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明珠》 第1章 重生 精美的铜镜内映出一张国色天香,宜喜宜嗔的俏脸,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贵气的鹅蛋脸,凤眼琼鼻,嫣红樱唇,肤如凝脂,只是此刻脸色苍白,带着一丝疲惫。 更带着说不出的惊骇。 春葱般的玉指颤抖着,几乎持不住小小的铜镜 。 旁边的丫头连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说:“少夫人,还是先歇着吧,回头好些了再来理妆。 唐白月一声不吭,任凭她把手里的铜镜取走,扶了她躺下,她努力的收敛着脸上的表情,因为过于克制,几乎板的面沉似水。 那丫头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放下一边帐子,自己坐在一旁熏笼上做起针线来。 唐白月心中已掀起了万顷波澜。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成这样? 自己似乎是死了,她恍惚的记得那眼前的血色,那五彩光华,那些璀璨,如同一股暖流,温柔的包裹着她,她只觉得轻飘飘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很快,恍恍惚惚,飘飘荡荡,她却在一个陌生的**醒了过来。 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是,再是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准备,当她看到自己的脸时,也吓的差点尖叫起来,幸而多年的克制力让她竟硬生生的压住了尖叫,但心中却如乱麻一团。 她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是自己了! 镜子中的脸是另外一个人,甚至是另外一个她早认识的人。 郑明珠! 这是郑明珠的脸! 是那个郑明珠! 天之骄女——郑明珠! 唐白月,不,是郑明珠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不知道到底该悲还是该喜,她不再是自己,她自己已经死了,可是,上天垂悯她吗?她虽死了,却并不是真的死了,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郑明珠! 这是一种怎样的蜕变? 她竟然成了郑明珠,在帝都最上层的贵族圈里都光华璀璨的郑明珠,天下兵马大元帅,安国公郑瑾的嫡长女,母亲贵为先帝嫡次女平阳公主,同胞兄长郑明玉年仅二十,已经入军中历练,屡有战功,她自己也是貌美身贵,才名满帝都,十六岁时,皇上亲自赐婚,嫁入帝王宠臣武安侯府为嫡长媳,这一桩喜事曾轰动帝都,成为郎才女貌的典范 。 那是一场华美盛大的婚礼,那十里红妆耀花人的眼,安国公府和武安侯府分别在帝都两个方向,当时送那绑着大红花的嫁妆便整整送了一日,惊动全城,围观者无数。 就连自己,也见过那盛景的一角。 那曾是自己远远仰望过的贵女,曾是无数大盛女子羡慕妒忌的贵女,如今却成为了自己,唐白月难以置信,心中却在惊惶之后终于涌起了一股喜悦之情。 唐白月出身并不显赫,尤其是在这重文轻商的大盛朝,商家子弟不许参加科举,唐家虽然是大盛朝数得上名号的大商家,家族资产极为庞大,全国各地都有唐家分号,却依然算是社会底层,她虽是唐家嫡女,只怕连送到安国公或是武安侯为妾的资格都没有。 而自己年纪轻轻,虽然供奉极好,但却卧病在床已经一年多,请了许多大夫,吃了不知道多少参茸肉桂都没有效,眼看着一天天衰弱下去。 身为唐家长房唯一的嫡女,又没有嫡亲兄弟,病情始终查不出来,且总是反复,唐白月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中了毒,自己一死,便有许多人能得到好处,财帛动人心,她身为长房守灶女,这却是非常清楚的。 只是,病中的自己精力上实在欠缺,虽有布置,却抵不过时间,自己死的太快了,也太不甘心了。 她不知道真正的郑明珠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却实实在在的明白,或许真是上苍怜悯,她成为了郑明珠。 或许,这是一场梦吧?是上苍的怜悯。 但就算只是一场梦,她也会在这梦里好好的活下去,能成为帝都的贵女,让自己黯淡的一世能有一抹短暂的璀璨,也替真正的郑明珠看好这个身体,这个身份,既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借用了人家的身体,那到人家正主儿回来的时候,总不能让人太过失望才是。 或许,这也是上苍给她的机会,弥补她的不甘心吧? 不管如何,再活下来,总是比死了强,总是一件好事,唐白月很快的接受了这件骇人听闻的事儿,她决定,要瞒住所有人这件事,尽量不让人看出异样来,让郑明珠好好的活下去 。 这才是当务之急,活着,才有一切。 至于以后,那或许上天另有决定。 做出了决定的唐白月终于放松了心情,在不知道名字的清雅的熏香中,渐渐沉入了睡梦中。 待得她醒来,便没有了唐白月,只有郑明珠了! 原来的唐白月距离郑明珠生活的圈子实在太遥远,仅有的几次她都只是远远的遥望过这位天之骄女,也只是略微知道一点她的生平,别说细节,便是很多大事她都不知道。 出于谨慎,她调整心情,少说少动,尽量让自己尽快进入郑明珠这个身份里。 “少夫人,该吃药了。” 说话的是个三十五六岁左右的中年妇人,乌黑的头发梳了个光滑的圆髻,露出额头,显出几分精明干练来。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端着托盘的丫头。 郑明珠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点头,那妇人就连忙上前扶着郑明珠坐起来,又拿大引枕垫着背,郑明珠就这样靠在床头。 这几日郑明珠虽然没怎么敢说话,耳朵却没有闲着,深知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露陷这种道理,此时已经知道了这几日在这屋里贴身服侍她的这个中年妇人,是顾妈妈。 根据顾妈妈的年龄,在这个屋子里的地位,丫头们对她都很恭敬,郑明珠略一猜想便知道,这位顾妈妈应该是极有面子的管事妈妈,想必是婆婆赏的。 顾妈妈动作麻利,接过丫头托盘上的药碗,躬身喂郑明珠吃药,又端了蜜水漱口,擦嘴之类都做的熟练自然,嘴里还一边说:“少夫人今天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大爷刚差人来问,奴婢也是这样说的。” 郑明珠还是没说话,心中念头却是转的飞快 。 这几天来,听顾妈妈和丫头们说话的片言只语,这位大爷,必是郑明珠的丈夫,武安侯府的嫡长子陈颐安。 苏醒后到现在,足足有三天了,这位大爷只是差人来问过几次,而据说,自己在睡着的时候,大爷来过一次,看自己睡着了,就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郑明珠并不讨他的喜欢吗? 她低头想着,传言中不是说郑明珠夫妻恩爱么?可是自己冷眼观察这两日,竟完全不是那回事,到今天,还没见着丈夫一面。 想到这儿,脸上微微红了,自己成了郑明珠,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丈夫,这跟初入洞房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她的前生还是一个闺中女儿,如今竟就要对着一个丈夫,真是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看来,这换一个身体,就算再好,也还得努力适应才行。 正想着,有个穿着梅红小袄儿的丫头掀帘子进来回说:“少夫人,夫人身边的洪妈妈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三十六七岁的高挑身材,容长脸儿的妈妈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紫红色素面褙子,头上插着银海棠花梳子,对着郑明珠笑着福了福:“奴婢给少夫人请安。” 郑明珠连忙坐直了点,答应了一句,也问了夫人安,便让丫头给搬锦凳来:“洪妈妈坐,倒茶来。” 洪妈妈并不怎么客气,谢了坐,说:“夫人命奴婢来看看少夫人大安了没有,夫人说,少夫人只管好生休养着,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吩咐管家,或打发丫头去她老人家屋里去取,也是一样的。” 洪妈妈说一句,郑明珠便答应一句,等她说完了,便说:“多谢母亲挂念,烦洪妈妈替我回母亲,我今天好多了,等我能下床走动了,便去给母亲请安。” 说完便命顾妈妈拿了装着碎银子的荷包赏她。 洪妈妈又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问了吃了什么药,吃了什么东西之类,喝完了那盏茶,便回去复命了 。 待洪妈妈走了,顾妈妈便笑道:“夫人果然很挂念少夫人的,天天打发人来问。” 郑明珠点点头,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又躺了下去,顾妈妈便没再多说,只给她掖了被子,便退了出去。 洪妈妈口中的夫人,便是武安侯夫人,陈曾氏。 闺名她还不知道,只隐约记得这位武安侯夫人娘家姓曾,能做武安侯的嫡妻,那必然就是南京曾家的嫡小姐了,曾家那是金陵城毫无争议的第一大世族,不仅富可敌国,而且几朝来族中都曾出过高官,现在似乎还有两个爵位,不过她也实在不记得是哪两个级别的爵位了。 也只有这样身份的婆婆,才受得起这样身份的儿媳。 这几天,婆婆每天都打发身边的妈妈或者丫头来问两三次,功夫是做的极好的,不过郑明珠深知,这只不过是表面功夫,略有城府的婆婆都会做的,更何况这样讲究脸面的大家子,而两人之间到底关系如何,只怕还要相处下来才知道。 郑明珠这个身份,出身是无可挑剔的了,在帝都的名声来看,也没有任何不好,而且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可是,第一个打击已经来了,郑明珠很显然不讨丈夫欢心,也不知道在婆婆跟前是什么样子,这府中别的事情又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就算身为贵女,也不能事事如意吧。 她本身原也不是毫不知世事的少女,人间冷暖实在也见得多了,这样一想,反而释然了,贵女自然也有贵女的苦恼,世上怎么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呢? 只不过再往深处想,就算这一切都做最坏的打算——丈夫不喜,婆婆不爱,但至少还有娘家安国公府,这如今也比她原本好了许多…… 她原本的日子……唉,还是不要想了,只如此感谢上苍倒也就是了。 我是郑明珠,我是郑明珠。 她在心中默念了片刻,刚刚泛起的痛苦便消下去了许多,轻轻的出了一口气。 第2章 轻视 旁边随身伺候的丫头珊瑚见她醒了坐起来,连忙过去给她垫靠枕,郑明珠搭着她的手,说:“扶我起来试试。” 珊瑚忙笑道:“少夫人看起猛了头晕,这才刚好些,还是不要起来的好。” 郑明珠皱皱眉,今天她明显觉得身上松快了一些:“躺的骨头都疼了,起来走两步。” 珊瑚便不敢多说,只是扶着她,外头有丫头听到动静了,忙进来伺候,两个丫头扶着,郑明珠起来走了几步,只觉得有点心跳气喘,倒没什么大碍。 走了几步,郑明珠坐下歇了歇,又起来走了走,正在这个时候,顾妈妈掀了帘子进来,看到这情景,连忙过来扶她坐回**去,嘴里说着:“我的奶奶,怎么这么急着起来,这才刚好些,看晕了头。” 说着又转头呵斥珊瑚和另外一个扶着她的丫头翡翠“不会伺候”之类。 两个丫头不敢辩解,低头跪到一边。 郑明珠略有点诧异,按理说能在夫人奶奶正屋贴身伺候的都是大丫头,多少有点脸面,怎么会怕顾妈妈怕的这样厉害? 郑明珠看了一眼,见顾妈妈要发作这两个丫头了,便说:“罢了,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要起来的 。” 顾妈妈却不松口,只是给她拉被子,嘴里说:“少夫人可别纵着她们,这么轻慢主子的身子,也太粗心了,若是不训诫,今后只怕越发着三不着两了,那可得了,若是太太知道了,哪里放心的下?” 也不容郑明珠再说话,便对那两个丫头说:“这月月例减半,回自己屋里思过去,今晚就不要进来伺候了。” 珊瑚翡翠都低声应是,退出屋去了。 郑明珠这才真的惊骇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郑明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几天观察下来,她其实已经隐隐的觉得,郑明珠的生活并不是她曾经仰望,曾经想象的那么美妙,可是再也没有此刻这样的惊骇。 郑明珠抿着嘴唇,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服侍她的,脸上带着微笑的妇人,这个时候,她几乎可以看见顾妈妈眼中的轻视。 郑明珠天之骄女,身份贵重,在自己房里竟然还受一个妈妈子的辖制? 若非她亲身经历,她是说什么也不能信的。 即便是她死去的前一世,她虽然身份远不如郑明珠,只是一个商家女,家中规矩自然比不上这些顶级豪门,可是,就算是在自己病中的那一年里,在自己房里,她也不至于受一个下人辖制。 却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会如此! 这样看来,郑明珠处境堪忧。 在自己房里尚且做不了主,在这侯府里岂又硬的起腰来?武安侯府家大业大,绵延数百载的大族,姻亲也多,作为嫡长媳,面对的不仅是家中琐事,更是今后的宗妇,族中之事也要经她的手,而武安侯府这样顶级的豪门,应酬又极多,还要处理帝都的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可这样的郑明珠,不能当家理事,不能辖制下人,这一种女子起码的本事也没有,更别提在外与人交际,为夫分忧,叫人如何能看得起? 若说在娘家,身为娇客,有父母宠爱,不沾家事,还说得过去,可这样嫁了人,却这等懦弱无能,在公婆和丈夫跟前,要如何立足? 这一点真叫人想不明白,郑明珠身为安国公嫡长女,母亲又是先皇的嫡次女,这样硬牌子的出身,按理却是跋扈一点倒比这样懦弱容易理解 。 不理解的岂止是她,便是别的人,也都十分的不明白。 洪妈妈离了少夫人的甘兰院,一路也不停留,直去了武安侯府的正房,如今的武安侯夫人起居的荣安堂。 武安侯老侯爷去世后,世子陈熙华承爵,成为如今的武安侯,武安侯府嫡庶七兄弟便尊太夫人的意思分了家,太夫人搬到了后院慈宁堂,武安侯夫人曾氏便住在荣安堂。 甘兰院在荣安堂后面一进的影壁,倒也并不太远。 进了荣安堂院子的门儿,便见房门外廊下立着一溜媳妇婆子,俱都安安静静垂手而立,等着里头召唤,洪妈妈知道,这是来给夫人回事的,早膳前的日常理事在前头的议事厅,只有后头有事要回的才进正房院儿来。 洪妈妈在夫人身边贴身伺候,一向是极有脸面的,众人虽不敢大声喧哗,此时也都面带微笑点头示意。 门边的小丫头也很有眼力的笑道:“洪妈妈回来了。” 说着便殷勤的给她打起了帘子。 洪妈妈走进房去,抱厦里还坐着几个老嬷嬷,都是武安侯府里几辈子使出来的老人了,才有这个体面坐在抱厦里等,洪妈妈也不敢怠慢,低声笑着打了招呼,这才绕过紫檀大理石屏,正室里并没有人,她脚步不停,转到东房门,自己掀了织锦夹棉帘子进去,便见临窗大炕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穿着淡蓝色二色金缂丝锦缎长袄的美妇人,玉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暖炉,身边站了个十四五岁样子的俏丫头,捧着茶侍立。 这便是如今的武安侯陈夫人。 陈夫人正凝神听着面前站的一个媳妇回话,眼角瞥见洪妈妈回来也没动静,到那媳妇回完了话,想了想,便说了几句打发了去 。 陈夫人近四十的年纪,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只是生于富贵长于富贵,从没辛劳过,加上保养的极好,这样看来,也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肌肤似玉,俊眉凤目,俏美中不自觉便带出几分威严来。 洪妈妈见有了空子,便低头回道:“奴婢去看了少夫人,今日看着,少夫人气色好了许多,少夫人命奴婢回夫人,多谢夫人挂念,已经好多了,待能走动了就来给夫人请安。夫人不用挂心,少夫人也是明白的。” 陈夫人听了,只点了点头,也没说话,洪妈妈心内明白,走过去,接过丫鬟捧着的小钟儿递给陈夫人,陈夫人抬头接了,使个眼色命丫鬟下去,这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要强了一辈子,多少事都过来了,偏就给安哥儿挑媳妇这么大的事上竟就栽了跟头,偏还有苦说不出。” 洪妈妈只得安慰说:“夫人快别这么想,少夫人只是年纪轻了,没有经过事,自然就不大懂,夫人今后多□,自然就好了。” 陈夫人叹气:“当初给安哥儿挑媳妇,家里谁不上心?老太太,老姨太太,这些姑太太姑奶奶们,连我们曾家那些太太奶奶们,谁不是再三挑剔?独她,真是谁也挑不出一点不是来,家世容貌举止,都是上上选的,又是公主的嫡长女……他们郑家,又是先头太宗朝孝端惠皇后的娘家,孝端惠皇后的贤名儿那是举世都知道的,这些年他们家出来的女孩子,满帝都再没有一个说不好的,且她的亲娘,那是先皇的平阳公主,年轻那会子,也是相熟的,端贵大气,我想着,不要她有平阳公主的气派,就是学到一半,那也尽够了,没承想进了门,偏是这样,哪里有半点嫡长女的气派,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别说掌家理事,竟连房里的妈妈都能拿捏住她,真是连个庶女都不如!” 说到后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洪妈妈只得再三劝慰。 陈夫人道:“安哥儿是长子,又肯上进,不比青哥儿那样没出息,今后这爵位必是他的,老爷也预备着这两年就请立世子了,我原想着,他媳妇进了门,我□两年,就让她当了家,我也能清清静静享福了,如今看起来,竟是不成了,只怕还得指望青哥儿媳妇了。” 洪妈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夫人,奴婢有点小想头,若是给二少爷寻少奶奶,只怕还是寻养在亲娘身边的才好 。” 陈夫人一怔,她原本就是大家子出身,内宅的花样也见得多了,此时给洪妈妈一提醒,猛地就想到了:“平阳公主去的早,可安国公填房也是襄阳候庶长女,听说也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大家子出来的,不至于亏待了她吧。” 洪妈妈说:“安国公这样的人家,吃穿上难道还能看得出亏待?也就是在教养上吃了亏,才是真吃亏呢!” 陈夫人脾性爽利,没什么小心眼,便是对儿媳妇,也是满心盼着好的,并不故意拿捏压制,这些日子来,竟就从来没往这里想过,此时得人一提醒,倒是回过味来,立刻就明白了,不得不赞一句好心机。 元配嫡女,按规矩便是养在正房的,孩子从小没了亲娘,能懂什么?别说蓄了心要害她,就是该教的不教,现就吃不完的亏。 安国公英雄一世,没承想内宅里吃这样的亏,连带自己家,也跟着吃了亏。 陈夫人此时,满心的不是滋味。 想了想,她又说:“或许也不是故意亏待她,这亲家母自己就是庶女出身,能懂多少教女儿,郑氏跟着她长大,学出一身庶女样儿,也不是没道理,咱们当初竟然没想着这一茬,只想着元配嫡女,自然比继室嫡女更尊贵,倒是吃亏。” 洪妈妈却说:“夫人心也真好,这样会替人着想,奴婢看来,却不是这样,这位郑夫人,年纪不大,心眼儿却不小,夫人想想,如今安国公府内宅并不乱,妾室也都安分,前年才撵了个不老实的去姑子庙,这样管家的手段,为什么我们少夫人却没学会?倒让一个妈妈子拿捏住,这顾妈妈是陪嫁来的,自然就是这位郑夫人给的,竟是打着嫁出了门也要捏着她的主意呢。第二条,夫人想想这帝都里头,这位郑夫人的名声,咱们少夫人的名声,有一个说不好的么?就说少夫人,满帝都谁不说她出挑?不然,夫人也不会挑了她,现如今竟要过了门才知道是什么样儿,这位郑夫人这样的本事,也是难得了。” 陈夫人越听越是心惊,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我竟没想到这些,你也不早提醒我。” 洪妈妈说:“夫人从小儿就磊落,咱们家又清白,就是出阁进了这门儿,也是极清净的,自然想不到这些污心的事儿,我还是那日听到一件事,才略想了想 。” 陈夫人看她一眼,洪妈妈说:“少夫人嫁过来的时候,那嫁妆是极厚的,平阳公主就少夫人一个女儿,当年的嫁妆自然是留了不少给少夫人,加上安国公府里备的,这样算起来,要论也是帝都头一份了,单是铺子庄子别院就是了不得的数目,只是年前我听说,朱雀大街上那样大一间香料铺子,去年一年才一千两银子的入息。” 陈夫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女,自己手里也不少铺子庄子,洪妈妈这话一说,她立刻就明白了,暗道这位郑夫人好大的胆子,却也明白今日洪妈妈特意挑起这篇话来,原来戏骨在这里。 陈夫人凤眼微微一抬,无端端的就显露出威严来,偏头看了一眼捧着茶殷勤笑着的洪妈妈,说:“这是她的嫁妆,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洪妈妈垂手应是,陈夫人叫了洪妈妈跟在她身边做丫头时的名字:“月兰,咱们求娶郑氏可不是为了什么嫁妆。府里也从来没有算计媳妇嫁妆的规矩。” 洪妈妈心中一凛,忙笑道:“那是自然,安哥儿什么身份,自然不能学那起子小人。” 洪月兰在陈夫人身边也是极有脸面的,三十多年的主仆情分,陈夫人也不愿意过分给她没脸,见她明白了,便转了过来:“你这样一说,我竟想起来了,当初她进门,那样的容貌举止,安哥儿也是极满意的,瞧着很是恩爱,后来也是为了求着安哥儿照看她那些不知道牵扯了多远的什么舅舅表叔的,才惹恼了安哥儿,在我跟前抱怨了两次说她不知轻重,我冷眼看着,安哥儿竟从此就远了她。如今想来,那些是什么舅舅,她嫡亲舅舅如今是亲王,哪里要安哥儿来照看?倒是安哥儿比我见识明白。” 这话看着和前面的话没什么联系,却透着明白,洪妈妈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说,只笑道:“大少爷那样出息,见识自然是好的,就是夫人,也只是不愿拿坏心想人罢了,哪有不明白的。” 陈夫人叹息:“也不知道郑夫人到底什么手段,竟能让她这样亲近,自家正经舅舅反倒靠后了。” 洪妈妈赔笑道:“许是少夫人本就是个糊涂人,再让人这么往傻了养,就更糊涂了。” 陈夫人点头:“只苦了我的安哥儿。” 第3章 婆婆 若是这一个郑明珠听到了陈夫人这次谈话,想必会引为知己,她虽然没有陈夫人看的这样透彻,倒也同样没有她那样觉得吃了大亏。 她只是觉得,似乎这新的身份所看到的一角并不真的是一袭华美的长袍,在大家子里,不管是做女儿还是做媳妇,郑明珠这样的性格都是十分不妙的。 她真难以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她觉得,郑明珠的容貌那是一等一的,端贵娇美兼有,再挑剔的丈夫也该满意,郑明珠的举止,那也是雍容娴静,自己入主这个身体不久,已经发觉自己有时候会不自觉的做出十分娴雅的动作来,这是自己原本从来没有过的,显然是郑明珠本身的教养。 可是她的性格怎么就和教养这样南辕北辙呢? 如今丈夫不喜已经不必怀疑了,那么婆婆不爱估计也□不离十,自己房里还受制于服侍妈妈,还有更倒霉的吗? 或许因她还是病人,虽然卯正时分她就已经听到了室外有轻微的动静,但也直到了辰时,才有丫头掀帘子进来,见她已经醒了,就过来服侍。 身边贴身服侍的是四个大丫头,昨日受罚的珊瑚和翡翠,还有玲珑和玛瑙,都是一色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均是上等,穿着也是遍身锦绣,头上身上该有的饰品一样不少,十分符合侯府房内丫头的体面。 郑明珠让她们扶起来净面净手,去了净房,回来后不想再躺回**了,便坐到了窗下的椅子上,玛瑙连忙取了小毯子给她盖在腿上,笑道:“小厨房里熬了燕窝粥,少夫人略吃一点吧 。” 说着去了外间端进来一个黑漆螺钿托盘,上面一个白底薄胎莲花小碗,并几样细巧点心:“这几样点心我看过了,都是清淡的。” 郑明珠点头,接过燕窝粥来,对她们说:“玲珑,玛瑙,你们去夫人房里看看,摆完了早饭来告诉我,我今天好多了,要去给夫人请安。” 按理说,媳妇给婆婆请安,那是应在早饭前,并服侍婆婆用早饭,如今她想着自己在病里,想必不用立规矩,病后第一次请安放在早饭后,似乎更妥当些。 玲珑和玛瑙对视一眼,玲珑便笑道:“少夫人,您也没大好,并不一定今日就要去请安,就是夫人见了您这样,岂不心疼?不如大好了,让顾妈妈陪着您去,夫人也放心。” 没地位若此! 郑明珠真是觉得抑郁,顾妈妈不发话,自己连给自己婆婆请安竟也不行了。 不过这些丫鬟也并不容易,不管原本的郑明珠想不想,但终究她并没有能够护住她们,她们依然要在顾妈妈手下讨生活,所以她们不敢违拗。 郑明珠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拿出主子范儿来,说:“叫你们去就去,有什么好说的。” 看来,这顾妈妈的事得加快解决了。 否则,真是累的慌。 待玲珑和玛瑙出去了,郑明珠往院子外瞥了一眼,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在给花儿浇水剪枝,便转过头来,命珊瑚:“去把装银子的盒子拿过来。” 珊瑚手脚利落,很快捧回来一个黑红套漆海棠纹的小盒子,郑明珠打开一看,里面竟只有十来块散碎银子,加起来不到五两的样子。 郑明珠脸上表情不受控制的一僵,立刻又若无其事起来,只拿了两块银子,每块约五分的样子,道:“我知道你们昨儿受了委屈,这个虽少,略补你们一点也罢了。” 她虽不知道房内大丫头的月例,但猜也能猜个□不离十,也就是二两上下,这五分银子,刚好便是补偿她们被罚没的其中一半了 。 珊瑚和翡翠齐齐一怔,连忙跪下道:“奴婢不委屈,不敢劳少夫人赏。” 郑明珠叹口气,也并没有叫她们起来,反是静了一静,才说:“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是个没用的。” 珊瑚和翡翠忙说不敢。 郑明珠道:“我虽没用,心里却是明白,你们昨儿委屈了,她是妈妈,发作你们两句,你们受了,是你们懂规矩,我也不好就那样给她没脸,但我也不能眼见着你们委屈当不知道,所以我才支了她们两个出去,这事你们心中明白就好。” 两个丫头这才磕了头,接了银子。 郑明珠命她们起来,说:“我略歇一歇,看她们回来了,我再去夫人那里。” 珊瑚和翡翠应了,轻轻的退到外间自做针线去了。 郑明珠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出神。 已经是初春了,天气虽然还冷着,但窗外的白玉兰已经有了花苞,郑明珠心中就沉甸甸的起来,刚才她差一点就冲动了,这几日观察下来,加上昨晚看到顾妈妈不给大丫头面子,一点点小事便直接发作,她就已经动了心思。 顾妈妈这样跋扈,是必要收拾的,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若是她孤家寡人,那只怕也不容易,她初为郑明珠,很多事情都不清楚,郑明珠就想着先收拢两个丫头,至少有了耳目才是第一步,刚才她差点就要说出来了,可是转念一想,却把话咽了下去。 不能急,郑明珠!你不能急。 她闭一闭眼睛,郑明珠,你是郑明珠,不能让人瞧出不妥来,郑明珠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忍这几天总该忍得住的。 任何事情总得有点铺垫,总得显得顺理成章。 她叹口气,这是怎样一个烂摊子啊 。 顾妈妈显然积威已深,必是在她身边多年,难道……郑明珠心中一动,难道她想差了,这个妈妈并不是婆婆派来拿捏她的,而是自己的亲娘? 可是,不怎么说得通啊,自己的亲娘派来的,必是要帮着自己不让婆婆拿捏的,按照这个思路,郑明珠在瞧明白了顾妈妈的威风之后,第一个想着的就是这是婆婆塞来拿捏她的人。 但郑明珠嫁过来还不到两年,就算婆婆十分心急,她刚过门就塞人过来,这样短的时间,就能控制住郑明珠带来的几个大丫头并陪嫁的妈妈们,更能积威如此深重,实在难以理解,而且她看这顾妈妈,并不是多么高明的人,一点点小事就要逞威风,有风使尽舵,十分的小家子气。 郑明珠想不明白,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动手,看明白了再说。 打发一个妈妈不算大事,可是不能在连她背后的人是谁都不明白的时候动手,郑明珠本身就十分擅长忍,这个妈妈她也同样忍得下去。 郑明珠摇摇头,似乎想要把那些拼命要冒出来的回忆摇掉一般,心中对自己告诫,现在我是郑明珠,我是郑明珠。 以前的只能先忘掉。 不一会儿,玲珑和玛瑙回来了,郑明珠命她们给自己换衣服梳头发,心中一边感叹,这大家子训练出来的丫头就是不一样,动作规矩熟练,井井有条,如行云流水一般紧凑又流畅,她选了一件石榴红金绣遍地锦云缎褙子,一条玉色缠枝蔷薇缎裙,对丫头说:“胭脂选鲜亮一点儿,我这病着,气色不好,略鲜亮点也免得母亲担心。” 又选了一支金托红宝石梅花钗子并一溜十二颗大珍珠压鬓,一朵娟纱攒花,戴了一副珍珠流苏坠子,最后玲珑捧来白玉蝴蝶扑花口脂盒,挑了一点抹了唇,就站起来扶着丫鬟的手去给陈夫人请安了。 武安侯府对于现在的郑明珠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几天来她连自己的卧室都没有出过,幸而身边有丫头,倒没有迷路的担忧。 郑明珠一路默默的记着路,出了院子门,绕过影壁,从内院西内角门出来,穿过抄手走廊,这边的院子墙上全是青藤,再往前拐一下就是正房了 。 挺近的。 果然嫡长子的身份十分贵重。 郑明珠刚走到院子门口,正房的丫鬟早已知道了,两个穿淡红裙子的丫头迎了出来,笑道:“少夫人来了,夫人刚还念着呢,说要打发人去看少夫人,不承想这就来了。” 说着一边一个扶着她往里走。 郑明珠自己的丫鬟很有眼力的退后了一步。 荣安堂的院子十分大,上面五间正房左右四间耳房,她走上台阶,早有丫头高高的打起了帘子,里头一叠声的报:“少夫人来了。” 丫头扶着她到了东次间,郑明珠抬眼便看到坐在临窗大炕上的陈夫人,穿着杏黄交领撒花袄儿,浅黄色绣牡丹裙子,嘴角含笑看着她。 旁边站着几个丫头媳妇。 郑明珠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 陈夫人便说:“你身子还没大好,该好好养着,待你好了再来也是一样的。” 说着指了指下首的长背靠椅。 郑明珠也不就坐,从丫头手里接了杯子亲自给陈夫人倒了茶捧过去,笑道:“知道母亲心疼媳妇,只是媳妇哪有不惦记母亲的,病了这些天,如今略好些,便忍不住过来看看。” 陈夫人眼眸带笑,看起来很是温和,郑明珠见她喝了一口茶了,她才在一边坐下。 陈夫人笑道:“知道你有孝心,只是身子要紧,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要媳妇立规矩的婆婆,你有这心就很好了。” 看起来实在是和气温柔的婆婆。 郑明珠一径赔笑。 她是深知道的,天下人若是只看表面,那只怕都是好人,谁还见人都凶神恶煞不成?更何况这种大家子出来的女子,别说心里有什么,就算心里恨不得生吃了你,面上也是笑吟吟亲热非常的。 第4章 丈夫 说了一会儿闲话,郑明珠笑道:“前日我娘打发人来瞧我,给了一匣子新镶嵌的簪子,我瞧了,样子倒是挺新鲜的,就想着送几根给母亲和妹妹,或戴个新鲜或赏人罢。” 玛瑙赶紧递上捧着的盒子,郑明珠打开来,里头是五支金钿灵芝如意簪,陈夫人身边一个圆脸的丫头过来接了捧到陈夫人跟前。 陈夫人就着那丫头手上看了,见确是细巧样子,虽不很华贵,倒也适合给姑娘们带,便笑道:“亲家母给你的,你戴就是了,又想着我和娴丫头她们。” 郑明珠笑道:“这能值什么,也就样子略新鲜点,说是珍宝馆今年的新样子,市面上还没出来,先送了一盒给我娘瞧瞧。” 嘴里陪着笑,心中却已经因为‘亲家母’三个字而震惊了。 老天,这郑明珠给她的惊讶真是一个接一个,没个消停,亲家母三个字虽然是个随口称呼,听在郑明珠耳里却立刻知道了许多事。 她知道,郑明珠的生母是先帝的嫡次女平阳公主,身为帝王嫡女,只要母亲没有被贬,赐婚前必然是封赏一品公主的,一应规制与亲王比肩 。 而陈夫人身为武安侯嫡夫人,按例不会低于二品诰命,极可能是一品的,她就算和自己家做了亲,平日里的称呼也应是尊称公主,断不会称亲家母。 若是称亲家母,那必是和她同级或者略低,这样的人家最讲礼仪,是绝不会弄错这一点的,这也就是说,公主其实已经早逝,如今的安国公夫人是继室。 公爵继室,只封二品诰命也是常事。 怪不得! 她竟连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 一切不合常理的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 今日特地寻了个借口提自己娘家,倒是获得不少信息,解了许多疑惑。 她心里念头还没转完,陈夫人又笑道:“你既好多了,也该打发你院子里的妈妈回去报个信儿,免得你娘担心。” 郑明珠忙笑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那我回头就打发顾妈妈回去一趟。” 陈夫人颔首:“很好,她去最为妥当。” 口气十分冷淡。 这话说的十分有意思,郑明珠笑笑:“媳妇病了这些日子,顾妈妈时时照看,也是极劳累的,媳妇想着,不如给她几日假。” 陈夫人倒是诧异,笑道:“你的妈妈,你安排就是了,不必来回我。” 嗯,很好,顾妈妈不是婆婆的人,郑明珠松口气,得罪婆婆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郑明珠笑道:“媳妇是想着,顾妈妈若不在,我院子里没有人管着丫头们了,不成体统,想求母亲派个老成得力的妈妈替我看两日院子。” 陈夫人笑起来:“罢了罢了,我可不干这种事,没得让人以为我往胡乱媳妇院子里塞人,我看你院子里大丫头都不错,知道规矩,又有别的妈妈,略照看个三两天也罢了。” 郑明珠再松一口气,婆婆虽对她冷淡,却是个爽利人,自己送上门的机会,她都懒得塞人过来,或许是并不看重她,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极厚道的婆婆了 。 谢天谢地,不求婆婆待自己亲热,只要没有恶意,已经是运气不错了。 郑明珠觉得,这已经是她成为郑明珠之后第一个好消息了。 郑明珠轻松了不少,又陪着笑奉承了一会儿,说了些别的话,便辞了出来。 郑明珠早上去给陈夫人请了安,晚饭前,她就见到了丈夫。 那个时候,她正半靠在**发呆,今天请安得到的信息太多,也十分要紧,她正在细细的思忖,便听到门口丫头的声音:“大爷来了。” 郑明珠刚回过神来,便只觉得眼睛一亮,似乎整间屋子的灯火都跳了一跳似的,陈颐安已经自己掀了帘子进来。 仿若是天门轰然洞开,满天的星辰璀璨生光。 郑明珠心中竟涌起一个荒唐的念头,我活过来竟就是为了遇到他吧? 无端端的便面上一红。 这样的丰神如玉,这样动人的眉目,就算隐含着一丝不耐烦,却也无损他那难得一见的俊美姿容。 原来,世传武安侯长子俊美无俦,并非世人谬传。 若说原本对真正的郑明珠只是羡慕,如今她对郑明珠已经是嫉妒了,那样娇美的郑明珠在这样美好的年华,遇到这样一个人,上天实在待她不薄。 陈颐安穿着雨过天青缂丝锦缎常服,没有戴冠,显见得回家已经换过衣服了。 郑明珠呆了一下,此时才回过神来,连忙要起来,陈颐安已经走过来按住了她一边肩膀,自己顺势坐在床边,温声道:“别起来,你身子不爽利,只管养着才好。” 郑明珠轻轻点头,温顺的答是,这才仔细的打量这个如今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他的眉眼略似母亲陈夫人,却又十分的英气,难以言表的俊朗,郑明珠看着他,总觉得有种难以言叙的熟悉亲密之感 。 郑明珠心中轻轻叹口气,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身份都是毫无瑕疵的,实在是好的叫人嫉妒,可谁又知道,她真正的日子却又是怎么过的呢! 只不过郑明珠觉得,便是日子再难过,这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也已经十分值得了。 陈颐安打量她,那神情实在是不见亲热,只有冷淡,与郑明珠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实在是鲜明对比,他道:“刚才去给娘请安,娘说你好多了,我还不信,如今一看,果然气色好了不少,不过你既还没好爽利,也就不必去娘那里请安了,你知道,娘最是宽和的,不会挑你的礼,养好身子是正经。” 郑明珠听了,便笑道:“是母亲疼媳妇,我心里明白,自然更不能就自己骄纵起来,我病了这些日子,母亲天天打发人来瞧我,又赏了许多东西,我心里也惦记着母亲,趁今日早上觉得还好,也想走动走动,便去给母亲请安,也并没有坐多久,如今既然大爷吩咐了,我便听大爷的就是。” 陈颐安点头,见今日郑明珠说话格外温柔和顺,便又宽慰她几句,看起来就打算走了。 郑明珠连忙拉住他的手,说:“我病了这些日子,如今略好了一点,我想着,明日打发顾妈妈回家告诉娘一声,也免得她老人家惦记。” 她看得明白,这句话出口,陈颐安几乎是本能的就皱了眉头,脸色眼见就不大好看了,抽出自己的手来,说:“你自己安排就是。” 郑明珠忙解释:“是母亲吩咐的,我倒没想到,还是母亲周到。” 这样说了出来,陈颐安便不好发作了,便说:“也罢了。” 竟就走了。 房间里立时竟就觉出几分凄清来。 郑明珠躺回引枕上,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发愁啊。 以郑明珠之娇美,又是少年夫妻,陈颐安也并不留恋亲近,看来这夫君实在是不喜欢她,这个时候来看她,也明显是奉母亲的命而已 。 因她早上去请了安,表明已经好多了,身为丈夫今晚再不来看她,也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那冷淡的样子,也真叫人灰心。 夫君不爱已经是一大劣势,而除了丈夫之外,女人最能依靠的娘家,看起来也很有问题,这郑明珠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而且从她早上试探陈夫人,如今试探陈颐安来看,他们母子对她亲近娘家都并不高兴,陈夫人城府深,掩藏的很好,若不是她十分留意,也不会发觉,但陈颐安毕竟年轻,更容易表露出来,她一看便知。 这郑明珠,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的脑中没有记忆,又不敢去问人,这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艰难小心,生怕犯了大错,让人发现不对。 现在所能知道的便是天之娇女,看起来也不见得比她的当年轻省,尤其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只有更难的。 如今她成为郑明珠才几日,才见过几个人?就这样步步为难了,今后还有一大家子要应对,还有整个世族以及帝都的交际圈子,郑明珠要怎么讨喜? 她环顾四周,卧室陈设极其精美华贵,整套的花梨木家具,器皿窗幔陈设布置无一不是富贵锦绣,可是在这些的掩盖之下,却只是苍白。 上苍给她的第二次机会,原来竟不是铺满锦绣的大道,而是满地荆棘! 只是这荆棘中,郑明珠偏又看到了一些掩藏着的璀璨珠宝,她发完了愁,竟不由的又眉开眼笑起来,只是没有人看到,这一刻她那如花盛放一般的娇艳。 眼前极为鲜活是那个冷淡的,不耐烦的男子,他的动作,他的举止,他走路的样子,他的神情,还有那干燥温暖的手…… 郑明珠的脸上飞上了红晕。 那原本是天边的星辰,如今却是她的丈夫,只是她原本还是闺中女儿,想到丈夫这个词代表的意义,也十分害羞起来。 第5章 丫鬟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当晚安寝的时候,郑明珠见翡翠抱了铺盖放在床踏边上,略觉有点不对,这才整理了心神,她屋里是四个丫头轮流上夜的,前晚就是翡翠,怎么今晚又是她? 郑明珠想了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们服侍梳洗了便上了床。 翡翠关了门,在边桌上留了一支蜡烛,坐到床踏边发呆,郑明珠侧身睡着,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怎么了?” 翡翠不妨她开了口,倒是吓了一跳。 郑明珠更加笃定,轻轻说:“你特意换了班来,必是有什么心事。” 她不得不争取主动,能早一点收拢一个丫头也是好事,这些日子来,真是憋屈的够了,连一个妈妈子都不敢动,她就算前世都没有这样憋屈过。 今晚见翡翠有点动心思了,她决定主动出击。 坐以待毙,落到最后无人相助的绝望境地,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她是一个在病中都会挣扎着布置好一切的人。 今天一早她支走另外两个,安抚这两个,就是为了打开突破口,果不出她所料,能够进主子房里做大丫头,自然也是聪明的。 翡翠终于开口说:“少夫人,奴婢有几句话,不知该怎么说。” 郑明珠道:“翡翠,你服侍我多少年了。” “十三年了。” “是啊,十三年了,这么多年来,你也是知道的,我别的不说,情分是看的重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翡翠听了这句话,声音里竟就带了哭音儿:“少夫人您就吃亏在这情分上啊。” 还真是个明白丫头,郑明珠说:“我知道,可是我……” 十分为难的样子。 翡翠就说:“少夫人,奴婢知道您也难,您护着奴婢也多少年了,当初奴婢的娘就跟奴婢说过,您的脾气最肖似公主,最重情重义,如今奴婢斗胆求您再护着奴婢一次吧。” 公主?郑明珠心中一动:“你只管说。” 翡翠期期艾艾说了半晌,终于还是哭着说了出来,原是顾妈妈打算要把她配给她娘家安国公府里跟着爷们出门的杭大家的小子,那个小子吃喝嫖赌样样来,十分不成个人样,因见翡翠生的标致,又是大丫鬟出身,十分有体面,便使了钱到顾妈妈跟前,要娶了翡翠。 翡翠听说,顾妈妈已经答应了。 大丫鬟配人的事也能答应,这顾妈妈果然是能在这当家的。 郑明珠心中冷笑一声,先不答应翡翠这件事,只是先问:“你听谁说的。” 翡翠哭道:“是珊瑚的娘如今还在那府里当差,听杭大家的张罗着娶媳妇,一打听才知道,这月珊瑚回家,她娘便悄悄的告诉了珊瑚。” 既然是珊瑚说的,看来珊瑚和翡翠关系是很好了 。 翡翠翻身跪着,连连磕头:“姑娘,姑娘……”这一激动就把原本的称呼叫了出来:“求您救我一命吧。” 郑明珠说:“这事我想想吧,你先起来。” 她这两天冷眼看了,外头的小丫头还入不了这房,就这房里四个大丫头,也是泾渭分明的很,珊瑚和翡翠,玲珑和玛瑙,玲珑和玛瑙显见的在顾妈妈跟前有体面,而这两个便弱的多,尤其是玲珑,嘴头子十分来得,事事都要掐个尖,不仅是这两个丫头,就是郑明珠自己,她也不见得放在眼里。 玛瑙略厚道些,但也和珊瑚翡翠不是一路人。 想了一会儿,郑明珠说:“你娘如今可还好?” “谢少夫人惦记,娘的身子还好,就是也惦记着少夫人,总命奴婢好好当差,服侍好少夫人。” 郑明珠叹道:“你是个好的,你娘也是好的,想必也总念着我娘。” 翡翠略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郑明珠最想听到的那句话:“是,娘是总念着公主。” 这就足够了! 郑明珠松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也念着娘呢……罢了,你的事,我尽力替你周旋吧。” 翡翠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能说出这句话来,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只是想着自家小姐成日里只知息事宁人的性子,多少事自己都是那做不得主的,能替她怎么样呢? 一时泪流满面,只是磕头:“有姑娘这句话,奴婢便是死了也不怨。” 郑明珠在心中叹气,她何尝不明白翡翠的意思,她显然是信不过自己的,知道自己纵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 真不知道这郑明珠是怎么过的日子,难道就真一点主也做不得?陪嫁丫头本就是她的人,真要硬起来,娘家夫家都不能做这个主,她到底怕的是什么? 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郑明珠此时心中虽然笃定,面上却不露出来,她深知自己和真正的郑明珠是两个人,性子自然不同,那么做事做人也是不同的,想尽量转换的自然一点,少引起关注 。 于是她只是说:“翡翠,你过来坐着,咱们也说说话。” 这一说就说了大半宿,郑明珠越说越精神,半点也不困,打着回忆往事,回忆主仆情分的旗号,不着痕迹的套了翡翠大半夜的话。话题越扯越远,却越听越是心惊,哪有半点睡意! 这个糊涂的郑明珠! 原来郑明珠在三岁时亲娘平阳公主病逝,竖年,父亲安国公郑瑾继娶襄阳候庶长女朱氏为填房,如今生了一子二女在膝下,另有平阳公主的嫡子,同胞哥哥郑明玉,并还有几名妾室、通房所生子女。 郑明珠与继母极为亲近,言听计从,自家哥哥反倒靠了后,有几次还被哥哥训斥过,没承想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远着自己的亲哥哥,反倒是继母那边的亲戚也是被她当了正经亲戚来敬,那朱氏是庶女,来往勤的都是那妾室的娘家并她的同胞兄弟姐妹,那些人家眼皮子本就浅,又肯奉承,十分小意,这郑明珠竟就被哄的越发亲近起来。 东西钱财被诓去了许多。 连朱氏的两个亲女,也是围着郑明珠,口口声声的姐姐,亲热的不得了。 这郑朱氏真有手段。 可是听翡翠说起来,也并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反认为太太慈爱,对自家小姐关怀备至,事事都想着小姐,那份慈心,便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反倒靠了后,满心就疼自家小姐这个女儿,怜她自幼没了生母,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先送去给大小姐,剩下的才是自己女儿并小庶妹的。 而且连两个女儿也教的敬爱大姐姐,并无怨言。 是以小姐亲近继母也是合理的,只是不该太纵容亲戚,毕竟妾室的娘家并不是正经亲戚,身份太低,就算与亲戚亲厚,那也该是襄阳候的亲戚才对。 而且小姐的生母去的虽早,亲舅舅亲姨母是有的,贵为亲王并一品公主,这些也该亲近,如今看来,这样的贵戚反倒是靠了后。 郑明珠心中冷笑,安国公近年来圣眷极盛,简在帝心,真正是大红人儿,他家里什么没有?吃穿上一并都是上乘,挑了最尖的做了面子,余下的也都是好的,何况这些东西换回来的好处就太多了 ! 郑朱氏实在是个聪明人,而郑明珠就实在太糊涂了。 她原以为,这几天的各种真相已经十分倒霉了,没想到,说到后来,竟还有更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郑明珠本身糊涂又软弱,教出来的丫头也不懂世事,只不过在她身边久了,看到的就多,被她三言两语套的出来,原来郑明珠还有更糊涂的事情。 郑明珠的生母贵为一品公主下嫁,按亲王分例,嫁妆之丰厚难以言叙,虽不能全给郑明珠,但也有许多,加上安国公嫡长女这身份,也是添了许多东西,仅清单便装了一箱子。 可是嫁过来近两年,翡翠从来没见过郑明珠打理嫁妆,出入之事全是顾妈妈在掌管。 郑明珠甚至说:“太太说过,女儿家娇贵,怎么能让这些庶务坏了清贵,顾妈妈是太太亲自选的人,自然妥当,免得我操心。” 天啊,软弱,糊涂,天真,清高,不谙世事,这郑朱氏真是教的太好了! 震惊太过,是以后来听到翡翠忿忿的说着姑娘对顾妈妈也太敬重了,整日里说着什么“她是妈妈,又是太太给的,自然只有她说我的,没有我说她的,她发落你们便是不对你们也只能委屈了”之类,郑明珠也懒得惊叹了。 张口太太闭口太太,太太的话竟是金科玉律了,一般人家的亲生女儿只怕还做不到这样孝顺。 总之,这个原身竟然是如此的奇葩。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万分的同情起丈夫和婆婆了,摊上这样一个媳妇,那可真是够倒霉的。 内不能辖制后宅,在外大约也不能指望有所助益,唯一还有点用的,或许便是她的亲爹,亲哥哥,亲舅舅,亲姨母都是权势极盛。 偏她又不和这些人亲近! 怪不得丈夫婆婆都这样对她冷淡,实在太叫人失望了 。 这样完美无缺的出身,竟落到这样的境地,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 罢了罢了,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且现在倒霉的轮到自己了,还是不得不筹划筹划,不求十全十美,至少也要过的舒心吧,郑明珠不得不为她的日子出膀子力气了。 郑明珠盘算着,丈夫冷淡,便先冷淡着,她如今这样,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而婆母,从今日看她有机会都不往自己院子里塞人的举动来看,应是个要面子,不肯落刻薄名声的婆婆,是个好伺候的,她的要求不高,不指望婆婆拿媳妇当女儿疼,只要不存心为难,已经谢天谢地了,如今便先奉承着,首要便是处理了顾妈妈,收拢丫头——大约也得打发几个出去,再把嫁妆收回来。 只怕不容易,郑明珠空有一座宝山,却没有护住这宝山的本事,难说现在情形如何的糟糕。 翡翠说着郑明珠嫁过来之前在安国公府的种种,真正是一尊菩萨似的,郑明珠却是走了神,看着黑暗中翡翠隐约的轮廓发呆。 丫鬟的事情也不好办,玲珑和玛瑙是安国公府里家生子,当年郑朱氏亲自挑给郑明珠使的。如今一家子都捏在郑朱氏手里,自然是郑朱氏叫他们往东不敢往西,而翡翠和珊瑚又有不同,她们两个的娘都是当年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配了人,公主念着旧情,见年岁差不多,便从小儿叫她们在郑明珠身边,虽太小不能服侍,做个玩伴罢了。 后来朱氏进了门,倒也没有换掉她们,只不过也是一样,一家子老子娘哥哥兄弟姐妹都在府里,她们又怎么敢不听话? 是以与其换掉公主指的人招人猜忌,倒不如这样捏着她们,反而妥当。 郑明珠略想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在心中冷笑,这朱氏真会办事,陪来丫头都是独个跟来,整家子陪房倒是另外的,真是拿捏的一丝不漏。 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翡翠的娘因身子不好,出了府,只有一个弟弟,如今在安国公府二门上当差,但珊瑚却是娘和姐姐都在朱氏手下当差。 阿弥陀佛,幸而有个翡翠,珊瑚如今是不敢用的。 第6章 妾室 郑明珠心中盘算过了,放了点心,没想到,翡翠却又说出件别的让她差点要捂着脸呻吟怎么这么倒霉的事。 原来,郑明珠这次生病竟然是被个小妾气病的! 这才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呢,郑明珠想也不用想,就凭原本郑明珠的性子本事,连个妈妈都能拿捏她,还能指望辖制妾室么? 这件事又比顾妈妈更要紧了,顾妈妈再厉害再跋扈,总是一个下人,等自己理顺了关系,寻个错随随便便也能打发掉,而且看顾妈妈的做派,这错儿再好寻不过了,暂时没动她,不过是还没来得及和她背后的人打交道。 谋定而后动,郑明珠一点也不着急,还真没把她当回事儿。 她心中要紧的事是丈夫,婆婆,继母,以及父亲哥哥等,一个妈妈子,拿她当个大敌倒是抬举了她。 可是妾室却是不同的。 她们是半个主子,身份特殊,和自己的丈夫关系密切,今后还有机会生出一个主子来,妻妾之间是天然的敌人,郑明珠本能的就用自己的商家女的方式思考,她们有着同样的利益需求,丈夫的宠爱,子嗣的权利,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争斗从来难免,而且后宅争斗一向腥风血雨,往往是于无声处见惊雷,并不逊于庙堂。 而在这争斗中,相比正妻,妾室虽然弱势,但有时候巧妙的利用了形势,子嗣,加上心机运气,也并不见得会输给正妻。 宠妾灭妻这种事虽不屡见,到底是有的。 郑明珠被气到当场晕过去,进而病倒,就可知这妻妾争斗,她已经输了一局。 在翡翠的嘴里,她当然是为自己的小姐不平,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原来,陈颐安如今有两个妾室一个通房丫头 。 年纪最大的便是通房丫头宣纹,因是从小儿服侍陈颐安的,陈颐安刚刚懂人事,便做了通房,这也是贵胄人家的惯例了,爷们通了人事,安排个通房让他伺候,免得拘了他反而被人引诱沾染上些不三不四的人。() 那宣纹容貌中上瞧着性子也温驯,夫人便选了她。如今依然在陈颐安身边伺候。 后来陈颐安和郑明珠议了亲,按照大盛王朝贵胄家族的惯例,要先立一个妾,以后好迎正室姐姐进门——便是册后也是如此,先册一个如妃,再迎皇后。 陈家也是按足了规矩,陈夫人亲自上门,征得了郑家的同意,且带了妾室人选给郑家当家主母看过了,才摆的酒,选的是武安侯老太君娘家一个旁枝的庶女,娘家姓杨,名叫莹月,年岁比郑明珠略大一岁,特意选的容貌不是十分出色的,却是知书识礼,原也是当小姐养的。 还有一个却是郑明珠进门之后才抬进来的,翡翠的说法是陈颐安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便带了这位方姨娘,只说是因去江南没带服侍的房里人,江南总督是侯爷故交,拿他当了侄儿待,特意寻了个良家女子给他做妾。 这真是透着蹊跷,郑明珠半点不信,便对翡翠说:“我记得大爷那次去江南时间不长吧?” 翡翠说:“大爷一个多月就回来了,我还记得大爷去的时候穿的薄绸衣服,回来的时候连夹衣还没换呢。” 郑明珠还是用那个借口:“唉,我这一病,记性真是大不如前了,竟没你记得清爽。” 幸而有这次病倒,多现成的借口。 一个多月,刨去路上来回的时日,在江南也就二十天左右,竟就这样缺人服侍不成?且就算要女人,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抬姨娘,随手收用个把丫头实在是平常的很,此事必是另有蹊跷的。 要弄清楚这件事,首先得知道陈颐安当时为了什么事情去江南,还得知道这个方姨娘的娘家是哪一家,知道了这两件事,想必能猜个**不离十。 只可惜,这两件事,翡翠这丫头都不知道 。 翡翠只是说:“大爷带了方姨娘回来,夫人是很不高兴的,后来还是大爷让丫头们都出去,自己在房里和夫人说了半晌话,夫人才答应摆酒的,那天晚上还特意到我们屋里来坐了一阵子,还赏了您不少东西呢。” 原来是这样! 郑明珠心中有了点底,这方姨娘的来历只怕并非一个普通妾室这样简单,大概不外乎两个来历,某种投名状,或是代表某种利益。 而这次,气病了郑明珠的,正是方姨娘! 郑明珠嫁过来快也有一年多了,还没有喜,但陈家是正经人家,身份又高,并没有急着让妾室生儿育女,依然是喝着避子汤的,按理,这种情况通常会持续到第三年上,郑明珠依然没有动静,才会停了妾室的药。 但偏偏这方姨娘竟就突然了诊出了喜脉。 原本的郑明珠听到信儿,当时就气的晕了过去,一病不起。 郑明珠怔了一会儿,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到的这里。 翡翠极为不忿,在黑暗里说:“必是方姨娘私自停了药,那日还在大爷跟前哭她也次次都吃了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郑明珠回过神来,却是微微一笑,方姨娘身份这样特殊,这怀孕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的意思,可是,不管是谁的意思,陈颐安都不见得容得下。 若是方姨娘自己的意思,这样自作主张,得罪的岂止是陈颐安?她身后的人也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不听话,而且陈颐安信不信她是自作主张还两说呢。 若是她背后的人的意思,陈颐安又岂能挨打不还手,容别人插手他陈家的事?让这样身份**的妾室生下他的长子或是长女? 郑明珠迅速的就想清楚了利弊,不由苦笑,这件事郑明珠根本就没有生气的必要,她只需要稳坐看戏就足够了,方姨娘根本就别想生出这个孩子来,甚至她的命保得住保不住还不一定呢。 原本的郑明珠想不明白这一节,却是成就了自己…… 世事莫测,她再次有了这感叹 。 这件事往深了想,对她其实真不是坏事啊,不过既然已经病了,不妨做的更委屈一点,陈颐安作为丈夫,总得有点表示才对。 弄明白了这些事情,见也是下半夜了,这才朦胧睡去。 第二日还在朦胧中,便听得外头院子里很是嘈杂,郑明珠睁开眼来,玛瑙掀了帘子进来说:“少夫人,杨姨娘和方姨娘来给少夫人请安了。” 郑明珠眨眨眼,想到自己成为郑明珠,这已经是第五天上头了,这两个姨娘却是第一次来请安,果然,原本的郑明珠辖制妾室上也是十分软弱无力的。 至于为什么今天来了,郑明珠转转念头就知道了,昨晚陈颐安来看了她,今天两个姨娘就来了。 反正还病着,郑明珠就不想怎么打扮了,只是叫玛瑙服侍她穿了件红底十样锦妆花缎面小袄儿,挽了挽头发,靠在一个大靠枕上,就叫姨娘们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杨姨娘,她长的端庄秀丽,细长眼睛,一头乌油油的秀发,只简单的插着一对如意银簪,穿了件石青色素面织锦褙子,白云纹绫缎裙,石青缎面绣鞋。 后面比杨姨娘略矮的是方姨娘,她身量娇小,是南方人的身材相貌,生的极为妩媚,眼尾斜飞,波光潋滟,嘴角一对深深的酒窝,她只穿了件莲青色素面通袖袄,月白色裙子,两个姨娘打扮都很素净,想必是因为主母病着的缘故。 姨娘们行了礼,郑明珠特别多看了方姨娘两眼,她腰身还小,显然是月份还轻的缘故,看不出怀孕的样子,她本来年轻,又容光焕发,看起来分外艳丽。 郑明珠倚在靠枕上,吩咐丫头:“给两位姨娘设个座儿。” 方姨娘和杨姨娘都忙说:“姐姐跟前,哪有我们的座儿。” 郑明珠说:“坐着也无妨,且方姨娘是双身子的人,现在月份又轻,越发要小心。” 要怎么处置方姨娘是陈颐安的事,她不想在陈颐安决定之前就弄出事来,现在他们夫妻情分已经很淡了,要更加小心才是 。 两人这才蹲身谢了,坐了下来。 方姨娘笑着说:“那日大爷说姐姐病了,吓了妾身一大跳,本想立即来看姐姐的,大爷却说怕扰了姐姐烦心,越发连请安伺候都免了,幸而昨日听大爷说姐姐好些了,今日才敢过来请安。” 她的声音又轻又脆,带着点志得意满,一口一个大爷,笑的酒窝深深的,把那种得宠的行径描绘得淋漓尽致。 郑明珠心中好笑,并不恼怒,只是说:“亏的大爷体恤,我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不好,不耐烦见人,如今静静的养了些时日,就好多了。” 方姨娘笑道:“姐姐好了,才是我们的福气。” 郑明珠看了杨姨娘一眼,见她并不着声,只安静坐着,不过既然陈颐安免了她们的请安,她也跟着方姨娘来了,那自然也是有考虑的,只不过如今看来这位的心思倒是深的多,转念一想,也对,老太君出自寿宁侯府,这位杨姨娘虽是旁枝庶女,却也是正经小姐出身,如今甘愿做妾,总是有点心思的。 而且老太太娘家的姑娘,就算做妾,也比别的妾室有体面。 有点心思才正常。 不过既然她没有任何表现,郑明珠更不会有动静,她是正室,身份背景天然占了优势,犯不着对一个妾室如临大敌。 杨姨娘不怎么说话,方姨娘也并不为怪,似乎很习惯,自己笑语盈盈的,杨姨娘只是很简单的附和一两句,场面倒也不冷清,郑明珠心想,看来这是以往的常态了。 又坐了一盏茶时分,郑明珠便说倦了,两个姨娘连忙告退,郑明珠点头,这次会面她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既不亲热也不恼怒,微微笑着听她们说话,还叮嘱了方姨娘要注意身子。 走的时候,郑明珠注意到方姨娘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是觉得没看到自己的笑话?还是因为自己没有恼怒的给她好看? 她倒是真把自己当了个人物,郑明珠心中对她其实只有怜悯,这世上糊涂的人可不止一个。 第7章 继母 虽然已经身体已经无碍,郑明珠还是又在自己屋子里静养了两日,郑明珠把自己来到这里见过的人和事在心中细细的想了一遍,更想着自己的未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更无法猜想她今后上苍又是怎么安排,只是她是郑明珠一天,她就要为自己争取一天,豪门贵女的生活有时候会比平民有更多危机和陷阱,只是如今的自己不得而知危险会来自何处,所以,缩在自己的院子里过日子,是目前最为妥当的做法。 而这恰恰也是最容易解决的,收拾了顾妈妈,换一批丫头,握住那份嫁妆,就能平静的过下去。 郑明珠想的清楚了,又歇了一天,“病”就好了。 她知道陈夫人每天卯正三刻起床,辰初开始安排当天的要紧事,辰正三刻吃早饭,早饭后管事媳妇嬷嬷过来回事,是以一大早就起来,赶在辰正三刻前到了荣安堂。 陈夫人见了她,便笑道:“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身子如何,可吃的消?” 郑明珠行了礼,立在一边服侍陈夫人喝茶,笑道:“媳妇已经好了,怕母亲挂念,早些过来请安,母亲好放心。” 陈夫人便叫她坐下,郑明珠推辞,陈夫人笑道:“你嫁过来的第二天我便说过了,不用你立规矩,咱们家一向这样,太夫人待我就宽厚,总是说,有孝心不在这上头,家里头丫头这么多,哪用自己媳妇伺候呢?咱们家不是那起子小门小户,媳妇不用教也是懂规矩的 。我这是有样学样,总不会错的。” 郑明珠这才坐下来,笑道:“母亲一向拿媳妇当自己女孩儿疼,我这嫁过来,比在娘家过的还舒服呢。” 说了一会儿话,几位小姐都过来了,大小姐陈颐宽,二小姐陈颐雅,三小姐陈颐娴,四小姐陈颐贞,五小姐陈颐敏,另外还有一个六小姐陈颐兰年龄还小,尚跟着生母吃奶,没有过来,姑嫂见了礼,很快丫头紫香过来请到东厢房用早饭,郑明珠忙扶了陈夫人过去,又亲自端了羹汤,给小姐们布了菜,服侍陈夫人吃饭,陈夫人笑道:“你吃过了没有?都说了,很不用你伺候。” 郑明珠笑道:“因才好些,大夫嘱咐要吃的清淡,就叫小厨房熬了清粥,吃了才过来的。” 丫头早有眼色的给郑明珠奉了茶来,陈夫人说:“一大早就吃茶不好,昨儿不是新得了杏子露?给少夫人一盅,又甜又香,润肺养颜,女孩子吃最好了,等会儿你也带一瓶子回去。只要一勺子就够兑一盅了,每天早上吃一次,比燕窝还强呢。” 郑明珠谢了,这才坐到了一边,那杏子露果然香甜,她慢慢缀着,细细的打量几个小姐,她已经知道她们的名字排行,根据座次也能分得出人来,此时正好记住了,免得单独见面分不清是几小姐。 几位小姐都是容颜秀美,大小姐陈颐宽今年年底就要满十五了,婚期也定在了明年初,五小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长的秀气,此时安安静静的吃着早饭,并不东张西望。 郑明珠看了几眼,最细细打量的便是唯一的嫡出小姐陈颐娴。 越是高门,嫡庶之间便越是天渊之别,陈颐娴在衣着打扮上与其他几位小姐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气度举止却隐隐高出一头,几位小姐坐在一起,眼光自然而然就会落在陈颐娴身上。 郑明珠打量了一阵子,这才敛目低头,高门贵女教养多是好的,便是嫡女骄傲些,总是要出嫁的,且娴姐儿也十三了,最多两三年便要出阁,平日里只管笼络忍让她便是了。 吃过了早饭,几位小姐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闲话,便都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郑明珠这才提出来,想要回一趟娘家:“因病了些日子,父亲哥哥太太嫂嫂都担心,几次打发人来看了,如今好了,想回去说一声儿。” 陈夫人笑道:“这是正理,你便回去吧,赶在晚饭前回来就是了 。” 一边拿了对牌叫管事媳妇去安排少夫人出门的马车,又叫人开箱子拿了些缎子并首饰,人参燕窝之类,叫郑明珠带给亲家母和嫂嫂。 郑明珠谢过了陈夫人,回了甘兰院,让顾妈妈和玲珑玛瑙跟着自己回娘家。 郑明珠在安国公府进门的大院子里下了马车,换了轿子,轿子抬到正房院子门口放下来,郑明珠扶着丫头的手下轿,抬头就打量了一眼,这正房是三进的,正屋在最后一进,旁边四间耳房,院子铺的青条石,只台阶边上种着两棵树,安国公府气派非凡,绵延数百载的大族,自是不同。 刚下轿,已经有人迎了出来。 大约二十出头的一个妇人,容颜清丽,一双丹凤眼极清亮,她挽着堕马髻,乌油油的发间插着一只丹凤衔珠金钗,垂下的那颗大珠子约有拇指大,光润青华。 她的身后跟着四五个穿着遍地锦裙子的丫头,笑容温婉:“妹妹回来了,快进来坐,太太念了这半日了。” 郑明珠见过这个妇人,这是郑明珠同胞兄长郑明玉的嫡妻,她的嫂子郑林氏。 林氏出身不算顶高,是已致仕的林阁老的嫡长孙女,文官不同勋贵,没有爵位,在位时风光无限,一旦退下来就差了许多。 林家虽也是大族,但林阁老却不是嫡支,且他的儿子比起林阁老来却是不如,如今还没有一个任三品以上大员,是以林阁老致仕后,林家就退了一射之地,韬光养晦起来。 只不过东宁林家,到底是大族,书香清贵,名声却是极好。 当年安国公府给郑明玉说亲,自是极为慎重,今上本想让郑明玉娶郡主,却让国公爷给婉辞了,转而挑了林氏。 多少人都难以理解,若无意外,安国公府世子稳稳便是郑明玉的,他本就是元配嫡子,舅舅是亲王,生来又聪颖上进,国公爷极为看重,十岁起就带在外书房亲自教养。 且郑明玉容貌酷肖乃父,生的高大英挺,容貌虽不是十分英俊,但胜在行动间英气勃勃,那种极致的男儿气概,竟是世间难得一见 。 是以郑明玉名声在外,在帝都也是排的上名号的贵胄公子,实在是极好的女婿人选。 认真说来,林氏女便是高嫁了。 郑明珠也就大概知道这一点,她不知道原本和林氏的关系如何,只是揣测,林氏身为林阁老嫡长孙女,应是精心教养过的,妇德想必是好的,加上她是高嫁,在夫家自会小心翼翼,姑奶奶在娘家是娇客,又是丈夫唯一的同胞妹子,应是笼络的对象,等闲不会得罪。 郑明珠性子懦弱,就算糊涂一点,要为难嫂子,只要不过于出格了,想来也不会有多大仇怨。 她也实在干不出多出格的事情来。 她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面上已微笑起来:“劳动嫂子了。” 姑嫂携手进了正房。 进门是两间抱厦,一架牡丹花开紫檀大绣屏,绕过绣屏,两边一溜十二张紫檀木椅子,上头一片热闹,坐着站着的许多穿金戴银的莺莺燕燕。 见郑明珠进来,上头坐着的人只有三个依旧坐着,其他的都站了起来,郑明珠一边走一边极快的扫了一眼,正中间的那个形容看起来尚不足三十的妇人便是郑明珠的继母朱氏,旁边坐着的两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她却不认识,其中一个容貌与朱氏有几分相似,郑明珠想起翡翠说过,朱氏有个同胞妹妹,嫁入阳陵许家做了某一房庶子的正妻,因丈夫不争气,家里婆婆又克扣的厉害,常来郑家打秋风,此时一瞥之下见她穿着打扮略见寒碜,心中便料定是她了,只是另外一个,实在想不出来。 另有站起来的几个姑娘,看年龄打扮,应是自己的几个妹妹们,朱氏进门后,生了一子两女,另外还有三个姨娘生的庶妹。最小一个才两岁,应不在这里。 这时候容不得她多想,郑明珠走上前去,刚要弯了膝盖行礼,早被朱氏一把攥了手,拉了她在身边坐下,笑道:“我的儿,跟我闹什么虚礼,快让我瞧瞧,又瘦了些,只气色倒好,这些日子,我真是天天悬着心,急的跟什么似的,就怕你想不明白,和姑爷闹起来,可怎么得了。” 说着便垂泪 。 这样笑着就能立刻哭出来的水平,那真不是普通的厉害。 郑明珠便也跟着垂泪:“太太……” 旁边几个站着的妹妹都低头拭泪。 旁边坐着的朱姨妈连忙笑道:“妹妹快别哭了,侄女儿刚好些,你这样一哭,又叫侄女儿伤心不成?” 另外那个妇人也跟着劝:“是啊,外甥女还年轻,只是略病一病,如今养好了身子骨,今后有了嫡子,哪个贱婢就是生了长子又能如何?” 外甥女? 郑明珠百忙中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浅紫色领绣竹枝褙子,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梳着圆髻,插着一根赤金累丝红宝石莲花钗,一对南珠攒花,极普通的妇人打扮。 念头转了转,朱氏有两个同胞弟弟,这必是她其中一个弟媳。否则,郑明珠的正经舅母贵为王妃,身份何等贵重,哪有朱氏坐在正中的道理。 心中不由冷笑,这外甥女倒是叫的顺口。 自己回一趟娘家,朱氏便把自己娘家妹妹,娘家弟媳都叫了来,这阵势倒也少见,这样想着,郑明珠便看了一眼林氏。 林氏在下面站着,并不跟着哭,面上微微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郑明珠便在心中叹了口气。 莫名其妙的八竿子远的亲戚这样亲近,这正经嫂嫂反倒这样疏远,这郑明珠也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越是贵女,最大的依仗便越是娘家,丈夫的宠爱反倒是其次,只有娘家撑不起腰的女子,才完全仰仗丈夫宠爱,郑明珠出身如此显赫,便是极好的依仗了,可是她宁愿亲近这些人,反倒不亲近正经哥哥嫂子,估计也不会亲近正经的舅舅姨妈和姑妈叔父,实在糊涂。 若是她在夫家有什么事了,能给她撑腰的难道是这些小门小户的亲戚? 凭着她这些日子对以前的郑明珠的了解,这些亲戚必是会小意奉承,主动亲热,她给人捧两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再加上朱氏推波助澜,她便傻傻的听人摆布了 。 朱氏听了周围一叠声的劝,也就顺势收了泪,说:“是娘不好,一见你就忍不住,想着你以前在家里金尊玉贵的,如今受的那些委屈,真叫我心里跟刀绞似的。” 这话可真够挑拨的,可这样浅薄的伎俩,以前的郑明珠竟然就这样受用? 郑明珠再次觉得难以理解了,面上却半是委屈半是隐忍的说:“太太别提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说着又开始哭,一副真是受了莫大委屈,要在娘亲跟前撒娇的样子。 朱氏忙说:“好好好,不提了,今日你姨母舅母都在,大家欢欢喜喜的才是。” 郑明珠这才站起来,对朱姨妈和朱氏舅母见礼。 两个妇人端坐着,受了她的礼,郑明珠心中越发不屑,严格说来,这并不是正经亲戚,自己行礼,是敬她们是个长辈,便是受了礼,也该还个半礼才是,没的这样拿大的。 心中虽不忿,郑明珠面上却也并没有露出来,只是笑盈盈的坐下,看了朱氏一眼,见她并无异样,已经明白,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或许,这原本就是朱氏教出来的,这便是所谓的“知礼”吗?教她敬这些无谓的长辈,从小便树立起了她们长辈的权威了,日积月累,大约郑明珠已经真的当了她们是自己的正经亲长了,今后她们要做什么,说话便有了分量。 而那样的后果…… 这朱氏真是厉害算计。 朱氏进门的时候郑明珠才四岁,白纸一般的小人儿,竟是随着她的心意捏成了现在的样子,偏还能贤名在外,若非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也实在不能相信。 这一刻,她的心中对原本的郑明珠竟是涌起了无限的同情和怜惜,她的糊涂懦弱是有人刻意算计的结果。 这便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第8章 嫂嫂 郑明珠坐下来之后,几个妹妹都上前见礼,见了礼,排在第二和第四的两个女孩子便亲热的扑在她的身上,笑道:“姐姐姐姐,妹妹真是想死你了。” 郑明珠心中了悟,这便是翡翠口中和自己好的形影不离的朱氏的两个亲生女儿吧。 她搂了她们两个,笑道:“必是又想着姐姐的什么东西了?” 大一点的是三妹**,看起来也比五妹明真更伶俐几分,此时不依的撒娇:“这也是当姐姐的说的话,妹妹天天想着姐姐,必是姐姐忘了妹妹了。” 朱氏在一边便笑道:“慧丫头只会胡说,你姐姐平日里最疼妹妹的,倒宠的你们这样没规矩了。” 郑明珠笑道:“偏我就喜欢妹妹们这样活泼。” 说的一堂人都笑起来。 郑明珠才说:“忘了谁也忘不了你们,瞧我给你们带的好东西。” 玲珑连忙捧了盒子上来,郑明珠接过来,打开是一匣子五个赤金绞丝内嵌珍珠的镯子,她拿起一个,微一动,里头的珍珠就滚动起来,声音悦耳,朱氏看了,脸上却是有一点异样一闪而过,说:“这样贵重的东西,可别给她们糟蹋了。” 那一点异样虽闪的快,郑明珠却并没有漏过,这便坐实了她的猜想,平日里她对朱氏的两个女儿必是不同的,这次一式五样一模一样的,便成了异样 。 郑明珠便笑道:“也不算贵重,只是工艺精巧罢了,刚巧得了五个一样的,我立时便想到家里五个妹妹,竟是天意,便特意留给她们。” **忙笑道:“姐姐回来就是好事了,还要带什么东西,妹妹又没东西孝敬,总是偏了姐姐的。” 咦,这女孩子有点意思。 郑明珠笑道:“做姐姐的多疼妹妹才是正理。” 便先挑了两个给**和明真,剩下的给了另三个妹妹,玲珑又捧上来给朱氏和林氏的礼物,朱氏笑道:“咱们大小姐越发懂事了,回家还记得送礼了。” 林氏道了谢,笑道:“自己一家人,妹妹今后可别这么客气了。” 郑明珠对着她点点头,转头对朱氏笑道:“因不知姨母和舅母也在,竟没备的礼,回头再奉上吧。” 朱氏笑:“还是大小姐有孝心。”说着看了旁边几个女孩子一眼:“你们要多跟你们大姐学。” 五个妹妹齐身应是。 两个妇人笑道:“大小姐客气了。” 居然没有推辞之语,眼皮子也太浅了吧。 郑明珠又说起自己这些日子怎样想家,早想回来看看,却怕婆婆不高兴,不敢轻易回来之类,说的真是无比委屈,直是想念娘家的日子。 说话的时候,郑明珠一直在注意林氏的神色,见她只是坐着微笑,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并不喜欢却也并不觉得不高兴,心中暗暗点头。 而朱氏却是心情很好,一直宽慰她,说着婆婆不同家里,自然有些委屈,要她不高兴了就多回娘家,不用怕婆婆不高兴。 还叮嘱她有了事不要自己一个人解决,打发人回来告诉她,自然会帮她。 郑明珠字字句句的听着,只管点头答应,脸上表情也是委屈了之后欢喜,说不尽的依恋之情,母女之情是亲热无比 。 很清楚了。 她的心中明镜似的,原本的郑明珠看来就是这样不懂事,在夫家有了委屈只懂得找娘家,这样的媳妇,如何得夫家爱重? 年年月月下来,她都是被教导这些话,自然也就记在了心底,成了行事准则了。 郑明珠在心中深深的叹气。 一屋子的人又说又笑,坐了半个多时辰,郑明珠才说:“我病了这些日子,嫂嫂几次打发人来看我,又送药又送点心的,还没谢过嫂嫂。” 林氏本来安心在一边坐着当泥菩萨的,此时不料郑明珠突然点了她的名,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也不值什么,原是你哥哥担心姑奶奶,嘱我打发人看看。” 郑明珠便笑道:“今日哥哥不在么?” “本来知道姑奶奶今日要回来,你哥哥就没打算出去。”林氏温婉笑着解释:“偏王大公子打发人来说是有要紧事请了他去,说是尽早赶回来。” 郑明珠又问:“琪哥儿可好?” 问的是郑明玉的长子郑颍琪,如今才七个月大。 林氏笑道:“很好,如今只是吃了睡睡了吃,我来的时候,他刚吃了奶睡着了,就没有抱过来。” 郑明珠笑道:“我去看看琪哥儿。” 林氏没想到她这样说,虽惊讶却不能推辞,便笑道:“也好。” 朱氏拉着郑明珠的手十分舍不得的样子,郑明珠便笑着说:“过一会儿我还和嫂子过来陪您吃饭,吃了饭我才走呢。” 朱氏连忙点头:“我叫人做你爱吃的菜。” 郑明珠笑着点头,林氏便陪着她去自己的院子。 朱氏见她们带着丫头出去了,给立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转身走了出去,自去安排人跟着打探去了 。 