,正式拿到了桌面上。 让孙中山没有想到地时,一旦将与袁世凯议和的事情拿到会议桌上,与会代表皆纷纷响应: “如今,袁项城占尽优势,不但拥有威猛如虎地北洋军,还被各国驻华公使支持拥戴。 如果他能同意逼退清满,此乃共和之。 试想一下,我们革命军多年来呼吁革命,流热血抛头颅,目的不就是推翻满清吗?现在,袁项城如果能逼退清满,我们还有什么不同意呢!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快人心之事呀……” “如果我们真的与袁世凯较量,只不过是兵荒马乱,即使我们革命军偶尔胜了一仗,也不知有多少革命军的人头落地呢!有多少家庭留下孤儿寡母和年迈的老人;况且,就这样较量下去,我们革命军也未必能胜……” “天意难违,我们也应该顺应潮流,我们革命军的口号就是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现在,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这一步,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只是在名义上,是我们向北方曲服,而实际上,则是我们的胜利……” “我可是已与北洋军较量过了,其兵力强盛,训练有素,可不是我们革命军所能及的。 我个人自参加革命以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不足惜,但不能眼看着共和大计落空,如果我们就这样死抗着,计较一个总统的位置,那他袁世凯就会死保清廷,与我们革命军死抗到底,到时候,两败俱伤,受益的却是满清政府……” “这权衡利弊,看起来,议和乃是唯一的共和之路,这样,我革命军即有了” …… 天地之间,阴阳组合也。 放眼看历史,任何朝代都是正反两方;放眼看人世,皆好人坏人之混杂。 所以,在这个会议之上,有支持与袁世凯议和的,就有反对与袁世凯议和的: “袁世凯乃口是心非之人,当年,就是因为他的告密,才有维新六君子被斩……” “宁可玉碎,不可瓦全,他袁世凯算什么,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窃取了我们革命军的成果……” “就怕他袁世凯是面上赞成议和,背地里对我们革命军下黑手,借以将我们革命军斩尽杀绝……” “如果万不得已,非走议和这条道路,我们也要有制约他袁世凯的办法,这样,我们才不至于一败涂地,否则的话,到时候后悔莫及……” “是的,万事皆给自己留条后路,我们不能太轻信他袁世凯了。 那人,真是老jian老jian巨滑,连圆滑的大潮朝都被他玩于鼓掌之中,更何况我们这些真诚之志干呢……” …… 本来,孙中山对于与袁世凯议和,还心存愧疚革命,还心存悲伤,还心存屈辱,经过与会代表如此辩解,他心中的屈侮,便不那么强烈了。 议和归议和,只是议和,但决不能示弱。 再说了,他自己也是考虑再三,才决定与袁世凯议和的。 所以,对于反对与袁世凯的议和的一方所提出的“就是与袁世凯议和,也要有制约他的条例”这一项,很赞成。 心里也立即有了制约袁世凯的办法,并与各与会代表讲了出来。 与会代表听了孙中山讲出来的这些制约袁世凯的办法,皆表示同意。 于是,有了制约袁世凯任总统之后的办法,会议结束之后,孙中山便给袁世凯写了一封诚恳而又热情洋溢的信:举国上下,呼吁议和之声不绝入耳;袁公如若能清除满清,光恢中华,孙文荐袁公为中华民国之总统…… 副总统黎元洪,本来就与袁世凯的关系甚好,当然也不甘示弱,在会议结之后,也写信给袁世凯:以项城之威望,果能归来乎,与吾徒共扶大义,将见四百兆之人,皆皈心于项城,将来大功告成,民国之选举总统时,公固不难从容猎取也;汉族之华盛顿,惟阁下之是望;如果项城不将满清捣毁,即便和了,公有何威望猎取总统之位…… 黄兴也给袁世凯写信:望公以拿破伦、华盛顿之资格,出而建拿破伦、华盛顿之事功。 直捣满清黄龙,灭此朝食…… 第152章:南北相议和,袁世凯逼宫 一: 冬天的北京,很寒冷,只是轻轻的一阵风刮过,便能扬起尘沙灰土,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便能将灰黑色的秃树枝,给吹得东摇西晃;便能撩起行人的衣角,七扯八拽的;便会将地面上的杂物,给吹得七零八落,七上八下。 尽管北京很寒冷,但大街小巷里,仍然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仍然是一片繁华盛世,热闹非凡。 只是因为寒冷,行人的脚步匆匆了,脸色枯燥了,举步投足之中也越发的缩手缩脚了。 天气虽寒冷,而袁世凯的官邸里,却温暖如春;袁世凯的心里,更温暖如春。 此时此刻的,正围坐在炭火旁,伏案看着南方的革命代表给他来的一封卦热情洋溢的信,静静而激动地等待着爱将——段祺瑞的到来。 他之所以如此激动地等待段祺瑞的到来,是因为他要让段祺瑞去前线,把与革命军酣战正浓的冯国璋给撤换下来;他之所以要撤换冯国璋是因为,是他面对着南方政府那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面对孙中山的承诺,心动了,心热了。 于是,他立即给在前线打得正欢的冯国璋致电文:对革命军不必穷追猛打,赶尽杀绝,应如猫戏老鼠,周旋之余,静观其变…… 而前线的冯国璋呢,酣战正浓,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对自己的致电置之不理。 所以,面对冯国璋用“将在外而君命有所不受”来置袁世凯的电文于不理,那袁世凯便立即要段祺瑞去前线代替他冯国璋。 其实。 从内心里来讲,他也实在不想与革命往死里战,这样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而大清地气数,也确实摇摇欲坠了。 如果成立民国,既有利于民众,又有利于国家,自己还能当上万民之首的大总统。 可乐而不为呢! 其实,即使没有南方提出来的议和。 袁世凯也不准备对革命穷追猛打,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革命党暴乱,清政府要他袁世凯何用。 他虽说不是大学问家,可还是懂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如果很快剿灭了革命党的判乱,那他袁世凯又与卸甲归田的日子不远了。 现在。 既然孙中山都主动表示议和了,那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当然也要有所表示吧。 古人云:人赠我木瓜,我予人桃李。 我也要当面授予段祺瑞密语,要他紧跟着自己的节拍来与革命党周旋,这样,即使南方政府是打着议和地名义,用缓兵之计来养精蓄税的。 那也能将革命党和朝堂上那孤儿寡母给玩于鼓掌之中。 袁世凯想到这里,闭上了炯炯地大眼睛,将头仰kao在虎皮椅的温暖后背上,静静地思考着——思考着如何与朝堂上的孤儿母寡摊牌。 一想到这里,袁世凯的心里,立即愧疚起来。 立即慌恐起来。 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与太后摊牌之事,自己决不能亲自去的。 可让谁去呢?让世昌兄去?不行,世昌兄太圆滑,不能雷厉风行,不能直截了当,做事说话,从来都是旁敲侧击。 而现在,事情是必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 袁世凯正千思百想着与隆裕太后摊牌的事情。 段祺瑞在卫门的禀报之中。 已跨门进入。 袁世凯立即从威仪地虎皮椅子上跳起来,急步上前。 一把握住段祺瑞的手,像父辈对子女一样亲爱说:“芝泉,外边一定很冷吧,快来暖和一下!” 袁世凯说着,一边将段祺瑞让到炭火旁的棉绒褥坐位上,一边吩咐人上茶。 段祺瑞知道,这么冷的天,袁世凯不会无缘无故召见自己的,他是个直性子,刚刚坐定,便迫不及待地问:“老宫保,您召见我,有事尽管吩咐,我段芝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 “那好!”袁世凯立即放下才刚刚品了一口的茶水说:“芝泉,都是自家人,不说多余的话,你现在立即去前线,把冯国璋给换下来……” 段祺瑞一听,大吃一惊,心想,北国璋在前线是战绩辉煌,打得革命军连连败退,为什么突然撤换他呢! 袁世凯见段祺瑞吃惊的表情,也不做解释,而是随手将南京政府地信件递给段祺瑞说:“他心里只有大清,不懂得顺应形势和潮流,可这事又不能在电文中解释,而他现在是只管酣战。 ” 段祺瑞只扫了一眼信纸,便心知肚明,急忙冲袁世凯点点头,以示自己明白袁世凯的意思;可随即他又眉头紧皱说:“如果是南军在施缓兵之计怎么办?岂不白白错过了趁胜追击的大好机会……” 袁世凯一摆手,打断段祺瑞的话,:“就革命军那三脚猫的本事,能有什么缓兵之计。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是他们不守城信在先,那我袁某倒真对他们不客气了。 ” “调国璋回京,可委任他何职?”段祺瑞担心地问。 “嗯,”尽管袁世凯在心里,早已安排了冯国璋地委任,面对段祺瑞的询问,他仍然装做思考状沉默了一会,才像突然想起来了安排冯国璋的职位说:“让他任京城禁卫军总统,兼察哈尔都统。 ” 段祺瑞又一次大吃一惊。 因为他知道,这禁卫军是几年前才重新组建起来的一支保屯清王朝的新式武装部队,不管是武器的配制,还是军将和士兵的素质,都不在北洋军之下。 并且,官后皆是满蒙旗人,共一师二旅,总计一万多人。 如果冯国璋能掌握了这京畿防务大权,那整个大清,更是袁世凯的手中之物了。 段祺瑞想到这里,又一次对袁世凯的用兵和心机。 佩服地五体投地。 可是,在敬佩之余,他又忍不住担心地问:“国璋他能率领得了那清一色地满清旗人吗?” “这个倒用太担心,我会从中斡旋调换地。 ”袁世凯立即打消了段祺瑞的顾虑,运筹帷幄地说。 二: 在凛冽地寒风中,一列由武汉开往京城的专列,尖锐而刺耳地鸣叫着。 正撕破冬天的僵硬和寒冷,轰轰隆隆地奔跑在华北平原地大地上。 奔跑在萧条而凄凉的冬季,奔跑在有目地地的旅途中。 从前线被替换回京的冯国璋,正落寞在坐在车窗前,望着窗外那急速向后奔的冬野,望着冬野里的凄凉和萧条,刚刚走下战场的他,心里禁不住也升腾起一股与窗外的冬季一样凄凉和萧条地孤寂心情来。 这个冯国璋。 字华符,直隶河间县西诗村人,生于1859年。 七岁读书,二十岁到直隶省会保定莲池书院深造,因家境贫穷,不久辍学。 二十五岁时,只身到大沽口淮军直隶营,通过族叔的介绍。 入伍当兵。 因有学识,得到上司的赏识,保荐到天津武备学堂,习步兵兵科。 因他学习刻苦,毕业后被留学任教,直到而立之年。 不安于现状的他。 一心想着出人头地,便于1893年进聂士成军中效果。 在甲午战争前夕,跟着聂士成赴东北和朝鲜等地考察和测绘地形,历尽艰险,所达之处,皆绘图说明。 并把搜集到资料以聂士成的名字整理成《东游纪程》一书,由此得到聂士成垂青,被任命为该军军械库局督办。 甲午战争后,又被聂士成保荐,以清朝驻日公使裕庚随员身份赴日。 他为了考察日本军事。 想方设法结交日本军界人士。 并不分昼夜博览大批日本军事书籍,抄录和整理了几大本有关军事训练和近代军事科学龄前发展兵书。 回国后。 他将在日本整理的笔记交与聂士成,聂士成又转交袁世凯。 而袁世凯当时,正好在天津督练新军,急需军事人才,见到冯国璋整理的笔记如获至宝,立即招冯国璋入小站铺佐编练北洋新军,从此,冯国璋成了袁世凯的心腹亲信之人。 而袁世凯对冯国璋,更是尊重有加。 在袁世凯下野时,冯国璋怕受牵连,主动以夫人病丧为由,请辞回原籍,未被清政府批准,而是原职原用。 可冯国璋仍然对下野地袁世凯忠心耿耿,一直暗通信息。 自武汉革命暴发之后,冯国璋在率军南下的时候,途经安阳洹上村的时候,特意进村向袁世凯请示过机宜,袁世凯授意他六个字:慢慢走,等等看。 于是,冯国璋便紧记袁世凯的授意,唯袁世凯的密令是听,根本不理会陆军大臣荫昌的批挥。 待清政府无奈迫于无奈启用袁世凯之后,他又如猛虎下山,指挥着手下,对革命军猛烈进攻。 而当时地革命军,面对他们北洋军的猛烈进攻,想玩花招,想巧妙地化整为零,躲在汉口街道两边的建筑物内,以不可见的暗处,狙击他冯国璋在明处的北洋军。 冯国璋见革命军拼死抵抗,难于**,于是,他灵机一动,效防三国里的火烧曹船,一把大火将整个汉口扔进了火海之中。 那时,正值深秋初冬,天高气爽,北风南流;而冯国璋放的这一把大火,是火借风势,风借火威,由北向南,一派通红,漫天彻地,直烧了几天几夜,方圆几十里的繁华商埠、商店、民房,皆埋葬于火海,化为一片废墟焦土。 由此,冯国璋得到了朝延的嘉奖和封赏。 但他冯国璋知道,名义上是得到朝廷的嘉奖,实际上是袁世凯在嘉奖他。 于是,他在攻打革命军上,越发地拼命卖力了,真心实意地拼命卖力。 可他冯国璋正把革命军打得节节败退,他拼命想把革命军早日歼灭,好高秦凯歌,班师还朝,邀功授赏。 可没想到,袁世凯却让他如猫戏老鼠,与革命军周旋之余,仍静观其观。 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袁世凯没复出之前,他可以这样做,为的是给袁世凯复出制造机遇,可现在,上司袁世凯已经复出,并统领整个朝野,为什么还让自己静观其变呢! 因为冯国璋揣不透袁世凯地思,酣战正欢地他。 为了不给革命军喘息的机会,便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置袁世凯的电文于不顾,继续对革命军猛打强攻。 可袁世凯也知道他的心情,仍频频致电于他。 而冯国璋不但继续置之不理,甚至还至电咨问隆裕太后,询问袁世凯为什么不让冯国璋攻打革命军。 而是让静观其变。 而隆裕太阳也如坠云雾之中,以为袁世凯在与工命命军玩什么深不可测的计谋。 便召袁世凯祥问原因。 这一下,可把正与南京政府的袁世凯吓得心惊肉跳,可这议和事是属于密中之密,岂不冯国璋给坏了,幸亏太后并无怀疑袁世凯什么,只是询问一下而已。 可此时此刻,坐在直达京城专列的冯国璋。 望着窗外,心里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仗打得正得意之时,袁公为什么突然让停战呢?再说了,袁公已经复出了,这快速剿灭革命党,脸上光采地是袁公,可他为什么一封封急电下令我停战呢?自己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置之不理他。 现在,他便又让段祺瑞撤换自己。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让自己回京城任禁卫军统领兼察哈尔都统呢…… 带着这种种不解和迷惑,冯国璋一到京城,顾不得喘息,立即马不停蹄的直奔袁世凯地官邸。 早已等候冯国璋的袁世凯,立即热情的迎了出来,虚寒问暖的同时。 不等冯国璋询问,刚刚坐定,便抢在冯国璋的前边说:“华符,你酣战正欢,我却急急地让你停战,并让芝泉撤换你,你心里一定很委曲吧!” 冯国璋一怔,心想,袁公聪明才智胜人,真真看透了我的心。 立时。 冯国璋诚慌诚恐地解释说:“宫保。 我华符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只有服从。 只有死心塌地,怎么会有委屈呢!只是华符感到不明白,革命军正节节败退,我军再一鼓作气、趁胜追击,即使不能将将乱党剿灭干净,也让他们大伤元气,再不能死灰复燃。 再说了,这迅速剿灭乱党,功在宫保,可宫保为什么让停战呢!华符来,是向宫保请罪的,请宫保治华符不服从您让停电地命令……” “华府,这所有的一切,皆因为我另有禁卫军兼察哈尔这些重职委任你,而这个重职,又非你莫属;所以,才让芝泉去撤换你。 ”袁世凯打断了冯国璋的解释说。 “这禁卫军皆清一色的满清旗兵,我担任统领,他们服我管束吗?”冯国境面色凝重地问。 “若是别人,可能会麻烦些,但你华符,统领清一色的满旗禁卫军,再大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的。 ”袁世凯微微一笑说。 他心里知道,自己说这话,并不是给冯国璋戴高帽子,而是冯国璋确实有别人无可比拟的带兵之才能。 冯国璋立时不好意思起来:“这是为什么?” 冯国璋说这句话地时候,凝重的脸色立即舒展如云。 尽管他心里也知道这是袁世凯给自己说掏耳屎的话,但听起来却很受用的很。 “你在前线将革命军打得节节败退,他们正对你刮目相看呢!所以,这个时候让你出任禁卫军统领,他们岂有不服之理,再加上你的带兵之才能,就是天大的麻烦,还有你华府摆不平地吗!再说了,禁卫军的将领多数都听过你讲课,岂有不服你管束之理!呵哥呵呵!”袁世凯说着,大笑起来,趁着冯国璋脸色舒展如云,又立即将南北议和事情告诉了他,并秘密授予冯国璋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让他逼宫——逼隆裕太后下逊位召书。 袁世凯密授冯国璋的同时,又把南京政府的来函递给了冯国璋一封。 立时,冯国璋大惊失色,尽管他已耳闻这些传闻,可他始终都不相信。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清朝和袁世凯的份量一样重。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袁世凯授予自己如此尴尬的差事,思想经过激烈的斗争,踌躇了一会儿,便把心一横,决定助袁世凯一胳臂之力,成全他的南北议和,便立即说:“嗯,华符决负老宫保,只是这事急不得,需要些时间。 ” “夜长梦多。 议和地风声一旦传出,时间太长了,僵持下去没有结果,会生变故地的。 ”袁世凯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即就让清朝退位。 “如果快,那就暴力逼宫……”冯国璋看着袁世凯地脸色,试探地说。 “使不得暴力!”袁世凯急了。 立即打断冯国璋的话说:“君臣一场,怎么可以使暴呢。 如果使暴,我还让你去摊牌吗?我自己也会,芝泉也会。 现在,正因为我不想出面,正因为芝泉脾气暴急,我才让你去摊牌。 ” “宫保,摊牌可以。 摊牌之后,还是给皇上和太后几天的考虑时间吧!”冯国璋仍然坚持缓和几天。 袁世凯既想让清廷立即退位,又不想使暴力逼宫,为了说服冯国璋尽快去给隆裕皇太后和皇上摊牌,又怕冯国璋心里怨怒自己脚踏两只船,便立即拉起冯国璋的手,眼睛潮湿,悲伤难过地说:“华符。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呀!啊?我做着大清地命官,吃着大清的俸禄,背地里却与南方政府拉扯……” 冯国璋也不知道袁世凯要往下说什么,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以表示自己不是这样认为地。 袁世凯接着说:“华符,你只顾在前线酣战。 却看不透眼下的形势,我袁某何尝不想把革命军尽快剿灭,以还大清之安然太平。 可是,你放眼看一看我们大清的国土,现在已有十多省拖离我们大清,这样打下去,军民死伤严重,于大清于全国民众,有什么好处。 这大清的江山摇摇欲坠,岂是我们所能保得下来的。 再说了。 改朝换代。 历来有之,又不是他大清率先而为。 这南北议和。 于国于民,皆大欢喜呀……” 冯国璋听到这里,立即想起了他自己放火烧汉口繁华商埠之情景,深为袁世凯的高瞻远瞩而感动。 于是,激动不已的他便立即说:“宫保,明早上朝,我就去与皇太后和皇上摊牌。 ” 袁世凯一听,立时心花怒放,心说,好!搞定。 但他面却上不lou声色,只是立即让人取出自己这几天拟定好地清室退位后的优待条件,递与冯国璋。 冯国璋接过,只见上面写着——《皇室优待条款》:第一款:大清皇帝辞位之后,尊号仍存不废,民国以待外国君之礼相待;第二款:大清皇帝辞位之后,岁用银400万两,矣改铸新币后,改为400万元,此款由民国拨付;第三款:大清皇帝辞拉之后,暂住故禁。 日后移居颐和园。 侍卫人等,照常留用;第四款:大清皇帝辞位之后,其宗庙陵寝,永远奉祀。 由民国酌设卫兵,妥慎保护;第五款: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妥修,其奉安典礼,仍如旧制。 其所用经费,并由民国支出;第六款:以前宫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可照常留用,惟以后不得再招阉人;第七款:大清皇帝辞位之后,其原有之私产由民国特别保护;第八款:原有禁卫军,归民国陆军部编制,额数俸饷,仍如其旧。 冯国璋本来就对袁世凯的高瞻远瞩所感动,看过他拟定的皇室优待条件,那颗感动的心,越发的激动不已了,越发对袁世凯尊敬的无以复加。 冯国璋之所以大为感动,是因为他认为这份皇室优待条款,充分体现了袁世凯对皇室那无以复加的尊重和呵护,及袁世凯被迫议和地无可奈何。 三: 隆裕太后是光绪皇帝的皇后娘娘,自1908年冬天,光绪皇帝和慈禧相继归西,她便以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 可是,她也很想学慈禧那样,玩弄群臣于股掌之中,但她却没有慈禧的杀伐决断和心机,更没有慈禧的翻云覆雨之能耐。 可是,当冯国璋以革命军太猖狂,全国皆起而应之,十万革命大军即将逼进京城为借口,小心翼翼、诚慌诚恐地劝隆裕皇太后下召逊位时,隆裕皇太后抱着几岁的小皇帝,大放悲声:“怎么会这样!我大清立国几百年,这祖宗地基业,到了我隆裕这里,怎么如此多灾多难呀……” 隆裕皇太后一哭,她怀里的上皇帝也跟着哭。 一时,本应属于威严肃穆地朝堂,却像死了人一样哭声震天,像落日沉没一样凄凉而惶惶。 而抱着小皇帝的隆裕,一旦大放悲声,便想起了自她垂帘听政之后,所遭受的种种艰难和不顺。 便哭起来没完没了,直哭得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哭得下边的冯国璋也忍不住唉声叹气、悲伤难过。 哪敢再劝下召逊位的事情,便急急地告退,去向袁世凯复命去了。 并提议,待缓几天之后,再进宫咨询隆裕太后考虑的怎么样了。 袁世凯听了冯国璋地复述,也大叹悲声,只得依了冯国璋地提议。 缓和几天再说。 令人高兴地是,毕竟是摊牌了,缓和几天之后,紧接着就是直入主题,逼宫了。 可是,令袁世凯担心的是,清一色满族旗人地禁卫军,得知袁世凯逼宫的事。 立即群起而反之,扬言要誓死保护大清王朝,与大朝王朝共存亡。 可令袁世凯欣慰的是,冯国璋果然不负他的厚望,亲赴禁卫军总部召集官兵,高声向全体禁卫军宣读了皇室的优待条件之后。 并向禁卫军保证说:“弟兄们。 皇室让位,是当年迫不得已地形势所驱,因为我刚刚从前线回来,知道革命军的厉害,并且,现在十多个省份已经宣布拖离我们大清,袁世凯是为了大清考虑,才不得已而为之,再说了,皇室逊位。 是让权不让位。 皇室尊号仍存不废,就像对待外国皇室一样对皇逊位的皇室。 并且。 众位弟兄们的军额及俸银,不但不予减少,还双倍增加,我冯某愿用身家性命担保……” 因为冯国璋在禁卫军的威信,很快便将禁卫军誓死与大清王朝共存王的激愤给平息了。 可几天之后,当冯国璋再一次入宫劝隆裕太后快下逊位召书时,隆裕太后仍向几天前一样,大哭不止。 冯国璋这些也失去了耐心,本想说几句难听说,可袁世凯还如此结皇室尊重有加,自己更没有必要这样做了。 于是,只得无功而返,实话实说地向袁世凯禀。 袁世凯以为,隆裕太后经过几天的考虑,这冯国璋一进宫,就会把逊位召书给拿回来,正坐在官邸静候佳音,没想到冯国璋却是无功而返,便忍不住嗔怪他说:“你就不会给她来点颜色吗!” 冯国璋面lou难色:“老宫保,我现在可还是个臣子,她可还是个太后,我总不能上去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吧!” 袁世凯一想,也是呀!自己还不好意思使暴逼宫呢!怎么就责怪起华符来呢。 再说了,她太后哭哭啼啼,华符确实也于心不忍呀! 袁世凯虽这样想,但心里却烦躁郁愤,心想:放眼历史,这任何朝代在改朝换代时,都是强者将弱者斩草除根,杀尽灭绝。 远地不说,就拿你们大清入关来说吧,打着抱君父之仇,打着帮助明宗为借口,对明室斩草除根;崇祯的儿子不管是真是假,一经发现,统统以假冒为由,杀无赦。 对南明政权不予承认,对逃到缅甸的历帝也派兵捉来用弓弦勒死。 而现在,我袁世凯给你们清室如此优厚的待遇,你还哭哭啼啼,迟迟不肯退位!他们革命军的口号可是驱逐鞑虏的,是要把你们这些满清们驱逐走地,竟然不体量我袁世凯对你们的一片苦心。 再说了,你们满清入关而来,占了我们汉家三百年,毁了我们汉家衣冠,现在,该是你走的时候了,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袁世凯虽这样想,但始终都不想步后来者居上的历代前朝的后尘,对大势所去的亡朝动用暴力,不想在历史上留下暴力的名声。 于是,他灵机一动,想起了庆亲王奕劻和内监总领小德张,便给予每人各三百万两银子,让人游说隆裕皇太后。 奕劻和小德张见钱眼开,立即前去游说。 袁世凯在游说奕劻和小德张的同时,立即致电前线的段祺瑞,用很无奈的口气,把隆裕太后哭哭啼啼、迟迟不肯退位地情况,告诉了段祺瑞。 段祺瑞一接到袁世凯地电文,就知道袁世凯的意思,心想:好了,我段某做恶人就做到底,反正这大清倾倒,也是指日可待。 我段某对袁宫保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也一忠到底、一塌到底。 于是,段祺瑞立即给京城地隆裕太后发了一封急电:三年以来,皇族之败坏大局,罪实难数。 事至今日,袁总理忍辱负重,与革命讲条件,才为皇太后和皇上争取来了优待皇室待遇。 而皇太后皇上却欲求一安富贵尊荣之典,置四万万国人之生死于不顾,迟迟不肯逊位下召书。 祖宗若有知,能不恫乎。 盖国体一日不决,则百姓之因兵燹冻馁之死于非命者,日何啻万。 假若太后因为贪恋皇族之虚拟之位,再不肯逊位下召,那对皇族的优待条件皆一律免之,我将率前线军士进京,与太后当面剖陈利害……。 段祺瑞这封电文的下面,还有四十七位将士的联合签名。 隆裕太后接到段祺瑞的电文,立即傻眼。 她此时此刻,真的害怕段祺瑞从前线撤军回京,任由革命军**地直捣京城,那样的话,皇族老少,恐怕连性命也难保,更何况皇室优待条款。 此时此刻的隆裕太后,面对奕劻、小德张和冯国璋的劝说,再不敢哭哭啼啼,迟迟不肯答应逊位了。 可事以至此,最让她感到安全和信任的,还是袁世凯。 于是,她又一次把袁世凯当做救命稻草,急忙命人召见袁世凯,商量逊位下召书的一切事项。 第153章:清政府退位,项城任总统 一: 隆裕太后召见了袁世凯,亲耳从袁世凯口中证实了皇室的优待条件,仍然不放心地说:“袁世凯,为了国家和民众的安宁,不至于兵燹火起,我可以交出大权,但是,我不愿意把大权交给革命党,必须由你来主持共和,这样的话,我们孤儿寡母退位闲居,也有你这个老……” 隆裕太后想说“也有你这个老臣”,但话到嘴边,便觉得不妥,心想,这大清马上就要逊位了,还有什么资格称袁世凯老臣呀。 于是,立即改口说:“也有你这个依赖呀……” 隆裕太后话没说话,又大放声,痛哭不止:“我是祖宗的罪人呀!祖宗的几百年基业,竟毁于我之手,百年之后,我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呀……” 只从给隆裕太后摊牌让她下召书退位之后,她一直在哭。 她这一生的眼泪,好像都集中在这几天里,让她给痛痛快快地哭给出来了。 当年,她的丈夫光绪皇帝在的时候,冷淡她,不与她行夫妻之事,她也没有如此悲伤过;几年前她的丈夫归西,她也没有如此悲痛过。 可这几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想起了她做这三年皇太后的操劳了艰难,禁不住对归西的光绪皇帝怀念起来。 如果丈夫在的话,何用她这个妇道人家如此艰难呀!如果丈夫在的话,这乱党也不会如此猖狂地欺负她这孤儿寡母呀! 隆裕太后这一大放悲声,袁世凯的心里。 立即如刀绞箭穿一般疼痛难忍。 真是退也不是,劝也不是。 因为他知道,这事就是搁在男人地头上,也免不了如此悲痛,更何况是女人。 于是,他只有毕恭毕敬、凄凄惨惨、无可奈何地跪在殿前,低头叹息之际。 是一副迫于无奈的可怜样。 年轻的隆裕皇太后,毕竟是太后。 毕竟参政三年了,她哭归哭,对袁世凯一直都很客气的她,现在更客气了,悲痛之余,她瞧见袁世凯也如此这般凄惨模样,丝毫没有相逼之色。 才免强止住悲哭,凄凄凉凉地说:“袁世凯,你下去吧,哀家拟定好逊位召书,派人送到府上去。 ” 有了隆裕太后这句话,袁世凯暗舒了一口气,缓慢而谨慎地站起身,拍了拍跪皱的官袍。 这才诚慌诚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样退出朝殿,像突然卸去泰山般的重负,像突然圆满完成了一生中最巨大的事情一样,身心舒畅到极。 第二天中午前,坐在官邸中静静等待地袁世凯,果然收到了隆裕太后的退位召书。 袁世凯一接到清朝退位地召书。 立即致电南京政府。 同时,北京各报便刊出了隆裕地召书——奉旨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州鼎沸,生灵涂炭,特命内阁意理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 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 南北睽隔,彼此相持。 商辍于途。 干lou于野,徒有国体一日不决。 故民生一日不安。 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各省,变主经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以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 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各国,定期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 总期人民安堵,海内艾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 予以皇帝得以退位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隆裕下召书的这一天,正是阴历辛亥年的,阳历民国元年,2月12日。 袁世凯接到召书的当天,即致电南京政府孙中山,告诉了清朝退位之事,并声明自己坚决拥护共和。 同时,为了表示革命,拥掮共和,立即令家人给他剪掉了辫子。 可是,当家人一手握着拿剪刀,一手握着袁世凯的辫子时,却下不去手。 惊恐之中,怯怯地问:“剪掉多少?” “剪光!光光的!我袁某既然革命,就革彻底,还不把辫子给剪光吗!”袁世凯说着,大笑起来。 但当他的辫子真地被剪掉之后,他的脸色却突然凝重起来,伤感地接过自己的辫子,握在手中,满脸对未来无法判断预知的迷茫。 二: 得知清朝退位的消息,和袁世凯致电拥护共和的电文,孙中山先生是即激动,又悲怀。 他之所以激动,是因为占据华夏之邦的满鞑终于坍塌了,中国在的疆土终于又回到华夏人之手了;他之所以悲怀,是因为心里深处地那份恋恋不舍呀!尽管自己当初的救国宏愿是,推翻满清,恢复中华;尽管自己才做了一个多月的民国临时大总统;尽管自己在做这个大总统时是内外交困,败政一贫如洗,可现在一旦放手这个位置和权力,内心深处还是隐隐约约的心疼呀!怪不得有句欲语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难呀! 可悲怀又如何,放不下这个临时大总统的权力和位置又如何。 一个多月前,为了让袁世凯捣毁清朝,才拿这个临时总统位置来**于他,可现在,人家袁世凯可是按照自己说的照办了,尽管没有斩草除根清室,但毕竟是把把清廷逼退了,这满清皇室控制中国地时代,可是一去不复返了。 那自己当然也要信守承诺,把临时总统让给他袁世凯来做了。 如果自己反悔!那样的话,袁世凯岂肯善罢甘休。 再说了。 精明地他可还为自己留着后路呢,只是让清室退位,而没有斩草除根,如果自己返悔的话,不给袁世凯兑现总统位置,南北仍避免不了要继续交战。 可南北如若再交战的话,他袁世凯可不是为清廷效命了。 而是为他自己打江山了,那样一来。 革命军就更不是北洋军的对手了。 孙中山先在经过了几天的激动和悲怀交织的思想斗争之后,尽管对临时大总统这个位置恋恋不舍,尽管内心隐隐作痛,可还是下定决心,辞去临时总统这个位置,同时,向民国临时参议院提议。 由袁世凯代替自己,继续任民国临时大总统。 但是,在辞去临时总统职务的时候,孙中山仍然没有忘记,在一个多月以前,心中策划好地那个制约袁世凯地章程。 所以,在他地辞职书中,提出了三项条件。 其中有“未来的临时政府地点必须设于南京”,“而未来地新总统必须到南京受任”,“未来的新总统必须遵守颁布之一切法制章程”的规定。 孙中山先生之所以这样做,意在使袁世凯离开根深蒂固的北方巢穴,将其置身于革命党的监督之下,作为约束以他为首地北洋军势力。 使他不能因为拥兵自重而为所欲为。 尽管孙中山所就任的民国临时大总统是总统制,可现在他已经辞职了,那他的提议,就必须经过民国临时参议院辩论商讨。 在会上,旧官僚和以前的立宪派都对孙中山先生提出的这个建议不理解,议论纷纷: “孙总统没辞职之前,我们民国可是总统制,现在,让他袁世凯就任总统,改为内阁制。 那他袁世凯又不是个浑人。 能看不出来吗?况且,这又不慢慢的来。 而是突然在他袁世凯就任总统时实施,我看他袁世凯不会接的……” “是呀!他袁世凯在清廷皇室内任臣子,还统领整个朝野呢,不管说什么,那腐败无能的皇室皆言听计从;现在,给他来个虚位,把他架起来,连我们这些糊涂人都能看出来,他袁世凯精明透顶,就看不出来……” “让老jian巨滑地袁世凯到南京就任总统,等于虎落平阳,他的权力依托都在北方,那里是他发迹经营多年的老巢,一旦失去,毛将焉附?我看呀!他袁世凯是绝不会来南京就任总统的……” “北方是北洋军的根据地,而袁项城一离开北洋军,就唱不出精彩的好戏来了,再说了,他袁项城也是带兵起家地,又在清室里翻云覆雨惯、权倾朝野惯了;现在,就是清室退位了,他仍手握重兵,会往我们的圈套里钻吗……” “如果让袁世凯来南京就任总统,就已经是把他给架空了,就没必要再用章程约束他了,那样的话,袁世凯在名义上是个总统,而实际上,真是个寸步难行的摆设了。 再说了,就目前为止,袁世凯并不是个昏庸无用之辈,他在治理国家和改善民众的生活上,难道说就没有一点用处?就不会有一点出谋划策,如果真把他当个摆设给架空了,真真是浪费了他的聪明才智……” …… 面对旧官僚和立宪派提出来的这些疑问似的反对意见,而以黄兴为首的革命派,立即提出了合理的解释: “北京历代受君主所压制,放眼望去,不论是建筑或风俗,处处都洋溢着至高无上地君主王朝气息;现在,民国成立,就要革故鼎新,当然也需要一番佳境。 这样,才像朝气蓬勃地大民国吗……” “让他袁世凯远离北京来南京任总统,就是让他袁世凯远离北洋军的势力,使他鞭长莫及,不能为所欲为……” “袁世凯糜费军饷,在清室朝野大行行贿之风,使本就贪婪奢糜腐败之风愈演愈烈;如果对他不进行章程条款约束,就是他肯离开北方老营,来南京就任总统,恐怕不出几年,他也会用重金贿赂之技,把民国上下地不坚之士,给扰笼到他的袍袖之内,任由他驱使;那样的话,我们革命志士抛热血洒头颅、舍生忘死创建起来的大民国,与君主制有何区别……” “是呀!就是他项城来南京就任总统。 就是有再多地章程约束他,但也只是约束他不让任用总统这个特殊的权力,约束是权力的缰绳,是不让拥有权力的人去为所欲为,去泛滥成灾。 所以说,约束只是约束,并不是把他袁世凯架空当个摆设。 只要他袁项城有利国利民的策略和宏图大计。 通过我们参议院考核,也照样可以布施全国……” “约束袁世凯并不是我们的目的。 而是一种制约他不能依仗总统这个特殊位置去为所欲为……” …… 民国地政权,毕竟是革命军用生命换来的,所以,这次临时参议院地辩论,便以黄兴为首的革命代表的坚持下,就孙中山辞职时所提出来的三项建议,全部通过参议院的决议。 孙中山辞职之后。 通过他的推荐和临时参议院选举,宣布由袁世凯接替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 在向北京的袁世凯发送进京就任总统地电文的同时,南方各媒体报刊上均以头版头条新闻登出。 在南京临时参议院向袁世凯发出至南京就任总统的同时,孙中山先生也立即致电袁世凯:查世界历史,选举大总统,满场一致者只有华盛顿一人,袁公为再现。 同人深幸袁公为世界第二华盛顿,我中华民国第一华盛顿…… 三: 此时此刻的袁世凯。 是既担心又恐慌,既兴奋又激动。 他之所以担心和恐慌,是因为他害怕夜长梦多,害怕以孙中山为首的南京政府承诺他做总统只是个骗人的幌子,在清室退位之后,便把他给悬在这儿。 前不能做总统,后不能做大清的内阁总理…… 他之所以兴奋激动,是因为如果真的可以当总统了,那自己可是一国之主了。 一国之主呀!这与皇帝有什么区别吗!不就是换换名称而已吗!不就是不能传位于子孙后代吗!那有什么关系呢!事在人为,车在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呗! 正在袁世凯既担心又兴奋地翘首之际,接到了南京临时参议院发给他的总统任职书,和孙中山的恭贺电文。 可袁世凯何等的聪明,不可欺的他在看到电文之后,立即傻眼了。 他真没想到。 他袁世凯已经够聪明了。 可孙中山比他还聪明,如此一来。 既不失承诺让他袁世凯当总统,却让他袁世凯起程去南京上任。 立时,袁世凯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内心深处汹涌着一股勃然大怒地浪潮,心中暗想:我袁某就是玩心眼的,你们也班门弄斧,给我袁某玩起了心眼;我早就预料到了你们不会顺顺当当地让我当这个总统的,可不知道你们竟然来这一套,让我离开北京,到南京就任大总统,这不是把他袁世凯给架空吗! 袁世凯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即回绝了南方政府和孙中山,他袁世凯拼着不做这个大总统,也决不会离开北京半步的。 可是,他袁世凯知道,如果自己态度生硬,一口回绝去南京就任总统,那不正好趁了南方政府和孙中山的意吗?说不定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正是他们迫使自己主动放弃总统之位的策略,那自己的逼宫岂不是成了千古笑柄?再说了,如果自己稍一迟缓,这向往多天的总梦破灭了怎么办?那我袁世凯可就真的骑虎难下、被凉到这里了。 如果这样地话,那退位地清室上下,可就要看我袁世凯的笑话了:你袁世凯不是聪明一世吗?你袁世凯在清室是统领整个朝野,可仍然不满足,仍然与南方革命乱军在暗中勾结,把我们清室给逼下位,可逼下位又如何,你袁世凯不照样被南方革命乱军给耍了吗! 袁世凯犹豫了,在带兵和统领朝臣之方面,他是长袖善舞,他是于游刃有余、得心应手之中,拨弄朝臣如拨弄棋子一样轻松自如,只是谈笑风生之间,便快而稳地将各方面摆平。 可现在,面对南方政府地总统任职书,从不知道做难的他,也禁不住双眉紧皱,额头深锁。 心想:难道说为了一个被架空的总统,我袁世凯真的要离开北京吗!可一旦离开北京。 那我老袁不就等于猛虎离开了山岗,威龙离开了深渊吗!再说了,这仍然避免不了退位地清室上下看我袁世凯的大笑话呀:人家虽说同意你任总统,可这是个什么总统呢,比我们还不如呢,我们还呆在自己的老营里,还有自己的禁卫军。 你袁世凯可什么都没有了…… 袁世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权衡利弊。 便有了坚定的主意:只管向后拖时间,周旋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拼着不做这个总统,也决不离开北京半步! 袁世凯主意已决,便立即致电南京政府: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目地,当兹危急存亡之际。 国以既以公义相责难,凯敢不勉尽公仆义务?只是北方秩序不易维持,军旅如林,须加布置…… 袁世凯如此致电孙中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于模棱两可之中,即不拒绝总统之职,又没有说明什么时候起程。 他之所以这样做。 在名义上是推迟去南京就任地时间,而实际上是为了试探孙中山,看孙中山对他不去南京就任总统的反应。 但是,他虽说是试探,已从孙中山的辞职书里所列举的条款上,预感到了孙中山绝不会让他袁世凯如意——而就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 于是。 为了一防万一,他立即开始提前在暗中操练军队,为紧要关头做准备。 四: 南京政府一接到袁世凯的电文,立即哗然,议论纷纷: “袁世凯果然狡猾!” “这一个巨大的民国,不能一日无有主持之人,他袁世凯不肯来南京就任,这拖到何时呢!” “不就是民国政府的办公地点吗!现在地交通如此发达,坐上火车,北京到南京。 即日可达。 设在哪里都一样!” “他袁世凯是何意图,不来南京就任总统。 可他也没有拒绝不做这个总统呀!” “稍有思想的人,也能看出让他袁世凯到南京就任总统的背后利害,这袁世凯老谋深算,家里又养了一帮烂谋士,岂能看不出来我们的动机,说不定他们早就有了对付我们的良策妙招了!” …… 众人的议论纷纷,却没有让孙中为之所动摇丝毫,他仍坚持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必须让袁世凯离开他多年经营的老巢,让他到南京就任总统。 于是,他便用不软硬兼使地口气,致电袁世凯:袁公一日不到南京就职,我孙文就继续主持民国大局,以袁公来南京任新总统之职为解职之日……。 孙中山的不客气致电,让袁世凯大为恼火。 常言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孙中山给我袁世凯个初一,我袁世凯就回给你个十五。 于是,袁世凯也给孙中山回了一封不客气的电文:北方军民,尚多分岐,隐患实繁,皇族受外人愚弄,根株潜长,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 奉、江两省,时有动摇,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递引互牵,若因凯一走,一切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然长此不能统一,外人无可承认,险像环集,大局危…… 袁世凯的电文到这里,便突然笔锋一转,于不软不硬的语气中,略带讽刺要挟之意:与其孙大总统辞职,不如我袁世凯退居…… 袁世凯毕竟是袁世凯,如果没有两下子,他能把新式陆军给训练成清朝主力军队——北洋军吗!他能于谈笑风生之中调兵遣将吗!他能轻松自如地统领清室朝野吗!所以说,他的每一封电文,总能让南京临时政府哗然: “退居?怕是要继续交战吧!” “袁世凯这是在威胁我们!” “干脆就趁了他袁世凯地心,让他在北京就职得了!” “是呀!在哪任总统不是任呀!都在在中国的土地上!” “袁世凯真要退居的话,我中国可真的混乱了,那如狼似虎的北洋军,可就成了拖缰的野马,祸害天下了,这我们的共民国,还有什么意义!” …… 可众人只管议论纷纷,那知孙中山先生的复杂心情呢!世人皆有尘心。 谁能免乎,谁能超拖,孙中山先生也是有尘心地世人呀!人未握有权力的时候,不知道权力地好处、及权力给自己带来地好心情;可人一旦握有权力,这放开权力的时候,是多么地心痛不舍呀!当初承诺袁世凯做总统,可是是迫不得已的。 可是被外内交困所逼呀! 于是,在孙中山先生地坚持下。 临时参议院也不好改变决定,仍然跟着孙中山坚持。 为了逼迫袁世凯南上就任总统,临时参议院便让教育总长蔡元培为迎袁专使,偕同宋教仁、汪精卫等迎袁团,亲赴北京专迎袁世凯的大驾,敦促袁世凯南下。 五: 蔡元培一行人到达北京,见到袁世凯之后。 就像至高无上地君主见到了臣子一样,就像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给迫不及待的穷人施舍食物一样,向袁世凯递交了参议院举袁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的的通告和孙中山至袁手书,并口口声声强调:“袁公当莅南京就临时大总统,为法理上不可破之条件。 盖以立法行政之机关与被选大总统之个人比较,机关为主机,而个人为客休。故以个人就机关则可,是以机关就个人则大不可。 且当专制共和过渡时代,当事者苟轻法理,有以个人凌躐机关之行动,则涉专制时代朕即国家之嫌疑,而足以激起热心共和者之反对……” 面对迎驾团的突然到来,面对迎驾团那咄咄逼人的态度。 袁世凯立时蒙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南方政府又给自己来这一招。 他又一次感到了骑虎难下,他又一次傻眼了,他又一次感到了进退维谷,他又一次眉额深锁了。 不过,这一次,他地眉额深锁没有在面上,而是在心里。 在众位革命代表的强大攻势和众目睽睽之下,袁世凯一改电文中那强硬的态度,是一脸的诚心诚意。 立即可怜兮兮地表示说:“好好。 既然各位亲来迎袁,待我袁袁世凯将军事、民政及北京的新政府布置妥定后。 即刻南行。 ” 袁世凯嘴上说答应着,心里却想:哼!任你们用尽三十六计,我有我的老主意,坚决不离开北京半步。 袁世凯毕竟是袁世凯,说到做到,在与迎驾团的接风宴会上,即开始专心致志的与蔡元培等人讨论南下地路程,准备先到武汉,慰问一下武汉起义军代表之后,再起程南京。 可就在袁世凯准备起程南下之前,夜里的北京城,北洋陆军第三镇以索饷为由,突然发生了兵变。 立时,枪声、爆炸声、哭喊声,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宛如兵荒马乱一样,混乱到了极点。 一连几天,兵变像瘟疫一样,蔓延到保定和天津地区:驻保定的北洋陆军第二镇也突然起兵,将城门烧毁后,到处抢放火,附近的州县均未幸免,城内百姓纷纷出城逃避。 同时,北京兵变的乱兵陆续潜入天津,烧抢打砸,又把兵变蔓适到了天津。 立时,袁世凯便夜不遑息、日不遑食、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他一面调兵遣将平息判乱,一面又安抚外国驻北京城的公使,一面又向纷纷要求他不要南下的商民们赔礼道歉,同时,又愧疚不安地给南京的迎驾团解释:“我袁某好愧疚哟,这南下赴任之举,暂难办到……” 看到袁世凯尚未离开北京,北京便开始大乱,以蔡元培为首的迎袁团,立即致电南京的孙中山:“培等睹北京之兵乱,集议以为速建统一政府,为今日最要问题。 余尽可适就,以定大局北京兵变,扰及津、保。 连日来,袁内抚各处军民,外应各国驻使,忙碌于恢复秩序,镇定人心,其不能速离北京,不特北声呼吁,即南方闻之,亦当具有同情,吾民国临时参议院应立即命袁于北京就任总统……” 蔡元培的电文,责备语气浓重。 接到蔡元培的电文,闻知北京、保定和天津的兵变,南京政府对孙中山坚持逼迫袁世凯南下任职,纷纷责怪于他。 面对众人的责怪,孙中山立时被动,不得不做出让步,同意袁世凯在北京就任民国大总统。 于是,阳历1912年地3月6日,南京临时参议院决议,允许袁世凯在北京就职。 3月10日,袁世凯在北京就任民国临时大总统。 袁世凯毕竟是袁世凯,在不动声色地较量中,在无数个回合的较量中,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实现了寸步不离北京、坚决踞守北京地目的。 论计谋和心机,论调兵和遣将,孙中山先生终不是袁世凯的对手。 可是,袁世凯3月10在北京就任总统,孙中山在3月11日,便召开了参议院会议,颁布了约束他袁世凯总统的《临时约法》规定:国民有人身、居住、财产、言论、出版、集会、结社、宗教信仰等自由;国民有选举和被选举权;确立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 实行责任内阁制,内阁总理由会议的多数党产生。 总理以总统要办的事项如不同意,可以驳回;总统颁布命令须由内阁总理副署才能生效…… 袁世凯又一次傻眼了,又一次感到被南方政府和孙中山欺骗了。 心想,你孙中山做总统的时候,是总统制,轮到我老袁做总统,你突然改成内阁制了,这不成心设计整治我老袁吗!机关用尽的我,还是掉进孙蛮子的圈套里了。 这是袁世凯与南方政府打交道后的第三次傻眼。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计用尽,苦苦争来的总统只是一个虚位呀!没有一点独立决断的权力和自由呀!这与他向往的总统可相差天壤之别呀! 袁世凯于傻眼之际,只得唉声叹息。 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只要不让他离开北方,约法就约法吧,骑虎难下之时,还是先任了这个总统职位,要不就真的被架起来了。 以后的事情,走一步说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什么事能难得了我袁某。 尽管孙中山先生辞去了总统的职位,可他仍然给袁世凯上了一套结结实实的枷锁——《临时约法》。 第154章:青霞正悲痛,周掌柜报喜 一: 中原的天空,终于晴朗了,大雪之后的太阳,既新鲜又灿烂,像刚刚沐浴之后的新人,清新而芬芳。 而地面上的积雪,一看到太阳,便开始战战兢兢地萎缩,萎缩,像慢慢流失掉了岁月的人一样,慢慢地萎缩,无声地萎缩;中午时分,那一望无际的冰凉积雪,终于承受不住太阳的温暖,便在萎缩之中,开始悄悄的、慢慢的、无可奈何地融化成**。 于是,房檐上,屋角处,树枝上,便像下小雨似的,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垂起了雨帘、雨线或雨林。 傍晚的时候,这些雨帘、雨线和雨林,又被突然冷却成透明而晶莹的冰堆、冰棒或冰线。 于是,肥厚而洁白的积雪,就像失去了青春丰韵的衰老女人,于无声之中,于无可奈何之中,变成了迟幕的残雪。 一连几天,日出日落的太阳,都是新鲜而温暖的让人销魂。 于是,地面的朝阳积雪,便像尸体上的魂魄,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阴处那花花搭搭的残雪,依然顽固不化的匍匐在僵硬而冰冷的背阳地面上,匍匐在青灰色的背阳房屋上,像阴魂不散的雪尸,煎熬着最后的脆弱、冰冷和僵硬。 在这样的天气里,青霞静静地坐在有炭火燃烧的温暖里,坐在有帐幔低垂的锦缎被窝里,隔窗望着刺眼的阳光,心里却仍是冰天雪地,仍是寒冷依旧。 尽管窗外是晴冷的阳光,可她却看不到晴朗。 因为在她地双眼里。 仍然滞留着她在开封西郊看到了乱雪血迹;因为在她的记忆里,仍然挥之不去的是梦中张钟端站在战车上演讲的情景,仍然是她与张钟端分别时,张钟端对她的深情注视和和温言嘱咐。 自从她在开封西郊,看到张钟端等人被枪决之后的雪地血迹之后,当时像失去理智一样,疯狂地在寒冬雪夜里步行到尉氏。 又神智不清地登上啸台悲呼,被闻讯的淑女接回师古堂之后。 当天便高浇不止,并伴随着恶心、呕吐;时而大汗淋漓,时而刺骨地寒冷。 在良医的治疗下,直到两天之后,这种高浇、呕吐地症状才消失,可接下来又咳嗽不止。 并且,神志时而清醒。 时而迷糊,忘东忘西,记不清过去的事情。 仅仅才三十五岁的她,大病之后的她,像突然衰老了几十岁,神态和面容上,竟然透着沉沉的暮色。 可是,她在大病之中的时候。 尽管是被高烧折磨的神智不清,尽管她神智不清地意识里,一直出现她在开封城西郊看到的血迹,和她在梦里看到张钟端站在战车上演讲的幻觉,但昏迷之中的她,仍然没有忘记逃到师古堂的刘积学和王庚先。 迷迷糊糊之中,她像说胡话一样,吩咐涉女让家人把刘积学和王庚先化装成刘家的店铺执事,并让资送每人一千两银子,让家里的护院以采购货物为名,将刘积学和王庚先送出河南。 此时此刻,咳嗽不止的她,突然像起了五天前地事情: 原来,五天前的傍晚,开封的唐掌柜突然神色慌张地回到了尉氏。 他的身后。 还跟着被清政府抓捕后又突然被释放出来的沈竹白。 跟在唐掌柜的沈竹白,也是满脸掩饰不住地慌张和恐惧。 通过沈竹白的叙述。 青霞才知道,沈竹白被官府释放之后,因为他看到十一名革命同志的尸体横卧荒野雪地,恐怕野狗撕吃,便在当天下午,出钱了雇了几名乡郊之人,趁着雪天没人注意,将十一名烈士给埋藏了。 官府得知此事之后,查出了是他沈竹白所为,便派巡防营火速揖捕他,并扬言说,抓到沈竹白之后,不用走审问的程序,让巡防营就地抢决他沈竹白。 沈竹白闻讯之后,在走投无路、无处藏身的紧急时刻,想到了青霞,因为出不了城门,便到南土大街的居贤宅里找执事的大掌柜。 当时该沈竹白幸运,接待他的正好是唐掌柜。 而掌柜呢!尽管不在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里住,但也隐隐约约听说青霞与革命党的事情,便决定帮助沈竹白逃出开封。 可是,这种危险地事情,又不好指派别人,一是不安全,二是怕泄lou消息。 于是,他便把沈竹白打扮成刘家地店伙计,并亲自己带着一帮护店和店伙计,以接货为名,混出了开封城,来到尉氏。 可当时,尽管青霞才刚刚退烧没几天,痊愈之后的身体虚弱极致,甚至有时还有些神智不清,但当时,她竟然担心尉氏离开封太近,安全系数不高,仍然果断地命令唐掌柜派人,将沈竹白送出河南,并资助他一千两银子做以后地生计之用……。 