林氏的屋子收拾的十分雅致,三间房都疏朗阔大,摆设偏素净,却是十分精致,林氏请郑明珠在东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叫人把琪哥儿抱过来,一边笑道:“妹妹坐,正好前儿家里给我捎了些山里头出来的白蜜,虽不贵重,吃个新鲜野味儿,妹妹尝尝。” 一个丫头端了上来,另还有两碟点心和两碟果子。 郑明珠笑道:“嫂嫂好客气,拿妹妹当外人么?”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话,林氏必然要在心里过上三圈,只是郑明珠这样说,林氏就当她随口说的,这个妹妹,别说心机,连做人都是糊涂的,哪里说得出那种千转百回,话里有话的来? 林氏亲自端了甜白瓷海棠盅儿递给她:“若是外人,我才不拿这样野物出来呢,也就是姑奶奶来了,才不怕嫌弃。” 郑明珠双手接了,轻轻缀一口,清甜中带有一种别样的芬芳,实在是齿颊留香,便赞了一句好,林氏便笑道:“难得能合妹妹的口味,我这还有几瓶子,妹妹拿回去吃,也孝敬你婆婆和姑爷。” 旁边丫头听了,早去拿了出来,用盒子装了,交给了在外头等着的玲珑。 郑明珠与林氏说了几句闲话,才笑道:“今儿回来,正有一事要请嫂嫂帮一帮。” 林氏倒是不吃惊,她是千伶百俐的一个人,平日里郑明珠见了她都是淡淡的,今天见郑明珠突然要到她房里来坐,早已料到她必是有什么事,此时见她说,便笑道:“姑奶奶只管吩咐。” 郑明珠微微笑,不急着开口,只是看了看她身边立着的丫头。 林氏便说:“樱桃,你陪着玲珑和玛瑙去吃杯茶。” 待人都走了,郑明珠才笑道:“嫂嫂知道,我身边有个丫头叫翡翠,从小和我一块儿长大,虽是主仆,情分上却宛如姐妹,且翡翠的娘,又是从小儿侍奉我娘,当年从宫里出来的,这情分又是不同的,只是如今身子不好,已出府去了,如今她有个弟弟,今年才十四,现在二门上当差,嫂嫂也知道,在二门上就是个跑腿的差使,实难长进,翡翠便来求了我,我想着,哥哥在外头,要用的人手也多,能不能求了哥哥,让她兄弟跟着哥哥在外头跑跑,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 说着,郑明珠掩着嘴一笑:“哥哥一向严厉,我是最怕的,只有嫂嫂最和气,一向又疼我,我想来想去,便趁今日回来,找嫂嫂帮这个忙。” 林氏心中已是吃了一惊,望着郑明珠晶莹的明眸,一时间倒有点回不过神来。 这个糊涂妹妹,什么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段话虽然不长,又是小事情一件,话里的意思却多,那真是千转百回,句句都有玄机。尤其是其中莫名的提到了去世的亲娘,除了点出自己丈夫和她是一母同胞这一点,更是隐约透出要将翡翠和现在的娘隔离开来的意思,再加上她说的清楚,这个翡翠的娘已经出府,唯一还在朱氏手下的只有她弟弟,把她弟弟给了自己丈夫,翡翠便完全能够脱离朱氏的掌握,且自己的丈夫掌握了她的弟弟,那翡翠就只能听郑明珠的话了。 这段话里,除了几乎是明说要收住翡翠,更是表明了态度,郑明珠站的是郑明玉这一岸,防的是朱氏。 而原因,便是她和郑明玉是一母同胞,亲的不能再亲了。 林氏心中想的虽然明白,却是不大敢相信,她嫁过来三年,只有头一年,郑明珠还没出阁,朝夕相处,可就这一年,她早已明白郑明珠有多糊涂,疏远同胞兄长——且兄长已封世子,也不怎么和正经的亲王舅舅,长公主舅母亲近,却是亲近继母和继母的子女,不谙世事,不懂经济,性子清高却又懦弱,且被人哄两句就拿人当了好人。 林氏只庆幸朱氏进门时,丈夫已经不小了,又在十岁起便由公公亲自教导,时时带在身边,没有经过朱氏的手。 不然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十分难说。 为了自己同胞的妹妹这个样子,自己的丈夫不知道生了多少气,只是明知道朱氏奸猾,故意养坏了妹妹,却一筹莫展。 一是朱氏做派极为贤淑,在外没有一丝坏行儿,便是在父亲看来,朱氏教导妹妹的形容举止那是十分出挑的,衣食住行都是头一份,从来没有委屈过,且朱氏的亲女亲子也是尊敬姐姐,形容亲热,把郑明珠哄的和那一房十分亲近,是以郑明玉渐渐懂事后,虽然恼怒,却也不能对父亲说,朱氏故意养坏妹妹这种话,只能时时教训妹妹,没想到,这样严厉,反倒让亲兄妹更生分了 。 郑明珠倒是把异母妹妹当了亲妹妹一般。 二来因郑明珠十分亲近朱氏,郑明玉对朱氏也有所顾忌,生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导致兄妹反目,便难对早逝的母亲。 郑明珠见林氏没有立即回答,倒也不急,只是微笑着坐在一边,玉雕似的手指捏了一颗樱桃,那樱桃娇艳欲滴,凑近唇边,更是与花瓣一般的嘴唇相映如玉。 林氏心中许多念头转过,此时方才笑道:“我当什么事,妹妹这样郑重,原来不过是个小厮,你去给你哥哥说一句,难道你哥哥还能不答应不成?他虽看起来严厉,心里是最疼你的,他也就你这一个嫡亲的妹子,妹妹想想,平日里要什么,你哥哥可有不如你意的时候?不过,既然妹妹对我开了口,那我去说也行。” 自己提公主,她便说嫡亲,果然是个千伶百俐的嫂子。 郑明珠便笑道:“有嫂嫂这句话,妹妹便放心了,想来也是,在哥哥嫂嫂跟前,别说一个小厮了,便是再难的事儿,想来哥哥嫂嫂也会遂我的意的。” 再难的事? 林氏心中一动,面上却没有露出一分来:“妹妹这话明白,世子爷是妹妹嫡亲兄长,妹妹嫁了人,虽然有婆婆和姑爷疼,平日里世子爷还不是时时念着,想着姑娘娇贵,这成了人家的媳妇,难免会委屈,常常忧心呢。” 郑明珠笑道:“果然还是哥哥嫂嫂才疼我,怕我委屈,不过婆婆和相公都不是那等坏心的人,一味只想拿捏媳妇,对我实在是好的,哥哥嫂嫂不用担心。” 林氏点头笑道:“妹妹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回头也告诉世子爷一声儿。” 打机锋的话说完,奶娘已经抱了琪哥儿进来,果然睡的正熟,小脸红扑扑的,胖乎乎的小拳头搁在腮边,粉嫩可爱,郑明珠接过来抱着,赞了一回可爱,又叫丫头拿了金锁来给他带,小家伙随人抱来抱去,只是不醒,过一会儿才交奶娘抱出去。 姑嫂两人便转了说些闲话,坐了大半个时辰,郑明珠才辞了出来,林氏又陪着她去朱氏那里坐了一会儿,用了午饭,郑明珠回娘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告辞回家去了。 第9章 兄长 林氏送走郑明珠,想了好半晌,越想越觉得这不是自己多心了,今日的郑明珠实在与往日不同,不说那些话里话外极有意思的话,便是后来说些闲话,郑明珠也是言语清晰,颇有意思。 林氏嘴角微翘,再细细的把郑明珠从进门到出门的行动言语回想了一遍,心中越发肯定了,不由的想,谢天谢地,这姑奶奶竟是突然明白了起来? 正想着,屋外丫头一叠声的报:“世子爷回来了。” 林氏连忙站起来迎,郑明玉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郑明玉年方二十出头,生的高大英挺,只是容颜冷冽,眉间总是微微皱着,看起来便觉严厉,他穿着一身湖蓝色下摆云纹直缀,外罩着玉白色银绣竹枝披风,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一般。 林氏迎上去接了他的披风,亲手服侍他宽了外头的衣服换上常服,一边使了眼色让丫头下去,一边便轻声说:“今日妹妹回来了 。” 提到这个妹妹,郑明玉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嘴角线条凌厉。 见郑明玉在炕上坐下了,林氏倒了热茶双手奉过去:“今日我瞧妹妹倒是与往日有些不同。” 郑明玉喝了一口茶,暖暖的驱散了室外的寒意,才开口道:“怎么不同的?” 林氏斜签着身子在郑明玉边上坐下,笑道:“妹妹难得到我房里坐坐,说了这半天的话。” 遂把郑明珠的话学了一遍,她记性甚好,几乎逐字逐句都说了出来,郑明玉听了,敛了眼眸,并没说什么。 林氏便坐在一边等。 过了一会儿,郑明玉问:“她陪嫁过去的四个房里的大丫头,另外三个呢?” 林氏明白他的意思,便说:“其他三个都是一家子大半在府里,只有这个翡翠,老子死的早,娘也早出府了,就这么个兄弟还在府里当差。” 所以这才是郑明珠的意思! 这句话呼之欲出,却两人都没说出来,林氏想了想,又说:“珊瑚的娘也是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贴身丫鬟,如今管着后头院子里的暖房,她姐姐在五妹身边当差。” 都是不要紧的地方。 郑明玉看了林氏一眼,见她张口就能说出妹妹陪嫁丫头家里的情形,显然对这个妹妹是极上心的,眉目就舒展了一点,缓缓的点点头。 林氏便松了一口气,笑道:“妾身想着,难得妹妹这样会想,光一个翡翠顶什么用?珊瑚的娘和姐姐都是极懂规矩的,不如调到我的院子来,我正缺一个梳头的媳妇。” 这样肯为郑明珠考虑,也不过是因自己的夫君总顾念着妹妹。 郑明玉却摇了摇头,说:“前儿舅舅赏了些内务府新鲜花样的缎子,你选两匹颜色鲜亮的,并那套海棠冻石莲花样子的茶具,送去给妹妹,顺带把翡翠和珊瑚一家子的身契给她 。” 林氏连忙应是。 想一想又说:“珊瑚的娘是宫里出来的,身契应是在公主的嫁妆里罢?” 郑明玉眉目又冷峻起来,说:“这件事你不知道,当时为了这件事,我与爹爹还闹了一场。” “怎么的?”林氏连忙问。 郑明玉道:“当年娘临去的时候,因怕宫里出来的人拿大,不服管束,便将这些人的身契都拿了出来,给了爹爹,爹爹哪里管这种事,后来太太进门,便交给了太太,当时我也还小,并不知道。到了妹妹出嫁,我亲自检视嫁妆,竟发现四个房里丫头,都是孤身陪过去的,陪房是另外几房,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当即与爹爹说,爹爹去问了太太,说是那几个丫头,家里都只有一半人口在府里,并不齐全,偏又从小服侍妹妹的,临时换了丫头又怕妹妹不习惯,委屈了她,才另外挑了几房齐整的陪房。” 林氏心中不屑,对这手腕却也不得不佩服,只得叹气:“太太也是十分有成算的人。” 郑明玉俊朗的眉目间浮现一抹深深的厌烦来:“我便不服,问了爹爹,妹妹身边的丫头,一水儿身家性命都在娘家算是怎么一回事?别的不说,便是那边舅姑和姑爷知道了,要怎么想?” 涉及公公,林氏不敢轻易接话,心中也是十分的不赞成。 郑明玉说:“爹爹性子疏朗,心中都是他的兵事,原也不耐烦理这些事,且太太进门来,生下几个儿女,服侍爹爹又周到,后宅的事,爹爹不轻易干涉也是给太太的体面,只我与妹妹在他老人家心里自是不同的,见我这样说了,爹爹便发话,让把那几个丫头家里人的身契交给妹妹。” 林氏这才松口气,点头:“爹爹也是明理的。” 郑明玉说:“只我想着妹妹那个性子,这身契交给她,怕是……”他有点难受的动了动,林氏连忙跪坐起来,轻轻给他捏着肩膀:“我便悄悄做了手脚,没有给她,如今,也还在我手里。” 林氏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世子也是用心良苦了。” 谁都猜得到,郑明玉深谙自己妹妹的脾性,十分不放心,只得自己拿捏住妹妹身边的丫头,以防万一 。 爱妹之情深,可见一般。 林氏道:“妹妹可知道?” “怎么敢让她知道,这件事,大约就是爹爹,太太和我知道了,那几个丫头应该也不知道,还以为都在太太手里呢。”郑明玉说。 林氏便道:“那何不把四个丫头的都给了妹妹呢?” “看一看再给。”郑明玉依然不放心:“如今她既然来求翡翠的事,我便把翡翠和珊瑚的一起给看,看她怎么样,若是真长进了,再一起给她,若依然糊涂,给了她只是多生事端。” 林氏笑一笑,郑明珠有这样护犊子的哥哥,真是她的运气。 郑明珠接到林氏的丫头香桃奉上来的盒子,香桃笑着说:“我们大奶奶说了,昨儿姑奶奶回家,世子爷偏有事出了门,回来便说怠慢了姑奶奶,叫奴婢过来,说安亲王那边赏了新鲜花样的缎子,送来给姑奶奶用,还有两盒点心并鲜果子,给姑奶奶并亲家太太尝鲜。” 话里一句没有提这个盒子,偏偏又只有这个盒子是双手奉上的。 郑明珠打开一看,先是怔了怔,随即就笑了,命赏了香桃二两银子,说:“哥哥嫂嫂费心,我哪有这样小气,你回去回嫂嫂,就说我明白了,下次我亲自谢她。” 香桃谢了赏,自回了那边府里,郑明珠叫玲珑把点心和果子分一半出来,送到荣安堂,自己拿着盒子,坐在那里发呆。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冲锋在前,自己的身后还有寡母,胆小孱弱,父亲去世时,自己才十一岁,母亲只知哭泣,家中一应事情都由自己做主,不仅是暗潮汹涌,明着要来夺她家产的也不是没有过,自己护在母亲身前,又如何敢不强硬? 后来母亲思念父亲过甚,郁郁而终,自己更是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至于那被人呵护的滋味,竟早已忘记了。 可是此刻,轻轻打开这半旧的红漆盒子,竟似乎回到了年幼时候,父亲宠爱,呵护,握着她小小的手,牵着她一步一步的学着走路 。 而郑明珠的这位兄长,似乎也想牵着妹妹,一步一步的走稳她的人生。 她的眼中酸楚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再次嫉妒起这位现在不知在哪里的天之骄女,有这样的兄长,她竟然还糊涂的不与他亲近! 郑明珠罕见沉默的坐在窗边坐了许久,她的容颜沉静却黯然,手里一直握着那半旧的小盒子,偶尔轻轻摩挲,仿佛那是难得的珍宝。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珍宝,身份、荣华、富贵又如何及得上这样殷殷的爱护之情? 她只是略一求助,哥哥就把翡翠和珊瑚的家人的身契送了过来,她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有个哥哥的感觉这样好! 郑明珠在窗边坐到天色渐晚,门外丫头报道:“大爷回来了。” 郑明珠这才醒过神来,连忙站起来,随手把盒子放进妆奁里,陈颐安就大步走了进来,郑明珠忙笑道:“大爷回来了,可用过晚饭了?” 说着亲手服侍他取下冠,解了腰带等物,陈颐安说:“还没有。” 郑明珠便叫丫鬟传膳,又亲手倒了热茶来,双手奉给陈颐安:“大爷先用点热茶,天气还冷,从外头进来寒气重。” 陈颐安接过来喝了一口,随手搁在炕桌上:“听说你今天去了如意胡同?” 安国公府的大门开在如意胡同一侧。 郑明珠便笑道:“我病着的时候,爹爹和哥哥一直挂念,我如今好了,回去看看,让爹爹哥哥放心,也顺便看看琪哥儿。” 她这样顺口一说,倒是堵的陈颐安本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一直觉得郑明珠不会看人眼色,自己明明最不爱她亲近继母,偏偏她提到娘家,总是说她娘如何如何,妹妹们怎么样,是以陈颐安总是会顺口教训她两句,郑明珠虽然是个和软性子,偏偏涉及继母,她总会觉得委屈,觉得陈颐安拦着她尽孝,因此偶尔还会略有争执,不欢而散 。 没想到今天她倒识趣,陈颐安便问:“岳父可好?大舅兄可好?琪哥儿可好?” 郑明珠笑道:“爹爹和哥哥今日不在,我就去看了琪哥儿,真真长的好,特别会睡,怎么抱也不醒。因没见着哥哥,我回来之后,哥哥还赶着送了东西来。” 说着就去拿了郑明玉送来的东西给陈颐安看:“点心和果子我已经给母亲和妹妹们送了些去。” 陈颐安见她今天事事都妥帖,行动间又服侍的殷勤,心中舒服了许多,点头说:“很好,本不是要紧东西,只是大舅兄一片心意。” 郑明珠在另外一边坐下,丫鬟们已经进来放了桌儿,摆了晚饭,夫妻二人对坐了吃饭,郑明珠因刚病愈,吃的清淡,就只喝一碗山药粥,吃一点小菜。 只不过想着陈颐安是男人,吃的应该比较多,她就特意放慢了速度,慢慢的吃,怕自己吃完了他还在吃显得尴尬,结果她才喝了半碗粥,陈颐安已经吃了两碗饭,放下筷子不吃了,她赶忙加快速度,倒有点狼狈的样子。 陈颐安看着就笑了笑,郑明珠立刻便觉得这屋里的灯火似乎都随着陈颐安这一笑亮了一下似的,心中不由感叹:都说美女一笑倾国倾城,这美男子笑起来似乎也不逞多让。 只可惜这位大爷平日里都太严峻了,场面不容易见到。 陈颐安吃过了就坐到了炕上去了,根本不管郑明珠还没吃完,郑明珠心中腹诽了两句,只得放下筷子叫了丫鬟端水来服侍陈颐安漱口净手,陈颐安说:“你吃你的,丫头服侍就行了。”郑明珠这才又重新坐下来,加快速度,心中又多明白了一点。 她看陈颐安大少爷架子十足,想来从小便是大爷样子长大的,郑明珠和他少年夫妻,又是被朱氏捧着长大,只怕不大会伺候他,比起婉约小意的妾室来,差的远了。 不过身为正妻,本也不是专司在服侍上的,偏偏郑明珠人又糊涂,半点立不起来,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尊重也没有。 真是两头不到岸。 空有这样美的容貌。 第10章 制衡之术 郑明珠赶着吃了饭,丫头们把桌子撤了下去,上了茶,都退到了外间去了,郑明珠坐到陈颐安对面,两人一时间都没话说,倒是显得有点尴尬了。 郑明珠不敢先开口,她对陈颐安实在不熟,虽大概推断出平日里郑明珠与陈颐安的相处情形,但她是个谨慎人,怕出了岔子,只想着陈颐安开口了,顺着他说,便是出错也是有限的。 更何况,她并不算了解陈颐安,若是他是个精明的,看出破绽来怎么办? 陈颐安则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个妻子,他是十分失望的,空有其表,身份虽高,却没有相配的行事气度,有些事,便是想要对她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有点踌躇。 这样空坐了片刻,真有几分大眼对小眼的味道,郑明珠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大爷这是怎么,有话便说呀。” 说着,笑盈盈的站起来:“若是妾身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大爷教导便是。” 陈颐安见她灯火掩映下如花的笑脸,心中不由一软,她还是个小姑娘的体格儿,腰肢如杨柳般,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睛,笑起来便似倒映了无边星子,璀璨生光。 念及刚嫁过来的时候有过的柔情蜜意,陈颐安不由的伸手拉了她的手:“坐下吧,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明珠坐下了,敛了笑,只是嘴角微翘,似乎余韵未歇。 陈颐安便觉今日的郑明珠似乎比以前多了许多灵动,他斟酌了一下,才说:“你病着的时候,娘和我商量了,娘身边有个妈妈,是府里采买处管事赵福的媳妇,最是细心谨慎,今后姨娘们的药,就由赵福家的来管。” 郑明珠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陈颐安为方姨娘之事给她的交代,不过她立即想到,那么之前是谁在管呢?可是她又不能现问陈颐安,只得先糊弄过去再说,便道:“既然母亲和大爷这样为我想着,那便都听母亲和大爷的,不过赵妈妈来了,是住我这里还是在母亲那边?不知道除了这个差使,还有没有别的差使?我明白了才好安排,免得怠慢了赵妈妈 。” 陈颐安说不出来,郑明珠便清楚了,陈颐安是替婆婆传话的,家里本来就是母亲管事,郑明珠便笑道:“这些琐事,大爷想必也懒得过问,我明日一早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再讨母亲的示下好了。” 陈颐安点头,手里却依然抓着郑明珠的手。 郑明珠心中十分不好意思,陈颐安眼里,这是嫁给他两年的妻子,可是在郑明珠眼里,这却是一个还算陌生的男子,虽然他们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郑明珠不着痕迹的试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陈颐安却抓着不放,郑明珠手掌雪白细腻,手指如春葱一般,陈颐安轻轻揉捻,心里想着事,倒是没有注意,郑明珠却是俏脸越来越红,终于低声道:“大爷。” 陈颐安回过神来,见她俏脸绯红,眼角似要滴出水来似的,心中的郁闷不知怎地竟一扫而空,微微一笑,明知故问:“怎么?” 郑明珠用力夺回自己的手来,低声道:“大爷有事就说,这样……叫人看见……” 声音小的说不下去。 陈颐安少见妻子这样娇羞可爱,心中大畅,心情好了,话便容易出口:“方氏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郑明珠心中一震,知道他已经有了决断,方氏性命堪忧,那样一个明媚的女孩子……她心中略有不忍,忍不住劝道:“这事妾身也有错,是妾身没有管好她,那日生气也是这个缘故,原本这是大爷的子嗣,我也该高兴才是。” 委婉的解释补救了当日晕倒的举止,这在郑明珠看起来很蠢的举动,不解释一下自己都过意不去。 陈颐安倒是诧异的看了郑明珠一眼,说:“长子还是要嫡出的才好。” 郑明珠明白过来,脸色瞬间红的要滴出血来似的,只低头不语,陈颐安便站起来:“也不早了,歇了吧。” 郑明珠忙跟着站起来,一副要送他出门的架势 。 陈颐安心中越发好笑起来,走进净房去,郑明珠跟到门口,心中说不出的忐忑,踌躇了片刻,实在走不进去,只得叫了丫鬟进去服侍。 待陈颐安洗漱完了出来,头发也散了开来,只穿着中衣,露出半边健壮的胸膛,郑明珠忙拿了袍子给他披上:“天气还冷着,大爷别着凉了。” 陈颐安随意的点点头,坐到**,靠着大红引枕,拿了一本书翻起来,一副很闲适的模样,郑明珠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想要叫他去姨娘屋里歇了,偏偏既说不出口也舍不得,可是想到他睡在自己**,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却是更难收拾。 陈颐安面容冷峻,只顾看着手里的书,眼角余光却是看着郑明珠坐立不安的样子,他也并不着急,甚至是有点享受的看着这一切。 郑明珠实在没办法,只得磨磨蹭蹭的去了净房,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陈颐安差点睡着了。便是从净房出来,郑明珠也穿的严严实实,交领的雪白的小衣,越发衬的那腰肢细柔,她见陈颐安合着眼,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从床尾爬上床去。 刚到一半,一股大力袭来,她落入一个坚硬厚实的怀里,抬头一看,陈颐安嘴角含笑:“你在怕什么?” 郑明珠哪里敢说真话,男子的气息包围着她,她觉得头昏目眩,更嚅嚅着找不出个理由来,陈颐安轻笑:“又不是第一次。” 我真的是第一次啊!郑明珠慌乱的双手抵着他的肩,却没注意到小衣已经被拨开来,露出杏黄色绣牡丹的肚兜儿,陈颐安低声说:“还在生气不成?” 郑明珠下意识的摇头,陈颐安已经把头埋在了她胸前。 郑明珠身体一僵,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卧室里的灯火只留了一盏,印出帐幔的微动,细细的□和轻轻的抽泣。 对郑明珠而言,这是慌乱的一夜,她虽然在事后很快倦极而眠,但早上醒来后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感觉,陈颐安已经出去了,这让她狠狠的松了口气,她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他。 对陈颐安而言,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他们已经是两年的夫妻了,他昨晚留下来的很大一部分大概是为了安抚她,不管内情如何,她是被妾室气病的,而妾室的所作所为的确挑战了正妻的权威,是以于情于理,他都要宿在她的**,不仅是安抚她,也是给她脸面 。 这种制衡之术,郑明珠又怎么能不明白? 可是她再明白,也仍然慌乱,这是她作为郑明珠的第一次,她这个身体不是第一次了,没有什么不适,可她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惊慌失措,可是陈颐安那样精明,她又怕被陈颐安看出破绽来,忍羞含怯尝试着迎合他,到后来,她只觉得身体不听使唤,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她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郑明珠伏在枕上,脸又红了,幸好陈颐安不在…… 丫鬟们已经用大铜盆端了水等在外面了,郑明珠镇定了一下,摸摸脸颊,才说:“还是去净房吧。” 玲珑和珊瑚服侍她进了净房洗漱,玲珑便笑道:“恭喜少夫人,大爷还是对少夫人最有情分。” 郑明珠没说话,这个时候她迫切的需要忘记昨天晚上。 梳洗过了,妾室过来请安,郑明珠看着方姨娘那花一般明媚的笑脸,心中不由的一悸,这也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她还在憧憬着生下侯府长子,今后的华彩生活。 郑明珠只觉得悲哀,出身不高不是她的错,只是妄想着太多东西又没有相配的手段,这才是悲剧的开始。 她心中怜悯着这个女孩子,对她今天早上格外的多话和话中难以掩饰的尖刻也并没有做出反应来,倒是杨姨娘偶尔会有点诧异的看方姨娘一眼。 昨晚大爷是宿在正房,可这难道不是极其正常的吗?少夫人才十八,正是花信年华,大爷就算宠爱方姨娘,也不会对少夫人这样的妍丽视而不见吧。 难道她一个姨娘,还在孕期,就敢奢望大爷不去别的屋里歇着不成? 别说姨娘了,便是少夫人怀了身孕,还得给大爷安排通房和姨娘呢。 杨姨娘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偏偏少夫人今日怎么这样好性儿?倒是和以为不一样,平日里便是好好奉承,也难得有个好脸色,今日方姨娘说话的尖刻连自己都不大听得下去了,少夫人倒还一脸平静,半点不动怒,莫非是顾忌她怀孕不成? 杨姨娘想不明白,待少夫人端茶了,两人一起辞了出来,走了一半,杨姨娘借口有个针线上的事儿要去针线房里问问,便和方姨娘分手,转身带着自己的丫头走了 。 杨姨娘刚走回上房门口,郑明珠已经穿戴好了,正准备去荣安堂给婆婆请安,见杨姨娘站在抄手走廊里头,倒是奇了。 姨娘们的院子在甘兰院后面的最后一进院子里,连着东角门的就是抄手走廊,杨姨娘见丫鬟婆子簇拥着郑明珠走出来,忙上前行礼。 郑明珠就站住了,问她:“不是叫你们散了吗?” 杨姨娘恭敬的回道:“方妹妹已经回去了,奴婢在这等等,送少夫人出去了再回去罢。” 郑明珠就笑起来:“你回去罢,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是。”杨姨娘弯了弯习惯,却没有走,反倒过来扶了郑明珠,在她身边轻声说:“方妹妹有了身孕,少夫人是不是赏两个妈妈过去照看着,也是给她的体面。” 这倒是好意,郑明珠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是劝自己做个好人,既然今天早上没有打压方姨娘的意思,那不如关心一下子嗣,也是讨夫人和大爷欢心的做法。 可是现在却是不成,郑明珠便说:“用不着。” 顿了顿,想着不管杨姨娘的目的如何,肯出头来劝一劝,也算是个好意,便说:“你也回去吧,多做做针线,不要管别人的事。” 杨姨娘满怀疑惑的退了下去,心中只想着郑明珠那句用不着,还意思很明确的劝自己远着方姨娘,真是不明白。 看起来,少夫人是已经领了自己的情,可是她那句话却十分的奇怪,还很明显的一副方姨娘完全不关她的事的样子,可是,这毕竟是大爷的子嗣啊……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打分求评论~~~~~ 第十一章 郑明珠过去荣安堂给婆婆请了安,待婆婆吃了早饭才回来,她进了内间,便叫玲珑出去,只留了翡翠说话。 翡翠正在忐忑不安,郑明珠说:“你把妆奁第二层的那个红漆盒子打开来看看。” 翡翠打开一看,竟是自己兄弟和珊瑚的娘和姐姐的身契,顿时呆在当场,有点结结巴巴的问:“少夫人,这是……” 郑明珠笑道:“那天你跟我说了那事,我想了想,替你回了那边说亲倒是容易,就怕有人生了气,反倒整治起人来,你在我跟前倒是无碍,你兄弟还小呢,便回去找嫂子说了一声儿。” 翡翠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满脸是泪,哽咽道:“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今后姑娘便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没有一句怨言。” 郑明珠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再说了,你原本就是我的人,便是要杀要卖要配人,这也该我说了算,只不过我如今是念着多年的情分,多给你个恩典罢了 。” 翡翠也不是个笨的,见了自家兄弟的身契便罢了,盒子里还有珊瑚的娘和姐姐的身契,这和她配人有什么相干?她却是一个字也不敢提,心中反是放了心了,姑娘一反往日的好性儿,竟不声不响的办了这样的事来,若说只是替她回绝说亲的事,那显然不是。 只是少夫人不管怎么着,顾妈妈想要一手遮天,怕是不能了,她再大,又岂能大的过主子不成?往日里少夫人只是不管,只要她肯管,那自然是少夫人说的才能算。 翡翠心中大定,抹了泪:“少夫人大恩大德,奴婢和奴婢兄弟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的。” 郑明珠微微笑:“你心中明白就好,起来吧。” 翡翠还是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等着郑明珠吩咐,如今她和兄弟的身契都在郑明珠手里,又眼见的郑明珠有心要做什么,倒想争个首功,今后在大丫头里便是头一份体面了。 郑明珠说:“有个事我还得问问,那日我开银子匣子,里头怎么只有几两碎银子,我屋里月钱是谁管着?平日里走礼赏赐又是谁管着?” 翡翠顿时就明白了郑明珠这是要发作谁了,这屋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顾妈妈管着,少夫人怎么会不知道,这样明知故问,那自然就是不满意了。 怪不得要替自己做主呢,原来是已经动了心思了。 郑明珠其实是真不知道,只是心中早已猜到了□分,此时刚收拢翡翠,一是想借她的回话看看她的性子说话,二来问清楚些,方便行事。 翡翠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回道:“少夫人以前不大过问钱银往来的事儿,原不知道,我们屋里,少夫人的月例是五十两,两个一等管事妈妈每个四两,两个二等管事妈妈每个二两,四个大丫头每个也是二两,八个小丫头是一两,另外还有洒扫搬抬的粗使婆子并三四等的小丫头每个都是五百钱,每个月初兑了银子来,都是交给顾妈妈的。平日里收礼送礼也都是顾妈妈经手。” 郑明珠虽早猜到答案,还是在心中叹口气,接着问:“收到东西登记上簿呢,谁在做?” 翡翠嗫嚅了一下,说:“奴婢见过玛瑙登记 。” 主子糊涂,丫头也糊涂,想来也是,郑明珠能□出什么样的丫头来?再说了,真是精明能干的丫头,只怕有的人也不会容她在郑明珠的身边。 可是现在她又只能问翡翠:“那么我的嫁妆又是谁打理呢?” 翡翠更是直了眼,想了半天:“奴婢不知道,平日里奴婢只在屋里伺候少夫人,做做针线,外头的事实是不知道,少夫人也没问过,要不……要不奴婢悄悄打听一下去?” 郑明珠叹口气,只得说:“不用了。” 翡翠果然不中用,还悄悄的打听,自己过问嫁妆,名正言顺,真要悄悄打听了才好笑呢,做了主子,别说这种事情要做的大大方方,便是没理的事,都要做的理直气壮了,才能震慑住下人,连自己的嫁妆还要悄悄打听,说出来真不够丢人的。 不过郑明珠怕翡翠转不过弯来,便说:“你只管记着,我跟你说的话,不管要紧不要紧,都不要对人说,我叫你做的事情,你只管去做,出了事自有我撑腰,我不叫你做的事,你就一点不能做,记住这三条,便足够了。” 翡翠连忙答应。正想出去,又想到那事儿,便问道:“那珊瑚那里?” 郑明珠并不了解这些丫头,她对珊瑚远远不如翡翠对珊瑚熟悉,她想了想:“你觉得该不该告诉她?” 翡翠说:“少夫人叫说,奴婢便去说。” 郑明珠失笑,她倒是学的快,便说:“那么你就告诉她吧,对她说,不用乱想,更别叫人知道。” “是!”翡翠退了下去。 让翡翠告诉她,比自己来说更为妥当。 身契放在自己手里,远不如让她知道了威慑力大,有的东西需要藏匿良久,一击而中,有的却应如同挂在头上的剑一般充满威慑,收拢丫头就是如此,恩威并施便易成功。 珊瑚在她身边多年,想必也是受了顾妈妈不少气,这样的最容易收服 。 上位者本来就有天然的优势,主子占着高位,掌握着生杀大权,下面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会尽量的贴近主子,是以只需要略施手段,真要动用身契,倒是失败,把身契拿到自己手里,并让她们知道,那不过代表一种态度而已。 就好像哥哥送来身契,不过是告诉她,你没有后顾之忧,自有人会为你撑腰,而她拿了身契给翡翠看,也不过就是为了让她明白,她是谁的人,她的身家性命是谁说了算,根本不用顾忌顾妈妈。 才过了一日,这该玲珑当值,玲珑进来给她换热茶,见她站在窗前看着外头,便劝道:“少夫人如今刚好些,别累着,不如歪一会儿。” 这个丫头实在是个伶俐的,在这屋里四个丫头里还是第一份,也怪不得翡翠对她不满,这样的丫头,在哪个主子手里也是能出头的。 玲珑见郑明珠只顾着发呆,并不怎么说话,心中也有点诧异,这次少夫人病后,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的感觉,可要她说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 就好像现在,她站着发呆,虽说模样和以往差不多,可是在自己的记忆里,少夫人竟几乎没有这样站着发呆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缩在炕上,倚着枕头,十分娇柔。 玲珑正想悄悄退出去,门口的帘子一掀,顾妈妈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玲珑便不好走了,只是对郑明珠笑道:“顾妈妈来了。” 只是顾妈妈身后还带了一个丫头,她也认得,这是原本安国公府回事处洪管事的女儿,也就是洪妈妈的亲侄女儿,玲珑更觉诧异,不再多说一句话,如今她虽在顾妈妈跟前还算得用,可是顾妈妈生性刻薄,十分小气,有时候无故也要给丫头没脸,显示她的权威,玲珑并不想自讨没趣。 郑明珠听到这句话,这才转过身来,顾妈妈笑着去扶她,嘴里说着:“我的奶奶,这刚好了,就在这窗子跟前吹风,又这么站着,不累么,不如上炕上歪着吧。” 郑明珠点点头,任她扶着坐到了炕上,对玲珑说:“倒茶来。” 顾妈妈殷勤的接过茶双手递给郑明珠,就势儿就在炕沿坐下了,笑道:“这个丫头少夫人瞧瞧怎么样,让她来顶翡翠的缺可好?” 那丫头忙就跪下磕头 。 顾妈妈这是要做什么,郑明珠听到翡翠两个字已经知道了,心中不由的啼笑皆非,自己这也真是太好打发了些,要发配了她的贴身丫头,竟然可以不说一声,直接领个人进来顶了坑就是了。 也真不知道原本的郑明珠竟是怎么样纵容的,瞧着顾妈妈这样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样子,这类事真不知道做了多少了。 做主子做到这份上,倒真少见。 郑明珠瞟了一眼屋里低头垂手而立的女孩子,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儿倒是秀丽,且看她露出来的手,细皮嫩肉,想来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如今一来就是大丫头,自然也是来当小姐的了。 郑明珠看了一回,却不说这丫头好是不好,只是惊讶的说:“翡翠怎么了?” 顾妈妈笑道:“翡翠下个月就要配人了,配了人便不好再在这里头伺候了,便得选个丫头来伺候少夫人,奴婢冷眼选了许久,才选中这个丫头,模样性情都是好的,又做了一手好针线,便带她进来给少夫人瞧瞧。少夫人瞧着若是好,便回了夫人,录了名册吧。” 郑明珠便笑:“翡翠要配人了?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你说的翡翠不是我的这个丫头?” 这话说出来,顾妈妈还没觉得什么,倒是在门口立着的玲珑抬头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 顾妈妈笑着说:“怎么不是,少夫人原是不知道,奴婢前儿陪着少夫人回国公府,太太对奴婢说,少夫人身边儿的丫头也不小了,正巧府里也有年龄相合的小子,太太瞧了几个,都是肯上进的,父母祖辈都是府里几辈子使出来的老人儿,规矩都是好的,便是家底……” 顾妈妈笑一笑,低声说:“家底都殷实,太太说的,这些丫头服侍少夫人有功,必要配了好的才行,如今给翡翠说的这个,是府里跟着爷们出门的杭大家的小子,这杭大的爹便是以前老国公爷书房里头伺候的,最是规矩的一家人,家里在外头也有几十亩良田,翡翠嫁过去就是当家奶奶,再好不过了。” 第12章 警告 玲珑听得心中一阵发凉,顾妈妈只会糊弄少夫人,她嘴里那个规矩的小子,自己原也是见过的,那一天他看着自己那种目光,竟让她想起了后山里的蛇,凉冰冰的,带着一种奇怪的审视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 而且在府里日子久了,哪里没听说过一点事,那个人别说自家的丫头了,便是在烟花之地也包着人,听说还有什么寡妇。 翡翠落在这个人手上,她那样的性子,要怎么活? 玲珑不由的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相处多年的姐妹,虽偶尔也有拌嘴,偶尔会有不满,可是到底没有什么大仇恨,眼见的落到这样的下场,顾妈妈一向说一不二,少夫人又从不管事,加上还抬出了太太……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玲珑却听到郑明珠笑了笑:“府里,国公府里还是侯府里?” 顾妈妈觉得今天少夫人说话怎么越发着三不着两的了,便答道:“自然是国公府,怎么会是侯府呢。” 郑明珠更好笑了:“我如今嫁过来,就是侯府的人了,妈妈满嘴里府里府里,谁知道竟是国公府呢?且这侯府的丫头,怎么就有配国公府的小子,这道理我竟不懂。” 顾妈妈愣了一下,才说:“这是少夫人的丫头,怎么是侯府的丫头了呢?” 郑明珠笑道:“连我这个少夫人都是侯府的少夫人,我的丫头自然就是侯府的丫头了,妈妈今后说话要谨慎,没的让人听见了,倒说我心中只有外家,不把侯府当回事呢 。” 顾妈妈露出明显的愕然神色,她还是第一次被郑明珠教训,真是再想不到自己随口几句话,倒让郑明珠教训起她来,老脸不禁红了红,忍不住说:“虽说是随着少夫人来了侯府,到底还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自然也是该少夫人做主,和侯府不相干。” 郑明珠嗤的一声笑:“可不是,既然是我做主的事,怎么现如今又是太太在做主了,太太可是国公府的太太,比侯府还远着一层呢。” 顾妈妈登时便涨红了脸,坐在炕沿上一时竟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似的,十分不安稳,见郑明珠还是那么笑吟吟的看着她,和往日并无二致,一时间便想着或许这是少夫人随口这样一问罢了。 往日里多说两句,她自然就安分了。 顾妈妈稍微定定神,笑道:“太太也是想着少夫人年轻尊贵,这些下人的小事哪里值得伤神呢,没的坏了清贵,这才费心替少夫人安排呢,说起来,太太实在是疼少夫人,便是这出了阁,还日日惦记着,劳心劳神,就生怕少夫人有一点儿不自在。” 郑明珠笑着点头:“这倒是。” 顾妈妈便笑起来,放下一颗心,还以为少夫人突然执拗起来了呢,原来还是与以前一样,或许翡翠在她身边伺候的久了,略体面些吧。 顾妈妈便说:“奴婢想着,翡翠在少夫人身边伺候这些年,也是有功的,不如少夫人除了按例的二十两发嫁银子,再私下多赏点,也是圆了这些年的情分。” 郑明珠笑道:“我可没说要把翡翠配了人,你回去回太太,我还舍不得翡翠,要多留她两年,过了二十再配人,且这些丫头都是跟着我过来的,就是侯府的丫鬟了,便是配人也是配侯府的小子,才合规矩,到了年龄我自会替她们做主,你就替我磕个头,说多谢太太想着我罢。” 顾妈妈的笑立即就僵在了脸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玲珑再忍不住,诧异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正正的对上郑明珠看向她的目光,玲珑一凛,心中百般滋味。 前一句话的时候,玲珑还以为翡翠完了,这件事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没想到,少夫人笑盈盈的,不动声色的就做了主,话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 而这一眼…… 这一眼,简直就是个警告,玲珑低了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她只是深深的觉得,自己依稀的感觉并没有错,少夫人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郑明珠看顾妈妈僵在那里,便说:“妈妈还有别的事?没事了就把这丫头带出去,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吧。” 顾妈妈还是不死心,忍不住说:“少夫人这样回太太,只怕不妥,太太一片心为了少夫人,这……” 郑明珠不笑了,随口截断她的话:“行了,这件事就这样,妈妈下去歇着吧。” 连听完的耐心都没了,顾妈妈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走,连带来的丫头都忘了招呼,玲珑一眼瞥见,连忙走过来,悄悄推了那丫头一把,那丫头才跟着走了出去。 玲珑走过去,替郑明珠换了热茶,也并不敢说什么,只立在一边。 郑明珠也不理她,现在只是下了一次顾妈妈的面子,还没到真正收拾她的时候,就更别提丫头们的选择了。 若是聪明的,自然有聪明的选择,若是蠢的,瞧着服侍了郑明珠多年的情分上,也就赏了银子打发出去就完了。 翡翠早在看到顾妈妈带了自己的侄女儿来的时候,就多少明白了点,她不敢去打听,缩在自己屋里,说是在做针线,一条滚边做了拆,拆了做,两三遍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珊瑚素日和她好,本也是同病相怜,此时忍不住劝她:“别怕,少夫人已经答应了给你做主了,你忘了,你兄弟的身契都拿回来了呢,这次必和以前不同的。” 翡翠眼圈微红,低声说:“万一……万一少夫人被顾妈妈说了几句,就应了呢……” 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可能不担心,加上少夫人那样的性子,就算她是想要争取的,偏又软了呢? 珊瑚哪里不明白,这也只能往好的劝了,劝了一会儿,也没话好说,只得也低着头做着针线,才绣出一片叶子来,有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跑进来:“翡翠姐姐,珊瑚姐姐,刚才顾妈妈从少夫人屋里出来,脸拉的老长,后头那个姐姐也在低头拭泪 。” 这是甘兰院的三等小丫头铃铛,大约也是从来被顾妈妈管教的狠了,此时见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倒是有点幸灾乐祸。 珊瑚忙说:“死丫头,可小声些罢。” 那丫头吐吐舌头,果然小声了:“听说那个姐姐是顾妈妈的侄女儿,要送来做大丫头的,少夫人没要,说身边的姐姐们都暂时不放出去的。” 珊瑚和翡翠都大喜,翡翠一时间觉得胸口都松快了许多似的,连日里压在那里的大石头不翼而飞,含着泪就笑了起来。 就连珊瑚,想着翡翠出去了,下一个被打发的只怕就是自己了,如今见少夫人给翡翠做了主,今后自己也少些担忧了。 自然都很欢喜。 珊瑚抓了一把铜钱给那小丫头,叫她买果子吃去,便对翡翠说:“你瞧瞧,少夫人果然替你做主了。” 翡翠拭了泪:“我给少夫人磕头去。” 珊瑚忙拉住她:“少夫人又没与你说什么,你这磕什么头,回头你当值的时候再谢过少夫人也就是了。” 翡翠此时其实已经欢喜的没了主意,便只是点头。 到第二日当值的时候,翡翠才寻了个没人的空隙,向郑明珠磕头,郑明珠叫她起来,说:“那日我说的那几句,你都能做到了,我必不会叫你吃亏就是,如今你只管好生当差。” 翡翠磕头应了。 顾妈妈被下了面子,十分不得劲,她被指给郑明珠做管事妈妈十来年,一直都顺顺当当,大小姐都十分敬重她,早觉得自己就是这院子里的祖宗了,这才越发的不把郑明珠放在眼里,本想着应了杭大家的事,收了钱,把翡翠放出去,叫侄女儿过来做大丫头,这屋里的大丫头,月例二两银子,吃穿都是公用的,又不用做什么重活,比外头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金尊玉贵呢,又有自己照应着,自然是好差使 。 昨儿欢欢喜喜的打发人给自己的哥哥嫂子说了,带了侄女儿来,按理这种事先是要回了主子,说明了事儿,主子应了,才带人来挑,可在顾妈妈看来,带去回郑明珠不过是走过场的事,更没想过挑的事,要用谁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呢,压根就没想到过这事儿会不成,竟没想到当场就驳了回,叫她把人带走。 顾妈妈老脸涨红,回去就摔杯打盏骂了一通,满心想要去国公府回太太,又想起这件事原也没事先回过太太,若是回去告状说不准还要被训斥,一时间无计可施。 又想到这院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趁愿的人,越发恼怒,一晚上都睡不着。 第二日,顾妈妈思前想后,只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且又在哥哥嫂嫂跟前说的十分轻易的,这时候被驳回了,叫她脸往哪搁,便又去找郑明珠说这件事,郑明珠恼了:“昨儿我就说过了,这事儿就这样,我还得留翡翠两年。” 顾妈妈听她口气生硬,又是当着一屋子丫头,越发觉得没面子,便说:“奴婢不过是与少夫人商量,也不该……少夫人如今大了,原来学的规矩也忘了。” 郑明珠是连笑也不笑了:“这倒也好笑,要说规矩,我倒也没听说过奴才说主子不该的规矩,便是商量也没见过一声不吭就带个丫头进来要我收下的商量,素日里我敬你是妈妈,倒没想到敬出个祖宗来了。” 顾妈妈脸皮登时紫红起来,也不再求了,倒是嘀嘀咕咕的说:“如今姑娘越发眼大心大了,奴婢再也伺候不来了。” 竟就自己掀了帘子出去。 珊瑚见了,便要追出去,却被郑明珠叫住:“不用理她,急什么。服侍我换了衣服去母亲那里。” 这样不知死活看不懂形势,倒是越发不值得和她生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成绩各种惨,然后得高人指点,原来每章下面都要求收藏求评论求打分求**才是道上规矩,于是连忙来按照规矩行事! 积分实在低啊,不能不求啊!求收藏求评论求打分求** 第13章 添礼风波 陈夫人见了她就笑道:“正想打发人跟你说,安哥儿侍奉侯爷在宫里当值,这三天你就过来和我吃晚饭罢,可巧你就来了。” 陈府里头的规矩,只有早饭是陈夫人带着媳妇和女儿们一起吃,午饭和晚饭都是各吃各的,陈夫人与侯爷、郑明珠和陈颐安,小姐们都在自己屋里吃饭,所以才有这样子的话。 郑明珠这样的媳妇也不难当,只需要每日过来伺候早饭,晚上或过来请个安说说话而已。 郑明珠便笑道:“是,还是母亲想着我,大爷也没打发个人进来吩咐一声。” 陈夫人也笑了:“他跟我说了,叫我叫上你一块儿吃饭呢,心里还是想着你的。” 郑明珠脸上红了红,低了头,小声说:“媳妇不是那个意思,他……” 到底没‘他’出来。 陈夫人笑着说:“你们和和美美的,我就放心了,过几日是平宁长公主的五十整寿,你的礼我也叫公中备了一份,不过公主是你的亲姨母,你回头看看单子,再添点也使得。” 郑明珠点头应了:“母亲说的是,妹妹们也去吗?” 陈夫人说:“就带三个大点的去,下面的还小,也照管不过来 。” 平日里带着姑娘们走动交际,都是半大的孩子,四小姐陈颐贞才十一岁,倒是还没到外出走动的时候,大约等大小姐陈颐宽明年出了阁了,再添上四小姐就合适了。 郑明珠伺候着陈夫人用过了晚饭,回了自己的院子,陈夫人已经命人送了明天的礼单过来,郑明珠看了一回,添了一架金童拜寿的玻璃炕屏,想了想,又拿了昨日陈颐安送进来的一盒珊瑚嵌金的镯子,足有十几个,预备着那日见了别人家的小姑娘新媳妇用。 一边又叫丫头找顾妈妈拿库房的钥匙,丫头去了一会儿,顾妈妈就进来了,这会儿她脸上神色倒是正常了,似乎当昨儿和先前的事没发生过似的,进来就笑道:“过几日少夫人要去平宁长公主府拜寿罢?” 她当没事,郑明珠自也当没事,反正又不是她吃亏,便笑道:“可不是。” 顾妈妈便说:“该回了夫人备礼才是。” 郑明珠就随手把单子递给顾妈妈:“母亲已经打发人送了来。” 顾妈妈看了一回:“虽简薄些,倒也还合适。” 郑明珠点头:“我另添了一架玻璃炕屏。” 顾妈妈忙笑道:“这哪里用得着,奴婢看这礼单上的就尽够了,并没有失了身份,这本就是侯府走礼,原该走公中的帐,哪里用少夫人自己私下添补呢,便是实在想添,禀了夫人开了库房添上就是了,侯府原也不缺这个。” 郑明珠听的一阵恶心,郑明珠的嫁妆感情是她顾妈妈的了,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只口口声声侯府,平日里张口闭口的府里就是国公府,如今花钱了,就是侯府了。 陈夫人先前的意思她早就懂了,按照给长公主送礼的分例,公中已经备好了,自己若是念着亲姨母的情分上要添,自然便是自己的私房里出才对,哪有因为是自己亲姨母就要公中多备礼的道理? 她要这样做了,叫她在这府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 这本来也就是管家的道理,公私分明才对。 郑明珠只说:“罢了,我库里既有,你开了库房叫人抬出来就是,走什么公中的帐,那可是我的姨母。” 顾妈妈又赶紧说:“虽说是姨母,到底公主去了这么些年,原也不是那么亲热,那架玻璃炕屏可是难得的,下个月太太的寿辰,不如送给太太,岂不叫太太欢喜?” 郑明珠都有些无语了,天下竟有这样蠢的人,这也罢了,原本的郑明珠竟也会蠢的听这样的人的话? 她懒得多和她纠缠:“太太的寿辰我自然备礼,和这有什么相干,珊瑚,叫你妈妈给了你钥匙,你找几个粗使婆子去抬出来,小心些儿。” 珊瑚忙应了,走到顾妈妈跟前,顾妈妈无法,只得说:“既如此,奴婢去吧,怎么好劳动珊瑚姑娘。” 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珊瑚撇撇嘴,倒是没说话。 郑明珠想了一想,问她:“我这病了一场,有些事竟不大记得了,我就隐约记得,上回四舅舅也是整寿,我没添礼吧?” 这说的是她亲舅舅,平阳公主的兄长安亲王,比平阳公主只大两岁,应该是去年的四十整寿,那个时候,郑明珠已经嫁到了陈家,看顾妈妈这作态,她有八成的把握当时和这次肯定不一样。 果然,珊瑚说:“少夫人记得没错,奴婢记得是去年年中的时候,也是夫人打发人送了礼单过来看了,您就没说什么,倒是大爷看了,说是到底是亲舅舅,不如再略添些儿,您说夫人拟的很妥当了,竟想不出什么添的。” 郑明珠只得叹口气。 珊瑚看了看她的脸色,又说:“后来奴婢听伺候大爷的宣纹姑娘说,大爷晚上出去,叫开了书房里头的柜子,挑了两样添了进去。” 郑明珠又叹口气,她的命真苦啊,虽说能活第二次是好事,可为啥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这些天来,补原本的漏洞简直疲于奔命,到处都是洞,简直筛子一般,此时只觉身心俱疲,叫人服侍着洗漱,闷闷的睡了 。 睡下去之前虽是郁闷的,第二日一早醒了来却又恢复了斗志,不论如何,上天总算是让她重新活了过来,冲着这个,也不该有埋怨。 若是十全十美的地方,想必也轮不到她。 郑明珠最能乐天知命了,很快就想通了,让丫鬟伺候着梳洗了,早早的就去荣安堂请安,伺候陈夫人和小姐们吃早饭。 陈夫人让她布了一筷子菜就叫她坐下来一起吃:“横竖没外人,一起吃罢了,孝心不在这上头。” 郑明珠这才坐到最下首,一起吃。 吃了饭,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小姐们都各自散了,郑明珠便也要辞了出来,陈夫人却说:“安哥儿媳妇,你略等等。” 郑明珠有点诧异,只得留下来,待小姐们走的不见踪影了,陈夫人叫身边伺候丫头们都出去,才对郑明珠说:“我依稀听说昨儿你叫给添了一架玻璃炕屏?” 郑明珠说:“是,媳妇想着公中虽备了礼,可长公主毕竟是媳妇的亲姨母,便另添了点。” 她觉得疑惑,莫非自己添的不对?为什么陈夫人会特地问她?明明昨儿她说添了也使得的。 陈夫人点头说:“这是应该的,只还有一句话,咱们府里公中的礼是有分例的,只亲朋间来往免不了亲疏远近,亲厚的加一分,这一分却又不能公中出了,不然乱了例就不好了。”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郑明珠不由解释说:“媳妇也是这样想的,这炕屏便从我的嫁妆里抬出来的,并不要公中出。” 陈夫人就皱了眉:“那昨儿晚上你院子里的顾妈妈来说的那话你竟是不知道了?” 郑明珠登时就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问,陈夫人已经说了:“昨儿晚上她来寻我这的管事媳妇,说是少夫人从嫁妆里出了架玻璃炕屏给府里走礼,问是不是折成银子走公中的帐,那媳妇给她解释了一通,倒也没真的来回我,只给我身边的丫头说了句,我看天也晚了,倒也没理论 。” 郑明珠脸涨的通红,几乎没□出声,这两辈子来还没这样丢脸过,还是管事妈妈,怎么这样眼皮子浅,又这样不懂事,真把自己当祖宗了不成。 陈夫人见她脸色,心中已明白她被人给害了,便给了个台阶,说:“既没真的来回我,大约也就是来打听规矩,或许你们那边府里和我们这边不一样,她一时不清楚也是有的,你也不用往心里去,这规矩弄明白了也就是了。” 郑明珠简直坐立不安,站起来答应了:“母亲说的是,媳妇年轻,自然没什么见识,想必顾妈妈也是虑着这个,怕媳妇乱了规矩来打听打听也是有的,回头我就把规矩说明白了。” 陈夫人见她羞成这样,也不好多留她,便让她出去了。 郑明珠脸颊发烫,走到院子里见一院子的丫头等着伺候,心中明白陈夫人是怕她尴尬,把人都撵出来的,不然这些丫头听到这样的话,自己的丫头便罢了,上房的丫头不知道私下里还怎么议论呢。 一路上郑明珠都阴沉着脸,顾妈妈这样的举动,除了眼中无她之外,更要紧的是大约她把自己的嫁妆当了她的私产了,倒是自己略用点她就跟用了她的似的。 可是自己的嫁妆那样丰厚,这婆子还能妄想吞的下去不成?除非她的背后…… 她的背后是谁郑明珠根本一清二楚,只不过郑明珠根本不信她有这个本事从自己手里夺了嫁妆去,是以压根没有考虑过她。 她所依仗的无非就是陪嫁过来的人,以及郑明珠的糊涂,如今,顾妈妈是再留不得了,又蠢又胆大,再让她干些蠢事出来怎么得了。 顾妈妈是自己房里的管事妈妈,她干的蠢事岂不是都要算在郑明珠头上,如何留得。 两个陪着郑明珠去荣安堂的丫鬟见郑明珠被留下单独谈话后脸色极为阴沉,心中自有猜想,总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不敢多说话,只悄悄的在一边扶着。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再求**了,只求包养、收藏、留言! 积分太少了,缺乏动力啊! 第14章 清查嫁妆开始 郑明珠的确是恼怒,也就不多说话,回了房,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了,叫玲珑:“去请顾妈妈进来。” 她安稳的坐着,慢慢品着茶,静静的压抑着怒气,免得做出些和身份不符的举动来。 这个身份真是无聊,换了以前的自己,一个商家女,没有那么多上层贵族的规则,只怕处置起来还要痛快的多。 而如今,许多顾忌,真是憋气的很。 今天陈夫人说的事,她并不打算用来兴师问罪,顾妈妈没有真的去陈夫人面前回,就算问了,她一句打听规矩,也就搪塞过去了,效果不好,还不如直接釜底抽薪呢。 还没喝完一盏,顾妈妈已经进来了,她脸上带着笑,也不行礼,只是笑着说:“少夫人叫奴婢什么事?我正在那边看着丫头们收拾少夫人夏天的衣服呢,该晾的早些晾了,该晒的也要晒了。” 郑明珠笑道:“妈妈辛苦,眼见着离端午节还有两个月呢。”随口吩咐:“给妈妈设个座儿。” 顾妈妈便在凳子上坐下,笑道:“我是想着,虽然还不到换衣服的时候,早些收拾出来,免得今后忙乱。” 郑明珠笑:“那日回国公府,听太太说,二妹妹的婚期订在了六月间,我便想着找几样东西来给妹妹添箱。”这是指的庶妹郑明艳。 郑明艳已经满过十五了,夫家是云贵总督燕凤林的第五子,燕五少是家中嫡幼子,娶公府庶女,倒也算合适。 顾妈妈笑道:“原来二小姐日子已经定了,这是大喜事啊,少夫人打算拿哪些东西添箱?奴婢好去备好。” 郑明珠笑:“可不就是么,早点备好免得慌乱,而且我想着,二妹妹是我之后头一个出阁的,夫君又是嫡子,我们在娘家的时候又要好,一定要选好的,雅致的,让夫家看着,二妹妹脸上也有光,这便找妈妈来合计合计 。” “少夫人说的是。”顾妈妈道:“不如奴婢先去整理一些体面的东西,明儿送过来,少夫人选一选。” 把持的倒是真手紧。 郑明珠笑道:“我的意思,妈妈明日把我的嫁妆单子送过来,我亲自选一选。” 顾妈妈明显一愣,随即笑道:“哪用那么麻烦,再说单子上东西就是个名字,没见着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还是奴婢送东西过来少夫人看着选的好。” 郑明珠没接这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顾妈妈,眼底尽是嘲讽之色。 顾妈妈被她看得不安起来,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又笑着劝道:“太太原也说过,少夫人金尊玉贵的女儿家,没得叫那些俗物污了眼睛,叫奴婢要用心替少夫人分忧,奴婢先选一次,少夫人岂不省事?” 这话真叫人想笑出声来,郑明珠心想,原来这就是她们糊弄原本的郑明珠的手段?这样拙劣,竟然会得手? 郑明珠实在觉得有些悲哀了。 顾妈妈见她还是不说话,满脸的笑都有点勉强了:“那明日奴婢便用心选一选,必会选最合适的,少夫人看了定会满意,奴婢便先回去忙了。” 说着竟就要走。 郑明珠啼笑皆非,这算怎么一回事?她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原来昨日那种做派还不算什么呢,真正了不得!原本的自己到底软弱到了什么程度? 她见顾妈妈走到了门口,才不紧不慢的说:“站住。” 顾妈妈一怔,回过头来,强笑道:“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郑明珠也敛了笑容:“不是还有吩咐,是我这吩咐还没完呢,妈妈急什么。” 顾妈妈只得转身走回来,一边说:“奴婢以为少夫人的吩咐已经完了,又急着回去看她们收拾,怕给弄乱了,这才心急,少夫人请示下” 郑明珠这次也不叫她坐了,低头缀了一口茶才说:“既然是示下,便容不得你驳我的回,我先前说要看嫁妆单子,妈妈却不答应,我倒是不明白,莫非我的嫁妆单子我看不得?” 顾妈妈虽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如今的少夫人和在家里做女儿时的大姑娘有点不同,但也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 便是嫁过来这一年,这位少夫人也依然好性儿,十分好拿捏,只是这两日,听她说话一次比一次强硬。心中虽有点不安,可转念一想,有太太撑腰,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便笑道:“少夫人说哪里话来,不是奴婢驳少夫人的回,实在这嫁妆单子在太太那里,奴婢这里怎么会有,才想着简单些就把事情办了,免得还特地回去一趟国公府。” 这话说出来,心中原本有了主意的郑明珠竟也呆了一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 娘家继母捏着出嫁女儿的嫁妆单子,这要是传出去,这是个什么名声? 顾妈妈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又嫁了人,朱氏又挑她陪了过来,怎么会这样蠢?现成的把柄稳稳妥妥的就递在了自己手里。 这个话只要往外头一递,这朱氏谋夺原配嫡女的嫁妆的名声就有了,就算朱氏死不承认,那她也非得处置了顾妈妈不可,不然怎么洗的干净? 横竖是对自己有利就是了。 郑明珠都被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打量顾妈妈,她按理不该不懂这种事有多要紧,既然不是不懂,那么就是太有依仗? 便笃定自己不会去找朱氏?或是自己对朱氏真的这样依赖?便是嫁妆单子在她手里也丝毫不会怀疑,反而觉得放心? 她对这个朱氏真是越发的好奇了,到底多有手段,才能做到这些? 不由的,郑明珠对这个继母倒真是有了几分佩服。 养废别人的子女这种事她不是没见过,可是做的这么好这么妥帖,还能有贤名儿在外,就真厉害了 。 顾妈妈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一直没说话,以为是自己抬了太太出来把她镇住了,不免有些得意,一边殷勤的给她换了热茶,一边笑道:“奴婢知道,少夫人也不愿扰了太太,这才出的这个主意,又便宜又不误事儿。” 郑明珠好容易从这匪夷所思,哭笑不得的状况里回过神来,这才腾得出力气来说话:“原来是这样,既如此,我打发人回去一趟,请太太把单子给我瞧瞧。” 顾妈妈立时便呆住了,再也想不到今日怎么抬出太太也不好使了? 往日里,只要说这是太太的意思,大小姐必然会笑着说:“既然太太这么说,那自然是听太太的。” 顾妈妈此时连笑也僵在了脸上,看上去倒分不清是不是笑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说不出的难看。 郑明珠也不催她,看她还能说得出什么缘由来。 果然,顾妈妈期期艾艾,结结巴巴说了半日,根本听不清到底有个什么意思,到了最后,顾妈妈才横下一条心,说:“既如此,那就奴婢跑一趟吧,横竖奴婢这许多日子没在太太跟前服侍,也挂念的紧,趁机也与太太请个安。” 这个时候,还妄想抬出太太来压她,郑明珠心中只觉好笑,便点了头,好整以暇的说:“既如此,便劳烦妈妈辛苦一趟了,也替我给太太请个安。” 顾妈妈退出去的时候,脸色有点灰败。 郑明珠见她出去了,房里还有翡翠和玛瑙,并两个叠衣服的小丫头,她是特意在大小丫头跟前给顾妈妈没脸的,人多了,是非就多,总有些跟红踩白的,今天下了她的面子,是第一次,多几次,她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使了。 更何况,今日这一出,只怕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传出她的院子去。 这才是她的目的。 她就不信,就凭顾妈妈这样蠢的手段,能把这院子整治的铁桶一块,何况,就算别人不说,翡翠如今是恨她入骨了,只要不是太蠢,都会知道该怎么办。 第15章 婆婆出手 果然,还没到一个时辰,洪妈妈已经在悄悄的跟陈夫人说:“夫人,刚才少夫人发作了顾妈妈?” 陈夫人倒是吃了一惊,这个媳妇一向最是听这妈妈的,真是拿她当祖宗敬了,居然有发作她的一天,莫非是为了昨儿那玻璃炕屏的事?便问:“怎么回事?” 洪妈妈笑着,带一点幸灾乐祸的神情,把不知道经过多少艺术加工过的当时郑明珠屋里的情形细细的说了一遍。() 不过,关于嫁妆单子在国公夫人手里这样精髓的内容,却是传的一点也没有走样。 陈夫人听了,又忍不住感叹了一下:“真是个胆子大的。” 洪妈妈笑道:“夫人您看?” 陈夫人明白洪妈妈的意思,也有心帮儿媳妇一把,一是儿媳妇没了嫁妆,她这婆婆又能落到什么好呢,今后说不得还得她来贴补?二来难得这个糊涂媳妇有心争一把,她也想瞧瞧她到底要怎么做。三来,自己上了安国公府的当,吃了哑巴亏的气也能略发一发了。 想到那个贤名儿满帝都的安国公夫人听到这个流言的表情,陈夫人颇觉解气。 这种流言,原本就是黑了容易洗白难的,何况这是她们国公府陪嫁过来的管事妈妈亲口说的,可没人造谣。 也不用想多久,她早已想明白这事情对她是有利无弊,便笑道:“明儿忠勤侯夫人做寿,我听说我娘家嫂子也要去,记得你嫂子正好便在她跟前服侍,你明儿随我去,也能见见你嫂子,免得挂念。” 这样一说,洪妈妈就明白了,陈夫人是婆婆,去传媳妇嫁妆的事儿,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明日那样热闹的场合,又是没有亲戚关系的忠勤侯府,自己去媳妇丫头圈里略一传,这样八卦的消息想必用不了几日就能传的满帝都的有头有脸的家族都知道了 。 洪妈妈便会意的笑道:“谢夫人体恤。” 正说着,外头已有丫头来禀:“少夫人来了。” 这几日陈颐安和侯爷都不在家,所以郑明珠这是过来伺候午饭的。 说着,门口的小丫头已经高高的打起了帘子,陈夫人便见郑明珠笑吟吟的带着两个丫头走进来,她家常穿着一件杏黄色蔓草滚边杭绸小袄儿,下面是浅黄色素缎面裙子,极简单的挽了个髻子,连跟钗子都没插,就只有耳边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耳坠子,衬着玉面,竟是艳光四射。 陈夫人今天看这个儿媳妇格外顺眼,等她行了礼,笑着招手:“来,过来坐。” 丫头便递了茶来。 陈夫人拉着郑明珠的手打量一番,笑道:“还是年轻好,这样简单的打扮都这样漂亮,只是这头上怎么什么也没有?再是要素净,也别很离了格。” 说着便叫洪妈妈:“去把那个赤金蝴蝶双喜的钗子拿来。” 郑明珠连忙站起来,笑道:“怎么好要母亲的首饰,我也有的,只是这阵子精神不济,也就懒得收拾。” 陈夫人笑着拉她坐下:“跟我还客气什么,这些东西不给你们还给谁呢。” 一边接过钗子,亲手给她插在头上,笑道:“还是这样瞧着有精神。” 那钗子的蝴蝶足有半个手掌大小,全是赤金拉成的细丝绞的,头上镶着莲米大的红宝石点睛,做工极其精湛,栩栩如生,郑明珠略为一动,那翅膀就微微颤动,似乎要振翅飞出来一般, 郑明珠抿嘴笑:“若知道这样就能得了母亲的好东西,我早该这样来了。”说着伸出手来,堆雪般的手腕各有一对碧汪汪的玉镯:“这镯子也不该带。” 逗的陈夫人笑起来,洪妈妈便在一边凑趣:“少夫人果然不该带,夫人这里可不是有好镯子么。” 陈夫人嗔道:“这是什么道理,你是我的丫头还是少夫人的?胳膊肘这就往外拐了 。” 洪妈妈笑道:“自己嫡亲的媳妇,能说个外字?夫人见了什么好东西,都说,给我媳妇留着,这会子当着少夫人,倒装的这么小气起来。 郑明珠连忙笑道:“母亲不知道,前日我就和洪妈妈说好了,洪妈妈这样帮着我,等拿了母亲的好东西,回头我分她一半呢。” 陈夫人笑的不行,连同底下站着的丫头都个个低头忍笑。 陈夫人一边笑一边说:“那你就去把前儿舅奶奶给的那对绞丝镯子拿来。” “母亲!”郑明珠忙道:“媳妇玩笑而已,哪里就真的讨东西了。”又转头说:“洪妈妈快别去了。” 陈夫人已经把镯子递在她手里了:“这些东西,还不是留给你们的,我如今就你一个媳妇,不给你给谁呢。” 郑明珠推辞不过,便戴在了手腕上。 郑明珠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心中难免琢磨,婆婆今日对她面色做派都不同往日,尤其和昨日比不得,难道今天这事,她是十分赞赏的? 郑明珠在陈夫人这里坐了一会儿,两婆媳亲亲热热的吃了午饭才回去,陈夫人还特别叮嘱她晚上过来吃饭,的确比平日亲热。 这倒让她略为怅然,郑明珠真是嫁的好,婆婆年纪不大,却是这样宽和,真不知,她对原本的郑明珠有多么的失望。 回了屋里,她开了妆奁,找出来一对赤金嵌青金石丁香花的耳坠子和一只赤金嵌青金石的鬓花,看起来倒像是一套,命人给大小姐陈颐娴送去。 陈颐娴是陈家三女,今年才十三,却是唯一一个嫡女,陈夫人生了两个儿子才有了这个女儿,十分宠爱,婆婆今日给了东西,表现的却是善意和赞赏,郑明珠想了想,便送娴姐儿东西来做回礼。 陈颐娴得了嫂子命人送来的盒子,原没当一回事,只是随手放在桌上,继续绣着她的针线,待秀完了一朵花了,放下来歇一歇的时候,才想起来打开看。 没想到,盒子一打开,只见黑色姑绒垫上那一朵宝光四射的鬓花,有鸡蛋大小,还有一对同套的耳坠子,陈颐娴身为武安侯府唯一嫡女,大家闺秀出身,自然见过更贵重的首饰,但这样的首饰,不年不节,什么事也没有,怎么嫂嫂凭空就送了来? 何况嫂嫂平日里与自己又不是十分亲近 。 陈颐娴想了想,便叫丫头百合拿了盒子,去正房见母亲。 陈夫人正在和几个妯娌商量入了春,要往老太君如今在的普安寺送东西。 老侯爷逝世周年的时候,老太太主动提出来分了家,主持完大局之后,便说是老侯爷托了梦来,便非要去普安寺为老侯爷念经,家里几辈子的兄弟姐妹妯娌姑嫂都劝不住,连老太太的娘家姐妹兄嫂都来劝了几回,老太太却是心意已决,最终还是去了普安寺。 幸而普安寺就在帝都郊外,车马往返也就是两日的路程, 如今便是每年四时八节的往普安寺送东西,陈夫人这也是请了妯娌几个来商议。 陈颐娴进门,对母亲和几个婶婶行了礼,婶婶们都赞着三小姐越发有气度,越发出落成大姑娘了,陈颐娴只是低头红脸,一句话也不多说。 待得婶婶们走了,陈夫人招手叫女儿到自己身边坐了,笑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陈颐娴便叫百合把盒子递上来,说:“本来在房里做针线,嫂嫂打发了丫头过来给我送东西,说是给我带着玩,我看了,觉得太贵重,本想还给嫂嫂,后来想着还是来讨母亲个示下。” 陈夫人看了,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道:“你为什么会想着来问我?” 并不说她做的对不对,倒是这样考校起来,也是教女儿的意思,女儿还有几年便要出阁,像他们这种人家的嫡女,多半今后是要主持中馈的,须的精心教导。 陈颐娴是个秀丽的女孩子,一双眼睛尤其生的好,水灵灵的杏眼,顾盼间极具神采,她听母亲有考她的意思,便笑道:“女儿是想着,嫂嫂平日里虽也有给女儿送东西,却多半是吃食玩物,都是寻常的,这样贵重的东西原是第一次,绝非平白无故的,女儿是娘唯一的亲女,既然女儿这里没有缘故,那么嫂嫂借女儿之道向母亲示意,也是有的 。所以才想着来问问娘,怕女儿自作主张退回去,反倒给了嫂嫂没脸,也坏了娘的事。” 陈夫人听女儿言语间虽然稚嫩,道理却是清楚明白的,心中十分欣慰,便笑道:“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 便把郑明珠院里的事说了个大概给陈颐娴,只并没有提嫁妆的事,再说了今天郑明珠过来的时候,自己赏的东西,陈颐娴听了,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原来娘是因为嫂嫂这件事做的清楚明白,心里高兴,所以赏了嫂嫂钗子,镯子却是玩笑间才加的,而嫂嫂不好推辞,便送了我东西,还的是镯子的礼,是不是?” 陈夫人笑着点头,顺便教导女儿:“内宅处事,一样要公平,做好了赏做坏了罚,只是有些事情不好明说,赏起来也得换个法子。” 又举了几个别的例子告诉女儿。 然后便说起送礼的规矩来:“婆媳、妯娌、姑嫂、姻亲之间的往来,送礼是一门要紧的学问,不仅是分亲疏远近,还要看事情大小,平日里三节四礼的容易,都有例可循,无非是亲近的加一分,疏远的减一分罢了,可若是夹杂了些事情,这礼送和还都得细细思量了来,今日从这件事看来,你嫂嫂不愧是大家子出身的,今后你也要记得,礼尚往来,得了别人的东西,有合适的机会要还礼,手面既不能轻也不能重了,决不能小家子气,还要能表现出自己的意思来,就像你嫂嫂送的这两件,连你都能看出来是还的镯子的礼,便说明她送的极好。” 趁这个机会,细细的给女儿讲个明白。 陈颐娴乖巧的点头:“娘说的,女儿记住了。” 陈夫人看着女儿,越看越爱,心中早想着趁她出嫁前,要多多的教导她,决不能让她出了阁,如自己的儿媳妇这样糊涂。 转念一想,儿媳妇虽糊涂,这几天行事倒似乎好了些,难道病了一场,反倒想清楚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送上! 嘤嘤嘤嘤嘤,昨天没在这里求收藏求留言,果然就没人收藏了,看来必须要求收藏求留言了。 积分涨的好慢,嘤嘤嘤嘤嘤 第16章 丫鬟反水 “蠢货!” 朱氏还没听完她的叙述,手里端着的一杯茶就砸了过来,摔碎在顾妈妈脚边,半边裙子都打湿了。 顾妈妈吓的脸色发白,住了嘴,噗通就跪了下去:“太太,我……” 朱氏气的手直抖:“往日里我见你还算伶俐,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蠢货,姑奶奶的嫁妆,怎么可能在我手里,传出去,我今后要怎么见人?更别说国公爷那里,要怎么交代?” 顾妈妈说:“奴婢只是想着,大小姐最敬重太太,知道在太太手里,必然就放心了,更不会来讨要,不然,奴婢要真给了大小姐,这可……” 朱氏越听越气:“闭嘴!你顺顺当当的答应下来,或是拣些无关紧要的给她,或是连夜誊抄一份递上去,她又看得出什么来?她哪里看的懂帐本子,便是看出些许不对,她那样不懂理事,从来没当过家的小孩子家,你略解释解释,也就糊弄过去了,你越是不肯给她,她越是疑心,便是抬出我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来找我要 !反倒……” 朱氏一想到这个就头疼,赶着问她:“你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没有?” 顾妈妈忙回道:“有几个丫头在里头,不过太太请放心,甘兰院的丫头,我早已收拾清楚了,铁桶一般严实,回头我就叫了她们几个来说话,必不会外传的。” 朱氏这才略松了一口气,皱眉道:“你赶紧带着人誊抄一份单子出来,该抹的帐抹平了,该销的东西都销了,有些该提前销的就销了,这不用我教你吧?” 顾妈妈心中有点虚,想了想,说:“奴婢是担心,做出来不合太太的意,横竖我都过来了,不如我就在这边誊抄了,给太太看了再拿过去,有什么不妥也好请太太示下,再说,太太身边儿的人帮着我做,倒比我在那边带着人做妥当些。” 该销的帐和东西她都有数,就是要提前打埋伏她心中实在没底,怕做出来不合朱氏的意。 朱氏听了,略一思忖,也觉得有道理,想着顾妈妈从小儿在自己身边服侍,又一心一意的替自己打算,也就不过分给她没脸,命她起来了,叫了丫头进来带她换一条裙子,便吩咐了自己跟前服侍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叫红绡,一个叫绿云的,都颇通文墨,随着顾妈妈到后院佛堂去誊抄嫁妆单子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妈妈候着郑明珠去荣安堂请了安回来,就跟了进去,笑道:“少夫人,您要看单子,已经送来了。” 小丫头抬上了一个花梨木双喜螺钿箱子,有一尺多高,黄铜大锁,郑明珠看了一眼,顾妈妈忙拿出腰间钥匙来打开,郑明珠往箱子里看了一眼,见一本本的账簿垒起来有近一尺,应该是按照类别不同分记的。 郑明珠随手拿起来看,旁边顾妈妈笑道:“虽说只需要首饰布匹之类,不过奴婢倒是把田地庄子铺子的一并带来了,万一少夫人也想看看呢?” 这话说的极是诛心,若是往常的郑明珠,只怕就被她拿住了,可此时的郑明珠,偏就不吃这一套,根本不理会顾妈妈,只是拿起第一本翻了翻,看看开头和最后,就笑起来,把账簿丢到箱子里,坐到椅子上,喝着茶,闲闲的说一句:“顾妈妈辛苦 。” 顾妈妈料她也看不懂,就是一定要看看才心安,此时见她果然只是翻了一下就丢进箱子里,心中大赞太太果然说的不错,暗地里撇撇嘴,特特的拿了登记着首饰的簿子送到郑明珠跟前,一边笑:“怎么当得起辛苦,太太和少夫人抬举奴婢在少夫人屋里管些闲事,不敢当辛苦。” 郑明珠不接她的簿子,笑道:“怎么不辛苦,这么多账簿子,也要誊许久吧?” 顾妈妈一僵,强笑道:“少夫人说什么话,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郑明珠冷笑一声:“我敬你是太太的陪房,是太太赏给我的,称你一声妈妈,你就真的做起主来?誊写了账簿子来哄我!” 顾妈妈冷汗浸了出来,连忙辩解:“少夫人明鉴,这账簿虽看着新,那是因少夫人出阁时日不长,又是总放在箱子里的,自然不显旧。” 她是琢磨郑明珠不懂,就看着本子新了,觉得是新做的帐。 郑明珠俏面沉了下来:“这与新旧有什么相干,这账簿子哪里来的?竟连内务府和国公府的印鉴都没有,我就不明白了,当日嫁妆是内务府一部分,国公府一部分,既然做在一本帐上,自然要同时行印,难道内务府和国公府都只管把东西抬来不成?清理要点数,交接要点数,自然都要盖了印才算数。” 要在帐上糊弄她,那才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呢,她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学了那么久,父亲去世后,她独立支撑,里里外外的帐都要经她的手,一年几百万银子的流水,帐便是做的糊涂粗疏一点都瞒不过她,更何况这样拙劣的手段。 随便抄一点来?真够笑话的。 顾妈妈这才知道撞了硬墙了,强笑道:“原来是这样,奴婢竟然不懂,我开箱子看到的便是这个……” 郑明珠微微一笑,她并不想十分强硬的处理顾妈妈,她是自己娘家跟过来的管事妈妈,闹的太大,自己在夫家又有什么脸面? 便说:“当日我嫁过来,单子自然是随嫁妆过来的,是不是放在别的箱子里了?” 顾妈妈竟说:“少夫人明鉴,就只有这一只箱子 。” 郑明珠扶额,这是太蠢还是她觉得自己太蠢?自己都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了,她还一心想要糊弄自己?要不就是她对太太实在有信心,完全不用怕自己这个小姐? 郑明珠实在没办法再给她台阶了,只得说:“请张妈妈进来。” 甘兰院共有两位一等管事妈妈,便是张妈妈和顾妈妈,只是平日里张妈妈管着外头的事务,顾妈妈管着里头,郑明珠一时顾不得外面,倒还没和张妈妈打过交道。 张妈妈因在外头的院子里管事,自然要等,郑明珠也不急,只管坐着想事儿,过了半个时辰,张妈妈才进来。 顾妈妈早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苍白,不停的有汗珠出来,手里拿着的帕子都搅成了一团。 张妈妈很诧异,这屋里气氛很古怪,四个陪嫁来的大丫头都低着头侍立在一边,顾妈妈面白如纸。 张妈妈不好问,只对少夫人蹲身行礼,郑明珠便问:“请妈妈来是有个事问一问。” 张妈妈听她说的郑重,连忙躬身等着。 郑明珠说:“我叫顾妈妈把我的嫁妆单子拿出来看看,拿出来的却是这些,还告诉我当时随着嫁妆过来的单子便是这个,张妈妈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张妈妈也是个聪明人,看了这阵势,听了这话的意思,也知道这事儿不是平常,少夫人平时对顾妈妈那样敬重,今日却是这样…… 她也不过去,只是赔笑道:“少夫人,奴婢是管着外头别院并走马胡同、四喜胡同的院子的,等闲没有进来,当日少夫人的嫁妆安置,都是顾妈妈并屋里几个姐姐一手办的,奴婢只交接了别院和走马胡同、四喜胡同房子里头的家具,杂物,也就只有那些帐,这就给少夫人送来。” 郑明珠的陪嫁里,有郊外的两个别院,走马胡同一个三进的宅子,四喜胡同里头一个四进的宅子,都是极好的地段。 这倒是个识趣的,郑明珠本想先料理的顾妈妈,此时见张妈妈这样说了,心中一动,就索性点头道:“也好,你拿来我瞧瞧 。” 张妈妈应了,便行了礼退出了。 郑明珠看着坐立不安的顾妈妈,心中只是冷笑,这样冥顽不灵倒是少见,这次连个妈妈都收拾不住,对上朱氏只怕连骨头都要给她吃的不剩了。 按照朱氏的精明和谨慎,以及对名声的看重,她的嫁妆单子在国公府的可能性很小,那个东西若是在朱氏手里漏出来,那就是铁板钉钉的证据,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狡辩,包括原本的郑明珠肯出来说是她愿意放在朱氏手里,这也脱不了一个谋夺的名声。 顾妈妈既是她的人,又把郑明珠捏的牢牢的,这东西搁在郑明珠这边和放在身边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份单子,随时可以做手脚。 但郑明珠现在却必须要原件,才能弄明白她到底有多少东西。 正想着,玲珑突然跪下来,对郑明珠说:“少夫人,这嫁妆单子应是放在一个龙凤呈祥箱子里的,在后院库里门口第一个架子第二层。” 咦,居然还有个投诚的,郑明珠微微笑了笑。 顾妈妈却是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喝道:“你这贱婢,胡说什么!” 郑明珠便说:“既这样,玲珑你便与珊瑚去找找,妈妈也别急,你不是没见过么,既然有人见过,也找出来给你看看。” 玲珑不敢看顾妈妈一眼,低着头和珊瑚出去了。 顾妈妈急的不得了,又实在没法辩解,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少夫人,奴婢……” 郑明珠等了半天没见她说出话来,便只是笑,却也不叫她起来,只是笑道:“妈妈急什么,过一会儿就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谢谢大家,热情的留言打分,继续求收藏求留言,保持好的传统哟,也让我上首页新晋去露个小脸嘛! ps:我这人笨,常常忘记登陆,所以总出现回复了留言显示的是读者七七,其实就是我啦! 第17章 树立权威 很快,玲珑和珊瑚已经抬了箱子过来,顾妈妈连忙说:“少夫人,是奴婢老糊涂了,原来在这个箱子里头,一时没想到。” 郑明珠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过去拿起面上一本来,翻开来看,物件清册上有编号,有核对记录,有印鉴,以及交接双方的画押,自己这方的画押,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吴建荣,一个叫裴国海,还有一个便是顾妈妈。 郑明珠便问:“吴建荣和裴国海……”她看了一眼翡翠,翡翠会意,便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两句。 原来这两个人都是从安国公府陪嫁过来的人口,当年郑明珠的陪嫁里头,除了六房陪嫁,还陪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四个管事妈妈,十分大手笔。 吴建荣一家是府里几辈子的家生子了,是安国公府账房吴大管事的二儿子,而裴国海一家则是当年公主下嫁的时候带的陪房,如今公主女儿出阁,也跟着来伺候。 现如今,裴家举家在通州管着庄子,而吴家则在京里管着几个铺子。 郑明珠心中略有了几分计较,便吩咐:“有些事也该问个清楚,如今这样没规矩,我要看个单子这样的小事,也是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明白的,实在是笑话,只怕回头我要看看庄子铺子,还都没了呢,传话,六房陪房的家长都来一趟,来了都住四喜胡同里头的宅子去 。齐了就进来见我。” 顾妈妈面如死灰,抖了半天,才勉强说一句:“少夫人要传陪房,是不是回一声太太?太太总说少夫人是娇贵女儿,等闲不要见那些外头人,没的坏了清贵。不如请太太替少夫人料理了,岂不妥当?” 郑明珠依然温温柔柔的笑道:“我的陪房,算什么外人,又不是什么大事,还要回娘家找太太,太太管理家事,这样忙,我怎么忍心这点子小事也扰她老人家,未免太不懂事了,顾妈妈,你是我房里第一个,可不能总这样事事都想着回家去。” 顾妈妈只得答个是字,想了半天,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抬出太太来,郑明珠说:“还好妈妈提醒了我,今日这事,谁也不许告诉太太,免得太太总替我操心,实在不孝。” 几个丫头齐声应是,顾妈妈左右看了,嘴唇哆嗦了半晌,还是终于垂头丧气的爬起来,退了出去。 郑明珠并不避人,立即点了翡翠和玲珑:“从此刻起,你们两个看着我院子里所有丫头婆子小厮,说与他们,这几日统统不许出门,有任何人要与外头递消息递东西的,即刻捆了送进后院的空房子里关着。若是你们没看好,有消息漏出去了,我只与你们说话。” 她眼睛缓缓掠过房里站着的四个大丫头:“你们从小儿跟着我,自是有情分,但若不会办事,留下来也是无用,我贴一份嫁妆,配了人就是了,也并不会亏待你们,下去吧。” 看着丫头们一脸惊惶的走出去,郑明珠靠在窗边,她并没有以前那些年的记忆,不了解丫头们的性子,这次收拾顾妈妈,整理陪房,清理嫁妆,也是迫不得已,她必须尽快建立自己的权威,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到令行即止。 虽然已经提点了大丫鬟们了,可她们要怎么做,还得等等看,消息会不会传到安国公府并不要紧,她现在需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梳理院子里的人。 郑明珠相信,以前顾妈妈在这个院子里极有权威,人人都会奉承讨好她,替她办事,但那是因为以前的郑明珠并不管事,院子被顾妈妈把持,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们听从顾妈妈,讨好她,这些都可以理解 。 但今天她发作了顾妈妈,并已经明说了要料理这件事,这些陪嫁来的大小丫鬟,妈妈们,陪房身契都在自己手里,若这样都不明白,还有那起子不长眼的要一意跟着顾妈妈,这样的人,她并不介意清理掉。 她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忠于国公府了。 所以郑明珠今天发作顾妈妈的事,完全没有避人,本来就不用给顾妈妈留什么脸面,而这件事更是要高调处理,树立权威。 从这件事上郑明珠看的很清楚了,以前的郑明珠过分懦弱又过分清高,顾妈妈之流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便是她强硬起来她也不放在眼里,也不过就是那些想头是根深蒂固的了。 主子不强,或是生性懦弱,或是见识糊涂,总之有了空子,奴才才敢欺,若是强硬姿态之下,还有奴才不开眼,那就是找死。主子天生就站在更高的位置,要树立权威并不难,只需要处事不糊涂,恩威并施,也就是了。 真正难的是丈夫、婆婆以及两边族里的长辈,若是需要面对这些,她就是天然的弱势了,所以她必须警惕,一定不能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去。 正想着,珊瑚走了进来,进来便低声回道:“刚才出了院子顾妈妈就叫奴婢递消息回家。” 郑明珠十分意外,顾妈妈为什么首选珊瑚:“为什么会先找你?” 珊瑚微微抬头,她是一个十分秀丽的女孩子,细细的眉眼,尖尖的下巴,她说:“奴婢不知道,平日里顾妈妈较为倚重玲珑和玛瑙。” 郑明珠点头,玲珑当场反水,可谓见机极快,实在是个人才,以前在顾妈妈手下她能如鱼得水,受到倚重,今天见郑明珠突然清楚明白,强硬起来,又能迅速看清形势,明白顾妈妈所谓权威在真正的主子权威跟前是以卵击石,当着顾妈妈的面便能表明立场,迅速站队,便是连郑明珠也有点佩服她。 面子这个东西是多少人都抹不开放不下的,玲珑这样一个小姑娘,就有这样的魄力,真叫人意外。 或许有人就此不敢用这样的人,但郑明珠无所谓,这样的人会很清楚只有维护了郑明珠的利益,才会有她的利益 。 还是那句话,主子不糊涂,再厉害的奴才也欺不到她的头上去,何况玲珑的身契捏在自己手里,要打要杀要卖要配人还不是她一句话,所以她丝毫不担心。 而且玲珑这样的人用起来必是十分顺手的。 此时郑明珠见珊瑚一脑门子官司,并不知所以然,也不为难她,只是说:“叫玲珑进来。” 一边问珊瑚:“你怎么回答的?” 珊瑚说:“奴婢答应回家找我姐姐。” 倒不是个笨的,郑明珠点点头,玲珑进来,郑明珠便问:“你们四个,为什么顾妈妈先找珊瑚?” 玲珑说:“玛瑙是顾妈妈侄儿媳妇的表妹,奴婢猜想大约是怕少夫人会叫人看着玛瑙。” 郑明珠意外:“我不知道呀。” 玲珑说:“院子里头的人都知道的。” 唉,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郑明珠便道:“这几房陪房的来历你们知道吗?” 玲珑看了一眼珊瑚,说:“奴婢并不清楚。” 珊瑚也这样说。 玲珑笑道:“或许可以问问张妈妈,毕竟是管事妈妈,自然比奴婢们明白。” 这倒也是,这个张妈妈也是第一次打交道,问问她,也顺便能就此观察她的性情,方便今后行事,郑明珠便点头,正要说话,翡翠慌慌张张的进来回道:“少夫人,方姨娘小产了。” 这么快! 郑明珠轻轻的叹了口气,对玲珑和翡翠说:“院子里的事交给你们看着,珊瑚你跟我去看看。” 玲珑见郑明珠脸上并无吃惊或者喜悦的神情,只是一片平淡,似乎这是一件再小不过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少夫人这次病倒便是因为方姨娘有了身孕,可是病后,少夫人像是变了个人般,突然就格外明白事理了,一件件事情清楚明白,通达洞明,此时听到方姨娘小产,居然还流露出这样无动于衷的神情来,好像一直就在等着这样一个结果似的 。 她心中不由的更谨慎和警惕起来。 容不得玲珑多想,郑明珠已经让珊瑚扶着走了出去。 两个姨娘的院子就在甘兰院后面的东西跨院,从抄手走廊走到月洞门后,有一道活水,跨过小桥,就是东西跨院,郑明珠刚穿过桥,就见几个婆子从西跨院走了出来,见了郑明珠,都福身请安。 领头的一个婆子不等郑明珠问便说:“少夫人,奴婢几个是在夫人院子里当差的,夫人命奴婢们照料方姨娘。” 郑明珠便问:“方姨娘现在如何了?” 那婆子说:“回少夫人的话,方姨娘昨晚就见了红,到早上就小产了,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如今正在休养。” 郑明珠早上料理了一阵子家务,如今都接近午饭时分了,消息才传到她的甘兰院,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早上封了院子查人的缘故,还是夫人的意思,不过既然婆婆派了人来,她倒不方便去看了,郑明珠思忖了一下,便说:“既如此,我就不去看她了,免得方姨娘不能安心休养,珊瑚,你去拿两支人参给方姨娘,就说我的话,叫她好生保养。” 珊瑚领命而去,郑明珠自带了小丫头去了荣安堂。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留言希望加更的比较多,我其实也很想的,可是我不得不说,我实在写不快,加上写完了还得看一看,修一修,更花时间,别说存下稿子了,当天的三千多能完成就不错了,抹泪。 其实是有上周放假存下的两章稿子,可是不敢贴啊,这过日子难免遇到加班啊,停电啊,生病啊,家中有事啊之类的意外,不存下一两章稿子,心里实在不踏实,一股脑贴了,大家高兴一次,今后遇到不能更的时候得多失望啊,我觉得,还是每天都知道有更新更踏实。 所以,我会稳定日更的,加更这种事请大家谅解! 还请继续支持,收藏和留言,谢谢! 第18章 问话 陈夫人见了郑明珠,笑道:“我说过了,不用你时时来伺候,你身子也不是十分好,多歇息才是正理。()” 郑明珠露出一点羞愧的神情:“母亲说哪里话,媳妇原就该服侍母亲,以前是媳妇不懂事,仗着母亲疼爱,多有疏忽,如今媳妇已经大好了,自然要来伺候母亲,若是母亲不许,那就是还在生媳妇的气,媳妇给母亲赔罪了。” 说着就要跪下,陈夫人连忙伸手拉住她,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你这孩子,这样认死理,我把你当自己闺女一般的疼,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知道你一心孝顺,是个好孩子。” 郑明珠这才笑道:“那母亲可不能赶媳妇回去了。” 她的确是有点不安,昨天她才无意中从丫头嘴里听说,原本的郑明珠从来没有在婆婆跟前立过规矩,便是晨昏定省也是随心所欲,她真是大吃一惊,这也太不懂事了,婆婆宽厚,媳妇就要更恭敬才是。 虽说郑明珠是公主嫡女,天家血脉,认真讲究起礼法来,并不是非要伺候婆婆不可,可毕竟孝字为大,她如今嫁为陈家媳妇,便是在这陈家过日子,自己谦逊点,懂事些,奉承着婆婆难道还能吃亏不成,她如何就拿着这公主嫡女的身份摆起架子来了呢。 这样子不懂事,便是婆婆嘴里不说,心中岂会没有想头,何况丈夫见了这样情形,自然也会不悦,这个郑明珠,没有高门嫡女的做派,却有高门嫡女的娇气,怪不得婆婆不爱,丈夫不喜,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 而且原因还越来越多。 郑明珠只有亡羊补牢,找了机会给婆婆赔个礼,努力挽救了。 陈夫人见媳妇突然懂事了许多,心中虽然称奇,倒也熨贴,说了几句话,便缓缓的把这方姨娘的事情说给她 “方氏这件事查清楚了,是她私自停了药,也不怪你生气。” 郑明珠忙站起来,把那天对陈颐安说的那些话又对陈夫人说了遍,表明自己气也是气自己没有辖制妾室,才出了这样的事。 陈夫人颔首,叫她坐了:“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这也怪不得你,是她胆子太大了,大约也是打量你年轻心软,所以这件事出来,我就吩咐了安哥儿,我要亲自处置,也是免得你为难。” 郑明珠感激道:“多谢母亲这样为我着想。” 若是自己亲自动手处理了方姨娘,虽是名正言顺又占理,但难免会有些善妒刻薄的名声,如今她病倒,婆婆亲自处置,既成全了她的名声,又不会与丈夫起嫌隙。 虽然郑明珠知道这里头还有别的内情,大约陈颐安把这件事交给她并不放心才交给陈夫人,但她只当不知道,还是很领陈夫人的情。 陈夫人说:“咱们家也是有规矩的人家,你嫁过来才一年多,自然不能容妾室生下长子,不过方氏也罪不至死,我便做主留母去子了。” 郑明珠听说,不由的松了口气,或许她真的是年轻心软,此时听说方氏能活下来,是真心替她高兴。 她忙表态:“母亲必是考虑周详,媳妇听母亲的。” 陈夫人点头,又笑道:“你也要早点给我生个孙子才是。” 郑明珠飞红了脸,低了头嗔道:“母亲又打趣媳妇。” 陈夫人笑道:“这倒也不是打趣,你要多叫安哥儿歇在你房里,别太贤惠了。你生了儿子,不仅是你好,也是安哥儿好,连你公公和我都好 。” 嫡长子嫡长孙的意义岂止是一个孩子而已,郑明珠脸更红了,低着头不语,陈夫人这句话,又让她想起那晚上,男人的手抚摸到她的身上时候那种陌生的战栗感,后来的眩晕感,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就哭起来…… 到现在她还完全不敢去细想。 陈夫人见她实在害羞,便就不再多说,只转而和她说起来这些日子要去哪些府里走动,郑明珠本不熟悉这些贵胄豪门,不敢轻易插嘴,只留神细听,偶尔小心的问一两句,倒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 伺候陈夫人吃了午饭,回到甘兰院歇了个午觉,翡翠进来回:“少夫人,张妈妈在廊下等着了。” 郑明珠便叫她进来回话,赏了她座儿和茶,便问她知不知道这几家陪房的来历。 没想到张妈妈竟是十分清楚明白的一个人,见郑明珠问她,便一家一家的说起来,每一家都说的十分清晰,头头是道,连家中几口人,大概年龄多大都知晓。 郑明珠倒是佩服起来,看来这张妈妈倒是有心人。 郑明珠的六户陪房,除了管着帝都铺子的吴建荣一家,管着通州庄子的裴国海一家,另外还有四家,家长分别是夏长富,刘先宗,曹里喜,方一飞。 吴建荣是国公府账房吴大管事的二子,裴国海和夏长富都是原本公主带过来的陪房,如今分别在通州的两个庄子上,剩下三个都在山东管着庄子和铺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郑明珠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山东还有大片良田和产业。 那张妈妈是个精明人,看出了郑明珠的疑惑,便笑着解释:“孝章敬皇后的娘家是山东郭氏,这些原也是有些年头了。” 郑明珠想起来了,孝章敬皇后便是外祖母,生有两子两女,自己早逝的母亲平阳公主是次女,长女是如今的平宁长公主,而两子俱为亲王,协理军机,参赞政事,当今圣上对这两个兄弟也是极为倚重的。 先帝有两个皇后,先头的孝章贤皇后与先帝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可惜生子的时候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嫡子,后来又立了外祖母孝章敬皇后,这位皇后虽与先帝情分上差些,为人却是和顺贤淑,照顾元配嫡子仿若亲子,不仅得先帝敬重,且将元配嫡子养的文成武就十分出息,如今正位大宝,对这位继后奉若亲母,连带的对孝章敬皇后所育的两子两女都极为优待,可惜孝章敬皇后做了两年太后就薨逝,去世的时候,小女儿平阳公主还没出阁 。 今上追念亡母,格外宠爱幼妹,当年选驸马更是场面盛大,这些郑明珠只是略有耳闻,对她来说,这些原本离她十分遥远,没想到到了今天,这些已经切身相关了。 郑明珠想了想,既然山东的庄子和产业是孝章敬皇后留下的,那么这三家陪房应该与安国公府关系不大才对,她就问:“那么刘先宗、曹里喜和方一飞都是当年我娘的陪房?一直打理山东那边的事情?” 张妈妈见她这样敏锐,心中倒是疑惑,这位大小姐什么时候这样明白了? 她笑道:“少夫人说的是,当年公主去的时候,百般的舍不得您,曾给皇上上了折子,把陪嫁来的嫁妆留给您和世子爷,按例由内务府清点了嫁妆,暂时管着,他们这几户也还是一直管着山东那边,没有动过,后来您出阁,也就随着庄子铺子陪了过来。” 郑明珠缓缓点头,心中大约有了谱,山东那边是公主的嫁妆,公主去世后由内务府掌管,直接交到自己手上,朱氏的手伸的再长也伸不进去,而帝都的铺子,京郊的庄子和通州的庄子大约就是安国公府备的嫁妆,也就这几户人需要查一查。 郑明珠从小跟着父亲学生意往来,又当了这些年的家,唐家产业遍布全国,银钱流水极为繁杂,她早就算是身经百战了,此时略想一想就知道最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就是帝都的铺子。 京郊和通州的庄子都在眼皮子底下,要换主极难掩盖,而且田土产出有限,唯一能做手脚的便是报了天灾。 而帝都的铺子便不同,铺子若是地段好,开的大,要抹平了帐弄出钱来,就要容易的多,郑明珠便问:“帝都的铺子是全是国公府置办的还是有我娘留的?” 张妈妈只觉得少夫人的问话一句两句似乎全无联系,偏又句句都问的十分刁钻,明明这样冷的天气,她额上竟不知不觉有了细密的汗珠,想了想回道:“朱雀大街上头从盛记香料铺子下来一共四间挨着的都是公主当年留下的,另外北城上街的两个绸缎铺子一个当铺一家米行是国公府置办的,内务府交铺子的时候,盛大掌柜就回家荣养了,如今帝都的铺子全是吴建荣在管着 。” 郑明珠见张妈妈回答的明白,还能答出重点来,十分满意,郑明珠的嫁妆十分丰厚,换了个人只怕听着一项项报出来,会倒抽一口凉气,可是偏偏遇到她。 郑明珠虽贵,不过比较当年自己手中掌握的银钱却也还不如。 她一时间有点黯然,郑明珠国公府嫡女,天家血脉,在银钱上竟也还不如唐家嫡女,只是如今自己没了,唐家长房无人,那些产业只怕都要落入那些人之手。 从曾祖父起到父亲,三代辛劳积累的财富,只怕就要烟消云散了,只希望自己在临死前做的那些安排能起一点作用。 张妈妈见郑明珠只问了这两三句就没再说话,只是沉思,哪里敢打扰,只是她坐在那小凳子上有点坐立不安,往日里她虽然少见郑明珠,可每次回话都没什么要紧,从来没有哪一次有如同这一次这般叫她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郑明珠才回过神来,和气的对张妈妈说:“辛苦妈妈了,你先回去,若是有事我再打发人问你去。” 随即叫丫鬟:“把前儿送来的玫瑰膏子给妈妈一瓶,尝尝鲜。” 张妈妈连忙谢了,双手接过来,又说:“奴婢管着的院子和别院都是出项大进项少的,今儿已经把各处的人口册子,这两年的账本子都交给了少夫人屋里的翡翠姐姐,少夫人若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宣奴婢进来问罢。” 郑明珠笑道:“妈妈做事必然是清楚的,我最是放心。” 张妈妈便告退出去了。 刚走出院子,便有个小丫头悄悄的跟了上来,对张妈妈说:“妈妈,顾妈妈请您去说说话儿。”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压力好大,先前断了一会儿网,就坐立不安,怕更不上…… 今天看到上了首页新晋了,很高兴,谢谢大家的支持! 继续求留言,求收藏! 第19章 争夺 张妈妈心中冷笑,这个顾妈妈,以前仗着是国公夫人的陪房,飞扬跋扈,谁也没看在眼里,他们同时陪嫁过来,但凡有点油水的地方她都不肯放过,统统掌住了,只打发自己去看着房子院子,这些地方能有多少进项? 平日里见了,爱理不理,竟比正头主子还大几分的样子。 只是自己和国公夫人情分上差了,争不过顾妈妈,如今眼看少夫人有心要整治她了,她总算想起要来找自己说话了,可这会子,谁还去趟这趟浑水? 阿弥陀佛,终于等到今天了。 张妈妈本不欲去,心中念头一转,突然觉得看看她那样子倒也不错,便对那小丫头子说:“我难得进来一趟,原也该去见见。” 便跟着那丫头走。 顾妈妈是一等管事妈妈,住在正院后头的倒厦里,独一个房,张妈妈一进去,顾妈妈就迎了上来,抓住她的手,亲热的说:“张家妹妹来了,快坐。” 又叫小丫头:“把前儿铺子送来的好茶沏了来 。” 张妈妈但笑不语,这样子前倨后恭,看来身上十分的不干净。 顾妈妈连郑明珠这样的正头主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在下人里头更是自觉高人一等,说起话也常常带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此时就不由的说:“妹妹来尝尝这茶,这是前儿东街铺子里送来的今年上进的新茶,便是宫里也就只好这样子的。” 那语气里就带了一份倨傲出来。 张妈妈早看明白了的,此时心中只是暗笑,喝了口茶,顺着赞了两句,顾妈妈这才有点讪讪的打听:“这一下午的少夫人留妹妹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 张妈妈早巴不得她这一问了,便笑道:“能有什么,不过是问问几房陪房的事儿,我也不大懂,只能说些知道的。” 顾妈妈忙说:“问这些做什么,这些可都是当初太太再三挑过的,再妥当不过的了。” 张妈妈便笑:“便是妥当难道少夫人还不能问一问不成?” 这也太把太太当座佛了,别说只是继母,少夫人又是公主亲女,身份上就高过了她,就是亲娘挑的人,少夫人要过问也是应该的。 不过张妈妈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人,知道少夫人一向对太太言听计从,从无违逆,简直比亲母女还亲些,便只说了这样一句。 顾妈妈便急了:“又是要看嫁妆又是招陪房的,不知道少夫人着了什么魔,妹妹,我如今要在里头伺候少夫人,还是烦妹妹去府里,回一回太太吧。” 在路上的时候张妈妈就预料到顾妈妈要找她是为了什么,此时见所料不差,只是笑道:“少夫人吩咐了,这些须事不许打扰了太太,我这样去可怎么好。” 顾妈妈笑道:“我也料到这个了。”她给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便捧了一个包裹过来,顾妈妈笑道:“这里头几匹新样子贡缎,你带着去见太太,便是有人问起,便说是少夫人新得的,拿回去孝敬太太的便是了。” 又打开一个匣子,取了一只沉沉的赤金镯子给张妈妈:“这也是今年的新样子,送给妹妹带,妹妹可别嫌弃 。” 张妈妈推辞了一下,便收了礼,又说了两句闲话,顾妈妈心急如焚,话里话外都在催她赶紧去回了太太。 如今府里的人因吩咐了几道门上的人,等闲出不去,而自己到府里时间短,主子又是个立不起来的,别说府里几辈子使出来的那些家生子了,便是略有点脸面的都不把甘兰院当回事,她如今能收拢的也就几个小丫头子。 现如今只得指望张妈妈了,她一直在外头,出府名正言顺,况她也是太太选了来的,只怕也得仰仗太太。 真不知少夫人被什么小人调唆了,突然竟要这样子了……还有玲珑那个贱婢…… 顾妈妈在屋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咬牙切齿。 张妈妈收了礼,抱了缎子,从后头绕了出来,想了一下,就上了抄手走廊,走到正院门口来,玲珑正在院子里,见了她忙笑道:“还以为妈妈已经走了。” 张妈妈走过去悄悄笑道:“原是准备走了的。”轻声把顾妈妈叫她去的事儿告诉玲珑。 玲珑抿嘴笑道:“妈妈是个什么章程?” 张妈妈便说:“我是个笨人,什么事也不敢擅自做主,这才特特的绕过来,想求少夫人一个示下。” 玲珑会意,便笑道:“少夫人正在里头呢。” 郑明珠在炕前支了绣花棚子绣花,见张妈妈进来,丝毫不动容,眼皮也不抬,只是说:“妈妈坐。” 并没有张妈妈意料中的问她怎么又来了之类。 这样子的少夫人越发叫人不敢怠慢,张妈妈更笃定少夫人与以前不同了,连忙便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里头自然加了许多自己劝顾妈妈,顾妈妈却不听人劝,非要她去回太太的话。 郑明珠安静的听着,手里还十分之稳,待张妈妈说完,她也并不急着说话,直到那花瓣绣完最后几针了,才搁下来,叫人接过张妈妈恭恭敬敬递上来的缎子和镯子,随手翻了一翻,笑道:“既是给妈妈的,妈妈收着便是 。” 张妈妈连称不敢,郑明珠笑道:“往日里也少见妈妈,这便当是我赏你了。” 张妈妈见她是连镯子带缎子都赏自己,心中便就明白了,嘴里却还是说:“那么顾妈妈那里……” 郑明珠慢条斯理的说:“先前我就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么大了,自己身边的事儿还料理不来,要回家劳烦太太,也太没道理了,妈妈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妈妈哪敢说个不字,只是附和。 郑明珠却又说:“只不过顾妈妈是太太赏我的,原也是为了照料我,一时见我要理事怕我劳累了,也是有的,我也不好辜负她的好意,这可怎么办呢?” 张妈妈见她居然两口话,一样说一半,深觉不好应付,可她心中早存了顾妈妈坏了事,她就要取而代之的想法,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便试探道:“少夫人所虑极是,依奴婢说,奴婢如今只管回去,晚间打发个人来告诉顾妈妈,已经去回了太太了,这样既不打扰太太,也免得顾妈妈担忧少夫人,少夫人觉得这样可行?” 郑明珠便笑道:“还是妈妈经了事的,色色想的周全,便就这样吧。” 张妈妈见没有别的吩咐了,便退了出去,到了院子里才觉得出汗,今日见郑明珠两回,就出了两回汗,她突然觉得,就算今后顾妈妈没了,她能取而代之,只怕也没有顾妈妈以前那种风光。 她不敢在院子里久站,自己带着小丫头回去了,安排人办这件事。 郑明珠见张妈妈出去了,才继续拈了针绣花,她从小就有这样的习惯,商家女很少学女红的,尤其是像她那样的独女,她却是机缘巧合,从小身边儿就有个绣花大家,她发觉绣花极能平静心绪,所以倒是慢慢的学了起来,到了后来,心中有事便支了棚子绣花,针线上下翻飞中,更宜理清头绪,空明心境。 这一天,她见顾妈妈,张妈妈,玲珑珊瑚翡翠玛瑙的诸般表现,甚至是下面的三等丫头,小丫头们,都是又紧张又兴奋,处处窃窃私语,时时窥视眼光,人人心中似乎都有无穷的思量,她不由的想,自己的表现会不会太突兀了点。 从顾妈妈的态度能看出,以前的郑明珠是那种被人欺到头上也不会挣扎的人,又不懂理事,顾妈妈到了如今还在觉得她只是一时兴起,抬出太太来就能压住她了 。 其他的人虽没想的这样极端,但也都觉得她是个软弱主子,只想着趁这个机会,换了管事妈妈,替自己多几分机会罢了。 郑明珠只怕依然是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而自己这样子,到底会不会太快了呢? 艳色的丝线翻飞,又一片花瓣成型了,郑明珠心中渐渐冷静,不,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再活一次,并不是为了任人踩踏的。 如今,她是郑明珠,便是举止略有时常,她依然是郑明珠,她需要好好的过下去,而不是被人欺凌着过下去。 她要活的自在,活的华彩! 又绣出来一片花瓣的时候,郑明珠的心境完全平静下来,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丫鬟报:“大爷回来了!” 陈颐安在宫里三天才出来,自然比不得家里头,郑明珠连忙站起来:“大爷回来了。”这一日陈颐安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两人穿着不同,其中一个做妇人打扮,看起来有二十出头了,穿了件桃粉色点金褙子,中等个子,圆脸大眼,容貌果然只是中上,另一个却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一件杏色羽纱对襟比甲,胖乎乎的,生的很是可爱,嘴角带个酒窝。 郑明珠就明白了做妇人打扮那个应是陈颐安的通房宣纹,另一个她不认识,不过她们立刻行礼,郑明珠就听见了,那个胖丫头叫墨烟。 郑明珠一边叫丫头收了绣花棚子,一边伺候陈颐安宽衣:“这是才从宫里回来?” 陈颐安看了一眼绣花棚子,漫不经心的点了头,嘴里却说:“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倒是稀罕。” 这口气可真不怎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先前忘了说了,昨天看到出现了一篇长评,正高兴呢,发现是乱码! 那位大人发的呀,求再发一次,谢谢! 第20章 通房宣纹 郑明珠看他往净房去,便说:“宣纹去伺候大爷梳洗吧。” 回头吩咐自己丫鬟去厨房拿吃的来,一边也跟到净房门口,说:“如今日子在开始长了,有些无聊,就打点些来做着打发时辰。” 陈颐安洗着脸瞅了她一眼:“也不知是给谁做的,倒不见你替我做一点什么。” 郑明珠真有点吃不消,连忙说:“我想着宣纹既在你身边,她就替你做了,我这是给母亲做件中衣,我针线上笨的很,也怕你瞧不上。” 也不知怎么就带出一点吃醋的口吻来,偏到了说出口才觉得。 陈颐安却听得受用,微酸口气听起来倒是娇俏,他从净房出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随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笑道:“就不怕母亲瞧不上?” 郑明珠脸颊飞起一抹红来:“母亲最宽厚的,就是瞧不上,也明白我的孝心,倒是你,还不知要怎么打趣我呢。” 陈颐安就笑:“借口倒是多,我哪里就瞧不上了?别的也罢了,袜子替我做双就是了。” 陈颐安虽并不爱重这个妻子,可到底是少年夫妻,郑明珠又生的端美,此时笑语晏晏的样子,更添几分动人 。 陈颐安心中柔软起来,对郑明珠说话就更和软了些,郑明珠见他眉目温润,语气中带一点因熟悉而起的调笑,竟觉得两人似乎说不出的亲近起来。 说了几句话,小厨房送了个食盒过来。郑明珠说:“刚从宫里出来,必是没吃好的,离晚饭还有一会子,先吃点子垫补吧。” 因是下午用的,就只是些点心,陈颐安一向不惯吃甜食,四色点心都是咸的。 有一碟炸五馅春卷,一碟蒸的山珍饺子,一碟馅儿面果子,一碟葱油千层酥饼,都是一色粉彩浅碟子,中间攒着一碗人参乌鸡汤,那汤黄澄澄的,且又清亮,一看就叫人想吃。 陈颐安果然是饿了,在宫里这几天,供奉本就不如家里,且又不自在,哪里能吃的好,此时见了新鲜的点心,热腾腾香喷喷的,不由的就拿起了筷子。 陈颐安喝了一口汤,笑道:“这汤倒好,没药味,只一股子香。”又指了那碟馅儿面果子:“这个赏这两个丫头罢。” 宣纹和墨烟谢了赏,接了碟子,退到了一边吃起来。 郑明珠看了她们一眼,拿着筷子替他夹点心,见他吃了两碗汤,又吃了半碟子点心才放下筷子,这才问郑明珠:“你怎么也不吃一点?” 郑明珠笑道:“罢了,我午饭跟着母亲吃的,现在还不饿。” 小丫鬟上来收了桌子,郑明珠又亲自端茶给他漱口,再沏了一杯他惯喝的凤羽给他,陈颐安喝了口茶,歪在炕上,才说:“我进门的时候听说你招了陪房进京来?” 郑明珠不妨他突然提起这个事来,点头:“是,想着略清理一下。” 说的再简单不过了,陈颐安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那么这几日,让这两个丫头在这里服侍吧。” 这是什么意思? 郑明珠心中疑惑,便一时没接话,陈颐安慢慢的喝着茶,也不急。 想了一想,郑明珠才说:“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陈颐安倒不妨她问的这样直接,和往日里大是不同,一时倒犹豫起来 。 郑明珠便说:“你们都先出去。” 屋里当值的玛瑙和翡翠听了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宣纹和墨烟抬头看了陈颐安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便都站着没动。 郑明珠就笑了:“大爷说笑了,我这样子说话都没人听,还说什么服侍我呢?” 两个丫头听话说的重了,连忙跪下,却依然没有出去的意思。 倒是陈颐安,更觉得郑明珠的确和往日大不一样,往日里一径嚅嚅诺诺的,哪像这样一句话,说的淡然,却犀利如刀,直刺要害。() 他就对那两个丫头说:“少夫人让你们出去,没听见?” 宣纹和墨烟这才站起来退了出去。 郑明珠依然只是笑,对他的丫鬟不尊重自己也并不动气。 陈颐安说:“你放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郑明珠心中大定,陈颐安肯这样说,她还真的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她冷眼看着,从婆婆到丈夫,都是从小儿金玉堆里长起来的,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人,自不会谋夺她的嫁妆,做那些下作事,今日陈颐安没头没尾就要放两个人在她身边,她多少也能猜着些他的想法,这句话让她更笃定了些,想来原本的郑明珠虽然是个糊涂的,陈颐安却念着他们的夫妻之情,有情分在,总是好事,便觉得这似乎是个极好的机会,就笑道:“有诗云:至亲至疏夫妻,我觉得那意思是说,夫妻本该是极亲密的,只常常有些话不肯说出来,难免有时候误会,以致有了隔阂,便就疏远起来,再也不复亲密,不知道大爷觉得是不是这样?” 陈颐安倒笑了:“你觉得有什么误会?” 郑明珠道:“其实大爷的意思,我已经猜着了,我叫了管事妈妈,各房陪房来清理嫁妆,这也是第一次,大爷怕我不懂里头关节,被人哄了去,才打发两个得用的人来替我瞧着,这本是一片爱护之意,我听了,自然是只有欢喜的,偏大爷就这么吩咐一句,叫人怎么领情呢?若是想左了,岂不是辜负了大爷一片心?” 陈颐安再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一篇婉转熨贴,温柔知意的话来,一时倒说不出什么来,郑明珠这话说的不错,他早知自己的妻子理事糊涂,什么也不懂,一概听凭娘家继母的主意,这次见她清理嫁妆,料着她也不懂,便把身边经过事的人带了来,替她看着些儿,叫她少吃些亏,也是夫妻之情的意思 。 本来也想着必是会有人会从中挑拨,也就没想过她会领这个情,只怕还以为他会觊觎她的嫁妆呢,只是他身为男儿,顶天立地,保护妻儿本就是他的分内事,又何必要她领什么情?达到目的也就足够了。 可虽说想是这样想了,此时见妻子明白他的心意,说的如此婉约动听,哪里有不高兴的呢,不过他一向讷于言而敏于行,真叫他说些甜言蜜语出来,反而不能了。 想了片刻,方才说:“你既能这样想,也就是了。” 郑明珠甜蜜的埋怨道:“虽说这会子我是这样想了,可难保我次次都能想到你心坎上去,难道事事都要我猜一猜不成?大爷今后有什么想头,一发说出来岂不是好,对着我,大爷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何况我年轻,没经过事,有时候做错了什么,你说了,自然就改了,不然一直错下去,可怎么好呢?” 此时已近黄昏,从西窗照进来的日光已经十分的淡了,落在郑明珠石榴红洒金小袄儿的一边袖子上,微微发亮,透着温柔。 陈颐安对着她那春花般的笑脸,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光的缘故,她的眼底全是温柔,陈颐安竟觉得心口一阵发烫,不由的就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郑明珠心中微微的松了口气,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一直是提着心的。 “我觉着,大爷把墨烟留给我也就是了。”郑明珠又说:“宣纹虽还没抬姨娘,到底是过了明路的丫头,里里外外的谁不知道呢?平日里她又没有在我身边伺候,这一时半刻的,偏挑这个时候来,明白人也就罢了,只怕那起子小人在外头混说,说大爷的妾室倒管起了我的嫁妆来,怕对大爷的名声有妨碍。” 陈颐安听她说的坦白,反而听得进去,觉得有理,郑明珠今日说话倒不像平日里那般着三不着两的,略有点事就哭起来,叫人心中烦躁,她今日说话条理分明,光明正大,且听起来还十分动听 。而且陈颐安平日里打交道的那些人,谁不是一句话都要掂两三个个儿的,便是自己的亲娘,十亭话里也只好说三亭出来,其他的,更是心眼极多,一弯三折,倒难得听到这样坦白明白之语。 陈颐安便说:“你虑的很是,那么就让墨烟留下吧。” “既如此,我还要多嘴一句,既是留下伺候我,那就要听我的话,我若是使唤不动,或是事事都要去回你,那也就不要罢了。” “你倒会得寸进尺。”陈颐安笑着捏捏她的脸,郑明珠发觉,陈颐安话不多,手却伸的不慢,似乎总爱捏她一下似的。 郑明珠抿嘴笑:“我说的难道不对?” “是。”陈颐安也眼中含笑:“夫人说的,自然是对的,我自会吩咐墨烟好生伺候,我身边的小厮,也留一两个在二门上候着,你若是有对外头吩咐的,才便宜。” 郑明珠笑道:“正是呢,这种事,难免要吩咐外头,大爷可得给我挑两个得用的才好。” 陈颐安说:“看起来,你心中倒是有数了?” 郑明珠起身给他添茶,笑道:“多少有一点了。” 陈颐安也就不再多问了,郑明珠亲自出去吩咐了丫头们进来,陈颐安说:“宣纹还是回书房伺候,墨烟留下伺候少夫人,你既留在房里,那就是少夫人的丫鬟了,要守少夫人的规矩,若是仗着是从我的书房出来,不守规矩,少夫人要处置你,我是不会说一个字的,你可明白?” 宣纹很快的抬了头看了陈颐安一眼,又低下头去,似乎有点诧异的样子,郑明珠坐在一边,尽收眼底。 墨烟听陈颐安吩咐了,便给郑明珠磕头:“奴婢省的,少夫人说的话,自然和大爷是一样。” 郑明珠叫她起来,打发了她一两银子的赏,算是收下这个丫头,把她交给翡翠安置下来。 此时时辰也差不多了,夫妻二人便去荣安堂,给陈夫人请安去了不提。 第21章 外书房的情况 第二日一早,郑明珠刚起来,墨烟已经跟着过来伺候了,郑明珠这屋里的规矩,四个大丫鬟轮流当值,每两人一轮,从早起到晚饭算一轮,第二轮是从午后午觉起到晚上就寝,也就是下午那两个时辰是四个大丫头都在的,值夜另排,只一个人。 此时郑明珠见了墨烟,便说:“你不用这么早上来伺候,也不用管屋里的琐事,早间我要去夫人那里请安,回来约是已初,你那个时候再来就行了。” 墨烟赔笑道:“奴婢既到了少夫人这里伺候,自然和屋里的姐姐们一样,哪有奴婢这样轻省的差事呢。” 郑明珠见她胖乎乎的圆脸,笑的如同一只红苹果一般可爱,笑道:“虽说昨儿大爷说了规矩,不过我原是向大爷借了你来办别的事的,过了这几日还得还他,若是把你排了事,少不得还得来回交接,更添麻烦,你只管听我安排就是了,只要我给的差事办好了,大爷自然赏你。” 墨烟圆眼睛眨了眨,不敢再多说,只得答了是,退了下去。 看时辰还早,便往外走去,心中不由的嘀咕起来,大少爷不是说少夫人不懂什么,才特地带了自己和宣纹过来么,听大少爷的口气,原是怕有胆大的奴才哄骗了少夫人,这才叫她们来盯着——墨烟在外头伺候惯了陈颐安,倒是总不知不觉称的是大少爷。 可从昨儿到今日,墨烟的所见所闻,不由觉得大少爷是不是过虑了?昨日本已经当了面儿说把宣纹放到这里来,少夫人不乐意,把人都撵出去,和大少爷说了半日话,大少爷竟就改口了,真叫人吃惊,大少爷从小儿就刚强,极有主意,说一不二,再不要人驳他的回的,便是夫人,也让着他三分,没承想,竟能听了少夫人的话。 再一想,往日里她虽没伺候过少夫人,可在府里听到的却是不少,多少人都说少夫人好性儿,事事都没什么主意,什么都不大懂,最是好糊弄的,可这短短一晚看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看她说话做事,哪里像是没主意的人? 墨烟一路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平日里常走的那条路,眼看就快要到那边院子里了,她一想,既然都走岔了,索性看看宣纹去 。 这个时候,陈颐安已经出去了,墨烟一路走到陈颐安外书房所在的馀花坞,宣纹正在自己屋里做着针线,见墨烟进来,不由问:“你怎么也回来了?少夫人说什么了?” 墨烟看了她手里一眼,见是一双新开的袜子,给大少爷做的,不由心中叹息一声,说:“我本来一早就去伺候的,只是少夫人说我不用管她的琐事,她只是用我几日,等事完了还要打发我回来的,所以只要我已正上去伺候就是了。” 宣纹就皱了眉:“这怎么使得,你这糊涂丫头,就这样答应下来了?” 墨烟笑着劝她:“我倒是喜欢少夫人这样爽利的脾气,再不藏着掖着,大少爷说把我们派去做什么的,她就拿我们来做什么,话也说的分明,何等爽快,不像那些人,拐弯抹角,生怕别人听明白了似的。姐姐想想,大少爷那等的脾气,都能被少夫人说的改了主意,难道只是因为少夫人说话在理不成?这其中的意思姐姐难道会想不明白?” 宣纹默然,陈颐安那脾气,改了主意带了她回来,自然不会想着要解释一番的,她也只是默默的回了自己房里,却是大半夜都没睡着,想着昨儿的事。 她虽是收了房了,可陈颐安并不是耽于这上面的人,大多时候只拿她当丫鬟用,因她从小儿服侍他,又跟在外书房服侍,做事老成稳重,连同伶俐多智的墨烟,两人都算是外书房得用的丫鬟,陈颐安带她们去甘兰院,吩咐的极其简单,只是说少夫人整理嫁妆事务,叫她们伺候着瞧瞧账本子,有不妥的便给少夫人提个醒。 宣纹是知道这个少夫人的,更知道大少爷对她并不怎么爱重,她的心中自然也不见得看得起她,只是她一贯稳重,面上自然不会带出来,待到了甘兰院见少夫人立时就要她们出去,心中竟升起一丝窃喜来。 大少爷那脾气,她几乎是十拿九稳不一会儿就会闹起来的,没想到,里面说了一会子话,大少爷竟就改了主意,只留了墨烟一人。 那一刻,她虽面上依然一片风平浪静,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惊骇来。 这一会又听墨烟说的,方知道自己原来是看错了这位少夫人。 她这样一派坦荡,倒越发显得光明正大起来 。 宣纹出了一会儿神,便对墨烟说:“原是大爷发了话,不管是你还是我,自然都只能小心伺候着,你自己也留点神,别看了谁都是好人,她这样子安排你,无非就是在那院子里显得你是随时要走的,没人拿你当回事,别人自然冷落你,再或者,便是说你是大爷送来的,显得比众人都有脸面,自然叫底下的人心中不满,时时给你下个绊子,这样子,你便是想做点什么也难了。” 墨烟听她一心就要寻少夫人的坏处来,心中很有些不以为然,只笑道:“我又并不想要做什么,又担心什么呢,大爷不过叫我帮看着,那也是为少夫人自己的事,她若是不信我,于我又没什么坏处,事完了,我只还回来当差,也就是了。” 两人说不到一处去,墨烟也就识趣不再多说了,只是又坐着说了一会子闲话,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回了甘兰院。 回了甘兰院,等了一会儿,便见郑明珠带着几个丫头回来,墨烟笑着上前回道:“少夫人,大爷把外书房的忍冬和剪秋派到二门上答应,少夫人有什么事或是需传什么人,只管唤他们去。” 郑明珠听她的口气,似乎也是外书房得用的人,她倒也不矫情推辞,便笑道:“那自是好的,墨烟你进来,我问你几句话儿。” 墨烟听了,忙跟进去伺候,玛瑙在一边沏茶,郑明珠丝毫不避人,只是问:“你既进来了,少不得我也问问,如今你们出来了,大爷书房里还有几个丫头用,小子们呢?” 玛瑙拿小托盘奉了茶来,郑明珠接了,说:“给你妹妹倒一杯来。” 墨烟忙说:“怎么好劳动姐姐,我自己倒罢了。” 玛瑙早倒了过来,墨烟双手接了,又谢了郑明珠和玛瑙,郑明珠笑道:“你在那边小凳子上坐着吧,我这屋里没什么大规矩,只要上下不错也就是了,没的弄的神鬼似的做什么。” 墨烟见这样说,只得谢了坐,一边笑道:“大爷说少夫人最宽厚的,奴婢能进来伺候实在是有福气,如今大爷外书房里头还是原本服侍的大丫头四个,宣纹姐姐也算在里头的,这几日便是三个了,原本的小丫头八个和别的妈妈都在甘兰院,大爷说横竖离的不远,若是要用了,回来叫去就是 。小子们也是四个书房里头伺候的,四个管跟着大爷出门的,忍冬和剪秋便是书房里头伺候的。” 郑明珠听她说的清楚,点头笑道:“人也够了,便是把你们三个给我使两日,想必他也挪腾的开,我就不替他寻人去伺候了。” 这话自是墨烟不敢接的,也就只是赔笑。 郑明珠笑道:“大爷说你们都是会看账本子的,你倒是什么时候学的呢?” 墨烟说:“大爷外书房的开销和进账都是单独的,不走公中的帐,都是我和宣纹姐姐管着这一块,也就学了起来,也有一年多了。” “一年多?” 墨烟见她单留心了这个时间,只得解释:“原本是宣纹姐姐管着的,后来大爷大婚了,就叫宣纹姐姐把帐移交给我。” 这是个什么缘故呢?郑明珠忍不住想。 墨烟圆滚滚的眼睛转了又转,她心中自是明白,当初少夫人进了门,大爷的意思便是叫宣纹姐姐把事情交了,从外书房移出来,到少夫人身边伺候,过阵子抬姨娘,后来不知怎的,宣纹姐姐把事情都交清了,却依然没有到甘兰院来伺候,就这样混了两个来月,大爷便不提出来的事了,倒叫宣纹姐姐揽总外书房的事儿。 墨烟虽是疑惑,但这种事自然不是她一个丫头敢说的,便只得低头等着。 郑明珠想了一阵子,隐约觉得这个时间点的确**,估计和自己多少有点关系,可是又实在想不出原因来,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又问了墨烟一些外书房的琐事,谁管着陈颐安的衣服穿戴,谁管着他的吃食茶水,东西出入之类。 说了半日话,翡翠进来回道:“通州庄子上两位庄头并铺子管事来给少夫人请安了。” 那日郑明珠问明了几房陪房的情况,便改了主意,吩咐山东那边的尽可以慢慢走,只先叫通州这近的和帝都的管事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满两百了!好高兴 继续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22章 舅母搅局 三个管事传进来,都在院子里磕了头,郑明珠便叫他们进来,在抱厦里坐了,只在前头搁了个屏风,郑明珠说:“看座,上茶。” 三人谢了座,外头跟着来的小子已经把账本子都给奉了上来,这原是郑明珠打发人叫他们的时候就吩咐过的,是以没有任何可推脱的地方。 郑明珠也没有使别人,只说:“墨烟,你去接过来。” 墨烟便过去与几个小子核对账本数目,郑明珠说:“劳动三位管事了。” 三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个忙站起来,他看起来有五十来岁了,长的粗眉大眼,或因常在外头操劳,皮肤黝黑,皱纹满脸,笑回道:“小的们早该来给少夫人请安,只是庄稼人粗糙,没有呼唤不敢擅入,只想着把少夫人的庄子看好了,才是我们的本分。” 郑明珠点点头,说:“夏管事是当年服侍过我娘的,自是稳妥。” 郑明珠是前年熙和八年十月间出的阁,那一年的秋季租子已经收了进来,折了现银在嫁妆里,她昨日已经看了去年秋季的租子进项,与前年在内务府手里的时候差不多儿,知道没什么大碍,就算有小问题,也不会伤筋动骨。 另一个庄子却是国公府置的嫁妆,没有比对,郑明珠心中想查的是他,只不过夏长富老实稳重,从庄子进项来看,也没问题,郑明珠就先问他,以做个例。 郑明珠问了几句这三人家中人口,便说:“我年轻,本来不懂这些,只是如今出了门,少不得也要问起这些事来,如今这是第一遭,索性仔细些,烦三位管事说的明白点,庄子大小,田地土地,种些什么,铺子开在哪里,多少伙计,买卖情况,都说清楚了才是。” 三人俱站起来,垂手应是。 夏长富就说:“小的看的庄子在通州南边儿上,一共八百一十三亩,其中七成是水田,另有坡地,沙地,林地,佃户有七十一户,是按三七收租子的,水田都是种的稻谷,坡地种菜,沙地种了果树,这也是年年都一样的 。” 他一边说,郑明珠一边看着手里的嫁妆单子,因昨晚陈颐安歇在她房里,她就没来得及看,此时方拿了出来,一边听一边核对亩数,听他说的数目对的上,也就没有多问。现在不过问一下大概情形,真有问题还得看了缴上来的细账才知道。 夏长富说了一盏茶时分,方才把这庄子的大概情况说完,郑明珠一直细细听着,没有发问,直到说完了,郑明珠才笑着说:“原来是这样,我清楚了,回头我瞧瞧账目,若有不懂的,再问罢。” 夏长富连忙答了个是字。 接下来便轮着裴国海了,因这是新置的庄子,里头的小管事也有原本庄子里头的,也有府里去的,自然更复杂一点,郑明珠也自要更仔细些,这裴国海看起来约四十多岁的样子,表情很少,从一进来就规规矩矩的低着头,夏长富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曾抬起头来看一眼。 此时他听郑明珠点他的名了,连忙站起来:“小的也是当年公主的陪房,只当年是小的的爹出头儿,自从四年前小的的爹去了,内务府白总管才点了小的上来,原是管着京郊小叶园的,后来少夫人这边置产业,大少爷说国公府要在通州挨着夏爷这边给少夫人再置一个庄子,一起陪过来,因是新置,大少爷便把小的调过来管着这边了。” 郑明珠倒没想到是这样,听他说起来,他竟是哥哥看中的人了?郑明珠其实对郑明玉实在说不上熟悉,认真想起来,竟连见也没见过,可是,就那么一件事情,她对他真是说不出的信任,连带的对他看中的人,也是信任起来。 郑明珠正要说话,却见院子里头,顾妈妈走了进来,她一见那位管事,就笑道:“三位大爷来了,一路辛苦,这是正说事呢?” 三人都认得她,知道她在这院子里头有多威风,都站起来问好,顾妈妈说了两句,就笑对郑明珠说:“少夫人,舅太太来了。” 应是朱氏的弟媳吧,原来是搬了救兵,不过郑明珠实在想不出来这位舅太太对自己能有多大的影响力,说实在话,因自己母亲是元配,朱氏是填房,朱氏在自己母亲灵前执妾室礼,按照律法,单对她和郑明玉,这连正经亲戚也算不上,只不过世俗里头,她倒也要称一声舅母的,并不应太过无礼 。 或许,是对原本的郑明珠有影响力? 郑明珠也没空多想,只淡淡的说:“可回过夫人了?” 顾妈妈脸上笑容一僵:“这却没有,只不过平日舅太太来,少夫人也并没有次次都回了夫人的,横竖夫人也忙,只怕没得空陪着舅太太。” 郑明珠说:“妈妈越发糊涂了,亲戚往来,怎么能不回夫人,就这么悄悄的带了进来,知道的人,说是下人不知礼,不知道的人,倒要说咱们眼里没人,没拿亲戚当回事。或说舅母不知礼了。” 这话说的,就差点名道姓的骂了,尤其是当着这三个管事的面,顾妈妈越发觉得多年的脸皮都被拔下来了似的,只得赔笑道:“原是舅太太说只是来瞧瞧少夫人,不用惊动夫人了。” “舅母客气的话,难道我们就能当真了么,妈妈陪着舅母去给夫人行礼,就说我这边有点事,先请夫人陪着舅母,完了我就去陪舅母说话儿。” 顾妈妈笑道:“少夫人您是知道的,舅太太可是特地来瞧您的,不如请了舅太太进来坐着,倒便宜些。” 她倒是事事都要驳回,这样没眼色的人倒也少见,郑明珠又好气又好笑,只等着攒着和她一块儿算账,此时懒得发作她,只说:“我说了就是了,你只管去办,把舅母陪好了就是了。” 顾妈妈越发觉得没面子,只得答应了,恹恹的去了。 那朱家舅母其实是来惯了这侯府的,早先就打发了小子来报信,此时刚到门口,不见郑明珠来接,只看到顾妈妈一个人等在垂花门,倒是奇怪。 她最爱走的亲戚便是这侯府,国公府虽也尊贵,只不过掌事的是姐姐,且为人实在精明,哪里如同在侯府里头,正正经经的嫡长媳对她也是恭恭敬敬,每次必到垂花门亲自迎接,赶着叫舅母,虽然侯夫人不大见她,她也愿来。 朱家舅母自己原是个三品文官的庶女,嫁给国公府庶子倒也算是高嫁,尤其是丈夫生母虽是妾室,却是十分得宠,同胞姐姐又是教养在老祖宗膝下,后来嫁进国公府做填房,也是正正经经的正室了,且元嫡长女对她也是爱重亲近,言听计从,连同自己,竟也是侯府嫡长媳的舅母了,在这侯府里竟也十足贵重起来,家里人见她常来往于公府侯府,如今便是回娘家,说话倒比正经嫡女出身的姑奶奶还强几分 。 此时朱家舅母下了轿,看了一眼就皱眉道:“外甥女呢?她如今倒也拿大了,还等着我去她院子里才肯出来吗?” 顾妈妈一脸愁苦,赶着上来扶了她,悄悄说:“舅太太不知道,如今您那外甥女哪里还是以前,如今她人大心大,我是再说不得一句话的,我说一句话少夫人必要驳回,刚才我进去回少夫人您来了,她跟几个陪房管事说话,也不说出来迎,倒是叫我陪着您去给夫人行礼,我劝了一句,立刻就发作我呢。” 朱家舅母不悦道:“见夫人做什么,你没给她说我是来看她的,她有什么大事呢,就坐着不出来,那我就进去亲自瞧瞧,你也是,你是她太太给的,这种时候,你就该端出太太来训斥她才是,她难道还敢驳了太太不成。” 往日里这些事朱家舅母看的多了,郑明珠虽是元嫡之女,在她姐姐手里却是听话的很,丝毫不敢违逆,便是出了阁,也是要她怎么样便怎么样,连自己说话,也是好使的很,倒也养成习惯了。 顾妈妈巴不得她去甘兰院,忙笑道:“正是,论理,舅太太这话才是,只是到底少夫人是主子,我是奴才,也不敢多说什么,还得要舅太太去劝一劝才好。” 朱家舅母便让顾妈妈扶着,带着小丫头子往甘兰院去。 刚穿过月洞门,却见夫人身边的丫头紫香笑吟吟的迎了过来:“刚才少夫人遣人来说过了,这会子不得闲,叫顾妈妈陪着舅太太先见了夫人略坐一坐,夫人这会子因不在上房,正在梨花厅呢,便使我来接,免得舅太太走了冤枉路。” 朱家舅母无法,只得随紫香过去,向来是她到侯府来十次,也见不了侯夫人一次,侯夫人的交际圈子,她自是挨不上边,她那种身份,见到陈夫人那样的出身地位,先就矮了半截,高门贵女的气派,实在让她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非常高兴,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地雷!(朱砂那个不算) 谢谢雾都!鞠躬 第23章 高门威风 陈夫人正在梨花厅和一个妇人说话,见朱家舅母进来行礼,并不站起来,只安坐着受了礼,请她坐了,便笑道:“安哥儿媳妇这会子正忙,舅太太就在这略坐一坐,这是我娘家妹妹,并没有外人。” 根本都没有介绍的意思,显然是没有拿她当正经亲戚来待的,朱家舅母心中忿忿,却哪里敢发作,这又不是郑明珠,她敢发作,没脸的必是自己 。 她只得强笑了笑,看那女子,陈夫人的妹子听了自己姐姐这两句话,心中早明白了,便只是矜持的点点头,也并不多言。 朱家舅母只悄悄的打量着陈夫人的妹子,只见她穿着石榴红妆花十样锦小袄,遍绣不落地缠枝花绫缎裙子,腕间两对绿的透水的玉镯子,头上单压鬓的一朵巴掌大赤金嵌红宝石鬓花就耀花人的眼,通身的富贵气派,且又生的花容月貌,此时笑语晏晏的和陈夫人说着家常。 陈夫人偶尔也和朱家舅母说一两句,可是两人本就不是同一个圈子的,身份地位都差的远了,身边来往交际的都不是同样的人,自然没什么可说,朱家舅母只觉得讪讪的,坐立不安,只盼着郑明珠早点过来。 偏郑明珠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打发了她去陈夫人那里之后,便接着听裴国海说话,他管着的庄子就在夏长富管的庄子旁边,但还略大一点,是两个小庄子买下来合成的,中间还有一条小河,有田有水,倒是十分难得的,裴国海仿着夏长富的说法也说了一通,听起来也是十分明白的。 郑明珠本来就只是先问个话而已,是以听说了大概差不多,便不再多问,也是温言勉励了一番,就叫了吴建荣。 要真论起来了,倒是铺子才是郑明珠拿手的,商家逐利,田地虽稳妥,其利却十分有限,哪有商铺来的快呢,唐家基业,自然也是也商铺为主,郑明珠最熟悉的也就是打理商铺。 而且,她也和如今一样,自然是轮不到她亲自打理每一间铺子,只是揽总管理。 吴建荣较为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看起来倒是精明干练的很,听郑明珠说了,满脸笑容的站起来回道:“小的原是在国公府当差的,后蒙国公爷和太太恩典,选了小的出来伺候少夫人,如今管着帝都八处铺子。” 听了这句话,郑明珠一时间突然灵光一闪,猛然警醒,如今并没有人知道这个身份换了人,也就是说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自己对国公府的太太态度完全变了,她深知,人的想法常常是根深蒂固的,不大可能一夕之间就完全变一个样,总是一点一滴的改的,所以才有循迹一说,就如同顾妈妈,原本是一天一天把她的心给养大了,天长日久,就固定了下来,自己这才十日不到,虽然好几次下了她的面子,可在她心中,依然下意识的认为郑明珠会听太太的,自己靠着太太这颗大树,就没什么可怕的 。 这并不是看不懂形势,而是想法转不过来。 如今这吴建荣也是,特特的提了太太,或许是想要自己格外看重他吧,他是国公府出来的,又是大总管的儿子,顾妈妈的小叔子,只怕对郑明珠的情形,比其他几个管事熟悉的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那其中…… 郑明珠心中暗暗的警惕了,只面上不露出来,只听他说着这些铺子各有多大,卖些什么,雇了多少伙计,也如同对其他两位管事一样,并没有多问,听他说完了,才笑道:“我清楚了,几位管事且暂回四喜胡同,我这边看了帐,再请几位来吃酒。” 三人听了,都忙站起来,笑回不敢,又磕了头,便退了出去。 郑明珠问墨烟:“账本子有多少?” 墨烟过来回道:“回少夫人,夏爷缴上来账本七本,裴爷缴上来八本,吴爷也是八本。” 郑明珠点了头:“你先替我看看,你觉得不对的地方就写下来,我回头再看,翡翠,去把她们三个都叫进来,我有话吩咐。” 今日当值的是翡翠和玛瑙,翡翠便又叫小丫头去后头叫了珊瑚和玲珑进来,在郑明珠跟前一字排开,郑明珠说:“你们几个都是没学过这些庶务的,如今都大了,学一点无妨,从今日起,不再如往日那样轮值了,珊瑚和玲珑单只管帮着墨烟,也就学一学,学得了多少便看你们的造化了,翡翠和玛瑙只服侍我,你们今后再学,横竖有的是机会,辛苦这几天,完了我自然赏你们。” 四个丫头都应了是,郑明珠便对墨烟笑道:“你是大爷跟前得用的人,自是比她们强,便要你多指点她们,若有一两个聪明的,学得会的就好,若是一个也学不会,我就不放你回大爷那里了。” 墨烟忙应了,又笑道:“少夫人说哪里话来,姐姐们都是极明白的人,自然是一看就会,我不过分说分说便是。” 正说着,顾妈妈又走到门口来了,对郑明珠说:“少夫人,舅太太坐了有一阵了,因说少夫人忙,几次三番要走,还是奴婢死死劝住了,这会子几位管事都走了,少夫人这就过去么?” 郑明珠便款款的站起来身来,一边笑说:“瞧妈妈这话说的,难道夫人陪着,不比我有面子么?舅母自然是明白的,有多少亲戚来,略远一点的,夫人还不见呢 。” 说着便带了翡翠玛瑙去了梨花厅。 顾妈妈说:“不是夫人陪着不好,只是姨太太也来了,未免冷落了舅太太。” 姨太太?听起来应该是陈夫人的姐妹。郑明珠这些日子因怕露出马脚,早在几个丫头嘴里不动声色的套了许多话出来,把两家人近些的亲戚故旧都弄的清楚了,陈夫人只有一个嫡亲妹子和她一样嫁在帝都,是忠勤伯赵家嫡次子的正妻,想必就是说的她吧。 待进了梨花厅,见陈夫人旁边那个女子容貌和陈夫人有三分相似,神态亲密,便知道猜的不错,盈盈的行下礼去,口称姨母。 陈夫人的妹子邓二奶奶淡淡的笑着,寒暄了两句,郑明珠笑道:“云妹妹没有来么?成哥儿呢?” 赵二奶奶生了一子一女,女儿居长,今年才十二岁,儿子十岁,她听了就笑道:“成哥儿如今上学了,拘的紧呢,云丫头倒是来了,早去娴姐儿房里说话去了。” 郑明珠抿嘴笑:“她们姐妹倒是要好。” 说了两句闲话,这才转过来对着朱家舅母笑道:“难得舅母今日也来了,正好热闹。” 朱家舅母说:“我来得倒不是时候,外甥女忙的人影儿都不见。” 郑明珠依然笑盈盈的说:“瞧舅母说的,怎么不是时候了,今日是难得母亲有闲,又有姨母也在,便是下帖子请,也没这么巧的,往日里来,母亲都忙,话也没好生说,今儿舅母倒要多说一阵子话才是。” 陈夫人心中自是不悦,这朱家舅母当着她的面儿说这话发作郑明珠,倒是看不上自己陪着她似的,也不看看自己,若不是沾上是儿媳妇的亲戚,凭她也配让自己陪着坐? 郑明珠说了这话,朱家舅母立即明白了,倒自悔失言,忙笑道:“我只想着,要是哪日侯夫人得闲,你也空,那才好呢。” 郑明珠笑道:“我倒是日日都空,要寻着母亲有闲才不容易呢 。” 陈夫人笑:“哪有那样忙,我也成日里闲的无聊,不管谁来了,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就拉着人家坐着。” 这话说的朱家舅母脸上绯红起来,只不敢回话,她本就身份不如人,且又是自己先失言,说了白说。 郑明珠心中暗笑,这些高门的夫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一点不对,说恼就恼,给面子这种事,不仅是对事,更是对人。 若是说那句话的是皇后,陈夫人自然只有恭恭敬敬的受了,可如今这样一个人说,她自然恼得。 这朱家舅母只怕也是轻狂惯了,只想着在外甥女跟前耍威风,竟就忘了这是在哪里,这不是现成讨没脸么。 郑明珠是小辈,自然更不能出言调和,且她也没那个意思,只是笑着和赵二奶奶说话,赵家的长房,忠勤伯世子的嫡长子娶了郡主,正是郑明珠的亲表姐,安亲王的嫡女,郑明珠自是要问安的。 朱家舅母浑身不自在,给郑明珠使眼色要出去,郑明珠只装看不见,朱家舅母无法,只得笑道:“外甥女,夫人陪着坐了半天了,只怕也有事要忙,不如我去你屋子里坐坐。” 郑明珠笑道:“虽如此说,可姨母难得来一次,我也想和姨母说说话儿。” 陈夫人笑道:“罢了,安哥儿媳妇你就陪着舅太太过去坐吧,你姨妈来了这半日了,只怕也要回去了。” 赵二奶奶笑道:“姐姐赶我呢。” 朱家舅母巴不得这一声儿,便就站起来,郑明珠笑着起身行了礼,便陪着朱家舅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6087450的地雷! 在榜最后一天,求收藏求留言! 听说我这收藏的成绩不及格,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榜了,唉 不过吃了糖醋排骨,顿时振作起来了! 第24章 把柄 刚出门,朱家舅母就忍不住说:“你这婆婆好生厉害,我说不过来,你偏要全礼,还这半日也不过来,让我在那里干坐着,仔细你太太知道。” 郑明珠笑道:“太太便知道,也只有赞我知礼的,舅母来看我,不来给婆婆行礼,这是个什么礼数我竟不知道 。” 朱家舅母被她顶的一噎,郑明珠又占着理,她找不到话说,便冷下脸来:“那你半日不来,又是为什么?如今你大了,眼里越发没人了。” 郑明珠就说:“谁叫舅母来得不巧呢,我这边刚巧办事,横竖是在夫人跟前,难道我还能不放心,要说眼里有人没人,我又没拦着不让舅母进来,又是请长辈陪着,哪一点错了呢?舅母就这样说我,赶明儿我还得找太太评这个理呢。” 朱家舅母早知道郑明珠有些着三不着两的,见她急了,又是闹着要去姐姐跟前,自己姐姐一向捧着她,只怕到时候还要骂自己一顿,立时便笑道:“瞧你说的,不过一两句玩笑话,你就要闹着找太太,莫非你舅母就一句都说不得你了?我知道你是最敬长辈最有礼的,不过白说一句,可别去惹你太太心烦,你太太最挂心就是你,自你出了阁,见了我总是长吁短叹,总想着你在家里何等的金尊玉贵,没有半点儿不顺心,做了人家的媳妇,哪里有不委屈的?可她又忙,满心惦着你只出不来,总嘱咐我,没事多来瞧瞧你,替你排解排解,你倒好,动不动闹着找太太,可不是招她伤心么?快别去了。” 郑明珠这才说:“那舅母也不该这样说我。” 朱家舅母只得笑道:“瞧你这孩子,还要舅母给你赔不是不成。” 郑明珠见打压下了她的气焰,这才不提这岔了。 进了甘兰院,郑明珠指的三个丫头都在西边次间里查账,算盘拨的啪啪的响,郑明珠便请朱家舅母在正厅里坐了,吩咐丫头:“给舅母上茶。” 也不问她来意,只是说着闲话。 朱家舅母坐着,顾妈妈站在郑明珠身后,只顾着给她使眼色,朱家舅母便笑道:“那边屋里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 郑明珠并不遮掩,有心要看她说什么:“外头管事把我的庄子铺子的账本子缴了来,叫丫头们看呢。” 朱家舅母讶异:“外甥女这是要做什么?” “看帐呢,还能做什么?”郑明珠倒是露出奇怪的神情来 。 朱家舅母说:“这也是你看的?快别沾这个,交给你的管事妈妈就行了。” 郑明珠笑了:“这有什么看不得的,难道舅母的庄子铺子也都不看的?” 朱家舅母一噎,她一个庶女出身,能有多少庄子铺子?却还是强撑着说:“我自是不看的,一概都交给管事,我们是女人家,只管贞静贤淑就是了,这外头经营,银钱来往,沾了就俗气了。” 郑明珠掩嘴笑道:“以往我瞧着太太也看的,可是太太是最不俗的一个人,可见也没什么沾不得的。” 这话堵的朱家舅母难受,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说,又觉得今日这个外甥女说话总是堵着她,竟不是往日里那么和顺,便皱眉道:“哪有这么多说道,既然长辈叫你放开了,你听了就是了,说一句你回十句,这也是大家子出来的小姐。” 说不出理来,倒摆出长辈谱儿来了,郑明珠便只是笑,并不说话,她也算是想明白了,这既是这样的人,何必跟她多费口舌,她要说什么便答应着,和和气气的打发了她,回头自己要做什么自然还是做什么,难道她还管得着?朱家舅母见她不说话了,越发说:“况且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气性越发大了,动不动就发作你妈妈,管她怎么不好,她也是太太给你的人,你也该敬重才是,不然传了出去,人家都要笑你没有规矩,便连你太太,也没脸。” 郑明珠见她如同顾妈妈一样,也是张口太太闭口太太的,便笑道:“舅母说的是,我都明白了。” 顾妈妈站在郑明珠身后,露出得意的神情来。 朱家舅母见她这样说了,十分满意,又笑道:“那日我同你说的你表哥的事,你可与外甥女婿说了?” 郑明珠哪里知道什么事,前一个郑明珠也并没有同她办什么交接,只得说:“说了。” 朱家舅母忙问:“那外甥女婿怎么说,可是答应了?” 原来竟是叫她办什么事?郑明珠真是个冤大头,人家求她办事,还能端着长辈架子训她,若是亲舅母也就罢了,这样的人,可真叫她无语了。 而且她估摸着,郑明珠只怕是真的说了 。 郑明珠只得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大爷说难的很,我也不懂。” 朱家舅母登时就沉下脸来:“这是什么话,不过是求个三等銮仪卫尉,外甥女婿如今是御前侍读学士,竟就办不下来?况且你公爹可是兼着銮仪卫掌事,既然外甥女婿不肯办,你就去求你公爹,必是妥当的。” 这真是要让郑明珠在这侯府里无立脚之地吗?夫婿不肯办,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挑唆着她越过夫婿去求公爹,陈颐安知道了,会怎么想?郑明珠把人得罪了一圈儿,帮他得好处,郑明珠在这府里有了苦处,她自是过她自己的日子,难道还能来替她出头不成? 怪不得这少年夫妻就情分淡薄,或许并不是陈颐安不喜欢她的缘故罢。 郑明珠想了想,很勉强的说:“那么回头我与公爹说一说,若再不行,我也无法了。” 朱家舅母忙笑道:“你求一求你公爹,必是能行的,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你表哥好了,自然一家子都好了,便是……勤哥儿也会领你的情。” 说着就窥觊郑明珠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就压低了声音:“原也是你们没缘分,你……” “舅母!”郑明珠突然听得这样一句,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提到缘分二字,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立时就截断了朱家舅母,生怕她说出别的话来。 难道郑明珠还有这样的事?她真是吓了一跳。 朱家舅母见她突然这样出声,便住了嘴,还露出一脸惋惜的神色来,郑明珠只觉得头疼,她这样的身份,嫁这样的人家,外头但凡有一句闲话,就能逼死她,这个妇人…… 她是在威胁她? 郑明珠不清楚具体情形,不由暗暗警惕,心念电转,立刻明白这绝对不是示弱的时候,不管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对方目的何在,一旦示弱便难免显得心虚,落入圈套,立时便收了笑,粉面含霜:“舅母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竟听不懂,我难道是为了谁领我的情才办事的么?虽说亲戚远些,我到底叫一声表哥,莫非我就不望着他好不成,舅母真这样不明白,这事我越发不敢去办了,舅母倒是找个指望自家亲戚领情的人去办才是 。” 朱家舅母没想到她立时就翻脸了,说了这些话,把她先前有意说的话笼子给破了,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起来,冷笑道:“外甥女也忒多心了,我不过随便说一句,就说这些话来,不过便是觉得我求着你了罢了,真是人大了,便再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 郑明珠早不是当日的郑明珠了,见这位朱家舅母没什么别的手腕,就不过是端着个长辈的架子想要弹压她,探究起来其实还不算正经亲戚呢,正经正路的亲戚只怕话还比她说的和软,她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立时便说:“我倒是敬着长辈,只不知道这些话竟是做长辈的说出来的,舅母觉得我不敬,那现去夫人跟前评理去,到时候,我再给舅母赔罪。” 她不提太太,直接提夫人,倒是越发的光明正大来了,这朱家舅母以前这件事提过两回,隐约含糊的口气,都十分奏效,心中越发觉得这里头有点把柄,这次想催着她尽心的替自己办事,又照样儿说出来,不知道为何她竟突然翻了脸,竟敢闹着到自己婆婆跟前去,倒让朱家舅母一时进退两难的起来。 朱家舅母拿不定主意,郑明珠也不说话,一时间场面难堪起来,立在郑明珠后头的顾妈妈暗叫不妙,忙上前赔笑道:“瞧少夫人这话说的,舅太太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一时急了,话赶话说到这里,哪里就真的说是少夫人不敬呢,平日里谁不知道,少夫人对长辈最是孝顺,舅太太您说是不是?”立时就把先前那句话放到了一边,只提了不敬这两个字。 一边又连连的使眼色,朱家舅母本来要求郑明珠替她说话,真的翻了脸对她有什么好处,此时不得不忍了气,勉强说:“妈妈说的是,我素日里最疼外甥女的,也不过一句半句说重些,你就要闹着回你婆婆,真叫你婆婆知道,你又有什么脸面?” 郑明珠见她服了软,便说:“我哪里愿意这样闹?难道我愿意让人看笑话,还不是舅母说的话叫人伤心,我素日里怎么样,舅母难道还不知道不成?” 顾妈妈忙笑道:“可不是,舅太太最疼少夫人,少夫人也敬重舅太太,这原就是误会罢了。” 朱家舅母又说了两句,便说:“天也晚了,我便先走了,出来也这半日了。” 郑明珠点头,起身送她到了门口便说:“顾妈妈,你替我送送舅母。” 第25章 查账 顾妈妈殷勤的扶着朱家舅母走出门去,出了院子,看着周围没人了,才小声说:“我的好太太,今儿这是怎么了,既是叫她办鸿少爷的事儿,没的和她置什么气。” 朱家舅母气还不平:“便是说她两句又怎么了,我到底是她舅母,我就说了她,她也得替我办事去。” 顾妈妈知道她这是端着架子放不下来,只说:“那也罢了,那件事毕竟没凭没据,要真闹起来,反倒是您没理了,便是太太,只怕也要嗔着您呢。” 这可是和姑娘的名节有关,不仅是郑明珠,连同郑家的其他几个女儿,在这种事上也是一体的,其中就有朱氏的两个亲女儿。 朱家舅母想到这里,就有点后悔起来,光想着拿捏郑明珠了,竟就忘了这个,要真惹恼了姐姐,那可十分不妙。 便说:“你说的是,我也是急了,大意了些。” 顾妈妈见劝过来了,才笑道:“不过也是少夫人气性大了些,凭是什么事,长辈说了听着便是,她现就敢驳回,幸而您拿出舅母身份来了,她才不敢了。” 朱家舅母来的这第一件事便是要让郑明珠放弃清查嫁妆这件事,听顾妈妈说了,难免得意:“再怎么着,也大不过长辈,我说的,她敢不听?” 顾妈妈笑着一路恭维,恭恭敬敬把她送了出门 。 眼见的朱家舅母走了出去,郑明珠连看帐的心情都没了,只是叫翡翠:“你跟我进来,其他人不用进来伺候。” 带着翡翠进了东次间,叫她关了门,劈头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她是早就在翡翠跟前说过她病了一场忘了许多事,所以倒不怕问。 翡翠大着胆子问:“少夫人是不记得勤少爷了么?