此时此刻,青霞想起了五天前的这件事情,又突然想起了刘积学和王庚先这两位革命党。 心想,这些天怎么不见刘积学和王庚先呀,也没有听淑女和家人提起,五天前为什么不让他二人与沈竹白一起走呢! 二: 秋红因为得知上官一秀被打死的消息,她心里的疼痛并不亚于青霞,更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有上官一秀的血脉。 因为她与上官一秀的关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她得知自己怀孕之后,除了上官一秀,她谁也没告诉。 在五天前,他从与唐掌柜一起来的沈竹白嘴里,得知上官一秀被乱枪打死的消息,便在青霞病刚刚痊愈之后,卧床不起了。 良医给她诊治之后,青霞和淑女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 此时此刻,秋红正倚卧地床沿上,脸色憔悴而腊黄。 鼎元正站在秋红的床前哭闹,他拉着秋红那软绵绵的手,哭闹不止:“已经从开封回来十多天了,天也已经晴了,母亲也痊愈了。 我们为什么还不去开封呢!我想上官老师了,我要让上官老师给我辅导我刚刚温习的文章,我地学习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夜里做梦都梦见上官老师了……” 鼎元每提一句“上官老师”,秋红的心里便像被锐利的尖刀给猛cha一下疼痛难忍。 于是,她微微的欠坐起身体,吃力地用被子倚在身后。 免强歪坐着。 那孱弱的身体,仿佛连那身上的棉衣都成了累赘。 鼎元以为秋红坐起。 是要送他到开封上官老师那里,就像在开封时,由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送他到双龙巷地上官老师那里去一样。 于是,他停止了哭闹,静静地看着秋红吃力地移动身体。 可是,他发现秋红只是为了歪坐才移动的,立时又哭闹起来。 淑女闻声。 急忙奔到秋红地房间,喝斥鼎元不懂事。 淑女视鼎元如亲生,平时对鼎元的呵护和疼爱胜过了青霞。 可此时此刻,她见已经十岁多的鼎元还如此的不懂事,在喝斥他的同时,欲把他强行扯出去。 也不知为什么,鼎元平时虽说是一副恭顺温良、怯怯羞羞的模样,可他特别的贪恋学习识字。 从开封回来之后。 他也不用任何人劝说,主动温习起上官一秀没有铺导地文章,不会的字,用笔勾上,不懂的意思,也用笔托起来;学习上瘾时。 连夜里也舍不得给休息。 可是,现在的鼎元,面对淑女的喝斥和扯拽,竟然一改往日的温良和恭顺,毫不畏惧地大声顶撞:“回来的时候,说好的,过几天就去开封;可一回来,就再也不提去开封地事了,前几天还说等天晴了,等妈妈的病好了。 现在天也晴了。 妈妈的病也好了,为什么还不去开封。 快春节了,我要在春节之前,把这本书全部学透,上官老师肯定也正盼着我呢……” “够了!”淑女见鼎元又在秋红面前提上官老师,立即大声喝斥他,为了掐灭他以后的想头,便实话实说:“你的上官老师已经死了!在下大雪的当天晚上被乱枪打死了!” 尽管鼎元才十岁多,可他已经知道“死”是什么概念了,听说上官老师死了,便哇地一声,猛然大哭起来:“你还在撒谎,还是为了不去开封,反正除了上官老师,我是不要别人教的!等秋红姐姐病好了,我让秋红姐姐带我去,秋红姐姐会带我去的,上官老师也说了,他非常喜欢秋红姐姐的,因为上官老师不喜欢你,所以你才不带我去……” 歪卧在**的秋红,本来就虚弱极度,本来就悲伤欲绝,听鼎元如此一哭,如此一说,又想起自己曾劝说上官一秀,让他跟着张钟端先生干革命的事,伤悲与愧疚交杂在一起,便再也忍不住了,也嚎啕大哭起来。 鼎元的哭闹,就让淑女烦心了,这秋红也哭,淑女真是忍无可忍了。 于是,她睽了一眼虚弱的秋红,边把鼎元向外边扯拽,边大声数落起来:“人都死了,你哭还有用吗!哭坏了身体,没人替你受罪,又不是他上官老师一人死了,死了那么多人,难道说家里人都不活了!都跟着他们去了……” 淑女名义上是数落鼎元,实际上是说给秋红听的。 正在这时,一名老女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大管事,太太有急事,叫你快去呢!” 淑女一听说青霞有急事叫自己,急忙丢下痛哭流涕的鼎元,回头望了一眼**地秋红,又于心不忍,便指名道姓地直接数落她:“鼎元是小孩子不懂事,你秋红也二十多岁地人了,难道也不懂事吗?你只顾伤心难过的,怎么不替上官一秀家里想想呀!上官家可就一秀这么一个男丁,也没有留下后代,你肚子里地孩子可是人家上官家的唯一血脉呀!你哭坏了身体事小,哭坏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事儿大了。 他上官人都死了,你能把她哭活吗!好好养好身子,把上官家的唯一血脉给生下来!哼!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都哭了多少天了?好像天底下就你一人死了男人似的,我们家刘铁死的时候……” 淑女一提起刘铁,心里立时疼痛起来。 便不忍心再数落她了。 秋红在淑女的说落中,哭声渐渐消停下来。 淑女这才吩老女佣照顾好鼎元和秋红,急急地去青霞地房间了。 三: 坐在**正焦急的青霞,一见淑女进来,便担心地问:“淑女,我去开封之前,刘积学处长和王庚先副司令不是来师古堂了吗?” “哦。 是来了。 ”淑女莫明其妙。 心想,急急地叫自己来。 就问这事。 “那他二人现在何处,五天前派人送沈竹白去上海的时候,怎么没有让他二人与沈竹白一块去呢!”青霞越发急了。 淑女一听,便哑然失笑,心想,看起来小姐早已把大病里做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她便笑着说:“小姐。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你从开封回来的当天,就像说胡话一样,吩咐我资助他二人每人一千两银子,又让咱们家的护院把他二人送出河南,现在,恐怕他二人也早到上海了,说不定呀!现在正与去上海的沈竹白大人在一起呢!” 青霞大吃一惊地同时,双眉紧皱。 貌似很痛苦地思索了一会儿,仍然摇摇头问:“真有此事?我怎么一点也记不得了?” “你记不得的事多着呢!你大病之中,说自己不能审年底地帐务汇总了,让立即派人去南京请周经纶大掌柜,让周大掌柜提前来开封,代你协助唐大掌柜。 审核年底的帐务汇总,这个记得不?” “不记得了!”青霞又一皱眉头,猛然又舒展,苦笑一下说,“不过,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来的事情,怎么如此趁心趁意呀!我刚才还担心年底的帐务汇总呢!还正想让人去南京请周掌柜提前过来替我汇总帐务呢!谁知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提前吩咐了……” …… 淑女正在与青霞说着,突然。 护院执事在外面大声禀报说:“太太。 开封的唐掌柜来了!现在前庭地客堂候着呢!” 青霞一听,知道唐掌柜一定是为年底的汇总帐务一事而来。 或者是又有革命党被官府揖拿找到了他,让他引见到尉氏来躲避的。 青霞想到这里,因为自己身体虚弱,她便让淑女去吩咐外边的老执事,让唐大掌柜到后宅里来见。 因为唐掌柜要来后宅了,于是,青霞急忙强撑起身子下床,在佣人的搀扶下,走出内室。 淑女也急忙吩咐人把炭盆移到外边,并将虚掩的屋门缝拉开的更宽些。 只半盏茶功夫,唐掌柜便在老执事的带领下,走进后宅里,走进青霞居住地院落,在淑女的迎接之下,迈步跨进门来。 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南京的周经纶大掌柜。 此时此刻的青霞,因为身体刚刚痊愈,坐在正坐上的她,面向门口,是逆光看来人,所以,并未有看清进来地二人哪个是唐掌柜,以为是唐掌柜带着开封的分店掌柜呢!而淑女以为青霞看见了周掌柜,也未向青霞说明。 唐掌柜和周掌柜与青霞施过礼,依次坐在青霞的下首,不等青霞开口,唐掌柜便心事冲冲地说:“大东家,周掌柜昨天到的开封,听说您身体染恙,便急着来看望您,他还有重大的事情的向您禀报;因为我也担心您的身体,便在今天一大早期,趁着官路冻结未化,陪周掌柜一起来看望您……” “周掌柜?哪个城镇的周掌柜?”青霞仍然没有看清坐在唐掌柜下首的周经纶。 淑女急忙说:“小姐,是南京的周大掌柜!” “哦!”青霞如梦初醒,急忙看坐在唐大掌柜下首地周经纶,摇头苦笑,自责说:“瞧我这眼神,都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唉……我现在可是有亲身体会了,这话真是一句真理,千真万确地真理呀!” 周经纶急忙起身,跨前两步,躬身冲青霞深施一礼说:“大东家,我一接到您的信后,便立即起程来开封,因为听说武汉地革命党暴动,所以,我是绕过武汉来的,故在路途之中延长了两日。 ” “无妨,不耽误年底的汇总帐务就行。 ”青霞那大病初痊地憔悴面容。 立时绽放出来艰难而苦涩的笑容。 可周掌柜重新落坐之后,仍是一脸的神秘。 他谨慎地看了看门口,突然压低声音说:“大东家,您知道吗!我来之前,南京……哦不,南方发生改朝换代的大事。 ” “哦,我早就知道了。 ”看到周经纶如此神秘的口气和神态。 以为他指的是有些省份宣布拖离清政府的事情,便艰难地微笑着说:“南方地省纷宣布拖离清政府了。 是不是呀!” “不是!”周经纶本来压低的声音,立时有了焦急地味道。 “不是?那是什么样的改朝换代?”青霞立时显得关心和紧张起来。 “革命党在南京成立了民国政府,还让一个叫孙中山的革命头领做了民国大总统呢……”周掌柜说着,又一次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又热呼呼的报纸,小心翼翼地跨前几步,躬身递给了青霞。 又接着说:“大东家,这是我从南京方带过来的,是南京成立民国之后的新报纸……” 立时,坐在锦缎褥子的青霞,坐在炭火旁地青霞,像突然听到了一声春雷,正轰轰隆隆地在她身体里炸响;她仿佛看到了春雷过后鸟语花香,她仿佛看到了春雷过后的百花怒放。 她仿佛看到了民国成立时的欢腾景像。 于是,她激动的浑身颤栗,憔悴苍黄的面容,瞬间升腾起了容光焕发,升腾起了生机盎然;那蒙着忧伤悲哀的双眼,瞬间明亮有神了。 瞬间流光溢彩了,瞬间神采奕奕了。 青霞像突然年轻了十几岁,脸上的笑容不再艰难苦涩,于是,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带有周经纶体温地报纸,看到周经纶所说的事情,千真万确地刊载在白纸黑字的报纸上。 再一看日期,竟然是张钟端他们壮烈牺牲的第八天。 于是,悲喜交加之余。 心想:民国政府的成立。 仅仅是张钟端他们牺牲后的第八天,如果张钟端他们在九泉之下知道民国成立了。 该时多么高兴啊! 青霞想到这里,忍不住又一次想放声大哭。 可是,当着唐掌柜和周掌柜地面,她极力忍住了奔涌而出的泪水,借着把报纸放到桌案时,擦了一把激动的眼泪。 看到春霞如此高兴和激动,唐大掌柜神色诡秘的与周大掌柜暗递了眼色,满脸的为难之色。 周经纶紧紧的回应他,暗暗点头,表示鼓励和和赞同。 于是,唐大掌柜便在这种神秘的为难之中,站了起来,面向青霞,面有难色地躬身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向您禀报。 ” “什么事情呀?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束,尽管说吧,呵呵呵!什么事情呀!”青霞双眼晶莹,爽声朗朗地笑着问。 “您听了之后,一定要挺得住,可不能再悲伤了。 ”唐掌柜仍然是满面的为难之色。 “哦?快说,什么事?”青霞立时警惕起来,脸上的喜悦也随之消失。 “大东家,是这样的,徐老掌柜得知你大病了,因为担心和忧虑,也病倒了,可年迈地他经不起如此担心和忧虑,病倒地第二天就做古而去了。 因为当时您刚刚好转,怕您悲伤过度,故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向您禀报。 不过,徐老掌柜地分红和养老钱,一并算清,交给他长子了。 因为今年还没有汇总年底帐务,所以,徐老掌柜的分红,我便自做主张,是按去年的基数给的,估计与今年的相差无几,如果高于去年,再补差额于他的长子,如果低于去年,就算了。 ”因为唐掌柜担心青霞受不了徐老掌柜的做古之悲,而大放悲声,便把早已准备好的话,倒背如流的一口气说完。 青霞惊呆了,表情和动突然间凝固了。 淑女怕她再旧病复发,立即走上前,扶抱着她,轻轻捶拍着她的后背,带着哭腔说:“小姐,徐老掌柜年近八十,是属于高寿之人,他做古归西,也算是寿终正寝。 再说了,这尘世之人哪有不死的理……” 唐大掌柜和周大掌柜见青霞如此,也吓得目瞪口呆。 唐掌柜后悔莫及,心里不住地自责,悔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徐老掌柜做古离世的事情。 于是,他和周掌柜也纷纷劝说:“徐老掌柜要是知道您如此悲痛,他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大东家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们各城镇的大掌柜们着想呀!也该为小东家鼎元着想吧……” 好一会儿,青霞才哇的吐了一口鲜血,悲声大哭起来:“徐老掌柜操劳了一生,没想到却受我所累……” “大东家可别这样想,是徐老掌柜他高寿的缘故……”唐大掌柜和周大掌柜见青霞哭出来了,都舒了一口气。 吐过血的青霞,大放了一阵悲声之后,感觉身体清爽多了。 于是,她止住哭,问唐掌柜:“徐老掌柜的葬礼可曾举行?” “已发过丧了,只是天寒地冻,大雪封路,只通知了开封周边城镇的大掌柜们,这也是经徐老掌柜家人同意的,但是,凡是未通知到的那些偏远城镇的大掌柜们,他们给徐老掌柜的送路钱,已经从咱们的总帐里预支了,待年底汇总帐务的时候,再从各城镇的分帐里扣除……”唐掌柜一直都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生怕青霞不满意自己的做法。 “哦。 ”青霞欣慰地点点头,心想,唐掌柜做事果然干练,怪不得徐老掌柜退位的时候,极力保荐他呢!于是,青霞的心里,稍微轻松舒缓了些,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问:“开封城里还在抓人吗?” “嗯,前几天巡防营还在抓人,这两天倒没听说有人被抓……哦对了,前些天抓住的那些人,听说都在监狱里押着呢,并没有立即执行枪决,有消息说,咱河南的那个袁世凯现在当了更大的官了,他下令新巡抚,只要没有口供,一律先在监狱里押着。 ” “哦!这就好,能缓和枪决的时间就好,缓则圆吗!”青霞心里猛地舒畅了一口气。 “听说南北正在议和!”周大掌柜的神色,更神秘了。 “哦!南北议和!”青霞又拿起刚才的报纸,爱不释手地反复看了一会儿,脸上才重新有了笑意,说:“本来呀!你们没来到之前,我感觉自己还不能审监今年的汇总帐务,可现在你们这一来,特别是看了周大掌柜带来的报纸,我仿佛觉得,突然信心百倍、力量无穷了。 你们二位今晚就留宿在师古堂,明天一早,等泥泞的路途冻结了,我们一起去开封,今年的帐务汇总,我看自己是能参与了……” 第155章:项城任总统,**霞从政 一: 春节过后,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河南人更欢腾——因为南北统一了,因为袁世凯在北京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了,因为袁世凯是河南人。 这河南出了一位袁总统,做为河南人,怎么不更加欢庆鼓舞呢。 阴历二月初二的这一天,是中原大地的龙抬头之日,加上清朝退位,南北统一,再加上总统是河南人,所以,家家户户的喜庆和欢笑,高于往年中的任何一年。 家家户户的厨房里,摆放着蒸好的各种鸟兽馒头:搬藏(田鼠)、粮袋、喜鹊、蛇、刺猬、豕;家家户户里的一家之主,也早已赶在天亮之前,用灶火里的草灰,在院子里撒满了大大的圆圈,并在圆圈的正中央,放上一把五谷杂粮,用瓦片扣上:此谓粮囤,喻年丰家富、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待天亮之后,鸡出窝之时,再将粮囤里的瓦片揭开,让鸡子欢快地吃掉粮囤里的五谷杂粮,因为二月初二,是人的节日,也同样是家禽的节日。 少女媳妇们爱干净,在二月初二这一天,早早地起床,忙完房厨房里的事情,便烧上一大锅热水,又洗头又洗脚,又洗衣服,嘴里同时还念念有词的唱吉祥丰收歌。 家里的老年人不讲究干净,不为洗头洗脚而忙碌,但在这一天也决不闲着,而是拿起一根竹杆敲门楣,嘴里同样念念有词的唱哟:“二月二,敲门头。 打的粮食满囤流……” 家里地小孩子也像老人们一样,不讲究干净,不为洗头洗脚而忙碌,但更不会闲着,而是手拿小木棍敲瓦片,嘴里更是念念有词地唱哟:“二月二,敲敲瓦。蝎子蛐蜒没有爪……” 阴历二月初二,是青霞的生日。 淑女早早就为此事做准备。 于是,在二月初二这一天,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里,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只是少了徐老掌柜,青霞的心里,感到空落了许多。 因为青霞知道。 做古的徐老掌柜,从自己公公那一辈,就是刘家生意上的顶梁柱。 公公去世之后,他又辅佐自己的丈夫,起用一些有才能地年轻大掌柜,把刘家的生意一下子推到了最鼎盛地浪潮。 只可惜丈夫早早过世,再加上族人们的虎视眈眈,自己只能免强守业。 却没有能力和心情,将刘家的生意再在原来的基础上,给扩大繁荣。 青霞想到这里,一点也没有过生日的心情。 但为了不影响家人们的兴致,她仍然笑着,一直微笑着。 可就在青霞与家人欢庆生日和节日的时候。 护院执事忽然进来禀报说:“大东家,齐巡抚带着官府里很多众人来了,现在门外候着呢!说是要给大东家递送任职书。 ” “官府地任职书?”立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个个如坠云雾,个个摸不着头绪。 任任书?那不就是当官的人的任职书吗!当官呀!那可都是男人的事情,怎么送到这里来了?再说了,这刘家老楼里的男人,自徐老掌柜离世之后。 前边桐茂典里的掌柜已被唐大掌柜授任徐老掌柜的次子接任。 除此之后,都是些护店、护院和几位帐房先生。 可他们看上去都不是当官地料呀!这任职书从何而来?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呆了好一会儿,青霞缓过神来,急忙带人出去,把送任职书的齐巡抚和众官员迎接到客堂。 因为张钟端等十一人是被斩西郊,是这个齐耀琳下的命令,所以,青霞一直对这个齐耀琳巡抚耿耿与怀,尽管是笑脸笑迎,语气和神情却机械僵硬:“齐巡抚和众位官员光临寒舍,青霞不胜荣幸,只是这任职书从何而来?又从何说起呀!” “刘夫人,现在南北统一,成立民国,刘夫人这些年的义举,和为共和所做的贡献,全国人民有目共睹。 于是,这南北一统一,北京女界便纷纷向袁大总统保荐刘夫人,让您出任中国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 因为袁大总统也久闻刘夫人的义举和贡献,听了女界地举荐之后,大为感动,特发任职书,授任刘夫人为中国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齐耀琳说着,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接过鲜红而华贵任职书,毕恭毕敬的用双手递与青霞。 尽管他从青霞的语气和神态上看出了青霞并不是真心真意的尊敬他,但他全不顾及这些,仍然前躬后踞地带着众官员给青霞贺喜,恭贺她荣中国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 二: 青霞之所以突然被女界公推为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是因为袁世凯暗中指使人授予的结果。 袁世凯之所以如此做,是他发自内心地对青霞的佩服和尊重。 这样的佩服和尊重,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袁世凯自己也说不清楚。 尽管他说不清楚,但他却知道,自从青霞在河南京官所集资创办的豫学堂里捐资三万两银子之后,他袁世凯地心里,便一直有青霞地影子。 尽管那时,青霞去北京,他因为忙碌,只是匆匆见过青霞几面,可是,他的心里,便再也没有忘记青霞。 之所以忘不掉青霞,是因为,在他袁世凯地心中,做为女人,都是小家子气,都是视钱财如命的,都是守财奴,都是为钱财所困之人。 可马吉樟的小妹青霞,身为女儿身,她怎么如此大气呀!怎么如此豪爽呀!这样大气豪爽的女人,怕是男人也自惭不如的;这样大气豪爽的女人,决不是一般的女人。 既然不是一般的女子,那她以后,肯定还会有震惊世人的举动和贡献。 因为袁世凯当时如此这样想,所以,便一直没有忘记青霞。 因为没有忘记,所以便一直关注。 从那以后。 凡是河南递上去有关青霞的奏折,他袁世凯都特别留心;凡是青霞地所做所为,他袁世凯虽说不是一清二楚吧,也都知道个大概。 比如说青霞出资筑建了困扰当地多年的歇马营官路大桥;比如说青霞在大灾之年,开锅造饭,施舍灾民几个月的饭食,不仅解灾民饿死之虞。 还解了当地官府之急;比如说青霞为贫苦之人创办的养济院,比如说青霞为孤寡女人创办的寡妇村。 这一切的一切,不仅是青霞的慈悲悯意,可同时也稳定了当地地治安呀!再加上青霞为当地所做的所有地公益贡献,再加上青霞赴日本考察实业,再加上青霞创办的河南第一所华英女校,再加上青霞被刘氏族人的欺凌……这一切的一切,尽管他袁世凯在当时是日理万机。 尽管他袁世凯在当时是远在京城,但他都在忙碌之中,都在遥远的京城,关注着青霞的一切。 因为一直关注,所以便了解了;因为了解,所以,青霞在他袁世凯心里的位置,便越来越重。 越来越重。 基于这些原因,他才会在下野安阳之后,去一趟尉氏,名义上是路过,名义是顺便看一下她创办地女子学校,名义上是顺便游览一下尉氏名胜——阮籍啸台。 而际上,他袁世凯的内心深处,还是以拜访青霞本人为主要目的的。 那次拜访,更让他袁世凯惊诧的是,青霞竟然在他袁世凯离开尉氏的时候,也是在他袁世凯由颠峰落魄在谷底的时候,还担心到他下野之后的生活问题,赠送他三千两银子。 当时,青霞那实心实意给他银子时地诚肯态度,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当时如果不接收青霞所赠送的银子。 就感觉对不起青霞的诚心诚意。 对不起青霞的一片诚心。 他袁世凯一生都忘不掉,他当时伸手接银子的时候。 心中的感动如山呼海啸,如电闪雷鸣,如波涛汹涌……那是用语言难以形容地感动。 当时,他袁世凯握着那三千两银票,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偿还这份感动,一定要偿还! 可仅仅是那次拜访,青霞的名字,青霞以往的公益贡献,青霞的豪侠仗义,青霞的相貌,便在他的心里再也挥之不去了。 再加上几天之后,青霞资助大哥马吉森二百万两白银,竞标六河沟新煤矿开发权的事情,简直让他袁世凯目瞪口呆,简直让他袁世凯五体投地。 在他袁世凯的心中,更是视青霞为天下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是任何男人都不及的奇女子。 现在,他袁世凯终于做了大总统了,终于可以报答那份感动了,终于可以给予心中地敬佩以封赏了。 可是,怎样地封赏才能般配得起她青霞豪爽仗义、慈悲悯怀、慷慨济世呢?用钱吗,青霞现在还是中原首富,她缺什么但决不会缺钱。 那给予她什么封赏呢!青霞在民国没成立之前,不就被光绪皇帝尊封为一品诰命夫吗!不就被宣统皇帝施予乐善好施的功德牌坊吗。 前边有车,后边有辙,她青霞做为女性,那我袁世凯能给她青霞封个什么尊荣大气地职衔呢! 所以,袁世凯基于这些原因,经过考虑,便指使人让在北京女界公推青霞为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 并且,还致电青霞的大哥马吉森,让他通知因避武汉暴动而闲居在家的马吉樟,进京任总统府内史(秘书)。 三: 青霞的身体,尽管已彻底痊愈,可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健康上了,稍微着风受凉,便发高烧、便咳嗽不止。 可尽管如此,她在接到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的任职书之后,还是在忙碌生意的同时,抽出时间,为女子参政同盟会的事情而忙碌。 并在心里,对袁世凯敬佩不止——因为袁世凯这样的表现,充分彰显了女子地位的提高,充分彰显了男女平等,女人终于也可以参政了,这可是中国历代所没有的新鲜大事呀! 青霞正沉浸于女子参政会会长这一喜悦之中,一个多月之后,河南都督张镇芳,突然带领着河南省府官员,河南商业协会会长、河南商界大贾等众人,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来到河西大街地刘家老楼。 授予青霞为河南国民捐总理。 河南都督张镇芳之所以要授予青霞河南国民捐总理,是因为他同样被袁世凯指使。 因为袁世凯仅仅凭青霞资助她大哥马吉森二百成两银子用以竞争新煤矿的开发权这一事上,就知道青霞所拥有的财富是如何雄厚了。 再加上民国刚刚成立,国库空虚,百业待兴。 可是,既然国库空虚,那这百业如何待兴呢!无钱难办趁兴事。 这可南地处腹地,四通八达。 又是自己的家乡。 于是,袁世凯便指使河南都督张镇芳,暗中操纵商界商业协会,成立一个国民捐,意欲发动河南人民捐款,以解河南财政之空虚,缓国库如洗之危急。 袁世凯之所以这样做。 是因为他知道青霞豪爽仗义、慈悲慷慨的壮举,所以,才故授意张镇芳,操纵商界商业协会有威望人士,公推青霞为国民捐总理。 让青霞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官职衔,青霞就会带头捐款,这样以来,就可以带动河南商界更多的人捐助。 如此一来。 河南地百废待兴,就有指望了。 本来,他袁世凯任总统之后,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是,他觉得一上来就让青霞任国民捐总理。 有点再lou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想掏青霞兜里地钱才授予她国民捐总理的。 于是,他便先授予青霞一个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之职。 再说了,授予青霞为女子参政同盟会会攻,可是他袁世凯真心实意想给予青霞一个封赏的。 至于让青霞任河南国民捐总理,可与封赏她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无牵连,并不是有求于人,才先有礼于人的。 袁世凯之所以这样做,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袁世凯也早就从小道消息里耳闻。 青霞曾给河南同盟会和孙中山捐助巨银之事。 和青霞在日本捐助《河南》和《女界》之事。 所以,他袁世凯对青霞任河南国民捐抱有很大的希望。 再就是。 革命党并没有给予青霞一官半职,青霞还那样的慷慨资助;而现在,自己授予她青霞河南国民捐总理,并且,这个河南国民捐总理就是专门发动河南人捐助的部门,那你青霞就更应该慷慨解囊了。 再说了,现在也南北统一了,等于是捐给民国了,你青霞肯定是更乐呵呵地捐助了。 而河南大都督张镇芳呢!也是河南项城人,又是袁世凯的表弟,现在又兼民政长,他也早就知道青霞的雄厚家底,被袁世凯略一提醒,便心领神会,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了。 于是,他便立即开始行动,很快便把商界、商业协会的威望人士给发动起来,轻而易举便动员他们举荐了青霞为河南国民捐总理。 接着,就是此时此刻的敲锣打鼓,来刘家老楼里给青霞下国民捐总理的任职书。 张镇芳及众人的到来,立时让刘家老楼那宽阔庞大的院子里,挤挤撞撞、人满为患。 面对如此热闹、如此隆重地场面,青霞受宠若惊,她把张镇芳及商界商业协会的代表和几位重要官员给让进客堂,又吩咐人在大院子里摆上桌椅,以应府那些随从官员。 张镇芳把河南国民捐任职书交,毕恭毕敬地递给青霞之后,寒暄了一会儿,话锋一转,言词诚恳地说:“刘会长,民国初建,百废待兴,可是,我们河南却藩库空虚呀!常言说的好: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我张某可是深有体会呀!呵呵呵!” 张钟端的话音未落,随同的官员和商界商业协会人士也纷纷表态发言: “是呀!这万事开头难,更何况是建国初始,肯定是要度过一段艰难时期了。 ” “有刘会长做我们的国民捐总理,她一定会带领我们豫省地乡绅和商贾们,慷慨捐献,让豫省早日走出建国初始的财政困境。 ” “刘会长在中国商界和教育界,素有威名,我们早已是敬佩的五体投地。 ” “这建立民国,乃我国之幸,我民之兴,我们做为豫省公民,一定要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策的出策,为我们豫省的百废举兴,做出贡献!” “那是,有刘会长做我们豫省的国民捐总理。 那我们、豫省,首先在财政上,就优于任何省份地。 ” …… 见众人跟着附和,张钟端急忙趁势打铁说:“我张某做河南都督,还望各位和刘会长鼎力相助呀!配合我张某演好大都督这个角色呀……” 青霞深为张钟芳和众人的热心和诚恳所感动,没有城府和心机地她,并不知道这是给她戴高帽子。 并不知道是想用这个国民捐总理地职衔诱使她拿出巨额巨银,便立即爽快地说:“张都督。 还有各位,你们放心,我本人一定竭尽全力,不负你们的期望,并带着咱河南国民捐和商业协会地同仁们,动员咱豫省的乡绅商贾们,为振兴咱河南而慷慨解囊……” 青霞话音未落。 外边忽然传来一片叫嚷和嘈杂,屋里人都大惊失色、惊惶失措,以为又是革命党闹事。 张镇芳立即站起,冲所有人摆摆手说:“各位莫慌,各位莫慌,现在都民国了,哪有乱党闹事呀!” 经张镇芳这一提醒,众人突然如梦初醒。 这才想起来已经民国了,已经南北统一了。 于是,皆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但面容地惊惶失措,仍然凝固不散;面容上的迷惑疑虑,仍然浓重。 正在众人迷惑不解时,淑女从外边带过一个人。 因为就是他在外边大嚷大叫要进来地。 青霞一看,惊诧的大叫:“沈先生,怎么是你。 ” 原来,来人是沈竹白。 原来,沈竹白被青霞送出河南界,绕道天津,逃往上海。 可到了上海之后,他才知道同盟会及孙中山先生,在南京成立了民国政府,并且。 孙中山还是民国临时大总统。 于是。 他仗着青霞给他的一千两银子,又立即奔赴南京。 受到了孙中山和黄兴的热烈欢迎。 孙中山知道了他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掩埋了十一位革命同志的尸体之后,激动地称赞他:“真是南有朱执信,北有沈竹白呀!” 南北统一后,沈竹白拿着参议院的介绍信,回到了河南,被安排到豫省教育部任职。 可是,尽管民国成立了,可他却忘不掉为共和捐躯的十一位革命烈士。 于是,他便向教育部部长提出,给十一位革命烈士立碑纪念,并给烈士家属发放抚恤金。 可是,教育部部长,以给张镇芳汇报为由,一推再推。 沈竹白便抛开教育部部长,直接去面见豫都张镇芳,可是,张镇芳不是推萎,就是避而不见。 正在沈竹白为十一名烈士奔走呼吁立碑纪念和烈士发放抚恤金地无门之时,他突然得知,张镇芳将率领商业协会、商界和众官员,敲锣打鼓的来给青霞递送河南国民捐总理的任职书时,便灵机一动,跟在他们身后,追赶到这里。 深暗官府之事的他,刚追到这里来的时候,并没有着急撞进来,而是先在外面静等了一会儿,感觉着张镇芳已经把国民捐总理的任职书递送给了青霞,并把寒喧的话也说过了,才开始往里撞,外面的人当然不让进,因为淑女认识他,又知道他是革命党,才把他带令进来地。 此时此刻,沈竹白面对青霞的惊诧和询问,立即把给为十一名革命烈士立碑纪念,以及给众位烈士家属发放抚恤金的要求,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青霞一听,真是一百个赞同,立即神情激动地要求张镇芳:“张都督,他们十一名革命烈士可是为共和、为民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大英难呀!这民国建立、南北统一,岂能让英难的头颅白抛、热血白洒吗?政府一定要为他们立碑纪念,这烈士地家属,更是可怜,父母没有儿子,妻子没有丈夫,儿女没有慈父,艰难地煎熬着没有亲人的岁月,官府更应该发放抚恤金呀……” 众人不知道沈竹白已经找过张镇芳多次了,而张镇芳是极不情愿花钱为革命烈士立碑纪念,并给士一名家属发入抚恤金的。 所以,见青霞如此赞同沈竹白的要求,立即附和,表示赞同: “应该应该!应该给他们立碑!” “沈先生的提议很好!真亏他还记惦着!” “给英难的家属发放抚恤金的同时,英雄的子女有年龄合适的,可以安排在政府部门的。 ” “政府是应该有所表示!” “不但给他们立碑,还应该记录在史,让我们地子孙后代永远记住他们,让子孙后代知道这共和民国,是多么地来之不易呀!” …… 而对青霞的要求,和众人地赞同,张镇芳也不好意思拒绝。 因为他也耳闻青霞与革命党的事,此时此刻的他,又是有求于青霞的。 常言说:有求于人,必先有施于人。 于是,他当着有威望的众位人士和青霞的面,便大手一挥,很爽快地答应了。 并且,还对沈竹白的此举,大加称赞:“沈竹白先生为英雄奔走呼吁的这种精神,真是可嘉,真是值得我们各位效仿。 ” 张镇芳嘴里虽然称赞沈竹白,但心里却对他恨得咬痒痒。 心想:本来想从刘夫人这里掏钱的,可是,却让这个沈竹白利用这个场合给挖去了一批钱。 张镇芳带领商界商业协会和众位官员离开后,外边的护院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面如土色的向青霞禀报说:“大东家,外面来了一位军将,说是要见大东家。 ” 青霞和淑女看到护院的神色,立即预感到要出大事了,赶紧急步走出去。 当她们看到来人之后,惊恐之中,淑女“啊”的一声,当场昏厥过去。 第156章:**霞从政,刘铁回开封 一: 淑女之所以“啊”的一声昏过去,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军将,竟然是她死去多年的刘铁。 而淑女一直认为刘铁死了。 可现在,刘铁又突然站在了她的面前,并且,还是一身威风凛凛的军将戎装,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威风凛凛的卫兵;并且,还是眼神炯炯而有神,还是面色红光而油润。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一点也没有衰老,竟然比以前还显得年轻——看起来比他小十多岁的淑女还显得年轻。 只是比以前显得更稳重成熟了,更加老成大气了,更加精神机警了,更加健壮威武了。 她涉女在毫无思想准备的状态下,实在接受不了这突然而巨大的幸福和惊喜呀!仿佛只是刹那之间,她只觉得一股炽热的浪潮将她淹没,淹没,淹没……直到把她窒息。 在她窒息的那一瞬间,她便“啊”的一声,昏倒在青霞的怀里。 刘铁见淑女昏倒,急忙奔上前,从青霞的怀里接过妻子,心疼地抱在自己怀里。 青霞倒有思想准备,因为她曾听到尉氏的马知县暗示她说,不见刘铁的尸体,倒是一件好事。 可是,当时她听了马知县的这句话,是有刘铁还活着的幻想和盼望。 只是她怕马知县的话是为了安慰自己,所以,当时也没有把怀疑刘铁还活着的幻想和盼望告诉淑女。 再加上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一直不见刘铁回来,所以。 青霞早就把刘铁可能还活着的幻想和盼望给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面对着刘铁,她一边把淑女递给刘铁,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抱怨责怪:“刘铁呀!看样子你生活地很滋润,可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看我们呀!淑女都为你哭坏了眼情,哭白了头发。 把你留在桥上的鞋抱回去,装在棺材里埋了。 每年都去祭奠你……” 此时此刻,闻讯跑出来的很多刘家家人,大部份已认出了刘铁。 他们先是惊慌恐惧,然后是莫明其妙。 当知道面前的人是真刘铁,而不是刘铁鬼魂时,便紧紧簇拥在青霞和刘铁周围,一同挤进院子里。 当青霞和抱着淑女的刘铁跨步迈进老楼里。 他们才止步,却仍站在楼外边不肯离去,迫切想知道刘铁还活着的经过和原因。 刘铁将昏厥的淑女放在铺垫有棉褥地椅榻上,喂了她一些温水,给她捶了一番胸背,淑女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睁开双眼的她,立即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 东张西望地搜寻,当看到刘铁就站在身后给自己捶背时,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立时怒发冲冠,怒目而视着刘铁,泪流满面的哭骂:“好阔派呀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没把妻小们也一块带回来吗……” 淑女想到这些年为刘铁的死所付出的眼泪、祭奠和怀念。 是越哭骂越有劲,还嫌不解气,又动手推搡起来刘铁了。 刘铁一边伸出胳膊搪,一边窘迫地说:“看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青霞见淑女在刘铁面前撒野不足,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推开说:“怎么这样说话呢!刘铁还活着,这是一件多么惊喜的事情呀!你竟然这样对待他,即使他外边没有妻小,也被你逼得去找妻小了……” 青霞见刘铁如此威武富气。 又离去这么多年。 也担心他在外边有外室,所以。 才故意这样说的。 刘铁听得懂青霞地话意,立即解释说:“我站住脚之后,派人回来几次了,可你们都在南京。 前些天,我是在报纸上看到小姐荣为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的登载,才知道你们回开封了,这不立即就赶回来了吗……” 听了刘铁的解释,淑女的心里舒顺多了,可她一想起这么多年的怀念和不容易,也顾不了周围的人了,也顾不了年纪一大把了,便“哇”的一声,像个小孩子似的扑进刘铁地怀里,嚎啕大哭:“五年了,我淑女现在才三十出头,这脸上的皱纹,这头上的白发,都是因为你……” 青霞拍了拍因为幸福而哭泣不止的淑女说:“快别哭了,让刘铁坐下喝杯水,歇歇力吧!你不怕咱刘家的人笑话,也不怕刘铁的卫兵笑话吗。 ” 淑女这才恍然大悟似地,急忙跳离刘铁的怀抱,擦着眼泪,破涕为笑。 “刘铁!”青霞惊喜之余,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快说说你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又在哪里驻防呀!” “哦!”刘铁仍然很腼腆,仍然很憨厚,低头羞羞一笑,说,“当年被那六狗子追赶的无处可逃,便翻身跳入贾鲁河,当时报着就是死了也不让他六狗子抓住我折磨我。 可我顺水游了十多里地,身上又多处受伤,至一座桥边,是再也游不动一点了,再加上天黑,又饥又饿,还是一身湿衣服,我抱着桥墩歇了一会儿,便攀爬上路,kao在桥栏上,半死不活地呻吟着,希望有好心的过路人相救……” 淑女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大哭,并大骂刘宪德:“他老六伤天害理,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怎么就不遭报应呢!” 青霞也禁不住又一次双眼潮湿。 刘铁接着说:“深秋天凉,再加上天黑了,我当时赶觉自己要死了。 可说来也巧,该我刘铁遇到贵人,正好马知县的轿车路过,因为我认出了挂在轿车上的灯,知道是马知县的轿车,便大声呼喊马知县。 马知县听到之后,便下车,让随从手里取过灯,到路边查看,见是我,急忙给我换掉了湿衣服……” 刘铁说到这里,突然语塞。 稍停一会儿。 才有些哽咽地说:“现在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在看到马知县那车灯上地“县衙”二字时地那一刻,我简直就像看到救命的天神一样。 特别是他给我换掉湿衣服后,我感觉自己死去又复活了。 马知县听了我地大概叙述,觉得我不能再回尉氏了,六狗子会以此借口,没完没了的血盆大张口。 讹诈我们师古堂,于是。 马知县便给了五十两银子和一匹马,让我到外地避一避……” “咱刘家在这附近的商号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到咱刘家的商号里暂避一时呀!”青霞又责怪。 刘铁又憨厚地一笑说:“我本来是想等伤好了,还回尉氏找六狗子拼命的,可是,几天之后,我听说家里正给我办丧事。 当时。 我想,我就这样死了也好,他六狗子也不会再找师古堂地麻烦了,那师古堂也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所以,我也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我一个人住在旅店里养伤时,正好碰到了一个善良地少年,他是安徽巢湖人,见我年纪大又憨厚。 便留下来照顾我几天。 他说他准备去南方投kao在部队里当管带的远门堂哥,也让我跟他一块去,也可以混一碗饭吃。 我当时心里想,像六狗子如此欺凌我们,又有钱有势,连马知县也不敢动他。 如果我跟着那位少年去找他当管带的远门堂哥。 说不定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带兵回来把那六狗子给毙了……” 刘铁讲到这里,又憨厚地一笑说:“谁知一到军队里,就身不由已了,再加上那位少年的管带堂哥得知我身上有功夫,便让我担任教练……” “哦!”淑女和青霞的脸上都lou出了笑容。 “你们现在在哪驻防呀?”青霞又问。 “很近的!就在洛阳!,所以,一听说你们在开封,立即就回来了。 ”刘铁回答。 青霞和淑女又大喜。 青霞笑着说:“以后你一定经常回来!怎么?现在还想枪毙他老六吗?” 刘铁一怔,随即憨厚的一笑说:“枪毙不枪毙吧!他再敢像过去那样那欺凌你们。 我非带人去收拾他不可!” 淑女激动面向青霞说:“小姐。 多亏了马知县,回尉氏了。 真得好好谢谢他呀。 ” “嗯!”青霞激动地直点头:“马知县真是高人,他于不lou声色之中,帮我化解了很多族人的冲突和茅盾,救了刘铁,竟然没有在我面前表功。 等忙过这一阵子,回尉氏定要重谢于他。 ” 青霞说罢,站起身,走到院子里,仰头看了看天色,见已近午时,立即吩厨房里的执事,把午餐做得丰盛些。 此时此刻,青霞非常理解淑女的心情,想让刘铁和淑女到房间里去倾诉倾诉贴己话。 于是,她再跨进老楼时,她准备绕过客堂,到楼上的书房里去。 可是,淑女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男人还活着,并且,还在军队里当了官儿,于是,她激动根本不想与刘铁说贴己话,而是迎着青霞跑到院子里,故意大声说:“小姐,刘铁在军营里也大小是个官,什么丰盛的饭菜没吃过,午餐也不必太丰盛了!” 淑女说这话地声音,大的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听见。 青霞见淑女如此,心中暗笑。 因为理解她淑女的心情,便又随着返身来到院子里。 同时,用话语把刘铁也引到院子里,让淑女炫耀个够,卖弄个够。 同时,她又给多余的人使了眼色。 众人会意,便悄悄隐进房间,只留淑女和刘铁在大院子里。 此时的秋红,大概已怀孕六七个月了吧,身子已经出怀,一看就知道是个孕妇。 刘铁望着秋红那大腹便便地背影,心想:这个秋红,十七岁那年,曾被恶狗刘宪德抢走,给卖到了妓院里几天,现在也怀孕了,她嫁给了谁呢?于是,刘铁看过秋红那正跨进房屋的笨拙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淑女那苗条的身体,便好奇而低声的问淑女:“秋红的丈夫是谁?” 淑女给刘铁递了个眼色,等秋红进屋里后,才扯了扯刘铁的衣服,掩饰不住幸福和激动,附耳小声说:“是一名留日学生。 叫上官一秀?你不认识的……” “上官一秀?是日本人?秋红跟小姐去日本时找地?”刘铁一吃惊,音量也明显放大了。 淑女担心屋里的秋红听到,猛推了一把刘铁,小声而恨恨地责怪说:“你耳朵长裤裆里了!是咱中国人,姓上官,名一秀,他是一名留日学生。 从日本回来,被张钟端先生推荐给小姐。 做咱鼎元的家庭教师,俩人就好上了,可这秋红地命也怪不好地,那上官一秀在河南起义中被乱枪打死了……” “哦!”刘铁的脸色立时凝重起来。 淑女见刘铁因同情秋红,脸色瞬间凝重,又急忙解释说:“不过,这上官一秀地父亲原是咱河南地巡抚。 听说在任上时敛了不少财物,妻妾也不少,可就上官一秀这一个男丁,剩下的都是女孩。 这上官一秀当年闹着去日本留学时,他父亲怕他到日本之后被日本女人栓住心,不知道回来,就赶紧给他娶了妻子,让他有个牵挂。 可上官一秀从日本一回来。 就被张先生推荐给小姐去了南京给鼎元做家庭教师去了。 这上官一秀家里地明媒妻子,因为没有机会与上官一秀同床共枕,所以,也没给上官家生个一男半女。 现在,这上官老师一死,秋红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上官家的唯一血脉。 不管是男是女。 将来抱着回上官家里认宗,那上官家里还把秋红给抬举死……” “咦!”刘铁瞪淑女:“瞧你用那词!抬举就抬举呗,还抬举死!听你那口气,好像很羡慕秋红的……” 淑女一下急了:“我羡慕她什么?” “羡慕上官家有钱,羡慕秋红抱着孩子回去认宗,被上官家给抬举死……”刘铁故意丧着脸说。 淑女更急了:“你放屁!幸亏我没生养!你这个没爹没娘没家的野人,流浪汉,被少林寺收留的野人,我要是生养了,连个祖坟都无处祭奠。 等孩子长大了。 要爹没爹。 要老家没老家,要祖坟没祖坟。 什么都没有……” 刘铁见淑女如此激动,急忙赔笑。 因为他们大婚多年,淑女一直都没有生养。 而这个时候,淑女又说出这种气人的话。 于是,刘铁便故意逗她;“你倒是生养啊!只要你生养得出来,我就能给咱地孩子找祖坟祭奠……” 淑女知道刘铁从记事起,就是个流浪的野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爹妈是谁,更不知道姓甚名甚,就他这个‘刘’姓,还是收养他的少林寺方丈根据附近的村名给他随便用的。 于是,她便把眼一瞪说:“哦!好啊!你先说你的老祖宗在哪里!说出来了,我也给你生个孩子!” 刘铁仍然笑:“你先生养吧,到时候,我自会带您娘俩去祖坟上祭奠祖宗!” 淑女‘哼’的一声,把头一横,又一昂,也较上劲了:“你先说你地祖宗是谁,你不说,我偏不生养!” 刘铁见淑女又瞪眼,又昂头的,知道她真生气了,急忙赔着笑说:“那好!那好!我说,我的祖宗就是汉室的开国皇帝刘邦,你也快点生养吧,生出来了,我带着您娘俩去祭拜汉陵,你也别再羡慕秋红了,咱的祖宗可比她秋红的那个什么上官尊贵……” “呸!”淑女忍俊不禁,大笑着说,“你还往皇帝身上挂呢!幸亏八仙里没姓刘地,要不,你还想挂到天上去呢!” 刘铁见淑女大笑,也跟着笑。 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用手一捏淑女的脸,一脸的诡密,一脸的内容,一副欲说不能的忍耐。 淑女一怔,缓过神来,脸一红,推了他一把说;“去!在军队里混了几年,变坏了不是!怎么这副坏模样,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 快说!你心里到底想起了什么,怎么这个样子……” 淑女说着,便拧他的脸。 刘铁仍然诡密地微笑,仍然一脸的内容,仍然一副欲说又止的样子。 淑女便拧着他的双颊不放:“说说!快说!” 刘铁终于招架不住了,双手一张,就势将淑女拥进怀里。 附耳淑女,诡笑着低声说:“你个小东西,刚才说我没爹、无娘、无老家、无祖宗,那我问你,这一切你都有吗!” 刘铁说罢,猛推开淑女,躲过一旁。 “哦啊!”淑女恍然大悟。 原来刘铁地坏表情是为了说这些呀!几步跨到刘铁面前。 颠起脚尖去拧刘铁地脸。 刘铁轻轻一拨,淑女整个人便后退着踉跄几步。 淑女没占到上风。 又立时恼羞成怒,施展起身上的功夫,跳着蹶子追刘铁。 刘铁轻而易举地便躲开,“呵呵呵”笑着说:“你以后,再莫要说我刘铁没爹娘、没老家、没祖宗地野人了,你我可是歪刀对着瓢切菜,天地间的绝配……” 淑女气急败坏:“我有养父!你有吗!” 刘铁回敬:“有!收留我的方丈就是我养父!” …… 此时此刻的淑女。 恨不得想对刘铁拳打脚踢,恨不得把刘铁抱在怀里虚寒问暖个够,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看到刘铁对她地爱怜表情和话语。 可不管怎样,她表达的都是对刘铁地爱,因为她就是这种表达方式,因为她幸福的再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刘铁还活着的喜悦了。 这时,刘家老楼那宽阔庞大的院子里,因为徐老掌柜做古归西。 帐房和桐茂典的掌柜又在前边的店里,青霞又率领着其他闲人躲进了老楼里,一时成了她和刘铁的天下了。 半个时辰之后,当秋红出来喊他们吃午饭时,二人才一前一后地去了餐房。 因为鼎元在省立小说读书,今天地餐房。 除了青霞,再无有其他执事。 刘铁知道,这是青霞专门因为他的回来而特意这样安排的。 他也很感动,因为他也正好趁人少的时候,给青霞提出带淑女走的事情。 可是,刘铁虽这样想,有好几次,他都欲言又止。 因为他知道,秋红现在身怀有孕,自己在这个时候把淑女给带走了。 那青霞的身边。 就再没有贴己人了。 但是,自己与淑女分别了五年。 一直也没有子息,如果再不趁着淑女年轻添个一男半女了,那他刘铁就真的没有传宗接代之人了。 刘铁想到这里,牙一咬,心一狠,头一低,为难地说;“小姐,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带淑女走,反正现在民国了,我又在洛阳驻防,有什么事,你尽管派人去给我送信,我刘铁会立即带兵过来的!” 刘铁低着头,面红耳赤地一口气把想好的话,全说了出来。 青霞一怔,心里猛地一疼,随即便笑:“你就是不提出来,我也不会再让淑女留在这里,这哪有妻子不跟着丈夫的理!呵呵呵!” 淑女一惊,心里猛地一喜,随即拉下了脸,不高兴地面向刘铁:“为什么?我走了,小姐怎么办?姑爷归西的时候,让我们一直陪小姐的。 ” 青霞担心淑女因此不愿意跟刘铁走,立时一拉脸说:“真是没道理!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了!那时是君主时代地事,天下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 这现在都民国了,共和了,这天下也是四万万同胞的天下了,男女也平等了!再说了,我都三十有半的人了,要吃饭要你淑女喂呀!还是睡觉要你淑女陪呀!即使用陪,不也有秋红吗?” “可秋红毕竟是柔弱女子,又怀着身孕……”淑女仍然担心。 青霞立即打断淑女的话:“你难道是强壮的男人吗!强壮有什么用呀!现在都民国了,什么事都要讲理的!再说了!秋红就不分娩了!你这做妻子的,是应该跟着丈夫的……” “嗯!”淑女这才看着刘铁,幸福地点点头:“这民国真好!怪不得张先生用生命去革命,原来革命之后的民国这样好啊!” “你说怎样好?”青霞心里疼痛,却面带笑容问淑女。 “怎样好?小姐呀!你连民国怎样好都不知道呀!这民国了,你也当女官了,刘氏族人也不敢找我们地麻烦了!还有呀!我上次回去,那帮族人看到我还主动给我说话搭讪,让我代他们向你问好呢!” 青霞也笑:“恐怕这民国最大地好处,就是刘铁回来了吧!呵呵呵!” “那当然!”淑女随口附和。 可一看青霞一脸的诡笑,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三十出头地人了,竟然一脸潮红,羞羞地说“小姐!看透不说透,才是高人,小姐你是做不成高人了。 ” “在你面前,不做高人也罢。 这下,尽管跟着刘铁享福去了,我和秋红,哼!还有咱刘家的大小掌柜、伙计和家人,照样是唱着过……” 刘铁听着青霞和淑女一对一答,心里愧疚,只低头闷吃,却不敢抬头,更不好意思接二人的话语。 青霞望着刘铁的不自在,理解他心里的愧疚,为了消除他的尴尬,她灵机一动,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立即给刘铁下命令说:“刘铁,你既然回来了,就多停住几天,帮我办一件事吧。 ” “小姐尽管吩咐!”刘铁的不自在立即消除。 此时此刻,别是为青霞办一件事了,就是办一百件事他也愿意。 青霞望着刘铁,又望望淑女,这才心事冲冲地说:“自上次起义失败之后,秦川他们的地盘也被官府给剿了,我曾听家人说,曾在开封的大街上见过秦川。 刘铁呀!你不管通过什么渠道和办法,把秦川给找到吧!秦川他现在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妻小,也没有一个长期落脚的地方,所以,我想把他收留在刘家,这样,对我对他都有好处,我再出门的时候,可一个可kao的男人在家里守着,就像当年刘铁一样守着,我不管去到哪里,也就放心了……” 淑女立即赞成:“太好了!这样的话,我和刘铁才放心!” 刘铁的脸上,也立即绽lou出坦然而诚恳的笑。 因为有把秦川给青霞做保镖,他把淑女带走之后,既放心青霞,又没有了愧疚感。 二: 五天之后,刘铁在开封乡郊的一个破落村子里,从隐藏在那里的一个破乱帮会里,找到了秦川,晓之以理的一通规劝之后,秦川便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的家当,很顺从地跟随刘铁,来到了刘家。 完成任务的刘铁,在青霞的虚假微笑中,在青霞隐藏起来的心疼中,在青霞隐藏起来的不舍中,将淑女给带走了。 当青霞望着淑女和刘铁远去的背影时,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失去感,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感,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疼痛感——就像失去了五脏六腑一样空落,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一样孤独,就像有人砍掉了她的左膀右臂一样疼痛…… 当刘铁和淑女从青霞的视线里彻底消失的瞬间,青霞再也忍不住了,禁不住嚎啕大哭。 尽管洛阳离开封很近,可是,青霞知道,她将永远失去淑女了——因为淑女是属于刘铁的,因为女人是属于丈的。 第157章:袁世凯邀请,孙中山进京 一: 费尽千辛和万苦做上临时大总统的袁世凯,因为几个月以来的南北两派的争执和不和,使南北统一之后的民国政局屡现危机,所以,他的心里也并不轻松,他的临时大总统做得并不舒服,他不但为财政而发愁,更为时局不稳而焦虑。 于是,他为了稳固时局,便极度诚恳的邀请孙中山和黄兴赴上北京,晤面会谈,共商国计大事。 袁世凯之所以邀请孙中山和黄兴进京晤面,是因为,在他袁世凯的眼里,孙中山和黄兴虽然在野,但二人仍享有崇高威望,特别是在临时参议院里中,同盟会的参议员仍然以他二人马首是瞻。 现在,要想化解目前的南北茅盾和冲突,就必须在表面上与二人携手共进,共渡建国初期的难关。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袁世凯派出以程克、张昉为专使,并让海军派出“海琛”号巡洋舰,到上海护舰迎接。 而南方的孙中山先生呢!他没辞去民国临时大总统之前,还对大总统这个位置恋恋不舍,还对把大总统这个职位拱手让给袁世凯而心疼。 并且,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架空捆实接任他的袁世凯。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辞去临时大总统的当天晚上,身心都像如释重负一样,竟然睡了第一个自任临时大总统以来的安稳香甜觉。 睡醒之后的他,一把扯开丝绒落地窗帘。 迎着带有南方特色的春天朝阳,呼吸着清新而潮湿地空气,想到以后再不也不用为临时政府的财政赤贫而焦头烂额了,再也不用为临时政府的内外交困而走投无路,他顿感浑身轻松,顿感心情舒畅愉悦。 人只有在轻松愉快的时候,才有心情去玩山游水。 卸去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 迫切想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于是,他在卸职的第三天。 便带着胡汉民、汪精卫等数人,环游南方各省,一路之上,他一边考察各地实情,一边宣传他地民生主义,受到各省官员的热情接待和当人民地热烈欢迎。 几个月下来,孙中山他们走遍了大江南北。 几乎遍及半个中国。 这个时候的孙中山,才真正有了领略到了祖国的大好江河和山川的切身体会。 孙中山先生之所以有这样的体会和感慨,是因为由于革命的原因,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长期流亡国外,对中国地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更没有机会和心情来浏览祖国的山川河流。 在浏览山川河流的这几个月里,孙中山先生对交通发生了巨大的兴趣。 于是,六月中旬回到上海的他。 立即拟定了一份修建全国铁路大干线的计划,并不辞辛苦的积极向各界宣传他的筑路主张。 孙中山之所以对交通发生了巨大地兴趣,是因为,他在各省考察的这几月期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奇迹,那就是。 凡是交通畅通无阻的地方,经济就极度繁荣昌盛,当地的财政也相对比其它地充裕些。 孙中山先生惊喜地发现了这个奇迹之后,简真是欣喜若狂,简直对交通达了痴迷的程度,简直对修路达到了颠狂地程度,所以,他才在奔波于各界,大力宣传交通畅通无阻的重要性。 因为发现了交通发达与当地的经济繁荣昌盛和当地财政充裕有紧密的关系,所以。 面对袁世凯的盛请相邀。 孙中山动心了,更何况他还想与袁世凯谈谈他的铁路计划。 再加上袁世凯让海军派出“海琛”号军舰,赴上海迎接孙中山。 于是,经过商议之后,他和黄兴同意了北上,并致决袁世凯,定于八月十七号起程北上。 二: 可是,就在孙中山准备起程的前两天,革命元老张振武,被袁世凯派出的人杀死在北京的事情,革命党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袁世凯为什么突然杀害了革命元老张振武呢? 原来,在武汉革命胜利之后,共进会的孙武、文学社地蒋翊武和张振武,被人称赞为三武。 张振武,湖北罗田人,原名尧鑫,字春山,生于1870年。 05年赴日本留学,入早稻田大学,研究法律政治。 武汉首义时,众军拥黎元洪为湖北在在都督,黎元洪不从。 当时,张振武对吴兆麟说:“这次革命,虽将武昌全城占领,而清朝大吏潜逃一空,未杀一个以壮声威,未免太宽容。 这个不识抬举地黎元洪既然不赞成革命,不愿意做这个大都督,我们不如将他斩首示众,来壮我们革命军的声威,让那些不赞成革命地清臣闻之丧胆,岂不妙哉!” 张振武说的这番话,事后传入了黎元洪耳中,因此,黎元洪的内心,对张振武深恶痛绝。 尽管黎元洪在最后,被迫之下做了湖北大都督,可他仍然没有改变对武汉革命发起者的“三武”,改变看法。 而“三武”呢!也从内心里瞧不起黎元洪。 之所以瞧不起他,是因为黎元洪在武汉起义暴发时,逃离军营之后,躲在了朋友家里,因为他在新军中的威望很高,革命军欲利用他的威望,让他统领三军,起到一呼万人应的作用。 可是,革命军却在他朋友家里找到他时,他正躲在床下躲着。 再加上抓住他之后,他极力拒绝做都督,所以,革命元老们也是从内心里瞧不起这个从床下拉出来的大都督。 南北统一后,袁世凯立即邀请武汉的革命元老们进京,黎元洪为了拔掉眼中钉,肉中刺,黎元洪决定与袁世凯合作,对“三武”来个调虎离山。 于是,在当年的五月,袁世凯以“革命首义”的名义,将三武召进京。 并封他们为总统府军事顾问官。 对此,张振武仍为不满,经常在袁地面前抱怨说:“难道说我们这些革命元老就配做这顾问的闲官吗!” 在张振武的一再要求之下,袁世凯只好又封他为蒙古屯垦使加以敷衍。 张振武不知道袁世凯在敷衍他,再加上他正年富力强,很想建功立业,便信以为真。 并向袁世凯申请经费开办专门机构。 袁世凯本来就是敷衍于他,再加上国库并不充裕。 便不理会张振武的要求。 张振武一怒之下,擅自回了武汉,并利用以前在武汉的优势公开设立屯垦事务所,准备募集一镇精兵前往蒙古大干一场。 于是,回一武汉的张振武又向黎元洪催要经费。 黎元洪本来见振武去而复返,心里就烦感透了,又见张振武重新聚集他的旧势力。 更是感到极大地威胁,再加上张振武以每个月一千元的要求向他索要开办经费,便下决心除掉他。 由于当时,张振武和孙武发生了点茅盾,袁世凯特意派出湖北籍地参议员刘成禺、郑万瞻回武汉调解,并趁机发电邀请张振武再次赴京。 于是,在八月初,张振武便带着亲信和来武汉的调解的参议员。 再次赴京。 临行之前,黎元洪因为将要置张振武于死地而感到愧疚,便和颜悦色地赠送了张振武四千大洋作为旅费。 张振武人刚到北京,黎元洪便致电袁世凯,经莫须有的罪名揭发张振武的种种不法行为,并要求袁世凯将批振武就地正法。 八月中旬。 在北京的张振武正在饭店里宴请北洋将领,以消除南北军界隔阂,化解之前战争的敌意。 可是,在酒宴散后,张振武在离开饭店地途中被潜伏的军警拦截,捆绑押解到京畿军政执法处,军法处总长向张振武出示了黎元洪要求袁世凯杀他的电报之后,立即下令枪决张振武。 立时,张振武便蒙了,此时此刻的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黎元洪在他临起程之时。 送他的四千块大洋,是给他的丧钱呀!他这次的进京。 原来是条不归路呀!可他实在不甘心呀!他这个革命元老,没有死在武汉起义中,没有死在保卫武汉的战斗中,却死了和平地共和国里。 于是,不甘心的他在临死之前,呼天泣地,仰天长啸:“我张振武没有死在浴血奋战的起义中,却死在了共和里,想不到共和国也如此黑暗呀!” 当晚,随同张振武一起进京的亲信,也同时被抓,并于第二天凌晨在城外枪决。 张振武及他的亲信被枪决事件发生后,使湖北旅京人士大为愤怒。 特别是张振武被李决的当天,奉袁命回武汉负责调解张振武和孙武茅地刘成禺等武汉籍参议员,感取被袁世凯愚开和利用了,便率领参议院中的革命人士,同赴总统府质问袁世凯。 袁世凯热情地接见了他们,立即道歉说:“我是根据黎副总统的来电办理,当时吧,我袁某也知道这样做对不起湖北人,可是,做为副总统提出来的要求,我又实在不好拨回呀!” 袁世凯说着,让人把黎元洪的来电拿了出来。 刘成禺等人知道是黎元洪的主意,只得愤愤地离开了总统府。 黎元洪得知袁世凯已按他的要求将事情办妥,也预感到袁世凯为了给自己开拖会把他黎元洪给推出来,他在张振武等人死后的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地罗织了张振武的十大罪证:“连日函电纷驰,诘难群起,前日致袁总统之仓促,尚未详尽报告。 枪决张振武,有罪可依,有证可查。 罪一,擅自离开任所,返回武汉,以每人二十元至各营勾串募集六百人,如此拥兵自卫……;罪二,串谋煸乱……;罪三,冒充军统私夜横行,沿途放枪,造成居民惶恐……;罪四,擅自抢兵站枪支粮米,藐视法纪……;罪五,强占铁路小火轮,勾串军队……;罪六,暗煸义勇团……;罪七,革命后广纳良女为姬妾、内嬖,如夫者数十人,叶某及鲁某皆新女学生……” 在黎元洪抛出了张振武的十五大罪状之后,袁世凯又以退为进地不停地道歉。 张振武及他地亲信被杀之事,就这样给不了了之。 三: 张振武在北京的被杀,正是孙中山将要起程赴北京之日。 于是,很多同盟会会员纷纷劝阻孙中山取消与袁世凯定好地进京之约。 就连《民权报》上也出现了一副名叫《行不得也,哥哥!》的漫画。 在画中,只见灰蒙蒙的北京城头张着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捕捉即将进入网中地“海琛”号军舰。 而此时的孙中山。 面对这种情况,因为筑修铁路之梦想。 力排众议,对极力劝阻他地众人说:“我孙文只能让袁世凯负我,我决不负他袁世凯。 既然起程之日已经约定,无论如何,我也要按日期北上。 别人都说他袁世凯善舞长袖,言谈举眉皆是戏,我倒要亲自会会他袁世凯。 看他可不可kao,同时,我也试试自己的眼光。 ” 为了抵防袁世凯,不至于让他把孙中山和黄兴二人一网打尽,同盟会经商议之后,决定先让孙中山一人北上,而让黄兴以称病为由,静观事情的变化而定。 于是。 在八月十八日这一天,在袁世凯的专使陪同下,在“海琛”号巡洋舰的护送下,在各界人士的送行下,孙中山与夫人卢慕贞、秘书宋霭龄及数十名随同人员,穿过人山人海的码头。 登上了轮船招商局地“平安号”轮船,” 孙中山一行人抵达天津之后,在袁世凯的精心安排之下,由教育总长范源濂、工商总长刘揆一等人专程从北京赶到天津迎接,紧接着一行人乘花车专列离开天津,直达北京。 一时入北京车站,袁世凯的代表及总统府的秘书长早已带着各部长在车站等候,再加上参议院的众议员,工商界、学界、教育界、报界、外宾等近万人的迎接,再加上雄壮的军乐队。 孙中山立时被感动波涛所淹没。 于是。 他拖下遮阳帽,一边冲迎接他的众人挥舞。 一边微笑着点头。 此时此刻,他已感动地说不出话,他已感动的双眼潮湿。 孙中山一行人出了车站,他坐上袁世凯特意为他孙中山准备好的豪华双辕马车,在军警如林的护送下,畅通无阻的前往迎宾馆。 沿途之中,尽管有实枪荷弹的军警维持秩序,但大街地两侧,围观人群仍然拥挤如潮,仍然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起一睹这位流亡海外、被议论纷纷的前任临时大总统的风采。 孙中山不时探出身子,向热情的人群挥舞着太阳帽,以示致意。 孙中山每一次探出身子的挥手,围观者都报以海啸般的欢呼。 面对人山人海的众人,面对众人如海啸般的欢呼,面对袁世凯给予自己这至高无上的待遇,孙中山不自在极了,不好意思极了。 可在这种不自在之中,他仍然不好冷谈围者群众的热情,豪华马车每行走一段路程之后,他仍然探出身子向围观人潮挥手致意。 孙中山一行到达迎宾馆地当天晚上,袁世凯又派出高级官员将他们接至铁狮子胡同总统官邸赴宴。 孙中山一行人来到地时候,袁世凯早已率领众陪同官员,站在大厅的台阶上恭候孙中山。 灯光如昼之中,皓月失色之下,当孙中山一行人一进入袁世凯地视角,他便一副惊心动魄的感动模样,立即率领众官员走下台阶,急步而不失稳重地迎上去,在陪同官员的介绍下,他一把执起孙中山的手,热情而诚恳地说:“可盼到孙先生了,这一路劳困,本不应该在今晚相约,可我袁某实在是想快点见到先生呀!” 这是两位巨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孙中山也立即回应着袁世凯,说着见面之后地寒暄之语。 袁世凯热情而不失稳重地与孙中山一行人寒暄过后,他并不松开孙中山的手,而是执起孙中山的手直到走进夜宴之中,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分别与孙中山入席坐定,并亲自执盏,为孙中山敬上美酒,殷勤倍至地说;“我盼望先生与克强(黄兴)很久了,今天克强未与先生同行,不能共聆伟论,实在是遗情憾呀!所幸先生然肯来,让我感到十分欣慰呀!现在时局动荡,连警迭至,我袁某又见识浅陋,能力有限,袁凯代表四万万同胞感谢先生,还望先生不惜赐教,大力匡助……” 袁世凯的谦逊和热情,给孙中山一种没有丝毫距离的亲切感。 立时,他的心里,对以前的百般防备他袁世凯感到愧疚极了,再想起同盟会员对袁世凯的误解,和对袁世凯的言论抨击和言论羞辱漫骂,真是替面前的袁世凯抱不平呀!更是觉得袁世凯受了巨大的委屈和冤枉。 于是,他面对袁世凯的热情和亲切,感动的急忙回应说:“彼此彼此,袁总统素有带兵之威名,又在民众心目中有极高的威望,说不上赐教,我们可以共同切磋……” …… 就这样,两位巨人在夜宴之上,推杯换盏,交谈甚欢。 因为巨大的激动和欣喜,孙中山先生已经品不出吃到嘴里的饭菜是甜是酸,更品不出佳酿的甘醇和冽爽。 如果说孙中山自海外回国时,在上海码头受到了革命代表和民众的热烈欢迎,可当时他还有一种踏上祖国土地的真实感觉。 而此时此刻,孙中山面对袁世凯给予他的这种至高无上的礼遇,面对宾至如归的亲切场面,面对袁世凯那如春风拂面的热切言词,他放眼望着灯水通明、豪华丰盛的夜宴,竟然有一种天上人间的幻觉。 第158章:巨人初交谈,相见恨晚时 一: 夜宴结束,袁世凯又一次执起孙中山的手,在陪同官员的簇拥下,踏着迷幻的灯光,缓步至总统客厅,相对落座之后,袁世凯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香苟,毕恭毕敬放置于孙中山面前。 孙中山的夫人、秘书和随同人员,也被袁世凯的家人和官员给无微不至地关照陪同着。 因为袁世凯邀请孙中山来京,是想利用他的威望调停党争并稳定时局的,再加上张振武被他下令枪决之后,内阁总理陆征祥因为厌恶袁世凯和黎元洪的这种以自己的主观好恶来任意枪杀革命元老的行为,气愤不过,毅然决然的辞职而去。 所以,袁世凯因为内阁总理的新人选,对孙中山的到来,更怀有巨大的目的。 而孙中山呢!因为他要宣传和推广他的筑修铁路计划,所以说,他的来京,也是有一定目的的。 有求于人,必先有施于人,必先有礼于人,必言辞相奉于人。 袁世凯是深暗这其中奥妙的。 所以,他满饱的五官,他和蔼的面容,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一直都绽放着火一般的热情和微笑,用世界上最敬重的口气说:“先生游历海外多年,见识多广,亲眼见到过很多强盛国家的国貌,亲身体验了强盛国家的国策和制度,肯定有治国妙策,请先生赐教,也让袁凯聆听一二。 ” 孙中山不知道这是袁世凯的谦词和恭维,立即侃侃而谈:“赐教不敢。 真如袁总统所言,倒是对强盛国家地经济繁荣深有体会,再加上前几个月的国内洲历,这种体会更加深刻苦了。 ” “哦!先生快请讲。 ”袁世凯立即显得迫不及待。 “在海外,凡是国富民强之国家,皆是道路四通八达;在国内,经过实地游历考察。 孙文也惊奇地发现,凡是富庶之地。 交通皆四通八达。 从这些现像来看,交通便利,有利于民众往来,有利于商贾贸易,这国富民强是与交通分不开的!” “先生好见解!”袁世凯立即称赞。 “袁总统也赐教一下对国富民强的见解,孙文洗耳恭听袁总统的高论。 ”孙中山再被袁世凯的热情感动的不知东西南北,但仍然没有忘记让袁世凯倾谈一下治国良策。 过去听说地都是袁世凯的权谋深重和老jian巨滑。 进京这一相见,孙中山有点为袁世凯鸣不平了。 所以,他也想让袁世凯倾心而谈,也衡量一下他袁世凯地治国见解,和水平如何。 袁世凯本想顺着孙中山的兴,一直听他高谈阔论,见孙中山请教自己,当然也不能推辞了。 立即实话实说:“一个国家要强大,关键在于军队的强大。 地方可以有腐败,便军队决不能有半点腐败。 所谓的腐败,也就是水清无鱼的腐败,比如说这次的张振武之死吧!世凯一接到黎副总统的来电,就感到为难。 可为难又如何。 在黎副总统和张振武之间,我只有拈轻重了。 这治理一个国家,给治理一个家庭一样,清官难断家务事,分不出个里表来,但是,只要对大局有好处,那只有偏重于对稳定大局有用地一方了。 ” 袁世凯在为他下令枪决张振武等人做辩解,然后又接着说:“如果一个国家的军队腐败了,那这个国家即使再富有。 也是虚假的富有。 就如同华丽的无栋梁之楼阁,一旦遭遇不测。 顷刻房倒屋塌。 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富有的国家如果没有强大的军队来保驾护航,一旦遭遇战争,这个国家的所有财富,都成了别人的口中美味了。 只有军事强硬了,这个国家地经济昌盛、文化繁荣,才真正属于这个国家……” 孙中山惊呆了,他原以来袁世凯只是个jian滑的不通文墨之粗人,没想到袁世凯的用词如此精妙,治国的见解也很实际。 怪不得袁世凯调兵遣将是得心应手,怪不得他带出来的北洋军如此强悍,怪不得他带出来的北洋军里没有一个吸食大烟地,怪不得他的北洋军里没有一个革命党,原来是他如此平易近人,如此有建国治军的良策。 袁世凯见孙中山惊佩自己的高论,尽管是秋夜,再加上他身体本来就健壮,竟突然感到燥热起来。 于是,他又接着说:“但是,要创办强大的军队,是需要地方财政来喂养的。 所以说,只有地方经济繁荣昌盛了,国库充裕了,这个国家的军事才能强硬。 这也是相铺相成的……” 袁世凯说话的时候,他炯炯的目光,一直敬重地望着孙中山,当说到这里,他又移近孙中山,再次执起孙中山地手,像抚摸着自己地心脏一样珍惜,双眼潮湿的说:“孙先生,这弱国无外交呀!为了推翻满清,你长期奔走于海外呼吁革命,真是受苦了。 我袁某虽不及先生在国外所遭受地弱国之辱繁多,但也经常与列强公使打交道,深知一个国家的不强盛,在外交上的屈辱和艰难呀!不过,现在好了,现在民国了,孙先生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愿望,也实现了,现在,我袁世凯代表四万万同胞,表示对孙先生的慰问呀……” 袁世凯话没说完,孙中山的那颗本来就感动的心,越发的感动得无法承受。 袁世凯每一句话,几乎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了。 这么多年了,即使身边的同志和朋友,也没有此时此刻的袁世凯理解他呀!特别是袁世凯所说的“弱国无个交”这句话,简直与他孙中山是心有灵犀呀!于是,他也轻轻拍了拍袁世凯握他的那只温暖的大手,激动地说:“袁总统在中国素有练兵之威名,今又有治国又妙论。 真是让孙文受益非浅 ……” 孙中山说着,便谈了自己拟定的修路计划。 最后,激动地说:“袁公任大总统十年,练精兵百,我孙文则经营铁路,延伸二十万里。 到那时,我们民国难道还能不富强吗?” 尽管袁世凯听着孙中山说话有点茂。 仍然微笑着直点头,口中也连声说:“好!好!太好了!” 二: 几天之后。 袁世凯邀请了各部总长、参议院议长、在京高级将领,及各界名流和满蒙王公作陪,在总统府为孙中山举行了盛大地宴会。 宴袁世凯执着孙中山的手,走进宴会厅,孙中山的夫人、秘书及随从人员,跟随其后。 两位巨人一进入宴会厅,来宾们纷纷起立。 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袁世凯激动地致欢迎辞:“各位,孙先生游海外二十余年,亲身体验了各国的国情国策,此次进京,是与我共商国家大计的,各项政见初见端倪,大大有助于民国前途。 孙先生这次进京。 与我相谈极其诚肯,可见之前谣传全是误传。 民国将由此列加巩固,现在,请孙先生谈谈他地治国计划。 ” 袁世凯话音没落,各界众人又报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孙中山讲话。 孙中山正好想向各界要人谈谈地他的铁路计划。 再加上盛情难却,立即挥手向热情的各界众人挥手致意,大声而侃侃地说:“今日参大总统特工宴会,备极嘉实在感谢。 大总统富于政治经验,善于练兵,实在值得国人庆贺。 而我孙文,游历海这么多年,再加上前几个月的国内实地考察,发现一个国家与地方的繁荣昌盛是与畅通无阻的交通分不开的。 来京之后,与大总统地商谈切磋。 袁大总统精练强兵百万。 我孙某保证十年之内筑修铁路二十万里,如此以来。 不出十年,中国将昌盛强大于各国,立于世界之颠……” 孙中山一谈到他的铁路计划,就有点把持不住自己,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热血沸腾,越说越气壮天地,越说越富于憧憬,越说越志气高尚,越说见解越超卓。 宴会上的各界要人都听得如坠云雾。 袁世凯听出了孙中山说话太茂了,恐怕他太失真了,但又不便打断他正的激昂陈词,便突然灵机一动,面向众位来宾,佯装激动的难以自持,大声而激昂地说:“孙先说的真好,真有见识,真不愧是我民国难得的栋梁!” 袁世凯说到这里,举手高呼:“孙中山万岁,孙中山万岁……” 孙中山正说在兴劲上,忽然被袁世凯的“孙中山万岁”给打断,因为他已经感动、激动地无以复加,一下子把下面的话给忘得干干净,可面对袁世凯如此的尊敬,他总得有所表示吧,可是,什么表示能高于袁世凯对自己的尊敬呢?孙中山在袁世凯的一声声“孙中山万岁里”,实在想不出更绝无伦比的表示,于是,他也学着袁世凯,振臂高呼:“袁世凯万岁!袁世凯万岁……” 各界要人见两位巨人如此相互尊重,便一齐鼓掌称贺。 一时,整个宴会大厅上,是掌声雷鸣,再加上响彻云霄地“孙中山万岁”和“袁世凯万岁”的口号,一下子把宴会的气氛推到了**。 酒宴结束,袁世凯的亲信赵秉钧,甚是迷惑不解地问袁世凯:“大总统,您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大总统,应该只有您享受这至高无上的“万岁”称呼,也应该他孙中山率先高呼您为‘袁总统万岁’才对,可您为什么率先高呼他呢?” “唉!你有所不知,”袁世凯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这个孙大泡,就是会胡吹胡侃,你没听他当时吹得天花乱坠,背后给我说了不算,今天宴会上,还当着各界要人的面说要修铁路。 并说十年之内 筑修铁路二十万里。 他这不是胡侃吗!我袁某是干什么的!还不懂他那点心想,如果我不用‘孙中山万岁’打断他,他止不定一会儿又要演讲开飞机厂呢!如果他想开个造飞机厂,我怎么办?不答应,那是驳他孙大炮的面子;答应他?像他这种人,是kao耍嘴皮子。 煸惑诈骗华侨和国内富人起家地,听说仅吉樟小妹(青霞),就被他骗了不下百万。 你说说,他孙文在民国之前,真像个小孩子过家家,说起义就起义了。 可他孙文今天起义,明天起义。 伤人无数,损财巨大。 可他一次也没有把起义给弄成功,就武昌起义地成功,也是歪打正着,也是乘虚而入,钻了新军被调离的空子,也并不是真正kao自己地革命命实力成功的。 现在他又说想修铁路,那我不得投其所好吗!如若不然。 他孙文回去之后,忽然再心血**,说不定又耍出什么新花样,再弄出来这个会那个会的,虽说不值一惧,可毕竟像个蚊蝇附身一样,有碍体面,影响安定……” “嗯。 大总统真高明!”赵秉钧直点头,他对袁世凯的剖析,佩服地是五体投地。 袁世凯又接着说:“这宴会可都是各界要员,他孙中山以为是给他那帮天真幼稚的革命党发表**演说呢!不管实际不实际,先把人给为煸惑得热血沸腾、不知东西南北了再说,抛家离国。 跟着他孙中山东躲西藏,像乞丐一样到处筹钱求捐。 就他那张嘴,说话真跟放大炮似地,嗵嗵嗵地乱放一通,过去听说别人叫他孙大炮,我还民懂,由今天一见,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如果让他真当上大总统治国建军,说不定给带到什么境地上去呢……” 三: 孙中山在袁世凯那热情似火的盛情款待之下。 早已是感动有加。 早已是信任有加,甚至有一种相见恨晚的遗憾。 于是。 在宴会结束的第二天,立即致电黄兴,催促他速速进京:“到京以后,项城接谈数次。 关于实业各节,彼此皆有计划,大致不甚相远。 至国防,外交,所见亦略同。 以弟所见,项城实陷于可悲之境遇,绝无可疑之余地。 张振武一案,实迫于黎之急电,不能不照办,中央处于危疑之境,非将顺以副黎之望,刚南北更难统一,致一时不察,竟以至此。 自弟到此以来,大消北方之意见。 兄当速到,则南方风潮变通亦止息,统一当有圆满之结果。 千万先来此一行,然后赴湘……” 孙中山在电文中,不仅劝黄兴速速进京,又为张振武一案为袁世凯作了辩护,最后还肯定了袁世凯;“今日之中国,惟有交项城治理。 ” 黄兴接到孙中山催促北上进京的电文,几天之后,与陈其美等人一起,北上进京。 袁世凯给予了黄兴与孙中山一样的接待规格。 三雄相会京城,袁世凯立即宣布授予黄兴为陆军上将的军衔,以表示对黄兴地重视。 并在同一天,袁世凯发布命令,特授孙中山先生为全国铁路总公司总经理。 并让交通部每月拨给孙中山的铁路公司三万元,做为办公经费。 而且,一切行政用人之权,政府概不干涉。 袁世凯特别授予孙中山为铁路总公司总经理之后,又趁热打铁,与孙中山和黄兴秘密会谈,他自己也感觉火候到了,便诚心诚意地向孙中山黄兴提出:“二位先先,内阁总理陆征祥,因为张振武一案,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内阁总理一职,二位先生这次进京,我们还是商议一下这内阁总理的新人选吧!” 袁世凯说罢,向孙中山和黄兴推荐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赵秉钧,这也是自孙中山进京以后,袁世凯处心积虑的一个重要目的。 面对袁世凯的提议,孙中山和黄兴心知肚明。 于是,二人在京期间,因为原内阁总理陆征祥的辞职,又召开了一次临时参议院会议,袁世凯所推荐地赵秉钧,以六十九票赞成、两票反对的绝对多数,顺利通了袁世凯的提名,也成了民国建立之后的第三任内阁总理。 在孙中山和黄兴等人相继离开北京后,袁世凯发表了一分由自己拟定的共同宣言,并在宣言的落款处署名:袁世凯、孙中山、黄兴、黎元洪。 在这份宣言中,袁世凯以四人地名义,提出了八大政纲: 一:立即统一制度;二:主持是非善恶之真公道,以正民俗;三:暂时收束武备,先储海陆军人才;四:开放门户,输入外资,兴办铁路矿山建置钢铁工厂,以厚民生;五:提倡资助国民实业,先着手于农、林、工商;六:军事、外交、财政、司法、交通皆取中央集权主义,其余斟酌各省情形兼采地方分权主义;七:迅速整理财政;八:竭力调和党见,维持秩序,为各国承认之根本。 孙中山、黄兴和黎元洪在事后看了袁世凯的八项宣言,尽管袁世凯事先并未与他们三人商量,但他们三人均未表示丝毫的反对,因为他们觉得,袁世凯的这八项宣言,并无有什么不妥之处。 第159章:族人找shang门,青霞辞职务 当东方的明亮,把开封城给托在掌中的时候,青霞也苏醒了。 不过,苏醒之后的她,仍然感到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仍然感到头脑是浑沌的一片。 自淑女离开之后,她一直都这样,感到孤独,感到空落,又常常在午夜梦醒,常常在梦醒之后,再也不能入睡。 而快到天亮的时候,又突然昏昏沉沉的疲乏困倦。 只有黑暗才能让人沉睡。 而光明,是催人苏醒的。 苏醒后的青霞,尽管躺在光明里,却没有睡醒之后的充沛精神。 思维混沌困倦的她,尽管很想接着入睡,可苏醒后的开封城,苏醒的刘家老楼,还有房间里跳跃流淌的光明,却让她毫无睡意。 于是,她困倦不堪地闭着双眼,毫无睡意地闭着双眼,思维混乱地闭着双眼,突然想了由她捐款创办的《自由报》,想起了昨天报社的主编派人来,要她给《自由报》题创刊词的事,想起了她曾答应对方让他们今早上来取的事。 想起了给《自由报》题创刊词的事,青霞的思维,突然由混乱变得一致起来,也稍微有了清晰的思路。 《自由报》?肯定与人身自由有着密切的关系吧!青霞想。 唉!自由太好了,就像自己赴日本考察实业和教育的时候,简直是我一生中最自由快乐的时光,没有礼教束缚,没有周围人好奇惊诧的目光,没有刘氏族人的监视和欺凌。 有的只有无拘无束,有地只有由自快乐。 有的只有…… 想起了在日本的自由快乐时光,便突然想到了张钟端。 立时,青霞的心里,猛然疼痛难忍起来。 她怕自己再被巨大而可怕的思念所淹没,再被巨大而可怕的痛苦所覆盖,她便猛地睁开双眼,猛地坐起。 大口口地喘着粗重的气,惊恐地环望着跳跃流淌着光亮地室内。 好让这真实的一切,代替黑暗中地胡思乱想。 自由!青霞又把思维扭转到给《自由报》题创刊词的事。 于是,她环望着静静孤立在室内的镂刻着花纹图案的实木桌椅,身体下边的镂刻着吉祥图案的实木豪华床,窗台前的华贵梳妆台,精美地落地窗帘……这真实的一切一切,都被禁锢在厚重的房屋里。 而厚重的房屋,又被人给禁锢在某一个地点,这些物体,永远都被禁锢在这里了,直到房倒屋塌,直到尘飞灰尽,直到它们的身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它们的灵魂可以被释放出来。 这都是人的高明之处。 都是人的杰作。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人才能有权力禁锢所有地万物。 禁锢万物的人,应该是绝对自由的,可我的自由在哪里?谁在禁锢我呢?没有人禁锢我呀!如果自己想的话,这全国各地,我都可以出入自由。 任东任西,来去来往。 可自己为什么总感觉到被禁锢的痛苦和窒息呢!为什么还要向往在日本地自由快乐时光呀!因为在日本有鸣飞吗?因为在日本有自由吗? 一想起张钟端,青霞立即终止思维,又一次闭上了双眼,又一次躺在柔软的**,为了不让思维跑题,她的嘴里便默默念叨道着:“自由,自由,自由……自由真好呀!人生难得自由身,人生最宝贵的莫过于自由呀!” 青霞念叨到这里。 思维突然如万马奔腾。 突如波涛汹涌,突如电闪雷鸣。 突如猛洪流泄。 而她要为《自由报》题的创刊祝词,也势不可挡的随着她激昂的思维,跳动流淌起来。 于是,她一跃而起,跳下床,踏上鞋,奔到桌案前,拿起笔,醮起墨。 笔如游蛇,墨如流溪,奋笔疾书,一气呵成: 自由好,中夏少萌芽。 岳色河声飞笔底,洛阳纸贵泄春华,开遍自由花。 自由好,妖雾惨夷门。 手拨摩天旗影荡,腰悬横河剑光腾,夺转自由魂。 自由好,过渡帐迷津。 揭破九幽超为相,罗胆万佛见天真,崇拜自由神。 自由好,五岳独称嵩。 燕赵健儿身手锐,犬羊部落羽毛空,撞破自由钟。 青霞写好《自由报》的创刊祝词,略作改动,又抄了一遍,在创刊词的上方添加上“青霞为《自由报》祝词”的题目,题目地下方,是副题目(仿江南好词)。 青霞写好创刊祝词之后,刚才激昂奔腾地心绪,逐渐沉落下来。 而淑女离开之后的空落感和孤独感,又无声地悄然而止。 立时,青霞心里又像没有五脏六俯一样空落的难受,又像这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一样的孤独。 于是,她穿衣起床,走出房门,绕过漫漫的楼道,走向淑女的房间。 因为她想看看淑女在走之后,留下来的凌乱;因为这些凌乱让青霞感到真实,所以,她吩咐人,一直就那样保留着,直到淑女再次回来看她的时候。 她也一直在想:淑女会很快就回来看她的,带着炫耀和显摆回来看她。 淑女离开这一个月,房门一直没有上锁,青霞这是为了图个吉利,她恐怕一旦将房门上锁,淑女就真的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再也不回来了。 青霞轻轻推开房门,这里,同样流淌着隔窗透进来的明亮和阳光,室内的一切,依然如旧,淑女的**,放着鼎元的图画书和凌乱的衣裤,桌案上,放着鼎元的相框,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有鼎元的味道和气息。 唉!青霞轻轻叹了口气,淑女虽说不识字,但她很务实,很会预期防遥远的未来。 因为她还没有孩子,便想紧紧抓住鼎元的心,预防着老有所养。 而自己呢!虽为鼎元的母亲,因为生意场上的忙碌和对革命事业的追求,对鼎元的感情缺乏勾通和培养。 青霞坐在淑女地**,翻看着淑女没有带走的物品。 有几件斩新的衣服。 还是青霞从日本带回来的,尽管淑女一次也没有公开穿戴过,但却是她的最爱,她总是好好地珍藏着。 闲暇无事的时候,她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穿戴起这些斩新的衣服来过瘾。 其实,青霞从日本回来。 也给刘铁带了好多日本服装,只是一到南京。 她便闻刘铁地死讯,所以,她给刘铁带回来的衣服,便一直存放在开封。 以前,淑女曾那几件衣服给翻腾出来了,当时还问她,既然给张钟端先生买了好看地日本服装。 为什么不送给他穿呢!一直沉压在柜底怪可惜的!当时,青霞怕淑女伤心难过,没有实话实话的告诉淑女这是给刘铁带回来的,而是反问淑女:我给你买的衣服,你为什么一直不穿?淑女便笑。 可这一次,刘铁突然回来接淑女,青霞本想将那几件日本服装给拿出来,让它们穿戴在它们的主人身上。 可是。 当青霞看到刘铁坚决不让淑女带走自己最爱的日本服装,便也不好意思再拿出来给刘铁买地那几件衣服衣服式样的衣服。 也不知为什么?刘铁这次回来接淑女,青霞总感觉他变了,尽管他一直憨厚地笑,一直憨厚地说话,可他眼神里的憨厚。 却不见了,而代替憨厚的却是机警和老成。 这也许是军将们所必须具备的吧!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淑女走后,青霞常常想起十八年前,淑女在安阳的娘家门前献艺的情景,如果当时,不是大娘将淑女收留,那她淑女也不会跟随出嫁的自己来到尉氏,来不到尉氏,也就不会嫁给刘铁。 她不会嫁给刘铁。 那刘铁也不会把她接走了。 那自己也不会孤独了…… 青霞想到这里,突然哑然失笑:没有大娘收留淑女。 那她淑女根本就会出现在自己地生活里呀!何来的以后!青霞想到这里,又突然惊慌恐惧:如果大娘不收留淑女,没有了淑女跟随自己出嫁到尉氏,那丈夫归西之后,也没有人给出谋略抱养儿子鼎元的事情,如果没有儿子鼎元,那当时的族人,拼命的争抢过继儿一事,该如何了结呢…… 青霞一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尉氏大桥的刘氏族人。 这民国一成立,听说那些捐官实任,或凭考取功名实任地刘氏族人,十有八九都被罢免还乡,或有几人不幸,死在起义潮中的任上!幸好,自刘宪德举报大河书社一事之后,刘氏族人再没有找过她的大麻烦,偶尔的让捐钱修补祠堂和故居,也是到华英女校找到族孙刘恒泰,让他来开封与自己相商。 青霞就这样坐在淑女的房间,沉没在没有尽头的往事之中,大腹便便的秋红突然推门而入,发现青霞正静静地坐在**沉思,惊诧地大叫:“太太,她们都找不到你,我还纳闷呢!便来这里看看,你果然在呀!” 尽管秋红曾被刘宪德抢走,买到妓院里几天。 可是,在周围人的眼里,她仍然是一个没有结婚的女人,自从身子出怀以后,周围人对她议论纷纷,幸亏青霞给打圆场,说秋红在南京,已经与鼎元的老师上官一秀完过婚了。 再加上上官一秀死于起义中,周围人对待秋红,还算是尊敬。 一时,倒没有人再对秋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青霞见秋红突然推门而入,一惊一诧,只是迷茫地一怔,再迷茫地一笑,像突然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回来一样,算是对秋红地回答。 秋红见青霞只是如此反应,越发焦急起来:“太太!《自由报》报社派人来取什么祝词,还有呀!太太今天要回尉氏处理华英女校的事情,怎么还闷坐在这里发呆……” “啊!是的!确实如此!是要回尉氏的!”秋红话音没落,青霞早已站起,急匆匆走出淑女的房间,走在回廊漫绕的楼道上,吩咐迎面走来的女佣,快到她房间拿出写好的《自由报》创刊祝词,随她下楼。 是的,今天是要回尉氏的。 因为民国成立以后,她创办的河南最早的华英女校,政府规定要停办。 至于华英女校的几位女教员,她已经在省办或区办的女校里联系好了。 人家非常愿意聘用有教学经验地女教员。 还有高山爱子,因为她想回国看望一下亲人,青霞要与她送行的。 所以,青霞今天必须回到尉氏,来处理华英女校的一切事务。 青霞下楼,先到客堂,陪《自由报》报社的人说了寒暄了几句。 待女佣下楼,将她写好的创刊祝词交给报社的人。 那报社的人才急急离去。 青霞匆匆吃过早餐,吩咐家人和护院准备马车,起程回尉氏。 可是,就在青霞刚要乘车起程时,刘宪德带着一帮刘氏族人,突然撞了进来。 青霞大吃一惊,尽管已经好几年未与刘氏族人发生翻脸地茅盾和冲突了。 尽管此时此刻,刘宪德他们的脸上,挂着僵硬地假笑,可青霞却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来者不善,看到了兴师问罪,看到了即将发生茅盾和冲突。 并且,这些人当中。 三分之二都是陌生面孔。 青霞在心中暗暗猜想:这陌生的面孔,肯定就是民国成立之后,被民国政府给罢官还乡的刘氏族人了。 刘宪德不等青霞先开口,早已一脸阴笑地迎上青霞,大声说:“十二家的,这一早出门干啥去呀!听说你最近任了咱河南国民捐总理。 现在这是不是去国民捐事务所上任呀!” 刘宪德说罢,又用手一指青霞,对他身后的族人说:“各位叔叔、兄长、弟弟和侄子,这就是十二家的,别看她是个女流之辈,那能耐大地可赛过男人;她现在不但在咱中国是大名鼎鼎,就连在外国,也是大名鼎鼎;她可是跨过洋,越过海;坐过大轮船,去过小日本……” 刘宪德的冷潮热讽。 立时让青霞有一种被羞侮的感觉。 可面对众多的陌生面孔。 她仍然笑脸相迎,把众族人给迎进了客堂。 刘宪德的屁股刚一落坐。 又立即站起,将圆脑袋高高仰起,透着精明的一双小眼睛,很专注地望着房屋的梁、椽、檩,以及二楼的回廊楼梯,那架式就像望着自家地房屋一样亲切,并不无感慨地说:“这可是咱刘家的老楼呀!四十年了,当时在开封城,可是数第一的,要不是十二弟在南土大街盖居贤宅,现在咱这老楼仍然在开封城里数一数二。 我十多岁的时候,经常住在这里,那时……”刘宪德说着,用手一指其中一个被罢官还乡的刘氏族人,提醒他回忆说:“还记不,那时,每到三叔出去打理生意的时候,我们一起跟着五爷住在这里,三嫂舍不得十二弟,不让他来住……” 刘宪德说话地口气、神态和眼神,好像他这次是来接管这老楼似的。 每一句话都少不了“咱”字。 立时,青霞便预感到了巨大灾难和不幸:过去,她面对的只有刘宪德等四五个家庭的族人,可现在,却是十几个家庭的族人。 刘宪德一带头发表感慨,众人也立即跟着附和: “祖宗创业的时候,确实很艰难呀!能有今天的局面,也算是不负祖宗们的期望!” “只可惜时局动荡,咱刘家的生意不能更进步的繁荣昌盛呀!” “时局动荡归时局动荡,咱刘氏族人尽管本本份份地做生意,不参于时局就行!” “不由人呀!连十二家地是女流之辈,都当了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那男人岂不更耐不住心了。 ” “参政可以,当官更可以,只要不做赔本地生意,可以参政,可以当官,这如果当官是为了做赔本的生意,那就不划算了!” …… 青霞已经从众人地附和中,听出了不祥的话意。 于是,她笑脸望向刘宪德说:“六哥,你快给弟妹引见一下各位吧!其实,我现在” 刘宪德像舞台主角一样,一脸的得意和气势,开始给青霞作介绍:“这是占元的叔叔,哦,也就是三哥的干弟弟;这二位是十弟的两个叔叔,当然也是你我的叔叔了;这一位是十弟的大哥……” 刘宪德将陌生面孔介绍一遍,又皮笑肉不笑地面向青霞,阴阳怪气地说:“这民国一成立,听说弟妹先做了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 我们刘氏族里的人都为出了你这个大官而高兴呢!可最近,又听说弟妹做了河民国民捐地大官,所以,我们刘氏族人可是坐不住了,想来向弟妹讨教一下,这国民捐是做什么的?” 其实,青霞知道刘宪德这是明知故问。 但面对众多的刘氏族人,她只好忍住挑难。 委曲求全地解释:“国民捐事务所,就是想发动民间乡绅和商贾们捐款,减少国家或当地财政的压力……” “哦!咱们刘家到目前为止,河在原,还有首富的空架子,那弟妹打算让咱刘家捐多少呢!”刘宪不等青霞说宪,立即质问。 其他刘氏族人。 也立即支起耳朵,凝息屏气地倾听。 青霞一时无言以对,因为她原来打算捐出三十多万两,可现在,她怎么可以实话实说呢!那样的话,刘氏族人还不她疯闹吗!再说了,现在的刘氏族人,加上被罢官返回地。 比过去更不好对付了。 刘宪德和众人见青霞默语,便议论起来: “如果做官,费力劳神,破口舌,还要损财,那不如不做的好!” “做官捞不到好处。 还要倒贴钱,还要发动别人倒贴钱,那倒贴出钱地富贾乡绅,面上不说什么,背后还不骂刘家的老祖宗吗!” “河南地处腹地,人杰地灵,人才济济,何用一妇人做这个国民捐总理!” “是呀!这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毕竟是女人的事情,须有女人参与。 可这个国民捐总理……唉!难道说这河南没有男人了吗?” “这国民捐总理。 是发动别人捐款的,那自己不得首先捐款吗?恐惧捐少了也起不到带动作用吧!” …… 刘宪德见众族人开始指责青霞。 他更不是不甘落后,立即借助族人指责和人多势众,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于是,他厚颜无耻地说:“弟妹呀!你捐给外人的钱,已经够多了,现在还发动别人捐,可我们刘氏族中,这些被罢官还乡地叔叔伯伯、哥哥弟弟和侄子们,以后也无有生计营生了,我们今天来,也是让弟妹给我们每人捐出一部分的……” 刘宪德的话音没落,青霞和刘宪德身后的刘氏族人,同时大吃一惊。 刘氏族人之所以大号一惊,是因为,他们在来之前,是商量好的,来阻止青霞不要做这个国民捐总理。 可此时此刻,他们没想到刘宪德竟开口向青霞要钱。 因为他们视钱如粪土,不想要钱,而是他们这些过去捐官外任、现又被民国政府罢官还乡的刘氏族人,虽说对她青霞所拥有的生意和钱财,羡慕眼红,那他们手里还有在任上敛聚的钱财可以挥霍。 尽管现在被罢官还乡了,可他们地官威和脸面还保存着。 因为有官威和脸面,这当面张口向青霞要钱,他们实在开不了官口,抹不开这个脸面。 可现在,见刘宪德既然说不出口了,他们只觉得脸红,却没有一个反对。 又见刘宪德冲他们眨眼睛,以示暗示,便一个个低着头,一言不发,听青霞如何对答,看刘宪德如何收场。 青霞之所以大吃一惊是因为,她刚才还以为刘宪德和刘氏族人的今天到来,是怕自己任国民捐总理,捐钱出去,所以,才特为逼自己辞去国民捐总理而来的;可现在,她才突然明白刘宪德和刘氏族人的无耻意图。 一时,竟然气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秦川就站在青霞的身后。 他本来是要跟随青霞回尉氏地,可是,当他刚跨上马,便看到进来的这帮不良之人对青霞出言不逊,他立时就愤恼了。 可他见青霞仍然保持和颜悦色的态度对待他们,也只得强忍着。 本来,刘铁在临走之前,已经给他大略讲了刘氏族人在过去欺凌青霞的事情。 现在,他也已经从他们的谈话里,知道了这群厚颜无耻的不良之人就是刘氏族人,越发愤恼了。 于是,他跨前一步,很有礼貌的双手一抱,说:“各位是辰时来到,现在已近午时,有事就快点说事,无事请立即离去。 我们小姐忙碌的很,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因为我们小姐要经营全国各地的生意。 要养家糊口,不像有些无聊地闲人,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吃饱了无事干,就会欺凌人家孤儿寡母!” 秦川说这话地时候,他清瘦地五官是剑眉倒竖。 是额头深锁,是怒目而视。 是冰冻三尺,不说话已经让人不寒而栗,更何况是指桑骂槐,更何况是字字冰冷,更何况是一脸的杀气,更何况是不惧不畏。 立时,刘氏族人便坐不住了。 特别是好些被罢官还乡地刘氏族人,因为他们毕竟还保存有官威,还要脸面。 再说了,他们现在手里,也并不缺钱,之所以来劝青霞不要再做河南国民捐总理,是怕青霞真的把她钱财家产全部给捐出去。 于是,他们脸一红。 “唉”的一声,准备起身离开。 刘宪德也大吃一惊,因为他知道,凡是叫青霞为“小姐”地,都是青霞的娘家人。 可凡是青霞地娘家人,都是不好对付的。 从他这次一进来。 就感觉到青霞身后站着的秦川不是善茬,比当年的刘铁还不好对付。 现在,又见秦川杀气腾腾,横眉冷竖,冰冷森人。 尽管他知道秦川不会在这里对他们大打出手,但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可要钱的话已出口,如果不得手,那在刘氏族人面前,多丢面子呀!于是,骑马难下的他。 仍然硬着头皮。 冲秦川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家务事,不用外人参与和操心!” 其实。 刘宪德和几个刘氏族人,早就想刮摸青霞地钱财了,只是他们的女儿都在青霞创办的华英女校读书,特别他刘宪德,三个女儿都在华英女校书。 所以,他们都不好意思与青霞为难。 现在民国了,听说华英女校要被官府停办,那他们的女儿也不用在华英女校读书,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刮摸青霞的钱财了。 “我不是外人,我是小姐的护院,有责任保护小姐的财产不受外人侵吞!”秦川说着,跨步到刘宪德面前,准备对刘宪德大打出手,因为刘铁临走之前,说起刘氏族人的时候,特别提起过这个恶毒地六狗子。 现在,他从刘宪德一进门的言行举止上,早就看不上他了,都是他在挑拨和煸惑。 青霞知道,刘宪德他们既然来了,既然张开了口,是不会空手而回的。 尽管她心里苦不堪言,尽管她心里知道这又是刘宪德挑拨的,便她仍然给秦川使眼色,不让他轻举忘动,不让他出言不逊。 然后,她艰难地苦笑了一下,在那些被罢官回来的刘氏族人还没有起身离开的瞬间,立即说:“既然六哥提出来了,我青霞肯定不会让六哥掉面子。 ” 青霞说罢,对刘宪德旁边地秦川说:“你去秋红那里取两万!” 秦川怔了一下,没有行动。 青霞又催促道;“快去楼上,从秋红那里取二万!” 可还没等秦川上楼,刘宪德立即抢话说:“弟妹,你看,我们来了十几位,这两万让我们如何分,还不够一人两千呢!” “哼!”青霞无可奈何地冷笑一声,心里是说不出的苦不堪言,是说不出的凄悲和无助。 心想,这个老六,才消停几天呀!借来被罢官回来的刘氏族人,突然横起来了。 好!既然今天是被罢官回来的刘氏族人初次相见,怎么也不能拨他们的面子。 于是,青霞立即改口对秦川说:“取三万!” 刘宪德不敢违青霞的命,磨磨蹭蹭的上楼,好久才下来,将三万元银票放在青霞面前。 刘宪德见状,立即上前,躬身弯腰,去取那三万元银票。 就在刘宪德将要摸到银票时,秦川以迅雷之速,劈手将银票抽走。 刘宪德立时弄了个大红脸。 青霞便笑:“六哥!没想到你也会脸红!也难怪秦厌烦你,你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既然我青霞说了,这就是你们的钱,那差这会儿呀!” 刘宪德的脸,越发地红了。 青霞奚落罢刘宪德,立即起身,面向众族人,悲壮而激昂地说:“自拙夫耀德离世,我们孤儿寡母,也是艰难度日,尽量节省自己,为穷苦之人多办些公益之事。 毕竟我们还有饭吃,还有衣穿。 不怕各位叔叔伯伯、兄长弟弟侄子们笑话,其实,青霞这些年捐出来地钱,只是婆婆和丈夫离世之后,省下的鸦片烟钱……” 青霞说到这里,眼睛潮湿了,声音哽咽了。 于是,她稍做停顿,接着说:“婆婆和丈夫在世地时候,每年所吸食的鸦片烟钱,要大于青霞每年所捐出的钱数倍。 丈夫离世之后,因为六哥的调唆,让一些族人的家属到我们院里闹事,婆婆才含恨离世。 所以,为了纪念婆婆,青霞才把婆离世之后所省下的鸦片烟钱,按对方急需给捐出去……” 刘宪德越发的面红耳赤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青霞会在这些被罢官回来的刘氏族人面前,揭自己的老底。 于是,他支支吾吾地辩解说:“弟妹,那还不是因为鼎元不是十二弟亲生的吗?” “是吗!”青霞冷冷一笑说:“鼎元跟我每到一处,别人都说鼎元的面目,酷似他的父亲,就是族里的人,背后也说鼎元酷似他父亲,怎么就六哥说鼎元不是拙夫亲生呢?” “那时鼎元才满月,不是还辩认不出来吗?”刘宪德急忙自圆其说,但却漏洞百出。 青霞觉得该适可而止了,便言归正转说:“既然各位族人不愿意让青霞做这个国民捐总理,那青霞今天就辞职,各位族人如若不信,青霞现在,当着各位的面,就写辞职书。 ” 青霞说罢,立即让家人取来笔墨。 她执笔展纸,随着笔游墨流,纸上便流出了端正秀丽的字迹:《刘青霞辞职书》——敬启者:政府借用外债损失国权,黄留守(黄兴)有国民捐之倡议,吾豫爱国志士群起响应,组织国民捐事物所,推鄙人为总理,曾经力辞未蒙允许。 当时免强就职,诚以此为救亡之急务,极欲赞成也。 今本所成立已逾两旬,诸事就绪。 鄙人自问,一无学识之妇人,焉能我此巨任?且吾豫人才济济,不乏贤能,何用一妇人参预公事?现鄙人已决意辞退,请诸公另举贤能,总司其事,早集巨款,以应国家急需,亦鄙人之所深愿也。 再桐茂典并无存放捐款,鄙人亦无经手未完事件。 即日回尉,摒挡家事惟有负。 诸公推崇,惶愧万分,尚望。 鉴原是幸。 青霞写好辞职书,又抄写了一份。 并立即吩咐家人,送一份到《自由报》刊登,送一份到国民捐事务所去。 办好这一切之后,青霞才从秦川手里,取过三万元银票,双手递给刘宪德说:“六哥,拿着吧,既然我青霞说了,这就是你们的钱!” 可是,该到刘宪德接钱的时候,他脸红的倒不好意思起来。 第160章:孙文修铁路,青霞倾囊助 一: 上海的冬天,也像北方一样,有纷飞的大雪,有凛冽的寒风;雪后的睛天,也有滴水成冰、冰冻三尺的三九。雪后晴天的夕阳,晚霞仍然如冰冷的金汤一样,僵硬地在冰冷的残雪上流淌着,僵硬地在冰冷的残雪上跳跃着。 此时此刻,在僵硬的冰冷中,在僵硬的残雪中,青霞正带着儿子和几个贴己家人,分别乘坐租来的马车,走在繁华的上海大街上,走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中,走在通往刘家驻上海的桐茂典的路上。 青霞这次来上海,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而是专程拜见孙中山先生的。 青霞之所以专程来拜见孙中山先生,是因为她自刘宪德带着刘氏众族人找到刘家老楼之后,心里常常被一种巨大的慌恐和无助给淹没。之所以如此恐慌和无助,是因为她知道,大桥的刘氏族里,一下子回来了这么多家被罢官的人,他们现在kao着手里的积蓄,挥霍无度,暂时是锦衣玉食。但是,只出不进,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他们如此下去,不出几年,就会把手里的积蓄给挥霍一空。到那时,他们便会狗急跳墙、不技手段,以刮磨她青霞的财产为生计。