其实……奴婢觉得……也是好事。” 郑明珠就叹口气,她预感这又不会是件好事。 这到底要给她多少惊喜啊! 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故事,豆蔻年华的天真少女和风华正茂的俊朗少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在郑明珠听来,他们只是心有萌动,互相倾慕,而表现出来的也只不过是诗词唱和,这对两个有着亲戚关系的少男少女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他们的身份差别太远,一个是国公府嫡长女,一个却是落魄书香家庭的儿子,靠着母亲的妆奁并亲戚的接济生活,他们自然是没有任何缘分的。 只是或许他才气纵横,身姿挺拔,在同龄的那些走马斗狗的纨绔子弟中显得与众不同,让养在深闺中的少女有了那懵懂的倾慕。 这并不难理解,叫郑明珠难以理解的是,就算他们有什么略出格的地方,这朱家舅母是怎么知道的? 她哪知道这只是被人试探出来的? 但是翡翠并不知道,她也无从得知,只不过想着纵是诗词唱和,也不是什么凭据,更进一步想,就算有点什么表物落在人手里,大家是亲戚,也说得过去。 转念一想,若是朱家舅母真有要紧的凭据,今天自己这样强硬的表现,她必不会吞下这口气,退让这一步的。 这样想着,她就放宽了心,幸而今日虽是冒险,倒也当机立断,既表明了态度,也试探出了深浅,不然,若是叫这样一个人握在掌心里,还不如重新死一次呢。 郑明珠笑了笑,站起身来,带着翡翠去西次间,看她们看账本 。 她们的进度并不快,三个丫头里只有墨烟一个人会看,珊瑚和玲珑都是从来没学过的,不仅不会看,反要墨烟指点,越发的慢了,郑明珠在一边瞧了一瞧,就笑道:“等你们都看完了,把人都等老了,墨烟你带着她们两个看庄子的帐就是,铺子的交给我。()” 倒是珊瑚笑道:“少夫人不是也不懂么?” 郑明珠笑:“你这丫头倒看扁我了,你好生学你的,我不懂也比你学的快。” 墨烟跟着笑道:“少夫人自然是明白的,只是铺子杂项开支多,又有销项进项,只怕麻烦些。” 郑明珠说:“不怕,我慢慢看,等你先看完庄子了再说。” 墨烟心想,倒也是如此,自己总是得一样一样来,何必违逆主子呢。 正说着,顾妈妈回来了,掀了帘子进门一看,笑道:“少夫人,是不是这就把账本交给我?” 几个丫头都齐刷刷的回头看她。 郑明珠笑道:“交给你做什么,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自然有人看的。” 这顾妈妈满心以为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此时见她这样说,不由的说:“刚才少夫人你不是与舅太太这样说的么?” 郑明珠还没笑,墨烟已经嗤一声笑了,又连忙捂住嘴低下头去。 郑明珠慢条斯理的说:“舅太太来了是客,那不过是和舅太太客气罢了,不然和客人争执起来,岂不是笑我们家无礼了,自然只得客气些,只是咱们家的事,难道还听舅太太的不成,那咱们家成了什么了,妈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顾妈妈呆在门口,说不出话来。 郑明珠笑一笑,不再理她,叫翡翠接过铺子的账本,坐到炕上看起来。 墨烟偷眼打量她,见她坐的端端正正,低着头,耳边一只绿的似要滴出来的耳坠子便垂了下来,衬着脸颊,如凝脂冻玉一般 。 墨烟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看,只低头仔细看帐,郑明珠翻开第一页,一种熟悉的叫她几乎要叹气的感觉扑面而来,这才是适合她的嘛! 周旋于婆婆,丈夫,继母等等之间真是太累了,太复杂了,果然还是这个才是适合她的生活! 那种驾轻就熟的感觉,能完全的掌握于股掌之中的痛快,真是叫人迷恋。 她果然真的叹了口气,心中倒觉得松快许多。 郑明珠看的很快,看起来她只是随便翻了一翻,根本没有逐页的细看,后面的甚至连翻也没有翻,就笑起来,随手把帐合上。 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墨烟见了,心中暗想,果然这位少夫人是不会的,倒爱逞强。 郑明珠看到了墨烟投过来的目光,倒也不动声色,又拿了另外一本起来看,同样还是这样快,等她八本都翻完了,墨烟那边还一本都没算完。 郑明珠把那八本帐分成了两堆,叫玛瑙:“使个人,去二门上把剪秋或是忍冬,不拘哪个给我叫进来。” 玛瑙便出去吩咐小丫头,墨烟好奇的很,又见郑明珠和气,便大着胆子笑道:“少夫人要使他们做什么去?” 郑明珠本也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又是陈颐安给她的人,更又有体面些,便笑道:“你算你的帐,动作这样慢还好意思,回头你瞧着就是了。” 墨烟吐吐舌头,连忙继续回头算她的帐。 心里却嘀咕:少夫人这也算算账?连算盘都不使。 不过片刻,剪秋和忍冬一齐进来了,在院子里磕了头,郑明珠看时,两个人的年龄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目清爽,都一色的穿着二门小厮的青色衣服,剪秋看起来跳脱些,忍冬便显得稳重。 郑明珠便吩咐:“这里有三个铺子的帐,你们带了人去铺子里头,把进项销项的细账给我送来,总账上的所有笔数的细账都要拿到,另把这三个铺子的掌柜和采买一并带来。” 翡翠便拿着郑明珠分出来的三个铺子的那几本出去给他们,两人垂手应了,收了东西,自去办事去 。 墨烟在里头听着郑明珠吩咐,更是心中百爪挠心般的想知道,见郑明珠回里屋里,她站起来,倒了茶递给郑明珠,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亮晶晶的,一脸讨好的笑。 郑明珠看的好笑,喝了茶,便问她:“这几个铺子的帐你翻过没?” 墨烟笑道:“还没有,我只想着先看完了庄子里的,再来看它呢。” 郑明珠笑:“其实就不看,也该知道一半了。” 墨烟是真好奇了,连忙说:“这是怎么说?少夫人教教我。” 其他几个丫头更不懂,听郑明珠说的这样玄奥,谁不感兴趣呢,虽没围过来,也都抬头看了过来。 郑明珠笑道:“其实你都说了,铺子里头杂支多,又有销项进项,那自然一个铺子的帐该比一个庄子更多些才对,如今八个铺子,只有这样几本帐,显是只缴了总账进来,不缴细账,这是个什么缘故?” 墨烟的确是个伶俐的,便明白了:“少夫人说的是,查总账又能查出些什么来呢?若是没有缘故,为什么不缴了细账来。” 郑明珠摇头:“查总账其实也能查出一半来,所以我才说,不用看帐,就能知道一半,看了帐,自然就能知道另外一半了。” 墨烟忙捧了一本帐过来,笑道:“少夫人教教我们,也让我们学一学。” 郑明珠笑道:“我有什么好教的,原是因我不明白,大爷才叫你来替我看着的,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墨烟忙笑道:“少夫人这话奴婢可担不起,大爷只是怕少夫人劳累了,才叫奴婢来替少夫人打打下手,如今少夫人教教我,奴婢学会了,回去也好说嘴,显得没白来伺候一回。” 郑明珠笑:“哟,好甜的嘴儿,也罢,教你一个乖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人跟我说这个时候更不大好,咱们要不要改改时间呢? 第26章 查账的诀窍 郑明珠便随手翻开来,指给她看:“总账好查,你瞧瞧进出流水总额,再看看最后入息的总数,心中就能有数了 。不管做什么帐,不是抹平就能掩盖一切的,会看的帐的人,单看进出流水总额便能知道大致知道整个经营情况了,店有多大,生意好不好,就能有个大概。而且进出流水也是最难作假的地方,若是有心要查,到票号那边查一查存兑额度就能知道。” 大盛王朝繁荣了数百年,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人口渐渐繁盛,虽依然重文轻商,但商贸依然繁华无比,交易数额渐大,涉及银子数上十万也不鲜见,谁也不会抬着一箱箱的金子银子交易,票号这行就越发的昌盛起来,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渐渐发展出许多制度规则来,帝都邓氏家族,经营宝宜票号,利润极高,年年进贡朝廷上百万的银子,一跃而为大盛朝第一皇商,如今分号遍布全国,商家难有不与他家打交道的。 虽是利润极高,无数人眼馋,但因是皇商,背后有朝廷撑腰,这邓家又极会经营,广结善缘,竟是坚如磐石,无可撼动。 郑明珠自然也是用的宝宜票号,她知道,宝宜票号的基础规则里,便有为商家开专门账簿的一项,而且是各分号通用,郑明珠在帝都八个铺子,两个庄子,自然够格开专门账簿了。要查也简单。 这里头涉及的门道就多了,别说郑明珠的四个丫头一脸茫然,便是墨烟也似懂非懂的样子,郑明珠一笑,也不再多解释,这种揽总管理的大局观,非浸**于此道多年不能明了,墨烟本来就不是专做这个的,自然很难明白。 以前在唐家,她手下一度掌管八十几个铺子,几百万银子的流水,早就练出火眼金睛了,就这样几个铺子,居然有人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真是找死呢。 剪秋和忍冬的动作很麻利,郑明珠只是吃了个午饭,睡了一会儿午觉,他们就进来回话了。身后带着一群人,还三个箱子。 郑明珠看到他们叫人抬了三个箱子进来,笑道:“一共多少本?” 忍冬回道:“盛记香料行四十七本,朱光阁三十四本,吉祥绸缎行四十一本,共计一百二十二本。” 郑明珠点头:“你们倒是很快,这么些,我打量着起码要明日才能送来呢。” 剪秋便笑道:“原是大爷吩咐了,少夫人有吩咐要紧着办,小的们得了吩咐,就去寻了账房处大管事张爷爷,求张爷爷拨了些积年会算账的哥哥们去的,不然光凭小的们,原也不懂,怕误了少夫人的事 。” 郑明珠便笑道:“你们倒是会办事,这差事办的很好,翡翠,赏他们。” 一人赏了二两银子。 剪秋和忍冬还不敢收:“不敢劳少夫人赏,原是大爷吩咐小的们伺候少夫人,这是分内事。” 郑明珠笑道:“伺候虽是分内事,只是做的好就该赏,接着就是了,也先别下去,我还有事要吩咐你。” 然后便回头问他们带进来的三个铺子的掌柜,打头的那个高高瘦瘦,三十多岁的样子,郑明珠问:“你是哪个铺子的掌柜?” 那人垂手恭恭敬敬的回道:“小人是盛记香料行的掌柜王坤,给少夫人请安。” 郑明珠说:“你们铺子的银子流水也是使的宝宜票号的银票吧?你们在宝宜票号是单独一个账簿还是和其他几个铺子合成了一个账簿?” 王坤没想到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夫人这样懂外头的行情,登时心中十分疑惑起来,这真是吴管事口中完全不懂经济买卖的少夫人么?一边忙回道:“是,小人管着的铺子是使的宝宜票号的银票,因少夫人在朱雀大街的四个铺子原是内务府暂理,北城上街的四个铺子是国公府过户过来的,以前便是分了两个账簿,旧年底小人听吴大管事说要合成一个账簿,若是合了,应是今年年后开新帐的时候合罢,小人也不是极清楚,求少夫人问问吴管事才好。” 郑明珠笑道:“不用问他了,直接去票号问吧,忍冬,你拿大爷的帖子去宝宜票号,说我要取我名下铺子庄子去年的存兑账簿看一看,合没合不要紧,只都拿出来才是。” 忍冬领命去了。 在里头接了账簿的墨烟走过来,在郑明珠耳边悄悄回道:“少夫人,忍冬说这盛记香料行原来的掌柜是盛大管事的小儿子,从内务府交过来的时候,盛大管事回家荣养了,没两个月,吴管事就把盛掌柜换成了这位王掌柜,他是吴管事的内弟。” 郑明珠点点头,知道这必是刚才交接账簿的时候忍冬悄悄告诉她的,心中越发有数了,便对外头三个掌柜的说:“我单叫了你们三个铺子的掌柜来,原是我看了账簿,你们三个铺子有些不妥 。” 这样单刀直入清楚明白的一句话,整个院子里立时鸦雀无声,连同里头算账的墨烟几个,都不由的停了算盘,竖起耳朵听。 三个掌柜听了这句话,哪里还坐得住,登时就站了起来,朱光阁的于掌柜和吉祥绸缎铺的李掌柜都同时看向王坤。 郑明珠看的清楚,嘴角微微翘起来。 王坤忙回道:“不知少夫人的意思,是哪里小的们做的不妥当了,还求少夫人明示。” 王坤在郑明珠开始查账的时候就有了准备,主子要查,自然只会关注能缴多少银子上去,去年银子缴的少了,自是要一个说法。 缴帐之前王坤就知道这事了,又去舅兄吴建荣处商量了两回,吴建荣并不紧张,只是笑道:“主子要查账,查就是了,难道你的帐还没做平不成?” 王坤说:“帐自是做平了的,只是这种帐,经不起细查的。”八成的入息未入账,便是帐再做的花团锦簇,这样大的缺额,怎么可能毫无破绽。 那吴建荣并不为意:“瞧你那点胆子,少夫人深闺妇人,懂什么生意经济,你只管说香料进价高了,生意清淡,自然入息就少,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我打量着,少夫人不过是看进去的银子少了,便要问问,她自是不会知道这些买卖上的事,你便告诉她鸡蛋一两银子一个,她也只得信了,再说了,如今我嫂子是少夫人房里的管事妈妈,便是有点什么,自然也能遮掩了,且这些银子咱们也不是自己得了,都是孝敬太太的,太太自是会为我们做主的。” 王坤在外头的人,自是不那么清楚里头的状况,心中依然担忧,私吞主子钱财,按律是流配三千里,若是数额大了,杀头的也不是没有。 他便说:“是不是这先就求太太去?” 吴建荣笑道:“什么事也没有,怎么先就去求太太了?一点儿事就惊动主子,今后主子有什么差事哪里还敢吩咐你呢?你放宽心就是了,罢了,我便再说细点,你家里原没人在里头当差,不知道是有的,我嫂子一直伺候在少夫人房里,我便知道些 。少夫人在家里做女儿的时候就是最清高不理庶务的人,一应都是太太吩咐,我嫂子操心,便是出了阁,也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我嫂子说,别说打算盘看帐,就是一锭银子能买些什么她也全不知道的,这如今还是第一遭儿要叫管事进去说话呢,你只管缴一本总账上来,我拿去叫少夫人瞧了,再分说分说这事儿就完了,只怕未必轮得到见你呢。” 王坤听了,心中方才放心了些。 可是此时的王坤,心又高高的提了起来,吴建荣说的意思是这位少夫人完全不懂庶务经济,可是今天所见所闻,却叫他觉得怀疑。 所有铺子缴了来总账不过一两个时辰,少夫人就派人来取进项销项的细账,又叫掌柜和采买进去,待他进了侯府一看,原来就不是所有的铺子都来,就他们三个,王坤和这另外两人也是极熟的,这私底下的事他自是知道的,心中自然明白,难道少夫人这么快就查出来他们这三间铺子的问题? 而且进来才问了一句话,就派人去票号取存兑账簿,这摆明了是要从票号上查银子流水的意思,自己家的帐能做假,票号的帐可没人替你做假,这样行家的手法,哪里是一个深闺中不懂庶务经济的女人?简直就是积年查账的老手。 王坤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来,偷眼去看那两个掌柜,那两人也望着他,心中想必也是惊骇,脸色青白。 帐怎么做的他们自然心头有数,经得起怎样的盘查就更明白了,少夫人这一手,真是吓掉他们半条命。 郑明珠看他们互相打着眼色,便知道这三个掌柜,大约是以这个王坤为首了,想他和八间铺子的大管事吴建荣这样亲近的关系,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如今看来,只要拿下了这个王坤,就算是打开了局面了。 而这王坤管的正好是香料行,郑明珠胸有成竹,去年的时候,她可还是唐白月,唐家的生意虽然涉猎很广,可香料买卖却是唐家赖以起家的生意,一直以来也都是唐家生意里头的重中之重,后来更是只做大笔生意,到各产地和边境收购香料,收拢整理入库,卖给各家香料行,俨然便是北方香料买卖第一家,难说这盛记香料行只怕也有从唐家香料库里进的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既然除了随便就是早上,那就改成早上更吧,正常是12点之前,看我起来的早晚~~ 第27章 杀鸡 郑明珠说:“先前我看了总账,盛记香料行那样大一个铺子,又是在朱雀大街这样的地方,去年一年的入息才一千两银子,才是前年的两成,这是怎么回事。” 王坤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照原本商量好的话来答:“回少夫人的话,因去年不知怎的,香料的价都涨了三五成,小的们进货回来,也不敢亏着卖,自是要提价,又不敢提高了,利润就薄,而且就算利润薄了,价看起来也高,生意清淡,竟就少了许多入息 。” 郑明珠早也猜着是这些话,问他:“王掌柜,铺子里一共卖着多少种香料?” “回少夫人,因每季不同,又有节日平日里常备着的不同,一年里头,常卖的有七八十种,有些时候一百二三十种也是有的。”王坤说起来头头是道,一脸精明干练。 郑明珠说:“王掌柜的意思,这些香料都在涨价,竟就没跌的?” 王坤回道:“也有跌价的,只不过也就是些木香艾草之类在跌价,只是这些本就价贱,再跌也不多,利润也是薄的。” 郑明珠说:“这样说起来,这生意倒是难做的很?” 王坤见她这样毫无异议就接受了自己的说法,登时大喜,心中便想,怪不得舅兄这样说呢,果然如此,便忙笑道:“实是如此。” 郑明珠便说:“既然你觉得这生意难做,我也不勉强,我另找一个会做的来做便是。” 郑明珠也有点动气了,自己明明都把场面做成这样了,稍有眼色的人都该再思量一下是不是可以糊弄,这人竟然还是说这样无聊的理由,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郑明珠怒了,她以前所接触的那些管事掌柜,个个都精乖无比,懂眼色,会盘算,便是有心做耗,也是做的精致无比,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那才过瘾!哪里像眼前这样的蠢货,亏他还锦衣玉食,做了大掌柜,真是靠着裙带关系不成? 王坤的笑容僵在脸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不过就说了一个缘由,这少夫人就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打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是他,便是这抱厦里所有人,都不禁目瞪口呆,如此有体面的一个掌柜,一言不合,少夫人立时便要换人,而且这王坤说的这个缘由也是光明正大,少夫人到底是哪里寻出来的不是? 这是这里第二次这样安静了,似乎少夫人话并不多,可是一句是一句,句句都不容小觑,在这安静中,王坤噗通一声跪下的声音便特别清脆:“少夫人,小的不服。” 郑明珠说:“是你自己说生意难做的,我不为难你,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王坤说:“这并非是小的不会做生意,少夫人便是换个人来,也管不了香料涨价,生意清淡的,还求少夫人细想想 。” 郑明珠淡淡的说:“去年初朝廷正式开放边境贸易,只需缴纳路引税和交易税便可在边境榷场自由买卖,由此引得绸缎,茶叶、铁、瓷等内地货品产地价上涨一成左右,部分药材,香料,木材,马匹,皮毛等外头货品价格降约三成,王掌柜所说的不知怎地,香料涨价厉害,我倒实在是真不知怎地了。” 王坤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下来,万万没想到,少夫人竟然连行情都这样清楚,而吴建荣竟说她完全不懂庶务经济。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郑明珠声音并不严厉,只是淡淡的:“王坤欺主,把他捆起来,关到柴房去,稍后再处置。” 王坤大惊:“少夫人饶命啊,小的不敢了,求少夫人绕过这回……” 话还没说完,早被剪秋带了几个小厮捆了起来,堵了嘴,郑明珠脸上没什么神情:“实在没空听你那些鬼话,你先在柴房里想一想,若愿意说实话了,再来回我。” 朝着剪秋点点头,立时就拖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干净利落的发落了王坤,郑明珠看一眼僵立在一边的盛记香料行的采买,他已经吓的面无人色,筛糠般的发着抖,郑明珠看过来,他不由的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嘴里连连说:“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小的愿说,再不敢有一个字欺瞒主子。” 郑明珠这才笑了笑,回头就命人:“不拘是谁,识字即可,叫他说清楚,去年一年买进多少香料,什么品种,什么价格,什么数量,记下来就行。” 剪秋领命,指派了个小厮把那采买带出去问话去了。 郑明珠看向另外两个掌柜:“两位掌柜先想明白,假话我是不听的,要来回我,便要说实话,若是不愿说,我自己查也是一样的。” 那两人见了这样形势,早没了早先的轻慢之心,连忙跪下回道:“少夫人明鉴,小的们便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欺瞒主子的,求少夫人问一问,小的们自是字字都是实话 。” 郑明珠第一句就问:“去年一年,你们铺子的入息到底是多少?” 这句话明明白白就是指他们账簿上数额不实,十分笃定,毫不迟疑,那两个掌柜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脸色青白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头一脸的汗,眼见的又瞒不住了,哪里敢不说实话。 郑明珠本来心中就有数,此时听他们说的大概都差不多,知道这是收拾住了,便说:“胆子倒是不小,那这些昧下的银子,你们都是怎么分的,我想,自有本私帐的才是?” 那两人不敢说,只是磕头,磕的嘭嘭的响,额头一片红紫。 “罢了。”郑明珠喝止住他们:“其实我也明白,你们自然是把银子都缴了给吴管事,如今你们不说,也不过是存着他来捞你们出去的意思。” 说到这里,郑明珠鄙夷:“真是异想天开,别说他来救你们了,便是他自己,也自身难保,你们以为他能有多大的体面,窃取主子钱财还能安然无恙不成,痴心妄想,不可救药,来人,去传吴建荣!” 那两人抖了半天,心底最后一点希望都给戳破了,自然而然惊惧不已,他们是知道的,这些银子,缴了上去,吴管事只拿了两成缴到侯府给少夫人,其余的部分,分了一点给铺子的掌柜和有头脸的如采买账房之类,大部分是缴到了国公府,吴管事命他们做账的时候他们就明白了,只是受人管辖不说,还收了分红,完全不能拒绝,便就踏上了这条船,私心里其实也觉得,这银子给哪个主子不是给,只要自己保住了这掌柜的位子,且还有额外进账,给国公府还比给侯府更好呢。 且吴管事本来就一手遮天,又是国公府吴大管事的亲儿子,家里嫂嫂还是少夫人跟前得用的人,想来兜得住。 平日里这吴管事也是没少许诺,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少夫人再怎么,也越不过太太去,你们替太太办事,有什么可怕的。 是以这两人还想着等吴管事救他们呢,哪里想到,少夫人第一个要拿下的就是吴建荣。 郑明珠见那两人依然不肯说出吴建荣来,不由冷笑道:“你们不说,这银子自然就是你们昧下了,这样的数额,全家发卖,哪一个跑得了 。” 正说着,剪秋和忍冬都办完了差事进来回话,见到抱厦里这样的情形,便知道郑明珠已经把这边审的差不多了,进去回了话,听郑明珠声音平静如昔,倒都不由的对看一眼,心中赞一句好涵养。 有一个掌柜终于忍不住了,哭道:“小的糊涂,求少夫人开恩,这些银子小的只得了一成,其他的都在吴管事那里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愿变卖全部家当赔了这银子,只求少夫人开恩了。” 说着又是嘭嘭嘭的磕头,剪秋忍冬早极有眼色的架住了他,郑明珠心中暗暗点头,怪不得是外书房出来的小厮,就是比府里其他小厮有眼色,别的只呆呆站着,主子不发话他们就不动,这两个倒是知道出手,人磕晕过去,话还没回完呢。 另一个见这个已经反水,自己再兜着已经没用了,连忙也帮腔:“少夫人,真是那吴建荣一手办的事,小的们不过听令行事,那吴建荣势大,小的们不敢违逆是有的,欺瞒了少夫人,是小的们糊涂,可若是不听吴建荣的吩咐,小的们就没了吃饭的营生啊,还求少夫人明察,小的们也不敢妄想,只愿缴还了这银子,今后给少夫人做牛做马报答。” 郑明珠冷笑:“早点想明白,好多着呢,如今你们就在这等着,待吴建荣来了,你们当着他说给我听听。” 随即又问他们这腾挪银子的流程,这两人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说的十分详细,其实也并无新意,不过是两套账的做法,实际收支一本帐,做给她看的有是一本帐,真帐也是按照规矩来的,缴了银子,也是签名画押一样不少。 竟是这样光明正大,这样现成的把柄这些人怎么就不怕呢? 作者有话要说:几天没求收藏,这简直就跟收藏死了没什么区别。 又刚好写到明珠发威这里。 搞的我昨儿都在怀疑我这是写崩了吗? 崩溃 如果你们没觉得我写崩的话,就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28章 儆猴 越想郑明珠还真是越想不通,她手里过的这类事也是有的,可是大都做的极隐秘,私底下那一套都会想尽办法遮掩,还第一次见到这样光明正大的做法,简直叫人骇笑。 郑明珠不由的好奇起来,便问那两个掌柜的:“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们这样做是真不怕查还是怎么?” 这两人倒是叫起撞天屈来了:“少夫人明鉴,小的们是照了规矩缴的银子啊,小的们也就是糊涂在递了假账上来,若是递了真帐,小的们又有什么错呢?小的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昧了主子的银子啊。” 郑明珠一怔,倒是想起来了,还真是这样! 她先前见了总账,心中早已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些人是合着伙昧下了银子,如今这样一说,她倒真是明白了,真帐翻出来,他们的确是照了规矩缴了银子,且有签名画押,吴建荣是大管事,本来银子就该缴给他,再由他往上缴,如今吴建荣收了银子,给他们一成,这便是吴建荣赏的,且不论吴建荣有没有权限这样赏他们,但他们受了赏却是没有错。 不过郑明珠还是说:“你们既然递来的是假账,自然是知道我只收到了假账上列的银子,只这银子没落到你们手里罢了,细究起来,还不是你们昧下的?” 两人无言以对,只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 但他们这话倒也的确提醒了郑明珠,这吴建荣做的这事,照足规矩,竟完全不像是因主弱奴强而欺主,倒像是真的在伺候主子。 郑明珠心中一凛,莫非真的还有一个主子?这吴建荣拿了银子,其实也是送到了那一个主子之处了? 若是真有这样一个主子,而这背后的主子是谁,郑明珠心中也是有数了 。 郑明珠原本只想着收拾了吴建荣,追回了银子便好,如今看来,这样做倒是行不通了,若是自己不留任何余地,直接处置了吴建荣,这笔银子十有□就这样无声无息石沉大海。 几千两银子并不是大事,可郑明珠咽不下这口气。 吃了她的,非得给她吐出来不可。 这种下作的手段,真是叫她恶心。 郑明珠沉思起来,看来这法子得变一变,多留一点时间,也好让有些人有时间办事才对。 四喜胡同离侯府并不远,没多久吴建荣就到了,因郑明珠这件事办的雷厉风行,刚捆了王坤就派人去传吴建荣,顾妈妈刚打听到这件事,派的小丫头还没出门,吴建荣已经传来了,还什么都不知道,此时进了门,见抱厦里跪了一地的人,个个脸色煞白,其中两个掌柜都一脸不知是汗是泪,额头红紫,心知不妙,磕了头,郑明珠也不叫起,张口就说:“我查出来这有几个铺子没了不少银子,这两位掌柜说,都是交给了吴管事,是吴管事吩咐他们不许入账的,现传你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吴建荣没想到这才半天功夫,这两个掌柜就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心中狠狠骂了句没用的东西,狠瞪了他们一眼:“回少夫人,小的并不知道这样的事,小的都是照着账上收的银子,一概都缴了进来,求少夫人明察。” 这样意料之中的回答,郑明珠本就没指望他立即认账,只是说:“那是正好,两位掌柜如今还在这里,正好当面问清楚,谁也别冤枉了谁。” 吴建荣立时转头喝道:“你们两个竟这样大胆,敢诬陷我,真当国公府的板子打不得你们不成?你们自己经营不善,赚不了钱,好生分说少夫人难道还会为难你们,倒这样胡言乱语起来,还不快求少夫人网开一面,许你们今后好生经营,挽回颜面来。” 郑明珠听的清楚,‘国公府的板子’! 吴建荣还话虽是喝骂,意思却是提醒他们国公府是大靠山的意思,幸而自己在他进来之前已经收拾清楚了,不然,真让他堵了嘴,又要费一番手脚。 那两人一声不吭,垂着头,他们也不是笨的,此时见他们知道的早已说完了,少夫人这样精明,传了吴建荣来却是这样问话,便知道少夫人有意要整治吴建荣了,自是一声不吭,看他越是闹的厉害,越是没法收场 。 这两人心中早恨极了吴建荣,他端了管事派头吩咐他们做假账,真金白银又是被他拿了去,还轻描淡写的保证他们这样做一点事也没有,说少夫人从不管事,只由太太做主,他们又见吴建荣同样毫不在意的在真帐上签名画押,一派光明正大的派头,似乎真的并不在乎,这才敢去做,哪承想少夫人竟如此厉害? 郑明珠笑道:“原来是这样,吴管事这样说来倒是情有可原。” 吴建荣心中冷笑,知道这少夫人不懂事,本就没放在眼里,只盘算着回去后如何处罚这两个不懂事的东西!一边笑道:“少夫人明鉴!小的承太太恩典,派了来伺候少夫人,自是尽心竭力,不敢懈怠。” 简直和顾妈妈一样,句句话都不离太太,好忠心的一家子! 郑明珠笑道:“太太给我选的人自然是好的,我也不会冤枉人,刚才两位掌柜说了,他们是有真帐的,上头也有缴了银子给吴管事时的签名画押,我想着,既然有这样的东西,只要取了来一看有没有,也就清楚了,谁也冤枉不了谁,如今我就叫人陪着两位掌柜去取了账簿来,还吴管事一个清白。” 真是一把不见血的软刀子! 那两个掌柜见吴建荣瞬间脸色煞白,心中竟说不出的趁愿起来,活该!饶害了我,还要拿我做挡箭牌?说什么少夫人不理事,好性儿,也叫你自己瞧个清楚。 那吴建荣心中大急,连忙强笑道:“少夫人明鉴,哪里有那样的东西,还不是这两个混账心中惧怕,随口乱说的,少夫人原不必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这样苍白无力,连旁边站着的丫头都笑了起来,郑明珠笑道:“大管事都叫了冤枉了,我怎么好冤枉好人呢?如今竟就叫人走一趟,要真没有,处置起他们来也好叫人心服口服。” 剪秋便笑着领命,带着两个掌柜出去了。 郑明珠叫吴建荣起来,命人看了座儿,上了茶,却并不说话,只是看他在凳子上坐立不安,仿佛有百十颗钉子在那凳子上似的,忍不住的往外张望,似乎盼着有什么人来解救他 。 郑明珠喝了半盏茶,就看到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郑明珠记得她名叫铃铛,是个三等小丫头,和玲珑走的很近。 果然她一进来,悄悄的沿着墙根溜上台阶,进了西次间找了玲珑说了两句,玲珑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悄悄回道:“少夫人,顾妈妈买通了西角门的婆子,悄悄出府去了。” 果然来了!郑明珠看形势大好,忙说:“去外头叫一个小厮,悄悄跟着去,若是顾妈妈去国公府就随她去,若是别的,立刻来回我。” 玲珑忙去吩咐了。 郑明珠猜想顾妈妈必是见事有不虞,回国公府搬救兵去了。 郑明珠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顾妈妈这么固执的相信只要太太出面,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可是她却是知道顾妈妈是深信不疑的,此刻她兄弟有难,她必是要回去找太太的。 郑明珠倒是期待这位太太真的来了的话,能怎样让她大开眼界。 先到的是真账本,郑明珠拿着账本,翻了翻,便笑道:“原来真的是这个样子。” 又笑吟吟的看了看吴建荣。 吴建荣垂着头,一声不吭,似乎也并不怎么惧怕的样子。 郑明珠把账簿掷到他的面前:“吴管事还有什么话说?” 吴建荣虽是脸色青白,额间冷汗,嘴里却还是强硬的很:“小的是太太的人,少夫人便是要处置,也要交给太太处置。” 郑明珠惊讶道:“我记得你是我的陪房吧,身契自然是在我的手里,我处置你,和太太有什么相干?” 她倒要看看,他能镇定到几时。 郑明珠冷笑吩咐:“既然这事明了,我也不在府里动私刑,便把这奴才送到衙门去,由衙门按律判了就是。” 剪秋和忍冬应了是,便让小厮们上前捆了吴建荣,吴建荣竟然挣扎起来:“谁敢捆我,我是太太派来的人,太太没发话,谁敢上来……” 还没等到太太来,郑明珠就已经大开眼界了,这样牛气的奴才,真是少见 。 那些小厮是侯府外院的,眼里哪里有什么太太,只管上来按倒了吴建荣,牢牢的捆了,又见他嘴里一径叫着,便拿了布团堵了嘴,拖着就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有小丫头跑进来回道:“太太来了。” 终于来了!顾妈妈还真没让她失望呢,郑明珠便叫小厮们等着,见吴建荣脸上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心中倒是笑起来,一边款款的站起来,走出房去,就见顾妈妈扶着朱氏,上了阶梯。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文下的评论,我解释一二。 首先,她偷钱不过是拿了嫁妆里的一些金银首饰,那些因为是常有出入的,并不记名,实际上除了主人精明,时间长了就基本查不出,至于钱财,她拿的是铺子的部分入息,也就是利润部分,并没有敢动铺子本身,这个借口很多,经营不善之类,而且时间长了依然不好查。 其次,关于身份问题,请再回去看第二章及第五章,读者都是聪明的,所以一眼看出她包藏祸心,可是原本的郑明珠并没有啊,这是重点!她很敬爱这位继母,她没有觉得自己被亏待,连她对顾妈妈也是真心尊敬的,世子并不是不想替妹妹出头,而是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不是世子不做,是郑明珠自己不愿意,甚至陈颐安露出不愿意郑明珠亲近继母的意思的时候,郑明珠还一反温顺和他争执,觉得他拦着她尽孝,所以并不是郑明珠拿她没办法,而是郑明珠本身亲近她,才让周围的人拿她没办法。这一点其实是我再三铺垫的。 再说下面lily的回复,公主的确开府,可是公主逝世后,公主府和下赐官员会收回的,公主只是上遗折留住了嫁妆,因为她有子女,所以一般皇帝,只要不是很讨厌这个公主,都会答应,这也是对公主的一种优待。 感谢midco的地雷,谢谢! ps:再求收藏!昨天在文下打滚撒娇之后,收藏果然涨了,谢谢大家,看来不求真不行!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29章 太太来了 郑明珠见了朱氏,脸上并无异样,只是笑道:“太太怎么这时候来了?天都这样晚了。” 此时已近申未,天色又快要下雨的阴沉,看起来很晚的样子,朱氏满脸怒色,瞪了郑明珠一眼:“我养的好女儿,不然我也不会这个时候跑上人家的门 。” 这个样子和那天回娘家的母女情深大不一样,郑明珠便笑道:“太太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一边说着,一边迎了她进屋里,面带笑容,神情轻松,简直不把抱厦里跪了一地的人当回事。 朱氏倒是一怔,她这个女儿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否则也不能这样牢牢的把她捏在掌心里,连出了嫁也一样。 这些年来,她养郑明珠也是煞费苦心的,郑明珠也果然按照她的意愿养成了,清高、娇贵、懦弱、糊涂,认为天下就只有朱氏对她好,为她着想,简直比亲生母亲更好,只对朱氏亲近,奉她为母,朱氏说的话简直比圣旨还管用。 朱氏也深谙张弛之道,不管是冷脸,发怒、斥责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招数都不能常用,用的多了,就没什么效果了。 所以她今日这样冷着脸来,便是预计郑明珠必是满脸惶恐,只求她息怒才是,这样她再哭上一哭,让郑明珠跪着求了她,便揭过这件事,包管今后再也不敢提。 这么些年来,这还招数还是第二次用而已,那第一次效果就是格外的好。 只朱氏没想到,郑明珠见了她说了这样的重话,竟然还是笑吟吟的,倒叫她疑惑起来。 郑明珠陪着朱氏到正厅里坐了,笑吟吟的叫人上茶,明明抱厦里跪着那些人,还有她的铺子的大管事被堵着嘴捆着跪在那里,她却全当没事人一般,笑道:“爹爹身子可好?那日回家没见着爹爹,实在惦记的很,正巧昨儿有人送了两支老山参来,都是好年份的,我正想着打发人送去给爹爹用呢,可巧太太就来了。()” 朱氏见她不提起话头,竟一味的说起家常来了,不由更怒,茶也不接,俏面含霜,冷冷的说:“你今日这是在干什么,一时半刻不见,这里跪了一地的人,如今还要打要杀的,吓的顾妈妈立刻来回我,生怕出了事,你自己瞧瞧,你这院子像什么样子了!” 郑明珠淡定的很,轻轻笑道:“哪有什么大事,其实是顾妈妈胆子小,一点小事惊动太太做什么,见太太这样急着来,倒吓我一跳 。” “小事?”朱氏恼怒:“你自己瞧瞧,叫了这样一群人,还有二门上的小子动手,又捆又打的,闹的阖府不安,还是小事?你这样子大张旗鼓的闹,你婆婆岂不要说你不贤德,不贞静?还有姑爷,又岂能容你这样?这样大的事,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动了手,今后别人说起来,说你这样不容人,父母赏的奴才也随意打杀,目无尊长,不思孝道,你要怎么活?我也无颜对地下的姐姐了。”说着便拭泪。 郑明珠眨眨眼,好会说话! 瞬间就把这件事换了个面目,任是谁听了这些话,都会以为是郑明珠无故逞威风,完全是个泼妇做派。 朱氏见她没说话,知道是唬住了她,又说:“你便再是不愿意用那奴才,也不用这样,你便遣了人来,悄悄的回了我,我难道还会为了个奴才不如你的意?平日里我是如何待你的?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替你摘了来,你偏要这样闹出来,又是在你婆婆跟前,你叫你婆婆怎么想?你难道以为你还是在自己家里,有百般的错处都容着你,还怕你委屈了,处处都替你想的周到,如今你做了人家的媳妇,自然要事事隐忍才是,偏你还这样不懂事,这样子,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郑明珠真是不得不佩服,这口才这水平,连消带打,如今全是郑明珠的错了,闹的婆婆生气,丈夫不容,于是只能听太太的了。 真是豁然开朗,原本的郑明珠从那样小就由她养着,怪不得能这样糊涂! 别说小孩子了,便是大人,若心智不坚,思辨不及,也得给她绕糊涂,只怕立刻会说出‘那现在要怎么办’这种话来。 幸好我对付的这种人多了!郑明珠默默的想,虽然朱氏的确厉害,却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说了这些话,在朱氏身边的顾妈妈和抱厦里跪在地上的吴建荣此时都松了一口气,眼见的朱氏走了来一顿训斥,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少夫人立即不敢作声了,知道危机已过,果然还是太太拿得住少夫人! 想来也是,少夫人是太太养大的,她再大,还能大的过太太么? 吴建荣心中怨毒,只是苦于嘴被堵着,不能说话,只恶狠狠的盯着那两个反水的掌柜,那两人面如死灰,勾着头只是发抖,现在他们把吴建荣得罪的狠了,今后只怕下场凄惨 。 原来这少夫人真的不厉害,先前若是能坚持一下,就好了!两人追悔莫及。 朱氏见郑明珠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并不知道她还在默默的同情着那个小小的郑明珠,便说:“幸而顾妈妈知道厉害,立刻来回我,我这才赶紧过来替你收拾。” 说着就对外头吩咐:“你们,这就把吴管事和掌柜的都放了,送出府去,立刻散了,今天这件事,一句话都不许往外说!” 竟在这侯府里就发号司令了?郑明珠真是大开眼界,她倒不信了,郑明珠糊涂也就是了,这外院的小厮,尤其是剪秋和忍冬两人都是陈颐安外书房的人,他们会听这国公府太太的吩咐? 果然,朱氏趾高气昂的吩咐了,外头一句话也没有,也没有一个人有动静,朱氏这才醒悟过来这是在武安侯府,她虽能拿捏住郑明珠,却使唤不动武安侯府的小厮,一时间有点下不来台,便对郑明珠说:“你瞧瞧你,自己立不起来,胡乱发脾气,便是奴才也使唤不动。” 郑明珠只觉得好笑,你使唤不动武安侯府的奴才,不是正常的么?你若是连武安侯府的奴才都能使唤动了,还不索性把武安侯府的家也给当了? 顾妈妈又得意了起来,果然只要太太一来,万事大吉,少夫人逞了这些日子的威风,如今总算不敢再说话了。 她重新活了过来,听太太吩咐不动这院子里的小厮,正是轮到她威风的时候,这时便忙走了出去,走到抱厦里头吩咐:“大胆奴才,没听到太太和少夫人的吩咐么,还不快些放了人出去!” 剪秋和忍冬对看一眼,都静静站着一声不吭,也不动,只等着郑明珠亲自吩咐,他们来当这趟差的时候就得了陈颐安的吩咐:“你们少夫人有些好性儿,或许有些人就敢替少夫人做主了,这些人不用理她,只少夫人亲自吩咐的,你们才奉命。” 不得不说,陈颐安实在了解她,知道她有可能会顺水推舟,心中不情愿也不会说个不字,所以才坚持要她亲自吩咐。 若是她自己都坚持不下来,那陈颐安也不强求,无非便是再失望一次罢了。 是以剪秋和忍冬此时没听到亲口的吩咐,便当没听到一般,动也不动 。 郑明珠大感欣慰,她有意拖一拖,便是要看看剪秋和忍冬的反应,也就能大致估量出陈颐安的反应,此时见剪秋和忍冬一声不吭,不驳回也不奉令,也就大概明白了。 顾妈妈见指挥不动人,气的走回去:“少夫人,这样无法无天不听主子吩咐的奴才,还不立即叫了管家大爷进来打发了。” 郑明珠倒还是笑吟吟的:“他们都是外院的奴才,我要是大张旗鼓的叫了管家大爷进来打发了,倒越发闹的厉害,叫婆婆看了,那才是真不懂事呢,太太说是不是?” 一句话,把顾妈妈噎了个倒仰,朱氏瞪了顾妈妈一眼,只觉得她不中用,没事提什么管家大爷,把侯府的人都叫了来,越发没个收场了,便皱着眉说:“虽如此说,这到底也要打发了才是。” 郑明珠看够了热闹,这才笑道:“太太一来,先派了我一篇不是,便叫放人,也不问这是什么事?” 朱氏再没想到郑明珠竟然权当没听见她那些话,不依不饶只要查问,竟和她原本盘算的大不一样,心中开始有点不安起来,只得说:“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办事糊涂,帐没做好罢了,算得了什么大事,不过训诫一番,今后好生当差就是了。再说了,你这样的身份,本来尊贵,过于计较这些须小错,哪里是大家子的做派,我早教导过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家里才能宁和,你也才能安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是旺家之本,为点子小事就打杀几辈子使出来的奴才,怎么使得。” 郑明珠似笑非笑的看了顾妈妈一眼:“原来顾妈妈竟是这样回太太的?” 朱氏见郑明珠就是不肯接受她的‘教导’,也难免心中发急,今日这郑明珠到底怎么回事,竟似变了个人一般! 顾妈妈自然更急,强说道:“自然是这样,少夫人也未免太肯小题大做了。” 郑明珠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着急辩解的样子,只端起茶杯来,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昨儿还琢磨了一晚上要怎么搞个加更,结果…… 看公告吧,明天就得三更了……争取四更吧! 第30章 闷棍 就算顾妈妈这样的无礼,郑明珠也不动怒,在她眼里,顾妈妈也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哪里值得她生气。 她招招手,玲珑捧了早准备好的两个铺子的真假两本账簿来,郑明珠对朱氏说:“这事到底怎么样的,还是太太亲自看看罢,这只怕不止是办事糊涂,帐没做好罢,倒是做的太好了些才是。” 她就不信了,捏着这样硬的凭据,朱氏还能说出无关紧要的话来。 简直就是一闷棍! 朱氏心中说不出的怨恨,这真假账簿她哪里不知道,只是今日顾妈妈来回她,说是缴了账簿来才两个时辰,她便赶过来,打算在事情刚开始就给压下去,郑明珠手里什么凭据也没有,就算疑心,只要不再继续查,这事也就是件小事了,随便就能打发,而光凭着郑明珠的疑心,自己出面了,要压住她不再查也不难。 哪里想到,才这么一点时间,这些不中用的奴才竟就连家底子都全交了出来了,如今现成的凭据捏着,私吞主子钱财这罪名板上钉钉,连她也实在找不出理由来辩驳 。 事已至此,若是依她,还不如让郑明珠发落了吴建荣,一了百了。 只是朱氏深知厉害,当着吴建荣和顾妈妈的面,她不能不救他们,否则,他们只要有一句话递到国公爷跟前,朱氏就麻烦大了。 以前她有那个信心,他们就算在郑明珠跟前说出来,郑明珠也不会相信,可是此时,她却觉得没有那样的信心了。 朱氏一边想着一边翻着账簿,一时没有说话,郑明珠好整以暇的坐在一边,顾妈妈在一边却是急的了不得,她本以为太太来了就万事大吉,可是此时见少夫人拿出账簿,太太竟就说不出话来,才知道这事比她想象的更严重了,她所有的依仗无非就是太太,眼见这事态和平日里不同了,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太,少夫人,我兄弟他是一时糊涂,犯了这事,还求太太和少夫人开恩,饶过他这一次,今后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太太和少夫人啊。” 说着就磕头。 郑明珠不吭声,只看着朱氏。 朱氏此时骑虎难下,先发作顾妈妈:“你还敢求我,若是我早知道是这样的事,我哪里还会来这里!这样大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三四辈子的老脸都给他丢光了,便是死一百次也不冤枉!” 顾妈妈到底是跟了她多年的,听这样发作就知道朱氏有心救他,此时连连说:“奴婢知道,只望看着他平日还勤谨,老爷子也是服侍过老国公爷的,求太太和少夫人格外开恩罢。” 朱氏故作为难了半晌,郑明珠偏就不开口,只等着她,她终于等不下去了:“珠儿,虽说这背恩欺主,私吞财物是该罚,不过看在他爹也是国公府三四辈子的老脸了,祖母还服侍过老祖宗,便略抬抬手,饶过这一次,略施惩戒罢了。” 郑明珠就等着她开口求情呢,她十分明白,这样的状况下,朱氏不可能不出面救人,而她就是要这个。 郑明珠笑了笑,看一眼委顿在地上的顾妈妈,柔声开口:“太太既这样说了,我自然是照办的,这样罢,我给他三天时间,把旧年一年他私自昧下的银子都给我缴回来,我便不把他送衙门去,只打发到庄子上去就是了 。” 朱氏的神色顿时僵了起来。 她在话出口前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只是听到郑明珠说出口,还是面上一僵,掩都掩不住。吴建荣收的银子去处何在,最清楚的是她,如果没有她在后面撑腰,吴建荣自也不敢当大管事的第一年就这样大笔的侵吞铺子的入息。 如今要他拿出这笔银子,其实就是要朱氏拿出这笔银子来,这吃进嘴里的肉却要吐出来,真是又伤面子又伤肝肾! 可是郑明珠这话却又叫人说不出个不字来,你要她从轻发落,立即答应,十分给面子,这已经从轻了,打发到庄子上比起流配三千里和处斩来说,不能不说不轻,要他拿出侵吞的银子,也没有任何不对。() 郑明珠本来就是等的朱氏这句话,自然是早就想的明白的,拿回自己的财产,打发吴建荣到庄子上,重新换一个大管事,就已经足够了。 真正究其理,吴建荣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听命行事,还算冤枉呢。 只不过这件事看起来是追查不到朱氏那里了,吴建荣不敢,郑明珠也觉得没有必要,真要闹出什么来,对郑家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让人看笑话罢了。 更何况,无论怎么说,朱氏对郑明珠有养育之恩,虽暗藏心机,到底关怀过她的衣食住行,这恩情也不能罔顾,朱氏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实在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养废了郑明珠,贪图她的嫁妆罢了。 既这样,还不如叫她吐出银子来,大家得实惠,也算给她一个教训。 郑明珠一向很想得开,也懂得什么时候放手。 朱氏还僵在那里,顾妈妈已经连连磕头了:“谢少夫人开恩,谢少夫人开恩,谢太太开恩……”颇有点语无伦次。 郑明珠也不等朱氏是说话了,吩咐剪秋和忍冬:“把人都给带下去看起来,其余的事明日再理。” 剪秋和忍冬躬身应是,很快人就走了个干净。 郑明珠依然笑盈盈的,还留朱氏吃饭,朱氏哪里吃的下去,今日在郑明珠这里栽了一个大跟斗,心都绞痛,直接就回去了 。 郑明珠殷勤的送她,气势汹汹而来,偃旗息鼓而去。 顾妈妈终于老实了,此时一声不吭,一脸发愁。 银子还在朱氏那里,七千两银子,除了掌柜那里有几百两,他们家只拿了一千两,大部分都在朱氏手里,如今要陪出来,只得去找朱氏,顾妈妈一想到朱氏的盛怒,就满心揣揣,怕的厉害。 可是现在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连太太亲自来都于事无补……她抬头看着郑明珠纤瘦的背影,终于明白,抬出太太来就万事大吉已经行不通了! 虽然在心中再三咒骂,顾妈妈还是不得不转身出府,去要银子了。 郑明珠听了丫头的回报,淡淡一笑,果然再抖不起来了么?有些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陈颐安的消息一直是很灵通的,想来也是,郑明珠身边现就放着好几个他的人呢,他进门就笑道:“听说你今天很威风呢?” 郑明珠坐在炕上做着针线,身边一个丫头也没有,听到陈颐安的声音便抬起头来,自己还没察觉就柔软的笑开了来,忙站起来迎,笑道:“哪里有,大爷取笑我。” 一边就服侍他脱了外面的大衣服,换了常服,又倒了热茶递过来。 陈颐安心情好,随手拉了她在身边坐下:“我还没到家就听说了,半夏说,剪秋和忍冬被支使的团团转,差事一个接一个,利落的很,一天不到,连看帐到打发人,都齐整了。” 郑明珠笑:“哪有那么快,这帐还在看呢,既起了个头,不如索性连庄子都整理一下的好,说起来,你这两个都是好的,很会办差事,你要好好赏他们。” “替你办差,怎么倒要我赏?”陈颐安搂住郑明珠的腰,只觉一股淡淡的馨香,十分怡人。 不知为什么,郑明珠就红了脸,白玉般的脸颊上明显的飞起一抹红来,那红偏又极淡,仿若雪中的白梅,那明明是白的,在雪的映衬下偏又似乎透出一点红来。 郑明珠笑着看他一眼,下巴微扬:“你的人,自然你赏,和我什么相干?” 那神情端庄中偏又透出一丝妩媚来,竟觉有种与往日大不相同的风情 。 陈颐安搂着她的一只手便不由的轻轻抚着她的腰际,只觉纤细柔软,笑道:“说的也是,连你也是我的,自然都是我来赏。” “不正经。”郑明珠嗔道,可是脸越发红了,陈颐安心中一动,另一只手伸过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手中感受到微微的挣扎,可又透着顺从。 这种想挣扎又不肯认真挣扎的感觉如此的叫人新奇,叫人受用,陈颐安也有过好几个女人了,可是这一刻,这一种感觉却是舒畅的叫他难以抗拒。 那双晶莹如星子一般的眼睛本来还看着他,渐渐的靠的近了,就不由自主的合了起来,可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落在莹玉一般的脸上,仿若蝴蝶投下的影子,陈颐安刚靠近那嫣红娇嫩如花瓣一般的嘴唇,突然间,有个笑嘻嘻的声音叫着:“少夫人……”就掀了帘子传进来了,郑明珠大窘,忙要挣扎起来,这一下是真的用了力了,也不知在陈颐安哪里撞了一下,才好容易站起来。 墨烟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身后的珊瑚拉了她一下,她才动作僵硬的放下帘子,躲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陈颐安也有点恼,可是一抬头看到郑明珠站在炕前,一张俏脸再不是那样雪凝一般,羞的几乎要哭出来,突然就不恼了,便也站起来,拉她的手。 郑明珠恼怒的甩开他,真是丢人!大白天的就这样,还被丫鬟给撞见了,这叫她还有什么脸出这个院子门。 陈颐安低声笑道:“别生气了,她们也没看见什么。” 郑明珠瞪他一眼,可就便是这样恼怒,见了他带着一点赔笑意思的俊美容颜,那样满心的委屈竟就烟消云散了,一时间也没了气焰,咬着唇说:“都怪你,大白天的……就……” 陈颐安倒笑出来:“就什么?” 郑明珠啐了一口,绕到炕几另外一边坐下,见她恼的脸颊红红的,陈颐安这才坐下来,收了笑,叫:“进来吧。” 第31章 老爷回来了 墨烟、珊瑚、玲珑这才掀了帘子鱼贯进来,便就给陈颐安请安,陈颐安先就骂墨烟:“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少夫人宽厚,你就敢不顾规矩了?” 骂是骂,可到底心情好,神色并不吓人。 墨烟一声不敢吭,只低着头 。 郑明珠在一边看着,这人自己不检点,倒骂丫头,便出声问墨烟:“查的怎么样了?”又转头对陈颐安解释:“叫她们拿着单子核查库里的东西呢。” 墨烟见郑明珠给她解围,忙回道:“因东西多,先查了金银首饰,这是没有销账但是找不着的东西,请少夫人过目。” 郑明珠只瞟了一眼,并不接过来,只是说:“玲珑,你过来。” 玲珑站起来,走到郑明珠跟前,郑明珠轻轻拉拉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玲珑一边听一边点头。 陈颐安倒是好笑,只看着不说话。 郑明珠便吩咐她们接着查,等三个丫头都出去了,郑明珠才对陈颐安说:“我吩咐玲珑,悄悄儿的把查对单子交给玛瑙,玛瑙是顾妈妈侄女儿的表妹。” 陈颐安是何等人物,一听就明白了:“你这是要叫她悄悄儿的把拿了的东西给你补回来?” “若是大张旗鼓的追查,难免叫人看热闹,何必呢,我如今装不知道,叫玲珑先漏给她,若是她肯送回来,自然大家省事,今后只需要打发了就是了,也算是顾念了这些年的情分,便是仁至义尽了。” 郑明珠在陈颐安跟前一向坦白。 在她的观念里,夫妻本是同体,她会一心一意,坦诚相待,她先做到这一点,不管陈颐安会怎么样想,她至少问心无愧了。 陈颐安点头:“很好,你既能这样想,便是娘也就放心了。()” 这话里透着许多意思,陈夫人当家主母,自然不愿意闹的家中沸反盈天,甚至要送下人去衙门,难免被人议论治家不严,如今郑明珠尽量把事情控制在甘兰院里,自己解决,自然是好事。 郑明珠听懂了,笑道:“可是,若是她还是不懂事,也就无法了。” 那就只有送有司衙门了。 说了一会儿,有小丫头已经进来放桌儿,小厨房送了晚饭上来,郑明珠见丫头们摆了菜,就站起来给陈颐安布菜,陈颐安笑道:“娘都不让你伺候,还伺候我做什么,坐下罢 。” 郑明珠这才坐下来吃饭,陈颐安心情好,叫墨烟:“去把前儿太子殿下赏的那瓶葡萄酒拿来,那个甜,正好你少夫人吃。” 不一会儿,墨烟送上来两个玻璃瓶子,一瓶子殷红如血,一瓶却是淡黄色的,郑明珠饶是见惯了奢华之物,竟然也认不得。 陈颐安说:“这是今年开了边境贸易之后,新进来的,总共也就贡了那么点,太子殿下一样就给了一瓶,红的是葡萄酒,黄的是梨子酒,劲大些,我喝这个。” 郑明珠拿起来看看,那瓶子十分剔透,一点杂色也没有:“倒是稀罕。” “瓶子也是一起贡进来的,听说叫‘玻璃’,也不知是使什么烧出来的,我也这一回才见到呢,只怕比酒还稀罕些。” 墨烟已经在一边给他们斟酒,郑明珠第一次吃到这样甜的酒,笑道:“倒是和咱们这边的酒味儿不一样。” 又尝一口陈颐安杯中的梨子酒,倒是辣,吐吐舌头,赶紧给他放了回去。 比起武安侯府的一室写意,安国公府却是乌云盖顶。 朝晖堂砸落了一地的碎瓷片,茶叶和水,顾妈妈跪在地上,额头乌青,满脸涕泪,朱氏怒的五官扭曲:“你!你服侍的好!这才嫁出去几天,就给我闹出这样的事来!再三嘱咐叫你看着她,你早干什么去了?如今你倒有脸来求我!” 顾妈妈哭道:“少夫人实在和平日里没什么异样,奴婢哪里知道少夫人会突然就变了呢!” “胡说!”朱氏深恨顾妈妈的大意:“今天这件事,哪里是一朝一夕,她随便看一看账本子就能知道的?必是早就在查了,亏你天天在那院子里守着,竟一点不知道,还跟我夸口说院子里的丫头都拿捏住了!这么些日子,必是有蛛丝马迹的!” “真的没有啊!”顾妈妈说:“太太细想想,大小姐是太太一手养大的,太太难道还不清楚,大小姐就是性子软了,容易被人调唆,要说是她自己悄悄在查,别说奴婢不信,太太也不信啊,太太也看到了,今日她的周围,丫头小厮,全是大姑爷的人,难道这样太太还不明白不成?” 朱氏皱了眉,听了顾妈妈的话,倒是有几分信了,郑明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且又在深闺大院里头,平日里接触的人,接触的事,没有一样不是通过她的手的,要朱氏相信这是郑明珠自己一手办的事,她也觉得不可能 。 再怎么说,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管家经济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精通此道了呢。 朱氏便信了,这必然是陈家的人挑唆的,郑明珠不过是出个面罢了,便连今日自己去了,当面求情,郑明珠不是也如往常一般,没有说个不字么。 “这才是我的好女婿呢!”朱氏深恨陈颐安,坏她的好事,说不定还有那个笑里藏刀的陈夫人,朱氏出身庶女,对这些高门嫡女向来厌烦,这些人,自是有人早早的替她们考虑好了一切,哪里明白庶女的苦处。 她虽是庶长女,又是养在老祖宗跟前的,容貌才干哪一样也不比嫡女差,可是其中苦楚又怎么说的清楚,她年方十六,便嫁给已经年近三十的安国公为填房,前头还有公主留下的嫡子嫡女,就算是这样,也是她费尽心机才争来的,已经是高嫁了。 襄阳候府虽然花团锦簇,看起来轰轰烈烈,可子女众多,单是嫡女就有三个,庶女更是十几个,庶女的嫁妆也就只有公中的八千两银子来置办,她的母亲虽是良妾,却是什么嫁妆具无,给她的添妆有限的很,便是老祖宗,虽是疼她,也不过就给了她一间铺子而已,就这样,其他的姐妹就已经妒忌的红了眼了。 这样的嫁妆,今后自己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能得些什么?还有自己的儿子,爵位无望,便得谋划前程,花钱又少的了? 这些,她若不费心筹划,谁来替她的儿女操心?就凭着公中的那一分么? 尤其是前头又有郑明珠出嫁,武安侯府家大业大,又是长子,今后的世子夫人,侯夫人,单下聘就是五万两银子,郑明珠身份不同,是公主嫡女,天家血脉,公中的那一分就比自己的女儿厚了,安国公又做主添了两万两,加上当年公主留下的嫁妆,朱氏眼红的咬牙切齿,这样的做派,今后自己女儿出嫁,对比起来,怎么抬得起头? 她已经吃够了这种苦头,如今她的女儿已经是嫡女了,且才貌早强过郑明珠,更不能在这些地方吃亏 。 朱氏管家多年,虽有油水,到底只是内宅日常出入,距离她想要的目标还远的很,而她早已筹算的清楚,郑明珠今后会有如宝山一般的嫁妆,所以从嫁进国公府那一天起,她已经开始费尽心机,小心翼翼,把郑明珠养成了自己需要的样子。 出嫁前,郑明珠虽然已经定下了部分嫁妆,但那是公主留下的,由内务府暂理,她的手自然伸不进去,只能等到郑明珠出阁,所有嫁妆过了明路,交到了郑明珠手里。 这对朱氏来说,和交到她的手里差别不大。 郑明珠房里的管事妈妈是她的陪嫁丫头,她在京中的铺子的大管事也是她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容易的很。 虽说选陪房的时候,郑明玉也是再三防备,只是郑明珠亲近朱氏,只肯听她的话,所以最后还是朱氏得了手。 眼见的现在一切都十分顺利,吴建荣已经换掉了三家掌柜,银子流水一般送到朱氏手里,和她多年前就开始的计划一模一样! 却没想到她竟小看了陈氏母子! 竟然有本事挑唆得郑明珠查起帐来,朱氏心中十分懊悔,又恨顾妈妈和吴建荣不中用,竟然没有丝毫防备,便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陈家铁证如山,不说别的,便是如今落在他们手里的吴建荣说出一句银子在自己手里这样的话,自己在国公爷跟前…… 朱氏无端端的打了个冷噤,不行,一定要尽快把吴建荣弄出来才是,陈家母子可不是郑明珠这样的糊涂人,真要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那就麻烦了。 朱氏把对手从郑明珠换成了陈家,立刻就警惕起来。 只是想到这就要拿出近六千两银子出来,朱氏就觉得快要吐血了。 还不如想个法子,让郑明珠直接处置了吴建荣和顾妈妈,这样死无对证,这银子就不用拿出来了。 正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到外头一叠声的丫头报:“老爷回来了。” 第32章 败局 朱氏一怔,刚要迎出去,安国公郑瑾已经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郑瑾四十多岁的年纪,虽因常年在外领兵肤色黝黑粗糙,可是无损他的英挺气概,此刻面沉如水,更添几分威慑。 朱氏柔声道:“老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英国公见一地狼藉,又见女儿陪房的管事妈妈跪在地上,不由更怒道:“你做的好事!” 朱氏怔了怔,问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我竟不懂,妾身做错了什么吗?” “你还跟我装什么!不然你叫这个奴才来做什么?”英国公性烈如火,越说越气,飞起一脚,就把顾妈妈踢的滚到了墙角。 顾妈妈登时吐出一口血来,脸色煞白,一声都不敢出。 朱氏见了这样,心也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说:“老爷不明示,叫妾身怎么说呢?妾身叫这奴才来,也不过是为她做了错事叫来训诫罢了。” 说着去倒了茶来捧给郑瑾。 郑瑾一挥手,就把那茶给扫到了地上,一脸怒色:“满帝都都传遍了,说你谋夺珠儿的嫁妆!珠儿要看自己的嫁妆单子,还得回安国公府来要!你……你!” 郑瑾英雄一世,从没想到自己家后宅会出这样的事,今日郑明玉来回他的时候,说是帝都已经人人皆知了,真真把他气了个倒仰。 朱氏听说,立时便知道是顾妈妈那话传了出去,并不是昨天那事,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心中越发厌烦上了这顾妈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她这样蠢,自己何至于竟然吃了这样大亏?越发定了一定要打发了这蠢货的心思,只是如今对着的是郑瑾,朱氏自然得小心翼翼,立时便委屈的哭了起来:“老爷这话是哪里听来的,妾身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是冤枉啊。” 郑瑾一拍桌子:“你还敢哭,若不是你做出这样的事来,还传到了外头去,怎会人人都在说,都在看我郑瑾的笑话。” “老爷,妾身与老爷也是十多年的夫妻了,儿女双全,妾身是怎么样的人,老爷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就信了外人的话,妾身这些年来,伺候老爷,教养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竟连外人也不如了么?再者,这些年来,妾身是怎样待明玉和明珠的,老爷也是看在眼里,便是珠儿,从小儿养在我房里,若是我有一点坏心,珠儿还能这样亲近我?还求老爷细想想 。”朱氏一行哭一行说,郑瑾倒疑惑起来。 他英雄了得,心力一向用在兵事上,哪里会琢磨这些后宅的弯弯绕绕,此时听朱氏的哭诉,倒是很有道理,朱氏对公主留下的嫡子嫡女都极好,不管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先挑了他们的才轮到弟妹们,而且珠儿也的确很亲近朱氏,待她如亲母。 朱氏见郑瑾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开始疑惑了,又哭道:“也不知道老爷在哪里听了什么混账人的挑唆,就回来给妾身没脸,可怜我在这屋里也是十多年的主母了,竟连个外人也不如。” 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朱氏又比他小着十来岁,正是老夫少妻,更不同些,郑瑾心中不由的也软了,倒也没说出是郑明玉说的话,只是说:“空穴不来风,若没有这样的事,怎么外头人人都在传?” 朱氏见他和软了,更是软着声音道:“必是有那起子小人,想要挑唆珠儿与我,想我与珠儿虽不是亲母女,却比亲母女还更亲近些,难免有些人看着眼热,再说,老爷也想一想,别说珠儿的嫁妆单子不在我手里,便是在,我拿着单子又有什么用,我难道还能去武安侯府拿东西不成?老爷若是还不信,便叫珠儿回来一次,问问她,可有这样的事,自然就清楚了。” 郑瑾听着果然有道理,又说:“那你叫这奴才做什么,外头传的可不就是说是这奴才亲口说的,叫武安侯府的丫头听见了,当笑话儿讲给别人听。” 朱氏听了,越发恨起武安侯府来,此时见郑瑾问到这里,心中一动,郑明珠今天闹这样一出并不小,武安侯府若是有心,只怕也要传给郑瑾知道,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还不如趁这会儿想个法子说出来才是。 朱氏心中拿定了主意,先就问顾妈妈:“老爷说的这个,是怎么回事?” 顾妈妈爬过来,连叫冤枉:“原是因东西多了,一时没找着,奴婢说了一句,是不是问问太太身边的姐姐,因当日库里收东西,太太是派了身边两个得力的姐姐来帮忙的,万一记得呢?后来因找着了,也没回来问,不知道怎么就被人传成了这样。” 听起来倒还合情合理,连郑瑾也暗暗点头,朱氏不想在这事上多纠缠,便说:“原来是这样,倒是巧了,说起来……” 她又去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郑瑾接了,朱氏才说:“我本也打算今晚回老爷,讨个主意,原是昨日我隐约听丫头说姑奶奶传了铺子的大管事问话,我想着她年轻,又才出阁没多久,担心她不大懂这些生意经济的事,就赶着把她的管事妈妈叫了进来问问,幸而我问了,还真是叫人不放心 。” 一边就叹气。 郑瑾皱眉,问她:“是怎么回事?” 朱氏说:“我细细的问了,竟是这些奴才,如今仗着主子年轻,性子宽厚不压人,再不好生当差的,去年铺子的入息就不如往年,且帐也做的糊涂,我瞧着很不是个样子,刚才也是气了一场,把这奴才骂了一顿,本想着不如把那个管事换了,另替她挑个老成的,如今看来,却是不成。” 郑瑾听她一心替郑明珠想着,不由说:“你说的是正理,为什么不成?” 朱氏一脸委屈:“我的老爷,如今我不过叫了管事妈妈来问一问,外头就传的这样,我再替她挑人去管铺子,还不知要怎么生吃了我呢,我再是不放心,也是不敢的。” 郑瑾倒是光明正大:“这有什么,珠儿的娘去的早,你不照应她谁去照应她?该管的还得管,她本就年轻,又没当过家,你叫她怎么挑人?” 朱氏说:“老爷说的虽是正理,可到底姑奶奶是出了阁的,也怕武安侯夫人和姑爷有些想头,反是不美,是以这些日子来,我心里虽是惦记着,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怕她在夫家难做。” 几段话说的入情入理,表情也是十分到位,郑瑾心中倒有几分过意不去了,朱氏一心为女儿着想,自己倒信了传言,不过明玉也是,外头的传言也拿来当正经事回,实在不够沉稳。 说不定就是因为朱氏与明珠走的近了,才有人胡乱猜测,有了这样的传言。 心中觉得朱氏委屈了,面上自然露了几分,朱氏看的清楚的,忙说:“这管事我就不替她挑了,只回头我悄悄的告诉她一声儿,叫她自己留意,能换便换掉吧,从今以后,我也要避点嫌才好。” 说着便拭泪:“到底不是我生的,过于好了,反倒是害了她 。” 郑瑾心中就有几分过意不去了,便说:“这是这起奴才不省事,倒委屈了你,这件事你裁度着办,这些事本就不是爷们办的事,你不办谁办去?” 朱氏依然露着迟疑:“虽说是这样,可到底是出了阁的姑奶奶,不仅是怕姑爷有些什么想头,且传出去外头也不好听。” 郑瑾说:“你顾虑的也是,明日早朝后我亲与大姑爷说就是了。” 朱氏顾忌的就是武安侯府,郑明珠她一向是有把握的,此时见郑瑾这样说,便答应了下来,还又说了许多委屈,她才三十多岁的人,正是风韵最佳的时候,此刻露出委屈,带着娇嗔,便是郑瑾英雄了得,也难免化为绕指柔,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缩在角落里的顾妈妈心中大定,这样的局面都能挽回来,后面的自然就不难了。 既然能重新安插人进去,这一次的损失也就还能承受,朱氏也想明白了,事已至此,吴建荣不能不救,放着不救,他赔不出银子来,送了去衙门,大刑之下,只怕就会供出银子的真正去处,好不容易才转圜回来,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只能拿出银子来了断这件事。 便当买个教训罢,朱氏虽是心疼,也无可奈何,只思忖着,今后断不能依仗着郑明珠不懂就这样大意,以往只想着郑明珠是拿捏住了的,可以随意摆布,便也没有十分在意,做的太粗疏,可是却没料到郑明珠虽无能,她却背靠着武安侯府,这一次是自己太大意了,万万没想到武安侯府会出手,现就吃了个大亏,好容易弄到手的银子却要重新拿出来。 朱氏一边心疼,一边却还是很利落的开了箱子取了银票来给顾妈妈,既然下了决心,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万一去的迟了,这吴建荣心中没底,熬不住说出来怎么办?朱氏只再三叮嘱顾妈妈:“叫你兄弟嘴巴严些,一句不许露出来,暂时委屈着去了庄子,过后我自然把他弄出来,若是有一句半句露出来了,你也该知道厉害。” 顾妈妈自然是知道朱氏的手段的,而且他们整个吴家的靠山也是朱氏,除了吴建荣,还有国公府这一家子,这也是吴建荣在郑明珠跟前死活不敢说出朱氏的缘故,此时听她吩咐,连连答应:“太太放心,二叔他明白的,便是死也不敢露一个字儿。” 第33章 亏空 顾妈妈接了银票,便赶着回侯府,刚到了后面下人出入的小门,便见一个小丫头子急急的迎上来:“妈妈怎么才回来,可急死人了。” 顾妈妈一看,这是院子里做看火煮茶之类厨房差使的小丫头青竹,因青竹的娘是顾妈妈娘家远房亲戚,又十分会得奉承,顾妈妈便把这小丫头也安排进了甘兰院。 顾妈妈便说:“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出去这一会子,又出什么事了不成?” 青竹拉着顾妈妈站到墙后的阴影中去,悄悄的说:“您老刚出去没多久,玛瑙姐姐就急急的叫了我,叫我在这等着您,把这个给您。” 说着就递来一张纸:“玛瑙姐姐说了,您出去之后,少夫人叫墨烟姐姐带着玲珑姐姐和珊瑚姐姐去库里核对东西,清理出来这么些,只因天晚了,大爷回来了,便没去回少夫人,只放着打算查完了一概回,玛瑙姐姐说,她听玲珑姐姐的意思,是要一点不漏的回的,她便趁玲珑姐姐出去的功夫,悄悄把那单子抄了一遍,叫我递出来给妈妈。玛瑙姐姐说了,妈妈想必心中有数,如今这个样子,只怕瞒不住,不如趁如今一发把东西送回去,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 那顾妈妈气的两手发抖,青竹说完了话,不敢久留,忙忙的就走了。 顾妈妈如何不知道自己手里头到底有多少亏空,如今郑明珠发狠要查,说不得就是姑爷的意思,这七八日姑爷都宿在甘兰院,郑明珠那样的软性儿,让姑爷略哄一哄自然就答应了。 若只是郑明珠,她还敢仗着太太与她说话,可如今眼见得背后是姑爷,连太太都输了一阵,她如何敢犟? 可是那些东西,叫她拿出来,又不禁叫她心如刀绞。 在后门那里踌躇了三四刻的样子,顾妈妈终于长叹一声,跺跺脚,又重新出去了。 这番动静自然有人报给陈颐安知道,陈颐安听了,就对郑明珠笑道:“这些奴才,本就是仗着主子给脸面,才敢拿大,越是纵着她们越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略吓一吓,便就老实了。” 郑明珠听懂了他的意思,不过是怪她平日里约束不严,倒让个奴才爬到自己头上去了,可是她心中也是说不出的冤枉啊,真是……关我什么事! 不得已,她只得低了头,轻轻说:“大爷说的是。” 陈颐安笑道:“说起来,今日这事,从他们缴了账簿进来到你发落人,不过一天工夫,你是如何瞧出不妥的?” 早知会有人怀疑,郑明珠心中早拟好了说辞,她笑道:“是这些奴才胆子太大了些,心也太贪了,那回缴银子进来我就觉得不对了,前年那铺子有近五千两的入息,去年竟才一千两?便是我再不懂,也不免奇怪,只是因我不懂,当时不好问的,后来我正好见着了王家二少奶奶。” 郑明珠见陈颐安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忙解释道:“王家二少奶奶便是邓家的大姑娘,我们年岁相当,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极要好的。” 陈颐安明白了,这邓家便是经营宝宜票号的大皇商,邓家的大姑娘想必很懂得这些。 郑明珠继续说:“我们本是无话不说的,那日我便把这疑惑说出来,琳姐姐一听便说这里头必是有不妥,因见我不懂,她便留了心,替我打听了,又告诉我怎么办,只没想到这些奴才胆子这样大,琳姐姐也没料到他们竟然还留了真帐,且签名画押一丝不差,她的许多安排还没使出来呢,就已经成了 。” 陈颐安点头,他听了小厮的回报也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奴才到底是怎么依仗的,才敢把这些事做的这样毫无忌惮?把郑明珠视作无物。 若不是这样,想必也不可能这样快就处置下来。 陈颐安释然了,又对郑明珠说:“虽说是好姐妹,这到底是家里的事,今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还是多请教母亲才是。” 郑明珠忙笑着应了,又解释说:“原本是没想到那样多,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才随口问了问,只琳姐姐热心罢了,也是我年轻,不懂厉害,今后自当请教母亲。” 其实这件事,陈颐安并不介意传出去,岳母也是欺人太甚,拿他武安侯府不当回事,郑明珠如今是他武安侯府的少夫人,岂能凭她算计?他只是想着担心今后府里有了什么事,郑明珠也随口告诉别人,却是需要嘱咐一番。 此时见郑明珠温顺的答应了,便就不再多说,只是站起来:“也不早了,睡吧。” 这才天黑多久? 郑明珠有点疑惑的望了望外头的时辰钟,这才戌时二刻,怎么就叫不早了? 她刚回过头来想说话,却被一把搂住了,整个人落到了一个火热的怀里去了,随即耳垂一热,已经被人衔住了。 郑明珠先前嘴里的话理解无影无踪,不由的嘤咛一声,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陈颐安无声一笑,一把将她抱起来,压到**去,郑明珠有点慌乱:“灯……灯还没吹……” 陈颐安重重的吮吸着她雪白的脖子,有些含糊的说:“让它点着,我看看……” 一只手就拨开了她的衣衫,露出大红绣鸳鸯并蒂莲的肚兜来,郑明珠一身白如凝脂般的肌肤,越发衬的白的耀眼,在烛光下,更如暖玉。 陈颐安低声笑:“这个倒比那杏黄的好看 。” 郑明珠身子**在外,还听他调笑,十分羞怯,不由叫道:“陈颐安!” 声音毫无气势,反倒略微发抖,这样的郑明珠取悦了陈颐安,拉着她的手就往身下探去,低声笑道:“先前它就念着你了,亏的我体贴,忍到了这会儿。” 郑明珠听他提起先前被墨烟打断的那一下,更是又羞又急,挣脱了手来,直往被子里钻,却被陈颐安笑着捉了出来,轻易的拉开她的肚兜。随即就一口噙住了一边殷红的茱萸。 郑明珠本就才经人事,此时被他搓揉的浑身发软,也不知怎么办,只顾着把红烫的几乎要烧起来的脸藏起来,陈颐安一手紧紧的箍着她,一手扳了她的脸来看,见她一脸绯红,水盈盈的大眼睛仿佛要滴出来一般,偏又是一副不敢看着他却又忍不住要看他的样子,竟是和白日的端庄完全不同的娇媚,越发觉得下面硬邦邦的涨的难受。 郑明珠给他瞧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一口咬在他肩上,却是双臂圈了上去,整个人闭了眼睛,羞怯怯的打开身子,一副任君采拮的样子。 陈颐安低低的笑,因贴的近,郑明珠感觉到他胸腔震动,似乎很是愉悦,她微微的睁开一点眼睛,那张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带着笑意。 郑明珠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陈颐安圈在怀里,她有些不太清醒的怔忪了片刻,抬眼看过去,陈颐安依然睡的四平八稳,一动也不动。 郑明珠轻轻的动了动,立刻觉得四肢说不出的酸软无力,还带着隐隐的疼痛感觉,这种感觉陌生至极,她要过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晚了,郑明珠觉得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只觉得那铺天盖地的热,热的滚烫,热的难以呼吸。 她呆呆看着陈颐安俊美的下颌,慢慢的浮起一个虽淡却喜悦的笑来。 却没发现陈颐安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在发呆,露出一个有趣的表情来。过了一会儿,陈颐安轻轻摸摸她的头发,这才惊醒了郑明珠,陈颐安见她仿佛受惊的小猫一般缩了一下,又抬头看自己一眼,就露出了放心又害羞的笑容来,不由的就搂她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咬了一口。 郑明珠不妨他有这一招,惊呼一声,戒备的看着他,表情十分有趣 。 陈颐安还没说话,外头丫头已经听到了郑明珠的声音,掀了帘子进来,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大爷、少夫人起身罢。” 见丫头进来了,陈颐安就坐起身来,郑明珠从床尾下来,翡翠已经拿起袍子给她披上,陈颐安就进了净房。 郑明珠就吩咐人传早饭,早朝时辰极早,一定要吃点东西才是。 在陈颐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梳头描妆,就算净过面了,她的脸居然还有一点红。 见那凝脂一般的肌肤上微微的红意,思及那样旖旎的风光,陈颐安嘴角微微翘起,由着丫头服侍着穿了件浅蓝色银线暗竹纹锦袍,腰束玉带,带了紫金冠,真是俊面如玉,文彩风流。 郑明珠便只是简单的上了一点胭脂就站了起来,小桌儿上摆了两样粥,几碟点心并几碟小菜,郑明珠便给他递箸,打发他吃了早饭好去上朝。 陈颐安看起来心情极好,东西也吃的不少,走的时候还笑道:“今日估量着事儿不多,你等我下来吃晚饭罢。” 郑明珠笑着答了是,送他出门,再去荣安堂伺候陈夫人。 昨日甘兰院的动静,陈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是媳妇的嫁妆,而郑明珠又只把事情按在她的院子里,动用的又是陈颐安外书房的人手,陈夫人便装不知道,并不提起,可是心中难免高兴。 朱氏被狠狠的打了一次脸,她也算出了一口憋闷的恶气。 尤其是这一巴掌是朱氏悉心教导的郑明珠突然出手打的,更叫陈夫人畅快,郑明珠嫁过来后,满心只向着娘家,对她这个婆婆只勉强敷衍,时常托病不来请安,陈夫人不高兴郑明珠,自然也很不高兴陈夫人。 这一次,可叫陈夫人笑断了肠子了。 是以,她今日说起话来,都透着一股子心情好的和软,吃过了饭,更是对郑明珠说:“知道你事儿忙,你就回去罢,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第34章 终于打发了 郑明珠经过上回陈夫人赏首饰的事,也约莫估量着陈夫人对朱氏的情绪,昨儿的动静她必然是称心满意的,便微笑应是,带着丫头回去了。 甘兰院依然在查账,虽说已经发落了三个掌柜,一个大管事,外头铺子却还有五个的帐还没查完,甘兰院里的贵重物品,现银子金子之类实物也需要查对,丫鬟们依然忙的停不下来 。 郑明珠驾轻就熟,自己拿着铺子的帐慢慢的看,除了要查问题,她也想要搞清楚这些铺子卖些什么,规模多大,利润如何,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些需要做到心中有数,才不会被底下人哄骗。 幸而这些是郑明珠的强项,十分的游刃有余。 刚坐下没多久,翡翠过来回道:“少夫人,先前摆早饭的时候,两位庄子上的管事进来打听了一下。” 算起来,叫了庄子上管事进来已经三天了,账上没看出什么大错来,有些东西得去庄子上看看才能明白,或许叫他们回去也行。 郑明珠便说:“那么使个人叫他们进来。” 庄子上的帐是看完了的,墨烟说这帐做的很清爽,四平八稳,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加上入息和前年差不多,郑明珠便知道,这单看帐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了。 本来庄子上最易做假的便是瞒报田地,多报人数这种做法,这是需要到地头上查才能查明白的,现在既然入息差不多,那么田庄纵有问题也不大,倒也不急。 郑明珠便对两个管事勉励了一番,叫他们好生当差,便一人赏了十两银子,让他们回去了。 刚送走田庄的管事,玲珑就过来回道:“少夫人,刚才顾妈妈悄悄来求我,抬了两箱子东西进来,还有一千二百两银票,要悄悄填进库房里去,还请少夫人示下。” 郑明珠冷笑,两箱子!胆子倒是真够大的,还真是发了财了,怪道自己想要用点什么,她还不乐意,有本事就天长地久的拿着呀,偏又不中用,略吓一回就乖乖的送了回来! 郑明珠心中已经厌烦这个妇人的很了,性子贪婪,又看不懂眼色,蠢笨无比,最可恨的是就是连主子都敢欺负,就算她把亏空送了回来,郑明珠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便对玲珑说:“你收了东西,细细的查还有没有缺额,再把顾妈妈叫进来。()” 顾妈妈脸色灰败,一两天功夫,发间已经见了些灰白的发丝,脸上许多皱纹,整个人老态毕露,比起郑明珠刚醒过来的时候那种飞扬跋扈简直不像同一个人一般 。 顾妈妈见着郑明珠,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噗通就跪了下来:“少夫人,奴婢把吴建荣亏空的银子都缴回来了,求少夫人绕他一命吧,今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如今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最大的依仗只有太太,而连太太都不得不把银子拿出来填这空亏,她也就绝望了。 郑明珠心中升起一股快意,憋闷了许久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漫不经心的看看玲珑捧上来的银票,笑道:“我一向说话算话,既然银子缴回来了,我也不非要他的命不可,打发到庄子上就完了。” 顾妈妈连忙磕头。 郑明珠又笑道:“不过既然你小叔子出了这样大的事,妈妈也不好再在我这边管事了,还是回太太那里去吧。” 顾妈妈一震,连连哀求道:“少夫人开恩啊,奴婢伺候少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把奴婢撵回去,奴婢也没有脸见人了。” 郑明珠冷冷一笑:“这么多年,妈妈只怕也捞了不少了,也该知足了,妈妈也放明白些,我这已经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了,不然哪有这样轻省。” 顾妈妈瘫软在地上,抬头看到的是郑明珠不屑的目光,屋里丫头有的目光躲闪,不敢看她,有的幸灾乐祸,满意,但没有一个丫头敢说一句话。 也不过才半个月前,这些丫头还在她手下战战兢兢地,想打就打,想罚就罚,如今…… 还想再求,见到的却是郑明珠冷淡的脸色,并不看她,完全的不屑一顾。 顾妈妈知道大势已去,止不住悲从中来,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丫头们都吓了一跳,有伶俐的就连忙连拖带拉的把顾妈妈弄出去,小声埋怨:“妈妈还闹呢,越发连累了人。” 郑明珠皱眉,吩咐玲珑:“叫几个婆子来,把她关到空屋子去,等太太来领人吧 。” 玲珑忙应了,自出去办事。 郑明珠终于出了一口气,这辈子头一遭这样憋闷,今天总算收拾了这婆子,其实已经算克制的很了。 外头的粗使婆子并些小丫鬟,见顾妈妈落得这样,不由的都合十念佛,一边趁愿一边惧怕,有的就说:“连顾妈妈也这样没脸,咱们算什么,趁早儿安分着吧。” 把顾妈妈在院子里拖了一路,震慑效果十分明显。 郑明珠心情也好,收到了银票,找回了许多金银首饰,又收拾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婆子,她连午饭都多吃了半碗,午饭后照例睡个午觉。 刚醒,就有丫头在院子里报:“大爷来了。” 还真的挺早的! 郑明珠人还有点迷糊,迎到了门口:“大爷外头没事么?这样早。” 她眼睛还有些迷蒙,倒越发显得媚眼如丝般,与平日里的端庄判若两人。 陈颐安虽是心中有事,也禁不住趁屋里一个丫鬟也没有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倒把郑明珠吓了一跳。 刚想娇嗔的埋怨一下,陈颐安却正了脸色,一脸正经的说:“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一说。” 郑明珠见他慎重,便收了脸色,转头看着他。 陈颐安斟酌了一下语气才说:“今日早朝后,岳父大人叫了我说话,说是你的嫁妆事宜,他已经知晓了,昨儿岳母又在家里审了奴才,两位老大人都气的不轻,没想到这些奴才这样无法无天,仗着主子年轻脸嫩,岳父说,他已做主要换掉如今你在京里铺子的大管事,重新给你挑个好的使。” 郑明珠明白了,父亲这样信任朱氏,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扳的回来的,她只是笑问陈颐安:“大爷怎么说的?” 陈颐安说:“岳父大人都这样说了,我自是应了。” 嫁妆这种媳妇的私产,夫家从来不好插手,世俗惯例也是由女子的陪嫁家人打理,所以就算陈颐安知道不妥,还是只得答应 。 郑明珠对这点显是在意料之中的,便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就这样罢。” 陈颐安见她一脸淡定,云淡风轻的随便答了这样一句,倒有点不确定了,忍了又忍,还是追问一句:“你知道了?” 郑明珠依然点头称是。 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要紧,不管谁挑个管事来,若是好的,就接着干下去,若是不好,她有那个自信随时可以把他揪出来,接着换就行了。 论起生意上的事儿,能在唐白月跟前弄鬼的人不多,绝对不可能是这些人找得到的就是了。 不过想一想这件事上安国公郑瑾所起的作用,还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郑明珠觉得,虽说当爹的并不想亏待前头的孩子,可是往往经不起身边人吹风,被人哄几句软话,说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来,脑筋略不清楚,就会做出些奇怪的事来。 何况朱氏实在有能耐,郑明珠只那日发作吴建荣的时候和她正式交锋过,凭她那样的口才本事,要哄一个男人实在不难,尤其是那男人又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君。 反正这一次嫁妆清查事件已经算是尘埃落定,朱氏的多年谋划成了一场空,刚刚开始的收成就被郑明珠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顾妈妈必然是要被收拾的,这样,她的院子就清净了,至少再没有人能够拿捏住她了。 铺子那边,朱氏就算重新安插一个大管事进来,郑明珠也自信有的是法子收拾他,这一次,看在朱氏养育了当年的郑明珠的份上,也为着郑家的脸面,她算是轻轻揭过,放过了朱氏,若是她还不识趣,下一次,可就没这么轻省了。 想到这里,郑明珠微微一笑,对陈颐安说:“还要求大爷一件事儿呢。” 陈颐安等着她说。 郑明珠笑道:“我铺子这个大管事,虽说亏空良多,我已经答应了太太,他缴回银子我就打发他到庄子上去,如今他缴回来了,我也不想食言,只是我的庄子毕竟才陪过来不久,说句实话,我人都还认不齐呢,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方便,大爷能不能帮我一次?” 陈颐安这样的人自然是听弦歌而知雅意的,顿时明白了郑明珠的意思,她就是要留下吴建荣这个把柄,若是朱氏再敢做什么小动作,自然更好出手 。 郑明珠的庄子里难免有朱氏的人,说不定吴建荣去个三两天,人就没了,陈颐安深知,没有人肯留下这样的把柄的,郑明珠虑的很是。 陈颐安就笑道:“小事一桩罢了,回头你把人交给忍冬,我会吩咐他去办的。” 然后陈颐安说:“那新管事呢?你可有安排了?” 郑明珠笑道:“人还没来呢,不着急,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大爷不用操心。” 陈颐安见她这样有把握,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想着的确人都还没来,也无从防范,便就罢了,转而说起别的闲话来。 郑明珠陪着他说话,顺便打听些帝都的新鲜事,她总是闷在屋里,虽说这几日有事做,却难免想知道些外头的事。 陈颐安见她有兴致,便说:“我书房里还有几份邸报,叫人送来给你看?” 郑明珠眼睛一亮:“好呀。” 如今的邸报早已和以前不同了,她记得三年前就曾改革过,并不仅仅是只给官员看,也在大街上贩卖起来,如今是极大一张纸,分成四页或者八页,甚至内容,也不再是以前清一色的各种奏章和圣上的批示,通常只有第一页才是政论,后面的全是大盛王朝的各种大事,新鲜事,趣事。 郑明珠一直很爱看,只是这半个月,还没有看到过。 陈颐安见她有兴致,就叫人去取,郑明珠如获至宝,看到有趣处还与陈颐安讨论起来,两人有说有笑,直看到吃晚饭。 陈颐安这阵子都歇在郑明珠的房里,郑明珠虽不明所以,却自然不会问他,心中难免有些欢喜,床笫间越发温顺可人,颇有点投桃李报的意思。 所以陈颐安每每早上起床都心情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出气了!打发了这个老婆子! 第35章 赴宴 三月初十是平宁长公主的寿辰的正日子,陈颐安照例是心情很好的起床,说:“今日是姨母的寿辰,咱们只怕得早些去伺候着。()” 郑明珠从镜子里看看他:“也不知母亲怎么安排的,且母亲说过,要带三位妹妹一起去。” “我陪你去请安,问一问母亲吧。”陈颐安接过一盏桂圆莲子汤来,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郑明珠便说:“那自然是好的,不过要略等我一等。” 陈颐安示意无妨,自己在一边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梳妆。 因是要紧场合,郑明珠便叫丫头梳了个牡丹髻,戴了赤金五凤朝阳攒珠金凤,风嘴衔着一溜南珠垂在额间,另有一套四朵赤金镶红宝石的鬓花,再选了一对南珠耳坠子。 郑明珠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有时候她看着这镜子中的容颜还没有真实感,可是看起来实在是人比花娇,清艳至极。 郑明珠从镜子里对陈颐安笑道:“大爷瞧瞧这样子可好。” 陈颐安走过去,双手扶在她肩上,也弯下腰来看,他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心中虽喜,嘴里却也只是笑道:“这样就好了。” 倒是手一向很快,顺手又揉一下她的脸 。 郑明珠娇嗔的把他的手打下去,站了起来:“行了,咱们走吧。” 今日荣安堂里不止陈夫人一人,郑明珠进去的时候,见陈夫人身边坐了一个男子,约四十出头模样,国字脸,浓眉入鬓,极有威仪。 这显然就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公爹,武安侯陈熙华,当今天子重臣,极受宠信。 郑明珠和陈颐安一起恭恭敬敬的请下安去,陈夫人笑着叫他们起来:“难得今日齐全,侯爷和安哥儿都是休沐,咱们早一些去公主府,也是礼数。” 郑明珠应了,站到陈夫人身边,陈颐安却是坐到了陈熙华的下手,还没说两句话,就见丫头打起帘子,报道:“二爷四爷五爷来了。” 随即又是几位姑娘来了。 原来侯府规矩,只有休沐的时候,侯爷早上会来正房用早饭,几位少爷都来正房给父亲和母亲请安,除三爷陈颐鸿在外读书之外,这一早上算是来齐全了。 郑明珠不言不语站在一边,陈家这些少爷都是第一次见,二爷陈颐青是陈夫人所出,今年十七了,正在说亲事,三爷陈颐鸿是妾室花姨娘所出,如今在外读书,并没有在家,四爷陈颐礼是妾室林姨娘所出,刚满十三岁,还有五爷陈颐谦,是妾室兰姨娘所出,才八岁,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站着。 兄弟姐妹间互相见了礼,陈夫人便吩咐摆饭,郑明珠和陈颐宽一边一个扶着陈夫人,到东次间落座,而公公陈熙华却带着儿子们在正厅吃饭。 进门前郑明珠回头看看,见陈颐安挨着陈熙华极近,似乎正在说着什么,陈熙华冷峻的脸上就松动了一点,不似先前看起来那么严厉。 这位公爹好大的威仪! 郑明珠心想,见几个小叔子在公爹跟前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似乎只有陈颐安不顶怕他,一直在说话,脸上的神情也是微微带笑,并不紧张。 看来自己的夫君在公爹心中是不一样的。 郑明珠就放下不少心,也不好多看,如同往常一样伺候陈夫人和几位小姐吃饭 。 吃过了早饭,陈夫人对小姐们说:“昨日我已经吩咐过了,宽姐儿,雅姐儿和娴丫头今日随我去公主府拜寿,你们可收拾齐全了?” 陈颐宽,陈颐雅和陈颖娴都站起来答道:“昨日就收拾好了,衣服和首饰母亲过了目就换上。” 郑明珠在一边留心看着,三位小姐不分嫡庶,捧上来的衣服和首饰都是差不多的,只颜色和嵌的宝石略有不同,陈夫人看过了,让她们去换衣服梳妆,又问郑明珠:“我看你这样,是不用换的罢?” 郑明珠忙笑道:“媳妇想着要伺候母亲梳妆,就先换好了才过来的。” 陈夫人见这媳妇这阵子温柔懂事,心中也是欢喜,便让她伺候着换了件浅金色缠枝遍地锦长袄,黄色锦缎裙子,又戴了一副赤金镶翡翠的头面,她本就气质雍容,穿了这个颜色,更是贵气逼人,尽显侯夫人威仪。 郑明珠不由的想起朱氏,朱氏年龄约比陈夫人小十岁,倒是十分俏丽,却差了雍容。 公主府这个时候到的人并不多,也就是近亲和一些交好的世家,郑明珠扶着陈夫人,带着三位小姐到了上房,那公主府上房正厅极为高大阔朗,极尽富贵之能事,墙上张着大红幔子,墙边是一色的半人高粉彩大花瓶,都插着极绚烂鲜艳的时令花儿,阶下一溜的紫檀木椅子上是簇新的大红五福捧寿的锦缎垫子,两只椅子之间都有同套的紫檀木小几,上首榻上坐着帝国最年长的公主,平宁长公主。 郑明珠留心看着,长公主今日五十整寿,但看起来只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明黄的公主服侍,白皙丰腴,虽不甚美,却是十分高贵典雅,周围还坐了几个妇人,有三个身穿王妃服饰,自然就是长公主的弟媳,几位亲王正妃,也是她的舅母,几位穿着公主的服饰,另外还有两个穿的普通服饰,应该就是驸马的姐妹才对,身边还站着几个穿着大红锦缎袄儿的美妇人,以及林氏,那想必就是些侄女,儿媳妇和侄儿媳妇,正在说笑。 陈夫人领着郑明珠和两位小姐给长公主磕头拜寿,长公主连忙叫人扶了起来,郑明珠便上前给坐着的几位妇人并这些姐姐嫂嫂们行礼,又对林氏笑道:“嫂嫂倒是到的早。” “你哥哥吩咐,叫我早些来伺候姨母呢 。” 那边长公主拉着三位小姐的手看了一阵,又夸了一阵,给了表礼,就叫人:“好生送三位姑娘去后头紫藤廊,小姐们都在那玩呢。” 然后就笑着招手叫郑明珠:“珠丫头,过来。” 郑明珠心中打鼓,却不敢迟疑,自从成为郑明珠以来,身边的人,不敢好意歹意,总是不十分待见她,有人冷淡有人客气,也有人装的花团锦簇,却叫她浑身不自在。而这位身份尊贵的公主,不知道又是怎么样。 郑明珠从林氏跟前过来,长公主就一般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果是瘦了!前日我就听说你病了,惦记到现在,看瘦的这样,如今可好了?” 郑明珠笑道:“只是一点风寒,如今早好了,还没谢过姨妈赐药。” 心中有点吃惊,长公主竟然对她这样慈爱? 郑明珠后来才知道,原来平宁长公主只有平阳公主这一个同母的妹妹,又小着近十岁,从小儿就是平宁长公主带着幼妹的时候多,有几分长姐如母的意思,后来平阳公主早逝,只留下一子一女,而平宁长公主一生生了四个儿子,竟连一个女儿也没有,便更是疼爱自己胞妹这唯一的一个女儿。 长公主笑道:“果真只是一点风寒,不是被你姑爷气的?若是你只管说出来,有我给你撑腰,不用怕你婆婆。” 陈夫人在一边坐着,笑道:“哪有这样的姨母,竟教唆我媳妇,幸而我这媳妇是个好的,凭谁也教不坏。” 郑明珠心中略微明白了些,陈夫人显然和长公主极熟稔,玩笑随意,她便红了脸,低声道:“姨妈说的什么话,就一点风寒,哪里就扯到这里头去了,姑爷自是好的,婆婆也疼我。” 长公主笑道:“既然姑爷是好的,怎么还没见你给我生个侄孙儿呢。” 一屋子都笑起来,郑明珠低垂了头,把脸绯红了:“姨妈!” 长公主身后有个穿着大红百蝶穿花云锦长袄儿的丽人笑道:“珠妹妹都嫁人了,还这样害羞。要不回头咱们问问妹夫好了 。” 说着就掩嘴笑。 长公主笑道:“你当人人都像你这丫头这样不害臊不成。” “子嗣大事,做什么要害臊,姑母这是偏心,只疼珠妹妹,就不疼我。”那丽人说话爽利,姿态大方,郑明珠心中先就有了几分好感。 其实郑明珠本身也是爽利个性,除了在陈颐安跟前,因仿若新婚,还大方不起来,平日里实在不是这样害羞的,商家之女,本来教养上就要松泛的多,她更从小就不是养在深闺里的,时时见着外人,和高门深闺的娇小姐自是不同,只是如今她头一次到这样地方来,许多该认得的人都不认得,只觉得头皮发麻,实在担心的很,只得装羞怯,少说些话,多听多看,只望过了这一关。 正说着,一个乳母抱着一个襁褓进来,笑道:“哥儿醒了,找世子妃呢。” 那丽人忙走过去接过来,又对郑明珠笑道:“珠妹妹过来瞧瞧你侄儿,回去也赶紧生个这样胖的。”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连陈夫人都站起来过去看,长公主说:“这丫头生个胖小子,就美的这样,到处显摆呢,当谁没生过儿子似的。” 她笑道:“生个小子不难,生个这样胖的小子可不容易,姑母瞧瞧,生下来就七斤重,又能吃的很,两个奶妈子不够他吃,您瞧瞧这腿这胳膊,闹起来我还抱不住。” 郑明珠此时已经知道了这丽人是谁,自从知道要来长公主府拜寿,郑明珠就琢磨过了,长公主是亲姨母,她的近亲也是自己的近亲,要说不认得实在说不过去,所以郑明珠未雨绸缪,早早的就扯着翡翠问了许多话,打听了许多细节,指望能从蛛丝马迹上猜出身份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爱顾者、老树、白冰的地雷! 更新时间还是基本订在上午12点之前,如果头一天就知道有变动,更新时间我会挂在文案上,要不搞个请假条,如果过了12点还没更,又没有任何说明,那就是临时有事,停电,断网之类,在能更的时候会更的,总之,尽最大的努力保持每日至少一更! 这个周末,不加更了,非得攒点存稿不可,抹泪,这两天没有存稿我简直就是活在断更的恐惧当中! 第36章 貌美的表小姐 现在看到这位世子妃称长公主为姑母,又看到这个哥儿,郑明珠便知道了,这是四舅舅安亲王府的世子正妃,旧年底刚生了嫡长子,还没取大名,如今都叫着元哥儿。 这位世子妃是当今深得帝宠的贵妃娘娘嫡亲的侄女儿,如今中宫无人,贵妃娘娘代掌凤印,家族却并不十分显赫,原只是川中望族卫氏,并无爵位,却没料到当年送进宫做秀女的一个小小庶女,深宫十载,竟然飞上枝头做了金凤凰。 至此,家族立即显赫起来了不说,自己一房兄弟姐妹都身份不同了,原本的庶子庶女顿时就高贵起来,而这位世子妃的父亲,原本只娶了一个知府的女儿,可如今乘了贵妃的东风,他的长女竟被皇上指婚为亲王世子的正妃了。 郑明珠在听翡翠说的时候就听出来她语气中隐隐的不屑,心中不由叹息,丫鬟的这种态度自然是从主子的态度里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出身显贵,个性又清高的郑明珠怎么看得上这样的世子妃? 可现在的郑明珠完全没有这样的负担,倒是觉得这世子妃大方明丽,性子又爽利,先就有了几分好感,此时见她这样说,便过去看元哥儿。 见果然生的肥壮白嫩,睁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看来看去,花瓣般柔嫩的小嘴一咧,就笑开了。 几个贵妇人都连声夸哥儿长的好,郑明珠使个眼色,玲珑便捧了盒子过来,这是郑明珠早准备好的,原本的郑明珠看不上这位世子妃,世子嫡长子的洗三礼都托病没去,郑明珠无法,只得认命的补救,虽不知道今儿世子妃会不会带哥儿来,也准备好了厚礼,如今果然就用上了。 郑明珠亲手把盒子交给世子妃,笑道:“前儿元哥儿的洗三礼,偏我病了,今儿想着哥儿或许会来,也好补上。” 世子妃倒是露出一点讶异来,很快就敛了下去:“妹妹已经赏了元哥儿许多东西了,怎么又这样客气?” 并没有叫人来收。 郑明珠笑道:“那怎么一样,这可是我亲手给他的,怎么,还不兴我疼侄儿了?” 世子妃便笑了,示意丫头收了盒子,笑道:“既这样,我就厚着脸皮替元哥儿收下了,咱们元哥儿果然有福气,长辈都这样疼他 。” 说笑了两句,世子妃笑道:“妹妹要不要抱抱他,瞧他这眼珠子只看着妹妹,显是想要妹妹抱。” 郑明珠眨眨眼:“我倒是想抱抱,可是他这样软,我怕抱着他不舒服……” 满屋子的夫人们都笑起来,有个穿着王妃服饰的女子说:“珠丫头不用怕,元哥儿若是不舒服了,会哭的,决不会忍着。” 这个时候发话,想必是元哥儿的祖母,安亲王正妃。 于是,笑的就越发大声了。 郑明珠倒真有点跃跃欲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这样可爱,胖乎乎软绵绵,又满身甜香的小家伙,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那我试试,嫂子你可别走开……” 世子妃笑着教她抱孩子:“手托着他的脖子这里,还有这里也要托住,挨着你就行了,你看,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元哥儿果然不怕,笑嘻嘻的,还伸手抓她的耳坠子。 郑明珠喜欢的心都要化了。 正热闹的时候,外面有丫鬟报:安国公夫人到。 郑明珠只得把安哥儿交还给世子妃,与林氏一起走到屏风跟前迎接,朱氏穿了件宝蓝色织金牡丹广袖斜襟长袄,云碧色裙子,身后跟了三个女孩子,其中两个郑明珠认得,是朱氏的两个亲生女儿,**和明真,都穿了一式的锦绣妆花的锦缎褙子,只一个是石榴红,一个是银红,俏生生的站在一起,另一个穿着鹅黄色暗纹如意团花褙子的女孩子却是不认得。 那女孩子极是美貌,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却已经有了隐约风华,容颜堪称绝色。 郑明珠和林氏给朱氏行礼请安,朱氏忙一边拉了一个,笑道:“珠儿倒来的早 。” 郑明珠笑道:“姨母的寿辰,自然要早些来伺候。” 三个女孩子都蹲身行礼,叫了姐姐和嫂嫂,郑明珠看林氏一眼,见她容色淡然,并无诧异之色,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便退开一步,让林氏去扶朱氏,两个妹妹就上来一边一个挽了她,笑道:“昨儿太太说要带我们来公主府,妹妹就知道能见着姐姐,心里就一直盼着呢。” 郑明珠笑道:“就是你们两个小家伙最会说话,倒是只说惦记我,也没见你们孝敬你姐姐。” **笑道:“姐姐这就说错了,妹妹们正是有东西要孝敬姐姐呢。” 说着**身后的一个丫头上前来递了一个盒子,**接过来,双手捧到郑明珠跟前,笑道:“刚得了这个,我就想着姐姐定会喜欢。” 明真在一边笑道:“可不是,就这一件,三姐姐说是给大姐姐留着的,都不许我摸一摸,我倒不信,我就能摸坏了不成。” 语气里有几分酸溜溜的。 郑明珠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一本诗集,蓝色的书皮,看起来很陈旧,还有点卷边,但字体大方圆浑,端庄拙朴,极有风骨,一看就是名家所书,竟然是一本古籍! 郑明珠倒是讶异了一下,她虽不大懂,也知道这样的古籍价值不菲,她仔细的看了**一眼,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的神色,自己眼睛看过去的事情她柔声说:“姐姐素来爱这些文玩古籍,不像妹妹们,原也不大懂,妹妹便想着,这本子在我这里也是搁着白费了,便来孝敬姐姐,不知姐姐可喜欢?” 郑明珠不是很明白,索性坦白的道:“太贵重了,你该留着它,今后放在嫁妆里也好看。” **就红了脸:“姐姐说什么话呢,莫非是姐姐看不上,那便还我好了!” 郑明珠倒是很有一副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收的想头,郑**心中叹了一口气,拉着郑明珠走快了几步,避开自己妹妹和后面那位姑娘,低声说:“昨日爹爹回家,发了脾气,我才知道,娘竟这样对不起姐姐,可是我是女儿,再不能说娘的,只得来给姐姐陪个不是,娘一直疼爱姐姐,我想着,也是担心姐姐不大会的缘故,但怎么说也是娘欠考虑,一时就糊涂了起来,还求姐姐看着素日的情分,别放在心上才是 。” 郑明珠眨眨眼睛,朱氏竟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且不论她说这话到底是真心假心,可是她十分聪明,英国公回家发了脾气,到底是怎么发的她不知道,但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想必是朱氏把事情圆了过去,可现在,郑**却说的十分笃定,显然是个明白人。 可她现在这样,是求自己放朱氏一马还是真的觉得朱氏对不起自己来陪不是呢?或者两者皆有? 郑明珠现在看不清楚,她也不用看清楚,她只是坦白的说:“太太于我有养育之恩,些须小事,哪里会放在心上,想来也是奴才奸猾,挑唆主子罢了,妹妹且放宽心,我自是明白的。” 郑**微微露出一点黯然之色,自己的猜测原来是真的! 大姐姐说的这样明白,此事并非是出于担心,而是有意,只是大姐姐念着娘的养育之恩,并不愿意追究罢了。 唉,娘真是太糊涂了,国公府这样的基业,难道还会委屈得了她们母女并兄弟不成,怎么就动起这样糊涂的心思来。 郑明珠这个时候倒觉得这个妹妹有点意思,便就叫丫鬟收了礼,又与她挽手笑道:“你放心,再不会有事的,便是有事,今后你的添妆姐姐也不会不给的。” 说的郑**登时就羞红了脸,不依的说:“这也是做姐姐的说出来的话,哪有这样欺负妹妹的!” 郑明珠笑的很愉悦。 却正好一眼瞥见身后那位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冷冰冰的脸色。 引着三位姑娘进去了,朱氏母女给长公主磕了头,便笑着引了那位姑娘给长公主磕头,长公主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倒好个模样儿。” 这也是郑明珠的疑惑,她就看了林氏一眼,林氏会意,轻轻的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是太太娘家一个远房的侄女儿,家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她家是怎么搭了太太这条路,送进京来。” 整句话没有一个字议论,可议论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郑明珠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是大家子精心教养出来的闺女呢,哪像原本的郑明珠那样的糊涂,又哪像自己这样的野路子 。 这说的是家里不知道做什么的,意思就是家里中落的不值一提,出身很差,而后面一个不知道怎么搭的太太这条路,那多半就是说这是太太有心选的,而送进京来这四个字最妙,透出了许多意思。 姑娘生的绝色,帝都又多的是王孙贵胄,太子兄弟都大了,皇上也不是极老,进京是要干什么,简直表达的太清楚不过了。 郑明珠想,若是别人跟自己打听这姑娘,自己肯定只能干巴巴的说,姑娘太漂亮了,送到亲戚府里,希望能找个好亲事。 哪有林氏这样婉转又清晰,还能表达出自己不屑的话来得精妙呢。 送进京和送进府,只差一个字,意思却差的太远。 郑明珠越想越觉得妙,抿着嘴只是笑,只林氏倒觉得自己这小姑子越发疯疯癫癫的了,虽比以往显得明白些,举止上反而更疯癫些,不由的轻轻拉拉她的袖子。 郑明珠看了林氏一眼,连忙收敛了些,又笑道:“那太太带来这里,是什么打算?” 林氏倒是十分正经:“这和咱们可不相干,用不着去打听她。” 郑明珠被这个端庄的嫂子教训了,不由有点讪讪的,又想起一事:“那日的事,还没多谢嫂嫂呢。” 林氏说:“这是世子爷吩咐的,我也只是替他办一办,妹妹不用谢我,只要觉着使起来好了,也就罢了。” 这嫂子好无趣! 郑明珠撇撇嘴,却又不肯放过她,自己就这一个嫡亲嫂子,跟在她身边,她怎么称呼人自己也怎么称呼,基本错不了。 这是郑明珠今天走进这公主府,正发愁的看着满眼自己该认识却不认识的人时,看到林氏而闪现的灵光。 只要抓紧林氏,出错的可能性就低多了! 所以郑明珠哪里敢得罪她,此时就站在她身边,笑吟吟的看着这场面越发热闹。 第37章 指点与八卦 来拜寿的人越发多起来,这极阔大的厅里更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常,除了上头长公主处是焦点之外,其他地方也是热闹非凡,要好的,需要交际的,或有不知道什么目的的,都各自凑了圈子。 身份略差些的,还只能在偏厅或者在后头花厅坐了。 而林氏与郑明珠因还年轻,能与她们交际的年轻媳妇和姑娘们,或是要服侍婆婆,或是要被母亲带着交际,一时间都还没空来,只需要应付行礼问好的就罢了。 倒也轻松。 郑明珠只留意着朱氏与陈夫人各自的交际,在她看来,两人都说笑随意,极为游刃有余,且上赶着她们的也都不少,偏又泾渭分明,并不像是交情深厚的姻亲。 郑明珠倒有点想不明白了,嫡长子娶嫡长女,这代表的绝不只是一桩婚事,这更是代表的两个家族的态度,怎么说也应该同声连气,利弊一致才对,而这两位贵夫人,作为两族的宗妇,怎么会这样泾渭分明,互不理睬。 她哪里知道,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全是因为她呢! 想了一会儿,郑明珠还是没敢问林氏,只大着胆子问着林氏围绕在朱氏和陈夫人身边的那些夫人的状况。 “嫂嫂,你瞧那个穿真紫色褙子的夫人,我瞧着倒是面善,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林氏瞥了一眼:“这个你自是不记得,那是云贵总督的夫人,是明艳未来的婆婆,燕大人去年才升的总督,那个时候这位燕夫人和家里的公子小姐们也才按例送到帝都定居的。” 唔,原来是新贵,要进入帝都的上流圈子,自是只能通过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姻亲,怪不得嫡子娶庶女呢,这门亲事有学问。 过一会儿,郑明珠又问:“咦,嫂嫂你瞧我婆婆旁边那个穿绿的姐姐,好亲热 !” 于是林氏又看了一眼:“姐姐?这个你得叫妹妹,谨郡王世子的填房,才十七岁,我记得成亲的时候,你也去了的吧?” 既然是谨郡王世子,那就是表哥,肯定是去了,郑明珠眨眨眼:“自是去了,只是她那个时候和现在好像长的完全就不同似的。” 林氏抿嘴笑:“这倒也是,那种打扮谁认得出人来。” 两人一起笑,郑明珠放下心来,继续发问,林氏给她搅的不得安生,可到底是姑奶奶,不好得罪,只得耐着性子一一解说。 有好几次,林氏都有点诧异的看她一眼,眼里似乎在说,这个怎么就不认得了? 郑明珠知道这样下去有点不对,想了想,低声说:“有些看着是面善些,也有几个还记得是哪家的夫人,可是里头有些关节却不清楚,不敢贸然,我又不好问婆婆。” 林氏默然,郑明珠这里头的潜台词她听懂了,姑娘家未出阁时的交际应酬是由母亲带着出来的,往往会细细的分说各家的夫人娘家是什么身份,什么脾气,家里头是什么个样子,哪些家的女孩子值得交往,谁家子孙出息,不能怠慢之类。 这也往往是嫡女和庶女教养间其中一项差别所在,庶女就算被嫡母带出来应酬,就不过搁在小姐堆里头,让她自己挣扎着,学得会些什么,全靠天意。 而朱氏怎么教养郑明珠的,单是看家里头的表现,林氏心中已经清楚的很了,在外头走动,这位姑奶奶妇德妇言都是极好的,低头敛目,温柔羞涩,人人都赞朱氏教养女儿十分用心。 用心?可是郑明珠除了外头光鲜,实在是什么都不懂。 林氏不由的心生怜惜,难得她如今要问了,便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你是新媳妇,谨言慎行也是有的,幸而这些我还知道些,自然告诉你。” 林氏从小儿在帝都长大,那时候,林阁老身为首辅,侍奉御前,位高权重,门庭车水马龙,来往的都是贵人。林氏为林阁老嫡长孙女,从小儿就跟在母亲身边,出入于权贵门庭,心中早就对这些有一本极清晰的帐来 。 加之嫁入郑家三年,对郑家的故旧亲朋,利益利害都心中明白,由她来指点郑明珠,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郑明珠瞧她脸色,心中放下心来,她刚才说这个话,也是有点冒险的,只是想到郑明玉送身契给她,却是通过林氏来办,她应是知道实情的,所以才说出来。 此时一见,果然林氏是个明白人,自己话里没有提过娘家,她也同样不提,只是点头称是。 两姑嫂携手站在角落里,林氏小声的把厅里的人物都重新指点一遍,因心中怜惜她,这一次说话就不那么含蓄了,也因来的人实在太多,没有办法细细的分说,只得拣要紧的说一说,就这样,郑明珠也觉得受益匪浅。 这圈子果然水深的很,自己一无所知,还不知要怎么撞的头破血流呢。 郑明珠心中庆幸,这样的场合——帝国最贵重的公主的整寿,帝都权贵云集,一网打尽! 这样的人物——林氏简直是活字典一般,就没有她不认得的人,不知道的家族,简直有一种指点天下,挥斥方遒的味道。 别看她平日里端庄慎言,再正经不过的一个人了,此时偶尔指着某位夫人、少奶奶漏出一点八卦的时候,便不由的露出一点点俏皮的味道来。 郑明珠深深觉得,林氏这样交游广阔,无所不知的人物,肯定知道很多八卦,就是不大肯说! 虽说说人闲话的确不是名门淑女所为,可是架不住八卦才是最有趣的呀,尤其是在这帝都权贵圈这样错综复杂,又压力大的叫人窒息的地方,八卦真是救命良药! 郑明珠心中怨怼的很,可是此刻求着林氏,又哪里敢得罪她,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生怕错过了。 细节往往决定成败,疏忽一点儿,就可能万劫不复。 原本身为商家女的郑明珠心中十分明白,当年两淮显赫一时的望族梁氏,就是因为一个婢女生的儿子而灰飞烟灭,上千人的大族瞬间崩塌。 这一指点就说到了快晌午时分,正厅里人来人往,大家都是同样的流程,某家夫人带着媳妇女儿进来,与长公主磕头,认得的,长公主就说笑几句,不认得的,长公主就夸几句,模样儿好,穿的好看,首饰漂亮,然后就或是夫人带着下去周旋交际,或是叫人把小姐带去后面的姑娘圈子里去 。 郑明珠留心看了一阵子,留下来交际的姑娘,无非就是两种,或是嫡女,或是及笄年龄的庶女,那就是两样目的,扩大交际圈,或是寻夫婿。 郑明珠饶有兴趣的观察着。 嫡庶之别对她来说其实是很新奇的一件事,她并不是不知道嫡尊庶卑,是人人均遵循的规则,只是她以前所处的阶层,是中上层的大商家,纳妾其实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大盛朝商家所处的地位很是微妙与尴尬,他们往往豪富,地位却又低下,子孙虽有读书,却不能入仕途,男女大防不严格,女儿出来主事者比比皆是,比如大糖果商夏家,现在当家主事的就是大姑奶奶夏耐儿,一家子从母亲到哥哥兄弟都惟命是从。 大商家正经嫡房极少纳妾,郑明珠不清楚具体缘故,只是她从小来往于来往之家所见,所以就极少闹这些嫡庶之别,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 可是权贵之家却是不同,大约除了驸马家极少有庶女庶子,其他就看不到没有的。 她需要适应的还有许多啊,郑明珠叹口气。 正想着,见长公主的一个嬷嬷进来禀道:“太子殿下驾到。” 于是,连同长公主在内,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站着的年轻女子都纷纷后退到了椅子后面去了,中间顿时空出一大片来。 公主府拜寿,外男都是由驸马或者长公主之子陪着前来,磕了头见了礼,便让去前厅喝茶,可是此时既然太子殿下亲临,必是不会这样了。 郑明珠一生两世都还从来没见过这等高贵的人,自是好奇,忍不住再三张望着门口,林氏一派闲适的站在一边,只是微笑。 郑明珠脸上有点发烧,轻声说:“自从立了太子,就不大见得到表哥了。” 林氏只点点头,不予置评 。 郑明珠偷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明黄太子服饰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皇子锦袍,腰束黄带的男子和男孩子,以及几个身着公主服饰的华衣女孩子。 这自然就是太子携诸皇子、未出阁诸公主前来为长公主拜寿。 太子走到大厅中间,一撩袍子下摆就要单膝跪下,朗声道:“侄儿恭祝姑母燕桂谢兰,庄萱不老,慈竹茂松,阆苑长春。” 长公主哪里敢受这样的礼,早双手扶住,笑道:“太子莫要折了老婆子的寿,都快起来。” 太子要下跪,后面的皇子公主自然都要跪,且太子是扶起来了,皇子公主们自然还是要拜的,此时长公主叫起了,才纷纷起来,立在一边。 太子笑道:“姑母寿辰,原该早些来伺候,只是朝廷上今日事多,就来迟了一步,姑母恕罪。” 长公主自是谦逊一番,又请皇上圣安,携太子在上首坐了,才由众命妇向太子行礼,乱糟糟的闹了半天。 皇子与公主们虽是金枝玉叶,到底辈分低了,这大厅里头的有位子的都是帝都顶级贵妇人,几乎都是些姨妈表姑舅母之类,就难有扯不上关系的,此时纷纷挨着见礼,也都得站着。 郑明珠看得大乐,原来她们这一辈,也就只有太子有位子呢,于是她觉得自己站的双脚酸软其实不冤。 太子看着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肤色白皙,容貌虽是温和,两眼却给郑明珠锐利之感,只是此时笑如春风,看起来温润如玉。 皇子们看起来大的有二十多,小的不过十一二岁,而公主们因都是还没出阁的,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七八岁,容貌都没有特别出色的,倒都总有淡淡的倨傲之色。 不愧是公主。 郑明珠又听林氏指点了一番皇子们的亲戚关系,太子就携诸皇子在驸马爷成国公并长公主的长子的陪同下到外面去坐了。 然后就是宫内宣旨,皇上、贵妃等为贺平宁长公主寿辰,均有赏赐。 第38章 没认出来的仇敌 待这些都热闹完了,刚好开席。 郑明珠本要在陈夫人身边服侍,却听长公主笑道:“今日我就做主了,在这边给各位夫人们开席,给各位少奶奶在后面花园子单开几桌,也让你们松泛松泛,没的日日立规矩,一天也不给歇的。” 长公主的大儿媳妇,世子夫人周氏就忙笑道:“既如此,就让弟妹们去后面坐吧,媳妇留在这里,总不能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夫人们听了纷纷就打趣长公主:“我们可没拘着媳妇立规矩,也不知道这话说谁 。” 长公主不理她们,只拉着郑明珠问:“你婆婆这话说的可实?” 郑明珠还没回答,就有镇国公梁夫人笑道:“我还当你怎么转性了,原来是心疼侄女儿了。” 郑明珠就红了脸,忙道:“母亲一向拿我当女儿疼,十分宽厚,我也惭愧的很。” 长公主笑道:“既如此,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是个知礼的,断不会仗着婆婆宽厚就轻狂起来。” 便叫她去后面坐了。 郑明珠看看陈夫人,见她笑着点点头,才说:“既如此,媳妇就大胆一回,就自己自在去了。” 又嘱咐了丫头好好服侍,便挽着林氏走到后头去了。 梁夫人对陈夫人笑道:“你这个媳妇儿倒是娶的好,德言容功都是上上等,长公主这样疼她,还这样知礼懂事,你是享着媳妇福了。” 陈夫人有苦说不出,又不肯说出自己看走眼的丢人来,一会儿又想起最近这些日子媳妇倒是好了许多,不禁呆了一会儿,又回过神来,只笑着与众夫人闲聊。 公主府自然是御赐的,占地极广,便连花园子也比别的勋贵家大,少奶奶们在丫头的引领下往后头走,垂花门外,便也是花木繁盛,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具备,少奶奶们的几桌席面开在艳雪亭,这里原是一片梅林,如今开春了,并没有梅花,只是梅枝疏朗,倒也觉得清雅。 没有长辈在身边,这些少奶奶们明显就松泛了许多,表情都活泼起来,有要好的早就拉着扯着坐在一起,头碰头的说起悄悄话来。 郑明珠毫不放松,只拖着林氏不放,生怕自己落了单,林氏无奈的很,对郑明珠说:“你瞧王家二奶奶直朝你招手呢,你不过去坐?” 郑明珠有点迟疑,她知道邓家的琳姐儿原是自己的闺蜜,十分亲密的,昨儿才拿她撒了谎,此时见她这样,不去似乎真说不过去,便只得放开林氏,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一个穿黄衫儿的美貌少妇走过来,站在林氏身边,低声笑道:“你这个小姑子怎么突然和你这样要好起来?” 这句话也刚好就和王家二少奶奶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她说的是:“你怎么突然和你嫂子这样要好起来 。” 郑明珠正襟危坐,一脸淡定:“我就这一个嫡亲嫂子,自然要和她好。” 琳姐儿掩嘴笑道:“少来,在我跟前装什么装,你不是说她最会装了,看起来贤良淑德,却不敬婆婆,顶撞得你太太心绞痛都发作了?” 郑明珠扶额,这又是个什么状况?原来郑明珠不仅是不亲近嫂嫂,竟是看不起嫂嫂? 照这个说法,林氏还真算得上以德报怨了。 郑明珠只得叹口气:“那也是我不懂,如今我嫁了人,也有了婆婆,才知道,媳妇哪里那么好当,我便觉得我嫂子只怕也有她的难处。” 琳姐儿笑道:“可不是,原本我就劝过你,你嫂子也没那么不好,怎么着你就那样一个嫡亲的哥哥,何苦和你嫂子过不去呢,你那太太看起来虽好,到底她有亲女儿,难道顾你一辈子不成,你哥哥又封了世子,靠他只怕还妥当些,偏你不肯听,到底要嫁了人,自己也做了媳妇,才知道做媳妇和做闺女不一样吧?” 郑明珠忙点头:“果然还是姐姐见事明白,以往你劝我那些话,如今想起来竟句句都是对的,说起来我原是骄纵些,听不得哥哥训斥,其实如今想起来,也是为了我好。” 琳姐儿纤细修长的食指点一下她的额头:“阿弥陀佛,你这样想我倒放心了。” 郑明珠见她真心为她着想,又劝她这样一些话,虽说诛心,何尝不是金玉良言,也不怕给自己招怨,心中感激的很。 若是原本那个郑明珠,这篇话学会去叫朱氏知道了,只怕就会暗恨上她了。 郑明珠糊涂了一世,难得竟有这样一个明白的好友。 郑明珠心中一动,便问王二奶奶:“姐姐,你知道我在通州有两个庄子,我想去查看一番,又觉得没着手处 。” 琳姐儿会意:“原该去看看,庄子收益虽有限,却是稳当的多,就算偶有天灾也不会伤筋动骨,也就一个你得留意。” 说着就附在她耳边说了一通。 郑明珠听得连连点头。 果然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幸而有个懂行的。 公主府的筵席自是精致奢华,菜式精美,吃了一小会儿,就见几个小内监每桌都送上了一个精致的小坛子,洁白如玉的坛身,一揭开,便是一股带着果香的清洌气息。 一边有个丫头笑道:“各位少奶奶,这是御赐的苹果酒,又甜又香不醉人了,公主说了,请各位少奶奶都要赏脸,不用惦记婆婆,自有人服侍的。” 少奶奶们都站起来答应了,才坐下来,桌子对面的一个锦衣女子便说:“既蒙公主赐下好酒,又难得今日这样齐全,我们来行酒令罢。” 郑明珠听了,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就大了一圈儿,怕什么来什么,她真是宁愿在陈夫人身边服侍! 郑明珠从小儿学的只是算账做生意,虽识字,却无文彩,与人打交道也是那些商贾之人,与这些高门贵女们从小儿教养读书写字,吟诗作画,简直是天渊之别。 如今有人一提要行酒令,看这些少奶奶的娇弱模样儿,又是这样身份,想必拇战是不会干的,定是些风雅的飞花令、漂水令之类,郑明珠愁死了。 最大的问题,当年未出阁的郑明珠可是名满帝都的才女呀! 这女子她不认识,先前林氏分说的时候,似乎也没提到她,可是她能和自己一桌,自是身份不低。 众位少奶奶都附和起来,郑明珠眼看落入重围,眼珠子一顿乱转,一时间又想不出推脱之词,只在心中想,若是真轮到自己了,就得想个法子索性遁了才是。 正在这个时候,安王世子妃笑道:“罢了罢了,你们少捉弄人,你们倒是都会的,就等着看我出乖露丑罢了。” 郑明珠眼睛一亮,对呀 ! 安王世子妃出身庶子偏房,自小儿教养就不一样,说不得也是不会。 郑明珠忙笑道:“嫂子且别急,还没说什么令呢。” 安王世子妃说:“什么令我也不会,反正别算上我就行了。” 郑明珠抓住这救命稻草哪里肯放过:“嫂子你一个人不来,咱们又有什么趣儿呢,不如就行个有趣的又雅俗共赏的罢了。” 林氏见郑明珠这样说,心中还纳罕她今日这样懂事,便笑着帮腔:“这倒也是,姨母这里有副极好的孔雀开屏令,不如要了来玩。” 那锦衣女子冷笑道:“怎么陈少夫人如今出了阁,倒不爱作诗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儿。” 难道又是郑明珠以前惹过的麻烦?听这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做小姐的时候,作诗惹出来的麻烦?既然当初的郑明珠才名满帝都,想必是在这上头压了人家一头,甚至是坏了人家的事,所以被人记恨?这烂摊子! 郑明珠只得笑道:“你说的是,作诗那是姑娘们的事儿,咱们如今这样子,没事拘着做什么诗呢!好容易松泛松泛,还不如玩点热闹好玩的令,要说起来,咱们做姑娘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说要玩这种令呢。” 倒说的众人都掩口笑起来。 只觉得郑明珠今日说话爽直,很是得趣。 做姑娘的时候,尤其是高门贵女,要顾着清贵名声,要有诗书贤名,自是什么诗会、画会、琴会一展所长,这才是帝都高门贵女的做派。 这种时候,更是不少庶女出头儿的机会。 郑明珠不用猜也能知道,这种竞争肯定不可能一派和风细雨,自然也不可能索性打起来,应是言语机锋,暗潮汹涌,猜忌、怨恨只怕都不会少。 想到郑明珠的清高和在帝都的才名,那就是既不会做人,又真的有才,显然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个女子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那女子嘴角显出一丝讥讽:“陈少夫人的意思我就不懂了,难道你今后还就不做诗了?” 显然是不信她舍得放弃,要她拿话来砸实 。 可是郑明珠巴不得这一声儿,便笑道:“说起来,我如今也觉得,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只觉得诗书清贵,可如今看来,那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消遣罢了,并不怎么要紧,何必还如此上心呢,众位姐姐嫂嫂都是过来人,想必是明白的。” 说的那女子冷冷笑了一笑,不再说话,似乎是满意了。 郑明珠只是大约揣度,此时拿话堵她,岂止是为了给安王世子妃解围——人家也用不着,早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就是不会! 这虚名儿真有这样要紧? 其实郑明珠是给自己铺路呢,今后少提作诗的事!如今真叫她作诗,早不是让她出风头了,只会出丑。如今她说的明白,现在大家都是出了门子的了,本就用不着那些名声,何必还抓着姑娘时候的事儿不放呢? 她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无赖,可是那女子死活盯着她不放,实在叫她不得不回击。现在她见郑明珠说了这样的话,倒似乎满意了? 这时不时钻出些仇人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桌上众人此时也都纷纷解围,笑道:“可不是,就玩孔雀开屏令吧,又热闹又便宜。” 旁边伺候的丫头早很有眼力的取了象牙雕的酒令来。 琳姐儿在郑明珠耳边悄悄笑道:“你回回都要刺她几句,作诗你也要气她,不做诗你还是要刺她,真不知道你们前世结的什么怨。” 郑明珠苦笑:“姐姐你可是看到的,她非要不依不饶,我作诗她也不高兴,我不做诗她也不高兴,能怪我么,如今她该满意了吧,今后不再来扯着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正说着,骰子掷到琳姐儿,她赶紧抬头,玉手摇出一只令来,翻起酒令一看,正是主令:孔雀开屏——得令者不饮,令中所有人均饮一杯。 登时一片热闹,两人也就不好再说悄悄话,与众人喝起酒来。 第39章 二叔找媳妇 在公主府直到了晚饭后,郑明珠才随着陈夫人回府,回到自己屋里,丫鬟们都忙围上来卸妆梳头,郑明珠乏的很,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泡一泡,紫檀木桶里放了她惯用的蜜香香露,熟悉甜蜜的气味萦绕着,她终于觉得自己放松了下来。 不自禁的脑中就走马灯似的回想起今日在公主府的所见所闻来,今天一天,实在大有收获,公主府拜寿,是她成为郑明珠之后第一次在她的圈子里亮相,而因着平宁长公主的声势和地位,大盛王朝最为核心的贵胄圈里所有的贵妇人悉数到场,还都与她打了照面,凭借着细致的打听和观察,注意着对方的态度、服饰、称呼,加上十二万分的小心,又从头到尾死死的巴着林氏,跟着她称呼,才没有露出马脚来。 经过这一役,郑明珠终于放了心,该认识的人都基本认识了,再有以前见过如今不认识的人,也不用担心了,想必那人的身份也不过只能说她一句贵人多忘事而已。 思及陈夫人等贵妇人的倨傲,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此刻郑明珠放松下来,才开始仔细的回想今天的一言一行,平宁长公主对她的疼爱是自然而然的,这一点她看的清楚,那是发自真心的。 而安亲王世子妃,容颜明丽,举动大方,说话爽朗,郑明珠颇有亲近之意,不过……郑明珠皱皱眉头,直到回想起来,她才觉得,早前安亲王世子妃抱着元哥儿的时候,那表情动作,那是……在炫耀吧? 她一举得男,而郑明珠嫁入陈家一年多也没动静 。她不忿郑明珠的轻视,所以忍不住要炫耀一下? 越想越觉得像,郑明珠木呆呆的缩在桶里叹气,简直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这么迟钝! 在这种地方,便是略慢一点,只怕都会被人吃的骨头也不剩,别说这么迟钝了,今天那堂上,也不知多少人偷偷的在笑话呢。 郑明珠捂住脸,简直想要□。() 真蠢真笨真迟钝! 郑明珠默默的哀悼,都过了一天了,才发觉自己迟钝到这个地步,果然是迟钝的没救了,不过她细细回想,也就是开始这位世子妃是这样带着一点敌意,后来却好了些。 那么,转折点就是自己亲手送上礼物,然后对着那个小胖子,一副想抱又不敢抱,却又满心喜爱的样子。 那么应该是补救有效了?以前的郑明珠看不起这位世子妃,可人家虽出身低,到底现在比郑明珠尊贵,凭什么要来讨好你?尤其是这样个性的女子。 郑明珠掌家时久,又是这样大的一摊子,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只除了现在她所处的圈子,这圈子,个个矜持,人人高深,事事憋闷,叫她适应的极其痛苦,只除了这样的女子! 虽和她才第一次见面,可郑明珠却敢笃定,这是一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打我一掌我敢提刀杀你的个性。 所以今日郑明珠一见了世子妃就觉得几分好感,可惜以前显然得罪过人家,虽是补救过了,到底不一样。 她就叹了口气,继续往后面想。 朱氏的大女儿**是个惊喜,温柔敦厚,又见识明白,确有世家嫡女的气度。 郑明珠想起翡翠说的,朱氏的两个女儿也是十分敬重姐姐,郑明珠自己也很关爱两个妹妹,那个时候,郑明珠看着自己的处境,一心觉得朱氏包藏祸心,便是连她的两个亲女也必然奸诈的很,接近姐姐肯定没安好心 。 如今看来,真是太极端了,在那个处境下,草木皆兵了,想来也是,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算真的不安好心,又哪里做得出这样完美的表现来? 郑明珠不禁思忖,或许前一个郑明珠在娘家的时候,也并不是那样难受? 至少她真心敬爱继母,而继母也的确让她感觉到了自己受着宠爱,被人关心,被人爱护,还有真心好的姐妹。() 所以说,越是不明白越是幸福呢。 郑明珠深深觉得,她比自己幸福的多。 对朱氏的那个侄女儿,郑明珠倒是无动于衷,自己是出嫁女,那样拐弯子的亲戚,和她关系不大,所以不大理她,她再是不爽,自己身份摆在这里,又不用看他的鼻子眼睛,实在不值得费心去想她。 只看她今后造化如何罢了。 最值得思虑的还是邓家的琳姐姐说的那番话,关于她的田庄,勋贵之家果然不同,如果不是琳姐姐提点,自己必然是想不到那里去的。 郑明珠呆呆的想着,我果然不是郑明珠,根本没有代入进去,就好像她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旁观着这勋贵之家,丝毫没觉得自己需要做什么。 所有的思考都只是自己要怎么才过的好些,能安静的过日子,而从来没有考虑过身处的这个环境。 今日琳姐姐说的那话才让她猛然警醒,身后侯府嫡长媳,若是自己处事不周,同样会给这个家族造成灾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一刻,郑明珠才深深的觉得,原来这个身份身上其实有着许多的责任,高门贵女,花团锦簇的身份,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一件事! 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简直就是不可能嘛! 郑明珠芊芊玉手伸出水面抓了抓,似乎想要抓住离她而去的安静生活,然后不甘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沉思了许久 。 公主府之宴让她看清楚了许多,让她确认了自己的身份,真正的接受了这个身份。 加了两次热水,在浴桶里泡的浑身发红,郑明珠才懒洋洋的爬起来,穿上干净的白绫缎子的中衣,只觉得泡过了热水更乏的厉害,也不管时辰,说:“我先躺一躺,打发人出去问问大爷在哪里。” 一下子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屋里灯已经灭了,只留了墙角小桌上一只夜灯,值夜的珊瑚听到了动静,忙坐起来:“少夫人醒了,可要喝杯茶?” 郑明珠还没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答应了一声,珊瑚起来倒了茶过来,服侍她喝了,说:“少夫人接着睡吧,大爷先前打发人进来说了,喝了酒,就不进来了,在外书房歇下了。” 外书房? 郑明珠迷迷糊糊的想,然后就说:“那明日就不必叫我了,他们那边自然会送他早朝的。” 珊瑚答应了,见她一时没话了,才又服侍郑明珠睡下。 第二日一早,郑明珠刚起来,正在梳妆,陈颐安就进来了,这不是早朝时分吗?郑明珠有点诧异,只笑道:“大爷今日不用上朝?” 陈颐安坐下来:“因平宁长公主寿辰,圣上吩咐多休一日。” 郑明珠点头,叫丫头给他上了一碗甜羹。 郑明珠因见他歇在外书房起来后都先进这边来,想到自己刚醒的时候好几日见不着这位大爷,不由觉得欢喜,便格外殷勤。 一边梳妆一边看他甜羹只吃了一口,便说:“吃不惯这个?喝两口清粥吧?” 过一会儿又说:“昨儿姨母赏了些茶叶,我看着还好,大爷尝一尝?” 陈颐安笑:“这会子忙什么,还是先在母亲那里吃了早饭再喝茶。” 郑明珠自然答好,陈颐安又等着她梳妆完了一起去荣安堂请安,虽也是休沐,陈熙华今日却不在,只陈夫人见他们两人一起来,笑容就轻松起来,叫郑明珠在她跟前坐了,说起昨日的宴席来 。 已经过了的事还谈什么衣服首饰谁的好?容貌举止哪家强? 郑明珠听的一头雾水,昨儿林氏指点了一番,她才勉强记住了大部分人的模样身份,此时要叫她如数家珍的说出谁带了什么首饰,穿了什么衣服,她脑中完全一片空白。 郑明珠不由的疑惑的看向陈颐安。 陈颐安见她一眼睛都是问号,无声的笑了笑,那是一种面上纹丝不动,眼睛里却露出笑意的笑,简直让郑明珠大开眼界,这样也行! 陈颐安手垂在身侧,悄悄的比了个二字。 郑明珠顿时明白了,陈夫人是在给陈颐青找媳妇。 陈夫人一共生了两子一女,也是陈熙华的长子和次子,现在次子已经十七了,论理,这个时候还在找媳妇已经迟了,只是陈颐青不同寻常,在帝都的纨绔公子中排的到前十,谁家贵女肯嫁给这样名声的男人? 可是陈颐青偏又有个高贵门第,又是陈夫人幼子,自幼宠爱,自是舍不得让他委屈,加上现在又有郑明珠这样身份的嫂嫂比在前面,娶个家世差的,不止陈颐青委屈,便是妯娌间也不好相处。 所以高不成低不就,就拖到了现在,可是再不定下来,底下的兄弟妹妹们也眼看大了,都等着呢。 郑明珠附和着陈夫人说了几句,笑道:“昨日好容易见到昔日闺中的姐妹们,未免亲热了些,也并没有留意小姐们那边。” 陈夫人的笑容顿时有点不自然了,看了陈颐安一眼,陈颐安忍着笑:“娘,你媳妇就是这样的脾气,学不会拐着弯说话,娘要问什么,不如直说罢了,大约她还听得懂些。” 说的陈夫人啼笑皆非起来。 高门贵女从来讲究的就是言语婉转,她还真没见过郑明珠这样身份,却这样说话的女子,可是念及这段时间郑明珠虽是言语鲁莽些,直率些,却见识明白,孝顺懂事,理事干脆,便又觉得如今这样儿,比起当初娇娇怯怯,一团糊涂,虽言语婉转,举止娴静,却又要好了不少。 第40章 还是表小姐 所以陈夫人就说:“给青哥儿求媳妇,可不容易,安哥儿媳妇你若是有觉得合适的,不妨说一说。” 郑明珠果然认真的想起来 。 “嗯,二弟得娶一位管得住他的弟妹才成!” 陈夫人点头。 “身份也不能低了!” 点头。 “容貌也不能差了,不然二弟怎么能愿意。” 继续点头。 “真是难办的很呀。” 郑明珠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还得人家愿意啊!高门美貌家世好又有手段的小姑娘,嫁谁不行,会愿意嫁给陈颐青? 陈夫人如何不知,否则也不会为难的拖到这个时候。 郑明珠又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公主呢?二弟……他……” 她看了看陈夫人的脸色和陈颐安的脸色,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尚主哪里是那么好尚的,尤其是高门的婆婆们,谁愿意给儿子娶个需要全家人伺候的媳妇? 陈夫人叹口气:“也不是没想过尚主,不过……安哥儿媳妇你说说,求哪位公主适合?” 不过什么?郑明珠头疼的很,婆婆到底不过什么?不说出来,叫她怎么帮她想呢。 没办法,郑明珠只得斟酌,幸而昨日临时抱佛脚,有了林氏指点,林氏几乎谈笑间就帮她拉了一张帝都关系网,而在这网上方的皇子皇女们,自然也是会详细指点的。 本朝公主向来彪悍,本朝现在出嫁的公主才三位,一位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大公主,庄慧公主,两位庶出公主,庄敏公主,庄柔公主。 只是公主彪悍,举朝皆知,庄慧公主曾因驸马睡了个丫鬟,便手持宝剑,追了驸马两条街,直把驸马追的不敢回家,直奔皇宫,找老丈人救命。 而庄柔公主的驸马,曾有一次因脸上三条血痕,到锦山别院躲了一个月不好见人 。 昨日刚做了五十寿辰的平宁长公主,当年甚至曾率了公主府侍卫,打上了驸马的府第——成国公府,把当时的成国公老夫人吓的半死,进宫到皇后跟前哭诉,皇后虽是她的侄女,却也无法为姨母做主。 盖因皇上感念孝章敬皇后的抚育之恩,对孝章敬皇后所出的子女都格外宠爱,平宁长公主打就打了,连个申饬都没有。 但公主虽彪悍,一般人吃不消,可是尚主的好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平宁长公主与成国公育有四个儿子,长子刚满十八岁就顺利请封世子,而其他三个儿子则都在成年后封了一个二等子,两个一等男。 虽说是因为平宁长公主身份最为尊贵,才格外加恩,但其他的公主,在长子得封世子后,次子封爵的也几乎成了惯例。 二等子,那可是陈颐鸿拿命换的爵位! 如今武安侯就两个嫡子,陈颐安占了长和贤字,显然陈颐青是不大可能承爵的,不如尚主,今后公主之子,封一个爵位也不难,也是一个出路。 只是这话,郑明珠不敢说,但她相信,陈夫人必然想得到。 郑明珠想了半日,才缓缓说:“依媳妇的浅见,嫡出的公主就不用想了,不如在其他公主里,求一个没有同胞兄弟,母亲位分不高的,倒还使得。昨日媳妇也见到了众位金枝玉叶,我瞧着,七公主倒是不错。” 皇女都是在及笄时册封的,册封后才有封号,在及笄前,都是按着排行的叫公主。 这位七公主,今年十四了,母亲原是皇后宫中的一个女官,皇帝临幸后有孕,封了刘昭仪,后产下一女,便是皇七女,此后,刘昭仪再无帝宠。 七公主后台不硬,又没有同胞兄弟,虽有公主的尊贵,想必没有那样彪悍的气焰,昨日郑明珠也瞧见了,七公主容颜秀丽,低眉敛目,看起来倒也恭敬。 陈夫人看向陈颐安,陈颐安说:“若论尚主,也就是明珠这说法合适些。” 武安侯本就是帝王宠臣,连陈颐安也是日夜侍奉御前,若是与某位皇子扯上姻亲关系,难免为太子猜忌,郑明珠说的求一位没有兄弟的公主来,虽不甚受宠,倒也实惠 。 就算今后只萌封一子,也是不错的。 且七公主虽出身差些,到底是主子,就算没有手段,管束陈颐青绰绰有余。 陈颐安就愿意了一大半,陈夫人却有些欲言却止。 郑明珠看在眼里,她虽说话不如贵妇人们婉转,看人眼色的本事却要更高明些,此时一见,便笑道:“母亲,媳妇今日召了庄子上的管事进来说话,若是这会子没什么事了,媳妇便先回去了,可使得?” 陈夫人忙笑道:“去吧,知道你这阵子忙,就让安哥儿陪我说说话罢了。” 郑明珠便抿嘴笑笑,起身行了个礼,带着丫鬟出去了。 刚走出荣安堂,拐出月洞门,突的有个人从走廊上跳下来,吓了郑明珠一跳。 陈颐青! 刚刚正在被议论的主角。 陈颐青笑着行了个礼:“给嫂子请安。” 郑明珠笑道:“二叔怎么从这里跳下来,倒吓了我一跳。” 陈颐青说:“我知道嫂嫂这个时候要从娘那里出来,特意在这等着的。” 郑明珠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叔嫂之间虽无大防,也不至于能这样亲热,这小子是在打什么主意吗?或是他知道了今日的议题,特地找自己打听的? 不对啊,找他哥打听不是更明白? 她就留意打量了陈颐青两眼,陈颐青论长相其实还不如他哥陈颐安俊美,可是却生就一股风流倜傥气质,天生一双笑眼,瞧着谁都是在笑一般。 郑明珠觉得,别说小姑娘,就是有些阅历的妇人,被他这样的笑眼一看,心都会融化的。 怪不得陈夫人这样宠爱幼子,生生宠出来一个能排入纨绔排行榜前十的公子来 。 也怪不得陈夫人天天这样为他的亲事发愁。 郑明珠笑道:“二叔有事?到我院子里找我也是一样的。” “不用了。”陈颐青忙摇手:“我哥厉害的很,还是算了。我就找嫂子问个事儿罢了。” 郑明珠点头,原来他也知道了! 正在想怎么措词呢,陈颐青已经笑道:“还求嫂嫂回去问一问,贵府上那位表小姐可有人家了。” 什么! 郑明珠只觉得晴朗的天空中突然一个雷劈了下来,简直有点头昏眼花了,她……她没听错吧? 你不知道你娘和你哥在考虑给你求公主呢,你倒已经迅速的看上那位貌美的表小姐了。 郑明珠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大家子的规矩不是不能过问自己的婚事么?他倒一点不忌讳,真不愧著名的纨绔公子。 郑明珠有点理解了。 郑明珠登时沉下脸来:“胡闹,哪有你这样打听人家小姐的!坏人清誉,人家小姐还要不要做人了!” 陈颐青不以为意:“我不过在嫂子跟前问问,嫂子又不是外人,自然不会漏到外头去,哪会坏了表小姐的名声。” 郑明珠头疼:“便是如此,这也不是你该打听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哪有你自己打听的,真是越发胡闹了。” 陈颐青被陈夫人骂惯了,郑明珠这样的语气用词简直无关痛痒,他只是笑道:“嫂嫂教训的是,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我也是顾虑表小姐的闺誉,才来求嫂嫂悄悄的打听一下,若是未字,自然也是求娘去提的,若是嫂嫂不允,兄弟说不得出去胡乱打听了,这才是对小姐的闺誉有害呢。” 郑明珠不得不目瞪口呆了,这位少爷是拿自己那位远房表妹来威胁自己么? 这是什么道理? 只是郑明珠的个性,从来不受威胁,便道:“二叔既这样说,便自己出去打听罢了 。” 说着就要走。 陈颐青连忙走两步拦在她跟前,赔笑道:“嫂嫂息怒,原是兄弟说错了话,还求嫂嫂不要和兄弟计较,帮兄弟一次。” 郑明珠本也不是真心要走,不过是这种事情上,绝对不能让他先占了上风,自己先怯了,就落了下风,此时见他赔礼,虽心知肚明他是已经把想说的话,想说的威胁都说出来了,才又来做小伏低的,却也不揭穿他,只是说:“二叔可得明白,表妹虽好,到底身份上差了些,母亲必不会答应的。” 你娘现在在给你打公主的主意呢,你要娶个平民丫头? 郑明珠又说:“且我也直说了吧,这事儿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自然是要禀母亲的。” 陈颐青就露出一点诧异的表情,随即笑了笑。 郑明珠猛的就顿悟了! 她被这小子耍了! 陈颐青哪里是来找她回家提亲的!用膝盖想也该知道,这小子就是拿她当个跳板的,他做儿子的不好跟他娘直说他要娶个平民丫头,就让自己这个和那个平民丫头沾亲带故的嫂子知道,她既知道了,自然没有瞒着婆婆和丈夫的礼,是以,陈颐青不用张口,就能把事儿说出来了。 果然就算是纨绔,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哪有省油的灯。 亏他先还又是威胁又是赔笑的做作一番,让她真信了! 想到陈颐青露出来的那一点诧异的表情,必是诧异这个嫂嫂怎么这么笨,还真信了,还好意提醒她要去回娘亲。 这混账小子! 郑明珠抑郁了,这地方真难混啊,满地都是陷阱,略踩一脚就要被人笑话,如今陈颐青这小子心中还不知道怎么笑她呢。 郑明珠恼怒的瞪他一眼,转身又去了荣安堂。 第41章 打听底细 陈夫人和陈颐安还在说话,见郑明珠又转身回来,自是诧异,不过两人都是城府深的代表,并没有露出什么诧异表情来,倒是似乎她来的意料之中一般,神色极为淡定。 郑明珠在心中有些坏心的想,等我说出来了,看你们到底变不变色 。 陈颐安招呼她:“忘了什么事吗?” 郑明珠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轻轻的说:“是有一点事,却不是忘了。” 说着,看了看荣安堂站着的丫头婆子。 陈夫人会意,使个眼色给洪妈妈,洪妈妈便忙招呼着丫头们出去了。 郑明珠这才款款说道:“我原是准备回我自己的院子,路上却碰到了二叔。” 陈夫人见她这样慎重的遣退了丫鬟来说这件事,提到陈颐青,她已经不由自主的露出头疼的表情来,可饶是这样,听到郑明珠把事情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怒气,一拍桌子:“这个混账!” 郑明珠退到一边,不予置评。 陈颐安也郁闷:“二弟怎么这样没规矩,闺阁女儿也是他能打听的?太不懂事了。” 他和陈夫人对望一眼,都知道此事不好。 郑明珠不是很清楚,或许陈颐安也不是很清楚,但陈夫人却很明白,此事可大可小,真要一个处置不好,后果难以预计。 帝都并非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陈夫人记得两件,因为这两件事是几乎差不多时间发生的,而结果迥异,且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先帝朝淮扬总督的幼子,自幼娇宠,不知天高地厚,某日在一次宴饮上与一位姑娘走了个对脸,便念念不忘,打听到了那姑娘是勤谨伯府的庶女,勤谨伯因在先帝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伍,先帝登基后自是失了圣宠,因着小事由公府降为伯府,在帝都早已边缘化了,而淮扬总督却是先帝重臣,简在帝心,家中又本已经替他暗中相好了一位小姐,乃是侯府嫡女,并非勤谨伯这样失宠伯府的庶女可比,自是不会答应替他求娶这位姑娘。 可是这位公子一心念着这位小姐,某日竟只身登门求娶,闹的满城风雨,整个帝都都八卦了起来,事已至此,淮扬总督的夫人已经认命,准备娶了这个儿媳妇,没想到,勤谨伯府的那位嫡母,和这位小姐的姨娘仇怨极深,此时竟说这小姐与外男私相授受,与名节上有亏,竟要把她送入家庙 。 小姐不堪受辱,自尽以示清白。 勤谨伯府告了御状,先帝就算再是看重淮扬总督也无法完全回护,只得将他调职,那位公子流放西北三年。 这是一桩。 还有一桩却没有这样热闹,内容是差不多,只是那位小姐并非正经小姐,父亲获罪,虽未罪及妻女,却是家道中落,与母亲兄弟回到帝都,依附外家。 公侯之子有意,对这位小姐来说实在是极大的喜事,虽说公子家中父母不肯,可这位小姐极有本事,抓住每一次机会在外造势,公子又肯配合,终于顺利嫁入侯府,做了正房奶奶。 只是这位奶奶家无恒产,或许是吃多了苦头,眼皮子便浅,只有进的,没有出的,又不懂规矩,性子蛮横泼辣,心狠手辣,真真是个搅家精。 也不知因着她起了多少风波。 这两件事的当事主母陈夫人都是认得的,当年还当着笑话儿看,如今事情照样儿落到她的头上,她才知道不好。 瞧这样的下场,两样她都不愿意重蹈覆辙啊。 陈颐青可是她的亲儿子,侯府的嫡次子,配公主也是配得上的。 前车之鉴如此,陈夫人知道不可掉以轻心。 陈夫人想了想,问郑明珠:“这位表小姐是什么府里来的?” 郑明珠老实的说:“媳妇也是昨日第一次见,听嫂嫂说,连她也不清楚是哪一房的亲戚。” 这种婉转话,修炼到陈夫人这个级别自然是听得懂的,心中就是一跳,看来这位表小姐和案例二差不多,也是打算依靠着亲戚找出路的,既然这样,先看好陈颐青是要紧的。 陈夫人就对陈颐安说:“我看青哥儿最近是有些不像话了,这几日安哥儿你上点心,把他给我看好了,别叫他出去乱跑。” 陈颐安明白了,起身笑道:“二弟这样大了,也该拘着学学规矩了,依着我,不如把他送去锦山别院,清清静静的住一阵子才好 。” 锦山在帝都西郊,除了有帝王避暑行宫,也把行宫之下的各处好地方赏给公主、亲王、勋贵等,武安侯也在其列。 应该说,锦山别院是帝都一个身份的象征,也是进入了帝都顶级贵族圈的标志之一,若是在锦山有别院,再低调的人家也会被人另眼相看,若是在锦山没有别院,便是帝王再宠爱,也不过称一声新贵罢了。 就如同如今的贵妃娘娘的家族。 只是新贵! 陈夫人就说:“去锦山也好,只是你哪里得空。” 陈颐安笑道:“何必要我亲自去呢,派些人去就是了,母亲只管放心就是。” 陈夫人想了想,便答应了,不在帝都总是好一些,只是又嘱咐:“你得派了老成谨慎的,必要好生看着才是。” 陈颐安应了是,便出去安排,郑明珠也想跟着走,陈夫人却说:“安哥儿媳妇再站一站,我问你几句话儿。” 郑明珠只得留下,陈夫人说:“那位表小姐的事儿,你再跟我说一说。” 郑明珠为难的很,她昨日又没有关心那位不知道哪里来的表妹,别说她的事儿,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记得是个极貌美的小姑娘。 她想了半天,才说:“媳妇也不甚清楚,若是母亲想知道,不如明日媳妇回家一趟,找我嫂嫂悄悄问一问罢。” 陈夫人也为难,可是事关她宠爱的幼子,此时也顾不得脸面了,点头道:“也好。” 又想一想:“大张旗鼓的回去只怕不妥,能不能劳舅奶奶过府一叙?到底说话方便些。” 