恐怕儿子鼎元还没有长大成人,他们早已把自家的财产给寡分殆尽。 在一个多月前,青霞把停办华英女校的事,给处理妥当:把想回日本的高山爱子送走,并赠以重金厚礼;把朱奋武(朱炳麟)和燕斌等几位女士介绍到省女子学校,又给华英女校的女杂工和教务们结清工资之后,便立即回到开封,投身到组建女子学务维持会河南支部和女子参政同盟会河南支部的忙碌之中。 可是,青霞不管如何用忙碌.来驱逐自淑女离开的空落、孤独和思念,不管她如何用忙碌驱逐因刘宪德带着刘氏族人找到刘家老楼所引发的恐惧和无助,可一旦黑夜来临,一旦她一个人躺在宽大豪华的床榻上时,一旦午夜梦醒时,一旦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的心中,立即便被巨大而无际的空落、孤独、思念、恐惧和无助给充斥着,充斥着,搅织得她如, 可就在这种忙碌的孤独里,忙碌.的空落里,忙碌的思念里,忙碌的恐惧里,忙碌的无助里,孙中山先生应袁世凯邀请,北上进京,共商国家大事了。两位巨人在和谐的晤面会谈之后,孙中山先生又被袁世凯授予中国铁路总公司总经理职务。 当青霞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先是惊喜,紧接着是琢磨,然后便有了绝妙的好主意。立时,她心里的孤独、空落、恐惧和无助,也云消雾散。 青霞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知道,孙中山先生要修.二十万里铁路,肯定耗费巨资。而自己手里的巨额资产,与其说将来被刘氏族给刮磨寡分、给挥霍殆尽,那还不如捐给孙中山去修铁路。这样,也算自己为国为民做贡献了。 青霞不管做什么事情,一旦认定,皆雷厉风行的去.实施,自她有了把全部资产捐献给孙中山的铁路公司的想法之后,她把女子学务维持会河南支部和女子参政同盟会河南支部组建起来之后,另交她人管理,而她自己,立即准备带着儿子和几个贴己家人,南上上海,面见孙中山先生。 可是,当将要起程的时候,鼎元知道了要跟着妈.妈南下上海,突然委曲的大哭大闹起来:“不去!不去!妈妈经常都是东奔西走的,害得我不能安心读书……” 面对着儿子的.哭闹,青霞的心里,猛然疼痛起来。她知道儿子喜欢读书,她知道儿子因为跟着她东奔西走而不能安心读书,心存委曲,心存怨言。可是,她每次出门,如果将要办理的事情没有确切的期限,她不带上儿子的话,便失魂落魄的吃不香、睡不安,心情紊乱,总担心儿子在家中会出什么不祥的事情。尽管儿子不是亲生,尽管她以前,因为生意和革命事业的忙碌,很少与儿子培养母子感情,可儿子从出生到现,是她看着长大的,仍然连着她的心,连着她的肉。她心里对儿子的疼爱,决不次于世上任何一位亲生慈母。 青霞也知道,儿子自小就恭顺温良,轻易不会如此哭闹。他的两次大哭闹,皆是因为不能读书:第一次是河南起义前两天,回到尉氏之后,儿子因为急着回开封见上官老师,大哭大闹了一次;另一次,就是这次起程赴上海,儿子因为他在开封省立中学的学习突然中断。 所以,在儿子因为中断学习而哭闹着拒绝去上海时,青霞暗下决心,如果资产能顺利的移交到孙中山先生的铁路公司,她便长期居住南方,不但给儿子一个安心读书的好环境,还要多抽时间陪伴儿子。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青霞便蹲在儿子面前,给儿子擦拭着委曲的眼泪,抚摸着儿子嫩滑而天真的湿润脸蛋,安慰说:“鼎元,你放心吧!如果妈妈这一次能将事情彻底办妥,绝了那帮贪心人的念想,那我们就可以长住南方,你也可以在南方继续上学呀!只要我们家鼎元喜欢读书,妈妈就一直让鼎元上学,就像你鸣飞叔叔和上官老师一样,到时候也让我的鼎元去外国留学读书……” “真的?”鼎元这才破啼为笑。年幼而天真的孩子,最容易满足了,也最容易说服了。所以,青霞的一番话,便让他乖乖地来上海了。 当冰冷的夕阳,完全沉没在冰冷的地平线下;当西天之上,只遗留下一片瑰美浓艳的晚霞时,青霞正带着儿子和贴己家人,迈步跨进刘家驻上海的桐巨典里。 在大掌柜、帐房和伙计们的惊喜热情之中,青霞不顾旅途困倦,决定第二天,就驱车去上海都督府,面见上海都督陈其美。然后,再由陈其美引见,去拜访孙中山先生。 二: 在上海法租界的宝昌路408号的一所公寓里,孙中山正在与宋嘉树等人,专心致志的研究中国铁路的线路规划,及筹款问题。 宋嘉树,也就是孙中山的女秘书宋霭龄的父亲。他19863年生人,是中国海南岛文昌县人,原名韩教准,乳名阿虎,安耀如。是北宋贤臣——安阳韩琦之后裔。宋嘉树在十二岁那年,因为家贫,便跟随哥哥前往美国波士顿,过继给没有儿子的堂舅,随改名宋嘉树。宋嘉树在当地结识了教堂的牧师,十四岁那年,接受基督教洗礼,被命名于查理.琼斯.宋,并进入神学院学习。毕业后,他回到中国,在苏州和上海等地传教,并执教于教会学校——胡适即为他的学生之一。同年,与出生于上海非常有名望的基督教家庭的倪桂珍结婚。因为在传教布道上受人排挤,两年后,宋嘉树创办了美华印务馆,转而为教会印行中文本的《圣经》,谁知歪打正着,他竟然kao印刷《圣经》发了财。为了进一步扩大经营和提高知高名度,他参与创立中华基督教青年会,兼做进口机械的代理商,并投资兴办工厂,还兼任上海福丰面粉厂经理。1894年夏天,孙中山与好友陆皓东,北上给李鸿章产奏折,途经上海,与宋嘉树相识。一番交谈,宋嘉树立即被孙中山的革命思想所倾倒,把孙中山当做执友。自认识孙中山之后,宋嘉树便在传教布道的同时,也暗在宣传孙中山的革命思想,和印行革命刊物和小册子。在孙中山需要经济支持的时候,他因为倾家捐助孙中山的革命事业,好几次都濒临破产。武汉首义之后,孙中山回国,他又让大女儿宋霭龄,协助孙中山,做文秘工作。 此时此刻,孙中山和宋嘉树等人,面对规划好的铁路线路图,欣喜万分的同时,又面对着修铁路所需要的巨资,而一筹莫展。这可不是发动一次起义所需要的几万两银子,而是需要几十亿呀!并且,这不但是个人财力所无法完成,就连国库的财力,恐怕也吃力的很呢! 因为一筹莫展,所以,孙中山和宋嘉树等人,望着规划好的铁路线路图,陷入了沉默。 没有温度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无声地泻进温暖的室内,静静地流淌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在这种沉默中,孙中山的目光,越过沉默的众,望着窗外的冰冷,望着窗外的阳光,首先打破了僵硬的沉默,无奈地说:“借吧!只有借钱修铁路了。不过,这次借钱,不能向华侨和富商借了,而是向外国政府借……” 孙中山话没说完,宋嘉树便苦笑:“唉!还要借吗?旧帐未还,又借新款,恐怕你这个‘孙大炮’的外号,是卸不去了!呵呵呵!” 宋嘉树的幽默之语,如一股流动的活跃,让室内的所有人,暂时忘却了修铁路缺款而带来的焦虑和沉闷,也跟着宋嘉树大笑起来:“哈哈哈!” 孙中山急忙辩解:“现在借款与过去不一样了,过去是借款是为了推翻满清,推翻那些外强赖以依kao的满清,而现在是民国了,借款是为了修我们中国的铁路……” “所以说,现在也更难借了!”宋嘉树又一次打断孙中山的话说,“过去,愿意借给你款的都是中国的富商和华侨。他们之所以愿意借,那是因为他们有一颗爱国之心,所以,尽管你在借钱时承诺他们一个天,承诺他们一个地,并且一次也没兑现过,可他们还是无条件地再次借给你巨款。可现在,你要向外国政府借钱,那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利益,凭你吹个天花乱坠,他们分文不借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孙中山和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问。 “呵呵呵!”宋嘉树便笑,“因为他们的眼里只有钱!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可图,他们根本不借分文,不信你试试!” “就让他们有利益可图呗!只要修好铁路!受益最大的还是我们中国人呀!他们外强再占利益,能占过我们国人,毕竟铁路是在我们的国土上铺展着,还是我们中国人永远受益呀!”孙中山突然激动兴奋起来。 众人也立即跟着附和:“嗯,孙先生说的很对!只要铁路修好,就让他们有利可图呗!” “哦?”宋嘉树立即瞪大双眼问,“你们难道忘了武汉首义前的保路运动了吧?只要不怕被民众咒骂卖国,也可以呀!” 宋嘉树的话让孙中山和众人立即语塞。 宋嘉树见众人又陷入刚才的沉默,便呵呵一笑,貌似已有良策妙计一样,自信地说:“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可否实施……” 宋嘉树话音没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唰一下集中在他的嘴上。 宋嘉树为了吊足孙中山和众人的胃口,故意不着急发表己说,而是端起茶碗,慢慢品了一口茶水,又慢慢在嘴里回味了一阵,这才慢慢放下茶碗,语气缓慢地说:“这修铁路所需钱款巨大,我认为,我们一方面向德、日、英美等国引资,一方面在国内,广聚民财。这修铁路还是没问题的……” “向外强借款吗?这不还是与孙先生说的一样吗?”众人立即打断宋嘉树的话。 孙中山却注视着孙中山,催促他接着说。 “我所说的向列强借款,是不需要还款的。等铁路修好了,按协议分路程将铁路承包给借款给我们的外国,若干年后,再按协议收回铁路,这样,我们的国家就无需背负外债了……” 宋嘉树正谈他的修路计划,桌边的电话,突然如风铃转动一样,唱起了清脆的欢歌。 孙中山立即起身,信步走向桌案上那歌唱不停的电话。 电话是上海都督陈其美打来的。他在电话中告诉孙中山说:“河南同盟会会员刘青霞女士,为了支持你修铁路,特从河南赶来,要面见先生,商谈为铁路捐资之事。” 孙中山立时热血沸腾,迫不及待地说:“哦!太好了!刘女士简直是及时雨呀!其美,我问你,刘女士她现在哪里?” “就在都督府,不知孙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接见她?”上海都督陈其美在电话中问。 “现在!现在就有时间,其美,你陪她一起过来吧!我等着你们,还有呀!其美,你代我先谢谢刘女士的一片报国之心。”孙中山说罢,挂上电话,激动地对宋嘉树和众人说,“各位,向外强借款的事,今天先谈到这里,现在,我孙文要给你们引见一位巾国女英雄!” “各位,都看孙先生,他接过电话后的神情,就像修铁路突然有了钱一样!”一旁的胡汉民打趣说。 “真让你胡说对了,这位巾国英雄真是为铁路捐资来的!”孙中山说罢,又激动地吩咐秘书宋霭龄:“快把房间收拾一下,准备欢迎河南的刘青霞女干来访。” “嗯!”宋霭龄惊喜的立即点头,开始麻利的收拾房间,忍不住问:“河南的刘青霞女士?就是先生经常提及的那个很有钱的河南富孀吗?” “正是她!真是雪中送炭!”孙中山点头说。 众人听说孙中山即将接见的是威名远播的刘青霞,皆激动不已,皆迫切地等待着,想快一点目睹刘青霞女士的风采。 三: 半个时辰之后,在孙中山、宋嘉树、宋霭玲等人,终于在激动之中,等来了陈其美和青霞母子的到来。 其实,陈其美给孙中山打电话,说青霞要拜见他,已经是青霞到上海的第三天了。 原来,青霞在到上海的第二天上午,带着儿子和一个随身家人,去都督府拜见陈其美时,黄兴也正好在都督府里。他一听说河南的刘青霞来了,立即与陈其美一起迎了出来。因为他们都对青霞十分钦佩,并且,黄兴还立即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妻子徐宗汉说,河南的老同盟会会员刘青霞女士来上海了。徐宗汉闻讯,立即从家里赶了过来。见到青霞,二人手拉手,促膝交谈,彼此叙述着自日本分别之后的事情,不知不觉已近午时。陈其美又邀请了都督府的几位革命代表,和黄兴夫妇,在上海申江饭店为青霞洗尘。 午饭后,他们在房里大谈孙中山的修路计划,当晚,陈其美又安排青霞母子和她的家人,入住在申江饭店。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开车到饭店将青霞他们接到都督府,当着青霞的面,给孙中山先生打电话的。 此时此刻,孙中山看到陈其美身后的青霞,立即迎上去,一把握住青霞的手,激动而热情地说:“刘女士,欢迎你呀!这是你我自日本分别之后,在国内的第一次见面呀!” 宋嘉树父女俩和在场的众人,也立即随着孙中山围族上来,逐个与青霞握手的同时,也激动而热情地说: “刘女士一路辛苦了,欢迎您到上海来!” “孙先生刚才还在我们面前夸赞刘女士是巾国大英雄呢!” “刚才孙中山还称赞刘女士说,‘南有秋瑾,北有您青霞女士’呢!” “欢迎刘女士到上海来!听说刘女士曾捐巨资支持革命,真让人佩服呀!” “欢迎您呀刘女士,能见到您并认识您,真是荣幸呀!” …… 宋霭龄与青霞握过手之后,立即蹲在地上,拉起鼎元的手,到茶几旁,给鼎元抓了一把糖果,问他:“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鼎元经常跟随青霞,出席这样的场面。所以,温良恭顺的他一点也不怯怕这种陌生场面。见衣着相貌皆漂亮阿姨问自己的名字,十多岁的他,便落落大方而不失童真地说:“我叫鼎元,鼎是一言九鼎的鼎,元是状元的元!” 鼎元的回答,立即引得众人大笑。 在众人的笑声中,宋霭龄趁机牵着鼎元的手,到别的房间玩去了。 尽管青霞自丈夫离世之后,东奔西走,南来北往,见过大场面,结识很多人,可是,此时此刻的她,面对孙中山等人热情欢迎,却激动的难以自持,双眼潮湿,哽咽地说:“孙先生,青霞能再次见到您,真是高兴啊!” 孙中山刚才在电话中,已经听陈其美说,青霞这次上海拜见自己,是专修铁路捐款之事。所以,待青霞落坐,寒喧过后,稍作歇息,他便站起身,引青霞至一副拟定规划完整的铁路线路图面前,用手指着图上的线路,兴奋而激动地说:“刘女士!你来看!这就是我们计划筑修的三条贯穿东西南北的铁路干道。这第一条铁路干道,是从广东南海起,经广西,入贵州,进云南,出四川,直达西藏;这第二条铁路干道,是从上海起,过江苏、安徽、河南,经陕西、甘肃,穿河西走廊直入新疆,到达伊犁;这第三条铁路干线从秦皇岛起,穿越山海关,进入辽宁……” 孙中山先生边说,边从宋嘉树手里接过彩笔,在路线图上构画着。末了,他又激动地说:“这三条铁路筑建成功后,每年仅远输收入就可达十几万元以上,我中国很快就要挤世界强国之列……” 青霞能见到孙中山,本来就激动得难以自持,再加上孙中山先生情绪激昂,给她滔滔讲解了他的铁路线路图。立时,她也激动的无以复加,禁不住拍手鼓掌,大声赞道:“孙先生直是我中华民国的四万万同胞之救星呀!” 青霞听过孙中山先生的铁路规划之后,立即给孙中山先生祥谈她给铁路公司捐款的事。 原来,青霞预感到刘氏族人,早晚有一天也会将的资产给寡分殆尽,与其让刘氏族人们寡分殆尽,挥霍一空,还不如捐给孙中山修铁路,这样,也可以为国民做贡献。所以,她决定将长江以北的所有商行,典当铺、房产和流动资金,全部捐给孙中山的铁路公司。 青霞给孙中山先生祥谈过捐款之事,便把她事先列好的一千多万元的清单,递给了孙中山先生。 将近午时,在事先接到孙中山邀请的黄兴夫妇,也如期而至。宋霭龄明知道黄兴夫妇是接到了孙中山邀请,来给青霞洗尘接风、共度午宴的,便故意逗笑说:“黄先生,你们夫妻真是把饭时掐算得准极了,这孙先生刚吩咐过为刘女士洗尘接风,大摆午宴,你们夫妻刚好到呀!” 宋霭龄的话,让众人大笑! 四: 因为青霞的捐款,多半是固定资产,再加上南北相距甚远,捐付交割起来,比较困难,所以,青霞在上海,就捐款之事,前后与孙中山面谈了三次,才最终被敲定下来:由孙中山先生以铁路督署的名义,向河南政府发公文,让他们协助青霞清查财产,转换成能流动使用的资金之后,再划拨给全国铁路督署。 孙中山先生在最后一次会见青霞的时候,还亲笔为青霞题写了两块匾额,以表达对青霞捐款的赞誉之情。这两块匾额的题词分别是:“天下为公”和“巾国英雄”! 第161章:南北闹**,刘宪德用yin 南北闹分裂了——在一九一三的上半年闹分裂了。 南北之所以闹分裂,是因为同盟会领导人宋教仁被刺杀身亡了。 宋教仁之所以被刺杀身亡,是因为他把同盟会改为国民党,准备北上进京,重新组织一个只有国民党的内阁,并且,他自己任内总理。 宋教仁之所以要组织内阁,是因为袁世凯在这半年之内,拼命的削减革命军,毫不留情地削减革命军。而面对袁世凯的拼命削减革命军,孙中山和黄兴等革命代表们,心疼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却又沉声不言。 孙中山和黄兴等人之所以面对袁世凯的削减革命军而沉声无言,是因为袁世凯自邀请孙中山和黄兴进京之后,发表了一个八项宣言。其中,而这八项宣言中的第二项,就是“暂时收束武备,先储海陆军人才”。而袁世凯发表的这八项宣言的落款,是袁世凯、孙中山、黄兴和副总统黎元洪四人的署名。而袁世凯发表了这八项宣言,尽管事先没与孙中山和黄兴等人提前商议,但孙中山和黄兴在当时都没有表示异议,因为他们当时觉得袁世凯的这八项纲领并没有不妥之处。 可是,当袁世凯真的执行八项宣言的第二项时,大力削减革命军的武装时,孙中山和黄兴等人,才意识到了什么,可已经晚了!因为由他们二人署名的八项纲领,在当时发表的时候,他们已经默认了。而默认,就等于同意;而既然同意,那袁世凯削减革命军的时候,他们便无话可讲。 面对袁世凯大力削减革命.军,同盟会领导人宋教仁,便立即改同盟会为国民党,大力拉拢其它势力中的人加入国民党,并重新组织内阁。并且,这内阁还是清一色的国民党。 面对宋教仁的重新组织内阁,早.已惹怒了现任内阁总理——也就是由袁世凯提名的赵秉钧。赵秉钧之所以被激怒,是因为宋教仁重新组织内阁,是准备由他自己出任内阁总理的。所以,赵秉钧怕自己的内阁总理被宋教仁给组织掉,于是,他便来了一招‘先下手为强’,秘密派人在暗中买通杀手(也由传言说是由袁世凯授意赵秉钧的),在1913年3月20日晚上,把宋教仁暗杀在上海火车站。 赵秉钧之所以如此胆大,可能.是效仿袁世凯杀害张振武之前列吧!因为去年,袁世凯将张振武等人杀害之后,参议院的参议员们弹劾过来,弹劾过去,追究过来,追究过去,最后竟然不了了之,什么事也没有。而张振武可是武汉首义的革命元老,这杀死武汉首义的革命元老都没什么事,这杀死一个宋教仁,又能有什么事呢!再说了,又是暗杀。 可赵秉钧只知道袁世凯杀死张振武之后,什么事.也没有。可他却不知道张振武身后没有巨大的组织为依kao,没有强硬的团体做后盾,并且,还是副总统黎元洪授意袁世凯杀张振武的。而宋教仁就不同了,他身后有孙中山先生、黄兴、陈其美等强硬的同盟会,也就是宋教仁改组之后的国民党。 其实,杀害宋教仁的凶手,并未击中宋教仁的要害。.可是,恶毒的凶手在子弹上浸了致命和毒药。所以,宋教仁中弹之后,因枪救无效,在3月22日凌晨四点,也就是寅初,与世长辞在沪宁铁路医院的病**。 黄兴、陈其美等国民党代表,在将宋教仁遇刺身.亡的消息通电北京政府、参议院和全国各省的同时,又致函上海总巡捕房,悬赏巨额,扣拿凶手。可是,当凶手被抓住以后,从凶手的家里搜出的电文中,顺藤摸瓜,寻根觅迹,最后竟然追查到了国务院总理赵秉钧身上。 而赵秉钧,是袁.世凯的亲信,又是袁世凯提名他为内阁总理的。所以,宋教仁的遇害身亡,黄兴、陈其美等国民党代表,已不是怀疑幕后主凶是袁世凯,而是确信幕后主凶是袁世凯。 宋教仁遇害之时,孙中山先生正在日本,与日本政府谈借款修铁路之事。接到宋教仁遇害之事,立即回国,召开紧急国民党会议,情绪激动而悲痛地说:“袁世凯今已背判共和,丧失民心,我党不能断送这个倒袁的机会……” 其实,早在袁世凯大力削减革命军队时,孙中山就对袁世凯失去了信心。现在,面对宋教仁的被害,他的倒袁之心异常坚决。可是,尽管孙中山的倒袁之心空前坚决,因为意见分岐,最终未能达到武力讨伐袁世凯的决定。于是,以孙中山和黄兴为首的国民党,立即将袁世凯指示赵秉钧杀害宋教仁的丑陋劣行,通电全国,并利用报刊,呼吁全国民众,群起而讨袁。 而袁世凯呢!在接到宋教仁遇害身亡的禀报时,是目瞪口呆、大惊失色:“真有此事?” 待袁世凯接过电报,看过之后,才确信无疑,立即悲愤地下令,陷期捉拿凶手:“民国初建,人才至难,该凶犯胆敢于众目昭彰之地阻击勋良,该管巡警并示当场缉拿,致被逃逸。方今国基未固,亟赖群策群力,相与扶持。况暗杀之风,尤乖人道,似此称雄枪击,藐法横行,匪为国法所不容,变为国民的共充……” 可是,当袁世凯得知杀害宋教仁的凶手被捉拿归案,而巡警房顺着从凶手家时搜索到的证据和电文,一番顺藤摸瓜、寻迹觅踪,幕后策划者竟然是自己的亲信赵秉钧,并且,还牵涉到了自己,立时感到不知所措。 而在袁世凯和赵秉钧惶惶不知所措之时,南方的上海,已将宋案大白天下,并在全国xian起了翻天覆地的讨袁大潮。 素有宽厚胸怀的袁世凯,此时此刻,胸怀也不宽厚了。对孙中山和黄兴的如此行为,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这些南蛮子,怎么如此不好相交,一个宋教仁的死,又不是我袁世凯之行为,怎么全归罪于我袁世凯,怎么全不念我袁世凯以往对你们的交情,哪怕我袁世凯在一百个方面都对得住你们,而只有一方面欠缺,你们就翻脸不认人。可你们除了会耍嘴皮子,会煸惑国人起义造反,还会做什知呀!特别是你这个孙蚊子,虽说xian起国人讨伐我袁世凯的大潮,可你们的革命军已被我削减的差不多了,还怕你们孙黄的讨伐不成。可是,这孙蚊子虽哼哼起来不可惧,可也实在聒焦人,让人讨厌呀…… 袁世凯想到这里,也立即利用北方的报刊,为自己辩解,并发表反孙、黄的言论。 一时,中国的大江南北,袁世凯的报刊与国民党的报刊,言论斗争日趋激烈。 在这种激烈的言论交战中,安徽、上海和福建,先后宣布独立,声讨袁世凯。 而带兵出身的袁世凯,虽不惧孙中山和黄兴所xian起的滔天讨袁巨浪,却也深知其中厉害,不敢掉以轻心。为了预防不测,他立即派人向英、法、德、俄、日等数国银行,紧急签定了借款协议,以做发动战争之军费。 袁世凯做好一切准备之后,面对数省的独立,立即罢免了孙中山和筹办铁路全权和黄兴的陆军上将军衔,并致电全国报馆、孙中山和黄兴,发表他带有威胁性的声明: 北京专电:袁总统令传语国民党人,现在我袁世凯已看透孙、黄二人,除了捣乱之外,别无一点本事,左是捣乱,右是捣乱。我袁世凯受四万万人民付托之重,不能以四万万人之财产生命听任捣乱,自信政治、军事经验、外交信用,不下于人,若彼等能力能代我,我亦示尝不愿,然今日诚未敢多让,彼等若另行组织政府,我即举兵代之…… 孙中山一看到袁世凯的这份带有威胁性的声明,立即致电全国报馆,发表了向袁世凯宣战的声明,并同时致电袁世凯: 宋案发生,证据宣布,愕然出诸以外,不料出言与行违,至于如此,即愤且懑。而公更违法借款以作战费,无故调兵以速战祸。异尸即去,兵衅仍挑,以致东南民军,荷戈而起,众口一辞,集于公一身。做为公仆,受国民反对,应当引退,况与国民以死相拼!公今日舍辞职外,决无他策。若公必与残民以逞,善言不入,孙文不忍东南人民久困兵灾,必以前反对君主专制之决心,反对公之一人,义无反顾…… 袁世凯本来就对孙中山和黄兴为首的国民党所xian起的讨袁大潮而恼羞成怒,当看到孙中山的这份带有嘲笑和责怪味道的电文,气得拍案而起,立即下令陆军、海军各部,猛烈进攻国民党的革命军。 而国民党的革命军,因为已被袁世凯给削减的所剩无几,面对袁世凯的雄厚武力,重新组织已来不及了,再加上袁世凯用重金拉扰和瓦解,不到两个月,孙中山先生发动的讨袁革命,便以失败而告终。 在袁世凯的通揖下,孙中山、黄兴、陈其美、胡汉民等大批革命军,纷纷逃往日本。 随着革命军的失败,袁世凯用武力统一了中国;随着袁世凯的武力统一中国,各国官府,纷纷搜查揖捕革命党。 二: 刘宪德自三个女儿都在刘青霞所创办的华英女校读书之后,尽管对青霞的某些所作所为,气愤不过,可因为三个女儿的全免费读书,再加上他姐妹家的几个女孩子也在华英女校里免费读书,再加上他的三姨太给他不停地吹枕边风,再加上他举报大河书社后被柴德贵和张小顺给猛宰了一下——给罚了一千两银,再加上他与青霞交手多年,一直未占过上风,所以,自举报大河书社之后,尽管他心里恨青霞入骨,可常言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这正占着人家青霞的便宜,怎么好意思去找也的麻烦呢!基于这些原因,他也没有再煸惑族人,去找青霞的麻烦。而刘氏族人,因为家里的女孩子和亲戚家的女孩子,皆在青霞的华英女校里读书,因为心理平衡,也不忍心找青霞的麻烦。 自民国成立,那女子学校一停办,这便宜也不能占了。而青霞呢,虽说不做河南国民捐总理了,可仍然威风凛凛的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今天给那个学校捐款,今天给这个报刊捐资,刘宪德和刘氏族人,个个气得眼红心疼,但又忍气吞声。 刘宪德和刘氏族人之所以面对青霞的捐资而忍气吞声,可是,因为青霞毕竟是革命元老,她做为女姓,仍然在国内享有独一无二的名气,特别是在袁总统下野时,还来拜访过她青霞,有袁总统这个大kao山,如果去找她青霞的麻烦,那不是自找其辱吗! 基于这些原因,在华英女校停办的一段时间里,在刘宪德和刘氏族人不能占青霞的便宜后,尽管他们对青霞的捐款和活跃恨之入骨,可仍然不敢轻易去找青霞的麻烦。 可现在不同了,这革命军与袁总统打起来了。而刘宪德和刘氏族人,面对革命军与袁世凯的猛烈交战,面对革命军的失败,面对官府的大力搜捕革命党,面对官府查收封闭了大河书社,面对官府枪杀一批又一批革命党,是欣喜若狂,准备坐收渔利。 刘宪德和刘氏族人之所以欣喜若狂,之所以准备着坐收渔利,是因为青霞就是革命元老,官府既然在到处抓捕革命党,在大批的枪杀革命党,那照样也抓捕青霞,照样也枪杀青霞。如果青霞被杀了,那青霞所掌管的巨大资产,那不就顺其自然地落到了刘氏族人手里。 可是,在刘宪德和一些刘氏族人的盼望中,青霞却相安无事。 于是,刘宪德和刘氏族人迷惑了,痛苦了,百思不得其解。 刘宪德在经过数过不眠之夜,聪明的他也终于顿悟了:她青霞虽是革命元老,但毕竟这大总统还是袁世凯呀!再说了,听说袁世凯一当总统,便委任青霞的二哥做秘书长,这青霞的二哥一直在袁总统身边当秘书,这官府当然不敢抓捕她青霞了。 尽管刘宪德悟出了开封官府不抓青霞的奥秘,可他仍然忍不住想冒险一试,去官府举报青霞。因为是冒险一试,所以,他刘宪德不敢让刘氏族里的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行动,即使与他自己心心相印的三姨太,他也不敢透lou一个字。 刘宪德之所以不敢向任何人透lou他将要举报青霞的事情,是害怕像以前举报大河书社一样,没治住青霞,反而治了自己,让他和刘少德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又被二嫂在刘氏族里一通大宣传,直今族里人还拿这事当笑柄,在背后嘲笑自己,让他刘宪德丢失了多年足智多谋的好名声。 因为是冒险举报青霞,所以没有把握;因为没有把握,刘宪德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一直不敢付诸于行动。可是,当他得知青霞要把长江以北的所有店铺和固定资产,全部捐出去的事情,差点没有晕厥过去,也好像突然有了冒险的力量,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都督府。 尽管如此,因为没有把握,他刘宪德仍然没有向族里、家里的任何人透lou他举报青霞的事情。 因为以前举报大河书社,被巡防营的柴德贵猛宰了一下,所以,因为前车之辙,他这次绕过巡防营,直到奔都督府而去。 之所以奔都督府,是因为他刘宪德从侧面了解到,河南大都督张镇芳,因为青霞任国民捐总理期间,没有捐出承诺的几十万两钱财,而对青霞耿耿于怀。只是因为青霞的特殊身份,不也轻易动青霞而已。 可是,尽管刘兴冲冲地直奔都督府,可他直到走到都督府的大门口,还没有想起来以什么罪名来举报青霞。 三: 河南都督张镇芳,正坐在都督府里,为能搜查到更多的革命党而闭目苦想。可就在他在为思不出抓捕更多的革命党的妙策,而一筹莫展时,门卫突然进来,向他禀报说:“大都督,都督府的大门外,来了一位衣着考究的富贵胖老头,说是要面见于向您,向您举报一位革命党头领!” “哦?”正一筹莫展的张镇芳,立时惊喜若狂。心想:正愁抓不到革命党,就有人来举报革命党,这不是想什么有什么呀!于是,他立即命令门卫,快请举报人进来。 半盏茶功夫,门卫便带着举报之人,来到张镇芳面前。 张镇芳立即起身,绕过华贵的桌案,热情地迎上举报人,相对落坐之后,并以茶水相待。而这位举报之人,便是刘宪德。 刘宪德被都督如此厚待,受宠若惊。他从被门卫带进都督府的大门,到见到大都督张镇芳,因为情绪激动,因为思绪活跃,他在这段短暂的路程之中,已经运想好了举报青霞的罪名。所以,他此时此刻,不等张镇芳询问,便急不可待地说:“大都督,我此来面见您,是举报开封城里的那个大名鼎鼎的刘马氏!” “大名鼎鼎的刘马氏?”张镇芳不知道刘马氏是何人。但他还是因为有人举报而惊喜万份。 “就是原国民捐总理刘青霞!”刘宪德见张镇芳不知道刘马氏是谁,急忙解释。 “是她?”张镇芳一听说是青霞,本来就欣喜的心,则变成惊喜了。 张钟端之所以惊喜有人举报青霞,是因为他对青霞一直恨得牙痒痒。 张镇芳之所以愤恨青霞,是因为河南官府和商业协会商界要人推举青霞为河南国民捐总理之后,青霞本来承诺捐款几十万,可到最后,她不但一分钱没捐,还辞了国民捐总理一职。而他张镇芳不但没掏出青霞的一分一文,还给起义中的十一名革命党立碑纪念,并且,一次性支付了革命党家属一笔数额不小的慰恤费。可是,更让张镇芳气愤的是,青霞不给河南财政捐钱也就算了,几个月前,他张镇芳竟然收到了孙中山以中国铁路都署的名义,发往河南政府的有部青霞将大部分财产捐给了国家建设铁路的公文。张镇芳当时是恼羞成怒,因为青霞还任职中国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了职,他不但不敢对青霞如何,还仍然以礼相待,笑脸相迎。可心里却愤愤不过,便致电袁世凯,禀报了此事。 袁世凯接到张镇芳的电文,立即回电:扣压公文,始终佯装不知此事。 可是,尽管张镇芳一直扣压公文,不让lou出半点风声。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公文到河南一事,还是传了出去。青霞闻讯,亲自到他的都督府咨问过几次,可他张镇芳一直都失口否认此事。 自从南北分裂,袁世凯用雄厚的武力,将革命军打败,并统一了中国。张镇芳一直都想以革命党的罪名,将青霞抓捕,以泄胸中积愤。可是,因为青霞的特殊身份和知名度,他不敢冒然动手,几次清示袁世凯,电文都是有去无回。因为张镇芳太了解袁世凯了,所以,面对袁世凯的不回电,他心知肚明,更不敢对青霞下手了。 可现在,竟有人举报她刘青霞了。这有人举报,那青霞的罪证就充分了,可以无需请示袁世凯,直接对青霞实施抓捕了。至于说抓住她以后怎么办,那就等抓住她之后再说。 基于这些原因,所以,此时此刻的张镇芳,听说刘宪德要举报青霞,尽管心中是喜出望外,但他面上仍装做大吃一惊,迷惑不解,惊问:“先生要举报刘会长?” “哦……是的,我……就是要举报她……她刘马氏!”面对张镇芳的吃惊和疑问,刘宪德立时变得不自信起来,害怕再像以前举报大河书社一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说出的话,已覆水难收,他心里后悔的不行,可话既已出口,又不能立即起身离开,再说了,这可是都督府,岂容你刘宪德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那只有接着举报了! “刘会长为人豁达豪爽,素有乐善好施的名声,且为中国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她何罪之有。”张镇芳见刘宪德吞吞吐吐的不自信起来,便激将兼诱使地反问。 刘宪德无奈,一时又想不起别的罪名,便只得将刚才想好的罪名,用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语速,满面恐慌的神情,说:“刘马氏在她……她为河南国民捐总理的时候,把河南乡绅和商贾捐的巨额,偷偷的……偷偷的扣留,又偷偷地捐给……捐给南方的孙中山了……” 第162章:刘宪德使yin,青霞陷囹圄 一: 青霞静静地坐在刘家老楼前,坐在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坐在徐老掌柜在世时经常坐的地方。因为郁闷无聊,她便微仰起头,望着如耦叶一样碧绿硕大的桐叶,任往事如潮水,铺天盖地的翻滚而来:丈夫刘耀德在世时,曾经给她讲过,这棵巨大的梧桐树,早在祖辈们购买这块地皮的时候,就是这样巨大茂盛。特别是它挺拔粗大的枝干,给人一种擎天之势;它耦叶一样碧绿的大叶子,在夏季下大暴雨的时候,能阻隔半个时辰的暴雨。所以,因为这棵巨大挺拔的梧桐树,祖辈们便给前边的临街当铺起名为桐茂典,喻示当铺的生意像这棵梧桐树一样茂盛繁荣,绵长不息。 初秋的太阳,虽说炎热,但因为天高风爽,云白气清,凉爽的树阴下,毫无初秋之炎热的感觉。太阳已经偏西南了,西厢楼的阴影,正慢慢的拉长,无声地被拉长,被迫地被拉长;每拉长一点点,便是向梧桐树这边延伸一点点;于是,青霞便忍不住想,如果西厢楼的阴影,将她覆盖住的时候,将会是什么时辰呢?申时?酉时?戌时…… 青霞想到这里,便笑。在这个大院里住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西厢楼的影子延伸到梧桐树下时是何时辰。 而梧桐树的影子,也在慢慢地向东拉长,无声地被拉长,被迫地被拉长;每拉长一点点,便向东厢楼那边延伸一点点。这是多么彼此和谐的侵袭呀,多么势不可热源的侵袭呀!是蓄谋已久的侵袭,是四季轮回的侵袭,是春夏秋冬的侵袭……也慢慢向东厢楼那边躲避。 每天的这个时辰,正是有条件午睡的人们午睡初醒后,正是初醒后的身体,浑沌无力的时候,正是刚刚被注入精神的时候。就像清泉被注入到僵硬的土地里一样,就像溪流淌进枯萎的生命里一样,就像清醒被注入到迷糊疲倦里一样…… 其实,青霞也是午睡刚醒,也.是刚刚走出房间,刚刚坐在阴凉的梧桐树下。她自去年年底,从上海归来,汇总了年底帐务,春节一过去,便开始让总管家和总帐房,盘点长江以北的所有的土地、钱庄、银号、当铺、商号等资产。然后,她将这些资产手续,保管起来,静静地等着孙中山以中国铁路督署总办的名义所下达到河南政府的公文。 可是,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青霞.她没有等到孙中山下达的公文,却等到了国民党领导人——宋教文的遇害身亡,等到了南北分裂,等到了南北交战,等到了袁世凯用雄厚的武力将革命军打败,等到了孙中山、黄兴等国民党领导人逃往异国他乡,始终也没有等到孙中山下达的公文。 可是,青霞却从商界和教育界.的同仁那里,听说孙中山下达的公文已经到达,只是被扣在了都督府。于是,她便亲自去拜访都督张镇芳,询问此事。可张镇芳却失口否认,说根本没有接到全国铁路督办下达的公文。青霞再到其它部门里打听,所有的回答皆和张镇芳的如出一辙。立时,青霞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想再去一趟上海,可是,正值袁世凯的海陆军和革命军交战猛然之时。 青霞本来对袁世凯的印像特别好。可是,自从民国.成立以来,任总统的袁世凯并没有将杀死张钟端等十一名革命烈士的齐耀琳、柴德贵和张小顺他们给法办或免职,而是将他们原职原用。所以,从那时起,袁世凯在青霞的心目中,便大打折扣。特别是南北分裂之后,袁世凯用武力将革命军打败,并在全国各地大力搜捕革命军,枪杀革命军,她的心里,便彻底对袁世凯失望了。 因为对袁世凯失望,尽管她现在还是中国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还是中国女子学务维持会会长,并且,还被北京女子师范学校的名誉校长;尽管现在天下太平了,可她懒得再北上进京,为这些事业而拼命忙碌了——尽管她很喜欢这些事业。 火辣辣的太阳,又无声地向西南移动了半尺,因.为西厢楼的阴影,又伸长了半尺多。阴影以外的地方,跳跃刺眼的阳光,似有火苗在轻轻而骄傲地燃烧。突然,一阵西南风,越过远处的临街桐茂典房,越过有火苗燃烧的地方,扑面而来。硕大而碧绿的梧桐叶子,随着西南风的经过,便在青霞的头顶,发出一阵忽啦啦的响动。 青霞微仰头,望.着随风抖动的桐叶,禁不住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呢!现在是民国了,可革命党却逃往他国,那张钟端他们的死,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成立民国吗?那现在的民国,是他们追求的吗…… 青霞正沉湎于迷惑不解之中,郁闷难受。突然,秋红抱着她半岁多的儿子,走出房间,像在暴雨中行走一样,飞跑着穿过刺眼的炎热,跑向青霞这边。 此时的秋红,已经嫁给了秦川,是青霞从中撮合的。青霞之所以为他们做媒,是秋红在生过孩子之后,青霞劝她抱着孩子回上官家,让没爹的孩子认祖归宗,可秋红死活也不同意。而奏川呢!也没有妻小,虽说曾是绿林中人,虽说脾气暴烈,可他毕竟心性耿直,心地善良呀!再说了,一个男人,又不是庙里的和尚,又不修仙修佛,如果活一辈子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真是白来这世上走这一遭了。于是,青霞便突发奇想,撮合她和奏川,这样以来,也可以拴住秦川的心。本来青霞是担心秋红不同意,可让她想不到的是,尽管秦川比秋红大二十多岁,而秋红竟然满口答应。秋红愿意,秦川更愿意了。于是,青霞便在两个月前,为他们举行了个小小的仪式,算是拜堂成亲了。 青霞见秋红跑过来,急忙起身,接过她的孩子,刚要坐下,突然看到护院领着两名公差,急匆匆地走过来。 青霞急忙将孩子递给秋红,示意她到一旁。 护院带着两名公差走到青霞面前说:“东家,公差有事要面见您!” “哦!”青霞莫明其妙地望着满脸汗水的公差。 “你就是刘会长吧!”两名公差的表情木然,问话僵硬。 “是的,二位公差来自何府呀!”青霞越发的莫明其妙。 “我们是都督府的,现在奉张都督之命,请刘会长到都督府去一趟!”两名公差的表情依然木然。 青霞突然迷茫了。她不知道张都督为何事相请,难道说还是让自己给河南政府捐款的事情吗? 尽管青霞迷惑不解,可大都督差派公人相请,当然不能拒绝了。 在迷惑之中,青霞带着了个小女佣,跟着公差来到都督府,被两名公差带到一间专门用以接待客人的大房间里。室内设备,豪华而讲究;桌、椅、棕床、洋式沙发、茶具等设备,样样齐全,一尘不染,干净整洁。 两名公差把青霞主仆人二人带进房间,说张都督一会儿便来,便离开了房间。 可是,半个时辰之后,却不见任何人过来。因为初秋的室内,仍然躁热异常,所以,青霞便走出房间,欲在外边透透凉气。当她刚迈出房间,几名挎着真枪实弹的卫兵,立即将主仆二人拦住了:“对不起,你们不能出去!” “为什么不能出去?”青霞大吃一惊。 “我们奉命执行公务,其它的一概不知!”虽说天气炎热,但卫兵的回答,却冰冷僵硬。 “岂有此理!”面对卫兵的持枪看守,青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我这是被抓起来了?被禁闭在这里了?只得气愤地退回房间。可她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实事呀!说,“我又没有犯法,你们为什么抓捕我!” 二: 刘宪德举报了青霞之后,出了都督府的大门,因为恐慌和冒险,他并没有远去,而是躲在不远处窥看结果。当看到青霞被两名公差带到都督府之后,再也没有走出来,他恐慌的心,他悬着的心,突然欣喜若狂。他想大呼大叫:刘马氏被抓捕了!刘马氏被抓捕了!刘马氏被抓捕了…… 尽管刘宪德想大喊大叫,便刘宪德没有这样做,而是每碰到一个人,不管是否认识,便拉住对方说:“刘马氏被抓起来!刘马氏被抓起来了!刘马氏被抓起来了……” 可是,他拉了半天人,费了半天口舌,对方却不知道他所说的“刘马氏”是谁,不认得他的人还以为自己碰上一个大疯子呢。 当刘宪德明白了别人不知道刘马氏是谁时,悲哀一通之后,立即改口:“桐茂典的大东家刘青霞被抓起来了!刘青霞被抓起来了!刘青霞被抓起来了……” 刘宪德就这样一路宣传着,凡是他碰到的人,都无以幸免。在他的拼命宣传下,青霞被捕的消息,很多传遍了开封的大街小巷。 刘宪德一直宣传到刘氏族的公茂典,五十多岁的他,又手舞足蹈地将青霞被抓捕的消息告诉了刘少德。之后,二人立即驱车回到尉氏。 初秋的傍晚,正是尉氏街头的热闹时刻。白天的炎热已完全消散,凉爽的初秋之风,便在夕阳西垂的时候,习习的流动。 刘宪德和刘少德在傍晚时分,在尉氏街头正热闹的时刻,回到了尉氏。一进入尉氏县城,二人立即下车步行,每见一个人,就激动地说:“十二家的抓捕了!十二家的刘马氏被抓捕了!她刘马氏被抓捕了……” 在尉氏,不管刘宪德说“十二家的”,或是“刘马氏”,所有人都知道是刘青霞。 可尉氏人不相信,一个乐施好善的菩萨,一个大名鼎鼎的人,怎么突然被抓了。因为不相信,尉氏人便反问二人:“她一不犯法,二不偷抢,专做好事情,为什么抓她?” 面对尉氏人的反问,刘宪德和刘少德争先恐后地解说: “私通国民党!反对北方政府!今天先押到都督府,明天就过堂审训,很快就枪毙了!” “她刘马氏偷偷跑到上海,去见孙中山!把我们刘家的财产,要全部捐给孙中山,看这个女人毒不毒!要不是张都督把公文给扣起来,俺刘家的财产,早被她败坏光了。不过,现在好了,她终于遭到了报应!” …… 随着刘宪德和刘少德回到尉氏,青霞被抓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尉氏的大街小巷。 在整个刘氏族中,对青霞的被捕,有欣喜若狂的,有幸灾乐祸,有漠然置之的,也有表示同情的。但深表同情的,大部份是家境不富足的,经常被青霞接济的家户。 刘宪德和刘氏族里的有些人还嫌不过瘾,又连夜请了大戏,准备在尉氏大唱三天连台戏。 三: 青霞被抓的消息,很多也传到桐茂典。桐茂典现在的掌柜,唐大掌柜已卸给徐老掌柜的次子。徐掌柜一听说青霞被抓的消息,不相信,急忙奔至后院,询问秋红,才知道青霞真的被都督的公差给请去了。 一时,整个刘家老楼上下,皆惊惶失措,陷入了世界末日的恐慌之中。 小徐掌柜急忙派人去南土大街的居贤宅去请唐大掌柜。秋红急忙派人去双龙巷,将青霞被抓的传言告诉在那里的奏川。 奏川接到青霞被抓的消息,以为是传言,急忙带着几个护院去都督府核实。当他赶到都督府,证实了青霞确实被关闭都督府时,要求进去见一见青霞,可门卫连都督府的大门都不让他进。 奏川立即回到刘家老楼,与已经赶到老楼的唐大掌柜和几位分店掌柜商量对策。 唐大掌柜提议:“大东家的二哥在北京的总统府做秘书,只有去求大东家的二哥了。可是,大东家现在是政治犯,而只从南北分裂之后,官府对政治犯都是速斩速决,万一还没走到北京,这河南大都督把大东家给枪决了怎么办?” 唐掌柜的话,让本来就恐慌的众人更加恐慌了。他们个个悲痛恐慌,不知所措。 抱着孩子的秋红也站在一旁,此时此刻的她,是欲哭无泪,恐慌无助。但她毕竟跟随青霞已十多年了,见过的事情毕别人要多,所以,思维也灵活。她见众人束手无策,恐慌难过的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立即大声说:“还是连夜赶往安阳吧!太太的大哥家有电报,可以让太太的大哥发电报给太太的二哥……” 不等秋红说完,众人立即赞成。 事不迟疑,秦川立即带领几个护院,急速地牵马出院。 秋红唯恐来不及救青霞,在秦川他们准备策马狂奔时,大声提醒他说:“曾听张先生说,武汉杀害革命党的时候,是抓住连夜杀的,他们会不会也连夜杀害太太呀!” 秋红的话,让秦川不寒而栗。他扭头望了望正在急速西坠的太阳,心急如火,猛地一挥马鞭,纵马狂奔起来。 秦川踏着开封通往安阳的官路,争分夺秒,快马加鞭,终于在夜里子时,赶到了安阳马府。 秦川见到青霞的大哥马吉森,将青霞被抓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他又担心青霞的大哥不尽心求青霞,“扑通”跪倒在地,悲声哀求说:“大爷,中国自古就是出门闺女连累娘家,小姐她在尉氏,刘氏族恨她入骨,如果您这同胞兄长若不救小姐,恐怕就再也没有人救得了小姐了……” 奏川说着,担心官府连夜枪决青霞,禁不住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马吉森是知道秦川的,在青霞支援他银子竞标六河沟新煤矿开发权的时候,他就听小妹青霞说过秦川在路途相救之事。现在,他得知小妹青霞身陷囹圄,心急如焚。又听秦川说出这番话,便越发的焦虑着急了。于是,他急忙扶起秦川说:“七丫乃我小妹,七丫的事,即是我马家的事。我这个做大哥的,救她还唯恐不及呢!怎有不救之理!好秦川,现在都民国了,可不兴跪礼了。快,快起来入座。” 马吉森将秦川扶起,连夜拟了两份电文,其中一份是发给袁世凯的。 马吉森之所以致电袁世凯,是因为袁世凯在下野安阳时,与马吉森的交情颇厚。在马吉森竞标六河沟新煤矿的时候,他还借助给马吉森五万两银子。所以,马吉森才给有重情面之誉的袁世凯致电。 为了保险起见,马吉森的另一份电报,发给二弟马吉樟,他在电文中命令马吉樟,立即备上厚礼,去总统府面见袁世凯,求袁世凯通融,先还小妹青霞自由身,至于罪名,待核实清楚再做定论。 电文拟好之后,马吉森在焦急恐慌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待天亮,将两封电报发出去之后,他又立即带人,与秦川一起,快马加鞭赶赴开封。 北京的马吉樟,一接到大哥马吉森的电文,分秒也不敢怠慢,立即给河南都督张镇芳致电:小妹青霞,热心公益,屡次捐款救灾民于苦难,捐款铺路铺桥,曾被皇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至于说她私通孙中山,捐资铁路,那是小妹为国家富强着想,再说了,小妹青霞捐款铁路时,孙中山还没有造反呢…… 马吉樟致电张镇芳之后,立即备上家里最贵重的物品,火速赶赴总统府。 第163章:青霞陷囹圄,袁世凯相救 一: 袁世凯在没接到马吉森的电文前,就接到张镇芳的来电。 尽管袁世凯对青霞敬佩万分,可此时此刻,他看着张镇芳所列举的青霞为孙中山所做的一切,心里也忍不住恼怒万分,再想起青霞亲自去上海面见孙中山,并将财产捐给孙中山的事情,更加怒发冲冠。可是,千恼怒万恼怒,他想到青霞乃一女性,也可能是因为一时糊涂,被孙中山的游说所迷惑,并不想对狠手。再说了,现在的孙中山等人,已逃到国外,对自己也构不成威胁了。所以,袁世凯便想回电张镇芳,让服立即放了青霞。 袁世凯刚要吩咐人去回电张镇芳,可他转念一想,这青霞被抓,她的大哥和二哥能无动于衷吗?何不卖个人情给她的大哥二哥。再说了,青霞为孙中山和革命党做了这么多事情,何不关她几天,让她吃点苦头。 袁世凯想到这里,便不急着给张镇芳回电。因为他知道,像青霞这种身份的人,张镇芳如果不见他袁世凯的回电,是不敢轻易动青霞的。 但是,尽管袁世凯无意为难青霞,可青霞的种种行为,已在他袁世凯心中大打折扣。所以,袁世凯望着张镇芳列举青霞的种种私通孙中山的罪行,心里也悲痛万分。心想:如果没有民国之前,河南有革命党,那我袁世凯也不是太在意。因为那时的中国,毕竟还姓爱新觉罗。可现在就不同了,现在我袁世凯是中国大总统,做为家乡故里的河南,你们怎么可以反对我呢!再说了,我做总统,做为家乡故里的河南民众,脸上多有光彩呀;再说了,我做大总统,也为河南办好事吗!你们怎么可以被那南蛮子孙中山煸惑呢!特别是那个沈竹白,因为起义被捕入狱,在齐耀琳杀心正重的时候,是我袁世凯放下架子,直言救你于不死。在民国之后,那些官衙里的官员们,几乎都罢免遣回了,可是你沈竹白,我仍让你在河南教育部任职。可你竟不念我袁世凯以前对你的委任提拔、直言相救和留用之恩。因为宋教仁的死,那些南蛮子反对我,你们这些小喽罗,也跟着孙、黄一帮哄,也跟着反对我,也跟着讨伐我,怎么不让我袁世凯伤心欲绝呢!我袁世凯虽重情重义,但却不懦弱。哼!那这次你们也别怪我袁世凯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心慈手软,重情重义了,也别怪我袁世凯对你们大开杀戒了…… 袁世凯正沉思,他的大儿子.袁克定突然进来,递给他一份电文,说:“父亲,彰德府的马懂事来电!” “哦!”袁世凯一听,立时乐了。接过电.文,看着马吉森为青霞被抓的事求他的言辞,更乐了。心想,果不其然呀!我老袁可是等着卖给你这个面子的。于是,他立即吩咐儿子:“快到电报房给马懂事回电,就说让他放心,我袁某定会帮他小妹青霞出囹圄!” 袁克定刚出门去,卫官又进来.禀报说:“大总统,内务部的马内使求见!” 袁世凯越发乐不可支了。于是,他待马吉樟进来坐.定后,不等马吉樟开口,便主动问:“积生,你是为小妹青霞的事而来的吧!” “正是!正是!大总统料事如神呀!”马吉樟恐慌得语无.伦次。因为他知道,对于国民党在全国xian起的讨袁浪潮,袁世凯愤恨至极,打败革命军之后,还在全国到处搜捕革命党,并且,是搜到之后,不走审问程序就立即枪决。而小妹青霞的罪名,正是私通孙中山。这怎么能不让他恐慌着急呢! 看到马吉樟恐慌如此,袁世凯立即宽慰他说:“莫.急,我也是刚刚得知小妹青霞被抓之事。现在,你来得正好,这给张都督的电文,就由你以我名义来拟吧!” 马吉樟求之不.得,接过袁世凯侍从手里的笔,当着袁世凯的面,以袁世凯的名度,急速地拟出救青霞的电文: 刘青霞乃中国少有之女性,河南之特殊人才,因被乱党迷惑游说,一时迷失了方向。念也捐家财于铁路都署总办,是出于国家富强,实为国家,精神可嘉。因此,不宜定罪。电到之时,速还青霞自由之身。 ——中国民国大总统袁世凯。 马吉樟拟好电文,递与袁世凯过目。袁世凯看过,立即交给侍从送至报房。 马吉樟又与袁世凯寒喧一会儿,说了一大堆感谢之言辞,见袁世凯忙碌的应接不暇,不益接着打扰,便起身告辞。 马吉樟一离开,袁世凯的亲信杨度,便迫不及待地问:“大总统,那河南遗孀,明明就是革命党人,大总统为什么三番五次的宽容她呢?是顾及积生的脸面吗?” “不是,面对可恶的革命党人,我袁世凯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面子的。”袁世凯是满脸的无可奈何。尽管他同意释放了青霞,可他的心里,仍然对青霞为革命党做的事,耿耿于怀。特别是他任中华民国大总统以后,青霞赴上海面见孙中山,将财产捐于铁路总办的事情。 “那为何放了那富家遗孀?因为她是被光绪皇帝赐封的一品诰明夫人吗?”杨度又问。 “都什么年代了,还第一品诰明夫人。这些全不是,你不要瞎胡猜测了!”袁世凯心里很烦。 “那是为何,这富家遗孀如此猖狂,处处维护革命党,处处帮着革命党,而总统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莫非是……”副官说着说着,脸上突然涌现出了诡异的笑容,“听说那遗孀相貌端庄,俊美而威仪……” “胡说!”袁世凯的声音像炸雷一样,猛然打断杨度的话说,“她是一位奇女子,你休玷污了她的好清誉;她是世上稀有的奇女子,我是念及她的爽侠仗仪,念及她过去待袁某的知遇之恩……唉!现在,我袁某真没想到,这样的奇女子,也会上了革命党的贼船,被革命党人所迷惑,迷失了方向……” 二: 张镇芳接到袁世凯亲自下令释放青霞的电文,怎敢违抗,可他实在纳闷:凭他马吉樟在总统府里当一个小小的秘书,就能在大总统面前这样有面子?就值得让大总统这样褒奖她刘青霞? 尽管张镇芳心里迷惑,可他却不敢再关押青霞,并且,为了冰释青霞对他的关押之仇,便亲自到关押青霞的房间。可他刚走出房间,卫兵便小跑着来禀报:“大都督,六河构新煤矿的马懂事求见!” “哦?”张镇芳立时慌了,不知道是先去释放青霞,还是先去接见青霞的大哥马吉森。心想:这刘会长被关押不到一天一夜,这边大总统的电文刚到,那边她刘会长的哥哥又来,这有身份的人可就是不一样呀!幸亏我没有亏待她刘会长:好房间让她主仆二人住着,好饭菜让她主仆二人吃着。那没有亏待刘会长我还怕什么呢!何不先接见刘会长的哥哥,让他把刘会长带走,我也算卖给他马懂事一个人情,说不定他马懂事还有所表示呢!岂不一举两得。 张镇芳想到这里,心里有了底,立即整冠弹衣,吩咐卫兵快请青霞的大哥马吉森。 因为马吉森已得知小妹青霞安然无恙,所以,见多识广的他见到张镇芳,寒喧过后,立即递与张镇芳一万两银票,谦恭地说:“大都督,小妹青霞给您添麻烦了!” 张镇芳一看到银票,欣喜若狂。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他马吉森真有所表示呀!没想到临释放刘会长之前,白落了这一万块银钱。于是,他急忙佯装推辞,激动地说:“何必外气呢!刘会长本来就是受乱党所迷惑,这不知者不为罪吗!只是有人举报,我们官府就应该请刘会长来核实一下吗!这您马懂事这一来,我还能不立马放人……” 见过世面的马吉森知道张镇芳在说客气话,又一次把银票递给了张镇芳说:“唉!以后小妹青霞还需要张都督多多关照呀!” “好!好!好!却之不恭!”张镇芳就势收下银票,立即起身,亲自给马吉森带路,去关押青霞的房间。其实,他完全可以吩咐人带青霞到这里来。只是,他张镇芳想让马吉森亲眼看看,青霞被关押的房间如何优越。 青霞虽说只被关闭了半天一夜,可她觉得像一辈子一样漫长。正在她愁闷不知何时被放出时,突然看见大哥马吉森进来了。立时,她便被一种死而复生的惊喜所覆盖,尽管已是中年的她,却哭着扑进大哥马吉森的怀里。 张镇芳急忙解释说:“刘会长受惊了!因为现在是民国,民不告,官不究。这有人举报,官府就应该核实,现在,事情已经查清了,是刘会长一时迷失了方向,被乱党所迷惑。