郑明珠想也是,又问:“也好,那母亲要见见我嫂嫂吗?” 陈夫人当然不肯为这件事见林氏,身份不同,对这件事的影响就不同,陈夫人亲自打听,那就有点官方味道了,除非求娶,必然是不方便打听的 。 郑明珠就不同,到底是娘家表妹,关心一下也是正理。 她就是问这个,陈夫人自然会意,笑道:“可是不巧了,明日黄夫人请春宴,我与她交情不同,是必要去的,只怕见不到舅奶奶。” 郑明珠明白了,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命丫头去请我嫂子去。” 林氏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只萌团子,琪哥儿。 琪哥儿这会儿大约是刚吃饱了,精神不错,黑亮的圆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这不熟悉的地方,胖鼓鼓的小脸白嫩可口,引得郑明珠戳了又戳。 他胖乎乎的小手挥舞了几下,抓住郑明珠的手指,看了看,就往嘴里塞。刚冒头的几颗糯米牙磨的她的手指痒痒的。 郑明珠忙笑道:“哎哟,不干净呢。” 抽出手指,去拿了个小金龙儿逗他玩。 林氏笑着说:“琪哥儿难得出门,今儿带他来认认姑母的门,也好亲近。” 郑明珠笑道:“巧得很,前儿我给琪哥儿打了十二对小金龙儿,正好嫂子今儿带回去。” 琪哥儿是属龙的。 林氏笑:“妹妹别太宠他了,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给他打这个。” 郑明珠拿着金龙,逗着琪哥儿来抓,一边对林氏笑道:“前日大爷不知什么奏对得了皇上欢心,皇上赏了他一盘金子,我想着,这体面不常有的,倒是个好事,便讨了些来融了给琪哥儿打玩意儿。” 其实是郑明珠深觉对不住林氏,想要讨好讨好。此刻见琪哥儿胖手去抓那亮闪闪的小金龙儿,笑的咯咯的,胖乎乎的脸上笑出窝窝来。 真是十分活泼的小家伙! 林氏说:“其实今日你不使人请我,我也要来的。” “怎么说?”郑明珠把小金龙塞给琪哥儿,嘱咐奶娘好生看着他玩,不要吞嘴里了,坐正过来问她 。 “有件事世子爷叫我告诉姑奶奶。那日世子爷听到了帝都一些传言,说的是姑奶奶的嫁妆如今在国公府里头……” 林氏便把那一日国公爷回府发了脾气,又被哄回来的事儿说了,这事儿当时虽是屏退了丫头,国公爷发怒的时候声音却很高,加上郑明玉对父亲的了解,单从前后音量对比上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知道这次爹爹又信了朱氏,郑明玉只得吩咐妻子来告诉妹妹一声,让她好早作打算。 郑明珠听这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倒也不以为意,只没想到当日顾妈妈那蠢货的话已经传的满帝都都知道了,这传播的速度,透着几分有人推波助澜的味道,郑明珠倒是没想到是自己的婆婆在后面轻轻推了一把,只想着果然不需自己动手,朱氏自然会出手帮她把顾妈妈给换了。 顾妈妈和吴建荣不同,留着也无益,便随朱氏收拾便罢了。 又笑道:“前日爹爹已经给大爷说了,都是奴才们不晓事,疏忽怠慢,他老人家自会再给我挑个好的使。” 那就自然又是朱氏挑了,那又是些什么花样,林氏也是很清楚的,便说:“或许可以回了世子爷,再给爹爹说一说罢?世子爷总担心姑奶奶受了委屈。” 这就是前院后宅的区别了,郑明玉再好,也无法周全护住内院的妹妹,郑明珠笑道:“我知道哥哥嫂子对我好,以前是我不懂事,辜负了哥哥嫂嫂的心,如今我已经都明白了,这件事我已经有了章程了,请哥哥不用担心,若是我委屈了,横竖会回来寻嫂嫂说的。” 真是对着谁都得承认一番错误,补救一下以前的烂摊子。 说起来,以前的郑明珠虽说不晓事,得罪的人还不少。 林氏见她这样说,也不再劝,虽说她也觉得还是朱氏来挑人,多半不妥,可是现在人还没挑了送来,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笑道:“妹妹快别这么说,嫡亲的兄妹,做什么这样客气,只要妹妹好了,我和你哥哥也就放心了。” 看起来是接受了善意。 第42章 表小姐的底细 说完了这件事,又说了几句话,郑明珠才开始打听那貌美的小表妹的事儿,林氏奇道:“妹妹怎么想起打听她了?她是太太娘家的亲戚,我自是不敢招惹的。” 唔,这话说的……有点婆媳不和的感觉。 虽然陈颐安嘱咐过,不过,郑明珠想了想,林氏是聪明人,应该不会为了八卦无端把这件事说出去,而若是让事情发展到比较不妙的程度,国公府里有个知情人,倒还方便些。 除了林氏,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郑明珠便说:“这话也只敢说给嫂嫂知道,昨儿二叔来求我,要问问那一位表妹的事儿,倒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婆婆知道了,也是一通发怒,如今已经把二叔给看起来了,只婆婆托了我,要我悄悄儿的问问情形,我便只好来问嫂嫂。” 林氏这才明白:“怪道昨儿妹妹特意打发丫头来请我,我还打量什么事,你哥哥听到了,又担心你在这里受了委屈,连连的叫我来,竟是为了这个,倒也是,为了这个,在这边说话方便些。” “正是嫂嫂说的这个理。”郑明珠说:“我其实已经回了婆婆,这表妹家境差些,怕配不上二叔,只是婆婆要问清楚,少不得来托嫂嫂。” 林氏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来,表示自己对这件事的惊讶,然后又说了一句:“这倒也是不好说的。” 真是体贴周到。 而且林氏果然不负郑明珠所望,简直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郑明珠本来想着,看林氏与朱氏并不亲热,林氏似乎不大敷衍朱氏的样子,没想到,她对朱氏这远房的侄女儿照样知道的清清楚楚。 真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人物啊。 林氏笑道:“其实这哪里是个什么表妹,不过是太太那边的人,本来不好称呼,府里看在太太脸面上,混叫个表小姐罢了。” 咦,很有点文章呀,郑明珠听到这样含混的说法,登时精神一振! 原来那个美貌的表小姐是朱氏的亲娘,也就是襄阳候府的高姨娘娘家的亲戚 。 这位高姨娘来历也算传奇,原本是帝都红绫儿胡同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生的一身雪雪白的肌肤,眉目间颇见秀媚,又言语泼辣,举动大胆,当年那年少风流的襄阳候,还不是世子,只是襄阳候府的二公子,一次无意中碰到了这位豆腐西施,生在高宅深院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充满了勃勃生气的女子,和他见惯的温柔婉约的娇弱贵女简直不在一个世界。 那一种与众不同就叫二公子迷上了,非要娶回家去,他虽是嫡子,却非嫡长,家中还有个能干的哥哥,既然不能承爵,家中长辈对他就不免放纵一点,如今见他闹着要娶妾室,而这位高姨娘非奴婢之身,家中开着个豆腐坊,虽是低贱些,却也是个平民,也算是个良妾,到底知根知底,觉着倒比买个妾室好些,也就同意了。 至于高家,那更是觉得从天上落下来个金元宝,砸的一家人欢喜无限。 高姨娘进门后,自然就是锦衣玉食,家中豆腐坊也不开了,只因襄阳候府嫌扎眼,又生性谨慎,怕他们仗着襄阳候的名声在外惹是生非,便让他们到天津盘了个干果铺子和一个米行经营,又置了几十亩良田,一家人登时就以襄阳候的亲戚自居起来。 而过了几年,二公子的哥哥急病去世,二公子成为嫡长,世子位就落到了他的头上,那位高姨娘也已生下了一子一女,宠冠后宅,便是当时的世子夫人,如今的襄阳候夫人,也要让她几分。 到如今,高姨娘的长女又是国公府掌事的正房太太,那高家更是出入国公府,如同正经亲戚一般了。 当然,林氏是不肯承认的。 高姨娘只有一位嫡亲的哥哥,这位表小姐就是她哥哥的孙女儿,她出生的时候,二公子早已承爵襄阳候,高家越发风光了起来,她从小儿也是呼奴唤婢,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如今还送到帝都,住进了国公府,成了表小姐。 当然,林氏完全不会称呼她表妹就是了。 至于其他人,她管不着。 怪不得林氏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会和自己婆婆搞的这么不愉快,郑明珠深刻理解了,叫一个宰相的嫡长孙女,公府世子夫人,与妾室认亲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 再玲珑也不可能。 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也怪不得那天在公主府,林氏是那样的口气,郑明珠明白了。 郑明珠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前日太太把她带了去公主府,竟就不怕人问起来?” 带去做什么郑明珠倒是猜得到。 林氏轻轻笑道:“问起来自然就答是娘家侄女,谁还问她哪个娘不成?” 说的也是,这浑水摸鱼用的倒是好,又有朱氏的两个亲生女儿为她掩饰,想必问题不大。 看来,这位比当年的高姨娘更美貌的表小姐,是要复制当初高姨娘的成功之路了。 而朱氏为了高家,倒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竟冒险把她带到了这种场合。 那一日到公主府的,除了各府贵公子,还有各位王爷公侯,若是能进王府,今后生下儿子,就有可能抬侧妃呢。 那才真是金凤凰呢。 可如今看上她的却是自己的小叔子…… 郑明珠深觉自己运气不好,叹了口气。 林氏笑道:“别人家也罢了,独你们家不宜娶她,妹妹可要早做打算。” 这是真心为她打算的话,郑明珠点头称是,她也不是蠢货,自然知道,若是小叔子真娶她做妾,自己今后可是不知道有多麻烦。 就算自己不承认是娘家表妹也没用。 朱氏那本事……郑明珠心想:我又没疯了,惹这麻烦。 郑明珠要留林氏吃了晚饭再走,林氏再三不肯,笑道:“你哥哥中午就打发人进来说要回来吃晚饭的,我还是回去吧,咱们住的近,平日里往来尽容易的。” 郑明珠见留不住,只得送她出门,刚走到门口,跟着林氏出门的一个妈妈正从外头进院子里来,见了林氏忙回道:“大奶奶,咱们的马车轮子轴滑了,刚使人修去了 。” 林氏面色一凝:“怎么回事?” 那妈妈道:“奴婢也不知道,外头的小幺儿报的。” 郑明珠见林氏面色开始发红,抿着嘴不再说话,便知道这不是一个平常的巧合,看来林氏和朱氏之间已经不是暗潮汹涌,而是表面化了。 郑明珠一时不好问,忙笑道:“既如此,便叫他们修罢,嫂嫂只管宽坐,索性用了饭再回去。” 林氏摇头:“烦妹妹派个车吧。” 郑明珠不好多说,只得答应,请林氏先进去坐了,吩咐玲珑去二门上叫一辆车送林氏。 玲珑出去了片刻就进来回道:“奴婢刚使人去说了,二门上管着马车轿子的王大富家的说,夫人出门了,带了车出去,剩的车偏拔了缝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意思是无车可用。 玲珑说完,抬头看了看郑明珠的脸色,只见她脸色如常,还转头对林氏笑道:“嫂嫂看看,我也是差不多的。” 这话说的十分有意思,既是看出了林氏的处境,又是免了林氏的尴尬,林氏登时觉得这个小姑子贴心了许多,也伶俐了许多。 林氏便说:“那么还是叫他们回去叫一辆车过来罢了。” 郑明珠笑道:“嫂嫂在我这里,还要回去叫车,这打的岂止是侯府的脸,不过是不懂事的下人,待我安排就是。” 两家都是贵胄高门,两人又都是各府里的嫡长媳,连车都叫不动,传了出去,实在丢人,郑明珠便对玲珑道:“那么你去叫王大富家的进来院子里头说话。” 玲珑应了,又说:“这王大富家的是洪妈妈的表姐。” 郑明珠点头,玲珑这才出去 。 林氏笑道:“这丫头倒是伶俐。” “几个丫头都是好的。”郑明珠说:“伶俐有伶俐的好处,不伶俐也有不伶俐的好处,这样倒是正好。” 林氏会意的笑一笑。 不过片刻,玲珑引着一个穿天青色绣梅花褙子的妇人走进来,郑明珠看了一眼,见她梳着一个圆髻,插着赤金簪子,个子高瘦,看起来倒是精明干练,进来便福身行礼:“奴婢给少夫人请安,给舅奶奶请安。” 郑明珠并不急着说话,只是喝着茶,只听到茶碗盖碰撞的清脆声音,那妇人垂手站着,看起来倒是规矩。 郑明珠放下茶碗,问:“你是管出门马车轿子的?” “回少夫人话,奴婢是王大富家的,领了管出门马车和府里轿子的差使。”那妇人恭敬的答。 郑明珠说:“你的差使当的好啊,我要送舅奶奶回府,竟就没个可用的车。” 王大富家的回道:“奴婢该死,请少夫人明鉴,因这是临时吩咐的,奴婢并不知道,早上便把那拔了缝的车拿出去修了,夫人出门又带了车出去,一时间竟就没个可用的了。” 言下之意,你这是临时安排的,怪不得我。 郑明珠并不生气,微微一笑说:“夫人出门,带了几个车?” “回少夫人,夫人一辆车,身边服侍的姐姐们一个车,妈妈们一个车。” “嗯,三个,那同时有几个车拔了缝拿出去修了?” “一……一个,不,两个。” “五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玲珑,你使个小子去外头问问韩七,咱们府里共有多少出门的车,叫韩七把登记簿子拿了来。” “是。” 王大富家的顿时就傻了眼,她是万万没想到少夫人会突然发威 第43章 不好惹的少夫人 在这府里,少夫人年轻不懂事,性子懦弱好糊弄是谁都知道的,今日夫人不在家,她便和几个媳妇子在二门旁的小角房里打叶子牌,手气正顺,见少夫人临时要用车,自是懒得去安排,随口便说没车了,自是思量着少夫人听了回话只得罢了。 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偏偏没想到,今天少夫人这样强硬,她回了话,还要叫她当面回话,她自是不敢说实话,只得继续糊弄,指望着少夫人不懂,不过是为了在亲戚跟前挣个脸面,便做的格外恭敬,可是此时一听要去叫二门上的大管事韩七爷,且问登记簿子,显是通晓管事门道的,立时便知道兜不住了,一张脸涨的通红,汗出如浆,‘噗通’一声跪下,强笑道:“少夫人,这些许小事不用惊动韩七爷,问奴婢就行了。” 说着就磕头。 郑明珠给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便站着不动了,郑明珠才说:“那你说吧,如今府里大小车辆共有多少,平日里常出门的有多少车 。” 王大富家的却只是磕头,不敢说话。 玲珑声音清脆的说:“少夫人问你话呢。” 王大富家的一径磕头:“少夫人,是奴婢猪油蒙了心脂迷了窍,做出这样混事来,求少夫人饶了奴婢吧。” 见她终于不敢再辩解,郑明珠才说:“我虽不当家,但家里人口总是知道的,若有什么大小事,府里从夫人起,到各位小姐,等闲出去一二十辆车也是有的,如今你不过是个二等奴才,仗着夫人不在府里,便敢驳我的回,给你体面当面回话还敢糊弄我,真打量我好性儿?还是仗着有人撑腰,我便动不得你?” 王大富家的不敢回话,只得磕头:“是奴婢不晓事,求少夫人开恩。” 郑明珠轻轻一笑,回头对林氏说:“让嫂嫂笑话了。” 王大富家的急急的磕头:“少夫人开恩,奴婢这就去给舅奶奶备车。()” 郑明珠这才颔首,玲珑便说:“还不快去。” 王大富家的急急的出去了,不过片刻,就有四个婆子抬了小轿子来门口,抬到门口角门子换马车,郑明珠陪林氏到了垂花门,才送林氏上了轿。 那王大富家的不敢上前,只远远的跟着,也不敢进甘兰院的院子,又不甘心就走,只在门口等着。 郑明珠并不想跟她多计较,如今当家的是自己婆婆,婆婆没回来,她就罚了人,怕婆婆脸上不好看,再说这也是洪妈妈的亲戚,她便想给她个脸面,等婆婆自己处理便是。 她今日发作只是窝囊日子过够了,总得让下面的奴才们知道,她到底是主子,且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主子。 雷霆手段虽快,却难免伤筋动骨,闹的府里不安宁,还不如润物细无声,不动声色慢慢挽回形象,原本的郑明珠积弱已久,乍然动作,反倒引人猜测。 郑明珠便叫丫头出去打发了王大富家的,那妇人一脸沮丧,惴惴不安的走了,回去便忙着叫人递信儿给自己的表妹,求她给自己转圜 。 晚上陈夫人回府,早有人悄悄的回了少夫人这事,洪妈妈在一边听着,脸色通红,心中百般后悔没早一步告诫亲戚们少夫人和以往不一样了。 洪妈妈在陈夫人身边服侍了多年,大小事经历了许多,若不是个聪明伶俐的早不是今天这样的体面了,她心中其实也是知道的,看少夫人干脆利落的处理了顾妈妈和管铺子大管事的事,就该知道少夫人再不会如以往哪样随人拿捏了,只没想到这第一回就是自家亲戚撞了上去,实在是没脸。 陈夫人听了,倒是笑起来,就看了洪妈妈一眼,洪妈妈红了脸:“奴婢实没想到那王大富家的这样胆大,夫人正应按例罚她,不然便是奴婢在少夫人跟前也是没脸伺候。” 陈夫人说:“少夫人没罚她,也没来回我,正是给你脸面,念着你是在我跟前服侍的,这也是她的孝心,我也不好不领情,不过,这府里的奴才们也太胆大了,见少夫人好性儿,越发没了规矩。今天这样发作一下倒好,再不识趣我也不答应了!” 洪妈妈说:“奴婢省得,少夫人这样给奴婢脸面,是少夫人的恩典。” 陈夫人便说:“既然少夫人是这个意思,就不撵她出去了,出去说与韩七,革王大富家的一个月钱米,在角门上打十板子罢。” 连差使都保住了,洪妈妈连忙跪下谢恩。 郑明珠知道陈夫人回了府,便过来请安,刚走到院子里,早有伶俐懂眼色的丫头悄悄上前回了郑明珠这件事,郑明珠便笑,打发了那丫头两百钱。 她走进门里,给陈夫人请了安坐下来,笑着问陈夫人今天出门的见闻,筵席怎么样,女眷们的穿戴怎么样,又把今天请了嫂嫂来问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回了,也并没有任何评论,陈夫人必然是比她更知道厉害的。 说完了这些,陈夫人方才缓缓的把刚才的处罚说了。 郑明珠便笑道:“原是媳妇不懂事,丢了脸,只是我嫂子在这里,倒是自己人,不妨事。只是媳妇想着,这一次若是不问清楚了,今后有外头人在出了这种事,咱们府里又有什么脸面呢,这才把那媳妇叫来问了问。” 陈夫人点头:“正是这个理,幸而是舅夫人,若是旁的夫人小姐们看到了,岂不说咱们家这样没规矩 。我也知道,这府里有些奴才是几辈子使出来的老人了,服侍过太爷太夫人的,自持有些脸面,只不过奴才再大,也大不过主子去,你虽年轻,平时礼敬着那是你的孝心,有时候该拿出主子款儿来时候也该拿出来才是,没的让奴才大过了主子去。” 郑明珠便站起来答应了:“母亲教导,媳妇知道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陈夫人乏了,郑明珠便辞了出来。 洪妈妈亲自送郑明珠出院子,一边悄悄笑道:“王大富家的不懂事,冲撞了少夫人,没想到少夫人这样宽和。” 郑明珠笑道:“原是小事,妈妈不必放在心上。” 洪妈妈还是殷勤的把她送到院门口了,见着她扶着丫头走的看不到了才回去。 少夫人发作了王大富家的这事早已传遍了,因着王大富家的是夫人跟前的红人洪妈妈的亲表姐,许多人都在冷眼看着这事儿怎么收场,直到正院传出消息,王大富家的被革了一个月钱米,打了十板子,这才纷纷都八卦起来。 有素日就见不惯王大富家的仗着自己表妹是夫人身边得用的人耀武扬威的觉得罚的轻了,也有原本有些体面的,暗暗想着自己大约还不如王大富家的腰杆子硬,还有一干原本也驳过少夫人回的暗暗后怕,幸而当初没发作自己,纷纷扰扰,不一而足。 不过倒也都暗自警醒,对郑明珠的轻视少了许多,便是甘兰院的丫头媳妇出来说话传事,也比原来容易了。 没过几天,朱氏就送来了挑好的人,一位大管事和一位管事妈妈。 而曾经在这个院子里只手遮天的顾妈妈已经在某个早晨,无声无息的在这个院子里消失了。 所有的丫鬟几乎都听到了隐约的哭骂声,那哭骂时间很短,立刻就消失于无声了,短的几乎给人一种听错了的感觉。 但是也没有一个人问起,似乎没有人发觉顾妈妈已经不在这里了,甚至是似乎她从来就没有在这里过一样,只是这一天特别安静,每个人都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安静的似乎连呼吸都更轻一点 。 后院关着的一位大管事和一位掌柜也同时不见了。 只有郑明珠知道,除了吴建荣,这些人都被撵到了国公府的庄子上,同时,被撵到庄子上的还有吴建荣的父亲一家,国公府的吴大管事。 这是郑明玉推波助澜的结果,既然吴建荣犯下这样的大错,吴大管事一个教子无方的连坐罪名是跑不掉的,郑明玉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如何肯放过。 身在侯府的郑明珠知道全部过程,那是真的于无声处听惊雷,比起她声势浩大的在院子里当场发落人,国公府不过只是几场关上门的谈话,有些人就悄悄的在国公府、侯府消失了。 至此,朱氏在国公府外院最大的助力被连根拔起,伤筋动骨,多年经营去了一大半,竟心绞痛了好几天。 郑明珠想了很久,她身边这些至亲的人,不管是夫家还是娘家,他们的出手都是内敛的,几乎听不到一丝动静,就已经做完了许多的事。 而她却好像是一个横冲直撞的先锋,声震半空,气势凌人的往前冲,但其实真没办成什么事。 她只是把几个掌柜换了下去而已。 顾妈妈是朱氏处理的。 吴建荣是陈颐安处理的,现在别说朱氏别想找到人,连郑明珠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而吴大管事是郑明玉暗中出的手。 这些都做的悄无声息,谁也没有惊动,不论国公府和侯府,表面看起来都没有丝毫动静一般,依然花团锦簇,所谓家丑不能外扬,这大约是这个圈子通行的法则。 什么都没有脸面要紧,决不能让人看了热闹。 郑明珠自觉学不会这样的做派,换了成她,场面可就两样了,反观朱氏此役大大的吃了亏,可是依然能够处理的花落无声,也真叫人佩服。 而且看来她还是不肯消停的,郑明珠很是庆幸自己未雨绸缪,留下了吴建荣这个棋子。 第44章 新来的管事 这一次朱氏送来的管事妈妈姓崔,却不是朱氏的陪房,而是服侍过安国公老太太的一个家生子的丫头,后来在府里配了人,都叫她陶贵家的。 这陶贵家的约三十四五左右的年纪,中等个子,容长脸儿,能进老太太屋里做大丫鬟,那不管是容貌还是伶俐自都是不必说的,给郑明珠磕了头,就笑着立在一边,眼睛却只打量着周围,简直就是一副‘这院子就要归我管了’的样子。 又来了一个祖宗! 国公府要给她挑一个大管事,这件事是她父亲亲自和陈颐安说的,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她心中本有准备,可是没想到,因同时打发了顾妈妈,朱氏便随着送来了一个管事妈妈给她。 郑明珠有点郁闷,朱氏是真心不想要她安稳过日子呢,以前顾妈妈是她的陪房,已经算是伺候过长辈的老人了,如今这一个腰子更硬,直接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 虽说老太太如今不在了,可这一个身份就不同了。 这些后宅里的手段,小是小,却实在让人不舒服 。 可是郑明珠又不能不收,所以她郁闷,且看今后到底怎么样吧,郑明珠也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但她个性如此,叫她吃个闷亏她实在不甘心,就是自己不舒服了,也要逮着你一起不舒服。 忍气吞声从来都不是她的性子! 朱氏她一时动不了,一个下人,她有的是法子整治! 郑明珠笑着说:“还是太太想的周到,我如今刚把张妈妈调到院子里揽总管事儿,正缺一个管事妈妈,陶贵家的就与张妈妈交接一下,且去管着我陪嫁来的两间宅子和别院罢了。” 张妈妈在一边大喜,关于她的去留,郑明珠压根没发过话,此时朱氏却又送了新的管事妈妈来,她正惴惴不安的时候说上这样一句,可见她这些日子的功夫没有白做。 而那陶贵家的笑脸却是一僵,没想到郑明珠虽是收下了她,却连院子都不让她进,直接打发到了外头,这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顾妈妈被打发了这件事的缘由,国公府虽大部分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她男人就是国公府回事处的管事,他甚至亲自带人捡抄了顾妈妈的家,也就是看到这样的家当,陶贵家的才想方设法谋到侯府来伺候大姑奶奶。 顾妈妈做了七八年大姑奶奶的管事妈妈,竟就能攒下这样的身家,叫她如何不眼红。 叫陶贵家的看来,她的腰杆子可比顾妈妈硬挺多了,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儿,娘家爹娘俱是府里有脸面的老人,她又在老太太房里做了几年的一等大丫头,是老太太亲自挑人把她嫁了的,自己的男人如今又是国公府回事处的管事,在国公爷跟前都是有脸面的,而顾妈妈只不过是太太的陪房,仗着太太这个靠山,才得了这个肥差,如今好容易她出了这样大错儿被撵到了庄子上,终于轮到她了。 没想到郑明珠虽然收下了她,却把她打发去外头看房子! 这陶贵家的忿忿,她是府里的老人了,多少也知道这位姑奶奶的性子和软,便笑着回道:“太太打发奴婢来是伺候姑奶奶的,若是出去在外头,可怎么伺候呢,岂不是辜负了太太疼姑奶奶的一片心?” 不愧是国公府来的 ! 果然事事都要驳回,郑明珠在国公府这好性儿的标签可真是牢固的很。 郑明珠端着茶碗,漫不经心的说:“你替我看好宅子,就是伺候的好了,我自会禀了太太赏你,去吧。” 陶贵家的顿时傻了眼,这姑奶奶说话什么时候这样爽快利落了? 她还没来得及再想出话来,那边的张妈妈心中早趁愿的很了,听郑明珠这样吩咐,就笑嘻嘻的过来挽了陶贵家的手,扯着她出去,笑道:“妹妹快随我去瞧瞧宅子,如今我外头里头的两边跑,日日就盼着有人来接手呢,幸而妹妹来了,在那边府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妹妹是个再妥当不过的人,交给妹妹真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张妈妈心中暗笑,你还以为少夫人是以前哪个少夫人不成?拿着国公府的老一套,进门就想管事儿?少她娘的做梦了! 她见郑明珠把陶贵家的发配到自己以前的岗位,心中早笑翻天了,我在这里被顾妈妈压了这么些日子,好容易盼到她被打发了,也该轮到我了。 张妈妈也是个明白人,这些日子的动静她都看在眼里,知道如今这院子已经是少夫人做主了,她便只一意奉承着郑明珠,再不提什么国公府,什么太太,只听郑明珠吩咐办事,果然今日这陶贵家的来了,郑明珠便说了把她调进来管院子。 可笑这陶贵家的还一心以为自己是国公府送来的人,少夫人会另眼相看,如今直接把她打发到外头看着院子,张妈妈心中说不出的趁愿。 阿弥陀佛,不识时务! 打发走了陶贵家的,郑明珠才传了大管事进来。 她已经知道了这位大管事的来历,这人名叫林世全,看起来和朱氏并无瓜葛,乃是国公府祖业所在,沧州老宅的人,原管着老宅的祭田和老宅外头街上的铺子,没有什么差错,于是便被选了来,到了帝都,管郑明珠的八间铺子。 林世全隔着屏风磕了头,虽说的官话,却还带着浓浓的乡音,看起来倒是规矩谨慎的一个人,郑明珠问他:“上京来可还习惯?住在哪里?家里人可都来了?” 林世全垂着手,恭恭敬敬的一一回了,郑明珠也没别的可说,只说:“铺子里的生意就交给你了,你多费点心,我自不会亏待你 。” 林世全忙跪下磕头:“少夫人言重了,伺候好主子原是小的的本分。” 郑明珠说:“或许你也知道,我是这次查账换的管事,如今这些帐我也查完了,该换的人也换了,正好你接手,你就把这些帐领出去就是,今后这几间铺子,每月出入流水超过三千两的,你每个月给我送一次账本来,其他的,每三个月看一次罢了。” 林世全垂手应了,又说:“请少夫人示下,银子怎么缴?” “随帐缴罢。”郑明珠说:“说不得大管事辛苦些才是。” 林世全忙说:“不敢。” 见郑明珠没有什么吩咐了,才退了出去。 几个丫头都在一边听着的,见郑明珠对大管事和管事妈妈的态度截然不同,都有些疑惑,郑明珠也懒得解释,处理完这档子事,这事情总算该告一个段落了吧? 朱氏送来的管事妈妈直接没有让进甘兰院,那位大管事,此时还人生地不熟,一时半刻只怕也掀不起波浪来才是。 郑明珠想了半天,总算觉得,也该有两天舒服日子过了吧? 刚过了三两天,这甘兰院连实物进出登记簿子一类的账簿和规矩都还没整理完,郑明珠午觉起来,正歪在临窗大炕下,看着丫鬟们把库里的好面料拣些出来,打点针线,打算给陈夫人和陈颐安做件夏天的中衣,夏袜之类。 陈颐安大约是今日事不多,这会儿就进来了,见堆了半炕的料子,郑明珠正带着丫鬟翻检,便说:“这是在做什么?” 郑明珠不妨他这个时候进来,倒吃了一惊,抬起头笑靥如花:“天气开始暖了,趁着这次查库,叫她们就便儿把我嫁妆里头那些薄的细料子检出来,白搁着霉坏了。也给你做一件中衣,免得你成日里兴师问罪说我不替你做针线。” 陈颐安心中高兴,坐到一边笑道:“罢罢罢,我哪里敢说你,既说要做衣裳,我便想起来,上月江南总督进京述职,送了些江南织造的新鲜花样料子进来,还收在外书房的库里头呢,我看,除了你,也没人配使那样好料子 。” 转头就吩咐墨烟去外书房取来。 郑明珠听的心花怒放,刚要说话,外头有个小丫头跑了进来:“少夫人,太太来了,轿子刚进角门。”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郑明珠疑惑,难道是不满自己对陶妈妈的安排,来兴师问罪的? 可是也不至于啊。 郑明珠便问陈颐安:“大爷见一见么?” 陈颐安对这个岳母很有点膈应,便说:“你见见去吧,我在这里歪一下,正乏着呢。不管岳母说什么,你只管好生伺候着就是。” 郑明珠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便起身,吩咐翡翠伺候陈颐安歪着去,便带了两个丫鬟走出去。 刚巧走到垂花门的时候,朱氏的轿子便到了,停了轿,婆子撩开轿帘,郑明珠笑着上去,亲自去扶她:“今儿难得太太怎么得空来了,也不先打发人来说一声儿。” 立时就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回一声夫人,就说我太太来了。” 那丫头也是个伶俐的,脆生生应了,撒腿就跑。 朱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没了人影。她就嗔怪的对郑明珠:“我不过一时闲了,白来看看你,你没的惊动你婆婆做什么。” 郑明珠扶着她往里走,一边笑道:“这是婆婆管事呢,别说是太太来了,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来,也是要回婆婆的才是。” 朱氏也在安国公府管事的,若是林氏来了亲戚不回她,还不定怎么发作呢。 这话噎的朱氏不舒服,便不再接话,郑明珠依然笑眯眯的伺候在一边。 后面还跟着一顶小轿,郑明珠看了一眼,却是那位貌美的高家姑娘扶着丫鬟的手下轿来,依然是一脸倨傲。 第45章 原来是给她的? 郑明珠早知道了这位所谓的‘表小姐’的底细,自然不肯理她,她如今是郑明珠,高门贵女,这样的身份按理说是正眼也不会瞧她一眼的,不过郑明珠装的不大好,还是看了一眼。 怪不得陈颐青有心,瞧着真是美貌。 可是这个时候,朱氏突然带着这个姑娘上门来,是有什么目的?郑明珠不由的暗暗警惕起来,只猜测:莫非陈颐青没看住,做了什么出来? 进了正厅,扶朱氏坐了上首,高家姑娘才上前来对郑明珠行礼,叫了声姐姐。 郑明珠胡乱的点点头。 丫头们上了茶,又上了茶点果子,郑明珠亲手奉了茶,笑道:“太太尝尝这个茶,你姑爷从福建弄来的,我正想着送些回去,可巧太太来了,太太尝尝看,若是太太觉着好,便多送些。” 朱氏笑道:“还是我的珠儿孝顺,一点茶也想着我。” 说了两句闲话,朱氏见郑明珠依然正眼也不看高姑娘一眼,没有露出丝毫好奇的样子,甚至完全没有招呼她,心中又是奇怪又是不满,只得自己挑起话题来:“珠儿你瞧,你这表妹怎么样?” 表妹?亏她说得出口。 郑明珠笑道:“太太恕罪,这位姑娘我瞧着眼生的很,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孩儿呢?” 朱氏笑道:“珠儿你忘了?这是你表舅舅家的女孩儿,小时候你也见过的,倒也是,你们也有七八年没见过了,小孩子又长的快,才这些功夫,就出落的花儿一般了。” 郑明珠笑道:“表舅舅?梁家妹妹?还是周家表妹?夏家表妹?看着都不像呀,哎哟,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襄阳候侯夫人夏氏有两个妹妹,分别嫁到周家和梁家,郑明珠自然也都随着朱氏称他们的儿子为表舅的。 朱氏笑道:“哪里是她们,这是你高家表舅的女孩儿。” 郑明珠掩嘴一笑:“太太真是越发诙谐了,这样逗我,我哪有什么高家表舅呢 。” 那个貌美的女孩子到底还年轻,眼中就露出一丝恨意来。 郑明珠冷笑,既然上赶着非要找没脸,就别怪别人不给面子。 朱氏脸上僵了僵,不悦道:“珠儿!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你表舅不过是穷苦些罢了,岂不知越是怜老惜贫的,才越是大家子的气派,你就不管别的,单看我的面子,叫一声表舅又亏了你不成?这样子不懂事,出去惹人笑话,还不快都改了。” 郑明珠笑道:“论理,我是女儿,这话原不该我说太太,只是太太若真是认了这表哥,那才惹人笑话,只怕爹爹也要不悦的,太太若不信,咱们回头问问爹爹罢了。” 她一直觉得朱氏是个极精明的女人,怎么在这个娘家的身份上这样夹缠不清呢?有了身份能力,想照顾生母以及生母的娘家也是人之常情,又不是非要认了这称呼才能照顾的,便依然是姨娘,也是可以照顾的呀。 她这样非要当正经亲戚来往,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姨娘养的不成? 从平宁长公主寿辰那日见到这位表小姐起,郑明珠就已经百思不得其解了,朱氏这举动,不可谓不冒险,林氏又说在公国府,下人都称表小姐,她到底为什么? 郑明珠想不通。 朱氏再笑不出来了,登时便拭泪:“大小姐如今真是越发了得了,倒抬出你爹爹了,你虽不是我生的,我到底养了你这么大了,我就这一个亲表哥,你便看顾着你表妹些儿谁又敢说嘴不成。” 教导不成就哀兵,还夹杂着胡搅蛮缠,朱氏的招数果然多。 不过一个亲表哥这句话,倒让郑明珠有点明白了,若真是高家独苗儿,对朱氏来说,倒也真是有点要格外看顾才是。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郑明珠绝对不会因为朱氏哭一场就认下这个表妹的。 朱氏身边服侍的大丫鬟红绡见朱氏哭了,忙劝道:“太太快别伤心了,大姑奶奶一向孝顺,岂有不看顾表小姐的理?如今既要交给大姑奶奶了,您也就该放心了才是呀 。” 郑明珠心中警铃大作,交给自己?这是个什么新花样? 朱氏接过帕子拭泪,一边说:“罢了罢了,你虽不认我这个娘,我却放不下你这个女儿,你便再不好,也是我一手养了十几年的,从小儿金尊玉贵,顺风顺水,何尝受过一点委屈,如今竟被那个狐狸精气的竟病了一场,那一日我听说了,心中刀绞一样,天天晚上睡不着。” 郑明珠眨眨眼,这话题是怎么扯到那场病,那狐狸精身上来的? 方姨娘有孕,气坏郑明珠,不是已经一个多月了么?这个时候翻出来说是为了什么? 朱氏接着说:“说来也赶巧,我虽放不下心,偏身边没有现成的出挑儿的人,幸而我前儿回去,见到这孩子,竟似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模样性情都是上上等的,差不多儿的大家姑娘还赶不上她,如今你便做了主,抬进来给姑爷做二房,那个狐狸精模样儿如何比得上她?加上她性子又温柔小意,把姑爷服侍的好了,姑爷自然念你的好,如此,既收拾了那狐狸精,又显出了你的心胸,夫妻两个自然就好了。再说一句诛心的话,她是你表妹,自然一心向着你,你在这府里也算有个臂膀了,平日里你就算有个疏漏,我也不那么担心了。” 这……郑明珠真觉得天上刚刚落下一道雷来活劈了她似的,她再没想到,朱氏带着这姑娘满帝都转了一圈,最后竟要塞到她房里来。 郑明珠的脸上真是写着大大的‘包子’两个字吗? 她此时也无暇慢慢盘算朱氏到底是怎么算计的,只是笑道:“太太多虑了,方姨娘已经被婆婆处置了,不用劳动这位姑娘来帮忙。” 自从朱氏把对手认定为陈夫人和陈颐安之后,她的算计就分外的小心,这一手也是因缘际会之后思虑再三的结果。 陶妈妈没有进成甘兰院,朱氏就知道用管事妈妈这一招不管用了,自己这个绝色的侄女儿来得便刚刚好,送她去做未来武安侯的妾室真是最好的选择,既飞上了枝头,这主母又是个十分懦弱无能的,再加上自己的面子,要拿捏住郑明珠实在很容易。 如今又刚好有方姨娘有喜的事做借口,让郑明珠给陈颐安抬姨娘,真是天时地利与人和 ! 妻子给宠爱妾室的丈夫抬姨娘以分宠,是后宅常用的招数,并不是新鲜事,娘家亲娘教导出一两个丫头送来,也是常见的事。 可是郑明珠笃定,朱氏这样做,绝对不会是为了郑明珠作想。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朱氏心中根本算不上对手,郑明珠只是一块肥肉而已,是朱氏和武安侯府争夺的目标罢了。 所以她这样一说,朱氏倒也并没有不悦,倒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虽说女子以夫君为天,却也不必事事听他的,你讨了姑爷的欢喜,对你自然只有好处,且你年轻面嫩,性子和软,才闹的那些人蹬鼻子上脸,今后你有了臂膀了,方能辖制住她们,珠儿,你还年轻,又是大家闺秀,从小儿没见过那些糟污事,自然不懂,我这才给你寻个好的来,还不是为了帮你?你细想想我这话,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郑明珠若有所悟,微微感觉到朱氏对陈颐安的忌惮,有些念头便不由的在她脑中一晃而过,只是此刻须得打起精神应付朱氏,来不及细想。 朱氏见她没说话,便当她被自己打动了,笑道:“七丫头,还不快给你姐姐磕头。” “我可不敢受这样的礼!”郑明珠看了地下那个女孩子一眼,那女孩子刚动了一动,就愕然的停住了。 郑明珠笑道:“太太这话我竟不懂,方姨娘虽说有出格的地方,婆婆已经做主处置了,其他的姨娘也都恭顺有礼,不知哪里有什么糟污的事呢?便有,也不在我们家。再说了,大爷也并不是无礼的人,我们成亲以来也是互敬互爱再没红过脸的,什么辖制,什么臂膀,和我有什么相干,我们家也不敢委屈了这位姑娘,还请太太另给她寻个人家才是。” 朱氏当面被打了脸,下不了台,且今日无论她如何循循善诱,又是落泪又是哀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郑明珠都再三的不给她脸面,不由便怒道:“你倒是越发牙尖嘴利了,长辈赏人给你,你收下便是了,你只一心向着你姑爷,就不听父母的话了不成?” “赏?”郑明珠轻轻一笑:“太太这话可怎么说?原来竟是我听错了?这位高家姑娘难道不是良家女子不成?太太真是要赏人给我,我哪里有不要的呢?只要太太把这位姑娘的身契给我,我这就留她在府里,可好?” 见过赏奴婢的,这才第一回见着赏表妹的 。 郑明珠身边的丫鬟,连同底下站着伺候的小丫鬟都掩着嘴偷偷笑起来。 那位高家姑娘先是不可置信的一怔,登时又涨红了脸,她家里从来当自己是襄阳候府的亲戚,后来更是安国公府的姻亲了似的,早被人奉承的不知方向了,此时郑明珠这样打脸的话当面说出来,这小姑娘简直就是挨了**辣一巴掌,可是当着朱氏和郑明珠这样的身份,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只是泪水在眼里打转,说不出的又恨又气。 郑明珠心中一阵快意! 想来做妾,还一脸倨傲,她成为郑明珠之后也经过了不少事了,深知道朱氏一系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看得起郑明珠的,想来这位貌美的表小姐也是如此。 她只怕还想着仗着朱氏的脸子,郑明珠也不敢不给她面子,今后陈颐安袭了爵,在这武安侯府便是她说了算了。 郑明珠就是要扒掉她的脸皮,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 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朱氏不妨,气怒之下说错一句话,登时被这句话噎了个倒仰,怒道:“胡说什么!这是你的表妹。” 郑明珠依然笑:“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赏表妹这种事,还是太太见多识广,无所不知!” 她又抿着嘴轻轻一笑,笑出来许多嘲讽和蔑视:“我可没这福气有这样的表妹,太太纵然要认,我也是不敢认的。” 她看朱氏气的不行,再加一句:“我们家也没这福气要这位姑娘服侍,还请太太领回去才是,若不然,说不得我也得去寻爹爹问一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郑明珠是真的不耐烦了,这朱氏都摆明了当她是个蠢货来收拾了,她干什么还与她虚与委蛇?让过她一次,她倒真觉得她好欺负,随便欺负不用担心后果了? 不如索性撕破脸,倒落得清静! 名声这个东西,自己还真没有朱氏看得要紧呢! 第46章 陈夫人的战斗力 朱氏被郑明珠气的双手发抖,柳眉倒竖,就要发作,没承想里头东次间帘子一掀,陈颐安缓步走了出来,施了一礼:“给太太请安。” 朱氏没料到这一手,登时僵在原地,任她再是厉害,一时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家姑娘也是一怔,想到刚才那些话全被这俊美的男子听了去,什么做妾,什么狐狸精,什么分宠,全落在人家的耳朵里,任她再是倨傲,此时也一脸惨白,浑身发抖。 呆了片刻,终于哭着跑了出去。 “表小姐,表小姐……”朱氏身边的大丫鬟红绡见势不妙,连忙追了出去。 这样的动静,陈颐安也完全当没看见这个人,只是对朱氏笑道:“刚睡迷了,只听到外头隐约有说话声,没承想是太太,实在是失礼的很 。” 朱氏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不说却又不甘心,嘴张了两次才总算恨恨的说道:“姑爷果是个好的,我来了这半日才出来见一见,我不知道这竟是个什么礼数。” 陈颐安倒也不生气,一径的笑眯眯的道:“或许与岳母疼爱小婿,要给小婿送个二房来的礼数差不多吧。” 郑明珠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又知道不该这样笑,赶紧掩住嘴,一脸可怜兮兮的。 陈颐安转头瞪了她一眼——怎么这么忍不住! 郑明珠连忙低下头去,心中腹诽:谁让你这样平日里这样不爱说话的,陡然来这样的毒舌,能怪我猛然间没忍住么。 朱氏更是气的差点没吐出血来,拂袖而起,怒道:“你、你……好,你们都是好的!” 饶是伶牙俐齿如朱氏,此时也是手指发抖,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说辞来。 郑明珠偷眼看了看陈颐安,见他不动如山,依然笑眯眯的样子,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倒还去劝朱氏:“岳母有话坐着慢慢说,有什么急的呢,小婿在这里,又没跑了。()” 这水平,这功力,郑明珠佩服的五体投地。 自己果然差远了。 正在这不可开交的地步,外头小丫鬟脆生生的报道:“夫人来了。” 郑明珠给了陈颐安一个眼色,自己快步迎了出去。 郑明珠的脑子转的极快,自己在垂花门迎着朱氏的时候,见到那位高家姑娘,当时刚巧陈颐青被送走才几天,一时间便以为陈颐青对高家姑娘有意思的事被朱氏给知道了,便给丫鬟递了眼色,叫她去报陈夫人。 却没想到,这位高家姑娘看上的是陈颐安,郑明珠便要早一步通知陈夫人,免得两下里没对好,反倒说出些不该说的来。 陈夫人刚上了台阶,郑明珠就迎了出来,笑道:“母亲来了 。” 随即轻轻一拉她的袖子,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没料到这样的转折,饶是陈夫人这样城府的人,也露出一脸惊讶,转头看了郑明珠一眼,郑明珠唯有苦笑。 陈夫人安慰的轻轻拍拍她的手,对她这个时候的表现颇为满意,心想这个媳妇倒是越发周全了,若不是她提醒这一句,自己对上朱氏,只怕满心就以为是为了陈颐青而来,反倒漏出一两句话来,那就不妙了。 郑明珠扶着陈夫人进了门,陈夫人对朱氏笑道:“亲家母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上我屋里坐坐,就这样惦记着闺女呢。” 朱氏道:“连我家的大姑爷也看不起我,我哪里还敢去叨扰夫人。” 陈夫人在上首另一边坐下,笑道:“你姑爷怎么得罪你了,亲家母说给我听,我替你出气。” 朱氏怒道:“我来了这半日,大姑爷就在那里头屋里坐着,到这会儿才出来呢,我略说一句,倒顶撞起我来。” 这种避实就虚的手法,朱氏实在玩的熟练,郑明珠听的真是佩服,自己需要学的果然不少。 只可惜她对上的并不是原本的郑明珠这样的段数的人物,陈氏母子岂是好相与的?都不用对词,自然而然就有对手戏。 陈夫人就笑吟吟对陈颐安说:“安哥儿竟如此无礼,还不给你岳母磕头赔罪去。” 陈颐安笑道:“母亲不知道,这原怪不得我,我因回来觉得略乏些,在里头**歪着,听见岳母来了,就要出来拜见,正换衣服呢,却听到外头岳母还带了位小姐来,我怕唐突了闺阁小姐,便想着略等一等,却没料到这位小姐竟是岳母要赏给儿子做二房的,儿子这才敢出来,是以略迟了点,还吓走了那位小姐,难怪岳母怪罪。” 陈夫人惊道:“赏你做二房?哎呀亲家母果然疼闺女,多少亲娘都没想的这样周到呢。” 这刀捅的! 被陈夫人这样一讽刺,朱氏脸上神情越发不自在起来,那话又是被陈颐安清清楚楚听到的,这陈氏母子不比郑明珠,如何糊弄得了?实在找不着话辩解,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 陈夫人笑道:“既要赏个姑娘给安哥儿,如何不带来我瞧瞧?只不知这姑娘是外头买的还是家生子儿?身契在哪里?也不能光模样好,还要性子好才是。” 陈夫人一想到陈颐青为了这个女子要死要活,被送上锦山看起来还几次三番想逃出来,就百般的厌恶这个女子,说话自是比平日里刻薄许多。 谁叫朱氏上门来找没脸呢? 她这个做婆婆的还没往儿子媳妇房里塞人呢,这朱氏的手倒是长,拿捏了自己的媳妇,还想拿捏住自己儿子不成? 给前头的嫡女送小妾?她真当郑明珠对她百依百顺到这个地步? 陈夫人想到郑明珠以往的糊涂就越发的郁闷,是以说话越发不留情面,听的郑明珠暗中瞠目结舌,原来这些贵妇人恼怒起来,句句话都是刀子,还专朝人痛的地方捅呢。 那些市井妇人虽然泼辣,骂起人来高声,比起陈夫人这几句话就把朱氏的脸面踩到脚底下,真是差远了。 朱氏见陈氏母子都到齐了,又被陈颐安亲耳听到那些话,知道今日讨不了好了,便道:“大姑爷只怕是误会了,那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儿,怎么会说到赏人呢,想必大姑爷睡迷了,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听错了罢。” 她也是气的狠了,这样也要讽刺陈颐安一句。 这边还没说话,有个丫头跑进来嚷嚷:“少夫人少夫人,高家小姐闹着要寻死呢。”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迅速的就演到最后一步了吗?郑明珠忙喝道:“乱着忙什么?还不给我拉住!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么?仔细些,出一点事儿,我揭了你们的皮。” 那小丫头被喝的一缩脖子,连忙又跑出去了。 陈夫人嗤的一笑:“原来亲家母的娘家外甥女是姓高呢?倒也稀奇,下一回我见到几位夏家姐姐,还得问问到底是哪一位改嫁了,怎么我竟不知道呢?” 这话说出来,连朱氏都知道不妙,也就无暇再多说什么,只得厚起脸皮,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来匆匆掩饰,便要告辞 。 陈夫人笑吟吟的道:“亲家母难得上门一趟,怎么就要走,用了晚饭再回去吧,也让安哥儿和他媳妇孝敬您才是。” 郑明珠原本木着一张脸不说话,此时听婆婆说了,才说:“正是呢,若是太太这样就走了,回头我给爹爹请安去,爹爹必要教训我的。” 她就不服气了,凭什么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敢伸爪子那你也要知道挨一刀会疼。 朱氏听到这话不禁就僵了僵,倒是陈夫人和陈颐安都转头看她。 这个最孝顺太太的媳妇也有发怒的一天? 陈夫人想着:幸好没给她塞人呢,不然凭她这样的脾气,早闹起来了。 她是不以为这个媳妇是知道轻重的,真不顾前不顾后闹出来,郑明珠一个不孝妒忌的名声有了,自己又有什么好名声? 陈颐安心情更复杂些,有些玩味有些想笑还有些喜悦,便想着,看来今后还是别惹她的罢了。 当着陈氏母子,朱氏下不下脸来服软,可是还真不敢就这样走了,气氛倒比先前更僵些,好一会儿她只得说:“珠儿,我这也是好意,替你着想罢了,你若实在不愿意,自然也就罢了,我还强逼着你不成?” 郑明珠冷笑一声:“太太还是少替我着想吧,只怕我还过的安生些!” 也不管不顾了,扭头就自己掀了帘子进东次间去了,把朱氏晾在原地,陈颐安那更是个灵透的,便笑道:“瞧明珠这个脾气!太太请宽坐,我去劝劝她去。” 也一溜烟进去了。 陈夫人只觉得好笑,见朱氏脸都涨红了,心中十分趁愿,还只顾劝她留下来吃晚饭,此时朱氏便是龙肝凤髓也咽不下去,推辞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陈夫人也不进去看那两口子了,看了一场好戏,心满意足,自己带着丫鬟走了。 第47章 追根究底的猜想 陈颐安进去一看,郑明珠本来在中间的大桌子上铺开了一大幅暗银云纹白锦绸软缎子在裁剪,见陈颐安进来,顺手就把一块才剪下来的料子冲他扔过去:“哼!” 陈颐安坐到炕上,笑道:“关我什么事,你就算生气也不该冲我来吧。” 郑明珠扔下剪刀,一边叫丫鬟:“把这一块儿熨熨我瞧。”一边说:“不冲你冲谁?也不知你怎么招惹人家了,就指着你来。” 陈颐安啼笑皆非,见郑明珠吃起醋来一脸娇嗔,颇有点蛮不讲理的任性使气,倒不由心中一荡,笑道:“罢了,我哪里招惹人家小姐了,要论起来,我只怕倒是被你连累的,你倒还冲我发起火来,冤枉死我了。” 这个话听得郑明珠莫名其妙:“人家是要赏给你做二房,又不是给我,我怎么连累你了?这样的美妾,你心里自然欢喜的很呢,必是嫌我拦着你了,如今倒编排起我来 。” 陈颐安笑了笑,转头就命丫鬟们下去,郑明珠见他这样,倒越发奇怪起来,便坐到了炕几那边,拿着小夹子剥着松子儿等着。 陈颐安说:“岳母今天这样,你怎么看的?” 谢天谢地!郑明珠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居然是这个,也不枉她努力了这些日子,虽然时间不长,到底给人看见她的转变了。 有事情出来,陈颐安愿意先询问她的意见了,这真是件好事。 郑明珠自然还是一贯的坦率:“再没有别的了,或许和我打发了陶贵家的有关?” 这院子里没有了朱氏的人,她就把个娘家外甥女弄来?郑明珠依稀觉得,朱氏是忌惮陈颐安的,那她这个举动,便是她依然当自己是个糊涂人?依然想通过自己得利? 这到底是哪个关节不对呢?为什么前一次自己这样下了狠手,弄掉了她的人,她依然觉得自己是糊涂的呢? 郑明珠不大想得通,但她觉得自己大概还是猜对了的,看今天的事情,朱氏依然打算靠着她的慈母面目和巧舌如簧说动自己,没什么改变。 陈颐安见她依然这样坦率,倒笑了,反而取笑她:“怎么?如今你太太不是为了你好了?” “喂!”郑明珠恼怒,有这样抓着人痛脚不放的么?还是大男人呢,这样没肚量。 陈颐安拉过她的手来握着,语气诚恳起来:“既然你已经明白了,反而好办些,你说的自然是对的,只不过,我顾虑却还多些,如今既然已经说开了,想必不会再有下次,我也就放心了。” 这是什么话! 郑明珠最恨这种藏头露尾的说话方式,听得她云里雾里的,顾虑多些是什么?你既不想说清楚,为什么要说出来?真叫人着急。 她就说:“大爷还有什么顾虑?不如一发说出来,我心中明白了,今后遇事也免得慌张 。” 陈颐安一脸为难:“我这也是妄自猜测,十分的不敬,不说也罢,想必岳母今后不会再这样,也就无碍了。” 越发叫人好奇了! 郑明珠说:“我原想着夫妻两个,最要紧的是坦诚相待,便不管什么事,什么想法,我都一一说给大爷知道,偏大爷如今却不说给我知道,显见得就是没把我当回事了!大爷既不肯说,那我也不问了,今后有什么事,我自然也是不敢说给大爷知道的。” 陈颐安见她这样说,才松口道:“哎我真是怕了你了,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才好。” 郑明珠点头,还不忘说:“是你理亏,可不是我逼你的。” 陈颐安笑着拧一下她的脸颊:“真是嘴上也不肯吃一点儿亏!我只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一桩公案罢了。” 二十年? 郑明珠怀疑的打量他,难道你也是重生的,怎么就二十年了? 陈颐安笑道:“这个是一个朋友的事,所以我倒是清楚,现在的□卫大统领沈容中——他家的大公子沈骏是我的好友,二十年前沈统领的家里那一场公案真是不小一场风波。” 郑明珠对这类八卦最有兴趣,连忙很是殷勤的给陈颐安倒了茶,还把剥出来的松子儿小碟递到他跟前。 陈颐安果然笑纳了,慢条斯理的吃了两颗松子儿,才总算开了金口讲了当年的那场公案。 沈容中是云阳沈氏二房的嫡长子,母亲是锦城梅家的嫡女,自幼没了生母,由继母抚养长大,倒也还算平静的便嫁了人,嫁的不好也不差,沈氏公子资质普通,但好歹也是大族嫡子,又有功名在身上,分了家也有不少资产。 梅氏夫人怀了沈容中的时候,娘家继母把她娘家一个家道中落的侄女儿送到沈家做妾,梅氏夫人本来也要给沈老爷安排通房,又却不过继母的面子,便接了那位表妹进府做了二房,那位表妹性子温顺柔婉,伺候梅氏夫人也很恭敬,很守规矩,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不久,梅氏夫人生下沈容中,没过几个月,梅氏夫人的娘家生父没了,没上一年,梅氏夫人就暴病而亡,那位做妾的表妹扶了正,做了继室 。 “怎么会?”郑明珠讶异:“姨娘也能扶正?” 陈颐安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解释说:“我朝律例里有一条,若是妻有子而没,妻同意且娘家也同意由妾室抚养其子的,可以扶正这个妾室。其实这一条,也是为了保障嫡子的权利,有些夫人不放心自己的儿子由外人来养,想要自己指定人选,也是有的。只是这种事毕竟极少,尤其是略有点脸面的人家,便是继室也要配得上的门第,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也怪不得你不知道。” 郑明珠觉得这条律例真是有点匪夷所思,不过细想倒也有一点道理,有的夫人临终前不放心自己幼小的孩儿,生怕今后受苦,身边又有从小儿服侍她的通房抬的姨娘,加上这样的施恩,让她做了正房,或许要比后来的人更善待她的孩子呢? 这样一想,郑明珠就豁然开朗了,不由想的更深,若是给这个姨娘灌了绝子汤,她终身无子,嫡子就是她今后的依靠,利益绑在一起,若是娶了后头的正室夫人,生下嫡子来,没有生母的嫡子和有生母的嫡子一比已经处于劣势了,若是当爹的再糊涂一些,或是自己又不够争气,前途堪忧。 而且就算继室生了儿子,做妾的自然娘家不高,外家弱势,元配嫡子的优势自然大些。 不过……郑明珠问道:“这样难道不需要夫家答应?” 若是高门府第,元配夫人非要扶了身边一个丫鬟做继室,那也太打脸了吧? 陈颐安含笑看了郑明珠一眼:“自然是要夫家也答应才是。” 郑明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么这位……本事倒是不小。”她深觉不好称呼这位继室,只得含糊带过。 郑明珠想通了这节,又催陈颐安:“后来呢?” 陈颐安便说:“后来沈大统领长大了,十四岁上就离家出走,却被圣上——当时还是太子呢,巡视浙闽的时候捡了回去,养到了二十多岁,圣上登基,诏令设□卫,总领御前防务,沈容中领大统领之职 。” “好厉害!”郑明珠赞叹,□卫虽说是领御前防务,但暗地里监察百官,掌理诏狱,直接对圣上负责,是圣上心腹之重,恩宠之盛无人能出其右,沈容中无家族可依靠,二十多岁就能领大统领之职,真是有非常之能。 陈颐安神情异样了一下,说道:“沈统领伺候潜邸多年,自然是深得圣上器重的。” 郑明珠突然觉得这话题又歪了,忙问道:“后来呢?” 陈颐安笑了笑:“第二日,沈统领就告了御状,状告生父继母谋害生母。” 这么厉害? 瞧瞧,这才叫横冲直撞呢! 连生父都告到御前去! 真不知道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郑明珠很看不上陈颐安这样问一句说一句的叙事风格,忙忙的又催他:“后来呢?” 陈颐安才说:“后来各府的夫人们都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夫君纳娘家的亲戚做二房了。” “我是说沈统领那件事?”郑明珠不满。 陈颐安笑道:“我们不是在说你家表妹的事吗?” “那可不是我表妹,你少胡说。”郑明珠不假思索的反驳一句,见了陈颐安眼中的笑意才明白过来他在逗她,白了他一眼:“哪有说件事不说完的?” 陈颐安笑道:“沈统领在潜邸就深受圣上信任,□卫本来就是他一手创建的,只是那个时候,不敢放在明面上罢了,但太子权威之下,沈统领要查一点事简直易如反掌,御状一告,铁证如山,生父判流放,继母以妾室谋害正妻判斩立决,云阳沈家挂在正门上那块御赐匾额被下旨收回,沈家一夜间败落。” 这位沈统领心肠也真够硬的,郑明珠在心中品评了一回,若是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能够做的到这样绝情吗?把整个家族都拖下水。 或许没有真的到那种境地,就不可能知道吧。 第48章 晴香院的五小姐 然后郑明珠就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境地,突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难道……不会吧?应该不至于吧?” 朱氏再大的胆子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吧?先不论别的,这种事情风险不小,一旦败露,她应该不会为了娘家的亲戚就冒着抛弃自己荣华富贵,子女前程的风险吧? 陈颐安安慰的捏捏她的手:“想必不至于。” 郑明珠点点头,她也不是笨人,慢慢想自然就明白了,朱氏应该还不至于在现在就起了这种心思,她想要把高家姑娘送进来做二房,一是为了给她一个出路,未来的武安侯的二房算是足够荣华富贵了,二是甘兰院权柄,高家姑娘容貌绝色,自然容易得男人的欢心,郑明珠又糊涂,看在朱氏的面子上自然会待她不同,到时候便是以郑明珠为傀儡,掌握甘兰院的话事权,朱氏自然得利 。三是等待可能有的机会,若是能深得陈颐安的宠爱,或是郑明珠身子不好早逝,或是有机会制造早逝,高家姑娘未必没有扶正的机会,朱氏自然乐见其成。 这样走一步看一步,高家姑娘要做妾,当然是送到甘兰院来是最好的选择。 怪不得今日以朱氏之精明,竟肯冒这样的风险,总想要郑明珠认下这个表妹,身份抬高了,有些事才好做。 先前多少想不明白的事,此时郑明珠总算迎刃而解了。 她沉默了半晌,终于苦笑,不能保护自己,又有身份地位财富这些令人眼红的东西,当然人人垂涎,个个抢夺。 陈颐安又拍拍她安慰的说:“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些,本来不欲说,你便要寻根问底的,何苦来。”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么? 郑明珠恨恨的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回头一想,她觉得陈颐安连这样的可能也想得到,真不知道有多厌烦朱氏。 当然,她也很厌烦这种算计,尤其是朱氏不识时务,花样层出不穷,好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也真不给她安生,也该主动出击一回,给她点教训了! 郑明珠便问陈颐安:“我想着,这几日回家给爹爹请安去,大爷觉得呢?” 陈颐安笑道:“去是该去的,说不得我也要陪着你去才是,只不用急,岳母想必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动静了,依我说,先打听着岳父和大舅兄都在的时候再去罢。” 郑明珠眨眨眼,陈颐安果然比她狠。 郑明珠便说:“既如此,我叫人跟嫂嫂说一声儿去,请嫂嫂替我回爹爹并哥哥。” 陈颐安点头:“很好,我那里有几支老参,回头检出来孝敬岳父吧,还有前儿得了些上好的虎骨,送与岳父泡酒,你就不用操心了 。” 郑明珠点头应了,这才吩咐叫个丫鬟去见林氏。 一直到第二天,郑明珠还有些心情低落,午后,林世全又带了铺子的人进来取账簿,郑明珠便吩咐:“墨烟你带着他们两个,与林管事交接账本子吧,翡翠随我出去走走。” 武安侯府的格局与大部分勋贵宅子都类似,花园是在后头的,郑明珠穿过几道月洞门,此时临近入夏,繁花虽未盛开,却也不少含苞了,也有开的早的,略开了几朵,俏生生立在枝头,沁出丝丝缕缕的暗香来。 郑明珠走到花园的白石门前,便听到几声脆生生的女孩子的笑声,这是哪些丫头在这里玩不成? 郑明珠不以为意,刚要走,却听到其中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五小姐,别乱跑,就在那玩儿。” 郑明珠一怔,停住了脚步,走了过去。 晴香院在武安侯府很靠后的地方,是花园前的三间小小屋子,不管是离正房还是离甘兰院都不近,那里住着武安侯陈熙华的一位翠姨娘,和翠姨娘所出的五小姐陈颐敏。 这几间房子小的可怜,又掩在花园墙里几颗极繁茂的大树伸出来的叶干中,郑明珠若不是离的近,听到了嬉笑声,竟然还没发觉这里有个院子。 郑明珠绕过一丛盛放的淡色蔷薇,走到了院子门口,院子门虚掩了一半,几支枝条从院墙上垂落,落在门口,顶端一朵硕大的白色花朵,花瓣如丝绒一般,沉甸甸的垂着。 倒是好雅致的一处院子。 院子里有几个丫鬟坐在草地上斗草,大的十三四岁,小的不过十岁的样子,看衣裳看首饰,都不是一等丫鬟,却是玩的很高兴,嘻嘻哈哈,笑声不断,银铃一般的悦耳。 五小姐陈颐敏却坐在草地靠近石桌子的地方,手里也扯着两只草,呆呆的看着那群玩的高兴的丫鬟。 陈颐敏只有五岁,脸上胖嘟嘟的,却有些呆的样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因为个子小,就显得很可怜 。 郑明珠是深知道奴强主弱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情形的,郑明珠还是一个大人,就是因为性子软弱,也一样被欺辱。 而这样一个小孩子…… 这情形,这些丫鬟自然是嫌她小了,并不哄着她玩。 郑明珠心中恼怒起来,刚想推门进去,却听那群丫鬟里头,最大的那个笑着叫道:“五小姐,把桌上那盅茶拿过来。” 真是胆大包天! 郑明珠见陈颐敏果然爬起来,要走到桌子边上去端茶盅,心中除了恼怒,更是越发心疼起来,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她伸手推开门,也没有走进去,就站在门口说:“五妹妹,快过来。” 那些丫鬟冷不防的听到门口有人说话,都一齐扭过头来,见是少夫人,连忙都站起来行礼请安。 陈颐敏也听到郑明珠叫她,便哒哒哒的跑过来,仰起脸笑。 她的脸圆鼓鼓的,一双陈家人都有的大眼睛,却是格外的水汪汪的,虽然人呆些,眼睛却是透亮,郑明珠摸摸她的脸,笑着牵了她的小手。 为首那个大丫鬟猜想郑明珠是听到她刚才那句话了,只不过少夫人一向菩萨似的,平日里只呆在自己院子里,从来不管小姐们的事儿,平日里与小姐们都只是面子情儿,她倒也不怎么担忧,此时便笑道:“少夫人是来看五小姐的吗?奴婢这就去回姨娘去。” 郑明珠打量她一眼,估计她就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被分到五小姐这冷灶的,就算是做大丫鬟,也是在这府里没什么后台,也不甚出色的,这丫鬟头上只有两只银簪子,长的瘦瘦的,颇有一点伶俐过头的感觉,眼珠子乱转,郑明珠说:“你是伺候五妹妹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是墨菊,是夫人吩咐来伺候五小姐的。” 郑明珠冷笑道:“原来是夫人赏的,怪不得这样本事呢,所以你就能在吩咐五妹妹给你倒茶了?” 那丫鬟忙道:“奴婢不敢,哪有这样的事儿,想是少夫人听岔了?” 她倒是没想到少夫人真要发作这件事,此时哪里敢认账,只是推没有 。 郑明珠笑道:“当着面儿都敢撒谎,平日里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欺上瞒下的事来,既说我听错了,那你们都说说,刚才墨菊叫五妹妹做什么来着?” 旁边的几个丫鬟不妨突然被点了回话,一时间面面相觑,本来不是自己的事情,却要在主子跟前替人撒谎,自是十分不必要,虽说少夫人平日里性儿好,又不管闲事,可到底是主子,最要紧的是,她们觉得少夫人明明是听见了的。 犹豫了半天,终于有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犹犹豫豫的轻声说:“回少夫人,奴婢并没有听见墨菊叫五小姐倒茶。” 郑明珠倒气笑了,问这个小丫鬟:“你也是夫人赏的?” 也不待她答话,就笑道:“我竟不知道这府里还有这样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我若是处置你们,只怕你们倒是不服气了,罢了,翡翠,使个人到前头,把崔尚荣家的给我叫来,你告诉她,我这里有要紧事,她便是有天大的事都先给我进来,迟我一点儿,我不饶她。” 崔尚荣家的乃是侯府内宅总管事媳妇,如今一听要叫她来,两个丫头这才吓住了,墨菊忙跪下道:“少夫人,不过是一点小事,何必惊动崔大娘。原是奴婢伺候的不好,还求少夫人责罚。” 旁边刚才强出头的小丫鬟更是吓的脸色发白,见墨菊怂了,她哪里还站得住,赶紧跟着跪下,嘴里嚅嚅了几下,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其他几个丫鬟也都跟着跪下求情了。 翡翠瞧了瞧郑明珠的脸色,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替五小姐出头,便吩咐后头跟着的小丫头去外头传人,自己悄悄在郑明珠耳边说:“既是夫人赏的丫鬟,是不是禀了夫人,让夫人处置的好?” 如今看来,这丫头忠心是有,可惜实在不够聪明啊。 这丫鬟如今冒犯的岂止是五小姐陈颐敏,还有她,若是这样她还把人交给夫人处理,她这少夫人比摆设也就多口气罢了,府里下人谁还会尊重她? 第49章 还要生事? 崔尚荣家的能做武安侯府内宅的管事媳妇,自有她的能耐,首先,肯定是不蠢的,这些天来少夫人的动静她自然是都知道的,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她。 这些事,在她的心中自然是再三掂量过,有些分数的。 这偌大的侯府里头,前头爷们不算,后宅里除了夫人,第二个就是少夫人了,以前少夫人好性儿,不计较,那也是以前,这阵子看着就不同了,且不说是为什么会不同,如今现看着,她连自己身边的管事妈妈都说撵就撵,其他的人又能怎么样? 再有脸面也是奴才,主子认真恼了,要给你没脸,便是夫人要给你做主,也不过说她一句不尊重,吃亏了还不就是吃亏了,还找补得回来不成? 所以崔尚荣家的听了少夫人的丫头来传话,又是那样的说法儿,哪里敢怠慢,忙忙的把手上事情一搁,就赶了过来。 这晴香院本来就远,从前头院子里赶过来,又不敢让少夫人久等了,在这微凉春日,崔尚荣家的走的一头汗,见了郑明珠牵着五小姐陈颐雅走出来,忙上前行礼请安。 郑明珠笑道:“累妈妈跑一趟,给妈妈搬个凳子来,妈妈坐着歇一歇,拿手绢子给妈妈擦擦汗。” 崔尚荣家的连忙赔笑道:“少夫人这样说,奴婢可真没地方站了,少夫人既然有吩咐,自然是要立时来的。” 早有丫鬟搬了大圈椅来请郑明珠和陈颐敏坐了,又端了凳子来请崔尚荣家的坐,崔尚荣家的告了罪,这才坐下。 地上的丫鬟跪了这些时候,早已摇摇欲坠,此时见崔尚荣家的果然来了,更是吓的脸白如纸,又是汗又是泪的,心中后悔不迭。 郑明珠说:“知道妈妈事情多,些须小事,原不敢惊动,只是如今我看这府里,越发不成个样子了,便是妈妈嫌我多事,也说不得要劳动。” 这话说的重了,崔尚荣家的连忙站起来,赔笑道:“少夫人这话可折杀奴婢了,奴婢本来能耐有限,因夫人施恩,叫奴婢在府里照看着,自然有些照看不到的地方,少夫人瞧见了,哪里不好,吩咐奴婢去办就是了 。” 这能做总领管事的果然是聪明人,不管她心中是怎么想的,面子上做的十足,再挑不出她一点儿错来。 郑明珠觉得,不管是顾妈妈还是这些丫鬟,最蠢的地方就是她们心里瞧不起主子,就带到面上来了,真是一拿一个错儿,须知主仆界限分明,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与主子硬碰也不会有个好下场的。 郑明珠笑道:“妈妈坐着说话,今儿这事,原是我无意中走到这门口,竟听到有丫鬟支使五小姐去倒茶,我竟不知道,是什么丫鬟这样大脸面能让小姐伺候的?” 崔尚荣家的唬的差点跳起来,她如今承揽总责,出了这样欺主的奴才,她一个用人不明,管教不严的罪名是脱不开的,此时忙说:“哪个这样大胆子,我竟从来没听说过。” 郑明珠依然从容淡定的笑道:“这才是第一桩呢,我当时听了,自是恼怒,五小姐这样的年龄,懂的什么,竟被奴才这样欺负,我便进门来问她们,这些丫鬟,一个个的,不说认错,倒说是我听错了,还有人证呢。” 说着就是讽刺的一笑:“连我来了,也是这样,无怪乎敢让五小姐伺候了,我竟不知道,是什么尊贵的奴才了,是以才请了妈妈来,给我分说分说。” 崔尚荣家的的额头又见了汗,心里骂了无数声做死的奴才,放着是以前少夫人好性儿的时候,便是再顶撞两句也无关紧要,可现在,哪里一样了? 听少夫人这意思,是要把这事往大里办了。 那自己真是被连累的深了。 崔尚荣家的连忙赔笑道:“少夫人过虑了,这原是奴才们不懂事,仗着五小姐年幼,少夫人又尊重,轻易不肯生气的,才这样轻狂,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关系,依奴婢看,为首的打了撵到庄子上去,小的就罚到后院洒扫浆洗罢。” 底下跪着的丫鬟们吓的抖成一团,只叫着少夫人饶命,却早被崔尚荣家的带来的粗使婆子媳妇堵了嘴捆了起来。 郑明珠冷笑道:“妈妈倒是个心软的,她院子里的妈妈呢?每位小姐都有两个奶妈妈,如今我来了这样大半天了,连妈妈都赶了来,还一个都没见着,怪不得养出这样轻狂的奴才来,我也说错了,哪里是奴才,这做派连主子还比不上呢 。” 崔尚荣家的听了,连忙一叠声吩咐人去找五小姐的奶妈,一边笑道:“不知少夫人的意思,要怎么样才好,吩咐了奴婢,立时就去办。” 她也算看清楚了,少夫人早拿定了主意,是劝不回来的,还不如索性认的,便是连累到自己,也不过是失一回脸面,若是一味推脱,惹恼了少夫人,真给自己没脸说不得更落个没意思。 郑明珠便说:“我倒是觉得,她们这样大胆,除了看着姨娘好性儿,五妹妹又年纪小,多半还是仗着有人撑腰,妈妈不如去查一查,都是仗着些什么硬腰子了,这样胆大!” 崔尚荣家的登时就明白了,少夫人不仅要发落这些丫鬟,还要连带发落管着这些丫头的妈妈,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少夫人倒也不是不讲理,非要闹的沸反盈天,和这些丫头有关的,不过就是这院子里的两个奶妈妈,以及当时送丫头到晴香院的管事妈妈。 崔尚荣家的在心中迅速的盘算了一回,一边笑道:“少夫人说的是,只是这如今处置的人多了,奴婢也不敢自专,这就回了夫人,即刻处置。” 郑明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只管回夫人,就说这都是我的意思,和你没有关系。” 崔尚荣家的忙说:“和奴婢有没有关系,奴婢都只有按实回的,少夫人只管放心。” 到底是大管事媳妇,自然不是一味软弱,郑明珠听了一笑,说:“别的也罢了,这里闹成这样,唤个人,先把五小姐送到夫人那里去玩吧,别吓着她。” 那小女孩被一个媳妇牵着,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郑明珠。 后面的事就都交给崔尚荣家的,郑明珠也不管了,这样一闹更没有了逛园子的兴致,便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甘兰院。 到了傍晚,摆完了晚饭,郑明珠便听到了关于晴香院的处理结果,晴香院的丫鬟婆子一个不漏全都在,两个奶妈子和墨菊并那个出头的小丫头都在角门上打二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去,其他的三个小丫鬟罚到浆洗房,同时被罚的还有两个管事妈妈和外院的一个管事,都是罚一个月的月例。 崔尚荣家的亲自来回的,郑明珠听了,点点头笑着说了几句话,客客气气的把这管家媳妇送走了,便起身命丫鬟服侍着换了衣服,去给陈夫人请安 。 陈夫人刚吃过晚饭,见她来了,就笑道:“今天晴香院的事儿,我知道了,幸而是你察觉了,我竟不知道,这府里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 陈夫人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怪郑明珠的,按理,她碰到这样的奴才,直接处理了打头不恭敬的两个就是了。郑明珠偏要寻了管事媳妇来,闹的人尽皆知,把晴香院的丫鬟婆子换了个遍。 这事儿说出去,难免有心人要议论,就算不说陈夫人苛待庶女,但一个‘不慈’的议论就难免了。 只是这个时候,陈夫人又不好发作,还得笑吟吟的赞郑明珠做的好。 心中却是埋怨的多。 在陈夫人看来,奴才这样大胆,和翠姨娘的做派也不无关系,自己最多就是个疏于照管罢了。如今郑明珠闹的这样,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郑明珠言语动作学不会婉转,但察言观色却是精通,看陈夫人的样子心中就明白了,此时不慌不忙的笑道:“今儿遇到这件事,媳妇回去想了想,越发觉得不妥。” 陈夫人没想到她还要生事,语气已经有一点掩饰不住的生硬了:“还有什么不妥?” 郑明珠自然听得出来,却不急,只是笑着说:“媳妇嫁过来日子虽不长,只平日里冷眼看着,这么些妹妹们,除了三妹妹,其他各位妹妹,便是连已经定了亲的大妹妹,如今都是跟着自己的姨娘们住的,虽说跟着姨娘住衣食上自是精心,不会疏漏,可是各位姨娘性子不同,妹妹们难免有样学样,只怕不是大家子的做派,妹妹们如今在府里是娇客,便是有一二不妥当自然都容让了,可是妹妹们今后是要出阁的,到了夫家,若还是这样,知道的人,自是说是姨娘没养好,不知道的,只怕要说咱们侯府……” 说到这里,郑明珠就住了嘴,似乎不好说下去了,可是陈夫人当然知道她接下去那句是什么。 教育女儿是嫡母的责任,武安侯府的小姐们在外有个闪失,议论必然是冲着陈夫人来,绝不会说是姨娘的错。 第50章 掌管锦莲榭 若真是引起了非议,那可就不止是一个‘不慈’的议论了,更不是疏于照管可以解释了,就如同郑明珠的糊涂,陈夫人心中对朱氏的感观,那自然不是说她教养疏忽,而是故意为之了,想到这里,陈夫人心中一凛,顿觉郑明珠说的十分有理,十分的替她着想。 一时间先前对郑明珠的不悦登时烟消云散了,陈夫人不由的说:“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到,以前是你妹妹们都还小,我虽也想过教养,只是怕太小了些离了生母,奴才们照顾不周,倒委屈了小姐们,也是有的,如今你一说,才觉得她们竟都大了,再耽搁不得了。” 通常来说,勋贵家的庶女们几乎都是养在老太太或者太太膝下,一个是教养,一个就是为了今后说人家的时候筹码重些,嫁一个好人家,对娘家常常也是助力。 姻亲关系一向是很要紧的亲戚关系。 所以勋贵家庭里通常不见苛待庶女,在大面儿上,庶女与嫡女往往一样教养。 不过陈家又有点不同,小姐们的年龄差别不大,尤其是前头四个女儿,都在十一岁到十五岁之间,而陈家自分家后,老太太又一直在寺庙里礼佛,不能教养孙女,陈夫人一个人要养六个女儿在膝下,如何照管得过来? 郑明珠笑道:“媳妇也是看到五妹妹才想起这件事来,媳妇想着,如今连丫头都敢支使五妹妹,若是这样下去,且不说别的,就养成个畏手畏脚的样子来,今后人家可怎么说?说咱们侯府拿小姐当奴才使,可怎么丢得起这个人?何况还有其他的妹妹,依媳妇看,不如去宫里求两个教养嬷嬷来,教一教妹妹们的规矩,小些的妹妹倒还早,只宽姐儿如今要出阁了,听说燕家的大媳妇可是郡王府出身,咱们宽姐儿虽说不敢比郡王府的小姐,也别很离了格儿 。如今母亲管着家里大小事,忙的这样,一时想不到这上面来,也是有的,只是媳妇虽无能,不能替母亲分忧,只如今想到了,就大着胆子来回母亲,也是免得外人议论的意思。” 这是真的替陈夫人的名声着想,陈夫人哪里不懂,不由的拉了郑明珠的手,叹道:“怪道你姨母说你会疼人,如今我也觉得你是个好的,这样替我想,你虑的很是,咱们家的女孩子,我自然一心都要她们尊贵,偏女孩儿多了,哪里都照看的过来,略疏忽个一点半点,就让她们受了委屈。如今我瞧着,不如把她们姐妹们都搬到一处儿,从宫里请教养嬷嬷来,一齐学规矩,再寻个女先生,学些读书识字,女红针黹。” 郑明珠笑道:“这自然是好啊的,妹妹们渐渐大了,多在一处儿,今后感情倒更好些,便是出了阁,姐妹间互相照应,岂不是好。再说了,平日里妹妹有不懂事的地方,做姐姐的就教导了,岂不比姨娘明白?” 陈夫人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你院子后头沿着水上去的锦莲榭,原是你三叔父一家住的,那年分家后他们一家子搬了出去,就空了这几年,那里倒还清雅,如今使人进来修葺收拾一番,就给你几个妹妹住,你看怎么样?” 那里因离着甘兰院近,又种了一大片各色莲花,十分静谧雅致,郑明珠偶尔散步,倒也去过一两次,那里因隔着水,房舍修在上面仿若一个岛一般,只有几座小桥出入,倒是清净,而且那锦莲榭上房屋错落,并不是这种几进的院子,倒是颇适合几位小姐住,也很宽敞。 郑明珠就笑道:“到底是母亲,就想到这样好一个地方,那里清雅疏静,最是能怡情养性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门户清净,便是家里大宴宾客的时候,外男就算走岔了路,也走不到那地方去 。 “那这就着人进来收拾了,只还有一件。”陈夫人顿了顿,含笑道:“如今我是精力不济了,家里事也多,哪里没有点疏漏?你妹妹们这里是要紧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我的儿,这事竟就交给你罢,你心细些,又知道规矩,且长嫂如母,她们有什么不对了,别的人不好说,倒是你再没有不好说她们的,我这一想,这事儿,也就交给你我才放心。” 嘎? 郑明珠眨眨眼,不明白这事情是怎么就落到她头上来的,是婆婆嫌她太爱管闲事,所以索性就‘你既然爱揽事,就让你管个够’的意思吗? 小姐们多难伺候啊! 虽说有五小姐那样呆的,四小姐那样省事的,可是也有二小姐陈颐雅那样比嫡女还傲气的,还有正经的嫡女陈颐娴,还有快要出阁杂事一大堆的陈颐宽……自己若是沾了手,那出嫁的时候有点不妥当,那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而且小姑子想要为难起嫂子来,那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的。 郑明珠下意识就推辞道:“媳妇怎么成,母亲这话可吓着我了,虽说媳妇理当为母亲分忧,可是想我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不会,如今母亲乍然要交给媳妇这样要紧的事,媳妇怎么敢应承,没的委屈了妹妹们,还求母亲三思才是。” 陈夫人笑道:“谁是天生就会的不成?我看你就好,再说了,你是长媳,今后整个家都要交给你的,如今也该学起来了,只要有心,哪有个不好的,快别推辞了,你再不应,必然就是图享受,怕劳累,我可就要不喜欢了。” 郑明珠见陈夫人都这样说了,知道她不是随意说说了,只得答应:“母亲这样说,媳妇哪敢不从,只是担心的很,怕做不好,不仅委屈了妹妹们,也连累了母亲。” 陈夫人又笑着宽慰了她几句。 郑明珠一脸发愁,觉得自己被婆婆狠狠的算计了,有苦说不出,坐了一会儿,陈颐安回来了,进来请了安,陪着说了些闲话,两人才一起辞了出来。 出了院子门,陈颐安就说:“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一脸不痛快,被娘教训了?” 郑明珠垂头丧气的摇摇头 。 果然,她这点道行比起人家真正的名门淑女来说,实在差的太远了,随便一件事,人家手掌翻覆间就给她好看。 郑明珠回头看一眼荣安堂的灯火通明,在这里实在不好说,便小声说:“回去吧,咱们回去再说。” 这里郑明珠和陈颐安刚走,洪妈妈张望了一下,就小声笑回道:“夫人,这样要紧的事,交给少夫人,就不怕她做不妥当?” 陈夫人漫不经心的喝一口茶:“她这是顺风顺水过头了,叫她办点事也好,免得她不知其中艰难,什么事都随心所欲。再说了,这府里迟早要交给她的,早前我见她立不起来,倒很是犯愁,这些日子看过来,竟似好了许多,说话也爽利了,处事也干脆了,就是大约经过的事少了,不够圆圜,规矩上似也差些。倒不如趁这事儿出来,又是她提起的,倒一发交给她办,就便儿练一练也是好的。” 洪妈妈笑道:“按理,奴婢是不该议论少夫人,只是少夫人今儿这事,也实在是闹的厉害了些,原是翠姨娘不知约束奴才,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让少夫人这样一闹,反成了夫人的不是了,少夫人虽尊贵,却也是做媳妇的,也就不知道为婆婆想一想?” 陈夫人轻轻点点头,嘴里却说:“她出身尊贵,自然没有她不敢做的事,府里的小姐们个个尊贵,只怕也只有她才弹压得住。” 陈夫人心中自然有一本帐的,嫡母和庶女之间的帐最算不清楚,便是再想一碗水端平,也难保各人心中有各自的想头,这件事交给儿媳妇,自己也好省心些。 而甘兰院里,陈颐安也在问郑明珠:“娘叫你照管妹妹们?怎么好好的,突然要这样子了?” 郑明珠老老实实把她今天干的事儿说了。 陈颐安是何等样人,别人的心思都一猜一个准,更何况陈夫人是他娘,自然知道他娘的心思,估计是对今天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忿,但也不乏要儿媳妇学着管事的意思,便笑道:“我还打量是有多要紧的事呢,看你愁的那样,不过是照看一下妹妹们,拘着她们认几个字,学学针线罢了,便有不听话的,你端出长嫂身份来,还打不得不成?” 郑明珠啐道:“难道你就是这样管教弟弟的?” 还打呢?这样娇贵的姑娘们,便是略说重些,都得哭上半日 。 陈颐安稳稳的答道:“那当然。” 什么话!郑明珠绝倒,不理他了,只低头想自己的事儿。 陈颐安见郑明珠不理他,便自己进了净房,墨烟和翡翠忙跟着进去伺候,一会儿梳洗过了,换了身衣服出来,见郑明珠还是坐在那儿发呆,垂着眼睫,投下的阴影在莹白的脸颊上似落了一只蝴蝶般,红烛的光落在她精致的脸颊上,竟似发出莹光来。 陈颐安心中就有几分不忍,坐到一边说:“既然娘说了,从宫里请嬷嬷来,你还担心什么呢?宫里的教养嬷嬷规矩严的很,而且连公主都能教导,你还怕拿不住家里的妹妹们?” 这说的才算像话! 郑明珠寻思着说:“教养嬷嬷从宫里请,自是好的,这才是一件,还要请一位女先生教妹妹们识字,读一读孝经、女则,只怕还要请一位绣娘,学一学针线,虽说咱们家女孩子是不用自己动手的,可小东西还是要做的,今后出了阁,姑爷的小衣也得能做两件。” 陈颐安就笑了:“你既知道,那怎么不见你替我做呢?” 郑明珠脸就红了红,她其实已经在做了,只是还没做完,便说:“自有人替你做的,我才不上赶着操这个心呢。” 口吻娇俏,取悦了陈颐安,陈颐安笑道:“还有一件事,慎王请封世子的折子圣上批了,大约明后天就能明发了,世子必是要请我的,你备一份礼出来预备着,走我外书房的帐过。” 这是正经事,郑明珠应了,又问:“你外书房是怎么走账的,东西谁管?” 这样轻飘飘的丢一句话下来,一应流程她都不知道,郑明珠都无奈了,只得赶紧追问。 陈颐安还不耐烦了:“你问问不就成了?” 我这不是在问吗?郑明珠心中腹诽,也只好不问他了,时候也晚了,便服侍他脱了衣服安歇不提。 第51章 打擂台 第二天一早,郑明珠起来打发了陈颐安去上朝,趁着离去荣安堂请安还早,就先吩咐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让玲珑去安排,找一个伶俐的小子,出门去北城下街的羽衣馆找一个叫廖三娘子的绣娘,找着了就拿侯府的帖子请她进府来。 玲珑听完了,答应了一声,却不就走,站在郑明珠跟前,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 郑明珠便问她:“怎么了?” 玲珑说:“回少夫人,是玛瑙……玛瑙病了有两三天了,这……” 那一日顾妈妈被带走,玛瑙神思恍惚了一天,第二天就病倒了,郑明珠是知道的,这也不是大事,只吩咐按照平日的样子,该请大夫的请大夫,该熬药的就熬药,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见玲珑这样,倒是奇怪起来。 玲珑是个极伶俐的丫头,说起心思灵活,做事周到,在这甘兰院里,她要算头一份。端看她在顾妈妈当权的时候能有大丫头的体面,在顾妈妈倒台的时候她能从容而退,不得不说,她还有谨慎、知进退,有分寸这些好处,否则,以前她若是与顾妈妈沆瀣一气,手里也有许多亏空,这一次她哪里还能有这样的体面。 她在主子无能,又受顾妈妈重用的情形下,还能管住自己,这份心思,实在难得的很 。 所以,郑明珠也重用她。 此时见她这样,便说:“有话你说便是,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真是受不了,从主子到奴才,都是这般说话说半截的脾气! 玲珑说:“奴婢瞧着玛瑙似乎有点不好了,昨儿张妈妈又进来说叫玛瑙挪出去,怕在这屋里过了病气,如今这……还得讨少夫人一个示下。” 郑明珠有点诧异的看了玲珑一眼,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样仗义的好处,倒越发叫人刮目相看了。 这世上跟红踩白的人多了,玛瑙原与顾妈妈有亲,当初在这屋里自然是第一份儿,上赶着她的自是不少,如今顾妈妈被撵了,玛瑙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病多半是吓的,而且这样的状况之下,冷言冷语,小丫头们偷懒脱空儿自然也是有的,这些事情郑明珠见识过许多,不需亲眼所见,她也能猜出几分来。 且张妈妈也是得意的过头了,她也不瞧瞧,玛瑙如今还是她的大丫鬟,郑明珠还没发话,哪里就轮到她了? 说起来张妈妈的格局真不如玲珑。 郑明珠就点点头:“也不必挪出去,你们在后头是有自己屋子的,叫她安心养病就是,你去瞧瞧,找一个平日里老实勤快的小丫头服侍玛瑙。” 玲珑忙应了,又替玛瑙给郑明珠磕头,郑明珠也没有多说话,只交代她叫了墨烟进来。 墨烟听郑明珠叫,笑嘻嘻的掀了帘子进来。 庄子铺子的账簿虽看完了,实物的清点却还没全完,而且这屋里的银钱物品的进出原来也是没个章法,简直是顾妈妈随心所欲。郑明珠便打算重新设进出登记簿子,她不想用自己原来那套,倒是想着既然墨烟在外书房也管着这样的事,倒不如叫墨烟来办这件事,就直接用外书房的那一套罢了。 一应规制建起来,再交给自己的丫鬟。 且山东那边的庄子铺子的管事还在进京的路上呢 。 诸事繁杂,所以郑明珠还不肯放她回去。 而且,郑明珠喜欢她。 这丫头长的乖巧可爱,苹果似的一张脸,颇有几分娇憨,且她办事又伶俐,心思也纯正,郑明珠见到她就喜欢,见她进来了,蹲身行礼笑问:“少夫人叫奴婢?” 郑明珠笑道:“要问你几句话儿,大爷叫我备一份礼单,走外书房的帐,那日我记得你说外书房是自己走账的,帐在你手里么?平日里是个什么章程?库房谁管着?我去取东西要寻谁?” 墨烟圆圆脸上难掩一丝惊讶,都落在了郑明珠眼里,只不动声色,等着她答话。 墨烟自然不敢怠慢:“回少夫人话,外书房如今是由宣纹姐姐揽总儿管事,平日里是奴婢登帐,东西一应都是宣纹姐姐管着,每个月对一次帐,库房的钥匙是绿衣管着的,若是少夫人要备礼选东西,奴婢觉得,不如找宣纹姐姐把以往的礼单档子送来,少夫人先瞧了,再拿了东西簿子来选才便宜。” 郑明珠含笑点头,真不枉自己喜欢她,这小丫头果然伶俐懂眼色,这番答话很是替她着想,知道她没有管家的经验,特意指点一下。 郑明珠便笑道:“你说的很是,你便辛苦一下,去外书房寻宣纹,叫她把礼单档子送来我瞧瞧。” 墨烟笑道:“哪里说得上辛苦。” 便自去了。 去了半日,也没见人回来,郑明珠从荣安堂都回来了有一会儿了,还不见人,心中便有了点分数,却也不急,倒叫丫鬟给她支起绣花棚子来,给陈颐安做的锦绸软缎儿的中衣,她打算绣一圈儿连绵云纹。 绣了半圈儿了,墨烟才回来,圆圆脸上没了往日的笑。郑明珠看了她一眼,她递上手里的一个簿子,说:“少夫人先将就瞧瞧这本吧,若是要别的,奴婢再去要。” 这个时候就一点都不伶俐了。 郑明珠接过来,翻了翻,见是两年前的簿子,里头还多是外省官员进京的时候送的礼单,就随手搁在一边,笑道:“你就实说罢了,宣纹怎么说的?” 墨烟虽在宣纹那受了气,可是姐妹一起几年,她还是不想说什么,只是低头回道:“和宣纹姐姐并没有相干,是奴婢去找过了,新的那本簿子,刚送出去叫外头的先生把这个月的档子上上去,一时拿不回来,少夫人要备礼,看这个也是一样的 。” 郑明珠就笑了:“真是奇了,我没找她的麻烦,她倒是想辖制起我来了。” 墨烟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早知道少夫人并不是真的那种糊涂人,可是宣纹这样子是真的觉得少夫人糊涂而随意打发呢还是存了别的心思呢? 墨烟并不是个笨的,宣纹的心思她其实多少猜到了些,宣纹一心爱恋大少爷,墨烟虽然只是小姑娘,也并非看不出来。 只是想着,宣纹从小服侍大少爷,到了十七岁又有夫人做主收了房,她爱恋大少爷并没有错。 可是,想要辖制夫人,就错了。 若是少夫人真的是府里传闻里那种好性儿,好糊弄,立不起来的样子,宣纹或许也有几分机会,可是如今墨烟在少夫人身边服侍了一阵子了,早已深知道,少夫人并不是这个样儿,甚至说起来,少夫人刚强处不下大少爷。 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只不过因是女子,言语和软,但绝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性子,更别说一个通房想要辖制她了。 墨烟替宣纹担忧着。 郑明珠说:“墨烟,你是个好的,平日里我也是对你多有倚重,甚至超过我自己的丫鬟,除了因你本来能干,替我分忧之外,也是因你是大爷跟前服侍的,我自然要另眼相看,只是你知道我的脾气的,你若是再遮遮掩掩,不与我说实话,你便还是回大爷跟前服侍吧。” 墨烟吓的忙跪下,说:“少夫人明鉴,虽说宣纹姐姐如今揽总大爷外书**务,一时找不出簿子来,也不完全与宣纹姐姐相干,想来这礼单上档也是常有的事,平日里也是送出去上档的,并不是要驳少夫人的话 。” 郑明珠说:“你起来,又不是你的错,她要与我打擂台,你夹在中间也是难办的很,她不过就是打量着我不敢去抄外书房罢了。” 要论郑明珠的脾气,她还真想带着人去抄了外书房,找出东西来,当着人摔到她脸上去,可惜,在这样的家里头,你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闹的这样难看。 郑明珠就叹口气,又一次怀念起以前的日子来。 虽然只是商家,可是没那么多规矩,她又是当家人,真正说一不二,说不给脸就不给脸,哪一处惹了她,抄了打了都没人敢有二话。 如今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受一个通房丫头的气! 墨烟听她这句话,倒是吓的不轻,要是少夫人真的莽撞起来,带了人去查抄外书房,大少爷恼怒起来,不过是说少夫人不懂事,不知尊重,虽说对少夫人也没什么好处,可书房里的丫头小厮统统都要被责罚,宣纹更是不知道会怎么样。 墨烟忙忙的说:“少夫人息怒,原是奴婢不会办事,还求少夫人责罚。” 郑明珠很有些惋惜的叹口气,墨烟当然不知道她是在惋惜不能打上门去,只是磕头,郑明珠说:“行了,你何苦代人受过呢,放心罢,我不会打上门去的。” 便是这样担惊受怕当中,墨烟也因她说这句话的直白和里头的惋惜的意味而忍不住笑出声来。 郑明珠白她一眼:“你还笑呢,那如今怎么办,你也是办老了事的,给我出个主意看看。” 墨烟想了半日,眉目间豁然开朗:“对了,上月平国公府贺晋封世子,平国公世子与大爷也是极好的,大爷去道贺的时候礼送的重,就是因送的重,是以奴婢倒还记得,不如现默下来与少夫人看看?只不知少夫人要备送哪里的礼?说与奴婢,斟酌着或增或减一两分就是了。” 倒真巧,也是封世子? 郑明珠深深怀疑墨烟其实已经知道这是要备什么礼,若是真的,这丫头哪里来这样通天的耳朵? 第52章 武安侯府的八卦 郑明珠颇有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登时又把墨烟看得出汗,少夫人也实在是太精明了一点吧,她也不敢说话,只提笔把礼单默出来。 郑明珠接过来看了,笑道:“少给我打马虎眼,这花了你不少力气吧?罢了,你告诉我,慎王世子和大爷关系怎么样?若是你还是不知道,便是没脸我也只得去问夫人了。” 郑明珠知道,凭陈颐安那个脾气,必然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在成亲前,他的走礼应是陈夫人在替他办,成亲后,自然是应该交给郑明珠。 但郑明珠知道,实际上并没有,难道现在还是陈夫人在办? 而且陈颐安外书房又是走自己的帐,这中间到底是个什么流程,怎样的交接? 郑明珠糊涂了。 墨烟说:“依奴婢看,这单子上略添一样两样也就是了,再给大爷看看,瞧大爷怎么说。” 郑明珠明白了,墨烟是真心的想把这事抹过去,她没要到礼单档子,又想要郑明珠不在这事儿上为难,是以这单子只怕是墨烟去寻了人合计过的,也不知道是谁,但至少是个平日里常与这些礼单打交道的人,郑明珠琢磨了一下,墨烟说的那个管库房的叫什么来着? 郑明珠想着就问了出来,墨烟有点不安的动了动:“回少夫人话,管库房的是绿衣姐姐。” 看来就是她了 。 墨烟做事情十分周到,拟的时候特意给郑明珠留了一两处添加的地方,又是四平八稳,留有余地,到时候交给陈颐安,单看他添不添东西,也知道他和慎王世子关系如何了。 郑明珠是那种不弄明白不肯罢休的性子,不由的就问:“我来之前可是夫人替大爷办礼?如今呢?” 墨烟最怕她问到这个,可是偏偏少夫人就是挑了这个来问,她只得回道:“少夫人说的没错,原是夫人替大爷办这些事的,只后来少夫人进门了,夫人按照惯例,就把外书房一应事务都交接出来,奴婢也不知怎的,含混了两个月,大爷发话让宣纹姐姐揽总外书**务。” “惯例?”郑明珠听的清楚,却不明白。 什么样的惯例? 墨烟解释:“原是太夫人那时候的例,侯爷当年便是这样过来的,听说是老侯爷定下的,后来大爷成亲了,虽说大爷是夫人养的,却还是循了例,把大爷的那份儿分出来,交给大爷的外书房,所以外书房一应进项和开支,都是自己走账。” 郑明珠觉得,自己仿佛在听高门秘辛,八卦天生就比正事儿好听,不知不觉她的关注点就歪了过去,笑道:“越说越觉得含混起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不如一并说给我知道。” 墨烟说:“少夫人,这些事哪里是奴婢议论得的?” 郑明珠笑道:“你都说了这半天了,要议论早议论了,这会儿又来装什么,趁早儿说出来,我不告诉别人。” 墨烟啼笑皆非,这位少夫人,精明处是真精明,可是这有时候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只得细细解说:“这事儿奴婢也是听说,知道的也不多,听说原本咱们侯府并没有这样子的规矩,只是因老侯爷元配的侯夫人福薄,只留下了侯爷这一根独苗儿就没了,后来续娶了如今这位太夫人,听说……听说和侯爷并不怎么合得来,老侯爷也无法,后来就定下了这个规矩,世子成亲后,单立世子外书房,就把一份儿产业分出来。” “喔,这样,可是大爷还没封世子呢。”原来是这样,虽然墨烟不敢有任何的评论,郑明珠两世以来对这种事都是极其熟悉的了,立刻明白,这岂止是合不来,不知道多腥风血雨呢,不然为了名声计,这种勋贵之家,顶级豪门,怎么可能在父母在世的时候就分产业呢? 虽说做的小心,只是单立外书房,可这圈子里头的人都是再精乖不过的了,谁看不懂里头的花样呢? 墨烟笑道:“虽说大爷如今还没请封,可是既然侯爷和夫人都发了话了,自然也就无碍 。” 潜台词就是,陈颐安是亲生子,和上一代的争夺的情形完全不同。 世子位是稳当的,产业也是稳当的。 没想到,原来武安侯府曾经这样腥风血雨啊,郑明珠突然觉得陈夫人和她颇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不过人家是明白人,对着继母又是胜出者,而自己……还真是前路漫漫呢。 听完了八卦,郑明珠终于继续说正事了,这叫墨烟松了口气:“那么现在侯爷的外书**务是由谁揽总管着呢?” 墨烟低声道:“自然是夫人。” 唔,郑明珠明白了,侯爷的外书房是夫人管事,那么陈颐安的外书房就该是郑明珠管事才对了。 不过她现在也是很清楚原本那个郑明珠有多糊涂,对庶务不仅不是不会管,更是不愿管,一心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呢。 是以成亲后,陈夫人为了儿子儿媳脸面计,为陈颐安设立外书房,分了产业,陈颐安本也想把一应事务交给郑明珠管理,只是没想到郑明珠竟是那样子一个样儿,如此便交不出来,如今竟然是由一个通房丫鬟管着。 真不够打脸的! 也难怪宣纹敢和她打擂台,今日她要备礼单,便是要夺了宣纹的权,叫她如何肯?自然不愿坐以待毙,便要奋力反击。 只可惜……她再能干又如何?到底只是个通房,就算能把外书**务打理的完美无缺,单是一个通房身份就让整件事有了大瑕疵了,单看如今只是自己略微露出一点明白来,陈颐安就要叫她备礼,这无非就是要试试看的意思,目的还不是为了把事务交给她来管 。 宣纹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才要给她下绊子。 郑明珠若是办的不好,这件事自然就会再次无疾而终了。 只是,身份永远是难以逾越的天堑,郑明珠再糊涂也是陈颐安的正妻,宣纹再聪慧能干也只是个通房,这样的人家,断然没有让通房越过正妻去的道理,脸面还是要紧的。 郑明珠笑着摇摇头,宣纹虽说聪慧能干,到这种关头,也糊涂了。 郑明珠心中有了分数,便说:“我明白了,就这样吧。” 墨烟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奴婢也觉得宣纹姐姐糊涂,只是还求少夫人看大爷面上,不与她计较吧。” 郑明珠笑道:“如今哪里是我要和她计较?你瞧瞧我什么时候喜欢找人麻烦了?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我横竖有分数的。” 是呀,少夫人的确不爱找人麻烦,可是有人看少夫人好欺负,麻烦找到她的头上,她可不会给人留什么余地的。 墨烟在这边伺候了不到半月,亲眼见了多少事,心中早已越发恭敬起来。 心中便只是替宣纹担忧。 好歹也是这些年的姐妹,别的不论,宣纹待她们都很大方宽厚,是一个好姐姐,可是,她在这样大的是非之前却怎么这样糊涂这样固执呢? 今天劝了她这样久,她竟一直咬着牙不肯松口,唉,宣纹姐姐怎么这样不明白,她与大爷再有十几年的情分,少夫人到底是少夫人呀! 墨烟刚掀了帘子出来,正与玲珑走了个对脸儿,看玲珑的脸色,她的差事显然也没办好,墨烟不敢久站,只与玲珑打了招呼,就走了出来。 玲珑此时站在郑明珠跟前,回道:“少夫人,奴婢寻了两个办事利落的小子出去找人了,北城下街不仅是羽衣馆,便是其他几个铺子都问过了,并没有廖三娘子。” 郑明珠心中一跳,连忙问:“是怎么说的?” 玲珑说:“羽衣馆说的是没有这个人,不过下头街尾有个小铺子里有位小娘子说,廖三娘子如今不在帝都了 。” 郑明珠怔怔的,只觉牙根咬的发疼,果然……果然还是什么都保不住么? 不过是一个绣娘,竟然也容不下! 玲珑见她一言不发,不由的觑她脸色,见她脸色有点发白,心中虽讶异,却是一点都不敢露出来,只越发小心翼翼的侍立在跟前等着。 郑明珠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如果她一定要寻三娘子,她自己是没有半点人手的,势必要动用陈颐安的人手,可是这要如何解释? 郑明珠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让陈颐安动用人手替她寻一个绣娘的。 不行,不能妄动!绝对不能这样做。 郑明珠是没有理由认识一个绣娘的,她如今不过是因要替小姐们寻绣娘来教一教刺绣,才灵机一动,用这个机会去找廖三娘子,只要她进了府,自己慢慢的便能知道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唐家的情形。 虽然郑明珠觉得自己所猜测的必然和真实情况差不多,可耐不住实在是想要有个确定。只希望三叔看在唐家长房无人的面上,肯回来。 只不过……单看廖三娘子被逼出了帝都,郑明珠就知道,真实情形或许比她猜想的更糟些。 只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急也是没用的,不如徐徐图之。 上苍怜悯,让她一生二世,至少要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如今这里满地荆棘,处处束手,不能更添枝节! 郑明珠拿定了主意,心中虽难受,脸上却也缓和了颜色,对玲珑说:“既然不在,便罢了,待我问问哪里还有好的绣娘,再去请吧。” 玲珑自是不敢问什么,只应了是,见郑明珠没有别的吩咐了,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出门之前回头,只见郑明珠靠在大红的引枕上,静静的望着窗外,容色十分宁静,与往日没有丝毫不同。 第53章 恩典还是处置? 郑明珠静静的发呆了很久,久到天色微暗,外面丫鬟一叠声的报:“大爷回来了。”她才惊醒过来。 她只是苦笑了一下,便收拾情绪,款款的站了起来。 陈颐安并没有发觉她有任何异样,郑明珠带着丫鬟服侍他换了衣服,坐下来上茶,笑道:“今天门上送了几只野鸡来,我想着虽说开春了,到底还冷些,便吩咐他们做了野鸡热锅子。” 倒春寒倒比初春更料峭些,陈颐安便点头:“母亲那里可有送去?” “自是送了,这还用大爷单吩咐?”郑明珠笑着,拿了礼单给陈颐安:“这是昨儿你吩咐的,看看可成,我原不大会,怕误了大爷的事。” 陈颐安就接过来扫了两眼,点头说:“添一对儿如意纹金碗,就这样吧,今天折子已经明发了,大约明天请柬就会来,你要备些小东西,到时候只怕孩子们多。” 郑明珠点头记下,说明这是青壮派为主,要备临时的表礼。 陈颐安斟酌了一下,又说:“如今圣上就这一个叔叔,虽说怪诞些,世子却是得圣上看重的,又与我一向交好,礼略厚些也使得 。” 这是在和她交代这些关系了,郑明珠凝神听着,果然,陈颐安又说了几个,显然都是与他交好的,大约为了交际上让她心中有数。 郑明珠自然不敢怠慢,细细的记在心里,陈颐安笑道:“一时间你也记不清这许多,我身边有个丫头叫青果,平日里我外书房有东西送给内宅女眷之类都是让她去办的,这次便让她跟在你身边伺候着去,也好替你分说。” 郑明珠笑道:“这敢情好,我就怕弄出笑话儿来呢。” 陈颐安外书房四个大丫头,郑明珠总算都搞明白她们的职分了,她又笑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和大爷商量。” “你说。” 郑明珠笑道:“我想着,你外书房四个大丫鬟,只宣纹格外不同些,看着有些不像,不如把宣纹抬了姨娘,另外补一个大丫鬟给你,也是她服侍你一场。” 陈颐安一怔,倒是十分意外,没头没脑,郑明珠怎么突然要给宣纹这样的恩典? 他的目光就落在郑明珠精致的脸上,见她只是笑吟吟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再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炕桌上那份草拟的礼单上。 陈颐安是何等样人,立时就明白了,郑明珠哪里是突然想给宣纹抬姨娘,她这分明就是告状而已。 郑明珠要备礼,从外书房走帐,又是第一次,难免需要在外书房找档子参考,这样的流程陈颐安是知道的,那么多半就是宣纹为难她了。 否则,她什么时候不提抬姨娘,偏要这个时候说呢? 只是主母要给一个丫鬟抬姨娘,而且还是个没有生育的通房,那自然是极大的恩典,宣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来磕头谢恩,乖乖的把外书房交出来。 郑明珠这一手极其光明正大,你一个通房,只能暗地里使一点小绊子,而作为主母,则随时可以掌握你的生死。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明白的一个道理,在上位者的绝对权力之前,那些小花招小动作都是毫无作用的,完全不够看 。 宣纹想要把持住她在外书房的权力,她所能做的非常有限,不过是只能不配合她的要求,寄望于郑明珠做的不好而致使陈颐安失望,不把外书房交给郑明珠。 或许,她成功过一次,新婚的那两个月,大约就是郑明珠的失败和宣纹的成功。 可是这一次,她遇到的人已经不同了。 郑明珠要想收拾她,手段多的很,只不过她必是顾虑到宣纹服侍陈颐安这十多年的情分,选择了最体面的一种,给她抬了姨娘,这样的恩典,任谁都说不出她的不是来,但宣纹便只有如同其他姨娘一样,搬到甘兰院后面去住着,守着小院,等着陈颐安。 姨娘怎么可能还在外书房当差?自然就要把外书房交出来了,这也是顺手卖陈颐安一个人情,因是你的人,我才这样容让的。 陈颐安心中也自有考量,当初让宣纹揽总外书**务,虽说是看着她老成稳重,做事周全,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身份在那里,并不能长久,如今自己有意让郑明珠接掌外书房,本来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了,她竟敢从中作梗,必是不能就此姑息的。 只是宣纹从小就在他身边服侍,他也不想过分给她没脸,倒是郑明珠这个处置,既是恩典又是警告,细想起来便觉十分妥当。 这样过了明路的通房,既然不会卖,陈颐安也不至于把她配了人,最终还不是抬姨娘一条路,也本来是留着由主母施恩的。 这个时候提出来,简直是神来之笔,面子里子都有了。 陈颐安倒笑了:“也好,她既然心大了,也不适合再在外书房伺候了,你给她恩典也是她的福气。” 郑明珠听他这样说,知道陈颐安是心中明白了,便说:“也是我看着她从小儿服侍你的份上,这次让她一回罢了,若是再有下次,我可顾不得谁的脸面了。” 陈颐安笑道:“是,我很领你的情,那么这就叫她进来磕头吧。” 郑明珠笑:“谁要你领情,我很稀罕么?现在急什么,先吃了晚饭罢,你在外头忙了一天,也饿了。” 说着便叫丫鬟摆饭,热腾腾的野鸭锅子摆上来,还有些当令的蔬菜,郑明珠又叫丫鬟们也去摆一桌吃,笑道:“难得吃这样的,要自己涮才有趣儿,你们自管吃去,大爷这有我伺候呢 。” 陈颐安也点了头,与郑明珠对坐,又叫烫了热热的合欢花酒来,亲自给她倒上。 陈颐安觉得近些日子来,每每见着郑明珠就有好心情,处事妥帖,言语娇俏,颇讨人喜欢,既不一味强硬也不一味软弱,温婉中见刚强,且从来都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有一种夫妻间再无隐瞒的做法,很有种熨贴的感觉。 不得不说,陈颐安很吃这一套,越是躲躲闪闪瞒着他,他越是看不上,如郑明珠这样,事事说清楚,什么事让我不高兴了,我要怎么办,你得让我怎么办,或者你得替我办,陈颐安反而听得进去,也乐意听她安排。 就如同外书房这件事,陈颐安原本并没有心这样快交到郑明珠手上,他想再看看郑明珠的行事再下决定,可是今日郑明珠这样一来,他反而就不再考察,立刻把外书房交给郑明珠了。 郑明珠当然不知道陈颐安的种种心理,只不过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却向来是高手,多少已经有点察觉了,见陈颐安这样有兴致,她也高兴,两人涮着热锅子,一会儿竟把一壶酒都喝完了。 郑明珠玉一般的脸颊上飞上了红云,连陈颐安也微微有了酒意,俊美容颜更比往日松弛,带一分慵懒,歪在大靠枕上,郑明珠给他递茶,他就握住郑明珠的手不放。 郑明珠只得坐到他身边,笑道:“大爷有酒了,喝杯茶歇一歇吧。” 陈颐安笑道:“这一点算什么,上回在东宫,太子赐酒,我们四个人喝了一坛子呢,太子还起身舞剑!” 说话倒还清明,只是眼睛极亮,如天上星辰。 这样的眼睛看着郑明珠,她有点难以自制的脸上发烫,一边想着这是喝了酒的缘故,一边不得不匆匆的说起话来:“那这就把宣纹叫来吩咐了,明儿一早我好带着她回母亲去。” “也罢,使个人去叫她。”陈颐安漫不经心的说,放开郑明珠的手。 郑明珠忙站起来,吩咐人去叫宣纹进来说话,又让丫头服侍着洗了脸,拧了热手巾给陈颐安擦脸,陈颐安笑道:“好歹我们也是快两年的夫妻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 郑明珠啐一口,心中却想,谁跟你两年夫妻呢! 两人调笑了一番才坐下来,规规矩矩的说了几句闲话,宣纹就进来了,给郑明珠和陈颐安磕了头,就静静的站在地下,低着头一声不吭,郑明珠特意打量她一眼,见她家常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素面浅黄色的褙子,白挑线裙子,头上插着两根金簪子,面色平静的很。 倒是好定力,这样还真看不出才跟主母打完擂台当晚就被叫进正房说话的样子,她是笃定她在陈颐安心中的地位十分稳固,还是真的十分看不起这个主母,并不担忧? 郑明珠在心中想了半天,也确定不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 郑明珠看了陈颐安一眼,陈颐安便说:“今日叫你进来,是因少夫人恩典,抬你做姨娘,明日你就随少夫人去给夫人磕头,搬到后头西跨院住。” 宣纹如遭雷击,猛的抬起头来,难掩一脸错愕。 而郑明珠还看得到一些更激烈的情绪,仿佛有愤恨,有不甘,有痛楚,甚至还有丝怨毒,郑明珠静静的看着,见她呆了一呆,又默默的垂下头去。 终宣纹一生,郑明珠只看见过她这一次这样的情绪爆发,似乎这就已经耗尽了一生。 她无从挣扎,无从恳求,甚至连开恩这两个字都被堵在嘴里,这是一件喜事,这是体面,这是主母赏的恩典。 宣纹动作有些迟缓的跪了下来,给陈颐安和郑明珠各磕了三个头:“多谢大爷、少夫人恩典。” 陈颐安又吩咐了几句话,关于外书**务,郑明珠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在宣纹走出去之后,郑明珠听到外头的丫头纷纷恭喜宣纹,却始终没有听到宣纹回应一句。 看来真是很不甘心啊,郑明珠觉得自己已经够忍让她了,不仅没打没骂,反而还抬了她姨娘,怎么也该知足了才是,可是现在看来,对这个丫头,她今后还得多警惕才行。 第54章 陈颐安的交际 什么人在什么地位该做什么事,这是被这世间的种种规则所约束的,宣纹就算心比天高,也不过覆掌之间就归于无声。 郑明珠就释然了,她多少次暗暗的抱怨着这个身份的束缚,商家女突然成为高门贵女,她觉得自己其实一直没有真正的适应过来,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模仿着成为一个贵女,而她所思所想其实依然是一个商家女。 只有一点,郑明珠觉得不管谁都是一样,人要先自爱才能爱人,牺牲自己去讨好别人,这种事,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都做不到。 所以才有她这段时间的强硬,才有今日对宣纹的处置。 宣纹自有她的可怜之处,可是想要的太多,却没有相应的身份地位,又没有所能相配的手段,自然只是黯然收场。 郑明珠却从这件事上,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渐渐融入到这个身份里来了,她的所思所想更像一个贵女,而不是一个商家女。 换成以前的她,这样子暗中给主子下绊子的奴才,轻则打重则卖,一向是雷霆手段,而如今,面子竟然成了她优先考虑的东西了。 自己的面子,陈颐安的面子,陈家的面子…… 郑明珠笑了,在这种顶级的豪门圈,脸面才是第一要紧的! 郑明珠深深的觉得自己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或许她很快就能毫无障碍的过现在这种生活了,这是一个好现象,她深觉满意。 慎王世子的宴请在三月二十二日,一大早,郑明珠正在梳妆,青果就来伺候了,这是一个秀气的小姑娘,眉目清秀,十分灵动,真不愧是在外头走动的丫头,郑明珠原本觉得墨烟的嘴就很甜了,没想到这个丫头更会说话,而且话还多,她便觉得看陈颐安外头书房用的人,不管丫头还是小子,一个个都精灵的很,哪像郑明珠的丫头,就一个玲珑略好些,其他三个都实在不大聪明。 青果走进来,蹲身行了礼,就笑道:“奴婢来伺候少夫人出门,大爷上朝去了,吩咐请少夫人先去,大爷下了朝才得来呢 。” 说着就过来帮着翡翠给她梳妆,一边笑道:“少夫人这副头面选的真好,又雅致又尊贵,真把少夫人衬的天仙一般,我看镯子戴这一对珊瑚的吧,红的鲜亮,越发显得手白了。” 郑明珠笑道:“你这丫头,说起来没有这些,我就不能看了?” 青果抿嘴笑道:“这些只是锦上添花,若不是少夫人,别的人戴了也不像啊。” 翡翠也在一边笑道:“说起平日里跟着少夫人出门,凭是各家各户的太太小姐们也见了不少,说起来,咱们少夫人还真是头一份呢。” 青果笑道:“可不是,今日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原是圣上万寿节,难得人都到的齐整,昨儿大爷就跟我说了大约有多少人,可就是该来的都来了,也没一个比的了少夫人的。” 郑明珠笑道:“一大早,你们倒拿我打趣儿,快点儿,还要去回了夫人,才出的门。” 大家有说有笑,心情倒好,细细的收拾打扮了,镜中的容颜也的确是容光焕发,面若芙蓉,郑明珠这才扶着两个丫头的手去荣安堂。 郑明珠给陈夫人请了安,本也是报备过今日要出门去的,陈夫人就不要她伺候早饭,只笑道:“瞧你这一身这样鲜亮,万一溅了点什么上去,倒要再换一次,折腾晚了就不好了。你只管去你的,这边有的是丫鬟服侍,倒是你出去,没有长辈,虽说轻省些,自在乐一天,但也别失了分寸才是。” 郑明珠笑着应了,又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才告辞出门。 跟车的只有青果和翡翠是大丫鬟,另外还有两个小丫鬟并两个妈妈,这是因为玛瑙病着,玲珑和珊瑚还在跟着墨烟办事,出不来。 郑明珠看了那两个小丫头一眼,是甘兰院的二等丫鬟,一个□杏一个叫夏莲,年纪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因平时极少出门,脸上很有几分兴奋。 其实郑明珠自己也很少出门,她也挺兴奋的。 以往她掌家的时候,常与外头打交道,又要巡铺,还因为生意上的事儿出过三五次远门,最远到过四川,各处风光景物见了不少,如今她却是典型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 慎王府离的也不远,今日中门大开,挂着灯笼,十分喜庆,越是勋贵之家,立世子越是件要紧事。 因是女眷,郑明珠所坐的侯府规制的马车由慎王府的一个小太监引着从角门进来,驶入二门后的西边一个极大的院子,下了车就有个穿着大红色遍地锦通袖袄儿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上前来笑道:“外甥女来了,快进来。” 郑明珠认得,这是慎王已经出嫁的大女儿长安郡主,世子的同胞姐姐,这样大的喜事,自然是要回府来给兄弟捧场的。 真是抑郁,这位慎王是先帝幼弟,年纪比当今圣上还小一岁,他的女儿也不过比郑明珠大两岁,却是长辈,母亲的堂妹,她得叫姨妈。 郑明珠见了礼,道了恭喜,长安郡主就挽着她的手笑道:“你来的倒早,去后面坐吧,昨日父王已经请了诸位长辈并哥哥们,今日单请了小辈儿,倒是轻省,正好乐一天。” 这是郑明珠早知道的,慎王府出动了长安郡主亲自迎客,实在很给面子,郑明珠就笑道:“姨妈虽这样说,到底要去拜见王妃才是。” 长安郡主就笑道:“偏是不巧了,母妃如今卧病在床,太医嘱咐了,要静静儿的养着,就是我们侍疾,也不敢在内室呆久了,就怕扰着母妃。” 有内情!这里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晋封世子的大喜日子,母妃卧病在床,一个人不见?这是撕破了脸吧。 脸面都不要了,这慎王府闹的是有多厉害? 郑明珠便笑道:“既如此,自然不敢去惊动,那今后王妃好了,再去给王妃磕头罢了。” 两人又一路说笑些闲话,便走到了慎王府的馨香花厅,这在帝都都算是一处儿名景了。当年的慎王因是先帝爱子,帝王幼弟,从小无人管束,格外跳脱放诞些,最爱到处游玩,有一次不知是去了个什么岛,别的也罢了,倒是带回来些花草异种。 其中有一种便叫馨香花 。 虽然叫花,却是一种树,且生的极其高大奇异,最爱盘根扭结,那岛上的人便爱将这花树种成一个圈儿,待生的高大了,顶端就慢慢合拢,俨然便是一间花厅,便是下雨里头也无碍,且这馨香花树每年春季开花能开数十日,开出一朵朵拳头大的雪白的花儿,花瓣如同丝绒,沉甸甸的,异香扑鼻,实在是异种。 只是帝都气候土壤实在是与岛国不同,慎王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派人去岛上运了几船泥土回来,专门培植,才总算长成。 如今,数十棵馨香花树结成一座宽敞花厅,又正是花季,远远就闻到淡雅香气,花厅里坐了些穿红着绿的妇人,慎王府是用这著名的馨香花厅招待女眷了。 长安郡主陪着郑明珠进了花厅,只略坐了坐,就起身出去,自有别的人要接待,花厅里人还不多,趁这个时候,郑明珠便问青果这慎王府的情形。 果然她猜的不错,慎王府世子和长安郡主也是亲母早逝,与继母斗法成功的典范,而且慎王府中早撕破了脸,才有今日王妃称病的事儿。 人家都赢了,就自己还没赢! 郑明珠颇有点郁闷,是朱氏太聪明,还是这慎王妃太笨?还有,陈太夫人也不聪明? 郑明珠摇摇头,看来还是郑明珠太笨才对。 青果悄悄说:“似乎不是称病,慎王妃听说是送到一个别院去了。” 郑明珠说:“为什么?” 青果见她寻根问底的,只好说:“似乎是王妃手下有个奴才给世子妃的药里下了红花,查出来后虽说没有供出王妃来,可是王妃还是被送走了。” 还有这样的秘辛! 这可比他们家来得热闹多了。 正欲再打听,青果已经眼尖的看见进来的一个少妇,便对郑明珠说:“这是宋少阳将军的夫人,娘家姓张,比少夫人大一年,是大舅爷军中同僚。上个月才从闽南回来。” 郑明珠明白了,没有提陈颐安,那就不是很亲近,哥哥的同僚,则不可怠慢 。 宋少夫人张氏跟附近的几位夫人少奶奶打了招呼之后就走到了郑明珠跟前,笑道:“好久没见了,上回见的时候,妹妹还没出阁呢,如今我瞧着,竟是越发有福了。” 郑明珠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伦不类呢,也只得笑道:“姐姐近来可好,这老远的回来,可还习惯?” 张氏笑道:“回来才习惯呢,在福建那地方,话也听不懂,东西也吃不惯,可吃了不少苦了,好容易回来了。” 又抱怨了许多外头的苦处,直到另外瞧见来了人,又走开了去。 郑明珠有点不解的看青果一眼,青果悄悄的说:“这位宋少夫人并不是帝都长大的。” 郑明珠有点失笑,原来是这样。 越是没有的自然越是想要,过于强烈,多少就会流露出这种自卑的心态来。 客人渐渐的越来越多,馨香花厅里一片莺声燕语,因没有长辈,都是年轻女子,都说笑随意,郑明珠在青果的指点下,也认识了许多人。 其中三位公爷世子夫人,两位侯爷世子夫人,五位将军夫人,三位总督的儿媳妇,两个阁老的儿媳妇,几位翰林、御史台家的女眷。 郑明珠笑的腮帮子发酸,套话说了无数,她发现,她的身边也渐渐形成了一个圈子。 经过青果的介绍,郑明珠也知道这些人的夫家都是些什么家族,又代表了什么势力,她在心中过了一遍,便发现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条线隐隐约约的指向同一个地方。 东宫! 陈颐安是太子党! 而且根据这些人有意无意围绕在她周围的举动来看,陈颐安还是太子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郑明珠回忆起那一日见到的太子,他并没有所谓的王者之气,望之温和,气质温润如玉,只是双目中偶尔闪现的锐利之感让郑明珠记忆犹新。 第55章 局势 陈颐安是太子党,那么郑明玉呢? 姻亲之重郑明珠是很明白的,陈颐安是侯府嫡长子,几乎无意外的世子,今后的侯爷,陈颐安的态度绝对不可能和现在的侯爷陈熙华的态度相悖,那么陈家为世子求娶郑明珠,郑瑾和郑明玉不能不考虑到这个问题,那么说明,他们也是同样的态度? 郑瑾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兵权之重不言而喻,郑明玉也在军中,军方若肯支持太子,太子的胜算必然要提高几成了。 郑明珠并不明白局势,太子地位现在如何?几位皇子有没有机会?后宫是贵妃娘娘掌权,能从一个家世微薄的小小庶女一跃而掌六宫,这样的本事谁敢小觑? 郑明珠以前只是商家女,眼里只有她的生意,至多不过是国内商机罢了,听到朝廷开放边境贸易,比谁能当下一位皇帝更为关注,所以现在,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郑明珠只得提醒自己,别乱说话。 是以她只是笑吟吟的和人讨论起今年流行什么衣服款式,有什么新首饰,哎呀,听说云贵那边流进来许多极好的翡翠和玉石,正好打一副头面之类。 馨香花厅里济济一堂,渐渐有人听得郑明珠说的有板有眼,不禁站拢来听,女人不管什么阶层,天生就爱衣服首饰,郑明珠虽原是商家女,却是家境富贵,穿用上不逞多让,且手下人在各地都有,孝敬来的东西都是当地特色的,眼界上比起这些常年在帝都深闺中的女子自然更开阔,说起来头头是道,颇为有趣。 有人就笑道:“陈少夫人这簪子可是新款式?我瞧着有点不同。” 郑明珠笑道:“这倒真不是帝都出的款式,今年江南那边不大喜欢做累丝攒珠了,送了两次簪子都是拉丝嵌珠的,我觉着虽看着大,带着倒轻巧,就用了,我往日里总发愁,簪子太重,扯的头皮疼。” 那簪子的工艺十分精巧,赤金拉丝细如发丝,陈颐安说也是开了边境贸易后传进来的手艺,郑明珠喜欢,就要了一盒子。 果然,各人的目光都看着郑明珠头上那支赤金拉丝嵌珠蝴蝶簪,蝴蝶的翅膀便是细如发丝的金丝编成,尤其是那触须,战战巍巍的伸出来,真是巧夺天工 。 于是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簪子上了。 讨论的十分热烈。 正热闹间,外面报进来:“太子妃到。” 众人忙都站起来,三月初的那一场盛事,平宁长公主的五十寿辰,恰巧太子妃生女,还在月子里,不能出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出了月子了。 郑明珠还没见过这位太子妃,很快便见长安郡主和慎王世子妃梁氏陪着一个穿着宫装的丽人走进来,大约是刚出月子的缘故,太子妃略见丰腴,但气色极好,容颜如花,肤如凝脂,眉目间一股明丽之意,十分端贵。 众女眷齐齐行礼,郑明珠却在心中嘀咕,她怎么觉着太子妃有点面善呢? 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她呀。 太子妃十分和气,言语也很委婉,郑明珠便觉得,果然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程度,并不用特意标榜也自现雍容。 长安郡主在一边陪坐着,太子妃说了一会儿话,转身见了郑明珠,便笑问郑明珠:“舅舅舅母可好?” 郑明珠眨眨眼,摸不着头脑,又不好问,只得笑答道:“不敢劳太子妃垂询,都好。” 心中却迅速的转着念头,既然问她,不是她的父母就是她的公婆,可是她是出嫁女,等闲也见不着娘家父母,那么…… 难道她是陈颐安的表妹或者表姐? 是了,怪不得陈颐安是太子党呢,原来有这样近的姻亲关系。 虽是猜的,但郑明珠知道自己想必不会弄错。 这样想到了,再一看太子妃的容貌,倒真有一点陈家人的影子,怪不得觉得面善。 太子妃笑道:“那日姑母寿辰,偏我出不来,没见着,表妹回去替我与舅舅、舅母问个安吧,请舅母闲了也来看看我 。” 郑明珠忙笑道:“母亲也十分惦记太子妃。” 太子妃笑着携了郑明珠的手,问了些陈家的琐事,宽姐儿出嫁的事啊,家里其他的妹妹兄弟,十分亲热。 说了半日,才放开郑明珠,与别人说话。 郑明珠满心的疑惑,看了青果一眼,却觉得不好问的,这样近的姻亲关系,自己不应该不清楚才是。 偏偏青果是个聪明的丫头,见她看了自己一眼,忙走上前悄悄说:“虽是人前,少夫人与太子妃亲热些也无妨,不管从哪边论都是极亲近的。” 郑明珠点点头,只要表面应对正确,就放心了。 不过到底还是瞅了个空儿问了问翡翠,原来太子妃是陈熙华的胞姐之女,已故的静和大长公主府唯一的嫡出孙女儿,她是母亲独女,并无同胞兄弟,是以更亲近舅家。 帝都这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啊,郑明珠觉得麻烦的要命。 尤其是她还有许多事不清楚,不明白,尤其是陈颐安的态度,这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轻易示好,也不敢轻易得罪人。 有了太子妃这一出,郑明珠更是十分的小心翼翼,尤其是几位皇子妃,更需要拿捏好分寸。 是以郑明珠越发觉得辛苦了。 待坐上了宴席,郑明珠才松了口气,因是条桌,她只有左边坐了一位段小将军的夫人闫氏,比郑明珠大两岁,是个长的娇小的女子,鹅蛋脸,大眼睛,笑起来十分的甜美。这位段小将军段宏秋乃是郑明玉的好兄弟,这位夫人闫氏也是极开朗爽利的性子,虽是第一次见面,倒是和郑明珠十分合得来。 是以坐席的时候,闫氏就坐到了郑明珠旁边。 结交不过半日,闫氏就连闺名都告诉了她,她叫珍珠,郑明珠听说,登时就笑弯了眼睛,闫珍珠就瞪起了眼:“说好不许笑我才说的!” 郑明珠笑着道:“姐姐别生气,我不是笑姐姐的名字,我只是笑,怪不得我们这样投缘,一见姐姐我就喜欢的紧,原来连名字都这样相似 。” 郑明珠说了自己的名字,闫珍珠才笑了:“原来真是有缘,名字都这样相似。” 闫珍珠出自东阳望族闫氏,自己的父亲又曾官至浙闽总督,位列一品的封疆大吏,她是嫡幼女,自幼娇养,从来没有出过帝都,及笄后嫁到段家,段老将军西北掌兵三十载,以军功封爵,是为永平侯,段小将军承袭父志,如今也到了西北,将军以上家眷必得留于帝都,闫珍珠眼看是更没机会出帝都了。 所以闫珍珠听到郑明珠讲那些那些外头的见闻,便觉得稀奇的了不得,羡慕的很,一脸的神往。 郑明珠因与她投缘,便又把自己在外头的见闻拣有趣的讲与她听,闫珍珠羡慕的叹道:“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希望也出去看看。” 郑明珠笑道:“我看呀,郑将军今后功劳越来越大,你就越来越没希望了。” 闫珍珠一脸郁闷:“是呀,都怪我娘。” “这倒奇了,郑将军立功,还能怪你娘?”郑明珠觉得稀奇的很。 闫珍珠白她一眼:“当然怪我娘,你不知道,原是我娘嫁给我爹之后,我爹二十年迁了七个地方做官,我娘不放心,便跟着搬了七次家照顾我爹,帝都的宅子也管不了,产业也管不了,儿女都交给老太太带,烦的不行了,赌咒发誓不要我也过这样的日子,我爹倒也听话,便跟我娘说,武官家眷是不许出京的,于是我娘就把我许了他!她老人家也不想想,我不许出京,他可是常年在外头的,这叫什么事!还不如我娘当初跟着爹到处跑呢,倒还在一起。” 郑明珠一顿笑,闫珍珠虽是望族出身,大家闺秀,只是从小儿没在父母身边,又是最小的闺女,老太太溺爱的很,倒养的她什么都敢说,坦白直率,极爽朗的性子,像刚才这席话,帝都的贵女是说不出来的,偏十分对郑明珠的胃口。 笑完了,郑明珠才怪同情的笑道:“可不是,又不能出京,总闷在帝都,也没趣的很。” 闫珍珠一脸郁闷:“可不是,姐姐们又嫁的远,等闲也见不着,难得与妹妹这样投缘,今后可要多走动才是 。” 郑明珠自是笑着答应,又安慰了她几句,说些闲话,她突然见斜着对面有个少妇,虽然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环绕,却是举止间畏畏缩缩,脸上的笑透着几分卑怯,衣服和首饰都似乎和她那个人格格不入,只是那个位子,却是在一位阁老的儿媳妇的下首,并不卑微。 倒显得奇怪。 郑明珠不免多看了几眼,闫珍珠见了,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笑道:“怎么,你不认得?” 郑明珠老实的摇摇头。 闫珍珠笑道:“帝都一景呢,你居然不认得。” 咦,这是什么意思? 闫珍珠笑道:“如今入阁的四位阁老,只有文阁老的儿媳妇出来总是与众不同,不过她们的确极少出来交际,怪不得你不认得,没想到今天倒来了一个。” 阁老乃是权臣,本来就与勋贵家族不同,虽不说泾渭分明,但的确来往有界限,闫珍珠因父亲曾是封疆大吏,两边都有涉猎,自然比郑明珠的圈子更广些。 闫珍珠就笑着说:“说起来,这真是帝都一景,如今入阁的四位阁老,除了文阁老,其余三位都是望族出身,虽说也有偏枝出来的,到底不是寒门,只有这位文阁老,地地道道的寒门子弟,父亲大字不识,只因妹妹嫁了个员外的管事,有了几个钱,便供着自己侄儿读起书来,偏又争气的很,十多岁就考上了秀才,因有了秀才的功名,说亲容易,那位员外的一个远房的侄女儿,家中也颇有几个钱,看上了当年的文阁老,文老太爷自然是喜出望外,就给儿子聘了这姑娘。” 听到这,郑明珠就知道要悲剧了。 文阁老既然如今爬到了这个位子上,那么那位员外的侄女儿要怎么胜任一个阁老夫人? 果然,这位如今的阁老夫人在文阁老一步一步往上飞黄腾达的路上渐渐就掉了队,只是糟糠之妻不下堂,文阁老就算动过换老婆的想法,为了自己的名声计,也是不敢的。 后来文阁老三元及第,入了翰林,又做了礼部侍郎,直至礼部尚书,然后,他的大儿子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第56章 惊变 文阁老虽说已经官至一品,可是寒门出身,无家族可依,儿子的亲事就显得十分艰难,官职差不多的,看不起文家没有根基,太低的,文阁老又觉得委屈了儿子,尤其是文大公子十分的出息,颇有乃父之风,不仅有才,更会做人,文阁老寄予厚望。 正在这个时候,文阁老当年三元及第时候的座师忠勤伯赵家大老爷帮了一把,赵大老爷不仅欣赏文阁老,也欣赏文大公子,愿以嫡长孙女下嫁。 听到这里,郑明珠就想起来,自己婆婆的嫡亲妹子,不就嫁在赵家么?果然这帝都什么人家都找得出亲戚来。 赵家是帝都数的着的勋贵家族,而文家则是毫无根基的寒门,而且嫁的还是嫡长孙女,实在是颇有诚意,很看得起文家了。 这位赵大小姐,也是才貌双全,温柔娴静,嫁之前也是见过这位文公子的,文大公子一表人才,一股书卷气,也是良配。 赵大小姐的亲事是祖父做的主,但父母也并没有反对,想着女儿低嫁,婆婆自然不太敢为难她,且家中人口简单,夫君出息,也是一门实惠的亲事。 却没想到,偏偏是这样出了漏子。 这位文夫人,本来就是寒门小户出身,文阁老飞黄腾达之后,便来了许多不知道哪里的亲戚,有些特别能小意奉承,时时巴结,门庭倒是颇为热闹,待要娶新媳妇了,便有人挑唆着文夫人,说什么:娶了这样的儿媳妇,可就享不了福了。 那个说:可不是,这样的大小姐,说不得还得伺候她。 说来说去,就把这文夫人说的没了主意,恐慌起来,于是就有人给她出主意,说婆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待媳妇进门,就要给她个下马威,把她的气焰打压下来,让她知道家里是婆婆说了算,须得好生伺候婆婆才行 。 文夫人就听了进去,并真的做了出来。 郑明珠听她说的有趣,不由催促:“那文夫人做了什么?” 闫珍珠笑道:“所以说结亲还是要门当户对才好,这位文夫人能做什么?没点儿上的了台面的手段!赵大小姐嫁过去,新媳妇第二日,伺候婆婆用饭,文夫人说赵大小姐筷子的方向没摆对,这已经够下作了,还非要媳妇跪下认错。赵大小姐虽然委屈,但碍于孝道,还是跪下了,文夫人得意的教训了一通,竟还没完。” “还有?”郑明珠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闫珍珠笑道:“可不是,这位文夫人教训了半日,竟叫嬷嬷拿了戒尺了,赏大少奶奶十戒尺,说是给大少奶奶长长记性,还让嬷嬷问,太太教导的,大少奶奶可记住了?” 郑明珠骇笑,这种不要脸面的做法,便是在商家也是没听说过的,倒是真的员外家的手段,那些婆婆整治起媳妇来,就是这样子的做派。 可是那些媳妇,都只是寒门小户,这位赵大小姐可是文阁老的座师的孙女儿下嫁的。 郑明珠忙笑道:“这样子,赵家自然不依的了?” “那是当然。”闫珍珠说:“赵大小姐回房就哭的晕了过去,陪嫁来的管事妈妈当即就回了忠勤伯府去见赵家的老祖宗,赵大小姐从小儿养在老太君跟前,十分疼爱,且赵老太君也是世家嫡女出身,一辈子也没听说过这样下作的事,当即大怒,也不管自己已经八十高龄,便要亲自去文家接曾孙女儿。” 娘家才是高门贵女最为有力的依靠。郑明珠再次确认。 文家当然也闹翻了天,文大公子得了良配,这样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容貌娇美,气质娴静,正是欢喜的时候,没想到才第二日,一回家就见新婚妻子哭晕了过去,一问,知道了缘故,知道不好,一边命人去回父亲,一边亲自去找母亲。 文家出身寒微,主母没什么身份,家中规矩本来就不大,文大公子又有出息,他娘本来就还怕着他几分,此时他恼怒的狠了,虽不好对他娘做什么,他娘身边那些凑趣儿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让他叫人撵了出去,又叫把打了他媳妇的嬷嬷捆了起来打一顿发卖了,文夫人见儿子为媳妇出头,这样强硬,也是不依,便滚在地上打滚嚎哭,骂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要去寻死之类 。 闫珍珠讲起故事来活灵活现:“文夫人正在嚎哭呢,得了消息的文阁老回来了,气的浑身发抖,见老妻还在撒泼,当场就捉起来给了一个嘴巴子,把文夫人打的登时就住了声,又叫人把文夫人押下去,祠堂里跪着去,文夫人傻了眼,实在想不通她管教儿媳妇怎么把她自己管到跪祠堂了。” 郑明珠真是挺同情文阁老的,好容易挣下的基业,却因为老婆这样不懂事而危险起来。 得罪座师这种事,实在是非常的麻烦。 不过既然文阁老现在是阁老了,说明他还是渡过了那场危机。 赵老太君要亲自接人,她儿子,赵大老爷自然不敢让他娘去,便亲自出马,带了赵大太太,儿子媳妇一起上门,文阁老父子急的都下跪了,还是没有用,到底还是把赵大小姐接了回家。 第二日绝早,文大公子就上赵家接媳妇兼磕头赔罪,可惜连门都没让进。 闫珍珠说:“那赵老太君八十岁的人了,精神还好得不得了,也不用人扶,提着龙头拐杖亲自走到自家大门口骂曾孙女婿。 老太君早到了惟所欲为的年纪,又气的狠了,脸面什么的早不理了,她老人家身体又好,中气十足,骂的整条街都听得见,看热闹的人围了七八层。 亏你还有脸上门来接,我那曾孙女从小儿我养大的,什么规矩不懂?我赵家是什么人家,我家的规矩难不成还比不得你们不知道哪坑哪洞爬出来的文家?就那村妇也敢说教我们家女孩儿规矩! 文家公子哪里敢惹老太君,只在门口磕头,老太君怒气冲天,只说,休再提接回去的话,我家的女孩儿,虽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也用不着上赶着去给人当奴作婢,就算这辈子也不嫁人了,我赵家也养得起! 口口声声就是要和离。 那文夫人,挨了丈夫一巴掌,又跪了一晚上祠堂,如今又见赵家人上门来拉嫁妆了,这才知道自己又干了件蠢事,上赶着去赵家赔礼,说起来,赵家那几层妯娌,哪个是吃素的?赵大小姐又是养在老太君跟前的,老太君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便是她婶婶,郡王府的县主嫁过去还得把赵大小姐给捧着呢,如今又占了理,哪个肯轻易放过文夫人? 文夫人在赵家挨了不少冷脸,不少挤兑,赵老太君就不说,直接一通混骂,赵夫人‘气病’了,在**躺着不下来——听说其实是被自己的婆婆赵老太君骂的,赵夫人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被老太君骂调唆着我儿子卖孙女这种话,也实在是下不来台——文夫人的正经亲家太太也自然没有好脸色,只不过因婚事不是他们做父母的定的,而是忠勤伯亲自定的,她倒没有怎么挨骂,只是心疼女儿,哪里摆得出好脸色来 。 磨了一天,赵家硬是没让文夫人把人接回去。 这事儿闹了半个月,最终还是没有和离,只是赵大小姐也没回去,就住在自家陪嫁的宅子里,文家公子也跟着搬过去住着,逢年过节的,赵大小姐才随着夫婿回老宅给公婆请次安,倒是因祸得福,谁家的儿媳妇也没有她日子舒服呀。” 果然是奇闻啊,郑明珠听了一耳朵八卦,很是满意,差点就忘了对面那小媳妇的事,倒是闫珍珠记得:“自从有了这一出,文夫人在帝都那可就有名的很了,谁家也不敢把女儿嫁给她家呀,所以他家几个儿子虽然都是嫡出,可哪里娶得到嫡女,就算是庶女,那些要名声的嫡母也不敢答应的,背后指指点点,苛待庶女这种名声,好听的很么?一给儿子提亲,文夫人就后悔的哭一场,可是有什么用,他们家儿子都拖的老大了,最后才不得不娶个不知什么门户的庶女之类,倒是可惜了文家几个公子其实都还不错。” 郑明珠明白了,怪不得那女子这副模样,却又能坐在那个位子上。 闫珍珠说:“最惨的是文家的嫡幼子,二十了还没成亲,最后文阁老心一横,竟然给他娶了个商家女,虽说是嫡女,陪嫁十分丰厚,可一个商家女……” 郑明珠一怔,忙问:“这个商家女是哪家的?” 闫珍珠毫无心机,想了半天:“好像……娘家姓唐?” 唐………… 唐家嫡女…… 那只会是唐秀月! 郑明珠只觉得嘴里发干,心中砰砰的跳,手心难以自制的刺痛起来 。 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有许多她曾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此时豁然开朗,怪不得那些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原来竟然是搭上了文阁老。 手心的刺痛渐渐沿着手臂放射到了脊背上,郑明珠额上见了一层细汗,原来是真的!自己的怀疑是真的! 他们早就谋划长久,就要夺唐家家产! 郑明珠紧紧的咬着牙,自己真是太蠢了,竟然就让那些人得逞了! 那么三叔还是没有回来?最后的安排也没有用了吗? 唐琪、唐玉、唐琌……这些名字此刻让她痛恨不已,她曾经还以为这是她疑神疑鬼,也曾怀疑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可是此刻看来,再没有错的了! 唐家嫡女嫁入文阁老家! 若不是富可敌国,怎么可能? 而那些财富,自然就是当年她的祖父,她的父亲和她挣下的! 连她都不再是自己了,唐家长房再也没有人了。而唯一寄予希望的三叔却又不知为何没有回来。 父亲,我对不住您,没有护住这个家! “明珠,明珠?你怎么了?”旁边的闫珍珠推推她,语气关切。 郑明珠从痛苦中收回一丝清明,郑明珠,我现在是郑明珠,绝对不能露出马脚来! 她在这样的痛苦中,思绪依然清明,唐白月死了,可唐家对她来说,尚还有许多的谜团,需要她去弄明白,郑明珠这个身份是她的托身之所,更是她查清真相的依仗,郑明珠是公主之女,侯府长媳,这个身份自有这个身份的力量。 郑明珠就像是一个溺水将毙的人,此时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比起刚刚发现自己死而复生的时候,此时的郑明珠更加感激上苍,虽然这个身份也是遍地荆棘,可是这是个有力量的身份 。 这就足够了! 她对闫珍珠勉强一笑:“不知怎的,我觉得心中闷的慌,不大舒服。” 闫珍珠点点头:“说起来,这花厅虽说无门无窗,宽敞的很,可到底人多了些,或许你不大习惯这香味儿?” 郑明珠站起来:“姐姐宽坐,我出去略走一走。” 闫珍珠笑道:“倒也是,出去透透气,就舒服了。” 正巧郑明珠今天跟来的大丫鬟青果和翡翠这会子都不在,郑明珠也管不了那么多,扶着春杏的手就走了出去。 在外头走了几步,春杏说:“少夫人,这花厅前头不远有个蔚雪亭,地方僻静,再没什么人的,少夫人既不舒服,不如去水边儿走走,倒清爽些。” 郑明珠此时思绪混乱,哪里顾得了什么,胡乱点点头,就让春杏扶着她走过去。 大约是因为人都在花厅里的缘故,这一路上都十分清静,郑明珠乍闻秘辛,还没有从震惊和悲痛中回过神来,一会儿想着父亲的早逝,一会儿想着悲痛的母亲,一会儿想着看似慈爱却包藏祸心的堂叔们,又想着三叔到底是不愿意回来还是不能回来?又感念自己竟然能够重生到这样的权贵之家,有个极尊贵的身份。 这真是上天垂悯,郑明珠再无怀疑。 原本当她发现自己重新活过来的时候,不免有一丝窃喜,谁不爱生,人谁愿死?能再活一世,自然是好事。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想的不过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做一世贵女。 是以许多事情她并不上心,只求省事,怎么样解决最快,最没有麻烦,她就怎么样解决,无非便是觉得这是捡来的一世罢了。 可如今,再不一样了! 郑明珠深深吸一口气,她要振作起来,她要护住那些她该护住的人! 就算唐白月的一生已经随风而逝,总还有一些她在乎的人和事 。 只是……不能急!郑明珠很清醒,她首先还是必须以郑明珠为主,只有郑明珠好了,一切才有希望。 越往前走,郑明珠越觉得轻松,人一旦下定决心,再无疑虑,自然能步履轻快。 小径上已经能见到湖边独有的那种蔓藤植物,缠缠绕绕,一团一团的,间或看得到一些各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或是些鲜红滚圆的果子,十分可爱。 蔚雪亭的琉璃瓦飞檐已经从树梢上露了出来,郑明珠转过一块大石头,却见这石头后似乎也有些鲜红的花,春杏在一边笑道:“少夫人看那边,那种花是什么呀,咱们府里从来没见过呢。” 这慎王府的确有许多奇花异草,郑明珠就顺着春杏的手指看过去,春杏顺势就扶着她走了过去,那是一丛怒放的紫色花朵,花朵细小,一蓬蓬的,藤蔓缠绕着一块更大的石头,有一种攀沿而上的感觉。 郑明珠顺着石头小径走过去,走到离那石头还有几尺远的地方,竟听到顺风吹来细碎的人声,郑明珠一凝,停住不动了。 这石头后面有人在说话…… 糟糕了,郑明珠虽然爱听八卦,但绝对不愿意自己出现在八卦的现场,在这样僻静的地方,又是躲在这石头后面,用膝盖想也知道不是光明正大的聊天。 郑明珠当机立断就要退回去,春杏却是一脸惊恐张口就要惊呼,郑明珠暗叫不好,眼疾手快按住她的嘴,狠狠的瞪着她。 这有什么好惊恐的! 不就是无意中闯到了人家不太光明正大的聊天现场嘛,惊恐什么,又不会死。 郑明珠用眼神警告了春杏一番,见她依然脸色青白,但已经镇定了下来,才缓缓放开手,但春杏依然急的不行,刚想开口说话,那石头后面的一个声音已经让郑明珠如堕冰窖了。 那是陈颐安的声音! 春杏显然是先前就听出来了,才会这样惊恐。 郑明珠闭了闭眼,站直了不动 。 石头后面的声音虽小,依然听得清楚,郑明珠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深不见底。 这一刻,她心如刀绞。 直到石头后面窸窸窣窣的衣裙声响起,人一前一后从另外一边的小径走了出去,郑明珠依然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 一种深沉的绝望,如同厚重的绸缎一般铺天盖地的掩了过来,遮盖住郑明珠所有的天空,她觉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发花,郑明珠后退一步,扶住石头。 春杏吓的忙扶着郑明珠,连声问:“少夫人,少夫人,你怎么了?” 郑明珠盯着春杏的脸,低声说:“这件事,不许说出一个字去,但凡有一点风声,我要你的命!” 春杏吓的没口子的应是,赌咒发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郑明珠终于喘出一口气来,扶着春杏,走回馨香花厅去。 青果她们已经回来了,在席上没找着郑明珠,听闫珍珠说她出去了,就在门口等着,此时接到人,连忙问:“少夫人不舒服么?” 郑明珠不欲说话,只是摇头。 闫珍珠果然左右逢源,正跟旁边的一个女子聊的兴高采烈,见郑明珠走回来,倒唬了一跳:“你这是怎么的,出去一趟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白的这样,可是吹了风了?” 郑明珠坐下来,勉强笑道:“原是想在水边走走,没想到风大,就回来了。” 闫珍珠点头说:“可不是,这倒春寒倒比前阵子冷些,你也该穿大毛儿披风出去才是。” 郑明珠不想多说话,只是点头称是。 闫珍珠见她这样,便说:“既然不舒服,不如回去歇着,来了这半日,也算尽了礼了。” 郑明珠觉得果然很好,便站起来说:“也是,我的确弱些,这便去告辞吧。” 闫珍珠还怪同情:“妹妹平日里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 郑明珠胡乱点点头,便要出去,刚走到一半,便见门口一阵热闹起来,青果看了一眼,笑道:“太子妃过来了。” 这和郑明珠无关,此刻她竟觉得再没有什么值得她关心的了,刚走了两步,她一眼瞥见众人簇拥着的太子妃那绮丽的裙角,郑明珠霍然转身。 原来……原来是她! 小径边虽看不到人影,却看见了一角衣裙,太子妃的衣裙,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一样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是她! 高贵的,明丽的太子妃! 原来是表姐表弟,原来是青梅竹马,怪不得这样无奈! 怪不得陈颐安是太子党! 郑明珠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一会儿恨的想要咬死陈颐安,一会儿又想起太子妃的风姿,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傻的没边儿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也怪不得他们,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呀。 一路上神思恍惚,连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知道。 翡翠道:“少夫人只怕是出去吹了风了,春杏这个小蹄子,也不知道劝劝,少夫人平日里身子骨儿就不怎么好,这样的天气,还让少夫人去那冷水边上。” 几个丫头围着,热水净了面,就劝道:“少夫人不如**歇一歇也好,平日里也是歇惯了中觉的。” 郑明珠今日接二连三受了巨大的打击,几乎完全没了主意,只由着几个丫鬟替她去了钏环,宽了外头衣服,躺到了**。 丫鬟们见她安稳合目而眠,便都悄悄儿的退到了外间做针线守着。 郑明珠心乱如麻,哪里睡得着,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帐顶,觉得纷乱无比,又觉得一片空白,只是发呆。 短短一个月,她已经记得太多的他了,第一眼见到时候冷淡的模样,他微微一笑的样子,他想要呵护她的样子,他握住她的手不放,他在长辈跟前悄悄的给她打暗号 。 还有,他如天上星辰般的双眸。 郑明珠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落入锦被中,立即湮开,不见踪影。 便如她的爱恋,来的这么突然,却又失去的这样迅速。 她的爱恋,他从来不知,她自顾自的爱恋着他,却又与他无关。 郑明珠疲惫的翻了个身,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便能不再受伤。 许久之后,她渐渐的心平气和起来,陈颐安也并没有什么错啊,他已经尽到了做丈夫的责任,他与太子妃之间也并没有出格的举动,不过是言语中的情深意重罢了,郑明珠叹气,怪不了别人,自然只能怪自己,她并没有错过,她只是来的太迟。 郑明珠也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经受不起打击,是因为祸不单行,今天连受两次都很要命的打击,顿时就倒下了。 真羞愧! 什么时候,唐家的女儿变得这样弱不禁风了! 必定是郑明珠这个身体不好,她恶狠狠的想,随即又失笑,真是无端迁怒,找不着可怪的了吗? 不过就是她喜欢的男人其实喜欢别的女人吗? 天又没塌下来,就算塌下来,她也还有许多事要去做的! 既然没有感情,用起陈颐安来反而更好些吧,更没有负担,没有内疚,就当他是一个合伙人,自己做一个有用的合格的妻子,再用这个身份来帮自己一把。 反倒没什么负担! 做一个合伙人吧,郑明珠苦中作乐的想,大约还能更洒脱一些,就如以前她做生意的时候那些合伙人,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帮忙,关系常常类似家人。 在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郑明珠终于再次坚强起来了。 第57章 发作 不知过了多久,郑明珠听到外头纷沓的脚步声,陈颐安进了门,外头守着的丫鬟们纷纷行礼,陈颐安问:“听说你们少夫人不大好,中途就回来了,怎么回事?” 青果在这些丫鬟中自然与众不同,说话更随便些,便说:“还不是春杏那个小蹄子,明明少夫人才大好了没几日,身子骨儿还弱些,她就敢怂恿少夫人去那冷水边上,少夫人可不就受了寒气了么。” 陈颐安说:“哪边儿?” 青果说:“就是蔚雪亭那边,虽说那里景致好,也要看日子不是,这几日正好倒春寒 。” 郑明珠就没有听见陈颐安说话了,只看到青果打起了帘子,陈颐安走了进来。 恍惚就是那一天,她也是倚在床头,看着他大步走进来。 那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如芝兰玉树一般的陈颐安,郑明珠只觉心中一酸,连忙坐了起来,笑道:“大爷这么早回来了。” 陈颐安坐到床边,看看她面色,才说:“我听说你不舒服,提早回来了,我不放心便也就回来了,果然脸色不大好。” 郑明珠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那里人多,觉得心口闷些,想着也是坐了半日了,便偷个懒。” 陈颐安点点头站起来,郑明珠见他还是穿着外出的衣服,显是直接进来的,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唤青果和翡翠:“你们伺候大爷换了衣服罢。” 自己却并不起来。 陈颐安让丫鬟伺候着换了衣服,好几次转头看一眼郑明珠,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郑明珠静静的倚在床头看着他,一双杏眼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 她终于还是没有等来陈颐安的解释。 陈颐安坐到床边不远的椅子上,再不提先前那一刻两人眼中都有的不一样的情绪,转而说起了他的外书房的事务。 郑明珠垂下眼,收拾好最后一丝带着希望的情绪,把自己所有的专注投入到这些庶务中去,总得要做好一件事吧。 陈颐安说:“爹爹外书房的庶务一向是由母亲打理,这也是府里的例,我的外书房自是该交给你,外书房的人我俱已吩咐过了,你只管放心,本来我想着,明日就令宣纹把一应事务交接给你,只是你若是还觉着身子不大爽利,略迟两日也使得 。” 郑明珠轻轻柔柔的笑笑:“哪有这样娇弱,不过是吹了风罢了,连药也不用吃的,你放心就是,明日若无事,我自会找宣纹说话。” 陈颐安见她这样说,便点头应好,两人对视一眼,他竟再也找不着话说了一般。 陡然觉得竟有一丝从来没有过的尴尬。 看起来郑明珠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带着柔美的笑容,态度柔顺,言语和婉,可是陈颐安却清楚的觉得,她是不同了,他们之间仿佛突然就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昨日那种有说有笑的融洽竟恍若隔世。 陈颐安自己也并不是善于言谈的人,一时间,便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陈颐安觉得忍受不了这种感觉,便站了起来,说:“你今日就好生歇着吧,我到书房去睡罢。” 郑明珠就要掀被起来,陈颐安把她按住了:“别起来,冒了风越发不好了。” 郑明珠果然就不起来,只是笑道:“那大爷自己当心些就是。” 陈颐安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蓝色的衣角消失在帘后,郑明珠轻轻的叹口气。 陈颐安是那种极为**的人,自己已经极力的收敛的情绪,他还是察觉了,场面顿时就不好看起来,郑明珠有点发愁。 今后要怎么样对着他才自然呢? 而且,今天青果提到蔚雪亭,**如陈颐安必然有所怀疑。 