所以,不知者不为罪吗……” 三: 刘家老楼里,唐掌柜和开封城的各店掌柜,还有尉氏师古党的大管家,正围着从安阳回来的秦川询问情况,当得知青霞的大哥马吉森不但给给袁世凯和青霞的二哥发电文了,还亲自来开封,到都督府去见张镇芳了,所有的人这才舒了一口气,都翘首盼望着青霞能被快点放回来。 在众人的盼望之中,在大院门口一直张望的小女佣,突然奔跑进来,惊喜地大叫:“大东家回来了!大东家回来了……” 随着小女佣的喊叫,众人皆拥挤出来,奔至大院门外的街边,向青霞回来的方向张望,果见不远处,青霞的马车,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很耀眼的穿梭而来;车蓬前边的硕大“刘”字,也随着马车的颠簸,很显眼地跳跃进着。 待马车走近,不等马车停稳,众人便围将上来,簇拥着青霞,走进刘家桐茂典的后院,走进刘家老楼。 青霞与众人寒喧一阵,因为昨晚一夜未眠,她便让驱散众人,想上楼休息。可是,当她看到尉氏师古堂的大管家时,惊诧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大管家先是一怔,立即恍然大悟,急忙解释:“唉!太太呀!全尉氏城的人,都知道太太您被抓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现在,族里的六爷和二爷,正在县城请大戏呢!今天是第一场,听说连唱三天……” “哦!无大冤大仇的,我落难,他们就如此高兴吗?全不念我过去对他们的付出。难道说他们为了得到我手里的金钱,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我就是施舍给陌生人一文钱,人家还一直记住我的好,可他们……简直就是……”青霞立时感到刺骨的心寒,立时感到刀割一样的心痛,比张镇芳抓捕她还要悲绝难过。心想, 现在刘氏族里那几家强盛的人,说不定乐成什么样呢! 青霞想到这里,也不困倦了,对师古堂的大管家说:“我有事需要回尉氏一趟,正好我们同行吧!” 青霞想给刘宪德一个惊讶,一个尴尬惊讶。 尉氏的渔市大街,是尉氏最繁华的中心,也正是尉氏版图酷像龟形的背处至高点。它东通东湖,北通县衙,南通师古堂,西通昌西街的戏院。而刘宪德请的大戏,一不在后新街的戏院,二不在开阔的街头,而是在尉氏最繁华的大街上。 初秋的下午,尽管很炎热,但尉氏的刘宪德却精神抖擞,他和刘少德等人,正招呼着南来北往的行人看大戏。并且,每拉住一位行人,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他皆大呼小叫:“老天终于睁眼了,狠毒的刘马氏终于遭报应了!想把我们刘家的财产送给乱党,老天也不答应,终于惩罚她了,现在正在衙门里过堂,很快就要枪毙了……” 刘宪德每拉住一个人,嘴里说着青霞被抓捕的话,眼睛却望着旁边的人。一时,他比戏台的戏子还忙碌花哨。 可是,尽管刘宪德等人热情极度,因为尉氏县城的穷苦百姓,皆受过青霞的接济和救助,知道刘宪德的大戏是庆祝青霞的被抓捕的,他们难受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看这种戏呢!所以,而富贾乡绅,因为身份,是不屑于在这种大热的受罪看戏;一般的农户和小商贩,第一是因为忙碌,第二是念及青霞的好处,也不愿意凑这个幸灾乐祸的热闹。所以,戏台的大戏虽说唱得热火朝天,刘宪德和刘少德等人虽说热情招呼,让茶让烟,但台下除了刘氏族里的一些人,外来看者却寥寥无几。 正当刘宪德的心情,处于极度兴奋良好的时候,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路对面。因为马车上前逢上的硕大“刘”家,所以刘宪德知道这是青霞的专乘。可他刘宪德知道,这辆马车,已经随着青霞的被捕,被封存在都督府里,这是他亲眼所见的呀!可现在,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刘宪德想到这里,立时迷惑起来,立时恐慌起来。可正他迷惑恐慌的时候,雍容华贵的青霞,从容地从马车上下来了。 从容下车的青霞,好像是专门为看热火朝天的大戏而来,她表情沉着而悲伤,冷静而无视,径直走过人来人往的渔市大街,走向对面的刘宪德,走向刘宪德身后的戏台。 刘宪德的表情和动作,立时被凝固成了雕塑;他快乐如涨潮的心情,立即跌进了深谷。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怀疑这是自己因为喜悦过度出现的幻觉。可是,师古堂的大管家就跟在青霞的身后…… 第164章:悔恨悲绝中,项城归天去 一: 阳历1916年6月6日,是阴历的丙辰年,甲午月,丙戌日。在北京东城胡同的一处大宅院里,一位面色色悲绝的老人,正半躺半卧在厚实宽大而华贵精美的实木**。实木床的床头和床围,镂刻有同样精美的龙凤图案。 半躺半卧在龙凤图案**的老人,便是民国大总统袁世凯。 此时此刻,袁世凯的下半身,被恰到好处地埋在薄薄的黄色锦丝床单里,他lou在床单外面的上半身,穿着黄色的锦丝稠睡衣。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黄色的锦丝稠缎大包袱;而包袱里包裹的,却是袁世凯的全套寿衣。 在床的四周,则围满了袁世凯的妻妾、子女和家人。他们之中,有人在面壁暗哭,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表情呆滞,有人则注望着袁世凯。但不管怎样,他们的脸上,个个都涌满了悲绝和无奈,涌满了末日降临的恐慌。 半躺半卧在龙凤**的袁世凯,双眼已不再炯炯,而是结着一层蒙胧的雾气;他不再饱满的五官,憔悴而虚黄;松松垮垮的皮肤,像破抹布一样,无可奈何地垂挂着;因为憔悴和消瘦,他脸颊上的颧骨,从来没有过的突兀高耸;他的体魄,也不再健壮,透过薄薄的床单,他干瘦的四肢像摆设一样,与臃肿的身躯极不协调。 在众家人的守围中,袁世凯.无可奈何地叹息着,睁着已不再炯炯有神的双眼,环望着他的妻妾和子女们,情绪很激动。稍顷,他似乎很疲惫地闭上了不再炯炯的双眼;再稍顷,似乎进入梦乡的他,嘴里又开始说着周围人都听得懂的胡话:“克定害我!杨度害我!他们都害我,所有人都害我……” 袁世凯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胡话,.是因为他胡话中所提及的的那些人,都是在他做大总统期间,对他欺骗哄瞒最厉害的亲人、亲信和手下们。可是,克定是袁世凯的长子呀!怎么会害亲生父亲呢!杨度是袁世凯的亲信幕僚呀!他怎么会害自己所依kao的人呢!而袁世凯口中的“他们”,也都是袁世凯的手下和大臣呀!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主子呢! 原来呀!这都是各怀鬼胎所造成的: 克定是袁世凯的长子。袁世凯.之所以说克定害他,是因为袁世凯做了民国临时大总统之后,继尔又做了民国正式大总统,而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因为父亲的总统是选举制,而不能世袭,所以,做梦都想做皇太子的他,便处心积虑的背着家里的所有人,出几万银元办了一份只让他父亲一个人阅读的《顺天时报》,又出钱雇人,大力宣传帝制,来麻痹他的父亲登龙位称帝。 袁世凯之所以说杨度害他,是因为杨底是袁世凯.的亲信。他在袁世凯任大总统期间,为了促成袁世凯称帝,他与多人联名成立了一个筹安会,专门宣传帝制。并且,还撰写了一部《君宪救国论》,呈递给袁世凯看。袁世凯看后,大为赏识,立即颁发给杨度他亲笔题写的“旷世奇才”匾额。 袁世凯之所以说他们害我,是因为陈宦、阎锡山、张.作霖、美国霍普金斯大学校长古诺德博士、日本公使日置益和英国公使朱尔典等人,在他袁世凯做大总统期间,极力拥戴他称帝、极力怂恿他称帝、极力诱导称帝最汹涌、最厉害的人: 陈宦是北洋将领,也是袁世凯的老手下,在袁世.凯做大总统的时候,他被袁世凯任命为四川大都督。临行前,陈宦他跪伏在地上九叩首,并匍匐到袁世凯脚下,嗅着袁世凯的脚,痛哭着大呼:“大总统如明年还不登基,我陈宦此去到死都不回来了!” 山西都督阎锡.山,不但给宣传帝制的筹安会捐二万银元,还一再致电袁世凯说:以中国国情,决不宜沿用共和制,非厉行军国主义不不足以图强,欲厉行军国主义非先走君主立宪,废共行而行帝制,以帝制而行宪政…… 张作霖在他袁世凯任大总统期间,一再发誓保证:关外有异样,唯他张作霖一人是问,作霖一身当关;关内若有人反对,作霖愿率本部以平内乱……。 美国普金斯大学校长古德诺博士,在袁世凯任大总统的1915年7月的访华期间,认为中国民智低下,只宜行君主立宪而不宜行共和,并且,代还发表了《共和与君主论》……。 日本公使日置益对任大总统的袁世凯说:若开诚交涉,则日本希望贵总统再高升一步…… 英国公使朱典,在袁世凯做大总统期间,他在一次国宴间,则用英语直接尊称袁世凯为‘陛下’…… 袁世凯之所以说所有人都害他,是因为,在公历1915年12月7日上午,北京及各省代表一致投票推戴,参政院为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于是,民国参政院便以总代表的身份,于11日上午,举行了国体总开票。各省国民代表共1993人,赞成君制立宪票的正好1993张,没有一票反对,也没有一张废票。各省的推戴书上也一致写着: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 特别是杨度,在会上提议,参政院由各省委托为总代表,应该恭上推戴书。于是,参政院秘书立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推戴书,当众朗读起来:请陛下俯顺舆情,速登大宝而司牧群生,履至尊而经纶六合…… 参政院的推戴书还没有朗读完毕,所以参政议员全部起立,一致通过。并且,全场暴发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袁世凯接到推戴书,他的心里,就像突然荡起了滔天波浪,就像突然落入了一个百花齐放的春天,他是既惶恐惊惧,又欢呼欣喜;既对皇帝这个位置求之不得,又对皇帝这个位置不敢接受。于是,在多种因素的交织混杂之下,他选择了明智,选择了回书拒绝。并且,在回拒书中,申令另行推戴:查约法内载民国之主权,本于国民之全体,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体表决,改用君主立宪,本大总统无讨论之余地,对此推戴一举,无可惶骇。本大总统垂政三载,上无裨于国计,下无济于生民,追怀故君,已多惭疚,今若骤跻大位,于心何安。此于道德不能无惭者也,愿竭力发扬共和,今若帝制自为,则是背弃誓词,此于信誉无可辩解也,望国民代表大会等熟筹审虑,另行推戴,以固国基…… 袁世凯之所以拒绝参政院推戴他称帝,并不是因为他不想称帝,而是他太想称帝了。试想一下,在中国,有哪个男人不想做皇帝呢?恐怕寥寥无几吧!只是,袁世凯的心里,清楚的很,在推戴他做皇帝的书中,在这些整齐划一的拥戴中,有几人为真心拥戴,用几人是推波助澜,有几人是假意奉承,又有几人是面上拥戴,而心里反对呢! 接到袁世凯的拒绝书,参政院立即再次开会,并且,参政院以总代表的名义,准备第二次向袁世凯呈递推戴书。在参政院的提议下,所有众议员皆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以示称赞欢呼。于是,在众议员的赞成欢呼之下,参政院仅用半个时辰,便似成了冗长的推戴书:前此之宣誓,有发扬共和之愿言,此特民国元道循例之词,仅属当时就职仪文之一。当时之誓词根于元首之地位,而元首之地位,根于民国之国体。国体实定于国民之意向,元首当视乎民意为从违。民意共和,则誓词随国体而有效;民意君宪,而誓词亦随国体而变迁。今日者,国民厌弃共和,趋向君宪,则是民意已改,国体已变,民国元首之地位已不复保,民国元首之誓词当然消灭。凡此皆国民之所自为,固于皇帝渺不相涉者也…… 参政院将推戴书写好之后,当晚上便呈递给了袁世凯。 袁世凯在第二天早晨看到了推戴书,表面上甚是无可奈何,心里却喜极欢极。但全国民众和各省代表及总代表参政院如此逼他称帝,他不得不发表申令呀!于是,为了程序和样子,他发表申令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亿兆推戴,责任重大,应如何厚利民生,应如何振兴国势,应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置,岂于薄德鲜能所克负苛!前次掬诚陈述,本非故为谦让,实因惴惕文萦,有不能自己者也,乃国民责备愈严,期望愈切,竟使子无以自解,并无可诿避…… 在众人的极力推戴之下,在代表全国民众的参政院的极力推戴之下,在各种团体的推戴之下,机敏干练的袁世凯,思维开始有点晕乎了;智谋学远的袁世凯,思维开始僵硬了;洞察世事的袁世凯,开始有点辩不清东西南北了。 称帝呀!那可就是皇帝了;皇帝呀!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至高无上呀!那可是金口玉言的天子呀!天子呀!那可是授天命治理天下的唯我独尊之人呀!我袁世凯可是亲眼目睹了皇帝是如何尊严不可侵犯的,是如何受朝臣和众生敬拜的,是如何让朝臣和众生惶恐惧怕的。如果可以称帝,那与历史上传说中的君主不就同等地位了吗!比如说唐朝的李世民,比如说宋朝的赵匡胤,比如说……可历史的开国君主哪一个不是浴血奋战,经过了千难万险,经过了九死一生的拼杀才成为皇帝的。而现在,自己难道说就要成为皇帝了吗!成为国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天子了吗?并且,是全国推戴,是万民推戴。自己做皇帝,可是顺应民心,顺应天下呀!如此好的事情,自己为何要拒绝呢! 本来就对皇帝的宝座,向往诚恐久亦的袁世凯,因为思维的僵硬和晕乎,因为思维的迷失而辩不清东西南北,因为被巨大的虚假推戴所淹没,因为被别有用心的推戴所迷惑,因为被“皇帝”这根捆仙绳所束缚,所以,他就这样欣喜若狂地做了皇帝的宝座,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坐了皇帝的宝座,就这样被亲人、亲信和手下们给连拉带推地坐上皇帝的宝座上。 坐上皇帝的宝座,是每个中国男人都梦想的事情,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呀!可袁世凯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有想到,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竟然是一个烧屁股的大火炉呀!竟然是一个害人的陷井呀! 就在他刚一坐上皇帝的宝座,以孙中山先生和黄兴为首的革命党,便利用各种能利用的语言工具和报刊工具,在中国xian起了翻天覆地的讨袁浪潮。一时,中国的大地上,是人人喊讨袁,是草木皆兵的喊讨袁。 面对讨伐呼声的滔天巨浪,坐在皇帝宝座上的袁世凯,立时傻眼了,这是他与革命党打交道之后的无数次傻眼;推戴袁世凯称帝的所有人,也立时傻眼了:袁克定本想抱着老子做上皇帝之后,百年传位于他的;亲信本是抱着主子做了皇帝,能得到巨大好处和巨大实惠的;朝臣和民众本是抱着袁世凯做了皇帝,会国泰民安、会繁荣昌盛的。可现在,这一切成了泡影。于是,面对讨袁的巨浪,曾经推戴袁世凯称帝的别有用心之人,开始自顾不暇了,成了泥菩萨过江,自身不保的人了,哪还有心思保袁世凯,哪有心思拥戴袁世凯,哪还有心思替袁世凯辩解。 而措手不及的袁世凯,孤零零地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是东张西望,骑虎难下。这可是真正的骑虎难下呀!这可是他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骑虎难下呀!戎武出身的他,带兵发迹的他,若论打仗,若论排兵布阵,若论计谋城府,若论治国,可能会是一位难得的将帅,可能会是一位难得的栋梁,可能会是一位难得的谋臣。但若论文斗,若论制造言论和声势,若论xian起滔天的巨浪,他哪里是孙中山先生的对手。 孙中山只是一声令下,全国的讨袁浪潮便开始了,天下的文人和学生,几乎群起而攻之,纷纷响应。而中国这个地方,封闭了几千年,言论闭塞,通讯闭塞,一旦被新思想所渗透,再加上各种报刊和新式的通讯设备的兴起,还有受过新思想教育的留学生和青年学生的呼喊,于是,整个中国都在呼喊讨袁,有的甚至都不知道袁世凯是谁,看到别人上街游行喊讨袁,便觉得新鲜和刺激,也加入到讨袁队伍里,兴冲冲地举手高喊讨袁的口号。 而以孙中山先生和黄兴为首的革命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袁世凯一下子慌了手脚,也立时清醒过来了,可为时已晚。因为称帝,他已经失去民心;因为称帝,他失去了如猛虎雄狮般的手下,失去像了段其瑞和冯国章这样的左膀右臂;因为称帝,他已经一无所有。 论耍嘴皮子和玩笔杆子,论搞革命浪潮和革命声势,袁世凯恐怕永远都不是孙中山先生的对手吧。 本来有威信的袁世凯,因为做大总统而失去了机敏和干练,因为失去了机敏和干练而迷失了方向,因为迷失了方向而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因为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而失去了一切。于是,在滔天的讨袁巨浪之中,他不得不含恨退位。 因为含恨退位,因为对称帝噬脐莫及,所以,此时此刻的袁世凯,口中才不停地念叨着“克定害我,杨度害我,他们害我,所有人都害我”的胡话。 面对父亲念叨的胡话,袁克定痛心疾首,悲悔欲绝,他不断的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哭失声地说:“父亲,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把父亲害成这样的,如果能挽回局面,儿子情愿去死……” 袁克定说着说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面对袁克定的痛哭,周围的众人,没有一人劝拦和安慰。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与袁克定一样痛绝,甚至比袁克定还悲苦痛心。 二: 袁克定的悲悔痛哭,让正说胡话的袁世凯清醒了。于是,他停止了说胡话,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望着想做皇子的长子——袁克定,望着他的悲悔痛哭,他的心软了,心痛了。心想,自己如此的洞察世事,如此的城府深深,如此的谋略厚重,可还受了“皇帝”这根捆仙绳的**呢,更何况年轻的儿子,更何况那些依附于自己的亲信和手下呢。 袁世凯想到这里,一下子明白了“害”他称帝的人。虽然明白,却心有不甘。于是,他一声不吭地环望着他的家人,望着他的众妻妾们,望着他的众儿女们,心绪如电闪雷鸣般的激动。 因为激动,此时此刻的袁世凯,尽管没有张口说话,可他微微歙合的苍黄嘴唇,彰显着他的内心世界正汹涌着滔天波浪;尽管他没有张嘴说话,可他蒙着迷雾的双眼,他苍虚憔悴的脸上,却汹涌着巨大不甘,汹涌着巨大的悔恨,汹涌着巨大的悲痛和绝望。 如金的阳光,透过窗玻璃,如水似潮的在室内流淌着,如万蛇涌动似的在室内流淌着;流过袁世凯的盖着锦丝床单的身体,流过镂刻有龙风图案的实木大床,流过镂刻有龙风图案的实木椅子,流过世凯的妻妾、子女和家人的身体…… 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看到父亲睁开了双眼,在专注地环望着,立即停止了悲悔的痛哭,俯坐在袁世凯的枕边。此刻的他,因为知道父亲的辞世之日随时都有可能降临,所以,他虽然忍住了嚎啕悔哭,却是满面的愧疚和痛悔呀,却是满面的末日之恐慌呀!却是满面的无助和绝望呀!于是,他轻轻地握着父亲kao近他的那一支手,轻轻地握着,轻轻地抚摸着,他希望父亲能在他的抚摸中,可以在这个世上多驻留些时日。 袁克定一直握着父亲的手,一直抚摸着父亲的手,他见父亲只是睁着双眼环望众人,只是表情悲壮而悔恨,却不说一句话,便忍不住附近父亲,近得贴近他父亲那憔悴的脸颊,轻轻而温和地问:“父亲,您有什么话要说吗?我们都在,儿子知道您心中有悔有怨,都是儿子的错……” 袁无定说着,声音忍不住又哽咽起来。 袁世凯听到长子说的话了,感觉到长子在不停地抚摸自己的手。因为他是清醒的,因为他只要能醒来,只要能睁开双眼,他的意识都非常的清醒。 在长子的抚摸之中,袁世凯虽不说话,表情却时悲时怒。他仍然环望着,但已不是环望家人,而是环望室内。很专注地环望着室内的一切。好像是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把能看到的一切,都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当袁世凯的目光,透过家人拥挤的身体缝隙,突然落在悬挂在墙壁上的一把精致军刀。立时,袁世凯那双像蒙了一层迷雾的眼,又炯炯有神起来。只是一瞬的炯炯有神,他衰弱疲惫的身体,便好像经不起那炯炯的一瞥一样,无力地微闭上了疲惫双眼。 虽说衰弱疲惫,可那把军刀带给他的美好加忆,却是甜mi的。微闭上双眼的袁世凯,面目表情立时有一闪而过的舒适和陶醉,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天津小站练兵时的岁月,仿佛又听到了他督练的北洋新军,在整齐划一的操练之中,斗志昂扬地唱起了练兵歌: “谕尔兵,仔细听,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朝廷出利借国债,不惜重饷来养兵。一兵吃穿百十两,六品官俸一般同。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军装是尔护物,时常擦洗要干净。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三个好心待百姓,粮响全kao他们耕;只要民兵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四莫要jian**人妇妇,那个不是父母生;尔家也妻和女,受人羞侮怎能行。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六要敬重朝廷官,越发违令罪不轻;要紧不要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七戒赌博吃大烟,官长查出当重刑;安分守己把钱剩,养活家口多光荣。你若常记此等语,必然就把头目升;如果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 当袁世凯正陶醉于在天津小站练兵的岁月,正陶醉在士兵们的练歌声中,可是,那练歌声却突然变成了讨伐他的滔滔巨浪:打倒袁世凯!打倒洪宪皇帝!洪宪皇帝袁世凯快滚下来…… 袁世凯猛地惊醒,猛地睁开双眼,惊惶失措地环望着眼前,看到长子还俯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看到拥挤在他周围的众妻妾、众儿女和众家人,心里才长舒了一口气。可刚才讨伐他的巨浪口号,却让他实在悲愤。他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讨伐的呢?不就是反对自己当皇帝吗?反对自己当皇帝可以提出来呀!自己可以不当呀!还可以做民国大总统呀!这是可以商量的呀!何必xian起如此翻天覆地的滔天巨浪来讨伐自己呢?国民怎么能如此的多变呢!多变的就像以孙中山和黄兴为首的革命党一样,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可也不知到底想怎么样…… 袁世凯因为不明白,便想:都是让孙中山和黄兴给挑唆的,这国民怎么如此经不起挑唆呀! 一想起国民是被以孙中山和黄兴为首的革命党所挑唆来讨伐自己,袁世凯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后悔没有对革命党斩尽杀绝。于是,他示意长子和周围的人扶自己坐起。 袁世凯只要坐起,他身上的力量和元气,也似乎在一瞬间,回到了身体里了。于是,他的双眼,又立时炯炯有神起来,像两道来自深渊的电光一样炯炯;他的表情,又多变起来,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他衰弱的身体里奔腾不息。他脸上的表情,彰显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他哆嗦的嘴唇,又彰显着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当这复杂交织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袁世凯终于张口说话了:“一步错,前功尽弃。我袁世凯故去之后,恐怕是要背上百年的骂名呀!可是,我袁世凯在退位的这些天,一直是闭门思过,一直是千思万想,可我袁世凯除了称帝之外,一生之中也并无大的诟病呀!至于说告密维新六君子和出卖光绪皇帝一事,那也是迫不得已。试想一下,连当时皇帝的亲信都背判于他光绪皇帝,连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也就是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和,都被罢职了,朝野大臣们一个个疏远他光绪,连隆裕皇后都落井下石,我袁世凯如果不顺时势而行,下场恐怕与湖南巡抚陈宝箴一样,早被慈禧太后给赐死了。这两派相争,我择起重而行,我有什么错?连傻瓜都不会把命运前程和那个傀儡皇帝绑在一起,更何况我袁世凯?就更不会了,换上谁也不会那么做。至于说《中日新约》的签订,东北在民国之前,在日俄战争之后,已是日本的口中之食,我袁世凯再让他吐出来,岂不是与虎谋皮。再说了,这弱国无外交,可当初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与实际签订的二十一条,完全被我袁世凯在谈判桌上给改变了,把危害中国最大的条款去除了。我虽有所答应了几点,但凭借我袁世凯的谋略,日后自会有办法把它变成没有答应一样。至于说日本在民国之前没有得到的,我袁世凯是辎铢必较。要不是我袁世凯与日本斗志斗勇,软磨硬抗,贪得无厌的日本人怎么会主动降低要求呢!” 尽管袁世凯形体衰弱,可他讲话的力量和底气,仍然字字清晰,句句流畅:“可就那样,我袁世凯签过二十一条之后,仍是多天神志不宁,失魂落魄,也让参政议员丁佛言撰写了一本叫《中日交涉失败中》,印刷了五万份,密存于山东监狱,希望后世之人还我袁世凯一个公道。话又说回来了,他乱贼孙文,为了让日本支持他在中国重新成立新政府,在我袁世凯因为签订二一条而痛心疾首时,他孙文却秘密会见日本陆军参谋长上原勇作,如果日本支持他成立中国新政府,他将向日本人承诺:‘中国新政府可以以东北三省满州的特殊权益,全部让给日本。日本人年年增加,东北三省的辽阔原野适于开拓,日本本来资源贫乞,而满州,则毋庸质疑,富于重要资源,日本瞩目斯土,乃当然之国策。对此,我中华革命党员能予充分谅解,故可以满州作为日体特殊地区,承认日本移民和开拓的优先权。’” 袁世凯说到这里,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袁世凯虽说没有在科举中领秀,虽说是投军从戎出身的,可我袁世凯对国民的贡献,哪一点不如他乱贼孙文,啊?任直隶总督期间,我联合当时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岑春煊、两江总督周馥等会衔,奏请停办科举,推广学校,废除了千年的科举制度。可他乱贼孙文除了会造反,他为国民做了什么?啊?” 袁世凯一提到孙中山,怎么也难以压抑自己的愤慨,在长子克定的轻轻抚拍胸背之下,在呷了一口妻妾端来的茶水之后,情绪才稍微稳定,为了不再气喘吁吁的激动,他便不再提及孙中山,而是语句缓慢而吃力地说:“在中国的历史上,历代改朝换代的强者,都把灭亡的王朝斩草除根,斩尽杀绝,而我袁世凯却以仁慈而为,劝其退位,并给予至高的礼遇。别说远的,就连他载沣做了摄政王,立即对我袁世凯下手,欲置我袁世凯于死地,可我袁世凯复出之后,尽管执撑朝野大权,虽撤了他载沣的权限,可仍对他摄政王以礼相待,给予他优厚的养老待遇。唉!我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期间,大力筹措办学经费,大力兴办新式学校,大力培养师资力量,让直隶的学堂盛于全国之中,我振兴了直隶的实业、商业,我在河北保定设立农务局和农式试作场,购买农业机械,请人指导种植,又附设农业学堂,教授桑蚕种植和糖酒制造。可清政府竟然让我明升暗降的调离直隶,让我回京任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可回京的第二年,慈禧太后和光绪竟在一天之内,双双归西,他摄政王载沣一上来就致我袁世凯于死命,幸亏……幸亏我袁世凯平时的人缘好,拈回了一条命。可是……可是,拈回了一条命,就安心养老呗!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复出呢!我现在真是后悔复出呀!并且,当时还是……还是迫不及待的想复出,都怪革命党的武汉首义,要不是武汉首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袁世凯说着说着,语句已经是断断续续了。他好像把他生命之中仅存的一点力量和元气,都用在了这番讲话之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不停地讲,但他却知道这番话不是讲给家里人听的,因为家里不懂,可他是讲给谁听的呢!不管讲给谁听,他就是想讲出来,只有把心中所有不甘和迷惑全讲出来了,他好像才能安心一样。 尽管是断断续续,可他仍然在说:“武汉首义之后,他孙文归国,匆匆忙忙就搭建了一个如草台子似的……不堪一击的临时政府。如果当时,不是我袁世凯因为别有用心的执迷不悟,把它给接管过来,那现在……一个大中国早就四分五裂了。” 袁世凯好像是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于是,他慢慢地闭上双眼,喘息了一会儿,经过稍微的养心体息,他好像又突然恢复了元气,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里的炯炯光芒,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里穿刺而来的。他望向长子,缓慢而不容拒绝地说:“笔墨……取笔墨。” 袁世凯为了让微弱的力量尽量消耗得缓慢些,所以,他讲出的语句简短而明了。 他的长子知道父亲有话要留下,立即吩咐人取来笔墨纸张,并让家人用木板做铺垫。而他自己则慢慢地扶起父亲。 袁世凯好像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接过笔,在面前的纸张上写了一副耐人寻味的对联:“为日本去一大敌,看中国再造共和。” 袁世凯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手里还湿润的笔,便无声地滑落了下来;他眼里炯炯的光芒,瞬间消散,变成了一层湿润的迷雾,又由湿润的迷雾,突然凝固成了两滴浑浊的**。很快,那两滴浑浊的**,便顺着他的小眼角,无可奈何的滚落出来;可他的脸上,仍然遗留着不甘和悲悔——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带着不甘和悔恨离开了人世,带着悲痛和绝望离开了人世,带着迷惑不解离开了人世。 三: 归西后的袁世凯,他盟兄徐世昌,给他举行了盛大的国葬仪式。然后,葬于他袁世凯曾经下野的安阳。 袁世凯归西之后,他曾经的手下段琪瑞,仍然执行袁世凯的遗荐,协助副总统黎洪元接任大总统一职。而他段琪瑞本人,则任内阁总理。 第165章:刘氏族无恐,欺青霞无依(1) 一: 天高云淡的深秋,青霞应孙中山和宋霭龄的妹妹宋庆龄之邀请,正在上海莫爱路29号公寓里做客。 在阳历1916年,这已经是青霞第二次来上海了。 青霞第一次来上海是今年春上。来上海的原因是:孙中山因宋教文之死声讨袁世凯之后,因为战败,他不得不逃往日本,躲避袁世凯的锋锐。可是,孙中山先生得知袁世凯将要称帝的消息之后,立即派遣陈其美、居正、胡汉民、于右任等人,悄悄返回国内,成立中华革命军国内各军部:陈其美在上海成立了东南军部,居正在青霞建立了东北军部,胡汉民在广州建立了西南军部,于右任在陕西建立了西北军部。 在上海成立东南军部的陈其美,在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五号建立了指挥部之后,立即把他的盟弟蒋介石,从日本召唤回来协助自己策划上海起义。他的盟弟蒋介石,不负陈其美的厚望,回国之后的他,立即组织的一系列的暗杀行动。 可是,这一系列的暴动是需要大批经费的。陈其美在急需暴动经费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想了青霞。于是,他立即派遣一名叫王晓峰的革命党,携带着他写给青霞的亲笔书信,悄悄潜入河南桐茂典,将陈其美的亲笔书信交到青霞手里。 青霞接到陈其美的亲笔书信,立即借视察生意之由,秘密来到上海,将五万大洋亲手交到陈其美手中的同时,很诚恳的对陈其美说:以后会继续支持他的上海起义。 这便是青霞在今年第一次来上海的原因。 可回到河南的青霞,准备夏.初再一次秘密赴上海,支持陈其美巨额大洋时,却传来了陈其美遇害身亡的消息。 陈其美之所以遇害,是因为不仅.他陈其美会指使人暗杀袁世凯的人,人家袁世凯的人也同样会暗杀他陈其美。所以,就在这礼上往来的相互暗杀之下,陈其美也遭遇了暗杀。因为陈其美的遇害身亡,青霞准备在夏初秘密赴上海支持陈其美的计划,便取消了。 青霞第二次来上海,便是现在.的深秋。她来上海的原因是:在袁世凯称帝之后,曾经逃往外国的革命军,几乎都悄悄地潜回国内了,并不断地在国内策动暴动、暗杀、兵变等活动,以打击袁世凯的称帝政权。 可谁知道,袁世凯称帝才八十三天,便在讨伐的滔.天巨浪之中,被迫退位。可退位之后他,又是那样命短,没多长时间便离世了。 袁世凯归西之后,全国一片欢呼,全国一片拍手称.快,孙中山发动的第三次革命,也宣告结束了。于是,他便携妻子宋庆龄回国了。所有逃亡他国的革命党,也几乎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回国了。 那黄兴当然也要回国了。 可归国后的黄兴,也可能是因为袁世凯的死而.乐极生悲吧,也可能是他因为失去的讨伐的对像,而感觉活着没有意义吧,所以,他也紧随着袁世凯的脚步,在深秋的上海,也永远离开了人世,命赴黄泉了。 因为黄兴的命.赴黄泉,青霞悲痛万分,因为袁世凯离世,她不再顾及什么了,便立即丢下手里的忙碌,乘火车南下上海,与黄兴奔丧来了。 这便是青霞在今年第二次赴上海而来的原因。 黄兴的葬礼举行后,孙中山因为青霞曾经捐款铁路没成功反而身陷囹圄之事的愧疚,立即邀请青霞到家里来做客。 此时的孙中山,已经与前妻卢幕贞离婚,而与执友宋嘉树的二女儿,也就是秘书宋霭龄的妹妹宋庆龄,结为夫妇了。 青霞此次见到孙中山先生家里做客,已是她一生之中,第三次拜见孙中山先生了,而与孙中山的妻子宋庆龄,则是第一次见面。 此时此刻,面对一直用金钱义无反顾地支持革命的青霞,孙中山是满面的愧疚,禁不住动情地说:“刘女士,这些年可是太委屈你了!” 自从青霞接收了革命思想之后,在她的心目中,是只有张钟端和革命事业。她的心里之所以只有张钟端和革命事业,是因为,张钟端是引导她走上革命之路的人。现在,张钟端已经牺牲了。而在青霞的心中,便只有孙中山和革命事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与张钟端的初次见面,张钟端就向他宣传孙中山先生的同盟会,宣传同盟会的纲领——三民主义。 因为青霞的心中只有事业,所以,民国成立,袁世凯初任民国大总统,她一闻讯南北党政不和,便借着刘氏族人不满之由,立即辞去了河南国民捐总理职位;南北分裂,袁世凯用武力取得了胜利之后,她仍然用巨额金钱,在暗中秘密支持革命暴动。 现在,革命党的头号敌人袁世凯已经辞世,青霞又听到孙中山先生说出如此动情的言语,别说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委曲了,即使有委曲,即使有天大的委曲,也被孙中山这一句动情的话,瞬间给融化云消雾散,无踪无影。 所以,面对孙中山这句能融化坚冰的动情言语,青霞因为感动,几乎是热泪盈眶的说:“孙先生言重了,比起您经受的磨难,这算得了什么呢!” “是呀!我们全体的革命同志,都经受了太多的磨难,但愿现在的政府,能遵守以前的《临时约法》,来造福国民。”孙中山不无希望地说。 “如果新政府能遵守《临时约法》,我青霞仍然捐铁路于巨资。”青霞立即接着孙中山的话说。 见青霞的热情仍不减当年,孙中山激动的立即拍手鼓掌说:“好!太好了!中国革命女同志,无出青霞、秋瑾二位女巾国之右也,真是南秋瑾,北青霞呀!真让我这个须眉的大男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呀!” 孙中山称赞青霞的话,立即让青霞面红耳赤。她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力所能及而已,孙中山先生如此夸赞自己,真是让她受之有愧呀! …… 孙中山正在与青霞交谈,廖仲恺与夫人何香凝,专程赶到孙中山的公寓里来看望青霞了。 廖仲恺及夫人何香凝,是青霞在日本考察的时候所结识的。他们二人的到来,及室内流淌的欢笑,突然让青霞有一种回到了数年前的日本的感觉,本来就激动的她,也不由自主地也跟随着室内流淌的欢笑,心情越发愉悦了。 二: 青霞在上海,多次拜见孙中山夫妇、廖仲恺夫妇和徐宗汉的同时,也不断到上海的中华新布厂参观考察。她之所以参观新布厂,是因为她准备在上海购置一批棉纱布机,在南京创办一个纺织厂。她之所以在南京创办工厂,而不是在尉氏和开封,是因为她一直都在把生意迁移至南方,这样,不仅可以摆拖刘氏族,也可以把刘氏家的商贸生意,逐步向实业领域转型。再说了,南方的经济一直比北方繁荣昌盛。 青霞在孙中山的夫人——宋庆龄介绍引见之下,已与上海的机械代理商谈好机器价格,当正要签订协议的时候,青霞突然接到开封唐掌柜的加急电报。唐掌柜在电文之中,催促青霞火速赶回开封,说刘氏族人有要事与青霞相商,并且,是每天都到桐茂典催逼。 一提到刘氏族人,青霞的头,立即膨胀了。因为她知道,唐掌柜在生意上处理应付一切事情,常是得应心应手,游刃有余。这能让唐掌柜应付不了的事情,能让唐掌柜急电催她回去的事情,也只有来自于不讲理的刘氏族人。 接到急电的青霞,那本来办厂的好心情,也立时沉寂到冰冷而昏暗的冬夜里了。并且,是越来越冷,越来越暗,越来越沉重。 于是,青霞不得不中断正与代理商签订的购买纺织机的协议,连夜乘上火车,急速地赶回开封。 一路之上,青霞一再地下定决心,不管开封及北方的生意再兴隆,决不能再优柔寡断了,一定要尽快把长江以北的生意给南迁;一定要尽快摆拖刘氏族的纠扰。如若不然,等刘宪德与被罢官的刘氏族人联合寡分自己的时候,想向南迁移,恐怕都来不及了。 可是,让青霞怎么想不到的是,被罢官还乡的刘氏族人,已经联合起来,准备对青霞下手了。并且,是狠狠地下手,是重重地下手。 被罢官的刘氏族人之所以要联合起来对青霞下手,是因为,他们自被罢官回到尉氏之后,仗着手里还有在任上的积蓄,仗着不吃俸禄一身轻的清闲,是尽情的挥霍,尽情的享受,是尽情的寻花问柳。 可是,他们手里的钱,毕竟是只出不进,等他们把积蓄挥霍殆净,便到刘氏族人共同拥有公茂典里,任意支借。于是,他见他借,他也跟着借,他们kao着从公茂典里支借的钱,仍然保持着以前的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没有节制。而公茂典的生意,早已是徒有虚名,不如从前了,哪里经得起这么多人的支借,怎么可以应付得了他们巨大的挥霍呢!别说年底给刘氏族人分红了,公茂典里的流动资金,已经无法正常运转了。 公茂典的生意无法正常运转,他们便支借不到钱了;支借不到钱,他们的手头便据拮起来。这手头一据拮,他们哪里忍受得了,因为忍受不了没钱的日子,他们便开始七想八思。这一七想八思,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青霞。 可是,想到青霞又如何,青霞仍然是女子维持学会会长,仍然是女子参政同盟会会长,仍然是闻名全国的鼎名之人;青霞的二哥马吉樟,仍然在袁世凯身边做内务使。尽管青霞非常有钱,可她不主动给钱,谁敢拿她怎么样。 于是,被罢官还乡的刘氏族人,不用刘宪德煽惑,而是不约而同地主动去找到刘宪德。 可是,找刘宪德又怎样!刘宪德可是知道刘青霞的厉害,较量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占过上风,还曾被刘氏族在尉氏开封给弄得里外不是人。特别是听说青霞要将全部财产,捐给南方的孙中山修铁路之后,因为没把握,他便悄悄的到都督府里去举报青霞。可是,他亲眼看到青霞被扣留在都督府,最后,大都督张镇芳还不是乖乖地又把青霞给无罪释放了,并且,释放青霞之后,那个大都督张镇芳,越发的讨好青霞了。后来,他刘宪德地才听说,是大总统袁世凯在背后保着青霞。尽管后来,张镇芳被袁世凯调离了河南,可新上任的大都督赵倜,尽管他在河南过着皇帝一样的腐败生活,尽管对青霞的财产虎视眈眈,尽管派人去向青霞借军饷,可是,青霞连面都不照一下,他大都督赵倜也顾及青霞背后的保护伞,不但对青霞不敢怎么样,还仍然客气有加呀! 所以,得知有大总统袁世凯在背后保着青霞,刘宪德面对来找他的刘氏族人,也大度涵养起来,也胸襟宽阔起来,他不但不再煸惑他们找青霞的麻烦,还劝被罢官还乡的刘氏族人要学会忍气吞声,不要自找其辱。 刘宪德之所以如此,并不是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而是他实在惧怕青霞。因为再恶的人,也惧怕国家这个巨大的权力,更何况他刘宪德并不是世上最恶的人,而只是因为眼红青霞的钱财,而只是因为想侵占青霞手下的财产,而只是不想让青霞再继续拿刘氏祖宗留下来的家业捐款于外人,才对青霞如此行恶的。 现在不同了,袁世凯下台了,下台之后又归西了。没有了袁世凯,谁还能保得住青霞?可是,刘宪德虽说因为袁世凯的下台和归西而幸灾乐祸,庆幸青霞没有了保护伞,没有了kao山。可他只是在心中庆幸,却不敢对青霞轻举忘动。因为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自己一直跟青霞明争暗斗,争了十几年了,斗了十几年了,真是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落了一身坏名声,可自己始终还都是青霞的手下败将。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对青霞既恨之入骨,又怯之相畏。 可是,随着细心的刘宪德那不动声色的静观其观,却发现了这里面的绝妙关系。那就是,袁世凯归西之后,虽说政府还是以前的政府,虽说青霞的二哥马吉樟还在总统府里任必书,可内容却发生了巨大的质变。当刘宪德从中嗅到了质变的味道,觉得该向青霞下手了。再加上公茂典已经亏空的难以正常运转了,再加上被罢官的刘氏族人已经据拮的难以承受了。 而刘氏族共同拥有的公茂典所谓的无法正常运转,就是再也经不起支借分文了;而被罢官的刘氏族人所谓据拮的难以承受,也就是不能再任意的嫖赌了,至于说日常生活,仍是衣食无忧。 不能再到公茂典里支借分文了,不能再任意的嫖赌了,这如同杜绝豺狼吃肉一样,这如同杜绝吸毒者吸食鸦片一样,他们哪里忍受得了。因为忍受不了,他们也不再顾及刘宪德那“善意”的劝阻了。 可是,他们的心思,正好与刘宪德心思相吻合。因为这几个月里,刘宪德因为袁世凯的归西,一直是跃跃欲试,想率领觊觎青霞财产的刘氏族人,对青霞下手,下狠手,下重手。再加上被罢官的刘氏族人如此迫不及待,这不正是下手的最好机会吗? 三: 青霞回到开封,已是第二天下午了。 她一进桐茂典,见受刘氏族人派遣的刘全德之子刘乾元,正带着几个家人在桐茂典里催逼:“这都几天了,还不见十二婶回来,你们是不是一直在用这个借口推迟时间呀!如果十二婶再不回来,这家业无人管理,我们刘氏族里可就要接管下来了……” 现在的桐茂典,已不是唐大掌柜在兼任掌柜了,只从徐老掌柜离世之后,唐掌柜便卸给徐老掌柜的儿子任这里的分店掌柜。其实,徐小掌柜的年龄并不小了,已经是接近五十岁的人了。只是因为他的父亲一直被称为徐老掌柜,所以,为了区分他父子之间的称呼,便称他为徐小掌柜。尽管他的父亲离世多年了,众人仍然这样称呼他。 而唐大掌柜本人,只从卸去兼任的桐茂典掌柜一职,便居住在居贤宅,专一管理分布在全国的所有刘家店铺的同时。这样,就把青霞的大部分时间给节省下来了。 而这几天,面对刘氏族人转翻来桐茂典里——火急的催促青霞到公茂典去议事的情况,徐小掌柜因资深浅薄,说不上话,唐掌柜不得不从居贤宅赶过来,恰到好处地应付这些刘氏族人。 此时此刻,唐掌柜见今天来的刘乾元苦苦相逼,他不得不殷勤地对待,并赔着着笑脸,将一杯沏好的香茗端起,亲手递与刘乾元的手中,好话多讲,苦苦相劝:“已经给上海的桐茂典发过急电了,大东家很快就会回到开封,有什么急事大事,皆等大东家回来再定,说不定大东家现在已经下火车,正在来桐茂典的路上呢……” 这几天,唐掌柜对每天都换一拨人来桐茂典的刘氏族人,已经是无数次亲手给他们献茶了,已经赔过无数次的笑脸了,已经说过无数次的好话了。 可是,今天来桐茂典的刘乾元不吃唐掌柜这一套。他一看到唐掌柜递过来茶碗,便抬起胳膊,一扬手给拨翻在地。立时,那盛着香茗的白瓷茶碗也啪一声,粉身碎骨了。而茶碗里的香茗,也随着茶碗的碎裂,四处飞溅,溅到了刘乾元一身。 刘乾元正愁没有借口撒野呢!看到茶水贱了自己一身,立刻张牙舞爪的跳将起来,准备羞侮唐掌柜时,一抬头,见青霞正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自己。 立时,刘乾元正膨胀至极的野气,像突然退潮的波滔,消散了下去。于是,他不得不艰难地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说:“十二婶,公茂曲里因为分红而议事,可就缺您。因为公茂典的本钱在多年前是出咱们刘氏五门,所以说,这十二婶不到,尽管族里的执事人都到齐,这议事之事,这几天一直被耽搁着,只等十二婶回来……” 刘乾元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之后,便带着几个家人,一溜烟地离开了桐茂典。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在尉氏大桥的老家,就与青霞的家是背对而座,当年青霞在大桥老家与族里的那些纠纷,他虽没有亲自经历,可他当时也从父母的无可奈何之中知道一二。这些年,他虽没有与青霞直接面对面的打交道,但青霞的所作所为,青霞那鼎名于全国的名声,再加上刘氏族人在背地里对青霞的惧怕,再加上他刚才的所作所为被青霞看到。所以,他也是对青霞敬惧有加的。 刘乾元离去之后,青霞从唐大掌柜、徐小掌柜和众伙计的表情上,已经看到了刘氏族人在这些天里是如何在这里撒野的。于是,她便不顾路途之辛苦疲乏,立即乘马车直奔公茂典。尽管她心里也怀疑,自丈夫离世之后,她从未从公茂典里领过半分半文钱的分红,这刘氏族人怎么突然让自己去公茂典里商量分红之事呢! 第166章:刘氏族无恐,欺青霞无依(2) 青霞赶到公茂典的后堂,在被罢官的刘氏族人中,除了与青霞保媒的刘迎恩家里未到一人,剩余的家庭,几乎都来人了,有的甚至来了父子两位。而原有的刘氏族人,仍然少不了那几户强盛的家庭。按年龄来排的话,那就是:被称为二哥的刘少德,被称为三哥的刘辉德和他的儿子刘占元,被称为四哥的刘全德和他的儿子刘乾元,还有被称为老六的刘宪德,及被称为老十的刘基德。 只是与过去不同的是,刘少德在两年前已经故去,那他的儿子刘坤元,就自然而然地代替老子刘少德来参加这个族里召开的大会了。再说了,这也是刘氏族里在多年来,第一次召开这样大规模、这样正重其事的会议。 还有与过去不同的是,在原有的刘氏族人里,除了那几户强盛家庭来参加这次议事,还有好几户并不太强盛的家庭。而在这几户不强盛的家庭中,有两三户是家私不强盛,甚至只是普通的农户,经常得到青霞的接济;而有两三户是家私还说得过去,只是他们在平时,并不像那几户强盛家庭那样,去虎视眈眈的觊觎青霞的财产,去受刘宪德的挑唆而欺负青霞。所以,因为不觊觎青霞的财产,因为不受刘宪德的挑唆,便被称之谓不强盛的家庭。 可是,既然这些不强盛的家庭,不觊觎青霞的财产,不受刘宪德的挑唆,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这个被刘宪德和被罢官的刘氏族人所精心按排的欺负青霞的陷井会议呢!第一是因为,他们的祖辈们,是公茂典的投资人,而这个会议是商量分红之事的;第二是因为,他们也与青霞一样,并不知道会议的真正目的;他们也与青霞一样迷惑,这还不到年底,怎么就召开分红的会议了。再说了,公茂典已有好几年没有分过红了。 青霞的到来,让会场在顷刻之间有些**。而**最大的,是刘氏族里那几户强盛家主和被罢官的族人的喜出望外。尽管他们已经从刘乾元的嘴里得知青霞即将来到,可是,当看到青霞真的跨在公茂典的后堂里时,他们还是惊喜万分。 下午的秋阳,透过公茂典的.木格子窗户和大门,向室内流泻着干净而纯正的金潮,金潮里又不时的泛着金光闪闪的金波;刘氏族人们,有的坐在金光的流淌之中,有的坐在金光的流淌旁边,有的坐在远离金光流淌的背光处。但是,不管坐在什么地方,对于青霞的到来,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冲青霞点头微笑。 这些点头微笑,有人是真正发自.内的。但大部分是因为觊觎和欲望即将变成合法的现实的缘故。 青霞迈进后堂后,见宽阔的公.茂典后堂,被刘氏族人给挤得座无虚席。又因为除了两位老年女佣,里面鲜有几个女性,所以,青霞便就近坐在了身边的空位上。 在全体与会的刘氏族人之中,因为被罢官的刘氏.族人里,有很多有身份的长者。所以,这次的会议,不比过去刘宪德一人煸惑起来的小型聚会那样,任由着刘宪德随心所欲的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想怎么运筹帷幄就怎么运筹帷幄,想怎么谩骂就怎么谩骂。所以,此时此刻,也就轮不到他刘宪德先说话了。而是公推刘基德的伯父首先发言。之所以由他先发言,第一是因为,他在山西都差点做到了知府一职上,只是武汉首义之后,同盟会会员阎锡山做了山西大都督之后,对清府官吏大肆枪杀,他因为提前得到了消息,在阎锡山没做大都督之前逃回了老家尉氏。第二是因为,他在今天的与会者之中,年龄也是最长的。 因为众刘氏族人公推刘基德的伯父先发言,他便.故做谦虚的推让一番,才压抑着自豪和满意,点了点头,清了清桑子,缓慢而郑重地说:“几百年前,我们的祖人,从山西逃荒到中原,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贫穷生活。但是,我们的祖人不甘于贫穷,白手起家,筚路蓝缕,从磨豆腐开始,经过多年的艰辛经营,才为我们这些后人创造了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而我们刘氏族人共同拥有的公茂典,也是在很多年前,由我们刘氏祖人遗留给我们后的吃饭门路呀!因为当时,我们刘氏祖宗在发家的时候,共分五门,所以,这些年当中,不管我们刘氏族人分枝繁衍多庞大,但这祖上遗留下的帐本,是不会改变的。而现在,咱们刘氏族共同拥有的公茂典,也基本上运转了一百多年了吧!但是,也正因为多年的运转,再加上时局动乱,我们现在的公茂典,已经亏空了将近五百万呀!因为亏空巨大,所以,现在无法正常运转了……” 刘基德的伯父说到这里,寂静的室内,立即像潮.水涌动一样,开始**起来了。 青霞的心里,也.立即咯噔一下,像突然掉进了无际的深渊,被淹没在巨大的黑暗、僵硬和刺骨的寒冷之中了。她心想:听说自刘少德故去之后,被罢官的族人们在公茂典里任意的支取挥霍,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亏空如此巨大呀!可自丈夫离世之后,自己分文红利也未分到。而这次,刘氏族人去桐茂典里苦苦催逼,难道说是为了让我来承担这巨大的亏空不成…… 刘基德的伯父见堂内一阵骚乱,因为多年习惯的缘故,他立即在身边的桌案上**一阵。他是想摸到惊堂木猛震几个,以达到堂内的肃静。可是,他刚摸了几下,便突然醒悟过来,尴尬之下,情急之中,他急忙用手猛拍了几下桌案,威严地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刘氏族人一直享受着公茂典的分红,现在听说亏空了,怎么?想逃避吗?今天召开这个会议,就是因为填补公茂典亏空而召开的。” 寂静的堂内,又突然如平静的湖水涌动一样,开始了又一阵的**。 而刘基德的伯父,已不管这些了,而是接着说:“公茂典在生意兴隆的时候,年底红利都是按五门的枝叉来分发的。所以说,现在的亏空,必须顺着五门的枝叉,来分别承担。但是,因为各家的家底不均匀,所以说,我们也要量力而行。也并不是说这五百万的亏空全让分摊给族人们填补。而是让公茂典能继续正常动转就行了。” 刘基德的伯父说到这里,便望了一眼对面的刘宪德说:“老六,你来宣布一下各家需要承担亏空的数额吧!” 刘宪德立即站起,拿起了早已拟定好的各家承担数额,激动地念了起来。 因为刘氏族人,经过多年的繁衍,已由成立桐茂典时的五枝,分枝发叉到现在的几十枝。而公茂典的五百万亏,又不让刘氏族人完全承担,只要填补到让公茂典能正常运转而已。所以,实际分摊到客家各户的数额,并不是太大。基于此,对于刘宪德所念的数额,与会者也并无异议。 可是,当念到最后青霞所要承担的数额时,会堂里还是荡起了轻微的**。而这些荡起轻微**的人,是刘氏族里不强盛之人。因为不强盛,所以他们平时也不虎视眈眈的觊觎青霞的财产。因为不觊觎青霞的财产,所以他们事先并不知道这次会议的真正内幕。 而青霞,更是如五雷轰顶一般。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要她承担的数额是二百万。 立时,青霞便听到沉闷的黄昏,突然降落在了她心里轰轰声;看到寒冷的冬天,突然将她给淹没席卷了。尽管下午的秋阳,仍然透过门窗汩汩地向堂内流泻,可她却顿感整个世界都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都冰冷僵硬。 因为是面对着整个刘氏族的所有权威人士,此时此刻,青霞的心里,就是再愤怒,再悲痛,再委屈,但她仍强装笑脸,问:“我刘马氏又没有开造钱厂,怎么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承担二百万呀!” 对于青霞如此的质问,那些被罢官的刘氏族人皆暗暗称奇。他们之所以称奇,是因为青霞只是质问为什么要让自己承担这么多,而不是质问其他的刘氏族为什么承担的那么少。如果是那样质问的话,她立时就站在了整个刘氏族人的对立面。 青霞尽管很悲愤,但她的聪明才智却不僵硬。因为刘氏族人现在使的这一招,她在十年前就在刘宪德身上用过。那时,因为刘宪德煸惑族人抢自己的秋粮,又用强硬的态度,到自己所掌管的商铺里借银子。青霞那时便只让刘宪德还钱,而族人所哄抢的秋粮,她全给免了——那样才把刘宪德在刘氏族里给孤立起来了。所以,这些年刘宪德才不敢对自己太放肆。而自己在这些年,才过了基本算是平静的日子吧! 而现在,当刘宪德一念完整个刘氏族人所要承担的亏空数额后,青霞立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既然意识到了,她怎么还会质问那样愚蠢的问题呢! 但刘宪德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念完各家需要承担的数额之后,便用洋洋得意、居高临下的神情,窥看青霞的反应,见青霞质问,便立即枪着说:“这刘氏族里,就数你刘马氏的家业雄厚。再说了,你刘马氏捐给外人钱财,每年都捐出的不下几十万,与其说捐给外人,还不如填补我们公茂典的亏空……” 若是换上别人说出这番话,青霞的愤气也不会太大。可是,却偏偏是刘宪德接她的话。因为这些年之中,她深知刘宪德是如何的不知好歹和可恶,所以,她不等刘宪德说完,便突然打断他的话说:“我手里的财产,至于捐给何人,那是我刘马氏的事情,用不着你六哥来多管。再说了,这些年,每年我给族里贴补的还少吗?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哪家哪户向我张口,我让落空了。我刘马氏这些年苦心经营生意,也实在不容易,自从拙夫去世之后,我分文未分到过公茂典里的红利,这一下子让我刘马氏承担二百万,这不是要我倾家荡产吗!你们们凭什么让我承担这样巨大的亏空呀……” 见青霞说得句句是理,见刘氏族人都在屏气凝息地倾听,刘基元的伯父觉得很被动,便猛拍了一下身边的桌案,打断青霞的话,大声说:“十二家家的,你的话扯得太远了。这水有源,树有根,你手下所掌客的刘家资产,是刘氏祖宗历代艰辛创业的结晶,并不是你刘马氏嫁到我们刘家之后,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我问你刘马氏,你现在所掌管的刘家资产,和你所掌管的遍布全国的刘家生意,是你从你娘家带过来的吗?还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说让你承担二百万,其实是给你面子,我们哪里是让你承担,我们是让我们祖宗留下来的家业来承担!” 刘基元的伯父不愧是在官场上混的人,他说出的话,是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并且,听起来也是句句在理。所以,他的话音一落,所有刘人的目光,都咄咄逼人的刺向青霞。 在这种如利刃一样的目光中,青霞竟然一时语塞。于是,她气愤而无助地望着面前的刘氏族人,竟然从这些被罢官还乡的族人眼里,也看到了与刘宪德一样的贪婪,看到了与刘宪德一样的精明和厚颜,甚至比刘宪德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们有做官的历史,他们的言辞和高论,比刘宪德的更狡猾,更冠冕堂皇,更有理论性。 青霞的语塞和刘氏族人的注视,一时让室内静得能听到阳光流动的声音,能听到刘氏族人体内的迫不及待的欢呼声音,能听到刘氏族人体内的心花怒放之声,能听到青霞体内的哀鸣和痛哭之声,能听到青霞体内的绝望和呼救之声……除了这些声音之外,还有所有人因为紧张和激动所发出的那如海啸般的粗重呼吸声。 在静默之中,刘宪德的眼里,流淌着汩汩的洋洋得意,流淌着人多势众的胜券在握,流淌着因为青霞语塞的嘲笑和鄙视。 看到眼前的一切,青霞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语塞,就等于自己的无理;那自己的无理,就等于自己承认刘氏族人所说的话是对的;那自己承认刘氏族人说的是对的,就得乖乖把资产和遍布全国的生意,交到刘氏族人。 立时,青霞便急了,大声而气愤地说:“各位说的好没道理,这在中国,财产从来就是父传子,子传孙,这样世世代代传下去。我刘马氏所掌管的资产和遍布全国的生意,是公公传给拙夫耀德的,那现在,就当然由儿子鼎元来继承。而儿子鼎元年幼,当然就由我刘马氏来照管……” 青霞话没说完,另一位被罢官的老年刘氏族人,也突然一拍桌案,打断青霞的话:“刘马氏,你要明白,由你照管可以,但资产的分配权,却属于整个刘氏家族!可你刘马氏是这样做的吗!这些年当中,我们亲眼目睹了你的所作所为,你捐给外人钱时,是那么的慷慨,是那么的果断。可现在,我们用自己的钱填补公茂典里的亏空,你刘马氏霸着我样刘氏族的钱财,竟然说是自己的,不让我们用自己的钱财,你……你真是一个不讲理的泼妇!” 这位被罢官的老年族人,是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就好像青霞真的霸占着他家的财产一样气愤。并且,他不管是说话的口气或神态,仍然保持着他在任上时的威严和肃穆,是字字铿锵,句句在理。把本来不讲理的言辞,用他在任时的理论,说得如此的此理直气壮,说的如此的冠冕堂皇。 青霞竟然又一次目瞪口呆,又一次语塞。 立时,刘基元的伯父不容青霞反应过来,立即接着说:“你刘马氏刚才所说的话,应该出自于讲理人之口。可是,像你刘马氏这种不近情理,不讲道理的妇道之人,也配说出刚才那番话吗?” “请这位叔叔明示,我刘马氏如何不讲道理了。”青霞语塞之后,立即反问他。 刘基元的伯父见青霞质问他,便冷冷一笑,威严地说:“我们刘氏族人,现在共居一堂,商量如何解决这公茂典亏空一事。多年前,公茂典建立之时,因你那一门的刘氏祖人所拥有的资产就比较雄厚,所以,你那一门的刘氏祖人拿出一半的本金,我们所有的刘氏祖人共同拿出另一半本金。基于此,在过去在分红的时候,你那一门因为是单传数代,所以,一直享受的是红利的二分之一;现在,公茂典亏空将近五百多万,而你那一门,按理说是应该承担二分之一的亏空,也就是二百五十万。再加上你刘马氏手里所掌管的刘家资产,在刘氏族中是最雄厚的,按理说你应该拿出三万。与其让你无休止的捐给别人,还不如填补我们自己的亏空。可看在你刘马氏是个妇道人家,又是孤儿寡母的,才宽让于你,让你拿出二百万。可你刘马氏竟然如此不讲道理,霸着我们刘家的资产死不认帐。这世上,哪有像你刘马氏不讲道理的人……” “自拙夫和婆婆离世,我刘马氏经管家业以来,从未分到分文红利,相反,是每年都要给族里捐款,或给族里办小学堂,或给族里筑建刘氏祠堂,或给族里修筑刘氏故居,或给族里的老年孤寡之人建立刘氏义庄,或接济刘氏族里的贫困户等,凡是刘氏族里需要出钱的事情,我刘马氏出的都是别人的几倍,并且,每年都不低于数万两。可自民国以后,公茂典竟然亏如此,这一下子怎么可以让我刘马氏分担二百万呢……” 青霞说到这时,立即意识到了失口。可是,说出的话,已覆水难收。尽管她立即住口,刘辉德的弟弟刘进德,便猛然一拍桌案,怒声喝斥青霞说:“放肆!刘马氏!你刚才说民国以后,公茂典才亏空如此的!那你刘马氏的意思是说,公茂典的亏空,都是我们这些被民国政府罢官回乡的人,给折腾亏空的吗?” 刘进德是刘辉德的母亲守寡之后,与家里的车夫所生的私生子。所以,他的母亲才在他的名字里镶进了一个“进”字。尽管刘辉德长大之后,将刘进德的生身父亲给侮灭了,可这个刘进德,毕竟与自己是一母同胞呀!所以,刘进德被罢官回到尉氏大桥,刘辉德仍然给了他一个安身之处,并给了他几亩薄田。而这个刘进德,可能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缘故,却不像他的生身父亲那样厚道,而是与刘辉德一样:沉稳之中透着狠辣,不动声色之中果断下手。此时此刻,尽管他也很想给刘氏族人帮腔,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刘氏族的后代,对于财产争执的话题,他不便cha嘴。所以,他抓住青霞的失口,便狠狠地还击。 刘进德的话音没落,青霞还没来得及辩解,其他被罢官还乡的族人,立即借此怒发冲冠,群起而攻之: “好不讲理的刘马氏,也是进入不惑之人了,说话怎么如此没教养!” “你刘马氏如此泼辣不讲理,这哪像我们刘氏族的族妇呀!” “你刘马氏简直是财迷心窍了!” “你刘马氏把我们刘氏族的家业败坏如此!我们任官在外都已耳闻!只是不想与你计较!可你刘马氏竟然这样不知好歹,仗着我们对你的厚道,竟然血口喷人!诬陷我们与公茂典的巨大亏空有关系!真是岂有此理!” “你刘马氏以为不讲道理!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真对硬的!我们立马把你刘马氏所掌管的刘家基业给收管回来!” …… 在刘氏族人的声声谴责之中,刚才那位拍案怒声的六十多岁老者,又一次拍案,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之后,接着喝斥青霞:“刘马氏,我们又不是无缘无故地要你的银子,这二百万,不管论你所掌管的刘家资产,或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你那一门所应该摊派的,可你竟敢游词抵赖,死不承认。再说了,这刘氏族所有门下的财产,都是刘氏族共同拥有的,就像我们中国的国土,也是属于我们中国四万万同胞的,被他外满人侵占了几百年,外满人竟然以为是他们自己的。可面对我们四万万同胞的声讨,到最后不还是乖乖的退位吗,不还是乖乖地还给我们四万万同胞吗!你刘马氏当年也是个革命党,现在也一直与南方的孙文来往密切,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怎么也也如此的不讲道理。这刘家的资产被你霸占这么多年了,被你败坏这么多年了,被你挥霍了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也像隆裕太后一样,以为是你自己的了……” 青霞顿感天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自河南起义失败,她大病之后,身体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健康了。此时此刻,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如果再多呆在这里一会儿,就会被气疯了,就会死掉了,她甚至也听到自己的灵魂正拼命要离开自己身体的声音。于是,她痛苦而绝望地环顾了眼前的贪婪目光,听着无耻而冠冕堂皇的言辞和高论,忍无可忍之下,也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说:“好了!你们不要再多费口舌了,我刘马氏非常明白你们的意图。你们让我刘马氏分摊的这二百万的亏空,那是不可能的……” 青霞说到这里,室内立即静谧如止水,静得能听到刘氏族人心中的失望悲鸣声,静得能听到他们心中的绝望呐喊声。 “但是!”青霞接着说,“这公茂典里,还有我们那一门的七万两本金;这公茂典的临街门面房和这所庞大的后院房屋,都有我青霞的一半基金,如果抵作资金的话,也值个几万两银子,现在,这一切,我刘青霞都不要了,就算充作承担公茂典的亏空吧!至于说让我刘青霞拿出二百万来填补到公茂典的亏空里,我刘马氏现在再大声地对各位说一遍,那是不可能的!那是没有一点商量余地的!从今以后,这公茂典的一切,皆与我刘马氏无关,不管公茂典赢利也好,亏空也好,都与我青霞毫无瓜葛!” 青霞说完,奋然离去。 一直洋洋阴笑的刘宪德,尽管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见青霞夺门而出,他苍老浑圆的身体,仍然麻利的跳奔过去,一伸胳膊,挡在青霞面前,满脸的赶尽抢绝,满脸的杀气腾腾,眯笑着说:“弟妹,别说你不同意分摊这二百万亏空了,就是你同意分摊这二百万的亏空,你也站不到干地上,你也拖不了干净!我可给你说,你以为你一走了之,亏空这事就算完了!你人走了,你的桐茂盛典和大大小小的商铺可走不了!如果仅仅是让你承担公茂典里这二百万的亏空,是根本不用请你来公茂典的,我们派人直接去咱刘家的桐茂典里取就是了……” “你们还要怎样!”青霞立时感到了走投无路的悲绝。 “还要怎样!你说还要怎样!从今天起,你所掌管的刘家生意,每月必须按赢利的五分之四来给我们刘氏族人分红!”刘宪德恶狠而铿锵地说。 刘客德之所以如此狠素,是因为他认为,青霞即使承担二百万的亏空,可那只是死钱,不出几年,仍然会被刘氏族人挥霍殆尽的一天。到时候如果再伸手向青霞要钱,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可如果每月都能从青霞的帐下支取营利,那可是永无止尽的钱财,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的享受了。 刘宪德的话音没落,刹那之间,青霞和众刘氏族人都如雕塑一样凝固了。 青霞之所以如此惊呆,是因为她曾经最担心的,最恐惧的事情,终于降临了:刘氏族人要寡分她的全部资产。立时,恐惧如沉闷灰暗的黄昏一样,降落在她的心里;绝望如冰冷僵硬的冬天一样,渗透了她整个身体里。 刘氏族人之所以惊呆,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到,刘宪德能想出来这样让他们欣喜若狂的谋策来。虽说刘宪德向青霞提出来的这个苟刻要求,事先未与他们商量,也没经得他们的同意,可却是他们趁心如意的,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是他们意外的收获。 青霞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绝望地摇摇头。 做为女人,出生到这个世上,从不懂事的童年,到憧憬幻想的少年,再到热情而羞涩的青春,再到出嫁到陌生的婆家……这随着岁月的不断磨练,到了现在的不惑之年,按理说,她秉性和脾气里的锐气,应该被漫长的岁月给磨练得无影无踪,给磨沥的圆滑光溜;心胸也应该被漫长的岁月给延伸扩展的更博大,更宽广。可此时此刻的青霞,面对刘氏族人那如强盗一般的贪婪,面对刘宪德的得寸进尺,她那被漫长的岁月磨练圆滑的秉性和脾气,在刹那之间,疯狂地生长出锋利的锐角。于是,她悲绝地瞪视着刘宪德,做出了一个与她这个年龄格格不付的动作:她冲着刘宪德的面前,猛吐一口唾沫,高昂地仰起愤怒的头,一字一句地说:“刘老六!你做梦去吧!” 青霞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的身后,立即传来了刘宪德尖哑得意的声音:“各位,您都看到了吗?这十二家的就这么有能耐!” 青霞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出了公茂典的后院,可她还没有走近自己的马车,便觉得天晕地转,随着眼前一黑,她昏倒在地。 第167章:告同胞血书,声和泪俱下 一: 三天后之后,下雨了。这场深秋的阴雨,滴答如泣,淅沥如泪,就像冬天的使者一样,它的到来,瞬间便让这个世界跌入了无际的冰冷,瞬间便让这个世界提前进入了冬天。而对于青霞来说,刘氏族人的讹诈和贪婪,也像这场冰冷的秋雨一样,瞬间把青霞正那颗因为办厂而沸腾的心,推入了绝望的深渊里,推入了无际的阴冷里,推入了僵硬的凄凉里。 窗外的秋雨,还在不紧不慢地降落着,像老天在绝望的哭泣,像老天的无助眼泪。而此时此刻的青霞,正静静地躺在宽大厚实、精致华贵的实木**,尽管她盖着几床厚厚的丝锦棉被,可她仍感到一股股冷气,一股股阴气,直透她的心肺,直刺她的骨髓,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和希望。 青霞之所以如此,是她病倒了。几天前,她在公茂典的后院门前昏倒之后,被随身的小女佣和车夫扶上车,回来之后就病倒了。几天以来,躺在**的她,一直都淹没在巨大的恐慌里,淹没在巨大的愤怒里,淹没在巨大的绝望里。她总有一种感觉,感觉着刘氏族人的贪婪和无耻,如同一座巨大的山一样,压得她喘不气来,压得她没有一点活下去的力量和信心了。 病中的青霞,曾经想到了死。 青霞的床前,秋红和一位老年女执事,寸步不离的守候着,两名小女佣因为需要端茶倒水,不时地穿梭于房间内外。 秋红不时探身,伸出手抚摸一下青霞的额头。可每一次的抚摸,都是唉声叹气,都是双眼模糊,暗声哽咽。 秋红是青霞病倒之后,才得.知青霞从上海回来的。而青霞被刘氏族人催逼着去公茂典的时候,她和丈夫秦川,都在双龙港的别宅里。她夫妻之所以一直在那里,是因为鼎元一直住在那里。鼎元之所以一直住在双龙巷,因为鼎元他很喜欢那里的清净,喜欢那里是个有利于读书学习的好环境。可青霞呢!又不放心鼎元一个人住在那里。于是,便让秋红和秦川陪伴鼎元,长期住那里。因为秦川身上有高强的功夫,有走江湖的经验和智谋,再加上他一直念念不忘当年青霞的父亲的相救之恩,尽管他脾气有时很暴烈,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可他对青霞却是死心塌地的忠诚。而秋红呢,也与淑女一样,是看着鼎元长大的,对鼎元的呵护和爱抚比青霞这个当娘的还想得到。所以,有秋红和秦川的陪伴,青霞很放心,就像对淑女和刘铁一样放心。因为放心,再在全国各地的奔波时,便不用再带着鼎元了。这样以来,也可以让鼎元安心读书了。 而青霞在上海没回来的那些天,.唐大掌柜面对刘氏族人天天来桐茂典的催逼,因为他知道秦川是绿林出身,所以,生怕秦川走极端,把事情给闹大。于是,唐大掌柜便安置所有人不要将此事透lou给秦川。 青霞从公茂典里回来病倒了,.秋红夫妇才得知一切消息。所以,她夫妇二人陪着鼎元赶到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之后,秋红看到躺在**的青霞一下子衰老成了暮年,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而秦川,更是气得恨不得立即带人去砸了公茂典。可是,都被病中的青霞给喝斥住了。 秋红又一次抚摸了青霞的额头,抹了一把眼泪,问.进门送汤药的小女佣:“楼下的那帮恶狼还在吗?” “嗯。”送药的小女佣也是一脸的悲伤,冲秋红点了点.头,放下药碗出去了。 老年女执事急忙招呼着另一名小女佣,扶起青.霞喂药。 刚才来给青霞.看病的良医,开过药之后就离去了。只是良医留下来的话,让每一个人都一筹莫展,都心焦魔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良医说,青霞的病,是心病,药物只能起到铺助作用,想要彻底病除,除非心病没有了。 可是,谁能治得了青霞的心病呢!除非让贪婪无制的刘氏族人,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刘氏族人有几十户,有几百人,又衣食无忧的,怎么会消失呢。 青霞在小女佣和老年执事的搀扶下,强撑着身体坐起,吃力地喝过药,愧疚地冲屋里的人笑了笑,又虚弱地躺下了。可她刚才的笑容里,却流lou着巨大的绝望和难过,流lou着巨大的暮色和凄惨。 秋红忍不住又背过脸去,擦了一把模糊的双眼,悄悄的轻步出门,走到楼梯的尽头,躬身探腰,透过楼梯栏,望向楼下。只见楼下那庞阔的大党堂里,唐掌柜和秦川,还有另外几名分店掌柜,正在给刘氏族里的十几位“元”字辈里的族人赔殷勤。 唐掌柜他们之所以给这十几位“元”字的刘氏族人赔殷勤,是因为青霞在病倒的第二天,刘氏族人便派遣十几位“元”字辈的年轻人,到桐茂典里来闹腾,说是来支取青霞应该承担的二百万亏空。并且,还把所有进店的客户给赶跑。 因为他们这样一闹腾,桐茂典这几天,成交的生意比平时少了许多。唐掌柜没办法,只得赔着笑脸把他们请进后堂。赶到饭时,还要好菜好酒的招待他们。有好几次,秦川都忍不住想收拾他们,可都被唐掌柜给拦住了,并劝秦川说:“如果这样可以解决,那最好不过了。可就怕他们趁机讹诈,那样就亏大了。” 秦川听唐掌柜如此说,便不敢下手了。 此时此刻,正值午后,秋红隔着楼栏,看到十几位酒足饭饱的“元”字辈刘氏祖人,正在唐大掌柜的好言相劝之下,慢腾腾地离开。立时,她的心里,才猛然感到一阵轻松和释然。 秋红望着十几位“元”字辈的刘氏族彻底从客堂消失后,才悄悄回到青霞的床前。 可是,半个时辰之后,楼下突然又乱哄哄地闹嚷起来。 秋红急忙奔出,探身下望,只见尉氏师古堂的管家,还有尉氏大桥老宅的管家,及开封城里的几个店铺里的掌柜,一起涌了进来。拥挤着唐掌柜,抱怨诉苦。特别是大桥老宅的管家,一进门就嚎啕大哭:“她们见男人就骂,见女人就打,还到我们的厨房里拉屎拉尿,那个二嫂更恶心人,她竟然在我们的**拉屎……” 二: 病中的青霞,在痛苦的昏迷中,也听到了楼下的闹嚷和哭声。立时,她便惊坐而起,侧耳细听了一会儿,确定哭声不是幻觉之后,便不顾秋红等人的阻挡,立即拖着虚弱的身体,披衣下床。并在秋红等人的搀扶之下,艰难地走出了房间,艰难地地走下楼梯;又在楼下众人的惊诧之中,艰难地走到客堂里,痛苦难堪地问:“出什么事了?刚才是谁在哭?” 看到青霞如此的虚弱,如此的痛苦不堪,如此的憔悴,刚才还诉苦的众人,都紧闭口唇,不发一言。 青霞越发急了:“说话呀!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样闭口不语,我的病情会加重的!” 唐掌柜知道是瞒不过了。再说了,这样瞒下去、拖下去,对青霞的病和刘家的生意,一点好处都没有。于是,他望着众人,大声命令说:“怎么?现在当着大东家的面!你们怎么都哑吧了?都说吧,一个一个地说,反正这事拖下去,一点好处都没有!早晚都得让大东家面对。” 有唐掌柜这番话,众人立即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诉说起来。 “这几天,刘氏族的女家眷们,一直到我们老宅里寻事,见男人就骂,见女人就打,在厨房里和**拉屎拉尿,特别是昨天下午,临走的时候,把春草的首饰都抢走了。我昨天下午就来了,见刘氏族里的男人在这里,又得知太太染重病,害怕撞上来这里寻事的刘氏族人,也不敢进来,就直接去了居贤宅,可现在,大桥老宅里不一家被刘氏族的家眷们折腾成啥样呢!”大桥老宅的刘钱柜第一个发言,可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们师古堂遇到的情况,与刘管家刚才讲的差不多,只是那帮母夜叉不敢太放肆,只是站在师古堂的大门口叫骂!唉!叫骂的那个恶心呀!我都学不出口。虽说她们只是叫骂,于我们不疼不痒的,这尉氏附近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去围观。可是,这师古堂门前是一条东西大官路呀!那可是西通新郑,东通商丘,每天都有很多外地人经过,她们的叫骂吸引了很多外地人围观,真是的!唉!”尉氏师古堂的管家紧接着说。 “刚才,十几个刘氏族人喝得醉醺醺,去到我们丝稠店里,守在门口,不让顾客进门,说店铺是他们的,要盘帐,暂不营业,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刘家丝稠行的掌柜紧接着说。 “那十几个刘氏族人是先去我们粮行的,因为我在前天就已耳闻他们到桐茂店闹事的情况,所以,他们一到我们粮行,我就立即吩咐伙计打佯关门了。他们见我们打佯关门,可能才又去找丝稠行的麻烦。我见他们离开,便又吩咐伙计开门了。可这样下去,我们的百年的好声誉可就被他们给毁了!”粮行的掌柜说。 “昨天上午,刘氏族里的六爷带着几个人去我们钱庄,说是要接管我们的钱庄。我当时真是懵了,幸亏帐房提醒我,让我去寻问一下唐大掌柜。等把六爷他们打发走之后,我立即就奔赴到居贤宅,得知唐大掌柜来这里了,我又立即赶到这里,又听说唐大掌柜正在应付刘氏族里的人,没办法,就先回去了。今天,我怕那个六爷再带人去我们钱庄,便直接来这里了,见唐掌柜还在忙着应付刘氏族里的人,便一直在西厢楼里等到现在!” …… 青霞与丈夫刘耀德一样,情愿自己承受苦难,却看不得家人受委屈。此时此刻,病中的她,听完了众人的诉说,是心如刀绞。立时,她望向唐掌柜,艰难而吃力地说:“自耀德离世之后,我们未从公茂典里领过分文红利。可现在,公茂典里亏空巨大,却逼我拿出二百万填补。这怎么可能呢!那公茂典里原有的七万多串本金和几万元的固定资产,我皆放弃不要,从此与刘氏族和公茂典毫无瓜葛。可他们还不罢休!真是欺人太甚!” “还是那个六狗煸惑的吗!干脆把他变成残废吧!”秦川气愤地说。 “胡说!秦川,你应该听说了刘铁当年的教训!”青霞立即喝斥秦川。 唐掌柜坐在青霞的对面,一直默不作声,见青霞望向自己,知道是征求自己的意见。可是,他也深知刘氏族人的贪婪和无耻,一时也无有好的良策。当他听了刚才青霞的一番话,示意青霞将所有人支到西厢楼里之后,才问青霞:“大东家,你说你放弃了公茂典的本金和房屋,从此与刘氏族和公茂典毫无瓜葛。可是,你放弃的证明呢?你放弃的字据呢?可他们却拿着多年前的合股证据呀!既然他们有多年前的合股证据,他们当然要咱填补这巨大的亏空呀!他们可是在理呀!” 唐掌柜的话立时让青霞恍然大悟:“明天就去给他们立字据!” “大东家!他们的目的不达到,会立字据吗?”唐掌柜提醒青霞。 “唐大掌柜认为该如何办?就认了那二百万的亏空吗?”可能是因为在病中,青霞显得很无助。 唐掌柜理解青霞心里的苦痛,没有立即回答。停了好长时间,他才用缓慢而无奈的口气说:“也只有这样了,这是最坏的打算,大东家要有个心理准备。但是,即使是最坏的打算,但决不能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得逞。并且,要用这二百万诱使他们承认公茂典以后与大东家毫无瓜葛。为了防止他们日后不认帐,要把咱省府城里能请到的权威人士都请过来,让这些权威人士做证明,让所有的权威人士亲眼目睹大东家为刘氏族人所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 “嗯!”经唐掌柜这一说,青霞又突然恍然大悟。是呀!如果不尽快与公茂典拖离股东关系,那刘氏族人会以此为借口,不但不会让自己过一天安稳日子,还会这样永远无限止的寡分自己。可是,如果不让刘氏族人得逞,他们也决不会在自己拖离公茂典的字据上签字的。再说了,他们都是游手好闲,无事可做。自己可耗不起呀!这样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不但家人跟着受糟蹋,那各个店铺里的生意,也要受到巨大的损失。 青霞想到这里,心里边又急速地运筹了一番,她决定,如果刘氏族人同意与自己签订拖离公茂典的字据,她就忍痛割肉,再扔到刘氏族那个无底深渊里二百万。这样,与公茂典再无任何瓜葛了。 青霞有了这样的想法和决定,便突然感到像卸去了一座山一样轻松,不但感觉身上的病情减轻了,也感觉浑身上下有了神奇的力量。 唐掌柜见青霞的精神比刚才下楼的时候好多了,又接着说:“大东家,我还有几句不沾边的话,说出来您不要介意呀!” “快说吧!自家人就不要客气了!”青霞急切地催促唐掌柜。 “是这样的大东家,您不但在咱们豫省是闻名遐迩,在全国的知名度也很高。现在的报刊这么多,有好几家报刊都是大东家捐款创办的,那大东家为什么不利用自己的知名度,把刘氏族人欺负咱们的丑陋行为,给布公于众呢?就像孙中山先生讨袁一样,也给刘氏族施加一些社会压力。这样,他们也就不会这么胆大妄为了!” “唉!家丑不可外扬!风光的事可以公布于众的,可这与族人的矛盾公布出来,会让外人说长论短的,真是不太好!再说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谁能给咱评出个理表呀!”青霞无可奈何地说。 唐掌柜见青霞如此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两天后,青霞请了开封城里的商业协会会长、教育部部长,《自由报》的总理,、官府各个部门的首脑人士,和刘氏族里的十几位强盛的权威代表,总计三十多人,在开封城的第一楼里大摆酒宴,宴请他们。 而在被请的刘氏族人中,青霞独独没有请刘宪德。她之所以不请刘宪德,第一是因为刘宪德是条喂不熟的狗;第二是因为,青霞的心里,一直都忌恐刘宪德向她提出的那个非分要求——让她以后将每月赢利的五分之四,分发给族人这一条。。 在宴席之中,青霞当着开封城里所有权威人士的面,答应刘氏族人,她可以填补给公茂典的二百万的亏空。但是,刘氏族人必须与她签订了拖离公茂典的字据之后,青霞才可以当着所有权威人士的面,把二百万大洋拿出来。 因为青霞怕刘氏族人不同意签字,已经提前让人把二百万运到了宴席现场。而以刘基德的伯父为首的刘氏族人,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钱,据拮多日的他们,早已是迫不及待,尽管曾经混迹官场多年,可他们因为见钱眼开,又因为周围人的游说,便立即签订了青霞拖离公茂典股东的字据。字据上特别声明:从今以后,不管公茂典赢利或亏损,都与青霞无任何瓜葛。 三: 青霞自从与刘氏族人签订了股离公茂典关系的字据之后,不用服药,她的身体便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精神也健朗了,面色也白润了。以前的俊雅和端庄,以前的尊贵和威仪,就像春天降临大地一样,全部复苏了。 很快,她便把精力投入到了创办纱厂的忙碌之中。并且,因为信心百倍,她决定在南京和尉氏创建一个纺纱厂。 可是,令青霞想不到的是,就在她的纱厂刚刚建成,将要投入生产的时候(也就是1917年夏天),刘氏族人又派人找到桐茂典,向她提出要求,让她把所经管的所有刘家店的每月赢利的五分之四,按时分发给刘氏族人。 青霞立即拒绝了刘氏族人的无理要求。 可又让青霞想不到的是,刘氏族人在遭到她的拒绝之后,竟然一纸诉状,将她告到了法庭——要求她必须退还五分之四的刘家店铺,给刘氏族人来经营。 青霞接到法庭的传票,是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为刘氏族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刘氏族人仍然恶人先告状。 青霞顿觉如陷深渊,顿觉天昏地暗,顿觉世界一片凄冷,顿觉世界的末日即将来临。可她是多么想干一番事业,可刘氏族人为什么就不放过自己呢!这样下去,自己最终都将被刘氏族人给无情地吞吃掉。 一想起到以后的艰难和凄惨,一想到最终将被刘氏族人给彻底吞吃掉,青霞再也忍不住了,她泪流满面,嚎啕大哭:“族人如恶魔!如此欺凌我们孤儿寡母!这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呀!恶魔们个个是游手好闲,个个是挥金如土,我们孤儿寡母就是再辛苦劳碌,那里经得起他们这帮恶魔们如此挥霍呀……” 青霞哭着哭着,忽然想到了唐掌柜曾经的提议——那就是:将刘氏族人的贪婪、可恶和丑陋,公布于世人,公布于社会。 青霞想到这里,泪流满面地拿起笔,边写边哭,边哭边写,把刘氏族人这些年对自己的欺凌,一气喝成,全部用笔墨倾泄在纸上,变成了文字。并立即让人送给了《自由报》。 第二天,《自由报》的头版头条新闻上,便是青霞那封声泪俱下的告同胞书: 《告四万万男女同胞书》 四万万男女同胞公鉴:今日之中国非所谓法治国乎?法制云者人人受治于法律之中,虽以总统之尊不敢违法以欺人,虽以匹夫匹妇之微亦罔不得法律之保障。固与满清政府时代,强凌弱,暴凌寡,不可同日而语也。青霞何福托革命诸先烈之赐得为法治,国民自惟哀怜无告之人,从此生存于光天化日之下,永无冤抑不平之气。孰料积重难返,慢慢长夜黑暗如恒,孤苦伶仃,频遭**。举所谓财产自由,营业自由,居住自由,无不剥夺殆尽。河南风气闭塞,即无独立之审检,又乏辩护之律师,寡妇孤儿呼吁无路。继思共和初建,国会未开,法律虽未完全,是非讵无公论,况总统、总理以及河南都督均属豫人,其余为豫人者无论在何方面,当无强权之可言。以故青霞昔日所唾面自乾者,今亦不忍安于默默,新仇旧恨,请为我男女同胞涕泣述之:青霞自十八岁嫁于尉氏县刘姓;越七年而亡夫。遗子一,桐茂典一二,小铺四、五处。公茂典资本金十五万串,与桐茂典同,青霞与族人各半。刘姓五门,共有地千顷,青霞占五分之一,应分地二百顷,俱被族人霸种久假不归,得业者惟私置之五千顷耳。夫亡之后,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综理家务,寝食不遑。桐茂典及小铺四五处,既归青霞独立管理,执事者二三百人听指挥焉。公茂典则归族人管理,青霞坐分红利而已。既自夫亡到今十年中,凡属青霞所管理者皆有盈利无绌,宁非节衣缩食劳神焦思之所致,而可以侥幸求之乎!青霞上无伯叔,下鲜兄弟,使稍有不慎荡尽无余久矣。然而,青霞兢兢业业于综理家务,经营商业之外,益复手造住宅(师古堂)一所,费银八万金;独修刘氏祠堂一所,费银四万金;附刘氏义学一处,捐地十五顷,其对于家族者如此。北京豫学堂,捐银三万两;尉氏县高等学堂,捐银三千两;孤贫院,捐地一顷零三十亩;桥工捐银一万五千两;省城女学堂,捐银,捐银三千两。丁未流学东瀛,创办《河南》杂志,捐银两万两,《中国新女界》杂志,捐银一万八千两。归国后,在尉氏县自办华英女校,约费银三万六千两。辛亥年冬天,省城运动起义,捐银三万两,满以竭力多捐,旅因失败而止。今年,省城创办《自由报》,捐洋二千元。其余如赈灾工厂、报社等等,或捐一千、八百元,或捐三百五百元,不胜枚举。总之,凡属公益善举,宁节己襄助,未当作守财之奴,此又对社会者如此。青霞一妇人耳,屈指平日碌碌劳劳,淡食粗衣,自奉甚微,而对于家族、对社会自觉可以告无罪矣。奈何呀!专制家庭中数十恶魔咄咄逼人,不惜以怨报德,匹妇何罪?言之痛心。族人沾染富家习气甚深,骄奢**逸成为第二天性,或捐州县府道,或娶美妾娇妻,历年在公茂典在滥用滥支,至去年竟被彼等支用五百万余两。青霞睹此情形深恐众寡强弱之不敌。于是,忍痛让产,自愿将七万余串之基本金并房屋一切全数让出,永与公茂典断绝关系,族人又哀鸣嗷嗷要求不已。青霞又在桐茂典私积项下拨银二百万两,捐助公茂,乃凭族亲。一面书立字据,一面在尉氏县劝业道两处立案,声明以后无论公茂典亏赢,概与青霞无涉,应得一半之大宗当典,不但本利付之乌有,反断送私产二百万,似此亏上加亏,始换得此无聊之证据,拖非族人滥支五百万两何以此此。谚云:“欠债者还钱。”彼辈阡陌亘连,非无赔偿之代价,祗因满清末造公理混淆,可怜怀壁自危,遂至桃僵李代,斯真忍人之所不能忍。而以有用之金钱填彼无益之欲壑,亦青霞所饮恨无穷者也。民国成立以后,族人候补外省者纷纷被逐回籍,挥霍习惯囊底钱空。见青霞尚有一息之微,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已。豺狼无厌,握爪张拳,在家则令彼家泼妇喧嚷叫嚣,无理取闹;在外则造谣生谤,甚至串通商业协会,妄图取销成案。殊不知前清契约罔不继续有效,岂青霞独属化外人,民悲夫悲不自由,毋宁死有家不能归,是丧却居住之自由也。今日诈讹,明日狡赖,是丧却财产之自由也。青霞处兹悲境,对于家族甚觉短气灰心,而对于社会事业尚不忍放弃天职。南京新置住宅一所,预备组织实业,移治家之精神,以经营之。然兹事体大,又不得不求社会上热心任事志同道合之人,而蜚语频兴。一似男女共同办事,即犯行律第几条者!吾见彼妇女多矣。涂脂抹粉,金屋藏娇,表面不见一人,学界不通名刺,究之日与仆役接近,恐有不可告人者!青霞自游学以来,当与学界接洽,其有出类拔萃之士,甚至引为同志欢若平生,诚以男女之界限不除,坐养二万万死人,社会之活动无望也,窥族人造谣之意,不过欲青霞畏嫌引避,不散一钱,不办一事,蓄积多金以供彼无厌之要求而已。青霞岂漫无知识者,天赋人权,自由平等,共和肇建应变方针。退让主义,一变而为竞争主义;家族主义一变百为社会主义。青霞与族人固绝无财产上之 ,可以断言:我不能欺人,人亦不能欺我,彼如悔过,自可维持和平;若怙恶不悛,堂堂民国,应许延律师以对付之。但青霞所不能己于言者,刘姓号称“驷马高车”,声威赫濯,胡不能容一孀妇公益事业。一女子尚知稍尽义务,彼辈挥金如土,仅知膏梁文绣,何不肯于社会国家公益上捐出一文之钱,而惟以欺人孤儿寡母为事,自问能无颜汗良心不必汝容。须知中华民国与前清大有区别,弱之肉未必即为强之食也。青霞劳此一生得此恶果,愁肠百结,聊作不平之鸣,略叙生平,非敢自扬其德,握毫濡墨,泣不成声,曲直是非究竟安在?深望我四万万同胞共讨论之。 第168章:淑女回开封,刘鼎元定亲 一: 青霞正在与刘氏族人打官司的时候,淑女回尉氏了。她和丈夫刘铁,带着他们的三岁的儿子回尉氏了——他们一家三口,是专程回尉氏看望青霞的。 其实,淑女一家,每年都回开封或尉氏来看望青霞——但都是春节回来。而这一次,他们一家之所以在夏季回来看青霞,是因为:青霞的《四万万男女同胞书》在《自由报》上刊出之后,因为青霞的知名度,所以,她的告同胞书立即在河南及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特别是北京及全国各省的女子参政同盟会和女子维持学会,她们公开在报上声明,坚决支持青霞与刘氏族打这声官司。并且,她们还利用报刊向社会呼吁,刘氏族人如此以强欺凌弱幼,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得到过青霞捐助的团体,及敬佩青的人,也纷纷利用报刊向社会呼吁:像刘氏族人这样常年欺凌青霞母子,当地政府应该出面干预,当地政府应该保证青霞有一席安稳存身之地。 因为青霞的知名度,因为这么多人为青霞鸣不平,所以,这件事在全国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因为在全国轰动巨大,当然也轰动了淑女,可尽管淑女不识字,她听说之后,立即让识字的人给她念青霞的《告四万万男女同胞书》。当淑女听了青霞那如泣如诉、如悲如绝的告同胞书,忽然想起了那个可恶而无耻的刘宪德,想起了那个恶毒的二嫂,想起了当年刘氏族人对青霞她们的欺凌和羞辱,立时便泣不成声。悲哭之中,她禁不住想:当年有自己和刘铁在青霞身边,刘氏族人还那么可恶,可现在,自己和刘铁都不在青霞身边,而刘氏族里,又回来了被么多被罢官的人,青霞的日子,是多年的悲苦艰难呀! 淑女一想到这些,便立即要.求刘铁带她们娘俩回开封看望青霞。 而刘铁呢,不用听淑女的哭诉,不.用看青霞的告同胞书,他只要一想起刘氏族人,心里便立即汹涌出一股巨大的悲哀,巨大的愤怒。再加上淑女在她面前的哭泣,再加上青霞的告同胞书,更是让他深深体会到青霞心中的悲苦和凄凉,体会到青霞在刘氏族人的欺凌之下,是多么的艰辛和不易呀!立时,他便怒发冲冠,他恨不得带上一帮军士,杀所腾腾的回到尉氏,去把刘氏族里的人给剿灭个干干净净。只是,这些年的军旅生涯,这些年的人生经验,再加上为人之夫和为人之父的责任,都使他不能太冲动。如果当年不是自己太冲动,也不会远逃他乡那么多年。 尽管刘铁有特殊的练兵任务,.因为担心青霞,淑女一提出回开封,他还是立即请了军假,带着淑女和他们三岁多的儿子,急急地奔赴开封而来。可是,当他们一家三口回到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之后,才得知青霞因为与刘氏族人打官司,已回到了尉氏师古堂。 尽管刘铁和淑女知道秦川跟随着青霞在尉氏,可.是,他夫妇一听说青霞正在尉氏与刘氏族人打官司,仍然感到不寒而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尉氏离大桥只有几里路程,而刘氏族的老窝就在尉氏大桥,他们欺凌人的惯用手段,就是让家眷们一哄而上,如果这样,那秦川又能如何应付呢! 于是,刘铁和淑女不敢在开封停留分秒,立即带着.儿子,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尉氏。 此时此刻,淑女和刘铁正跨过师古堂的大门,守.门人一看淑女一家三口,立刻高兴地冲里面大声禀喊起来:“内大管家淑女回来了!还有刘大护院也回来了!他们一家三口回来了……” 淑女已从守门.人的口中,得知青霞现在很平安。可她因为担心青霞的悲苦心情,刚迈进师古堂的大门,便忍不住泪眼模糊,便忍不住快步向后宅飞跑。当她刚奔进后宅,便哽咽不成语地呼喊青霞:“小姐!我是淑女!我和刘铁回来看你了!我们一家三口都回来看你了……” 青霞闻声,也早已飞奔而出,她迎着淑女,激动而欣喜地说:“淑女!淑女!真是你吗!这不年不节的你们怎么回来了……” 急步飞跑的淑女,到了青霞面前,却突然目瞪口呆了,却突然凝固不动了。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半年前的春节,他和刘铁一家三口回来看望青霞,青霞还是神采奕奕,端庄俊雅。并且,还信心百倍地说,自扔给刘氏族二百万,签订了拖离公茂典的字据,以后算是彻底平安无事了。可现在,与上次分别仅仅只半年之隔,她面前的青霞却突然从端庄俊雅的贵夫人衰老成了悲苦的暮年,不但神情凄绝,连额头也出现了沟壑一样的皱纹,双鬓上还泛起了隐隐的霜雪。 青霞见淑女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自己,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又拉起她的手问:“淑女?怎么了?” 淑女被青霞这一推一拉,本来就哽咽难过的她,再也忍不住了,便哇地大哭着,扑进青霞的怀里:“小姐呀……” 青霞一怔,以为淑女遇到了什么事,见刘铁抱着儿子走过来。她急忙推开淑女,从刘铁手怀里接过淑女的儿子,一起走进自己的院落。坐定之后,青霞因为淑女的哭泣悲喊,忍不住担心,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止住哭泣的淑女,见青霞被刘氏族逼得官司缠身,还担心她们夫妻,又忍不住落泪说:“小姐,我们知道了你的告同胞书,便立即赶来了!” “哦。”青霞恍然大悟。于是,她无可奈何地一声长叹,神情突然陷入了极度的悲苦,摇了摇头,悲凉地说:“唉!那帮恶魔,自耀德离世之后,就没有消停个,这你们是知道的。可现在,又一下子多出了这么被罢官还乡的恶魔,唉……他们天天是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再加上吸食大烟,囊底赤空了,只会来挤兑我。过去他们只是从我这里刮磨钱,可没想到,这一次,那个刘宪德出的恶主意,要让我交出手里五分之四的店铺,由他们经营。这一百多年前,都是同等的财产,只是耀德这一门,单传了五六代了,又加上会经营,才有今天的局面。可族里的恶魔们就如此的欺人……” 憨厚的刘铁叹了一口气,望向淑女。淑女知道刘铁望自己的意思,急忙起身,随手搬了一个铺垫着棉褥的小坐凳,坐到青霞身边,拉起青霞的手说:“小姐,那刘氏族人,因为过去享受惯了,现在没有钱了也享受,那他们不把你给寡分干净,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青霞的神情,越发悲苦了。 “小姐不必担心,我和刘铁回来,想给小姐商量一件事,如果能成的话,或许可以抑制些刘氏族人。”淑女突然激动起来。 “哦?”青霞的眼里,立时流lou出一丝惊喜。她之所以如此惊喜,是因为她相信淑女的智谋,当年抱养儿子鼎元,就是淑女给出谋划策的。 “是这样的小姐,刘铁的上司冯将军,有一位要好的朋友名叫常秀山,现在冯将军身边做顾问。这个常顾问有一个女儿,正好与咱家鼎元年龄相当。小姐的告同胞书,常顾问也闻知一二,他也久仰小姐的大名,对小姐是敬佩不已。当他得知刘铁请假是为了回来看望小姐时,表现的非常关心。小姐呀,如果我们能与常家结亲,刘氏族若再欺凌我们,他常顾问决不会袖手旁观的。”淑女说罢,小心翼翼地观看青霞的脸色。 淑女之所以在这种时候给鼎元提亲,是因为刘铁请假时,军中顾问常秀山因为早就慕名青霞的知名度和家业,当得知刘铁请假是回尉氏是为了看望青霞,便让刘铁顺便成全了他女儿与鼎元的婚事。刘铁回去与淑女商量,淑女是欣喜若狂。她之所以欣喜若狂,是因为鼎元如果能与常秀山的女儿结亲,那刘氏族再欺凌青霞,青霞身边就多了一份力量。试想一下,鼎元是独生子,刘氏族抢占青霞的财产,就等于抢占鼎元的财产,而抢点鼎元的财产,就等于抢占常秀山女婿的财产,那常秀山能会答应。再说了,常秀山可是在冯将军身边做顾问。这冯将军现正驻军洛阳,而洛阳又与开封这样近,这刘氏族人能不惧怕三分。 “嗯。”青霞明白淑女的意思,暗淡的双眸里立时泛出了一股欣喜。便随即,那股欣喜又隐没下去。面lou难色地说:“这样倒好,便不知常顾问的女儿相貌如何?” 淑女急忙说:“这个没说的小姐,她才貌双全,常家在安阳又是数得着的大门大户,与咱们家鼎元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淑女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她和刘铁回来前,见过常顾问的女儿。 青霞的眼中又惊现了一股惊喜,可立时又面lou难色地说:“鼎元虽说温良恭顺,可有些事情,却执著的很,特别是两年前,每次回尉氏,春草家的二妮闻信后,她比咱鼎元大两岁,是想着法儿哄诱咱鼎元玩耍。唉,那时候,我真担心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看在春草的面上,我又不好阻碍。不过,现在好了,这两年咱鼎元住在双龙巷,连春节他都不想回来,那春草家的二妮看不到鼎元的人,也就不再往咱这师古堂跑了。可鼎元是个有心事的人,我就担心他的心里有……” “哎呀!”淑女不耐烦地打断青霞的话说:“那二妮跟常顾问的女儿,简直是相差天壤。再说了,她春草和刘钱柜两口子能抑制刘氏族人吗?鼎元现在才十六岁,这长远大计,这家业的利害关系,他一概不懂,怎么可以凭他的喜恶来定终于大事呢!你想呀小姐,这常顾问可是冯将军的执交呀!在冯将军身边做顾问,冯将军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听说就连咱河南大都督的赵倜,都惧怕冯将军呢!与常顾问的女儿定亲之后,这刘氏族人他算个啥!” 经淑女这一解释,青霞心中的顾虑全消,既欣喜又担心地说:“淑女,既然是你和刘铁提的亲事,我很放心,只是这事还是跟鼎元商量一下,他若同意,就给他定下来。过个一载两载的,再给他完婚……” “你想的美!”淑女大笑着打断青霞的话:“你想跟人家常顾问的女儿结亲,就可以结亲了,人家常顾问的女儿也不见得同意呀!” “哦?”青霞惊诧;“那你还提的什么亲呀?” “哈哈哈!”淑女见青霞如陷云雾,大笑着把身子往青霞的怀里歪,然后解释说:“提亲是提亲,这一家女,百家问;这一家男,百家提;提亲不见得就一定能成,人家常顾问还要相看一下咱家鼎元呢!看咱家鼎元的相貌、人品和才学如何之后,才同意定亲呢!” 青霞也笑:“好了!咱家鼎元的婚事就交给你和刘铁了!” “不行的!我和刘铁的身份卑微,怎么能配与咱未来的大东家提亲呢!”淑女诡笑。 青霞知道淑女在故弄玄虚,瞪着她笑,嗔怪说:“别在我面前卖关子了,快说吧!到底你想怎么办?” 淑女见青霞有些着急,急忙直入主题:“是这样的小姐,常顾问的原籍是彰德府人,与咱们家的爷们也熟稔。常顾问的意思是,先让刘铁带鼎元去让常顾问一家相看一下,如果常顾问一家相同的咱家鼎元。再托咱们家的爷们为媒,正式提亲……” “这不是你们提前都设计好了吗?”青霞满意的笑了。 因为淑女的回来,青霞心中的愁闷和悲苦,就已经消散了不少。可此时此刻,又因为淑女给鼎元设计好的婚事,让青霞本来就消散了很多愁闷悲苦的心情,越发愉悦了,越发欣喜了。立时,她迷茫悲绝的双眼,如春染大地一样,泛起了无限的生机,泛起了信心百倍。 其实,青霞觉得:就是不为了抑制贪婪可恶的刘氏族人,十五岁的鼎元也到了定亲的年龄;就是不为了抑制得寸进尺的刘氏族人,鼎元能与这样门当户对的家庭结亲,能与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孩喜结良缘,那也是再合适不过,再求之不得的美事了。 第二天,刘铁便到开封双龙港的别宅,带上鼎元,赴他所在的部队驻防地河北——常顾问府邸。 常顾问经过一番相看试探,对性格温厚,相貌俊雅,才学颇厚的鼎元,极为满意。于是,他便留鼎元和刘铁在府邸里逗留些时日,以便让自己的女儿对鼎元有所了解。而常秀山的女儿,自幼接受良好的先进教育,不论是思想或是学识,都在鼎元之上。所以,鼎元与常秀山的女儿接触后,一个是正青春的少年,一个是才貌双全的佳人,二人一见面,便诗唱诗和,相得益彰。 因为二人彼此都很满意,因为常秀山更满意。所以,五天后,常秀山顾问便委托青霞的大哥马吉森从中为媒。而青霞的大哥马吉森因为公司繁忙,无暇顾及。于是,他又立即安排自己的三弟马吉梅和四弟马吉枢,从中为媒。 就在鼎元与常秀山的女儿即将定亲之时,青霞与刘氏族人的官司,在鼎元定亲之前,被尉氏县衙判了下来:刘马氏青霞的个人财产和所有店铺,有完全占有权,他人不得以各种借口,各种理由进行干涉。 刘氏族人不服,特别是刘宪德是更不服。因为不服,所以,以刘宪德为首的刘氏族人,仗着人多势重,又将青霞上诉到了大理院。 因为儿子的婚事而高兴的青霞,得知刘氏族人继续上诉的消息,并不放在心上。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感觉到身边又多了一份强大的力量。 十天之后,鼎元和常秀山的女儿,在开封第一楼,举行了巨大而隆重的定亲仪式。 对儿子婚事极度满意的青霞,为了打击刘氏族人对自己的巨大觊觎和得寸进尺,为了让刘氏族人对自己的欺凌有所收敛,在鼎元定亲的第二天,她便在《自由报》上,将儿子鼎元与常秀山之女定亲的喜事,公布出来。 二: 鼎元定亲的五天后,春草带着她的二妮,面色忧郁的来到了开封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 青霞的心里,猛的一惊。心想:只从搬出大桥老宅,这么多年了,春草连师古常都没迈进一步。有什么事情,她都让自己的丈夫刘钱柜代劳。可现在,她怎么突然带着女儿来开封找自己了。 春草一看到青霞,尽管她的面色忧郁,可她忧郁的面色上,立即绽lou着刻意装出来的微笑,用近似巴结的语气,很直接地说:“太太,我这次来开封找你,是有事相求的。” “春草,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相求呀!只要我能办到的,你让人捎个信就行,这么热的天,何必多跑一趟呢!”青霞急忙请春草到客堂入座。可是,当她面对着春草那从忧郁中刻意出来的微笑,无奈之中的巴结,青霞立时愧疚难当。之所以愧疚,是因为自从搬出大桥老宅之后,春草夫妇苦苦守着大桥老宅,并且,还侍候朱氏和张氏这两位年迈的姨娘,可真够辛苦的。尽管是让她的丈夫刘钱柜做了老宅的管家,可是,在刘氏族人的眼皮底下做管家,也是很艰难的。 春草也是客气,坐下来便说:“太太!你看我们家二妮,年龄也不小了,我实在不想让她跟着我们夫妻守在老宅里,这样,连个好点的婆家都找不到。现在,咱家二妮也不小了,又心灵手巧的,我想求太太让她来开封侍候太太,这样也可以跟着太太见见世面,有遇着合适的婆家,也给咱二妮说合一下。” 春草说着,伸手拽过身旁的二妮推到青霞面前。而她说话的态度,虽呈现着巴结,但她说话的语气,却是不急不慢、从从容容,好像经过了很久的深思熟虑,经过了无数遍的练习之后,才说出来的。并且,她的话里,不断地带上那个“求”字,因为她认为这样,才能突出青霞的尊贵。 春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在二妮和鼎元小的时候,每次看到自己的二妮对鼎元的呵护,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二妮做鼎元的女人,那怕是偏室也好。这样以来,自己的二妮就可以守在刘家永享富贵了。而自己一家人的身份,也会跟着相应提高。春草之所以有这样高攀的想法,是因为这些年里,她听说有些伙计都当店铺掌柜,真是让她羡慕死人了。而她自己的丈夫呢,还一直在老宅里做没权限、没利可图的管家,不但见不了大世面,连每月从拨过去的生活费用,都是固定的,除了生活费就是月钱,什么时候也不会有个出头之日。可是,自己和丈夫这样过一辈子也算了,女儿再不能这样了。她原打算把自己的二妮往鼎元身上扯,可是,这二年,鼎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很少回尉氏。特别是十天前,听说鼎元定婚的消息,她如五雷轰顶,如末日降临,是再也坐不住了。经过十多天思索,她才决定带着二妮来开封——因为这样,二妮便可以接近鼎元了。 二妮被母亲这一推,扭捏而羞涩地一笑,急忙躬身给青霞行礼鞠躬。 青霞心中是猛然一惊。她立即就怀疑春草这是别有用心,是想让二妮接近鼎元的计谋。可她转念又一想,这鼎元常年住在双龙巷,又有秦川和秋戏红相陪,这二妮如何接近得了。再说了,鼎元已与常秀山之女定亲。而那常秀山之女,无论在相貌和才学上,都胜二妮几倍,这鼎元怎么会在乎二妮呢!而春草一家呢!这些年一直住在老宅里尽职尽责,从未有过什么怨言和要求。这春草自己带二妮来开封求自己,如果拒绝,那也太说不得过去了。自己身边反正也用人,用谁不是用呀! 青霞想到这里,顾虑顿消,立即点头同意说:“可以呀春草,我就鼎元一个独生儿子,这春草在我身边,我会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待的,到时候,给她找个好婆家,我一定接亲生闺女一样给她陪送嫁妆。” 春草见青霞答应,掩藏在笑容和巴结下的忧郁和担心立刻消散。她好像是怕青霞再反悔,便立即站起身说:“太太,谢谢您呀,咱的二妮在您身边,有什么错处或不周,你尽管打骂,反正都是咱自己的孩子。” 春草说着,就有立即出门离去的意思。 青霞急忙拉住她说:“春草别急着走,难得来开封一趟,多住几天吧!我让人陪你在开封游玩几天。” “不不不!当年跟着老太太,开封城都游厌了!”春草的神情和架式,好像不是把自己的女儿留了下来,而是把什么巨大的负担卸下去一样,或者是把未来巨大的希望给种在了青霞身边。她那急着离去的样子,像是害怕巨大的负担再回到自己身上似的,像是害怕种下的巨大希望会突然化为泡影一样。 青霞见春草急着离去,急忙让人拿出一千元钱,追赶出来,硬塞在春草手里说:“上次钱柜来这里,听说族妇们把你的首饰给抢跑了,这些钱你拿着,凑机会再添些首饰吧!” 春草一惊,并不推辞,接过之后,匆忙离开。 三: 两个月之后,刘氏族人上诉到大理院的诉状,被大理院判决:推持原判。 因为青霞的《告四万万同胞书》轰动巨大,所以,刘氏族人上诉到上理院的讼案被判决维持原判之后,当时的《大梁日报》都刊载出来了: 刘氏讼案志闻:尉氏刘宪德以汴省著名富户,开设之各典库赔累甚巨,互相推诿。迭经法厅判断,双方各执,以迄上诉大理院批令发还更审。刘宪德复要求高等法厅将刘马氏所经营店铺和财产退回,由刘氏族共同经营执管。日昨批令,此案为大理院发还案件,以该院为标准。刘马氏个人所拥有的所有店铺和财产,有完全占有权,非他仍所能干涉或抢夺。刘宪德请求扣压无此办法,未便准如所请云……。 第169章:春草母女毒,设计害青霞 一: 公历1921年的初春,也就是阴历辛酉年。在尉氏通往开封的南北大官路,一辆破旧的马车,正急速地行驶着。车里面坐着已是中年妇女的春草。而在春草的身边,则坐着一位相貌俊邪、目光诡异、头发油光、衣着讲究的三十多岁男人。 春草此次去开封,仍然是有事相求青霞而去的。这是自青霞搬出大桥老宅,她第二次亲自去开封找青霞了。不过,她这一次的脸色,已不像上一次那样,是满面的忧郁和担心,而这次是一脸的怨恨,一脸的绝望,一脸的杀气腾腾。 春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鼎元在三个月前的春节,举行了隆重的盛婚,而与鼎元大婚的女人,却不是她的二妮。更让春草气愤的是,几年前,她把自己的二妮送到开封的青霞身边,本指望着二妮能接近鼎元,等二人拉扯上之后,她的二妮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做鼎元的女人,可以做刘家的姨太太了,可以永享富贵了。可是,让她春草没想到的是,她的二妮自跟了青霞,别说接近鼎元,别说拉拉扯扯了,竟然连鼎元的面,都很少见到。 更让春草可气的是,青霞虽然不食言,不断地给二妮介绍婆家。可是,青霞给二妮介绍的什么婆家呀!男方不是店铺里的伙计,就是刘家的护院。对于春草来说,不管是伙计或是护院,都是身份卑微的佣人;而佣人都是侍候别人的下人。自己和丈夫一辈子做佣人,难道说自己的儿女也要一辈子做佣人吗?这太不公平了!大女儿虽说嫁给了大桥附近的庄户人家,可那也是kao自食其力吃饭的人家呀!尽管她还有两个儿子,可好户人家,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佣人的儿子。这有几分姿色的二女儿如果再找个伙计或护院,那就永无有出头之日了。 所以,春草基于这些考虑,每次二女儿回家看望她,她都一再叮咛二妮,再好的伙计和护院都不找。如果没有使奴唤婢、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就想法赖上鼎元,反正那个鼎元是个温良恭顺的好脾气之人。 可是,让春草恐慌担心的是,.二妮拖到现在,不但没找到使奴唤婢、衣食无忧的好人家,连鼎元也没赖上。而且,鼎元还在三个月前的春划大婚了。而二妮呢,也被拖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这怎么不让春草又气又急呢! 因为又气又急,春草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青霞。她的心里始终认为,是青霞故意阻止二妮接近鼎元,是青霞故意给二妮介绍一些或伙计、或护院的男人的。 因为认为青霞是故意这样做.的,所以,从听说鼎元要盛婚的消息后,春草就对青霞恨之入骨。因为对青霞恨之入骨,春草便急着想报复青霞。可是,她住在大桥老宅,平时连尉氏城也很少去,更别说去开封了,这见不到青霞的面,怎么报复她青霞呢! 春草想报复青霞,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刘氏族人。.于是,她便以借鞋样为借口,去找刘宪德的三姨太。这是自老太太离世之后,她第一次踏进刘宪德的家门。她之所以去找刘宪德的三姨太借鞋样,而不是去找刘宪德的正室妻子,是因为她知道,刘宪德平时与三姨太的关系最为密切。尽管在几年前,刘氏族妇们曾到老宅里闹腾,并且,那个二嫂还在老宅的厨房和卧室里又尿又拉的,临走时,还拿走了她的首饰。可是,她们是冲着青霞而闹腾的,与自己没关系。 春草在刘宪德家人的惊诧之下,找三姨太借了鞋.样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借机说了很多对青霞的不满和牢骚。而刘宪德的三姨太呢!在春草走后,立即把春草的话学给了刘宪德。 刘宪德正因为打不赢官司而焦头烂额呢!听三.姨太这一学舌,立即像看到了希望一样,又把春草对青霞的不满和牢骚,学给了刘氏众族人。而刘氏众族人听了刘宪德说了春草对青霞的不满和牢骚,立即便有了惩治青霞的狠毒办法:那就是,利用春草,安cha在青霞身边一个奶油男人,让这个奶没男人与春草的二女儿想办法里应外合,羞辱青霞。事成之后,刘氏族人便可以拿这个奶油男人为依据,说青霞不守妇道、找野男人为理由,趁机xian起巨大的风波,彻底将青霞赶出刘氏大门。至于说鼎元,即使他结了婚,即使他有岳父这个kao山,可那样一个温良之人,能挡得住众刘氏族人吗?到时候给他鼎元留下几个店铺让他两口衣食无忧不就行了。 刘氏族人有了.惩治青霞的毒招,立即委托刘宪德,让他派三姨太去与说服春草,并承诺事成之后,给春草两个店铺为条件。而春草呢!哪里需要说服,不承诺她店铺她也满心愿意,更何况有店铺为条件呢,立即满口应承下来。 找奶油男人羞辱青霞的狠毒计谋,是由那些被罢官还乡的刘氏族人所出,因为刘宪德没有这样的高智商。刘宪德的智商所使出的计谋都是很直接、很粗野、很浅薄的烂办法。 不过,刘氏族人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背水一战。因为他们利用奶油男人羞辱青霞的同时,也需要付给这个奶油男人巨大费用的。 刘氏族人所利用的这个奶油男人,名叫甄储寿,是刘宪德通过尉氏县城里的洋人教会里的牧师,介绍来的。当然,刘氏族人不付出金钱,牧师也不会白白介绍甄储寿的。 而此时此刻,刘氏族人所利用的奶油男人甄储寿,就是坐在春草旁边的那个油头粉面的花男人。 将近午时,春草带着甄储寿来到了河西大街的刘家老楼里。见到了青霞,她立即将脸上的怨恨收藏起来,将脸上的杀气腾腾收藏起来。而是绽lou着巴结似的讨好,可怜兮兮地哀求说:“太太呀,我春草这么大年纪了,真是不好意思再向您张口了。” 春草说罢,可怜巴巴地看着青霞。 青霞莫明其妙,不知道春草又有何事相求。可当她看了一眼站在春草不远处的男人,心里却咯噔一下,紧接着,一股厌之气从心底荡起。青霞看到甄储寿之所以如此厌恶,是因为她尽管那个离甄储寿有丈步之远,可她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散出来的刺鼻香水味。再加上甄储寿那油头粉面的打扮,和那左顾右盼的游离眼神,青霞已经从表面上肯定:他决不是一个正经男人。 不过,青霞虽这样认为,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刘氏族人用来害自己的活工具。她只是认为,是春草给自己二妮找的男人呢!来求自己给他找活做呢!又见春草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想多年前春草在自书婆婆面前的风光,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愧疚。于是,她急忙热情地拉起春草的手,落坐之后,亲切地问:“春草,咱都是一家人,可别再用那个“求”字了,有什么事,你捎个信,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春草有了青霞这句话,面色上立即掠过一丝惊喜,仍然可怜巴巴地微微一笑,装做拘促地说:“大妮嫁到咱大桥附近的村子里,生活上自食其力,倒与吃得饱饭,这样平平安安的也很好,我春草也很满足。可是,大妮春节走亲戚说,她婆家有位远方表兄,也是有学问的人,以前也干过革命,只是这些年,时运不佳,没有生机的好门路,春节回来,到大妮家给大妮的婆婆公公拜年,听说大妮是咱刘家的人,因为他早已闻名太太的名声,便一直哀求咱的大妮,想进咱刘家找个生活的门路。大妮三番五次的求我,都被我拒绝了。可是,前几天,大妮的女婿又带着他亲自登门求我。这一来,我可实在拒绝不了,所以,今天才带他来拜见太太,求太太能看在我春草夫妻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给我们老两中一个脸面,将他收留在刘家。” 春草说着,用手指了一下甄储寿说:“这就是他,名叫甄储寿。” 甄储寿急忙掸了掸一尘不染的讲究的衣服,喜眯眯地走上前,给青霞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因为甄储寿的走近,青霞立即被一股巨大的刺鼻香水味所覆盖。于是,她皱了一下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甄储寿,本想用委婉的语气拒绝,可当她看到春草那眼巴巴的紧张样子,又于心不忍。再加上二妮都二十多岁的还不愿意找婆家嫁人,青怀疑眼前的甄储寿很可能是春草相中的未来女婿。 因为青霞有这样的认为,所以,她也打消了拒绝的念头,模棱两可地说:“唉!春草呀!你是知道的,咱刘家缺的是机敏能干的经商之人,缺的是有功会的忠心耿耿的护院,可并不需要这样的人才呀!” 听到青霞说出这样的话,春草和甄储寿都紧张地瞪大双眼。但青霞又接着说:“不过,既然是春草为这事专程从尉氏来到开封,那就暂时先让他留下来吧!等试用两个月再说,如果他行,就长期留下来;如果不合适,那也没办法!” 有了青霞这句话,春草和甄储寿的脸上,立时汹涌出掩饰不住的惊喜紧张之色。因为对于他二人来说,只要甄储寿能留下来,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只要甄储寿能留下来,才有机会下手。 春草完成了刘氏族交给她的任务,午饭之后便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当然又接受了青霞的很多馈赠。 二: 甄储寿就这样在桐茂典的后院呆了下来。可他呆了两个月,除了会讲一些圣经知识,再也没有什么特长。而圣经知识,是青霞所不需要的。所以,甄储寿也有了不祥的预感——那就是即将被辞退。 本来,这个甄储寿,在没见到青霞之前,是很有自信让青霞自愿投怀送抱的。他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他出生贫穷之家,因为上过几天私学,认识几个字。所以,长大之后,为了生活,便在教堂里替洋人传教布道。可是,他在传教布道期间,仗着自己的不俗相貌,经常顺手牵羊的摸索良家妇女。在他摸索的良家妇女之中,既有夫之妇,又有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而凡是信仰基都教的家庭妇女,思想都比较开放,家庭条件也很优越。所以,甄储寿便频频得手,时间一长,他也赖得再辛苦奔波的去传教布道了,而是专业地吃起女人的软饭来。可是,时间一长,他的事情也慢慢败lou了。事情一败lou,他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而他又没有其它的特长可以生存,而他又享受惯了。所以,尉氏教堂的牧师一给他介绍这个冒险的职业,他立即应承下来了,再加上他早就耳闻青霞的知名度,所以,刘氏族人给他讲报酬和条件的时候,他没有讨价还价,一口便应承下来了。 可是,自从他住进了桐茂典后院之后,他当初的自信便一点点的消散了。他之所以如此没有自信,是因为:青霞因为生意上的忙碌,和频繁的社会活动,并不是天天都呆在家里,有时十天半月也见不到青霞的踪影。再就是,他自己平时住在离主楼遥遥的东厢楼里,根本就没有机会对青霞施展他奶油男人的魅力。而甄储寿本人的价值呢,除了能给帐房掌柜和护院讲一些圣经知识之外,再无有可长。 青霞在留他的时候,就提前放出话说,如果他行,就长留用;如果不行,两三个月之后便辞退他。 可现在,他甄储寿都在桐茂典的后院呆的有两个月了,离被辞退的日子,恐怕也不远了。可他不但没有做到让青霞主动的投怀送抱,还连青霞的面都很难见到,并且,他还从周围人的目光里,看到了对他的鄙视和厌恶。 于是,甄储寿因为接近不了青霞,因为离被辞退的日子迫近了,因为完不成刘氏族的任务而拿不到报酬,所以,他顿感紧迫和恐慌。 而在桐茂典的后院里,同样有紧迫感的不只是甄储寿一人,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便是二妮。 而这个二妮呢!因为有她母亲的调唆,尽管青霞给她介绍了几个婆家,尽管她对有男方也很中意,可她始终都紧记母的叮嘱,对青霞介绍的店铺伙计和护院,始终摇头否定。其实,她拒绝青霞给她介绍的婆家,并不全是她母亲的调唆,也有她对鼎元的痴情,和对鼎元是青霞财产唯一继承人的向往和觊觎,所以,她一直在等鼎元。可现在,她都等成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还没有嫁人。于是,她也像她母亲一样,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青霞。因为归罪于青霞,所以,在二妮的内心深处,也像她母亲一样,对青霞恨之入骨。 因为对青霞恨之入骨,所以,二妮得知母亲送甄储寿来桐茂典是为羞辱青霞的,也不反对。可是,她母亲在送甄储寿来的那天,曾暗授她密机,要她配合甄储寿。但是,自信的甄储寿不要她配合,说是自有办法让青霞主动投怀送抱。可现在都过去两个月了,从周围人看甄储寿的目光里,她二妮也知道甄储寿被辞退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于是,她经过与甄储寿一番密谋之后,决定一有机会,就立即下手。 其实,只要想下手,只要有二妮的配合,一直都有机会。 这一天,青霞得知儿媳怀孕的消息之后,因为高兴,便推开所有的忙碌,推掉所有的繁杂之事,驱车回尉氏看望儿媳。可因为事务繁忙,她很快就回到了开封的桐茂典。 青霞回到桐茂典老楼的时候,因为正赶上午时,而且此时正是炎热的盛夏。而盛夏的中原人,都有午睡的习惯。于是,青霞吃过午饭,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拖去外衣,穿着很随便、很裸lou的内家,准备稍做午睡时,二妮端着茶水进来说:“太太,都说午餐上的饺了很咸,我怕您口渴,给您送杯酸茶来解渴。” 其实,午餐时的饺子确实咸了些。因为这是二妮趁厨佣不注意的时候,多放了盐的缘故。而青霞在二妮没进来之前,是感觉到了口渴。可是,因为将要午睡,她也懒得倒水喝,这二妮在这个时候送进来的酸茶,无疑是雪中送炭。所以,青霞也不下床,便伸出手,接过来一饮而进。 二妮站在青霞床前,亲眼看到青霞喝净下了迷药的茶水,这才心跳加快的转身出来,并急急慌慌地跑下楼梯,来到了东厢房甄储寿的房间,激动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冲甄储寿点点头,那意思是说:事情已经办好了。 甄储寿会意,也立即冲二妮点点头。那意思是说:他明白了。 二妮又立即回到客堂,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并不停地到门口张望,看甄储寿来了没有。凡是进来的佣人,她都以各种借口给支走。因为她是青霞身边的人,再加上她的父母都是尉氏大桥老宅的人,又加上正是睡午觉的时候,别人也就没有怀疑什么了。 又停地一盏茶功夫,站在门口的二妮,看到甄储寿鬼鬼祟祟地向她这边走来,她的心跳,咚咚咚,像重鼓一样在她的胸腔里敲打、捶击。二妮害所了,她害怕心脏会从她的身体跳将出来,她害怕事情暴lou之后青霞饶不了自她。可当她想到自己在开封这么多年了,很少见到鼎元的面,当她想到鼎元娶了别的女人,当她想到这都是青霞一手给安排的,当她想到事情都进行到这种程度了,她的心里,稍微平衡了,激烈的心跳,稍微缓和了。 当甄储寿一迈步进来,二妮立即在甄储寿的身后,把老楼的大门给关上了。并悄悄尾随在甄储寿身后,小心翼翼的登上楼梯,到了楼上,她几步跑到到甄储寿的前边,推开青霞的房门,看到青霞正在昏迷,立即回头,冲甄储寿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你可以进去了! 甄储寿也冲二妮点点头,那意思说:好的! 二妮看着甄储寿进去后,看着甄储寿“啪”的一声反锁上门。她的心脏,又开始打鼓地似的跳将起来。并且,比刚才跳的还厉害,还强烈,甚至都快要跳到体外来了,甚至跳得的整个大院里的人都能听到,甚至跳得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 二妮又一次淹没在恐惧之中。此时此刻,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她馅害青霞,她觉得这个老楼里的人马上就会破门而入,将她给花花大绑,送交官府,甚至会被枪毙。或者老楼里的人会扒光她的衣服,让甄储寿羞辱青霞一样,羞辱自己。 想到这里,二妮立即觉得甄储寿正在房间里羞辱的不是青霞,而是她自己。于是,她急急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可仍然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她。立时,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是站也不是,坐也不安。尽管事先她与甄储寿商量好的,等事情完了之后,他们一起离开这里。可是,她现在等不及了,她不敢等了。于是,她立即在房间里翻腾起来,把急急匆匆地把值钱的东西收拾一番,包进包裹里,悄悄的下楼,趁着午睡时没人,出了桐茂典的后院,雇了一辆马车,真奔尉氏而去。 三: 青霞喝了二妮端给她的茶水,立即淹没在巨大的困倦之中,再加上每天这个时候都是睡午觉的时候,她并没有怀疑是二妮给她端的茶水。她甚至连怀疑的机会和时间都没有,便歪倒在**,进入了昏迷之中。 等她醒来后,已是夕阳下坠了。尽管迷昏药的劲力还没有彻底消失,尽管她仍然昏昏沉沉的,可她还是立即感到了下身的异样。于是,她急忙强撑起身体坐起。当她看到自己**着下身,床单上还溢了一片鲜红。再看那个甄储寿,也同样**着下身,并且,正笑眯眯地望着青霞,是一脸的得意,一脸的胜利。她顿觉五雷轰顶,天旋地转。青霞崩溃了,她听到了心里的碎裂声,听到了身体的崩溃声。 甄储寿见青霞醒来,急忙附过身,扶起青霞,激动而欣喜的说:“夫人,您知道吗?我甄储寿疼过的女人呀!那真是都数不清了,可是,我刚才疼你的时候就感觉不一样,当时我还纳闷的很,以为是您多年没有男人接近的缘故。可真没想到,您竟然还是个处女。呵呵呵!这么说,多年前的流言也肯定是真的了,鼎元根本就不是您的亲生,这一个处女怎么可以生孩子呢!呵呵呵!真没想到,你这样传奇的女性,这样的官宦女贵,竟然是上天专门为我甄储寿预备的。这真如佛教中所说的那样,是谁的,就是谁的,任何人也夺不走。夫人来这个世上,是就专门为我甄储寿而按排的。我疼了那么多女人,您可是唯一的一个处女呀!” 甄储寿因为激动,说个没完没了,说到最后,竟然又抑扬顿挫的吟咏起诗名句来:“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这个甄储寿,本来是接受了刘氏族人的钱财,为了让刘氏族人拿到青霞养男人的证据,专门羞辱青霞的。可此时此刻,他发现青霞是处女之后,便真的喜欢青霞了,是发自内心的喜欢青霞。并且,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了与青霞白头偕老的念头。他认为青霞是上天专门为他按排的。尽管刘氏族人承诺付给他五千元报酬,并且,已预交给他一半了,剩余的一半,等事成之后全部给齐。可是,刘氏族人所给的五万元报酬,与青霞所拥有的巨资相比,简直是冰山一角呀!如果能与青霞长相守,那五万元报酬算什么呀! 甄储寿吟咏完诗,因为压抑不住的激动,又因为压抑的喜欢,他又欲抱住青霞——是内心发自对青霞的巨大喜才抱她的。 青霞清醒之后,本来就恶心透顶了,本来就恼羞成怒了,本来就怒不可遏了,见甄储寿还欲抱自己,那里能忍受得了。尽管她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但她还用尽身体里仅有的力气,猛地推开甄储寿,并痛苦不堪地骂道:“滚!你个无耻的败类!你个无耻的人渣!尽管你撒了廉价的香水,尽管你衣冠楚楚,可我还是闻到了你身上的败类味,闻到了你身上的人渣味……” 甄储寿大吃一惊,本来他以为青霞从没有尝到男人的甜头,现在她尝到了,会很惊喜的接纳自己,会爱不释手地喜欢自己。那样以来,他就可暗中与青霞做长久夫妻,他的下半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至于刘氏族给他的承诺,见鬼去吧!有青霞这个贵夫人,刘氏族的钱算什么!只要能与青霞这样的贵夫人做暗中夫妻,他就是给青霞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可此时此刻,令他想不到的是,青霞与自己都有了肌肤之亲,并且,四十多岁的她还是初次,竟然这样无情,情愿一辈子做个俗尼姑,也不愿意自己碰她的身体。 青霞的体力,稍微有了些恢复,她在甄储寿惊诧的瞬间,吃力而急速地穿好衣服,强撑着绵软的身体下床,头重脚轻地走到窗前的桌案边,急切而惊恐地翻找到支票薄,拿起笔,写了一张巨额支票,远远地扔给甄储,悲绝而痛苦地鄙视着甄储寿,一字一句的说:“这张支票,足够你这个人渣,在一生都衣食无忧了。今天的事情,还请你保密,现在,你拿了这笔钱,立即从我眼前消失,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的话……” 甄储寿下床,拾起那张巨额的支票,心中陡地一惊,看到青霞对鄙视自己的目光,和决绝的语气,他知道与青霞做长久的暗中夫妻,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无奈地将巨额的支票收起,恶狠狠地瞪了青霞一眼,捋了一下油光的头发,掸了掸一尘不染的讲究衣服,便夺门而出。 望着甄储寿从眼前消失,青霞悲痛欲绝。她认为,自己纯洁的身体,只属于深爱自己的丈夫。可现在,她怎么也没想到,与丈夫耀德夫妻七年,恩爱七年,而自己竟还是个处女。丈夫是那样的爱自己,却没有最终拥有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在自己身上做一次真正的男子汉。那现在,九泉之下的丈夫,得知自己的爱妻受其辱之后,尊傲自负的她,该是多么痛苦不堪呀! 青霞在悲痛之余,迷惑不解的是,自己住在这座主楼里,除了几个贴身女佣,再无外人了,而一楼又是客堂,平时无事相商的时候,很少有人进来,更别说上到二楼了。而那个甄储寿,明明住在遥遥的东厢楼里,他怎么可以进到自己房间里呢!自己每天的午睡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可今天怎么会昏睡了这么长时间呢? 青霞想到这里,猛然一惊,她昏沉的头脑,也立时清醒了许多:她想起来了,自己是喝了二妮送进来的酸茶水之后,才突然困倦难支的,并且,是立即昏睡过去的。而那个二妮,今天的神情也怪怪的…… 青霞想起了这些,立即奔出房间,急切而愤怒地呼唤二妮。 可是,任凭青霞千呼万唤,始终不见二妮的人影出现。青霞立即意识到了二妮已经离开。于是,她急忙奔向二妮的房间。 当青霞推开房间,便什么都明白了。二妮已经走了。让人寻可她推开房门之后 因为青霞没有把二妮当外人,所以,她把二妮安排在了淑女以前住过的房间。可现在,当青霞推开二妮的房间,只见箱开柜倒的一片混乱,立时,青霞全什么都明白了:这是春草母女精心设计好的毒套呀! 而那个甄储寿,拿了青霞的钱,并没有替青霞保密。几天之后,青霞是处女的消息,很多传遍了整个开封,整个尉氏,并且,青霞肚脐边的颗红痣甄储寿给宣扬出来了。刘氏族人得知消息之后,立即目瞪口呆。在目瞪口呆的同时,也欣喜若狂;在欣喜若狂的同时,一齐把目光投向了鼎元的真实身份。 第170章:刘氏族气势,刘鼎元无情 一: 黎明前的黑暗,正悄悄消散;夏天的晨光,正悄悄散布着明亮。新的一天降临了,师古堂也正慢慢的苏醒。 鼎元自从结错以后,总是乐呵呵的。特别是得知妻子身怀有孕之后,更是喜欢得合不扰嘴。因为妻子刚刚受孕,他不能与妻子太频繁的缠绵,可是,在不寒不热的夏季,在温明的被窝里,搂抱着才貌俱佳的温柔妻子,不能尽情的与妻子缠绵,对于男人来说,对于丈夫来说,实在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情。所以,鼎元因为承受不起这种痛苦,一大早他便起床了。 起床后的鼎元,先是来到书房,坐窗前读一会儿书,在师古堂里到处转转,舒展一下睡醒的身体,驱散了下隔夜的疲倦,对于将要做父亲的鼎元来说也是一件很惬意很快乐的事情。因为师古堂占地面积有几十亩大,他从黎明降临开始转起,便到了日上三杆的时辰。 自从妻子怀孕后,只要不刮风下雨,鼎元因为逃避不能与妻子尽情缠绵的痛苦,都要在师古堂里尽情的转悠。他先是顺着东排房与后宅之间的甬道,转到后花园,再绕过东北角的寡妇院,穿过湿漉漉后花园,再转到最西北角,然后再绕出后花园,再顺着西排房和后宅之间的甬道,穿过西排房与前庭之间的甬道,来到前庭。走出师古堂的大门,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张望着东来西往的行人,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师古堂。再顺着前庭与东排房之间的甬道,转到后宅,回到自己的院落,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受孕的妻子便也起床了。 可今天,鼎元刚转到前后家庭,信步来到师古堂大门外,正站在台阶上观望东来西往的行人,却见刘宪德的儿媳妇刘周氏,乘车而来。 刘宪德的儿媳妇刘周氏之.所以来师古堂,是因为她自与刘宪德有染之后,虽说没有别人当场看到,可家里是人人皆知,不但婆婆和两个二姨娘鄙视她,丈夫天元还天天咒骂她。可是,谁让她娘家穷呢,谁让她离开刘宪德在暗地里塞给她的钱呢!基于这些,所以,她才忍受着家里所有人的鄙视和丈夫的咒骂,委曲求全地过一天算一天。可让她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怀孕了。至于她肚子的孩子是谁的,刘宪德心里清楚的很。可是,让刘周氏想不到的是,她刚生下儿子之后,刘宪德对她还算关心,可儿子两岁之后之后,连刘宪德也冷谈她了,至于贴己娘家的钱,更别想了。刘周氏突然明白了:刘宪德只不过是利用自己,给他儿子天元生个名正言顺的儿子,好让他刘宪德后继有人。儿子两岁了,断奶了,也好侍候好养活了,这对于刘宪德来说,自己的使命也完成了。既然自己的使完成了,他刘宪德就没有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费金钱了。再说了,自己的穷娘家,什么时候也帮不到头。因为连刘宪德都冷淡刘周氏,所以,天元的媳妇刘周氏,在家里是度日如年,像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一样痛苦。她也知道,刘宪德和一部份刘氏族憎恨青霞和鼎元母子。也许是因为惺惺相惜吧!自鼎元结婚以后,她便不断地到县城师古堂来串门,找鼎元的媳妇刘常氏聊天说话。而鼎元的媳妇刘常氏呢!因为婆婆青霞与刘氏族人有财产纠纷,所以,刘氏族妇们没一个来师古堂串门,就连她和鼎元大婚时,也没有一个刘氏族人参加。这猛的来一个刘氏族妇与自己说话聊天,鼎元的媳妇刘常氏,便很热情地接等天元的媳妇刘周氏。并且,刘周氏走的时候,还送些不值钱的小玩艺儿。 此时此刻,刘鼎元见天元的媳妇.刘周氏又来串门,便急忙回身,招呼守门的佣人出去接应马车。刘鼎元自己,也热情地给天元的媳妇刘周氏带路,将她迎进后宅自己的院落里。 鼎元的媳妇才刚刚起床,所以,.刘周氏一进门,便笑着说:“弟妹好自在呀!婶婶天天不在家,只剩下鼎元弟你们小两口,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鼎元的媳妇一听,便将嘴一撇说:“唉!哪里有你嫂嫂.自在呀,这里里外外的,什么事也不用操心。我就苦了,这么大的师古堂,都得由我和鼎元照管着,婆婆天天不存家,却捐款如流水,是个人向她开口要钱,她都大把大把的送人。我和鼎元就是有气,也无法张口说呀,谁让她是个长辈呢!” 刘周氏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她别说被刘宪德的.全家给冷淡和鄙视,可在遇事的时候,心里还是像着刘宪德的。所以,她听鼎元的媳妇埋葬婆婆青霞,便做吃惊地问:“咦!是吗?婶子现在还不改她那个老毛病呀?” 鼎元的媳妇是个口直心快,又城府不深的人,她.也不知道婆婆青霞与刘氏族人的争斗有多深。见刘周氏如此吃惊,便如实相告:“可不是,自我进这个门之后,听鼎元说,又捐出去好几大笔。这样常此下去,每年的收入,真是还不够她捐人呢!” 刘周氏的心里,.猛地一紧,娘家贫穷的她,就感觉到自己的的钱被青霞捐出一样疼痛,便问:“十二婶又给什么人捐款了?” 鼎元的媳妇故意显示自己知道的多一样,不紧不慢地说:“婆婆以前创办了一个贫民工厂,当时被政府给收管了。可现在,政府因为无钱继续开办,邓瀛宾县长这一上任,便向婆婆求救,可我婆婆那人,别说向她求救了,即使不求救,有时她看哪个团体需帮忙了,还主动捐款呢!更何新上任的邓县长向她求救了,立即捐资五万元大洋。嫂子来评评这个理,捐就捐吧,应付一下就行了,怎么一下子捐出那么多……” 刘周氏见鼎元的媳妇如此说,便故意挑拨说:“哎呀!这样可不好呀!这捐一次两次吧,落个乐施好善的名声就行了,那能天长地久地捐呀!再大的家来,也会被她捐没了!那您小两口,将来还不得上大街讨饭去!到年老体迈跑不动了,讨不到饭了,可怎么办吧!可得劝劝婶婶,不能再捐了。常言说:钱难挣,屎难吃。这金钱是多难挣的东西呀!啊?弟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知钱难挣,你到大街上看看,那满大街的跑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钱呀!那拉车的为挣一块钱,汗流浃背的拉着人满大街的跑;那买小吃的,起早扒黑的,没明没黑的干呀!买几个馍才能挣下一块钱呀。可婶婶仗着刘家的祖业,却捐个没够的。我看呀!她根本就没把你们小两口放在心,没替你们小两口打算,非把家业给你们败净了不可。我刘周氏也就迷了,实在弄不懂,你这个媳妇进门了,婶婶为什么不把财政大权交给你这个做媳妇的呢!况且,就鼎元弟一人,旁的没别人呀!啊?就这一个儿子儿媳妇,还外着不是……” 刘周氏的一番话,真说得元媳妇的心里,怒火万丈,恨不得立时就找到青霞质问她为什么如此败坏家业,可是,她虽是个没城府的人,也觉得做为过门才半年的新媳妇,这当着刘周氏的面,喜怒不便现于面上。但是,她心里虽这样想,说话的口气已不自然了,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唉!隔一层肚皮隔一层天,我这个做媳妇的不是她生养的!也犯不着与她狭气。唉!我问你嫂子,听说鼎元不是她亲生的,这话是真是假……” 其实,鼎元媳妇问这话纯属无意。尽管关于青霞是处女的事,和鼎元不是青霞亲生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可她自怀孕以后,天天在师古堂里,所以,并不知道关于婆婆青霞是处女的谣言。 而天元的媳妇刘周氏呢!因为在刘宪德家里,每个人都冷谈她,每个人都鄙视她,每个人都不与她多话话,所以,尽管这两天刘宪德的家人都知道青霞是处女,可她却不知道。所以,她现在听鼎元的媳妇这样说,便大笑起来了:“哈哈哈!弟妹你这是听谁说的?哈哈哈……” 鼎元媳妇也笑:“听一些老仆人议论的!” 刘周氏这才止住笑,解释说:“弟妹再不要这样想,鼎元不是婶婶亲生的谣传,是当年族里人故意羞侮婶婶她的,是不想让她败坏刘氏祖宗留下的家业。” 鼎元的媳妇故意装做不信:“嫂子怎么知道?我婆婆生鼎元的时候,嫂子你在旁边站着呢?” 刘周氏又接着笑:“哈哈哈,这倒没有,这十二叔叔长什么样,我也没看到,只是听族里人私下议论说,鼎元长得与十二叔很像。弟妹想呀!如果不是婶婶亲生的,那鼎元的相貌怎么会像十二叔呢!” 鼎元的媳妇长叹一声说:“唉!这倒也是,可我怎么看着她就不是鼎元的亲娘呀!如果是亲娘,怎么就不替儿子打算呢!人家做老子亲娘的,都是想着法儿给儿子置办家业,可她这做亲娘的,为什么把钱都捐给外人呢!就没想到给这亲生儿子留一些呀!” …… 鼎元的媳妇与刘周氏正天南海北的闲扯,刘宪德突然撞了进来。他之所以来师古堂,并不是他知道儿媳妇来串门,而是因为,自甄储寿羞辱了青霞,得知青霞是处女的消息后,他便因为鼎元的身世,一直在开封明查暗访,经过几天的努力,功会不负有心人,他从刘耀德的姐姐那里,发现了巨大的秘密。那就是,刘耀德的四姐,也就是开封城里的名门望族雷培珠的妻子,也有一个与鼎元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刘宪德找到雷培珠家里,故意讹诈雷培珠说,他已经知道鼎元是他雷培珠的亲生子。而雷培珠呢!以为刘宪德真的知道了真相,也就不再否认,而是很坦诚的承认了。刘宪德知道了鼎元的真实身份之后,立即驱车回尉氏,一边让一同路的刘全德回大桥报信,他则提前先来到师古堂。可当他来到师古堂的大门外,一眼便看到了自家的马车,知道儿媳妇来在里面。于是,他便以找儿媳妇为由,一路趾高气扬、有侍无恐地直入后宅。师古堂的护院的家佣,知道他儿媳妇刘周氏在后宅,也不敢妄加阻拦,只是一路上紧跟着。 刘宪德将刘周氏斥走之后,他却并急于离开,而是又冷冷地对鼎元夫妇说:“你们小两口,赶紧另想门路,这个师古堂,你们也呆不了两天了。” 鼎元从小就知道这个刘宪德不是东西,就是他为断挑拨刘氏族人欺负母亲和自己的。所以,现在见刘宪德斥走了刘周氏之后,并不离开。便也冷冷地说:“六叔若有事,请快讲,若无事,请离便,否则的话,我让护院报官去了……” “哈哈哈!”刘宪德不等鼎元说完,便沙哑着喉咙大笑起来:“你报官!好啊!那等着瞧!你的母亲在两天前还是个处女,因为与一个名叫甄储寿的野男人通jian,她处女的事情才暴lou出来。试想一下,这处女怎么会生出来你这个儿子呢!啊?你鼎元的身世我也查清了,你本是你四姑的亲生子,我们已掌握了全部证据,包括你母亲的野男人甄储寿也在我们手里,刘氏众族人很快就来接管师古堂了,你看你们小两口还能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不等刘宪德说完,鼎元夫妻已目瞪口呆。特别是鼎元媳妇常氏,她刚才在刘周面前说鼎元不是婆婆亲生,本来是胡乱说的。可她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变成了现实。而她与鼎元结亲,本来就是冲着鼎元的家业而来。现在,她真是如五雷轰顶,并且,还隐隐地感觉到,鼎元既然不青霞的亲生子,那他就无权继承青霞的家业。可继承不了青霞的家业,那她和鼎元将一无所有呀。立时,她便陷入了一种巨大而无际的恐慌之中,并在心里开始后悔。因为后悔,所以,她立即奔进房间,稍做收拾,不顾鼎元的阻拦,哭哭涕涕让车夫备车,走娘家去了。 鼎元见媳妇走娘家,也立即慌了。恐怕媳妇再也不回来了,也急忙骑上快马,去追赶媳妇了。可他刚出师古堂的大门,便远远的看见大群大群的刘氏族人,自西而来。鼎元一怔,知道刘宪德刚才所讲是实,也知道刘氏族是来师古堂寡分自家的财产了。可是,他因为担心媳妇,也顾不了这些了,仰天长叹一声,仍然去追媳妇去了。 而师古堂的管家,看到汹涌而来的刘氏族人撞进师古堂,也不知道刘氏族人是来干什么的,岂肯放他们进来,于是,他便带领师古堂的几十名护院和男女佣人,与刘氏族人展开了争吵和搏斗。 可师古堂总共才有几十名人,而刘氏族人呢!是几十户,再加上他们带来的护院和家佣,一下子变成了几百名。师古堂里的几十名哪里是几百名恶狼的对手,一番争吵搏斗,师古堂的人便伤败下来,只得任凭刘氏族人汹涌进师古堂。 师古堂的管家没办法,只得吩咐人先各守其责,而他本人,刚骑着一匹快马,直赴开封,向青霞汇报此事去了。 二: 天已大亮了,碎金一样的阳光,已经透过窗缝,洒落在床前了,可青霞仍然懒在**,不愿意起来。她自被甄储寿羞辱之后,因为心情悲绝痛苦,一直都这样,什么事也不想应酬,什么事也不想去做,把提前预约的事情和应酬也推掉了,就这样闭门不出的躲避地房间里,连吃饭都要人送到房间。尽管她给了甄储寿一笔巨额,是为了让他保密,可她还是担心他把她的事给宣扬出去,并且,她也总觉得全天的人都知道了她被羞侮的事情了。 正当青霞懒在**不愿意起床的时候,女执事突然进来龙去脉禀报说:“太太!尉氏师古堂的管家来了,说是有急事要面见太太!” 青霞猛的一惊,立时意识到了是与自己被甄储寿羞侮之事有关,尽管是面红耳赤。她还是急速地奔下楼下。 见到青霞,师古堂的管家是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地给青霞讲述了刘氏众族人一齐轰进师古堂的事情:“太太,昨天上午,刘氏族人突然撞进师古堂,说太太弄虚作假,弄个假儿子蒙他们,所以,他们现在要收回刘氏祖宗的家业,我们实在阻挡不过呀!所以,我才来开封,昨晚上就到了。因为城门关闭了,我进不上了城,在城外呆了一夜,现在才到……” 青霞顿感五雷轰顶,天旋地转。她知道,该发生了,全发生了。她在心里不住地咒骂那个甄储寿,咒骂他收了自己的钱,仍然出卖自己,收了自己的钱,仍然不为自己保密。可她只是咒骂甄储寿,却并不知道,那个甄储寿就是刘氏族人专门出钱收买来陷害她的。 青霞听了师古堂管家和佣人的讲述,担心儿媳妇身怀有孕,经不起如此折腾和受气,急忙问:“少爷和少奶奶呢!少奶奶身怀有喜,她现在怎么样了?” “少奶奶生气了,去走娘家,少爷追少奶奶去了!”师古堂的管家如实回答。 青霞一听,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只要儿子和儿媳安然,比什么都好。于是,青霞立即准备赴尉氏,去给刘氏族人理论。可就在她即将出门时,鼎元夫妇驱车来到了。 青霞一看到儿子儿媳,心中欣慰了许多,本想吩咐儿子儿媳先去双龙巷住下来,等她与刘氏族人理论之后,再通知他们回尉氏。可是,一向温良恭顺的鼎元,此时此刻,却是满面的怨怒,是满面的仇视,是满面的鄙视。 鼎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昨天追媳妇到了岳父家。他的岳父岳母听常氏讲述了所有经过之后,认为青霞做事太荒堂,做为母样和婆婆,都是四十有半的人,还如此不过妇道,并且,把自己是处女的事也暴lou给世人了。那刘氏族人会利用那个甄储寿大做文章。这样以来,别说鼎元继承不了刘家庞大的家业,恐怕青霞也做不继承人了。可既然鼎元不是青霞亲生,那鼎元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呢!于是,他们便问鼎元,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而鼎元呢!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开封的四姑母和姑父。因为他从小到大,每次去四姑家,四姑对自己都胜似亲生。特别是四姑家也有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表弟。他和那位表弟站在一起,如果不是衣服有别,那活活的就是一个人,其他人根本分辩不出来。所以,鼎元见岳父岳母寻问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便如实相告。鼎元的岳父岳母听了鼎元的如实相告,因为鼎元的生身父母雷家,在开封也是大门大户的名名望族,又因为事情紧急,鼎元的岳父岳母便连夜带上闺女和女婿,快马加鞭的驱车到开封的雷家,找到鼎元的亲生父母,商量对策。但商量的结果是:趁着青霞手里还有些财产,让鼎元立即青霞解除母子关系,这样既可以分到些家产,也可以让鼎元夫妇不再受刘氏族人的骚扰和侵袭。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认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即使刘氏族不抢点青霞的家业,青霞早晚也会把家业给捐光败尽的。 因为鼎元也对青霞经常从事的社会活动和大量的捐款,早已是心有怨言,只是他生性内向,便窝在心里不愿意表达出来。现在,见有岳父岳母和亲生父母为自己撑腰,再加上妻子怀有自己的血脉,他当然是听从他们的决定,愿意与青霞拖离母子关系。所以,他们夫妇在他的亲生父母家里吃过早饭,便带着妻子来找青霞拖离母子关系。 而青霞并不知道这些,当她看到鼎元的脸色时,本来就焦乱的心,便陡地跌进了万丈深渊。于是,她急忙走上前,亲自扶着儿媳,将他小两口让进客堂,小心翼翼地问:“鼎元,我的儿,听师古堂的客家说,你们不是去安阳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鼎元却仇视着青霞,不回答青霞的话,而是怒吼着反问:“我问你,我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青霞一怔,当着儿媳妇的面,不便给鼎元解释,急忙赔笑:“我儿怎么有这样的怪想法?” 鼎元仍然满面怨怒:“最近,外边的流言都沸腾了,你与父亲生活了七年,可你还是个处女,这是真的吗?” 鼎元之所以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是因为这都是他的岳父岳母和亲生父母提前教他这样做的,因为不这要做,怕青霞不愿与鼎元拖离母子关系。 青霞却心如刀绞。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听从谣言,如此无情。所以,对于鼎坻了的质问,她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鼎元看到青霞如此,心立刻疼痛起来,不忍心再逼青霞。可媳妇常氏看到,急忙给鼎元使眼色。 鼎元无奈,便接着说:“娘,你没有生养,而抱养了我,你为什么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守住父亲留下的家业,不被族人给霸占去。可现在,你不守妇道,把家业都败坏了,那你还要我这个儿子有什么用?我们分家吧,我不是你的儿子,我也不愿做你的儿子,我做你的儿子做够了……” 青霞泪流满面,痛哭失声地说:“我的儿,自你父去世后,我与儿相依为命,即使我儿不是娘亲生,可生娘没有养娘重,毕竟是娘一手把儿养大的……” 青霞生养他之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愤怒了,大声吼道:“够了!你还好意思说!什么生娘没有养娘重!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我来问你,你为什么抱养我?啊?你是因为利用我才抱养我的,是利用我霸占住父亲留下的家业,可既然抱养我是为了保住父亲的家业,为什么娘还这样败坏家业呢,今捐出去几万,明捐出去几千,天天东奔西跑地革命,这样下去,你恐怕不入土就把家业给败坏光了,还与儿留下什么,让儿子如何生存?说什么我是你一手养大的!可从我记事起,你就天南海北地跑着干革命,让我没有安心读书求学的稳定环境。你喜欢革命就革命好了,别拖累家里人,你若不是天天革命,族里人能这样对待我们吗?我这个儿子怎么都好说,害媳妇也跟着你受屈侮,她已经身怀有孕,一进刘家的大门,就被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婆婆拖累的不得安宁,今天,我们拖离母子关系吧,你抱养了我,利用了我,毕竟目的也达到了,守住了父亲留下来的家业,继续败坏去吧,我也被你利用够了,就今天,我们必须拖离母子关系,省得你再以我这个儿子的名誉,霸着父亲的家业去名正言顺地败坏,从我记事起,你出门便处处带着我东奔西跑的,出国去日本带上我,回国南来北往的带我,你为什么处处带上我呢,就是因为你只有带上我,败坏家业才光明正大,才名正言顺,才理直气壮,是不是……” 青霞也愤怒了,上前煸了鼎元一巴掌,大声喝斥道:“够了!这样的乱世,你读书有何用?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舍身救国,鼎元,你放眼看那些那些饱读诗书之人,不也是一样弃文从绒去革命吗……” 此时此刻的鼎元,却毫不畏惧,也大声地回答青霞:“人各有志,可我就喜欢读书,你爱国,你革命,你爱到哪里去了,你救到哪里去了!现在的中国,不还是中国吗?你把钱财去用做救国了,去用做捐献了,你现在不也是你吗!你不也是kao着父亲留下来的家业吃饭吗!也没见国家给你什么好处!面对刘氏族人的欺凌和打骂!国家怎么不来保护你?过去你捐助的那些革命党呢!还有因为捐款给修铁路的孙中山呢!面对刘氏族人的欺凌,他们为什么不来保护你呀……” 青霞又一次无语,她泪流满面。 面对青霞的泪流满面,鼎元也忍不住哭泣起来,但仍然抱怨说:“我是多么喜欢读书呀!可是,你整天带着我东奔西跑的,荒废了我的学业,让我一世无成,你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如果是你亲生的,你哪里肯这样对待……” 青霞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从小养大的儿子,这个从小就胆小怕事的儿子,这个从小就温良恭顺的儿子,娶了媳妇之后,知道她不是自己亲生的之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如此的伶牙利齿,如此的能说会道。不过,她听了听鼎元刚才那番喜欢读书的哭诉,突然一阵巨大的愧疚。于是,她站起身,将鼎元拥在怀里。母子俩是抱头痛哭。 青霞知道儿子鼎元要拖离母子关系的心坚决,哭过之后,便吩咐人去请几位在开封城里有权威的人士为证人,写了与鼎元拖离母子关系的字据: 《刘马青霞与义子刘鼎元离异分居字据》 已故刘耀德之妻刘马青霞与义子刘鼎元因不和睦,现经中人龙君等人调处离异分居,从此以后各自度日。由刘马青霞酌给洧川南席镇田地五十顷,又开封双龙巷住房一所,现洋五千元与义子刘鼎元,同中立据,签押分执,不得再生枝节。 ——此字据将呈请省署备之。 因为母子一场,青霞和鼎元在拖离母子关系的字据上签字画押之后,又抱头痛哭一番,鼎元才带着妻子离开。 青霞望着鼎元夫妻离开,又急忙带着师古堂的管家和佣人回尉氏。临出门时,青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地吩咐老楼里的执事:“快派人去双龙巷去通知秦川,让他立即赶往尉氏师古堂,我现在先走一步。” 第171章:刘氏族欺寡,奏川舍命打 而此时此刻的刘氏族人,正聚集在师古堂的客厅里商议由谁来做青霞的过继儿。因为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做青霞的过继儿,所以,他们从昨天商量到现在,才最终把青霞的过继儿给确定下来——那就是由刘宪德的儿子刘天元来做青霞的过继儿。 但是,刘氏族人在确定过继儿的同时,也给做过继儿的人提出条件,那就是:不管谁做了青霞的过继儿,每个月必须按赢利的五分之三,给刘氏族人分发金钱。 尽管如此,精明的刘宪德还是抢着让自己的儿子来做。因为只要接管了青霞的资产,他只有做假帐的精明妙策。 青霞回到尉氏师古堂,发现师古堂已被刘氏族人洗劫一空,包括墙上的字画也没有了踪迹,她立时便后悔回来了。她本来回来就是为了转移师古堂的值钱细软,看起来回来这一趟也是多余的了。 可是,她见刘氏族人正聚集在前庭的客堂里,自做主张的给自己选好了过继儿,心里真是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啥滋味。她立时觉得,这世上的苦难,好像都降临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这世上的贪婪无耻之人,好像都集中在刘氏族里了。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与鼎元拖离了母子关系,现在不接受刘氏族人的过继儿也不行了。可是,当她得知刘氏族推荐的是刘宪德的儿子时,心里立时就泛起了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和鄙视。可她也知道,现在已由不得自己了。 于是,她免强支撑着自己站.立不稳的身体,拾阶而上,跨进堂厅。 尽管刘氏族人已经抓住青霞与.鼎元不是亲生子的证据,可面对青霞的突然出现,还是不由自动地一惊。 刘宪德因为自己的儿子被刘.氏族人共推为青霞的过继儿,所以,他一看到青霞进来,急忙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弟妹!你回来了!回来的正好,我也正要去开封找你,咱家的天元从今以后已经是你的过继儿了,这店铺的帐目和各家房产的契约,你也得当着刘氏族人的面交给咱家天元来照管呀!” 青霞一听,是再也忍住了。如果换上别人,她还可能.强忍下这口气,可央对刘宪德的迫不及待,面对刘宪德的巨大贪婪,及回想起刘宪德过去的所做所为,于是,她满面厌恶、满面鄙视的瞪了刘宪德一眼,冷冷一笑说:“我刘马氏不进入坟墓,这一切你休想!” 刘宪德立时恼羞成怒。因为他知道:如果等青霞百.年老了之后,再让自己的儿子天元接管她手里的家业,恐怕等不到那时便被青霞捐光捐净了。再加上他刘宪德认为,自己的儿子做青霞的过继儿是刘氏族人共同推荐的,而不是青霞自己指定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有必须受青霞的冷嘲热讽。于是,刘宪德立时恶相暴lou,也冷笑着回敬青霞:“刘马氏,你别不识抬举,你用一个假儿子蒙混我们这么多年,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呀!” 此时此刻,对于刘宪德,青霞已不抱丝毫幻想,她.也并不知道羞辱自己的甄储寿是刘氏族人是一伙的。所以,面对刘宪德的责怨,她立即反唇相讥:“你说鼎元不是我亲生就不是了!你有什么证明?” 青霞话音没落,.立即引来了刘氏族人的哄堂大笑。刘宪德更是抢着说:“甄储寿现在就在我家里,怎么?弟妹,你是不是想让六哥我派人去请他到这里来,与你当面对质呀!” 刘宪德话音没落,刘氏族人又猛然爆发出一阵丑陋而可恶的笑声。 青霞立时明白了,那个败类甄储寿是与刘氏族人串通一气的,和春草母女串通一气,来陷害、羞辱自己的。立时,在她的世界里,她又听到了天塌地陷的轰隆声,听到了房倒屋塌的轰隆声。 青霞感觉到自己就要昏厥过去了。可是,在她的心里,实在不想当着刘氏族人的面昏厥过去,她不让刘氏族看到自己失败的一面,于是,她强撑着身体,不断地长舒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拖离了将要昏厥的征兆。可是,她却忍不住用手指着刘宪德说:“这世上,像你这样可恶,就算可恶到尽头了,比你再可恶的人,恐怕再也没有了……” 刘宪德见青霞到了这个时候还这样指骂自己,气急败坏的他,立时恶狠狠地瞪了青霞一眼,回头看了一眼刘氏族妇们,用手一指青霞说:“打她!去打她!扇死她!” 刘氏族妇们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宪德的三姨太早率先奔了过去,扯起青霞就像厅外拖。刘氏族妇们便紧跟着刘宪德的三姨太,像母狼一样撕扯猎物一样,一拥而上,对青霞拳打脚踢。并且,是边打边骂: “打死你个老处女!弄个假儿子蒙混我们这么多年……” “打死你个狠毒的女人,弄个假儿子败坏我们的祖业……” “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女人,老半百了还偷男人……” “打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把我们刘氏的祖来败坏了这么多年……” “打死你这个坏女人!老天眼!终于让你的事情败lou出来了……” …… 刘氏族人的男们,看着众族妇们拼命地撕打青霞,一起围成一堵人墙,阻止师古堂的人上前帮助青霞。并且,还不断地发出洋洋得意的大笑。 刘氏族妇在的坤元媳妇,也就是被称为二嫂的儿媳妇,觉得撕打青霞不过瘾,便突发奇想地大声叫喊起来:“我们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裤子扒下来,看看她肚脐眼边的红颗如何!” 经坤元媳妇一喊,众族妇齐声应和。于是,她们便一齐去撕扯青霞的裤子。 可就在她们撕扯的时候,秦川赶到了。他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时,心如刀绞。尽管他已五十多岁,尽管是好男不跟女斗,可怒发冲冠的她,立即一跃而起,越过众人,三下五除二将刘氏族妇们一阵乱打,救出披头散又伤痕累累的青霞,然后,他直奔刘宪德,劈手抓过刘宪德的胸衣,不管是头是脸,一阵猛打。此时此刻,在他的脑子里,不断泛出这些年刘宪德的所作所为,及刘铁当年向他讲述的刘宪德所做的恶事。于是,他想着打着,打着想着。忘记了自己是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对于像虎跃龙飞一样的秦川,刘氏族人惊呆了,再加上秦川一脸的杀气,一身的杀气。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秦川痛打刘宪德。 青霞伏卧在地上,并没有看见秦川的到来。见刘氏族突然停止了对她的羞辱和欧打,又感觉周围的动静好像不一样。这才缓慢地翻身坐起,抬起疼痛难忍的胳膊,用手捋开披散在面颊上的头发,举目望过去。只见刘氏族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一个地方。于是,她也随着刘氏族人的目光望过去。却发现秦川抓过刘宪德打得正欢。她害怕秦川打死了刘宪德,吃人命官司。尽管浑身疼痛难忍,她还是免强支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趔趄过去,欲劝开秦川。 而此时此刻的秦川呢!他的脑子里只想着:反自自己的命也是当年马老爷给的,现在正好报答在马老爷的女儿身上,打死刘宪德,一命抵一命,也值了。从此小姐青霞就可以过安稳日子。 秦川只这样想,就不停地打,直把刘宪德打得脑袋开花,脑浆四溢,仍不肯罢休。真到青霞踉跄到他跟前,拉扯他的胳膊时,他才意识到早把刘宪德给打死了。 刘氏族人见刘宪德被打死,惊惶失措的向外逃离。可他们并没有逃离尉氏,没有逃回大桥,而是逃出师古堂之后,顺着东西大官路向西奔逃了一段路程,看到第一个向北的路口,立即拐了进去。他们之所以拐向这条路上,是因为这条路正通往尉氏县衙门。 青霞见刘氏族人全部逃离,知道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便急急地催促秦川:“快!趁着他们离开,你快到开封的帐上支取够你一生吃用的钱,带着秋红母子远走他乡,或者去洛阳投奔刘铁……” 秦川却不以为然:“刘宪德一死,再无为煸惑族人欺凌小姐了,所以,我秦川死了也死的值。反正秦川的命,也是马老爷给了,我秦川多活的这几十年,也是马老爷送的,既然马青天老爷已谢世,那我秦川今天就报答给小姐吧!” “你好傻!你这是白白地死呀!死了一个刘宪德,你以为就万事大吉了吗?还有那么多刘氏族人呢!你给我快走!快去开封带上秋红母子走!”青霞急了,开始拼尽力气向外推秦川。 可秦川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他怕自己逃离之后会给连累青霞,所以,他准备用自己的死,给青霞换来以后永远的平安。于是,他任凭青霞苦苦相求,仍然镇静而从容地摇摇头,那决定的神情,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动摇留下来的决心。所以,他并不听青霞的苦劝,而是扶起青霞,欲将她扶进屋里。 青霞见奏川不肯逃离,知道他是在劫难逃,因为急火攻心,绝望地昏厥过去。 而刘氏族人,是正顺着通往县衙的大路,发疯似的奔跑,并边跑边喊:“打死了!刘马氏行凶了!刘马氏打死了……” 全体刘氏族人,一边没命似的喊叫着,一边发疯似的奔跑着。他们跑过师古堂的西院墙,又跑过宽阔繁华的渔市大街,便一头扎进了尉氏县衙。 有国民告状,官府必须追究,更何况是这么多国民来告状,更何况是杀死人的命案。官府接到全体刘氏族的状案后,立即调派大批官兵,去师古堂揖拿凶手。而师古堂呢!与县衙仅仅一条路之隔,官兵一出县衙,很快便将师古堂给包围得水泄不通。 秦川把青霞抱扶至室内,一边让师古堂的人去请良医,一边呼唤着青霞。 官兵迅速拥进师古堂,将正在呼唤青霞醒来的秦川五花大绑,押送到县衙。 秦川被押走之后,青霞醒来了,她睁开双眼,没有看到秦川,看到的却是全体刘氏族人那得意忘形、幸灾乐祸的嘲笑,和贪婪仇视的目光。 青霞立时意识到了秦川已经被抓捕,想起秋红母子从此无依无kao,禁不住嚎淘大哭。 因为刘宪德已经死了,刘氏族人便取消了刘宪德为青霞过继儿的权力。所以,他们面对青霞的嚎啕大哭,不但是无动于衷,还恶狠狠地喝斥青霞: “刘马氏,别在我们面前装可怜相了,老六已归西,他的儿子不能再做你的过继儿了,你快点从族人中挑选一个过继儿吧!” “你这个不守妇道女人,还有脸哭,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弄个假儿子蒙了我们这么多年,现在,老天有眼,终于让你的事情败lou了。你还不快点在族人之中挑一个过继儿……” “是呀刘马氏!你先把哭往后放放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哭,现在最关键的是,你快点挑一个过继儿,好让十二弟的家业后继有人呀!这样,十二弟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弟妹!让我们家乾元做您的过继儿吧!我们大桥的宅子是前后邻居,这样照管起来也方便些……” “我们家占元如何,他老成能干,做事沉稳……” …… 面对着刘氏族人的逼迫,面对着刘氏族人的催促,披头散的青霞,浑身是伤的青霞,悲苦无助的青霞,睁开泪流满面的双眼,望着刘氏族人心满意足、迫不及待的神情,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今天如果不从他之中挑出一个过继儿,根本就走不出师古堂。于是,她擦了一把眼泪,迷茫地在刘氏族人,痛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们商量吧!商量好了是谁,那就是谁!他随时可以入驻在我的师古堂。我现在头晕眼花,浑身伤痛,需要治到开封医院里治疗身体。” 青霞说着,在佣人的搀扶之下,慢慢从卧榻上起身,吩咐师古堂的管家:“等他们商量好了人选,你带着师古堂的人迎接他入驻师古堂,以后,他就是师古堂的主人了。” 青霞吩咐完,在刘氏族人的满意之下,慢腾腾地走出客丁,让车夫备好马车,便乘车离开了师古堂。 青霞之所以做,是因为,如果她自己从中挑选过继儿,那她自己和被挑中的过继儿的刘氏家庭,立即就会站在其他刘氏族人的对立面上。如果让刘氏族们共同商量推荐,他们立即就会因为争夺过继儿而发生新的茅盾和抗争。这样,也可以给自己争取最多的时间离开和转移资产。 刘氏族人见青霞确实伤的不清,再加上她已经同意过继儿的事,对于她的离去,也不加阻拦。任凭青霞坐上马车离去。 青霞等马车出了尉氏县城,立即吩咐车夫,将马车驶出全速,十万火急地赶往开封。 青霞一到开封,与唐大掌柜碰过面,商量好了应急的对策和措施之后,又让唐掌柜想办法,只要能救出秦川,不惜巨资也要相救。然后,她急速地把所有的房契约帐务收拾一空,带上秋红母子与十几个贴切家人,连夜奔赴南京而去。此时的青霞,对于刘氏族人,她不但是彻底的绝望,更是深恶痛绝,她也下定了决心,她情愿把财产全部捐给社会,也决不让刘氏族人的贪婪目的得呈。 唐掌柜在青霞离开后,经过多方的打理,秦川的死刑,被改判为终身监禁。 第172章:冯玉祥驻豫,青霞捐全资 一年之后的初夏,也就是公历1922年,阴历壬戌年。 天还没亮透,有三颗或两颗倦怠的星,依然在天空中缀着,早起的勤快人的脚步声便把这个城市唤醒了。紧接着,卖早点的汲水声、咳嗽声、锅碗碰撞声,与早起人的匆忙脚步声交缠在一起,让这个城市慢慢睁开了双眼,这个城市城的人便穿起了衣服,走出了家门。 于是,开封这个古老的城市便彻底苏醒了。 天亮了,太阳lou出了鲜艳的面孔。阳光齐刷刷地穿过遥远的大地,穿过遥远的树叶,穿过遥远的尘土,直端端地奔向了开封这个城市。 可是,这个城市与往日不同的是,大街上突然像炸开锅的滚水,沸腾不止,到处是熙熙攘攘的学生,到处是列队过街的官兵,到处是鸣叫的汽车声,到处是警察组成的检察队。 一时间,吵闹声夹杂着汽车的喇巴声,三轮车的哟喝声,在刚刚睡醒后的开封城上翻滚着,嚣叫着,撕破缕缕的阳光,撞碎稠密的空气,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 一群一群的学生,臂上佩带着写有“誓死不与缠足女子结婚”或“劝女同胞快快放足”的布制徽标,成群结队地拥挤在大街上,有的还唱着歌谣: 快快快 莫徘徊 劝将小脚快放开 女孩也是亲生子 何恶叫她受苦灾 走路扭扭作丑态 留下小脚害裙钗 举动艰难身体软 算来真是不应该 放放放 休观望 天足妇女多高尚 …… 有的学生则结群挨家挨户.敲门,分发宣传页。每敲开一家的门,便和言悦色地说着同样内容的话:“请问您家里有缠小脚的姐姐、嫂嫂、妹妹吗?新社会了,冯玉祥将军进豫,下令妇女一律放脚,男人一律剪辫子,这可是大好事,北京和其它大城市早下令……” 有的学生则结队拦住过往的少.妇、少女们,苦口婆心地劝说:“新社会了,快把小脚放开吧,女人也是人,不应该再受糟蹋了……” 一些结队的士兵和警察,则手.持大剪刀,见有顽固不化的男人还留有辫子,不由分说,举起剪刀,“咔嚓”一声,便把拖在顽固不化的男人脑后的辫子给剪掉了。有不顺从的顽固不化男市民,欲抽身逃拖,几个士兵追赶上他,强行把他按翻在地,不容他的求饶声出口,脑后已没了辫子。 有些财大气粗的大户人家,纷纷拿起器械,奋力反.抗,势死不让剪辫子,更不让家眷放足。士兵无奈,急忙禀报给一位身体魁梧的黑脸长官。 身材魁梧的黑脸长官听后,略一思索,便大手一挥:“.这些有钱有势的财主们……有反抗剪辫放足者,抓起来,游街示众,再不配合的话,关禁闭,再不认错配合,抄没家产。” 不到两个时辰,开封城市的大街小巷里,便看不.到脑后拖着长辫子的男人了。 今天的开封,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冯玉祥大将军驻豫了,他成了河南省的驻豫大都督了。 冯玉祥,1882年生人,原名基善,字焕章,祖籍安微巢县人,自幼在直隶保定长大。因为家贫,十四岁便投淮军当兵。后改投武卫右军,历任哨长、队官、管带等职。他从一名普通士兵,一步一步,经过了近三十年的戎武生涯,浴血奋战,今年初夏被调任河南任都督。 这个冯玉祥大都督进豫之后,既不像第一任大都督老镇芳那样,把国民募捐的钱用于修建金碧辉煌的都督府,用于花天酒地的聚姨太太;也不像第二任大都督赵倜那样,三天两头的为家人举办生日宴会:昨天是大老婆生日,今日是二老婆生日,明日是儿子生日……一年当中,一半的时间都在利用给家人过生日的机会拼命的敛财。 更让河南民众拍手称快的是,这位冯玉祥大都督不但不像前两任大都督那样敛财、那样腐败。并且,他自驻豫之后,是勤政爱民,惩治贪官,兴办教育,从严治军,深受河南民众的拥戴。并且,冯玉祥自接任大都督之后,他不但将前任大都督赵倜的财产全部没收,分拨给开封的几所中学充做教育经费,还将前任都督赵倜在灵宝县附近购置地几十顷土及众多房屋拨给北京的河南中学,也就是当年青霞捐资三万的豫学堂,充做办学经费。不过,当年的豫学堂,现在已改名为嵩云中学,是专门接受河南在京人士的子女就学的学校。 刘氏族人得知河南省又换了新的大都督,像突然看到了巨大的希望一样,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刘基德的叔父家里,经过周密的商榷运筹,他们决定趁着新都督上任,利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热情,抚慰民心的时候,再次xian起与青霞争财产的浪潮。 刘氏族人之所以继续上告青霞,是因为,自去年刘宪德被打死之后,青霞当时虽然答应他们刘氏族人推荐出来的过继儿。可是,因为他们刘氏族人都争抢着做青霞的过继儿,经过几天之后的争执,才最终达成统一协议,那就是:不管是谁做了青霞的过继儿,都要将店铺的赢利,按五分之三,每月按时分发给刘氏族人。有了这样的统一协议,刘氏族人又经过激烈的竞争,才确定让刘坤元为青霞的过继儿。之所以要选择刘坤元,是因为刘坤元的父亲刘少德,因为被女色掏空了身体的精华而过世几年了,而刘坤元的母亲,也就是被刘氏族人称之谓二嫂,因为过量的吸食大烟,也在去年春天一命乌呼了,而刘坤元的儿子,年纪轻轻的又染上毒瘾。所以,刘氏族人在争抢过继儿无结果的时候,有人提出让刘坤元做青霞的过继儿,再加上每月有五分之三的红利可拿,众刘氏族人的心里,才平衡下来。 可是,当他们确定了过继儿之后,到开封桐茂典去找青霞索要所有的房产契约和帐薄时,却发现青霞已不知去处。当他们又到南土大街的刘家新桐茂后院——居贤宅,去质问唐大掌柜,唐大掌柜却一问三不知。于是,刘氏族人便又开始使出他们曾经用过的恶招,到青霞手下的店铺里去拼命捣乱,企图逼迫青霞出面。可是,他们才刚刚捣乱,唐大掌柜便带上护院赶到了,无恐无惧地说:“在我们刘大东家的护院里,不要命的人可多的是,如果哪个人想跟六爷一个下场,就只管在店铺里捣乱好了!” 刘氏族人一听唐掌柜说出这番话,立时魂飞魄散,变色易容。他们之所以如此恐惧,是因为唐大掌柜的话立即让他们想到了刘宪德被秦川打得脑浆四溢、一命乌呼的触目惊心情景。所以,不等唐大掌柜再多说什么,他们立即呈鸟散,并且,是再不敢到店铺里捣乱了。不过,他们虽不敢到店铺里去捣乱,却把河道大街的桐茂典后院的刘家老楼给全部霸占了,南土大街的新桐茂典后院——居贤宅,也被他们霸占去一大部份。而唐大掌柜担心再惹出新的事端,只要刘氏族人不捣乱店铺,也就不与他们计较太多,而是另租房屋来安置帐房和伙计,任由着他们刘氏族人霸占着青霞的房屋。 可是,光霸占着青霞的房屋有什么用,房屋的契约又不在自己的手里,至于说让刘坤元做青霞的过继儿,青霞也没有与刘氏族人立字据画押。所以,听说新换了一个能为民众办事的好都督,他们写了一份长达一万多字的讼状,经过了周密的商量和运筹,便以刘基德的叔叔为首,每家每户推出一个代表,拿着冗长冤屈的状纸,奔赴都督府,集体上告刘青霞。 刘氏众族人一来到都督府的大门前,便将冗长的冤状呈递上去,并痛哭嚎啕地要求面见民众称赞的好都督冯玉祥。面对刘氏族人的嚎啕大哭和冗长冤状,一位身材健壮的中老年军官走了出来,和睦可亲的接待了他们。 刘氏族人一见到这位皮肤黢黑的中老年军官,立即目瞪口呆——因为这位中老年军是刘铁。 而这位中老年的军官,面对刘氏族人的到来,面对刘氏族人的嚎啕大哭,却并不吃惊和厌烦,他只是很有礼貌的冲刘氏族憨厚一笑,便立即将刘氏族人引见到都督府的客厅,吩咐侍卫兵献上茶之后,才转身去请冯玉祥大都督。 这位中老年军官如此的举动,又立即让刘氏族人目瞪口呆。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视角和判断,认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或者刚才那位和蔼可亲的中老年军官只是与刘铁长得的酷相而已,并不是当年那个誓死捍卫青霞和青霞财产的真正刘铁。于是,他们便接着嚎啕大哭,以便能引起冯玉祥的同情。 高大魁伟的冯玉祥,笑呵呵地走进来,语言温和地将正嚎啕大哭的刘氏族人劝慰住,开始询问他们的冤屈。 刘氏族人见这位冯玉祥大都督,接待告状的民众果然与前两任大都督不同,就像突然遇到了青天大老爷一样,就像突然遇到了救星一样,争先恐后地诉说青霞霸占他们刘氏族财产的经过: “刘马氏是我们刘家耀德的媳妇,耀德过世之后,刘马氏应该从我们刘氏家族中挑选过继儿的,可刘马氏却慌称有有遗腹子,弄个假儿子来蒙我们……” “可是,我们刘氏族并不知道是假儿子呀!看着她刘马氏将大笔大笔的钱捐给外人,捐给社会,有一年,还差点全部捐给南方的孙中山去修路,幸亏被当时的大都督张镇芳给扣了下来…… “是的,刘马氏去年偷野里人,而她偷的那个野男人正好与我们刘氏族认识,事后我们从那个野男人那里得知,刘马氏根本就是个老处女,这老处女怎么会生遗腹子呢……” “她刘马氏弄个假儿子冒充遗腹子,蒙了我们这么多年了,现在,霸点着我们刘氏族的财产,生不见人,死不见鬼,而她手下的护院和掌大柜又誓死捍卫着刘马氏,去年,刘马氏的护院将我们刘氏族人都打死一个……” “听说您冯大都督是个为民伸冤的青天大爷,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刘氏族做主呀……” …… 刘氏族人在冯玉祥面前,控诉青霞之后,又很夸张地将冯玉祥给恭维了一番。 冯玉祥听了刘氏族人连哭带骂的控诉,不时的皱眉。又见刘氏族人不切实际的恭维自己,便哈哈哈大笑说:“你们尽可放心,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次我冯某定将你们纠结二十年的财产纠纷案给彻底来个了断,让你们与刘马青霞再无任何财产纠纷和瓜葛!” 刘氏族人一听,立即喜出望外。他们临离开的时候,仍然给冯玉祥戴了很多高帽子,希望冯玉祥能为他们做主,将青霞的所有财产扣压下来,拨给他们刘氏族人。 刘氏族人离开后,尽管冯玉祥早已听他的手下刘铁提及过青霞与刘氏族人的财产纠纷之事。但他知道,刘铁因为是青霞的人,肯定是站在青霞的立场上叙述此事的。他刚才听了刘氏族人的哭诉,又很仔细地看了刘氏族人那长达万字的讼状之后,立即派出专人,进行了很周密的调查。 经过半个月的细查暗访,冯玉祥也基本上了解刘氏族人与青霞长达二十年的财产纠纷。因为青霞不在开封,所以,冯玉祥便委托唐大掌柜,请青霞回到开封,并承诺可为为青霞彻底解决她与刘氏族人的财产纠纷。 二: 青霞接到唐大掌柜的电文之后,因为得知冯玉祥驻豫之后为河南民众办了很多有益之事,所以,尽管身体虚弱,她还是忍着病痛回到了开封。可回到开封之后的青霞,因为河道大街的桐茂典后院被刘氏族霸占了,因为南土大街的居贤宅也被刘氏族人霸占了一部份,所以,无处可去的她,只得住在开封城的旅店里。 刘青霞自去年离开开封到南京之后,便一病不起。他的大哥马吉森得知青霞的在尉氏和开封的遭遇之后,又得知青霞病情严重,急忙派人到南京接青霞到安阳居住,又致电北京的二弟马吉樟给青霞联系好医院,立即派人送青霞到北京住院治病。 青霞在养病期间,因为对刘氏族人彻底失望,因为对刘氏族深恶痛绝,青霞提出大量的资金,大笔大笔的向社会捐款:给中州中学、中州女学、北京河南中学(豫学堂)、北京女子师范学校、北京女子政法学校、《晨报》、《新青年》、《白话报》、《自由报》等,捐资共计一百多万元。并且,她与孙中山派遣与她接头的刘积学见面后,让刘积学带着她的亲笔书信到南京找周经纶大掌柜。在信中,她让周经纶大掌柜秘密支付孙中山派遣的刘积学几十万元。 青霞住北京治病期间,在北京大学任校长的鲁迅到医院里看望青霞两次。鲁迅之所以到医院里看望她,第一是因为在日本早就认识;第二是因为她在北京养期间,与鲁迅所在的北京大学捐出了巨资。其实,早在1918年底,鲁迅带着李大钊慕名拜访过青霞,向青霞谈起因为创办《每周评论》而缺乏经费时,青霞毫不犹豫的捐资一万元,支持李大钊创办《每周评论》。也就是从那时起,鲁迅引见青霞认识了当时的进步人士陈独秀、胡适和李大钊。 此时此刻,青霞闷坐在旅店里,对将要接见自己的河南大都督冯玉祥,心里一时也没个啥底。因为每个大都督驻豫后,都会因为想得到自己的捐资,想方设法拜见自己。而这个冯玉祥大都督说是可以彻底解决她与刘氏族长达二十年的财产纠纷,可他到底用什么办法解决呢! 窗外的大街上,是此起彼伏的喧嚣,是此起彼伏的沸腾,沸腾喧嚣的能让一块铁发烫,可青霞却丝纹不动地坐在旅店里,如同这个世界不存在似的。过去的一幕幕,去年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遍遍在她心里游闪滚动。 当马玉祥大都督的车来接她时,当刘铁带着侍卫敲开她的房门后,她才像突然从遥远的世界回到现实一样,下意识地抬起头,眼里仍然装满了挥之不去的悲绝和痛苦。 青霞乘坐着冯玉祥接她的专车,来到都督府,冯玉祥早已站在都督府的客堂门前,恭候多时。看到青霞下了气车,冯玉祥急忙走下台阶,微笑着握住青霞的手说:“刘先生辛苦了,知道您在北京治病,可还是要请您回开封来,真是打扰您了!” 冯玉祥之所以称青霞为先生,是表示他对青霞的极度尊重。青霞微笑着点头,随冯玉祥走进客堂。 落坐之后,冯玉祥并不谈刘氏族人状告她的事,更不谈她与刘氏族的财产纠纷,而只是与青霞谈论开封的风土人情和悠久历史。待青霞没有了戒备心之后,他才话锋一转,轻风细雨地说:“刘先生,你与刘氏族人的财产纠纷,已有二十年之久,唉!这外人呢!也不知你们刘家事。而刘先生你与刘氏族人的财产纠纷,是只要有财产存在,那就永远没有终结之日。” 青霞认同冯玉祥的话,便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说:“冯大都督,这金钱真是祸水呀!自拙夫耀德离世之后,刘氏族人为了金钱,无所不用其极的欺凌我这个孤寡之人。” 冯玉祥便笑着反对说:“呵呵呵!刘先生,你这话差矣,金钱并不是祸水,祸害人的是想是觊觎别人金钱的贪得无厌之人。比如说吧,我把前任都督赵倜的家产分拨给豫省的几所中学充做经费,使学校有力量为国家培养更多的学子,难道说这金钱不是很好的东西吗?我冯某把豫省的大富贾们召集起来,以出卖开封城的名盛铁塔和龙亭为名义,让他们捐出巨资,好用以河南的再建设,为河南民众做益事,难道说这金钱不是很好的东西吗!金钱并没有错,关键是拥有金钱的人是怎么运用金钱的!” 青霞听了冯玉祥的这番话,觉得他果然与传说的一样,是位爱民的好都督,见解和观点也很独特,于是,她便急忙点头赞同:“冯大都督说的有理!” 冯玉祥见青霞认同自己的观点,又即兴说:“刘先生,其实权力也没有错,错的只是握有权力的人去胡作非为。如果运用手中的权力为国民多办益事,为社会多办益事,权力也是一种很好的东西哟!呵呵呵!” 青霞更加敬佩地点头说:“那是那是!冯大都督有如此的见解,肯定会给河南民众创造幸福的!” 冯玉祥见青霞称赞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刘先生,你与刘氏族人的财产纠纷,尽管我冯某早已听刘铁提及此事,可是,我决不能听刘铁的一面之词,这次,刘氏族人三番五次的到我这里告状,我对此事很重视,经过了半个月的细查暗访,这冯某认为,确实是刘氏族人贪得无厌之因。可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事,婆说婆有理,这刘氏族递上来的讼状,长达万字,并且他们是进了都督就嚎啕大哭,那个理直气壮呀!像有天大的冤屈似的。我冯某呢!也曾当着刘氏族人的面许下诺言,让你们之间的财产纠纷,彻底来个了断。但不知刘先生愿不愿意与刘氏族人彻底了断财产纠纷?” 青霞一怔,迷惑不解地望着面前的冯玉祥大都督,心想:你所说的彻底了断,到底是怎样个彻底了断法呢!可迷惑归迷惑,青霞还是微微一笑说:“如果有,当然是求之不得,可冯大都督所说的彻底了断,到底是怎样的彻底了断法呢?” 冯玉祥很佩服青霞的聪明,见她如此问,并不直接说,而是反问青霞:“刘先生,可知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吗?” 青霞便笑:“这个当然知道,那是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唱得很精彩很辉煌的一出戏吗!” 冯玉祥便接着说:“先生何不也来个唱个杯酒释兵权!” 青霞不解:“怎样个杯酒释兵权法?” 冯玉祥便笑:“刘先生,与其与刘氏族人争讼,受气损财,有家不能归,不如留下足够的养老钱之后,将所有的家产全数充为公有。” 青霞的心里猛地一怔,面上也跟着笑,却没有立即答复。 冯玉祥知道,无论谁碰到这样的事情,也需要时间考虑的,于是,他便又说:“我冯某曾闻刘先生愿将财产捐给孙中山先生修铁路,其精神真是感动国人呀!只是可惜,因为时局动荡,刘先生的愿望最终却未能实现。如果刘先生愿意将家产全数充为公有,我会按照刘先生的吩咐,来合理公正的分配刘先生的家产的!” 对于冯玉祥的话,青霞是深信不疑的,因为冯玉祥驻豫之后的所作所为,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都督。所以,她在告辞的时候,说三天以后,给冯玉祥一个准确的答复。 青霞回到旅店,经过千思万想,想到的却尽是刘氏族人欺凌她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一幕,再想想冯玉祥驻豫之后的勤政爱民。所以,她没有等到三天之后,而是在第二天,便又一次来到都督府,面见冯玉祥,表示愿意将全数家资,充为公有。当她也趁机给冯玉祥大都督提出了个条件,那就是让被判为终身监禁的秦川,获得自由身。 冯玉祥没有直接承诺,只是微笑着说:“秦川的事,我已听刘铁提及过,当时是属于自卫。这件事,我会交给刘铁来办。但是!秦川是在河南犯下命案,他获得自由身之后,不可再在河南抛头lou面。” 青霞明白冯玉祥的意思,欣喜地点了点头。 青霞决定了捐全数家资充为公有之后,立即与唐大掌柜商理,在家产全数充公之前,如何快速地给所有店铺的众掌柜、众帐房、众田地揽头、众护院护店和众家人合理的分配资金和物资,好让他们都能自谋生路。 一个月之后,在青霞捐家资充公那天,冯玉祥给青霞举行了很隆重的捐资仪式。 刘氏族人本来是想让新都督冯玉祥为自己做主,将青霞手里所有的资产给判给他们,可他们没想到新都督冯玉祥给他们演了这样一出圈套戏。难道说这就是他冯玉祥所说的彻底的了解决吗?这就是他冯玉祥所说的彻底的了断吗? 刘氏众族人个个是呼天碰地,跺脚摔头,欲哭无泪,他们实在不服呀,他们恨死冯玉祥了。所以,在捐资仪式上,他们全体出动,跳跃着大骂青霞,并想冲进捐资仪式的会场,撕打青霞,但都被冯玉祥派部队给强行拦住了。 第173章:痛哭离尉氏,一年后辞世 一: 青霞的大哥马吉森,从报上看到小妹七丫将全部财产捐给社会的报道之后,体恤小姐无处可去,便派三弟马吉梅和四弟马吉枢,开着他的气车来开封,接青霞到安阳的娘家安度晚年。 无处可去的青霞,无家可归的青霞,看到三哥和四哥来接自己,突然被巨大的手足之情所淹没,突然被血浓于水的巨大亲情所覆盖,禁不住嚎啕大哭。在娘家衣食无忧的她,在娘家快乐豪爽的她,在丈夫离世之后,便与眼泪相伴。 可是,就在青霞坐上气车的时候,却很想在离开开封之前,回一趟尉氏。她再看看尉氏县城,想再看看气势壮观而美美伦美奂的师古堂,再看看风景优美秀丽的南花园——也就是被官府取缔的华英女校,想再看看尉氏的父老乡亲。 两位哥哥理解小妹的心情,答应了青霞,大半个时辰后,开车来到尉氏。 青霞下了汽车,立时泪流满面。此时的师古堂和南花院,已被官府强行从刘氏族人那里充为公有。青霞慢慢登上师古堂的台阶,轻轻抚摸着师古堂的门楼墙,身体虚弱的她,再也站立不稳了,禁不住哭瘫在地。 闻讯而来的新任县长邓瀛.宾,立即率领县府官员赶过来,深切慰问青霞的同时,也表达了对青霞的极度尊敬。 青霞县长邓瀛宾和县府众官员.的陪同下,在师古堂转了一周之后,又来到了南花园。 一踏南花园,她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创办华女校的艰辛中,也仿佛听到了那首《勉女权歌》: 吾辈爱自由 勉励自由一杯酒 男女平等天赋就 岂干居牛后? 愿奋然自拔 一洗从前羞耻垢 责任在肩头 恢复江山劳素手 …… 闻知青霞将要回娘家安度晚年的尉氏父老乡亲,.奔走相告,一传达十,十传百,纷纷拿着家里的特产或鸡蛋,赶来为青霞送行,并将青霞的气车挤得水泄不通。 面对尉氏父老乡亲如此的厚爱,青霞那双一直模.糊的双眼,又一次泪流满面。 在尉氏父老乡亲的恋恋不舍之中,在邓县长和.县府众官员的送行下,青霞乘坐的汽车,离开了尉氏。可是,在路过歇马营的贾鲁河桥时,青霞突然让正开车的三哥停下来。 虚弱的青霞,慢.慢下车,站在自己捐资修建的青石桥上,慢慢地转身,望着逐渐变得模糊的尉氏县城,逐渐消失的尉氏县城,又忽然泪流满面。于是,她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青石桥栏,当年修桥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从娘家出嫁到尉氏,婚车深陷在贾鲁河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在尉氏婆家生活的所有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一时,青霞陷入在前尘往事中,不能自拔。 在两位哥哥的催促下,青霞才恋恋不舍地坐上汽车,嘴里忍不住默默吟咏:“庐山烟雨淅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原来无别事,庐山烟雨淅江潮……” 青霞十多岁时,就会吟咏苏东坡的这首诗,当时,年幼的她迷惑不解:苏东坡乃诗词巨匠,怎么会做出这么无聊的诗来。现在,不由自主地重新咏起,青霞突然如醍醐灌顶之大悟:这首诗是每一个人一生的真实概括。人这一生,青春年少时,怀春寻觅,向往佳偶姻缘;成人立家之后,什么抱负呀,理想呀,像神召一样,搅得人热血沸腾,安宁不得,胸中的抱负不施展出来,大有死不瞑目之势。待年老体衰之时,人经过了幻想憧憬的少年,经过了热烈奔腾的青壮年,又慢慢回了之上。这才突然明白,人从哪里来的,还要回到哪里去;人来这世上走这一遭,终归还是走一遭,到头来还是要回去的;只是在离开时,才知道:到得原来无别事,庐山烟雨浙江潮呀! 青霞乘坐的汽车,在穿过开封城的时候,青霞又向两位哥哥提出来了想看看开封的大街小巷。两位哥哥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青霞的要求。 过去,青霞掌管着丈夫留给她的庞大家业,上街出门,都有匆匆忙忙的乘车走大街,很少以游走的心情,穿小巷。现在,她无事一身轻,决定穿过一些以前从没有走过的偏僻小巷。 所谓的是,再繁荣的名城,也有陋巷;再穷乡僻壤的村野,也有显宅;再富饶的地方,也有穷人,再穷困的地方,也有富户。青霞穿走以前没有走过的偏僻小巷时,不知怎么就走进了一条腌脏的陋巷。 让青霞吃惊的是,这一穿走腌脏的偏僻小巷,也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一幕。原来在河南省府开封,竟还有很多如此贫穷的人:腌脏、贫穷、衣食无着、无家可归…… 立时,青霞的心里便疼痛起来。自去年被刘氏族欺凌暴打之后,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命苦的人。可此时此刻,她觉得面前的人,比她还命苦。于是,青霞便掏出自己用以养老的钱,分散给他们。 在青霞正要穿过另一条街巷时,忽然碰到了开封难民所的所长赵惜。在得知赵惜所长是为难民所经费而奔走时,青霞立即回到身后的汽车上,从她的包袱里掏出五千元大洋(此事被刊载在一九二二年七月九日的《新中州报》上)。 青霞给开封难民所捐助五千元大洋之后,坐上汽车,继续北上回娘家。可当路过繁华的街道时,却发现一个瘦弱而单薄的小女孩,正坐在商店的门,孤苦无依的东张西望,张嘴向过往行人乞求着什么。小女孩的面前,还放了一个盛满鲜花的花蓝。 青霞知道,这是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可是,那女孩子东张西望的迫切神情,实在是让可能性怜。于是,青霞又让开车的三哥停下车。 青霞下车,走近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子,却听到她正在唱着凄凉的卖花歌:“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手提花蓝上市场。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卖花卖花声声唱。花儿虽美,花儿虽香,无人来买,怎么办呀!满满花蓝,空空钱囊,如何回去见爹娘……” 青霞急忙摸身上,却发现已身无分文,于是,她又急忙奔进汽车,在她的包袱里一阵急乱地寻找摸索,却发现,她给自己留下的所有钱,在发散给偏僻陋巷里的腌脏穷人之后,在刚才已全部捐助给开封难民所了。 此时此刻,青霞第一次尝到了想帮助人却没钱帮助的痛苦滋味。于是,她只得面红耳赤地向两位哥哥伸出了求助之手。 两位哥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一声,只得下车,出钱将卖花小女孩的鲜花,全部买了下来。 青霞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上汽车。 青霞回到安阳马府,回到生身母亲居住的院落,她的母亲呼延,早已站在院落门口,等候多时了。看到女儿青霞,急忙迎了上去。 一阵风吹过,似乎能把青霞给掠倒,她不经意地晃动了一下,急忙站稳,凄绝而艰难地走上前,虚弱而苍白地冲母亲微微一笑,扑进了母亲怀里。 青霞抬起头,凄绝而幸福地冲母亲微微一笑,在母亲的抚慰之下,怔怔地望着母亲身后的那个院落。 院落依然如旧:葡萄藤错纵交横地盘起的藤蔓棚,棚下的石桌、石凳依在,只是缺少了给予母亲幸福的父亲。所以,它们都显得那么孤独而凄凉。 因为没有了父亲,这个家,这个马府,还有母亲的幸福,都随着父亲的不在而消失了,随着父亲的不在,哥哥们的肩上有了各自负担和重量,也真正品尝到了世间炎凉,人情冷暖,父亲是这个家里所有人的幸福,尽管他不曾躬身送给每个人幸福,他的存在对于每个人来说就是幸福和安全 有时候,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家的楼阁便摇摇欲坠,楼阁里的人便慌恐害怕,没有了安全感, 青霞忽然想起了丈夫,想起了那个孤傲的清俊男人,那个目视一切的男人,那个任性孤傲的男人,那个kao大烟维持生命的躯壳。仅仅是具躯壳,却能使楼阁里的人安全稳定,使楼阁完整无缺,没有他,楼阁里瞬间冰冷起来,凄凉起来,寂寞起来。仅仅是具躯壳,刘氏族人便不敢欺凌自己,便不敢寡分自己。 唉!一个楼阁的原始顶梁柱一旦倒塌,再好的栋梁都无法代替,无法给予这个楼阁里的人那种原有的安全,那种原有的幸福,那种原有的天伦之乐。 青霞在母亲的爱抚之下,慢慢走进了当年景物依旧的院落。 二: 一年之后的春夜,青霞午夜梦醒,一个人躺在黑暗之中,郁闷和思念突然涌满她的胸腔,一阵阵连绵不断地剧痛在她胸腔中撕烈开来,前尘往事如落雪一样,纷纷涌过来,清晰而混乱的一幅一幅画面,不断从夜色中浮出,在青霞周围铺展蔓延。 青霞又仿佛看到了她的新婚之夜,丈夫xian起她的红盖头那一刹那的惊喜,仿佛看到了钟端倒在血泊之中,仿佛看到了丈夫临终之前抓着她的手的恐慌和绝望,仿佛看到了她被大娘逼迫着裹小脚时的日夜啼哭,仿佛看到了祖母临终之前的僵硬面孔……。 就这样,青霞老是处于无穷的幻觉之中,她的周围,不断有华丽的色泽涌现,又不断消失。钟端和耀德的亡灵,不断恍惚地在她面前出现。他们在她耳边,一会儿说话,一会儿微笑,一会儿黯然神伤,一会儿邀请她回到从前,回到过去去。 于是,从前的那些往事,便破空而来,席卷吞噬着她的思维和记忆,欢乐的童年,慈祥尊贵的祖母,俊美的母亲,爱她胜似生母的大娘,牵挂疼爱她的父亲,新婚之夜的丈夫,倒在血泊中的钟端,婆婆和丈夫的葬礼,刘氏族人的凶恶和丑陋……,过去的一切如轰隆隆坍塌的楼阁,青霞忽然觉得自己正站在天际的辉煌废墟之中,绝望,孤独而寂寞。 青霞的眼前,不断出大团大团华丽的色泽,父亲,丈夫和钟端的面孔轮翻在华丽的色泽里绽放又消失。她生命中三个重要的男人,牵挂着她的心,那三个男人至死也牵挂着她。她仿佛看到多年不见的父亲从远方归来,依然年轻俊雅;她仿佛听到年轻的父亲在轻轻呼唤她的乳名:“七丫!七丫!七丫……” 听到父亲的呼唤,青霞立时意识到了死亡,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了恐惧。因为她知道,人从来世上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还要回到那里去。现在,自己终于结束了这一切,结束了少年的憧憬,结束了青壮年的奔腾和纷争,生命正在枯萎,正在静静地消亡,正在悄悄地回去。怪不得丈夫刘耀德临死之前,不住地说“走”这个字,原来人来世上,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她当时实在不理解丈夫所面临的心境呀! 此时此刻,青霞惊喜地发现,死亡的过程竟如此的美妙,那种一了百了的无牵无挂,那种即将入土为安的沉寂,那种回望世间滚滚红尘、看众生悲欢离合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冷静……这一切,竟如此的妙不可言。 青霞突然明白,丈夫离世的时候,之所以恋恋不舍,之所以恐惧害怕,皆因为有所牵挂:牵挂自己,牵挂刘家的店铺和家业。而现在的自己呢!此时面对死亡,之所以如此平静,如此坦然,皆是因为自己无牵无挂。 唉!就死就死吧!反正自己无愧于这个人世,无愧于这个人世上所有与自己打交道的人。 于是,青霞在父亲的轻声呼唤之中,幸福而快乐地奔向了父亲。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暗中的呼延氏,慢慢睁开了睡醒后干涩的双眼。可她却听不到每天这个时辰女儿那要命的咳嗽。奇怪呀!难道说女儿痊愈了,就是痊愈也不能痊愈的这么突然,又这么彻底呀,连一丝半点的咳嗽气儿都没有了。 于是,呼延氏带着醒来后的隔夜疲倦,用沙哑而干涩的声音,轻声慢语地呼唤着女儿:“七丫!七丫!七丫……” 可不管呼延氏如何呼唤,回应她的始终只有凝固般的寂静。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声息。呼延氏慢慢伸出双手,试探着去抚摸女儿。发现女儿的一双手全部裸lou在被子外边。她一阵隐隐的心疼,试着将女儿的双手放回被子里,却发现女儿的胳膊已经僵硬,她怎么也不能活动自如地将它放回被子里。 不祥的预感如同闪电般的从她体内驰速穿过,此时此刻的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睡醒后的困倦立即消失,她激灵一下坐起,双手发疯般地去抚摸女儿的脸颊和身体,却恐慌地发现被窝里的女儿身上,有着与这个季节不相付的温度——冰冷。 呼延氏怎么也不相信,不相信女儿就这么平静地离她而去,而就在她的身边,却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她不相信,也许躺在黑暗中的女儿在与她开玩笑,因为女儿从小就淘气。 呼延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女儿的面容,想看到女儿因为不敢出气而憋得满面通红的样子,想看到女儿因恐吓她成功而强忍住笑的辛苦姿态。 她慌手慌脚地下床,摸到了蜡烛,因为心慌激动,费了好长时间才将蜡烛点燃,当她颤抖的手端着蜡烛照过去,浓黄的烛光里,呼延氏没有看到想像的一幕。 呼延氏看到女儿的面容苍白,清瘦,迟暮,但却端庄。脸上是如同雕塑般凝固的微笑,像落日后的一抹余霞,好像她很幸福地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了,可又怕亲人悲伤难过,在灵魂离开身体的一刹那,便将这个幸福的微笑,凝固在端庄而迟暮的脸上。 女儿好像要告诉所有看到她这个微笑的人,她的灵魂很幸福快活,她没有死,只是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一瞬间,呼延氏的世界天塌地陷了,轰隆隆的坍塌声如炸雷一样击荡着她的五脏六腑,每一根神经。 几十年前,夫君马丕瑶的离世已经让她的世界天塌地陷了。不过,那时她有女儿七丫,有希望。可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生命便走到了尽头。 一滴滴滚汤、流淌的烛泪,巴答巴答滴在呼延氏的手上,也滴到她冰冷的心上。于是,她慢慢地转过僵硬的身体,想把蜡烛放到烛台上,可她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整个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僵硬,灵魂仿佛凝固了一样,只有隐隐约约的一点主意识,还让她记得,这个世界已经天塌地陷了,她什么也没有了。 蜡烛从呼延氏的僵硬的手里滑出来,“啪”一下摔在地上,息灭了,清冷的屋里又是一片漆黑,呼延氏的世界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天塌地陷的轰隆声震击着她的灵魂,于是,呼延氏崩溃了,怎么也站立不稳的她,便随着天塌地陷的轰隆声,慢慢地倒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呼延氏恢复意的时候,是听到女儿的呼唤声:“娘亲!娘亲!娘亲……” 黑暗中的她睁开双眼,却发现周围是刺眼的明亮,十岁的七丫头扎双吉,身穿镶着金牙子的紫红色对襟小袄,笑迎迎地站面她面前,甜mi而幸福地喊着她娘亲。而在不远处,她的天,她的世界,她日思夜想的夫君马丕瑶,正站在万丈霞光中,正微笑着望着她们母女俩。 于是,呼延氏也幸福地笑了。 当鲜红的朝阳,喷薄而出后,当灿烂浓郁的朝霞,将整个世界都覆盖浸泡的时候,在前两天赶回安阳马府接青霞到北京治病的马吉樟,吩咐家人到呼延氏的院落,搀扶青霞起程时,家人却惊诧地发现,呼延氏和青霞母女俩,已双双离开了人世。 三: 青霞辞世半年之后,秦川也在南京,莫明其妙的离世了。临死之前,他的手里握着一幅字画,字画上是姜太公钓鱼图,而画的一则,是一首五绝诗。诗的字迹绢绣,如行云流水,柔中有钢;诗的内文是:早觅为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 其实,对于秦川的突然死亡,秋红是心知肚明。她之所以心知肚明,是因秦川在睡梦中,不断地呼喊“马夫人”。 而秦川之所以在睡梦中呼唤“马夫人”,秋红最后才得知。原来秦川在二十岁的时候,见过青霞的生身母亲呼延氏之后,便再也忘不掉她的身影了。可是,多年之后,他在一次拦路抢劫的偶然机会,遇到了青霞,当时他惊呆了,误以为是青霞的母亲。当他从刘铁对青霞的称呼上,才知道了青霞就是当年跟随在马夫人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因为青霞的相貌与母亲呼延氏酷似。所以,秦川自从见到青霞之后,他便一直把青霞当成了“马夫人”。 特别是河南起义失败之后,他们站山为王的老营被官府端掉,他们三位老大也四散逃离,山上所有的众弟兄也是树倒猢狲散,或被枪杀,或呈鸟散。而这时的秦川,也四十多岁了,可他因为一种痛苦的牵挂,便躲避在开封乡郊。可尽管是躲避,他每隔几天,都要悄悄的进一趟城,躲在桐茂典后院门口的对面,注视着桐茂典后院的大门,直到看见青霞乘坐的马车进出,心里才踏实,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如若看不到青霞的马车,他便一直躲窥着,直到天色黑透,他才惘然若失的离开。 现在,青霞和经母亲呼延氏双双辞世了,在秦川的内心深处,那份痛苦的牵挂,那份折磨他一生的牵挂,也中断了。没有牵挂的秦川,好像对这个世界再无有任何可留恋的了,于是,他就那样平静而痛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秦川离世之后,秋红亲眼目睹了青霞母子那孤儿寡母的艰辛历程,她也深深的知道,自己无论在任何方面,都不如青霞,那她和儿子未来的孤儿寡母生活,也是难以想像的艰辛和不易呀。于是,她为了让儿子有祖坟可祭奠,可祖宗可依赖,有老家和姓氏可依kao,便将青霞留给她的宅房卖掉,带着十岁的儿子,千里迢迢赴上官一秀的老家而去。 第174章:***载至千秋,万古永流芳 公历1923年,即阴历癸亥年。 在河南省城开封的南土大街上,也就是原尉氏县刘耀德开设《桐茂典》当铺的原址上,也就是由刘青霞捐出的居贤宅上,也就是已由河南督军冯玉祥收为公有的刘家房产上,河南省第一贸易商场,正在举行开幕仪式,冯玉祥将军带着侍卫队亲自参加商场开幕的剪彩仪式。参加开幕仪式的还有本地商业协会会长,商界精英,各界的名流和权威。 因为这是河南省最大的贸易商场,所以,开幕仪式的现场,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前来参观的市民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一时,整个南土街上是车水马龙,人挤车碰,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商户们的喊叫声、叫卖声,是此起彼伏、不绝入耳,远闻南土大街之外;商户们的生意是兴隆繁盛、应接不暇。商户们和满街之人的脸上,是喜笑颜开,合不扰嘴,举眉投足之间都流淌着心满意足和欣愉悦。 这个贸易商场的名字叫:国货商场。商场建筑形式新颖,内部宽敞,沿周为八棱形状,周长二百四十米。建筑面积为四千平方米左右。正大门座西面东,临南土街,后大门座东面西,临洪河沿街,南北两侧中央各辟一门,四角各有角门,可谓四通八达,进出方便。 场内环周两侧,是店铺栉比;固定铺面有四十余家,两侧店铺中间的空阔处,一些非固定的摊户也是一家挨着一家。经营的商品以时货、布匹居多,全属零售。场内中心设剧院一座,名唤:华光影剧院。此时此刻,剧院里正在上演豫剧《打金枝》。如果到了夜间,也可以放映电影。 这个河南省最大的国贸商.场,就是由曾经的尉氏刘半县、曾经的中原首富——刘耀德开设的刘家新桐茂典的当铺旧址改建的。 此时此刻,河南都督冯玉祥正在.开幕仪式上剪彩,他的副官突然匆匆匆忙地走进开幕仪式现场,走近冯玉祥身边,附耳轻声禀报说:“都军,刚才刘铁来报,说刘先生已故去,昨天棺疚运至尉氏之后,刘氏族人不让刘先生的灵柩在刘氏族的坟地下葬。刘先生的娘家人无奈,不得不将刘先生的灵柩运回开封,现在正停放在开封孝俨寺内。今天上午,安阳马家人欲求助于都军,可得都军您正在开幕现场剪彩,所以,才请刘铁禀报您……” 冯玉祥一听,正满面笑容的他,.立时深锁了额头,把刚刚剪过彩的剪子,顺手扔到礼仪人端着的托盘里,果断地命令副官:“去!立即带上一支部队,护送刘先生的灵柩回尉氏,并且,还要负责让刘先生顺顺利利的入土为安。我等这里的开幕仪一结束,会立即赶到尉氏的!” 副官领命,立即执行去了。 国留商场的开幕仪式结束之后,冯玉祥与参加剪.彩仪式的商界精英,各界的名流和河南权威人士欢聚酒店,草草地用过公宴,立即带一支人马,快马加鞭地赴尉氏,不但给已经安全下葬的刘青霞举行了隆得的祭奠仪式,还亲自带领官兵,在青霞的坟墓周围种植了十几亩松柏,以示对青霞一生所立下的丰功伟绩的尊重,及永久的缅怀和纪念。 监护着青霞的葬礼,顺顺利利的安葬,还亲自带领.士兵,在青霞的幕地周围,种植了十几亩的柏树,以喻对青霞一生所立下的丰功伟的称赞和纪念。 整个尉氏县城,在青霞下葬的当天,市民是心情.悲痛,几乎是万民空巷的去参加青霞的葬礼;而尉氏县乡下的父老乡亲,得知青霞故去,灵柩运至违尉氏归葬的消息,是纷纷奔走相告,有的几乎是全村出去,成群结队的赶往县城,心情悲痛的来为青霞送行。 在青霞故去的.好长时间,尉氏人都沉浸在缅怀青霞的悲痛之中。特别是贾鲁河两岸的黎民百姓,把青霞捐款修筑的贾鲁河大桥的功绩,编成了脍炙人口的歌谣,世世代代地传唱,以示对青霞的感激和颂扬: 青石桥呀青石桥, 宏伟壮观双路道。 青霞贤绩垂青史, 万民同济乐逍遥。 …… 时至今日,青霞已辞世将近百年,当年青霞筑建的师古堂,已成为尉氏县委招待所——也就是今天的尉氏宾馆;而青霞居住的院落,依然保存在尉氏宾馆的东北角,全国各地的旅人每在尉氏宾馆住宿的时候,可免费参观游览;青霞当年创办的河南省第一所女子学校——华英女校,已成为尉氏县师生力量最强大的南花园小学,也被称为实验小学;青霞当年出资为刘氏族人筑建的刘氏祠堂,现在依然保存在尉氏县大桥乡政府的院子里。 现在尉氏的教研室,也是尉氏县最早的教育局,曾经是刘青霞手下的刘家盐店;现在的尉氏北仓粮库的所在地,是青霞当年创办华英女校之后,因为在星期天给学生设有植桑养蚕的活动,是青霞专门购置土地,为学生种植的巨大桑园。 现在开封的模范商场,就是曾经的国贸商场,也就是刘青霞当年掌管的刘家新桐茂典旧址的一部份,另一部份即是豫省最早的银城银行及中州中学;豫省最早的河南医院,即是河道大街的刘家老桐茂典铺旧址。 青霞捐资创办的北京豫学堂,在民国以后更名为嵩云中学,或者北京河南中学。为河南和北京培养了数千名中学生。一九五六年的北京,所有私立中学并入市立中学之生,嵩云学校(北京河南中学)从此结束。 在南京孙中山博物院中,仍然存有刘青霞慷慨捐资,支持辛亥革命的有关资料。而青霞,之所以在《告四万万男女同胞》一文中,没有披lou给孙中山的捐资,第一,是数额巨大,怕引起刘氏族人对她的更加欺凌;第二是因为,当时,虽说袁世凯已辞世,黎元洪为总统,可是,黎元洪只不过是一枚虚设的橡皮章,真正的实权,却掌握在内阁总理段祺瑞手中。而段祺瑞,却仍然执行的是袁世凯的政策,对以孙中山为首的国民党恨之入骨。所以,青霞怕引起烧身祸端,才在《告四万万男女同胞》一文中,只字不提经孙中山捐巨额的事情。 在河南文史资料中,有关于刘青霞捐资革命、捐资社会、乐善好施的资料和记载;在开封文史资料中,有关于刘青霞捐资革命、捐资社会、乐善好施的资料和记载;在我们尉氏的文史资料中,有关于刘青霞捐资革命、捐资社会、乐善好施的资料和记载。 现在,我挑选二三篇篇幅短小的史料记载,供读者飨读: 一:《女士沿义》:尉氏县刘青霞女士,富而不甘为守财虏者也。留学东洋,素多热心桑梓,日前以汴绅筹办中州公学、中州女学,经费竭蹶,特来函告捐银一千两,以资应用。若刘女士者,诚加人一等矣。(本文原载清光绪三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汉口的《公论新报》上)。 二:《刘女士热心公益》:尉氏县女士刘青霞,家道素殷,乐善不倦,声名早达于乡闾。日前,该县贫民工厂无款开办,该女士捐洋五万元作为该厂开办经费,如是者女界中诚所罕见也。兹闻该县长备文呈报该女士教予义方,急公好义,捐资兴办工厂,实属贤德可嘉,義善勇为。当轴准此,核阅所呈,实为褒杨条例相符,当即咨部立案,从优褒协,以昭激劝云(本文原载民国六年四月二十四日的《大梁日报》上)。 三:《刘青霞捐助开封难民收容所》:所内留养妇孺五十余名,衣裤亦多破烂。除该所自行购物各衫裤外,有桐茂典东家刘青霞女士捐大洋二千元,托难民所所长赵惜为所内小孩购备新制衣裤四十件整,分给服用。(本文原载一九二二年七月九日的《新中州报》上。而此时的青霞,已经将家资全数捐给冯玉祥充为公有,她当时捐出的钱,是自己的养老钱。) ……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