一时间,难免为今后的日子焦虑起来,可是这种焦虑根本是毫无效果,这种时候,做什么都是错,唯有装出什么事都没有,才是上策。 郑明珠觉得自己真是挺悲惨的,当初刚刚醒来,周围无一善意,她已经觉得满地荆棘,可是此刻看来,那些算什么? 今天这一天才是她最悲惨的一天呢 。 郑明珠迷迷糊糊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又挣扎起来,珊瑚在一边劝道:“少夫人既不大自在,不如多睡一会子,夫人那边,晚点去告个罪也就是了。” 郑明珠不肯,她又不是真不舒服,而且好歹和婆婆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越发要一鼓作气才是,珊瑚只得服侍她起身,刚下床,陈颐安来了。 郑明珠诧异:“大爷这是怎么的,不上朝么?” 陈颐安道:“今日休沐,你忘了?” 郑明珠顿时觉得自己果然不够关心人家,连忙笑道:“我真忘了,真是该打,今后一定记得。” 陈颐安有点无语,只得说:“你既不好着,起来做什么,母亲那里我去说。” 郑明珠忙笑道:“哪有这样不好,昨日不过心口闷些罢了,去母亲那里走走,发散发散,倒好些。” 你去说?谁去说也别你去说,你替媳妇请假不去给婆婆请安,婆婆不知道怎么想呢。 陈颐安见她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坐在一边,十分找不到话说。 他本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以往通常是郑明珠较为主动,特意与他说话,现在郑明珠整个人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了,他便觉得十分不自在。 倒颇有几分像以前两夫妻的样子了。 这阵子好容易顺心了些,陈颐安虽未察觉是如何改变的,但的确喜欢这种改变。 他并不想变回去。 可是陈颐安抬头看了郑明珠好几眼,却见她一脸笑盈盈的模样,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心中便越发烦躁起来。 玲珑本来伶俐,虽然不知道这两位主子是怎么回事,却本能的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上茶的时候都轻手轻脚。 陈颐安接了茶,刚喝了一口,突然说:“早上姨娘们怎么都没来伺候少夫人?” 郑明珠正对着镜子上胭脂,此时一怔,从镜子里看了陈颐安一眼,笑道:“原本就没订什么规矩,再说,也是因前儿我病了,大爷体恤我,怕人多了我心烦,就免了姨娘们请安 。” 陈颐安皱眉道:“那是你不好的时候,如今你大好了,为什么还是不来伺候?” 语气颇有点戾气。 郑明珠僵在原地,一时间答不上话。 她本是商家女,与勋贵家族不同,自己的家族从来没见过妾室,就是来往密切的家族,也极少有纳妾的,家中原本就没有这类规矩。 如今她乍为郑明珠,本来懦弱糊涂,妾室虽对她不敬,只是因陈颐安本来不甚爱重这个妻子,也就不大理论,加上她早就确立了第一要务是整理自己的嫁妆,纵为贵人,经济基础也十分要紧,又有陈夫人亲自处理方姨娘小产之事,郑明珠也就没有急着给妾室立规矩。 当然也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陈颐安这阵子一直歇在自己房里的缘故。 她们不来叨扰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此刻陈颐安偏偏问到这个,在郑明珠看来,他明显就是在迁怒,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两人之间这种诡异奇怪的气氛而迁怒,这叫郑明珠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 陈颐安冷道:“来人,把姨娘们都传来。” 郑明珠看在眼里,心中也急,忙笑道:“大爷何必这样大张旗鼓的叫人呢,便是她们不懂规矩,妾身再教导她们就是了。” 莫名其妙这样一股脑儿的发作,面子上好看么? 陈颐安道:“你不用替她们说话,她们就是仗着你面上软,才这样没规矩的。” 郑明珠看他脸色,也不怎么动怒,就是淡淡的,实在叫人难以再劝。 罢了,反正也是要立规矩,陈颐安来出头,倒免得她招人恨。 而小丫头也忙忙的赶着去后头跨院叫姨娘们了 。 片刻后,杨姨娘和宣纹都赶了来,大约是听到了陈颐安恼怒的风声,两人都低着头,行动规矩,进门就跪下磕头请安。 陈颐安并不叫起,却问:“方姨娘呢?” 春杏进来回道:“奴婢刚去传了方姨娘了,因方姨娘还没大好,需得换了衣服才敢来伺候,便略迟些儿。” 话音刚落,方姨娘已经急急的赶了来,她看起来越发娇弱了,或许是小产的打击,整个人十分苍白,竟有一种如纸般脆弱的感觉,此时走的急,娇喘吁吁,脸上反倒浮起一抹潮红,竟有一种对比强烈的美感。 陈颐安只看了她一眼,并没说她什么,倒是问:“这个丫头是谁?” 春杏回道:“奴婢□杏,是伺候少夫人的丫鬟。” 陈颐安皱眉道:“原来你就是春杏,果然是个伶俐的,竟劝着少夫人去水边上,你就是这样服侍主子的?” 完全不给她回话的机会,随即吩咐:“带出去交到二门上,打她二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去!” 春杏吓的浑身乱战,跪下连连磕头:“大爷大爷,求大爷饶命啊,少夫人,少夫人开恩啊……” 早有婆子来拖了春杏出去。 郑明珠也十分意外,正要开口劝,突然心中却是一凛,这件事有古怪! 陈颐安和太子妃谈话的地点何其隐秘,自己却能听得到,今日陈颐安突然毫无理由的处置春杏,这其中蕴含着的东西,让郑明珠猛的醒悟过来。 昨日从出馨香花厅到蔚雪亭,到那石头前,一步一步,都是春杏悄悄的引着她去的。 如果真是这丫头有鬼,那她后面的人是谁? 联想到陈颐安突然发作姨娘们,和这件事有没有相干? 郑明珠不由觉得身边凉飕飕的,似乎到处都是陷阱。 第58章 通州庄园 郑明珠在一边胡思乱想,陈颐安看了她一眼她也没察觉,陈颐安便开口说:“这屋里真是越发没了规矩,十天半个月也没人不露一面,你们是怎么服侍少夫人的?” 那样冷淡的语气,三个姨娘都跪着不敢动,也不敢抬头。杨姨娘默默跪着,神色不动,极为平淡。 宣纹当然是最冤枉的,前天晚上才抬的姨娘,基本算是无妄之灾,可是显然她是最熟悉陈颐安的人,知道这种时候的陈颐安完全不能回话,只得跪在一边。 陈颐安心中有一股压抑的情绪,此时借着这事爆发出来了,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郑明珠在一边坐着,也不做声。 她还是第一回见到陈颐安的这一面,说实话,还挺吓人的。 平日里的陈颐安,温文尔雅,虽说话不多,神色却常是温柔,倒没见过他这样。 待陈颐安稍微告一段落,郑明珠才敢柔声劝道:“这也是妾身的错,原想着是大爷吩咐过她们的,也就没敢自专,平日里丫头们服侍着也尽够了,大爷且息怒,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今后自然教导她们。” 三位姨娘也忙磕头:“奴婢知错了,请大爷、少夫人责罚 。” 郑明珠就看着陈颐安:“大爷教训过了,就罢了吧?” 陈颐安却不肯就此罢休:“也不能一径宽厚,你们都回自己屋子,这三日也不用出来请安了,好好的抄一百遍女诫,也学一学规矩。” 三位姨娘哪敢驳回,都磕头领了,见陈颐安和郑明珠都没有话了,才悄悄的低头退出去。 直走完了抄手走廊,到了月洞门之前,走在最后,从头到尾面色一直没有丝毫波动的宣纹,突然回头看了甘兰院正房一眼,轻轻的笑了笑。 郑明珠见屋里清净了,方才松了口气,只是一时间,两人之间越发觉得尴尬,郑明珠找不着话来转圜,陈颐安也僵着不说话,偏越是这样,两个人越是不自在,气氛倒比先前更僵。 终于,郑明珠灵机一动,笑道:“有一件事,正要讨大爷一个示下。” “什么事?” 郑明珠笑道:“我在通州的两个庄子,虽是看了帐,也是清爽的,不过我想着,田庄不比铺子,论起来,虽说出息比不上铺子,但竟比铺子更要紧些,这里头真有什么欺上瞒下的事也得到了地方才看得到,若是闹出个什么事来,难以收拾,我就想着这几日去庄子里看看,再说,我这年后病了一场,如今虽好了,还有些不大爽利,倒想出去发散发散,若是大爷答应,我想索性住个几天,不知大爷的意思?” 她是想着,自己是因刚知道昨天的那样子有些不自在,态度就难免不自然,陈颐安又**,两个人对着越发不自然了,不如趁着整理庄子,出去住个几日,再回来自然就好了。 陈颐安听说,想了想:“也罢,今日倒也开始暖和起来了,这时节,在庄子上住些日子,倒也确是比闷在家里好。” 郑明珠巧笑倩兮,忙十分承情的说:“大爷和我想的一样,这样的天气,原是最适合踏青了。” 陈颐安见她一边说着,一边梳妆完了,就站起来:“趁着给母亲请安,就把这事说了吧。” 郑明珠忙笑道:“也要请一请母亲,我那庄子虽不大,倒也是有山有水,母亲只怕也喜欢,母亲成日管家劳累,这样好天气,越该发出去住几日才疏散 。” 这话说的陈颐安高兴起来:“你想的很是,咱们这就去吧。” 郑明珠便随着他一起去荣安堂。 陈夫人听陈颐安一说,果然高兴,又听是媳妇的意思,越发笑逐颜开,连陈熙华也松动了表情,点头道:“媳妇既有这样的孝心,你便去住些日子疏散疏散也好。” 陈夫人还有些犹豫:“只是我出去了,这府里交给谁呢。” 这个郑明珠不好说话,陈熙华说:“不过三五日,哪里就乱了套了?你就交给花姨娘照看这几日,再有你身边平日里管事的婆子媳妇,留几个得力的下来就是了。” 陈夫人皱眉道:“昨儿早上姨娘们过来说话,花姨娘便身子不爽利,我见她脸色不好,连今日请安都免了,侯爷这会儿倒要劳动她?回头不说是侯爷的主意,倒要说我不体恤人,我看,还是兰姨娘罢了,她在我身边儿服侍的时候,原也管过些事的。” 陈熙华哪里在意这些后宅的花样,只是说:“不拘谁也罢了,想着不过几日的事,也乱不起来。” 郑明珠见话说到这里,才笑道:“父亲说的是,母亲手里使出来这些老成的妈妈们,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母亲只管放宽心好生散散心才是。” 又说了些闲话,商量出去的事情安排,奉承的陈夫人十分欢喜。 因不带小姐们,出去就简单些,陈夫人安排府里的大小事务,郑明珠也有小姐们的锦莲榭需要安排,她还拜托陈颐安:“母亲说,明日宫里的嬷嬷就要来了。再过两日,又有请的女先生也要来,我出去了,还得请你帮忙安排一下。” 陈颐安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大事,交给墨烟就是了。” 郑明珠嗔道:“妹妹们的事,自然是大事,墨烟虽说能干,到底是丫鬟,你叫她怎么去安排小姐们呢,我不管,你得答应我。” 陈颐安倒笑了:“你自己接的差使,倒来支使我,这是什么道理?” 郑明珠看他一眼,心中若有所悟 。 似乎越是态度放松,使些娇嗔,来些无关紧要的蛮不讲理,似乎他越受用? 越是小心翼翼的捧着他,他反倒不自在。 郑明珠便笑道:“是你的妹妹,你难道不该操心?再说了,我又不是出去受用,是陪着母亲出去,连你的孝心一并尽了,你在家里,难道不该替我办事儿?” 陈颐安果然受用,笑道:“罢了罢了,说不过你,放心玩你的去罢,我自然替你办就是了。” 果然如此! 郑明珠找到窍门,简直觉得生命中出现了一缕曙光,心情大好,不由巧笑道:“谁叫你是我男人呢,便是我没理你也要替我办呢。” 陈颐安啼笑皆非,笑着一径走了。 郑明珠这才坐下来,叫丫鬟们收拾东西,打点出去的衣服用具,又吩咐丫鬟们在家里的一应事务,大丫鬟只带翡翠和玛瑙出去,留下玲珑、珊瑚和墨烟接着办事。 一边又打发人快马跑到通州庄子上去报信,吩咐庄头打扫屋子,置办一应用具,还算条理分明。 幸而她如今不管家事,倒不算麻烦。 第二日一早,郑明珠早早起身,前往荣安堂,用过了早饭,陈夫人又把府里的管事媳妇们都传齐了,在议事的花厅里站了一地,吩咐了一些话,便把对牌给了兰姨娘。 郑明珠还是第一次见到兰姨娘,见她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高鼻大眼,倒是十分明丽,她膝下也有一子,五爷陈颐谦,是侯爷幼子,今年才八岁。昨日听陈夫人的口气,这位兰姨娘应该曾经是她身边的丫鬟,后来给了侯爷做姨娘。 那就也算是陈夫人的助力了,所以陈夫人出去就把事情交给她,而不是得宠的花姨娘。 闹了半早上,郑明珠才与陈夫人出了门,两人分坐两辆侯府规制的平顶大车,后面又有七八辆丫鬟婆子们坐的小绿油车,并十几个小厮跟车,这才浩浩荡荡的往通州去了 。 出得帝都,果然让人精神上为之一振,庄头夏长富和裴国海都带了人等在通州地界上接,见了武安侯府的车队,一行人便跪下磕头请安,早有丫鬟过来掀开了车帘子,郑明珠道:“劳动两位管事了,这里就不下车了,现在去庄子上罢。” 夏长富和裴国海听了吩咐,都道:“不敢说劳动,庄子上俱已安排好了,夫人和少夫人只管放心。” 便带着人在前头引路,往庄子上去。 郑明珠的庄子不小,其中大的那个原是皇庄,俱是良田,小的那一个也是悉心安排的,位置田地都极好,又特地与大的庄子接上,一行人的车马踏上庄子地界后都跑了一盏茶时分,才到了庄院。 这里是夏长富管着的庄院,门口的石头上勘着‘双庆园’三个字,庄院不算大,只有几排房子,只是种花养鱼,倒也显得颇有野趣,陈夫人与郑明珠倒是罢了,跟来的丫鬟们都是圈在帝都长大的,哪里见过这乡间野趣,俱都东张西望,一脸新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郑明珠扶着陈夫人走进正堂,这屋子修的阔大,屋顶很高,上首是八仙桌并黑漆的太师椅,郑明珠扶陈夫人坐了,夏长富等人才进来磕头。 陈夫人笑道:“这次叨扰你们了,安哥儿媳妇来庄子看看,我也跟着来了,倒扰的你们不得安生。” 夏长富忙道:“夫人这样说,小的们无地自容了,平日里求着夫人和少夫人来散散心,还怕不肯赏脸呢,只这乡里,一应都粗糙的很,只怕夫人和少夫人不自在。” 陈夫人笑道:“原就是为了个野趣儿罢了。” 夏长富又引着自己的家人并庄子上有脸面的管事来磕头,裴国海因少夫人没有住到自己那边庄子上去,也带了人过来伺候,闹了一阵,郑明珠笑道:“今日一早赶路过来,母亲只怕也乏的很了,不如去歇一歇,就不摆宴了,夏管事吩咐去做一点新鲜菜蔬,等会儿送进来用吧。” 陈夫人觉得这主意好,便点头称是。 夏长富忙应了,吩咐人先去备着。 第59章 庄园遇旧识 郑明珠带了丫鬟,亲自服侍陈夫人在后头收拾的干净爽洁的正房歇下了,又嘱咐陈夫人带出来的大丫鬟茜草和桑柔好生伺候,这才走出来。 夏长富和裴国海都在前厅等着,夏长富先回道:“因少夫人奉夫人来小住,小的已经把这院子里闲杂人等都吩咐避出去了,只留了小的几个儿媳妇伺候,少夫人有事要吩咐,只要让身边的姐姐们传她们说话便是。” 说着,就让自己的儿媳妇们进来磕头。 郑明珠知道夏长富元配早逝,后来娶了个填房,又难产没了,他就没有再娶,只把几个儿子养大,如今已经有三个儿子娶了媳妇,还有两个小的,也有十几岁了。 进来的三个年轻妇人,虽说都粗手大脚,一看就是乡里人,但穿着打扮在这乡里却是上等的,都穿着簇新的缎子褙子,头上插着金簪子,进来磕了头,说话神情俱都小心翼翼。 郑明珠笑着问了几句,就叫翡翠,每人赏了一只帝都时新花样的金镯子。 裴国海也差不多这样的说法,郑明珠也是照样儿叫进来见了,裴国海的媳妇杨氏带着两个儿媳妇进来,赏了同样的金镯子。 不过郑明珠倒是打量了裴国海的小儿媳妇好几眼,这媳妇大约还是个新媳妇,才十六七岁的样子,也是一般的穿着缎子褙子,带着赤金簪子,竟是生的白皙纤细,和那些庄家妇人大是不同。 杨氏是个伶俐人,见了郑明珠的目光,便笑道:“少夫人可是见我这小儿媳妇有些不同?” 她一说,几个妇人就抿嘴笑,其中夏长富的大儿媳妇王氏,是个爽快人,便笑道:“裴大娘又要炫耀他家儿媳妇了 。” 郑明珠也笑,她自从成为郑明珠以来,身边全是高门贵胄,家家豪门,人人说话都极讲礼仪,个个都有架子,好不憋闷。 倒是这些乡间妇人,说话爽快,此时虽然还不是很放得开,但至少不会端着。 杨氏笑道:“我这儿媳妇本就比你们好,还不许我夸一夸不成?人家少夫人是贵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郑明珠啼笑皆非,贵人就一眼能看出来? 她便笑道:“我瞧着你这媳妇,倒不像庄子里的人。” 那小媳妇脸通红,羞涩的低着头。 杨氏笑道:“果然是少夫人,一眼就看明白了,我们家这媳妇,不是我自夸,十乡八里找不出第二个来,模样儿又好,性情又好,打的一手好算盘,比请来的账房先生还强,自从她进了门,我家老头子再不愁算账了。” 郑明珠就明白了,这的确不是在乡里娶的媳妇,应该是城里头什么铺子里的闺女,不知怎么嫁到了这乡里。 乡里的小子娶到了城里媳妇,家里头自然是欢喜的,必然另眼相看。 郑明珠便笑道:“怪道看着就不像做农活的,原来还会管账呢。只不知娘家是帝都的还是通州城的?” 那小媳妇就红着脸小声回道:“回少夫人话,奴婢的娘家是帝都城的,娘家姓郁,因从小儿看着爹爹兄长管铺子,便也学了些。” 姓郁! 郑明珠心中一跳,不动声色笑问道:“你们家自己开着铺子不成?” 小媳妇回道:“回少夫人话,奴婢的娘家爹爹并哥哥原都是替人管着铺子的,分别管着积善唐家两间铺子。” 竟然是她! 郑明珠的预感得到证实,这个小媳妇,其实这是她第二回见到她了。 第一回的时候,她还是唐白月,那个时候,父亲还在世,她坐在父亲身边吃酥饼,看到郁掌柜牵着的那个小女孩儿,一双大眼,怯生生的看着自己 。 她就递了半个给那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不敢要,缩到郁掌柜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自己。 这一次,她连看都不敢看向自己了,只低着头,小声回着话。 郑明珠差点要脱口而出,问她你父亲还好吗! 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只是笑道:“原来是家学渊源,既然父兄都能替人管铺子,你自然也该学一学。” 郁氏低头不语。 郑明珠就转而问起别的事来,那王氏也很精明能干,说起庄子里的事来头头是道,郑明珠问了一会儿便说:“我也乏了,先去歇一会儿。” 这些媳妇们都殷勤的伺候着她去后头,因是奉陈夫人来,上房自然是陈夫人住了,给郑明珠收拾下的屋子在正房不远,也是高大疏朗的几间大屋,连丫鬟婆子的歇的地方一并都有了。 郑明珠十分满意。 翡翠和玛瑙伺候着她宽了外头衣服,安稳歇下,郑明珠虽乏了,心中有事,却是不大睡得着。 屋里很安静,宽大的木头窗子外隐约有不知名的鸟叫声,郑明珠在朦胧中似乎看见了许多前尘旧事,父亲的音容笑貌历历眼前。 朦胧旧梦中,郑明珠潸然泪下。 她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怔怔的,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间点了烛火,听到了动静,翡翠和玛瑙都进来了,笑道:“少夫人醒了。” 端了茶给她漱漱。 郑明珠清醒了点,问:“夫人可醒了?怎么没叫我。” 翡翠回道:“夫人已经醒了,特意打发了桑柔姐姐来说,不要惊动少夫人的,夏大家的已经送了晚饭进来,夫人用过了,少夫人若是这会儿用,那就派人传去?” 郑明珠点点头:“也好 。” 不过片刻,夏大家的王氏就带着两个丫头端了食盒进来,放了桌儿,一样样摆好,笑道:“乡里没什么好东西,少夫人吃个野味儿罢了。” 只见一桌菜也是安排的很精心,鸡鸭鱼都成了配菜,主角反倒是时令的菜蔬,整治的精心,都掐的嫩尖儿,中间一大碗苦笋鸡皮汤,旁边攒着一碟蒸白鱼,一碟香油马兰头,一碟炒的青菜心儿,一碟腊鸭腿,一碟香椿鸡蛋,还有一盅儿荠菜馄饨。 虽说都是乡野风味,却是香味扑鼻,郑明珠便觉胃口大开。 王氏笑道:“这些菜都是地里现摘的,鸡鸭都是咱们院子里自己喂的,那白鱼是那边肖湾河的特产,因离水就活不长,外头不大吃得着,少夫人尝尝,有一两样能吃的,就不枉我们的孝心了。” 郑明珠笑道:“先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一株香椿树,倒是长的好。” 王氏笑道:“如今香椿正是时候,嫩芽儿刚好肥厚,只怕再过两天,就得老了。” 郑明珠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尝尝,笑道:“还是你们这现摘的好,咱们府里,一样是庄子上每日送菜蔬进来,偏就不如你们这的香甜。” 王氏见她开始吃了,也就不敢多说,悄悄儿的退到外头候着。 郑明珠倒真的胃口大开,那白鱼鱼肉特别滑嫩清甜,只这样简单的浇了酱油蒸了,已经十分有味,荠菜馄饨她吃了有七八个,汤也喝了大半碗,鲜美无比。 因王氏另送了饭菜给身边两个有脸面的大丫头,剩下的便散了给小丫头们吃。 郑明珠又去正房陪着陈夫人说话,陈夫人情绪非常好,晚饭后在庄子里散散步,还看着丫鬟们摘了些野花儿拿大陶瓶插起来,颇有野趣。 郑明珠到庄子上是有正事的,陈夫人也知道,倒也没挑剔郑明珠没有时时跟着伺候,且裴国海家的又够伶俐,忙上忙下,跟前跟后的伺候着,陈夫人倒对郑明珠说:“你来是有正事儿做的,不用总在我跟前伺候,只管忙你的去,这边这么多人跟着我,还怕我丢了不成。” 郑明珠就笑:“既然母亲体恤,媳妇就放肆了,就只母亲千万小心,这里不比家里,不要劳动着了 。” 陈夫人就对杨氏笑道:“看我这媳妇,多啰嗦。” 杨氏在一边凑趣:“少夫人这是孝心,我家的儿媳妇虽也好,这样一比,可就差远了。” 虽说说的粗鄙,陈夫人还是很高兴。 婆婆,是一定要搞好关系的才行。 郑明珠心中有事,陪着说笑了几句,便告辞走了。 夏长富、裴国海都等在外头院子里,这件事郑明珠早就盘算过了,按照邓家的琳姐儿的说法,庄子的入息还在其次,这样大一个庄园,一年顶天了也就四五千银子,加上些东西。武安侯府的用度又用不到她的庄子上的东西,更是有限,再加上天灾,每年只要大致不差,也就是了。 且庄稼人辛苦,略放宽些儿,多落些在下头,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郑明珠深觉有理。 但是庄子上也有两样却不得不防。 一样是人数,庄子上除了管事就是佃户,按例都是有名册的,人若比名册多了,就得防着是不是庄头仗着主子的名头兼并土地,私养佃户。 还有一样便是佃租,须得细查这佃租究竟是缴的多少,庄头多少落一点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若是庄头太贪,佃租苛刻,竟至逼死佃户,闹出来就不是小事了。 虽然只是郑明珠的陪嫁庄子,但御史弹劾的则必然是武安侯府和安国公府了。 郑明珠听琳姐儿这样一说,顿时不安起来,她原本的身份地位注定她想不到这些,在她看来,一个田庄就是一个田庄。 可是在这样的勋贵之家,却还有更多的讲究。 在那样的场合,郑明珠和琳姐儿当然没有机会多说,不过郑明珠也是灵透之人,琳姐儿只要点拨两句,她就清楚了,明白了里面的厉害关系,根据这两个要点,她倒是盘算出了一个法子。 第60章 庄园清查 此时院子里候着的,夏长富和裴国海是庄头大管事,因庄子都不小,自然还有不少小管事,二十多人站在院子里,也不少。 郑明珠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和夏长富与裴国海一样,这些人也都没有穿着绸缎,只是细布褂子,他们极少见到这样高身份的人,个个都低头敛目,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郑明珠微微一笑,说:“我还是第一次到庄子上来,除了夏爷和裴爷,诸位管事都不认得,只是昨儿一路上略看了看,倒也井井有条,可见诸位也是用了心的,我原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我这第一次来,便想着也让大伙儿也都高兴高兴,辛苦了这一年。” 郑明珠说着扫了地下那些人一眼,接着说:“你们现便就去叫各家佃户,都来领赏钱。” 院子里的小管事都不约而同的看了夏长富一眼,夏长富赔笑道:“还是少夫人慈悲,只这佃户多了,又都是庄稼人,不大讲究,若是都叫来这里,未免人多气味杂,只怕少夫人不惯,依小的看,这些佃户横竖都是由他们管着的,不如交给他们发下去,也是一样。” 郑明珠几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原本在唐家,她早就做到了上通下达,无人敢违拗,原本习惯了,从来没有太过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成为郑明珠,一个被架空了的主子,她才发现,第一时间就敢驳回的奴才,多半是不把你放在眼里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对这类驳回保持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这种带着阻止意味的驳回,更要加倍小心。 郑明珠不动声色,那些小管事已经纷纷附和起来 。 但是,泾渭分明。 裴国海和他带来的小管事,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郑明珠心中就有了点数了。 这些小管事,都是根据地方大小管着几十户佃户,对上,他们必要听庄头的,对下,则权利不小,虽不到生杀予夺的地方,却直接能掌握着佃户的生活好坏。 郑明珠看了翡翠一眼。 翡翠依然不太伶俐,接收到郑明珠的眼色,有点迟疑。 倒是玛瑙见这个样子,便说道:“少夫人原是为了施恩,自然是要见一见人,才是那个意思,说不得还要勉励几句,若只是为了发点银子,少夫人哪里还用从帝都到通州来呢?各位管事这便去办事吧,只管叫人来,近的早些远的迟些,横竖今明两日就见完了。” 咦,这个丫鬟倒有些杀伐决断。 郑明珠不免多看她一眼,因她是顾妈妈的亲戚,在四个丫鬟中,郑明珠并不太待见她,只是因她到底从小儿服侍郑明珠,本身又只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在顾妈妈当权的日子中虽说是屋里的头一份,却也话不多,并没有不敬的举动,这才容下了她。 至于给顾妈妈通风报信的事,这也是人之常情,还只是提醒顾妈妈补救空亏,算不得什么要紧。 顾妈妈去了之后,玛瑙病了一场,便越发沉默寡言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说话还颇有章法。 比翡翠强多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院子里的人不敢再驳,夏长富和裴国海都叫那些小管事叫人去。 郑明珠笑道:“两位管事都坐着歇歇罢了,来人,给两位管事搬座儿,上茶。” 两人忙谢了座,自有外院小幺儿殷勤的搬了来。 郑明珠心中影着事,便趁这个空挡笑道:“这庄子我住着倒是不错,又清净又舒服,就是许多事不懂,颇为好奇 。” 夏长富赔笑道:“少夫人这是第一回来,觉着新鲜罢,咱们庄户人家,哪里能和帝都府上比呢,不过就是劳作吃喝,过日子罢了。” 郑明珠笑着点头,又对裴国海说:“昨日我见你家小儿媳妇,倒颇为喜欢,叫她来陪我说说话儿,也问问这庄子上的趣事,不知可得闲?” 裴国海连忙起身回道:“只管叫她来便是,哪有什么忙的去处。” 忙就吩咐小幺儿去叫人。 不过片刻,郁氏就过来了,手里一张大芋头叶子,里头是满满一叶子水灵灵的樱桃,又大又红,绿叶子衬出来,格外好看,有些腼腆的福了福,笑道:“这是庄子里种的,刚摘下来的尖儿,才给夫人送了些去,正巧少夫人叫我,我就带了来。” 翡翠忙去接了来,叫小丫头去洗,又拿出一个莲花形的青瓷大盘子来装,郑明珠对郁氏招招手,起身到里间去坐。 郁氏到底与这些庄稼人不同,虽说腼腆,却也没有束手束脚,只低头站在地下,郑明珠笑道:“搬个杌子来给裴二家的坐。” 郁氏忙道:“在少夫人跟前,哪有奴婢坐的地方。” 郑明珠笑:“叫你来陪我说话儿,站着做什么,你只管坐。” 郁氏这才别别扭扭的坐了,小丫头又倒了茶来,她忙道:“妹妹让我自己来吧,又劳动了妹妹。” 郑明珠便拉起家常来:“你也是才嫁过来的吧?闺名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从帝都过来,可习惯?” 郁氏说:“少夫人猜的不错,奴婢是上个月才过门子的,也没有正经名字,因娘生我的时候,梦到天上一团团云彩,家里便都叫着云儿,娘去的早,家里也就只有爹爹和哥哥们,因公爹原来是在帝都郊外管庄子的,与爹爹多年交情,婆婆和嫂嫂都极好,倒没有什么不惯的。” 这丫头说话,倒是清晰明白,条理也清楚。 郑明珠就笑道:“你说你爹爹与哥哥都管着积善唐家的铺子,便是一家子都是管事了?怪不得连你也学的好,你婆婆忙不及的就夸呢 。” 郁云儿说:“原是哥哥跟着爹爹学,学的好了,得了唐家大小姐赏识,特升了哥哥起来,单叫他管着一个铺子,只旧年底,唐家大小姐没了,爹爹和哥哥的差使都丢了。” 唐白月的记忆只到旧年底,到她醒过来,已经是今年今后了,郑明珠心中虽有预感,可是此时听郁云儿这样一说,心中也是痛不可言。 郁叔一直就是父亲的心腹,留给她用的人,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帮了她许多许多,郁家三个儿子她都认得,郁家大哥已经学了出来,机敏沉稳,前年,唐白月就把北城上街那间绸缎铺子交给了他管。 而如今,唐白月死了,连他们的差使都丢了。 这中间的腥风血雨,她如何想象不到? 郑明珠侧身拿起一颗樱桃,借此微微掩饰一下情绪的波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笑道:“也无妨,既然能替唐家管铺子,去哪里不行呢?” 郁云儿轻轻叹口气:“虽说是少夫人说的这个理,只是爹爹生气的紧,一两个月都叫着心绞痛,外头又传着些不三不四的话,倒有两家请他管事的,爹爹也没出去,如今还歇在家里头养花儿呢。” 郑明珠笑了笑,真觉得运气不错,便笑道:“说起来,我在帝都也有几个铺子,只原来的管事不大懂生意,我正想着找个积年有经验的人来帮我呢,不知道令尊可愿意?” 找不着廖三娘子,竟找到了郁叔,又是这样名正言顺的,郑明珠真觉得不错。 郁云儿再想不到少夫人这样说,忙笑道:“爹爹虽说替唐家管过铺子,可是侯府的产业何等要紧,只怕爹爹不成的,少夫人还是再找好的吧。” 郑明珠嗔道:“积善唐家我也知道,虽说没有功名,生意却做的极大的,令尊这样的都管得,如今只怕是嫌我那铺子小了,施展不开吧?” 这样的话说下来,郁云儿就无法了,只得说:“少夫人这话奴婢可当不起,奴婢这就叫人给爹爹带信去 。” 郑明珠笑道:“你告诉令尊,若是嫌弃我地方小,我明儿就叫府里大管家拿着大爷的名帖上门请去。” 郁云儿唬的连忙站起来,连称不敢。 郑明珠满意了,心情好了许多,又叫她吃樱桃,问些其他的事,她如今在侯府练了一个多月了,说话颇有章法,不声不响的绕着郁云儿说了不少唐家后头的事,只是郁云儿虽然不像大家女子养在深闺,却也不大理外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唐家大小姐没了后,长房无人,唐家族长便要开祠堂,过继一子到长房承继香火,直闹了两个月还没闹清楚。 长房无人?! 三叔虽早年因种种原因离了家,多年未归,可他也是祖父的亲儿子,爹爹唯一的亲弟弟,比谁的身份不正?凭什么就说长房无人了? 三叔到底现在怎么一回事呢!只盼三叔肯回来,而且来得及回来。 郑明珠牙齿紧紧咬着,这真是明火执仗的抢劫!承继的岂止是香火,更是长房的家财,长房长子虽然没了,长房的三子却还在,她还依稀听说三叔是有一个女儿的。 而且这么多年了,再有儿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竟然就过继了? 虽然从廖三娘子失踪起郑明珠就知道事情十分不妙,可如今连郁叔都被撵回家了,真不知道到底闹成什么样了? 长房虽然根基深厚,数十年经营,自然不是那些游手好闲的族人可比。郑明珠料那些族叔们一时半刻还接手不了大部分商行,也提不了票号里的银子,但时间对她十分不利,拖的越久就越难收拾。 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也没有办法去收拾,唯一就寄望三叔肯回来。 只是郁云儿不太清楚这些事,今后等到郁叔来了,就能知道了,郑明珠深深的吸了口气,平息情绪,不再问她郁家的事,转而问起来这庄子里的事来。 她如今是郑明珠,自然这个身份更要紧。 第61章 釜底抽薪 说了好一会儿,翡翠进来回道:“少夫人,有佃户到了。” 郑明珠便款款的站起来,对郁云儿说:“你既会算账,我这里正好有差使给你。” 随即便给郁云儿交代:“那边屋里放着两大筐铜钱,佃户来了,你便问他去年一年共收了多少庄稼,缴了多少租子,你再照着他说的按比例写下赏钱,他缴了一百钱,你便赏他五个便是,你写下来,叫他画押,便拿着条子去那屋的廊下交给翡翠领钱,你可明白?” 这也并不难,郁云儿忙应了,跟着走出去。 郑明珠又吩咐了翡翠几句:“你收了条子,不管是多少钱,你都给他,叫小丫鬟唱出共缴了多少钱,赏多少钱这样,可明白?” 便叫玛瑙跟在身边,到外头走廊上坐了,叫郁云儿在院子里摆了桌子,一个小丫头在一边铺纸磨墨的伺候。 房里抬出几大筐铜钱到廊下摆着,都是新兑的崭新的制钱,穿着红绳,光亮亮的,看着都只觉亮闪闪的。 郑明珠这样的主子,实在是这些庄头并管事们都看不大懂的,少夫人到底要怎么发钱呢? 佃户穿着就比这些管事差远了,神情更畏缩些,进的院子里来只懂得跪下磕头,连句请安的话都说不出来。 郑明珠倒也不怪他,她坐在台阶上的廊下,看这进来的第一个佃户四十多岁的样子,虽说粗糙,但并不瘦弱,肤色黝黑,手脚上尚有泥土,并没有吃不饱的那种青白之色,衣服打着补丁,不过也还厚实,心中先松了一口气,温声问了他的名字,又问问他家里几口人,种了多少地,平日里可吃得饱穿得暖,一一问过了,就让他去郁云儿处登记。 郑明珠顺便看了看两位大管事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那佃户的条子到了翡翠那里,翡翠一边数钱一边叫小丫鬟唱数,夏长富的脸色就变了,他也终于搞清楚这位少夫人是个什么章程了 ! 没想到,这样深闺大宅里,娇怯怯的女儿家,竟有这样高明的手段。 早在问这个佃户姓名的时候,玛瑙已经翻到了账簿上这佃户缴租这一行,此时听了唱数,玛瑙脆生生的说:“账簿上差了三百七十钱。” 夏长富连忙站起来要说话,郑明珠早示意小子拦住了,只问那佃户:“你为什么多报了三百七十钱?” 那佃户吓到了,连忙跪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缴了多少就报了多少,不敢多报一个钱。” 郑明珠还是很温和:“真的没有?” 那佃户磕头道:“夏爷就坐在这里,小的如何敢胡说?” 他真是吓的汗都下来了。 郑明珠问他:“你缴租子的时候,可有凭据?” 那佃户道:“缴的时候是有的,只是我们庄稼人拿了来也没用,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郑明珠便点点头,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忙你的吧。” 也不再问什么,也不问夏长富什么。 只是夏长富已经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他不是蠢人,掌事已久,从头到尾所有环节可能出的问题他都能心知肚明,而郑明珠这样的法子,釜底抽薪,实在极高明。 让夏长富自己坐在这里,由佃户自己报一年下来有多少租子,那些佃户绝大部分不敢往高了报,只能老老实实的报出来自己一年下来缴了多少租子,但是,那些佃户一个是有赏钱的刺激,缴的高赏的就高,另一个是他们自己肯定也不会知道账簿上记录的到底是多少租子,所以也不可能因为有管事的威慑而违心的说少些。 所以这样子来查问,拿到的基本就是真实数据了。 这个法子虽要费一点钱,可是这样既施了恩,若是没查出来,又不伤任何人的体面,十分的周全,正是会做事的做法 。 可是这样法子越好,查出来那就越发是真凭实据,不容抵赖。 他也是个聪明人,这第一个佃户出现而走的流程就想通了这道理,少夫人虽没说什么,可是人再多了,见抵赖不过了再认错,这几辈子的老脸就越发丢了。 夏长富一头汗,就到台阶下跪下:“少夫人,小的御下不严,连小的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求少夫人给小的一个机会。” 郑明珠看一眼裴国海,却见他坐的稳稳的,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不过夏长富这样子了,裴国海也不好表现的过于闲适,便低着头,拿着茶碗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拔着水面的浮茶。 郑明珠心定了,看来哥哥给她挑的这个人倒是不错的。 她便对夏长富说:“御下不严?夏爷给个明白话,这是第一遭,我给你一个机会。” 郑明珠竖起一根修长的玉雕般的食指:“只有这一个机会,我要实话,只要没闹出人命,亏空多少,谁吃了租子,都不算大事,你们这庄子一年不过四五千的出息,就算少上一年的份,我就委屈点,手里紧些也过得,只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受不了人哄我,说清楚了,今后改了,我就容得下。” 郑明珠明眸扫了一眼裴国海:“若是这个机会没说实话,今后我自己查出来,那可没那么轻省了。” 裴国海也正巧看过来,此时微微欠身,一副笃定的模样,笑道:“少夫人的章程,小的们都知道了,今后自然更小心办差才是。” 郑明珠轻轻点头,又把注意力放回夏长富这边。 夏长富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眼神闪烁,似乎还在拿不定主意。 郑明珠也不急,这才刚开始,才来一个佃户呢,她急什么。 待第二个佃户进了院子门的时候,夏长富终于下了决定:“少夫人,容小的详禀。” 郑明珠点头,起身进房去了,她打算给夏长富留一点面子,这个人她暂时不想换,他虽然是贪了财,但数量不多,从以往的记录和这一次她实地查看来说,这庄子算是管的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出过乱子,佃户们也很信服他,重要的是,这些佃户能吃得饱穿得暖 。 足见夏长富是个能人。 而且他管了这么些年,有足够经验,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说实话,她也还没人手可用,想换个更好的,到哪里去换呢? 还不如收服夏长富,倒容易些。 夏长富和吴建荣那样的人不一样,吴建荣眼中没主子,只有国公府,自然是不能用的,但对夏长富这样的人,可以用,但要会用,首先要让他有怕惧,知道主子是糊弄不得的,其次也要给他甜头,给他脸面,收服了这样的人,这庄子就无忧了。 夏长富弯着腰走进来,随即就直挺挺的跪着,一脸的羞愧:“少夫人,小的也是猪油蒙了心,以前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当差,只这几年因家中儿子接连长大了,要娶媳妇,小的虽是个庄稼人,在这附近也有些体面,不好太寒酸了,一时就糊涂起来,克扣了些租子,其他的就再没有了,求少夫人明鉴。” 郑明珠缓缓点头,她这两天经了许多事后,有句话不得不问:“你克扣下来的,都是自己拿着了?其他没有人知道?” 夏长富磕头道:“都拿去做了小儿的彩礼钱了,小的原想着,这些事完了就再不做的。” 他眼角流出了老泪:“小的对不住少夫人,对不住公主殿下,少夫人就是撵了小的,小的也是活该!不敢求少夫人给体面。” 郑明珠叹口气,说:“你先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都克扣了多少,哪些管事在里头。” 按照夏长富的说法,其实也不是什么格外严重的事,近十年来,但凡风调雨顺的年份,就多克扣些,有灾的时候,多报一点灾损,因他管这个庄子二十年了,手下的管事早就是他的人了,抱了团,也有些甜头,内务府每年例查,也查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来,银子和东西也都缴的数目也都很看得过去,便一直顺顺当当的过来了。 这次换了主子,因知道是少夫人的陪嫁庄子,少夫人又深闺才出阁的贵人,懂得什么庄稼经济,夏长富也没在意,只是他一贯谨慎,在没有摸清少夫人性子之前,也不敢妄动,只是如原本那样做罢了 。 没想到,第一年就被少夫人釜底抽薪,查的个清清楚楚。 夏长富满头冷汗,这位少夫人,竟比内务府积年管事的老手还厉害的多。 郑明珠想了想:“这些年来,约有多少了?” 夏长富说了一个数目,郑明珠心中大约算了算,大约是租子的一成,算起来也差不多,知道这是震慑住了,再不敢撒谎,才说:“这些银子此时叫你们照数儿拿出来,只怕你们也要倾家荡产了,这银子我也不要了,我给你们三年时间,每年过年的时候,你们拿出三分之一,连上裴爷那边儿一起,赏给佃户买面买肉包饺子,做两件新衣服,也算是积德的好事,比上庙里添香油只怕还强些。今后也是这个例,缴银子还是往年的那样数目,只多出来的这一成银子,也都赏给佃户就是了,我别的不要,这里安安稳稳的,没有闹出什么不平的事来,那就是你做的好了,我自然赏你。” 夏长富见这样说,不由的大喜过望,哭着磕头道:“少夫人这样宽宏大量,小的再无地自容了,哪里还敢劳少夫人赏,少夫人请放心,小的便是肝脑涂地,也替少夫人把这庄子看严实了,再不要少夫人操一点心。” 待后来说道要立长生牌位这样的事,郑明珠忙止了他:“施恩不图报才是正理,你虽说有亏空,庄子却也管得不错,免得我操心,也算是有功,功过相抵,我便不罚你了,只今后定要管得住自己才好,这庄子如今依然交给你,多用心罢。” 夏长富感激涕零,连连磕头。 这边说完了话,郑明珠依然到外头院子里坐着,观察这些人,因裴国海管着的庄子离的远,到了下午才开始有那边的佃户过来。 郑明珠如今谁也信不过,心眼又多,早嘱咐人注意着裴国海的动静,免得他传出话去,如今见他老老实实坐着,半点不急,颇为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道他那边大约没事。 果然到了下午,裴国海那边小洪园的佃户来领赏钱,报的金额和账簿基本差不多,便有差错也就多少几个钱这种尾数,郑明珠知道,这种数目记错是常有,并不为错。 看来哥哥识人很明啊。 第62章 又是一位表小姐? 足足两天时间,两个庄子的佃户才差不多领完赏钱,郑明珠便叫了裴国海和夏长富并他们手下的管事们说话,把那一天对夏长富说的话重新说了一次。 郑明珠说:“庄稼人辛苦,我便手里略紧着些也想多落些在下头,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我庄子里的佃户,辛苦一年,要吃的饱穿的暖,这是我的章程,各位管事说不得多辛苦些,我自然有赏。” 底下人无不歌功颂德,都说头一次见到这样贤明宽厚的主子,就算夏长富并他手下的管事要赔出钱来,心中肉痛,可是差使保住了,又没挨罚,歌功颂德起来倒比其他人更真心些。 直闹到天黑,说完了话,人才散了。 郑明珠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一时想到这两天忙着这头,少去奉承陈夫人,便晚饭也没吃,就去正房伺候。 陈夫人早吃了饭,刚去外头散步回来,见郑明珠进来,就笑道:“我听到你那边热闹的很,怎么得空过来了?” 这几日在郊外山清水秀的生活,倒显得陈夫人气色更好,少女一般的肤如凝脂,穿了一件颜色鲜亮的长袄儿,竟像三十刚出头的样子,她坐在炕边,炕上的一个大土陶圆肚瓶里插了一大蓬野花,有幽幽清香漫开来。 郑明珠羡慕的不行,自己这几日忙的一点也没出去成,陈夫人这样闲适舒服,怎么叫她不妒忌呢? 什么时候想个借口,单自己过来住几日才好 。 嘴里却是笑道:“已经完了,人都散了,媳妇想着这几日也没得空伺候母亲,便赶着过来瞧瞧,看母亲气色倒越发好了,我也放心了。” 陈夫人嗔道:“你既刚忙完,这么急着过来做什么,好歹歇歇呀,我在这里又没什么事,哪里要你赶着来伺候呢,你本来就是过来做正事的,我还给你添什么乱。” 郑明珠笑道:“母亲这样说媳妇可当不起,不过好歹事儿完了,便想着求母亲索性多住两天,媳妇陪您出去走一走。” 陈夫人笑道:“这次不行了。” 话还没说完,却见翡翠在门口探头,陈夫人便说:“这是你的丫鬟吧,是不是找你?” 郑明珠回头看看,翡翠才敢走进来,赔笑道:“奴婢不过来讨少夫人示下,晚饭送来了,多早晚摆呢?” 陈夫人说:“这个点了,怎么晚饭还没吃,正经吃去吧,我就说,晚来一会子也使得啊。” 因洪妈妈留在府里管事了,陈夫人身边只有两个大丫鬟,桑柔便笑道:“奴婢瞧着夫人还有话跟少夫人说,难道过一会儿少夫人又走一趟不成?不如索性把少夫人的晚饭摆在这边屋里吧,奴婢帮着妹妹们伺候就是。” 郑明珠忙笑道:“使不得。” 陈夫人笑道:“倒也好,就吩咐端过来吧,我正好把话说完,免得你又跑一趟。” 翡翠见夫人发话,忙就回去端食盒。 陈夫人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知疼着热的,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吃饭按点儿才是保养之道,身子好了,多少孝心使不得?身子不好,便纵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呀,可别仗着年轻不知保养,你是知道的,我这里没有大规矩,自己一家人,越发要相互体谅才是。” 郑明珠笑道:“这是母亲疼我呢 。” 陈夫人接着说:“先前安哥儿打发人来说了,明儿午后,他要过来接咱们回去。” 郑明珠不免奇怪,说:“那日不说说好了,先住五天,走不走再打发人回去说的么?” 陈夫人含笑道:“原是这样,不过安哥儿那边说了,我娘家三妹妹来了,因她与别的妹妹不同些,安哥儿便打发人来回我,明儿就来接。” 既然陈夫人要走,郑明珠自然要一起走的,她便说:“既然三姨妈来了,自然该回去请安才是,只是这位姨妈我还不认得呢。” 陈夫人自然要跟她交代的,此时便叹口气:“她也是个苦命人啊。” 原来这位陈三小姐是陈夫人娘家的庶妹,因她的生母原是陈夫人的亲娘——陈家大太太的陪嫁丫头,后来给了陈老爷做了通房,生了女儿后又抬了姨娘,偏生没多久,怀了个哥儿,却没养住,七八个月就掉了,倒把身子给弄坏了,熬了一两年就去了。 只留下了这一个才几岁的女儿。 因这位姨娘从小儿服侍陈大太太,情分不同,又只留下这样一个没娘的丫头,只比陈夫人小两岁,陈大太太就把她养在膝下,与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 后来这位陈三小姐长到了十五岁,也是陈大太太做了主,许了原浙闽总督卫家的老三,虽说是庶子,却是生的仪表堂堂,又考了武举人的功名在身上,且家中嫡母早逝,人口简单,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陈三小姐嫁了过去,夫妻恩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倒也过了几年美满日子,却没料到元嘉十二年秋天,爆出了浙闽总督勾结海盗,私卖武器一案,证据确凿,当今圣上震怒,下旨满门抄斩十四岁以上男丁,女眷等流放西北边陲。 郑明珠听到这里,不禁掩嘴而惊,女人一生,至要紧家族安宁,否则,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 陈夫人叹气道:“陈家就算是大族,这样圣上亲审,事涉兵事的大案上,如何敢出面跑动,也不过就是在发配之前,打点一下小吏,给她们母子送一些钱财罢了。” 郑明珠也跟着叹口气 。 这样的大案,别说是陈三小姐一个庶女,便是陈大小姐这样的嫡女,也只有接旨的。 这位陈三小姐真是命苦。 陈三小姐在西北过了十年,因环境恶劣,两个儿子也没了一个,待得十年后,当今圣上册太子,祭天告庙,大赦天下,陈家趁机跑动了一下,毕竟是十年前的旧案,不再是焦点,便终于拿到了赦令,把陈三小姐和她的一子一女接了回来,住在娘家。 陈家待子女倒是十分看顾的。 郑明珠笑道:“原来是这样,这次三姨母是过来看母亲的吗?” 陈夫人说:“原是你三姨母的小子如今在做生意,听说做的不错,刚在帝都盘了几个铺子,因这次本钱不小,他亲自来看着一阵子,你姨母不放心,便带着女儿一起进京来。” 原来是这样,郑明珠点点头,示意明白。 陈夫人却踌躇了一下,说:“你姨妈和你表妹,在西北那边住的久了,礼仪上或许略差些,你见了,好歹不要和她们计较。” 郑明珠眨眨眼。 陈夫人接着说:“还有你表弟,他也是没法子科举了才去从商,虽说低贱些,好歹不在咱们府里,也碍不着什么。” 咦,陈夫人很疼这个妹妹呀。 如今特意提前跟她说这个,无非就是担心自己高门贵女出身,看不起犯官女眷,看不起商家子。 若是以往的郑明珠或许会,她连安王世子妃都敢看不起,可是自己一点障碍都没有。 尤其是卫家表弟,不打算只靠着外家的资助过活,放得□段从商,已经是不错,而且根据他的年龄,就能到帝都盘铺子,就算有陈家资助,也是不容易的。 这种人,郑明珠其实颇为欣赏,不由的要引为知己。 她便笑道:“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嫡亲的姨母,又是母亲从小儿长大的姐妹,自然是我的长辈,就是表弟表妹,也和府里的弟弟妹妹们是一样的,依我说,姨母虽说是来照顾表弟的,母亲倒该留姨母住在府里,才好亲近 。” 陈夫人听她这样说,就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姨妈一向主意大的很,也不知她是怎么个想的,回头咱们见了再说吧。” 郑明珠自然点头称是,此时饭也摆了上来,郑明珠告了罪,匆匆的吃了晚饭,又和陈夫人说些闲话,陈夫人不自觉的就忆起了许多旧事。 论听故事,郑明珠一向是个好听众,十分的捧场,适时的追问,表情生动,听的非常有兴趣。 一说就说到快亥时了,桑柔才好容易遇到个话缝子,笑着劝道:“今儿虽说兴致好,这也该安歇了,明儿还要回府呢,这说古一时半刻也说不完,少夫人一向孝顺,夫人什么时候有兴趣了,照样会来捧场的。” 说得陈夫人和郑明珠都笑起来,陈夫人笑道:“这丫头,越发的胆大了,把我们两个都打趣了。” 郑明珠站起来说:“亏得桑柔姐姐看着时辰,哪像我听起来就入了迷,耽误母亲安歇时辰了。母亲先安歇罢,回去再讲给我听去。” 陈夫人此时颇觉得这个媳妇亲近,也就起了身,任随郑明珠带着桑柔两个亲自服侍她安歇,睡下了桑柔拿着个琉璃灯殷勤的送郑明珠出去,小声笑道:“夫人这些说古,也亏得少夫人听得下去。” 这种高门大宅的八卦谁听不进去?郑明珠倒诧异了,笑道:“我是真觉得挺有趣的,我本来见识少,母亲说起来又这样有趣。” 桑柔这时顿时觉得这位少夫人有趣起来,半点儿不像她见过的贵妇人,掩嘴笑道:“要说讲古,少夫人没见着过年的时候,府里来了那些老姑太太,老舅太太,老姨太太们,一说一下午,小姐和少奶奶们都恨不得立时逃出去呢!” 过年的时候!对,那个时候,郑明珠正被气病了,昏迷着呢! 不过她现在倒颇有些悠然神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准时来了! 感谢皎皎的隐形手榴弹 第63章 喜怒无常 第二日才刚吃过午饭,便乱着收拾东西了,郑明珠叫翡翠去瞧着装东西,翡翠虽不大伶俐,却是心细,又有耐性,细务交给她一向放心。 又叫人打听着陈夫人那边的动静。 除了早晨赶着收拾的行李之类,夏长富和裴国海并那些小管事都有孝敬,具是乡间的野物,干菜糟鱼风鸡之类,郑明珠酌收了一些,零零碎碎倒也装了一车,便又都有赏钱。 倒是裴国海使人送来两只鹦鹉,毛色好,嘴角也训的好,郑明珠便收下了,预备送与琪哥儿玩去。 这边乱着,郑明珠又叫了郁云儿来问郁叔的事,郁云儿一脸惶恐的回说:“爹爹打发人来说了,谢少夫人赏脸,这样看得起他,只爹爹心绞痛好没好,委实来不得,待少夫人回帝都了,爹爹再上门赔罪去。” 郑明珠也不急,只是笑道:“老爷子养身子要紧,既然肯见我,那么等我见了再说。” 郁云儿心中本就忐忑的厉害,此时忙道:“少夫人这样说,奴婢惶恐的紧,只是爹爹一向脾气孤拐,求少夫人恕罪罢。” 郑明珠也知道,这种平头百姓面对高官时那种惶恐,倒笑着安抚了郁云儿几句,一个小丫头就跑了进来:“少夫人,大爷到了 。” 郑明珠忙打发了郁云儿,带了丫鬟迎出去,陈颐安正往里走,身后跟着七八个青衣灰剑的侍卫,那些侍卫见了郑明珠一身锦绣,又带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忙都站住了,躬身行礼。 郑明珠避了半个身子,轻轻颔首回礼,又对陈颐安笑道:“大爷来了,路上可还清净?” 怎么带了侍卫?郑明珠不由的问这一声。 陈颐安便吩咐侍卫们在门口等着,便说:“我本来是出城办个差使,所以身边有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你别担心。” 郑明珠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当大爷特地来接我们的呢!母亲那边也收拾好了,这就能走。” 陈颐安打量她两眼,见她穿一件石榴红的褙子,挽着乌鸦鸦的头发,白腻的肌肤透出一点点红色来,颇为柔美可人,便说:“这外头到底疏散些,你看起来倒比在家里气色好些。” 郑明珠抿嘴笑道:“可不是,虽说这里不如家里精致,这两天吃饭我倒能多吃一口。” 郑明珠又问家里一切可好,两人说着闲话,一径往正房走。 郑明珠觉得几日不见,摆正了心态之后,通过时间的沉淀,自己的态度果然自然起来,面对陈颐安,心境竟是意外的平和,既没有以往那种患得患失,也没有那种陌生的既喜悦又期待的感觉。 简直是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平静。 或许这才是正确的相处之道吧,心境平和,态度自然,不过分亲近又不过分疏远,一样可以相互关心,有依赖有爱护,却没有过多的情感,便能在许多时候能够及时抽身,不至于有太多伤心难过。 郑明珠甚至怀疑,这才是正确的夫妻之道,许多夫妻一生相濡以沫,正是因为这样的相处之道吧。 所谓情深不寿,感情太激烈,眼里自然揉不下沙子,一点小事,甚至只是一些猜测,就足以毁了一切。 郑明珠觉得,自己是真的顿悟了 。 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果然是处处有禅,时时顿悟! 陈夫人住的上房的院子门口也是一派忙乱,几个丫鬟带着婆子门口在装车,陈夫人坐在上房,身边是裴国海家的,夏长富家的并几个儿媳陪着说话,听报大爷陈颐安来了,几个妇人唬的忙往里间躲。 陈夫人笑道:“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要紧,你们是安哥儿媳妇的人,他见一见也是好的。” 听到这样说,夏长富家的和裴国海家的才留了下来,只打发了几个儿媳妇。 陈颐安进来请了安,两人也忙着给陈颐安磕头,陈颐安便吩咐丫鬟打赏了银子,笑道:“我听明珠说了,这几日她忙着别的事,都是两位大娘陪着母亲,多有辛苦。” 两个妇人磕头谢赏,笑道:“我们庄稼人,不会服侍,亏得夫人宽宏。” 陈夫人问了侯爷可好,又说了几句家里一切都好之类的闲话,陈颐安才笑道:“刚我进来,看外头收拾的差不多了,不如母亲这就上车走罢,也免得路上太赶。” 陈夫人就站起身来,郑明珠说:“早些走,路上慢些也罢了,大爷吩咐着些儿。” 陈颐安点头,亲自服侍陈夫人上车,郑明珠又嘱咐翡翠坐最后一辆车,检查有没有疏漏,便与陈颐安坐上一辆车。 裴国海夏长富等人带了有头脸的管事跟在后头,送出一里地去。 待那些人都看不见了,陈颐安才笑道:“你的事儿办好了么?” 郑明珠点头:“没什么要紧的错处,我就往宽了办。” 她细细的把这两日的情形说与陈颐安听,听到郑明珠釜底抽薪的法子,陈颐安点头笑道:“你的主意倒是不少,倒也有点意思。” 郑明珠只是笑,并没有多说的意思。 这马车很宽大,郑明珠坐的旁边有个小几,上面放了一个黑漆嵌钿食盒,郑明珠拿起来揭开,见里面是一格蒸的鱼肉饺子,一格是一种碧绿的团子,就递到陈颐安跟前,笑道:“一路赶过来,午饭只怕来不及用吧,我叫人赶着拣了些点心,略吃一点 。” 陈颐安有点意外,却又觉得熨烫,接过来笑道:“你倒惦着我,这个绿的是什么?” 郑明珠抿嘴笑:“我不惦着你还能惦着谁?这个是这一带的野吃法儿,叫什么软浅草,捣碎了合了糯米,有的包红豆沙,有的包香菇肉馅儿,上笼蒸了吃的,你没得闲来住,吃一点野菜,也当来了一趟罢。” 陈颐安很承情的拣了吃,又说:“我带来的弟兄们呢?” 郑明珠笑道:“自然不用你操心,先我们进去的时候,我就叫人吩咐了,厨房里头现成熬的鸡汤,每人一大碗汤面,另一人一碟点心。” 陈颐安颔首:“你倒是想的周到。” 郑明珠笑:“难得你想着来接我,虽说是沾母亲的光,我也很承你的情。” 陈颐安又顺手拧一下她的脸颊:“这种醋也吃?” 谁吃醋了?郑明珠忙打开他的手:“干不干净呢,就**。” 吃东西一手油,还摸她的脸。她嫌弃的拿手绢子擦了又擦,陈颐安哈哈大笑。 马车走的慢,赶到晚饭时间才回到武安侯府,郑明珠就辞了陈夫人,回自己院里去梳洗换衣服。 张妈妈带着甘兰院的丫鬟出来迎接。 郑明珠淡淡的道了辛苦,张妈妈殷勤的笑道:“不敢,少夫人一路辛苦了,热水已经备好了,还有新送来的百合香的香露。” 郑明珠点头:“说与她们散了吧,若是有要紧事,妈妈这就回我,若是不要紧的,就明日再说。” 张妈妈道:“没什么要紧的,奴婢都理会得,只有一两家送了礼来的,怎么样回礼,明日再来请少夫人示下罢,只先前几位姨娘都打发丫头来问了,要过来请安,少夫人这会子见不见?” 对,三日禁足已经过了,郑明珠就问陈颐安:“我这会子乏了,不如传哪位姨娘来服侍你梳洗?” 陈颐安意外,脚步一滞,他是真没想到一回来郑明珠就要打发他去妾室处,心中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把马车上那种轻松写意的情绪冲击的无影无踪 。 陈颐安看一眼郑明珠带着笑容的脸,越发烧出一股邪火来,直接对张妈妈说:“去传话,少夫人一路劳顿,今日免请安,明儿再来伺候罢。” 再对郑明珠说:“你没丫头可用了?” 就大步走了进去。 郑明珠不妨陈颐安突然这样发作她一句,本能的就怒了,刚要回他一句,张开嘴不知为何却又偃旗息鼓,想了半日,倒叹了口气,方才进屋去了。 墨烟和珊瑚正伺候陈颐安换衣服,郑明珠当然知道,这些小姑娘,既然在这屋里当差,伺候主子原是本分,只是因她才成为郑明珠不久,陈颐安与她又不甚亲近,起居住行多在外书房,她也没操心过,自己的丫鬟倒是极少服侍陈颐安,此时见陈颐安这样说,只得吩咐道:“你们两个,先服侍大爷梳洗吧,叫人另拿些热水来我沐浴。” 陈颐安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进了净房,真不知道触到他哪里的逆鳞了,难道好心给他安排姨娘,还不够大方贤良么? 郑明珠在心中嘀咕,倒是张妈妈察言观色,走过来低声劝道:“少夫人何必这样贤德呢,既然大爷想在正房歇,少夫人偏要传姨娘来,叫大爷怎么高兴?” 啊?郑明珠一怔,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嫌自己做了他的主,霍,这人真是难伺候。 说话藏头露尾,从来不说明白话,事事都要你去揣摩他的意思,还不能猜错了,错了就是你笨,看不懂眼色,略错个一点半点的,就给你脸色看。 问题是,你大爷心眼那么多,谁有那本事时时保证猜得到? 郑明珠在心中嘀咕,脸上倒也没露出半点,倒是看一眼张妈妈,这个妈妈,虽说格局不大,行事也不算老到,倒也一心向着自己这个主子,单这一点,就比顾妈妈强了多少,用一用倒也罢了 第64章 算是情趣吧 郑明珠想到这里,便温言道:“原来是这样,倒是妈妈看得明白,我竟没想到这些 。” 张妈妈笑道:“少夫人只是乏了罢了,一时没察觉也是有的,还请少夫人示下,晚饭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用?” 郑明珠没什么精神的道:“我先沐浴吧,大爷出来了,就摆上来叫大爷用,我也没胃口,叫厨房给我熬一碗青菜粥就是了,不要见荤腥才好。” 张妈妈忙出去吩咐小丫头。 热水送了上来,郑明珠就叫丫鬟服侍自己沐浴去了,在外头好几天,今天又是一路奔波本也乏了,新送来的这百合花香的香露又极清雅,大约这是新出来的品种,郑明珠在这清雅花香中泡着热水,比平日里足足多泡了一刻钟,才算觉得松泛了些,丫鬟服侍着洗了头发,用干手巾子拧的半干,松松的挽起来,只穿了件浅黄色软缎儿如意纹交领中衣,浅绿色软缎儿碎花撒脚睡裤就走了出来。 陈颐安早吃过了,正靠在炕上的大红引枕上拿着些信在看,见她这副模样儿出来,脸上又因长时间泡了热水一片嫣红之色,眼角似乎也微红,眼中雾气氤氲,一派娇慵之态,心中也难免柔软,不由的说:“天也还不热,你身子骨儿也不大好,穿这么点看受寒了。” 翡翠正在那边屋里的炕上收拾行李,听说就撇下手里的活,拣了件袍子过来给郑明珠披上。 郑明珠笑道:“哪有这样娇弱了,这会儿还热呢。” 张妈妈听着这边的动静,此时就叫小丫鬟捧了食盒进来摆饭,按照郑明珠的吩咐,一碗碧莹莹的青菜粥,一碟香腌萝卜干,一碟蒸糟鱼,一碟蒸的小莲叶饺儿,一碟干炒的鸡瓜子。 张妈妈手脚利落的摆着碗碟,笑道:“这糟鱼是少夫人这次回来带的,就现吩咐他们蒸了一点儿,少夫人尝尝。” 郑明珠又转头对陈颐安说:“大爷吃过了罢?再用些么?” 陈颐安眼睛落在信上,头也不抬:“我不用了,你自己吃罢。” 郑明珠本来就只是跟他客气,闻言自然就吃自己的起来,她本来乏了,现在越发觉得慵懒,只拣了一个饺子,一块糟鱼,拿那萝卜干下着吃了大半碗粥,就不吃了。 张妈妈张罗着收拾了,便带着人院子里查看火烛上夜去了 。 郑明珠颇为满意,这张妈妈倒也细致,且也并不总挨在主子跟前献勤儿,能主动揽着事做,这作为管事妈妈倒也就够用了。 翡翠端了茶来漱口,郑明珠说:“东西堆那吧,明儿再收拾,我也乏了,早些睡罢。” 然后就转头看陈颐安。 陈颐安一边看信一边看郑明珠,三心二意,心猿意马,此时见郑明珠看过来,又装不知道,不肯理她,心想,她要再敢撵他去姨娘处,今晚必得好好收拾她才行。 郑明珠见他只顾低着头看信,一封一封,没完没了,便笑道:“大爷还要看一会儿?那我到**歪着去,万一我睡着了,就叫翡翠她们伺候你脱衣服罢。” 便也不管陈颐安了,拿了一本平日里时不时翻一翻的大盛人物风物志,就到**歪着看去了。 翡翠打开香薰炉,装了一把龙涎香进去盖好,就退了出去。 陈颐安反倒微微有点失望,似乎是因为郑明珠没撵他出去,所以没有借口给她好看?还是别的什么? 他一时想不明白,不知不觉间,信也看不进去了,眼睛望着一处,发起呆来。 从慎王府回来后这些天,是他一生中难得一见的心乱如麻,只凭当日青果那一句话,凭郑明珠的表现和神情,陈颐安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当夜在外书房稍一查问,他就已经很清楚了。 他知道郑明珠听到了什么,她在想什么,他一直等着郑明珠来问他。 可是陈颐安失望了,郑明珠态度极不自然,她努力掩饰,她越发温婉,可是她就是不问! 不是她自己说,夫妻间要坦白无私,亲密无间的吗? 为什么她不问? 他们之间宛如实质般的沉默,她不问。 他当她的面,毫无理由的发作了春杏和姨娘们,她只是劝,依然不问 。 他去农庄接她,她却叫他去姨娘处歇息,什么也不问! 坦白!坦率!不是她说的吗? 为什么她不问? 陈颐安越想越生气,养尊处优,众星捧月惯了,他那种大少爷脾气是从来都不会压住的,此时气一来,陈颐安腾的就站了起来,房里的烛火都跟着晃了一晃。 他三两步跨到床前,歪着的郑明珠已经睡着了,陈颐安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之下,看得到郑明珠睡的也不是很舒服,两道秀眉细细的蹙着,嘴角微撇,似乎很委屈,又似乎很伤心。 既然委屈,为什么不问? 陈颐安想着就生气,整个人压到了郑明珠的身上去。 本来就不是睡的很安稳的郑明珠被陈颐安一下子就压醒了,一时间还很茫然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睁开星眸,眼前就是陈颐安俊美的容颜,她下意识的就要张口说话,却没料还没来得及,口就被封住了,随即便觉得有点痛,陈颐安带点怒气的咬她的唇。 这是怎么了? 郑明珠很茫然,可是她本来就不太清醒,睡梦和现实还没来得及分清,已经被陈颐安狂风暴雨般的□席卷而去,她只依稀觉得,今天陈颐安的下手真重! 娇弱而雪白如鲜花一般绽放的身体掩映在大红的锦被之下。 又是热又是汗,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情绪和□交织,怒气和怜惜交缠,□升腾,郑明珠无从抵御,只能紧紧的攀着陈颐安的肩膀,才不至于被卷落的不知去向。 耳边是陈颐安重重的喘息,交织着郑明珠细细的□,偶尔被逼出来的一声轻泣。 屋里烛火高烧,偶尔跳动一下。 第二天一早,郑明珠满身酸疼的醒过来,还闻得到帐子里那种春夜独有的气味,她就慢慢的想起了昨晚陈颐安发疯般的举动,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小别胜新婚,也不至于下手这样重呀 。 郑明珠不满的撅撅嘴,伸手推了一下跟前陈颐安的背,男人动了一下,锦被滑下来一点,郑明珠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埋怨顿时不翼而飞。 陈颐安宽阔的肩背上横七竖八的血痕,一看就是自己的指甲抓出来的! 昨晚还不觉得,今天看到了,郑明珠才觉得,原来自己下手其实也挺狠的。 那也是被逼的呀! 郑明珠在心中默默给自己开脱,又推了陈颐安一下:“大爷,该起了,上朝该迟了。” 陈颐安翻过身来,眼睛还闭着,就伸手把郑明珠搂在怀里,安抚的摸了摸背,意思似乎是,别吵了,睡一会儿。 丫鬟们此时也进来了,点了大烛,拉开帐子,光线刺激之下,陈颐安慢慢眯起眼睛,放开了郑明珠。 郑明珠坐起来:“大爷起来了罢。” 丫鬟捧着干净的中衣过来服侍,郑明珠还没说话脸就红了,陈颐安躺着看她,倒觉得好笑。 郑明珠吩咐丫鬟:“先把那螺钿匣子里那盒活血生肌的药膏子拿过来。” 陈颐安一怔,似乎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后背有点火辣辣的疼,然后他看着郑明珠就笑了起来。 郑明珠脸越发红了,接了药膏,叫丫鬟放下中衣,又吩咐关了帐子,才小声说:“你坐起来,我给你上药。” 陈颐安倒笑的越发开心,果然坐起来背对她,嘴里还说:“有这会子不好意思的,昨晚你不知道轻点。” 简直是倒打一钉耙! 郑明珠啐道:“你好意思说,明明是你……你……” 到底脸皮嫩,实在说不出来。 陈颐安得意的笑道:“我怎么?” 郑明珠指尖粘了药膏涂上去,陈颐安到底细皮嫩肉,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苦楚,不禁就疼的一抖,郑明珠忙停下来,轻轻吹了吹:“很疼吗?忍一下,很快就好 。” 陈颐安一时忍不住,抓住她一只手。 郑明珠让他握住,一边轻手轻脚的给他上药,一边小声说:“以后,你也……轻些儿……” 说到后来,简直声如蚊呐,若不是房里实在安静,陈颐安简直就听不见。 可是,他到底听到了,昨晚那憋闷的情绪似乎在这样的柔声软语中烟消云散,陈颐安心中柔软,一边揉捏着那只雪白丰腴的柔荑,一边笑道:“好,今后你求着我,我就轻点。” 真是没正经!郑明珠又啐他一口。 一会儿上完了药,郑明珠又服侍他穿了中衣,这才打发他下床来,她的脸还有点红,不过态度总算是自然的,丫鬟们两边服侍,走马灯似的穿梭,两人说话就正经的很了。 郑明珠问他:“母亲说今日三姨母要来,你回来吃午饭吗?” 陈颐安道:“三姨母我已经见过了,今日若是没事我就回来罢,若是有事,我也打发人回来告诉你。” 郑明珠点头,小丫鬟捧上山药莲子粥,紫薯糕,栗子卷,如同往常上朝前一样的一粥两点心,早朝本来早,又不敢多吃,都是下来才用早饭,这些不过是早起垫补一下。 陈颐安正由着翡翠跪在跟前系着腰带,伸头看一眼外屋的时辰钟,便说:“不吃了,来不及了。” 郑明珠便说:“谁叫你一大早就闹来着,真是!那就路上吃一点吧?” 便吩咐小丫鬟:“装盒子里,交给跟着大爷的小厮。” 陈颐安笑着摸摸她的肩:“那你还心疼我?” 颇为得意的样子。 真把郑明珠给气的。 第65章 回家告状 陈颐安一身规矩的朝服都穿出许多俊美来,在灯下尤其耀眼,郑明珠撇过头不看,只在心中腹诽。 眼看时候不早了,陈颐安前脚刚要走,外头丫鬟掀起了帘子,报道:“三位姨娘来了。” 郑明珠眨眨眼,又忘了这一茬,哎呀,真不习惯。 陈颐安见三个姨娘鱼贯进来,向陈颐安和郑明珠恭敬的请安,却也并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就对郑明珠说:“我先走了。” 郑明珠带着人送到门口:“大爷路上小心。” 转身回来,一眼瞥见宣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辰钟。 郑明珠实在不太耐烦应付陈颐安的妾,本来和她们就没话说,如今连方姨娘受了这样沉重的打击之后,也不如第一次见那样活跃了。 那个时候,她天真明媚骄纵,她还充满憧憬,她还在这个正室夫人面前炫耀着她的受宠,可如今,她脸色苍白,身形脆弱,言语也不如往日利落。 另外还有一个对她充满怨恨的宣纹,她虽然知道宣纹的怨恨从何处而来,从掌管外书房的权限,到如今内院姨娘中身份最低微的一个,宣纹自有她的不满,可是郑明珠的确觉得自己没做错,甚至自己实在很让着她了,再不识趣,仗着从小服侍陈颐安的情分,再敢做点什么,那可不会是现在这样给面子的处理了。 还有这个平静的杨姨娘,冷淡的如同一块石头,平日里安静无声,但是自从知道了太夫人与陈熙华一系的恩怨之后,单是因为她那来自太夫人的娘家,郑明珠就对她有了戒心。 在这种情况下,陈颐安还纳了她做妾,想必也是经过一番争斗和妥协的 。太夫人必然也有她的目的。 三位姨娘显然都不是省油的灯,郑明珠跟她们又没话可说,便觉得对着姨娘们坐着真是无聊的很。 没熬过一刻钟,郑明珠就端了茶。 回头一定要和陈颐安好好商量一下,让姨娘们一个月初一十五来请一次安罢了,真没兴趣应酬她们呀。 打发了姨娘们,郑明珠这才带着丫鬟去荣安堂请安。 今日陈夫人都打扮得比往常更隆重一些,一身宝蓝色银丝大花对襟长袄,鬓间一朵碗口大的赤金嵌红宝石大鬓花,郑明珠一看,就庆幸自己还好穿了件新做的大红妆花遍地锦通袖袄,又戴上了陈夫人那日赏的巴掌大的蝴蝶双喜簪子,一朵赤金拉丝攒珠的鬓花,耳朵上一对碧莹莹的赤金嵌翡翠的耳坠子是今年春天内务司上进的款式,还是那日平宁长公主赏的,足够不失礼了。 郑明珠请了安,陈夫人笑道:“昨儿歇的还好?我瞧你还有些倦的样子,既然路上累着了,便迟些过来也使得,总是自己身子要紧。” 郑明珠笑道:“母亲体恤媳妇,媳妇是知道的,若是往日里,知道母亲宽厚,说不得也要多睡一会儿,只想着今日三姨母要来,又是第一次见,怕来迟了不恭。”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陈夫人话说的宽厚,郑明珠自然也要说的恭敬才是,特地要给这位三姨母面子,还不是看在陈夫人的脸面上。 果然,陈夫人听了就笑道:“也亏得你有心,刚你姨妈已经打发人进来说了,因她家哥儿约了人谈要紧的事,要晌午之后才得来呢。” 郑明珠听了,点头称是:“原来是这样,倒是人家的生意要紧,我左右没什么事,什么时候来都使得。” 说话间小姐们也一齐到了,因多日没见嫂嫂,小姐们都过来请安问好,大姐儿陈颐宽还送上了两双暑袜,笑道:“天要热起来了,给哥哥嫂嫂做了双袜子,嫂嫂别嫌弃我手笨,将就用吧。” 郑明珠颇有点受宠若惊。 两世为人,第一次收到身边亲近人亲手做的针线,做唐白月的时候,她是独女,母亲又不是个会做针线的,做了郑明珠,陈颐安还指望她来做一点贴身的小东西呢 。 想到那天裁剪出来的小衣,自从慎王府回来之后,她就再没有动过一针一线了。 郑明珠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拿着那袜子细看,手工比起外头绣娘来自然差了一截,可是论这是出自侯府大小姐之手,却是极好的针线了,郑明珠夸赞道:“多谢妹妹想着,妹妹做的好精致,我只怕要舍不得穿呢。只是妹妹如今绣嫁妆也忙的很,倒给我们做东西,今后要小心着,可别累到了。” 陈夫人在旁边笑道:“她们这几个姐妹,也就是宽姐儿手最巧了。” 陈颐娴不依,撒娇道:“娘,难道我就很笨吗,娘就会夸大姐姐。” 郑明珠忙笑道:“三妹妹哪里笨了,上回我瞧三妹妹做的那个香袋,绣的那等精致。” 陈颐娴一本正经的点头:“嫂嫂说的是!” 一屋子都笑起来。 这时胖嘟嘟的陈颐敏跑过来拉着郑明珠的裙子:“嫂嫂,我不会绣花,可是我会做好吃的!” 郑明珠笑,牵着她肉肉的小手:“你是会吃好吃的吧。” 陈颐敏看姐姐们和母亲都在笑,有点茫然,眨一眨大眼睛,然后扭一扭胖乎乎的身子,抱住郑明珠的腿不放。 她虽年纪不大,可真的挺有肉的,抱住郑明珠的腿她就走不动,只得弯腰哄她:“五妹妹来,我们去好吃的吧。” 四小姐陈颐贞笑着过来哄敏姐儿,牵着她的手领到东次间饭桌旁去。 丫鬟们也摆好了桌子,过来请用饭,郑明珠扶着陈夫人过去。 吃过了饭,照例是一家子要在一起说会儿话的,郑明珠就把陈颐敏抱到身上,给她剥干果子吃,又哄着她跟姐姐们并陈夫人说话。 她总觉得敏姐儿其实不呆,就是不太会说话的样子 。 一家子说了一会子话,正要散,却见丫鬟打起帘子来:“大爷来了。” 这个点回来?这才刚下朝吧,他就没正事了么? 郑明珠连同几个妹妹都站了起来。 陈颐安走进来,给陈夫人请了安,几个妹妹见了礼,陈颐安就笑着对陈夫人说:“先前听说三姨母这会儿来不成,母亲这里也该散了吧?正巧我有要紧事,要和明珠出门一趟。” 陈夫人笑道:“我说怎么这会子回来了,什么事这么要紧?” 郑明珠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是看着陈颐安,陈颐安说:“办完了回来再跟您说罢,这会儿我们赶着去,倒还来得及回来吃中饭。” 陈夫人显然十分的相信和疼爱这个大儿子,便笑道:“也不知道在弄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我稀罕知道么?罢了,你们只管去,正巧今天庄子上送了一笼鸽子来,你既要在家吃中午,我就吩咐厨房炖上吧。” 陈颐安便笑道:“还是母亲疼我。” 说着,便招呼郑明珠走,郑明珠一脸茫然,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陈颐安出去。 走出荣安堂,郑明珠才说:“去哪里?我总得去换件衣服。” 陈颐安打量她一眼,见她一身又鲜亮又灿然,笑道:“这样的衣服,见皇上都够了,还换什么,正经跟我走就是了。” 说着就拉她的手往外走。 大白天的,郑明珠生怕被下人们看见了,甩开陈颐安的手:“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我又没说不走。” 二门上已经套好了车,几个小厮垂手伺候在车旁,见主子来了,忙放下车凳,郑明珠满腹狐疑的坐上了车,又问陈颐安:“到底干什么去?这样古里古怪的。” 陈颐安也坐了上来,就叫车夫赶车,一边笑道:“难道我还能卖了你不成,你紧张什么。” 郑明珠那脾气,就算真害怕也要逞强的,何况这样说,她立刻不服气的道:“我哪有紧张了,不过是白问问,这会儿我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叫我做什么呢 。到了地方还不两眼一抹黑。” 陈颐安就笑:“你就这急脾气,怎么以前我不觉得你脾气这么急呢?上回咱们不是说过了,要回去给岳父他老人家请安,我已经打发人送了帖子过去了,礼也备好了,半点不用你操心。” 郑明珠眨眨眼:“回去请安罢了,你这么急吼吼的,又神神秘秘的,早上还不见你说起呢,这会子倒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必是有古怪。” 陈颐安笑道:“就你聪明,是临时有个机会,现在不告诉你,回头横竖知道。” 郑明珠嘟嘴,意图撒娇:“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 陈颐安不吃那套:“若是现在告诉你,到时候你就装不像了,给岳父瞧见,还以为你与我合伙做的呢,何苦来,要是事不成,岳父总不大好意思骂我。” 郑明珠越发奇怪了:“到底什么事?赶紧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装不像,我可厉害了。” “哈哈!”陈颐安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厉害。” 可就是不告诉她。 郑明珠撒娇不成,逼问也不成,彻底没辙,也只好不问了。 横竖到了安国公府就知道了。 她的思绪不知不觉转了方向,这还是她成为郑明珠以来第一次陈颐安陪着她回娘家,郑明珠看了他一眼,他坐的有点歪,透着几分闲适。 可是郑明珠想着要见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安国公郑瑾和世子爷郑明玉,她就透着一股紧张,有一点坐立不安。 陈颐安索性闭上眼假寐。 郑明珠眼睛没地方看,不知不觉就落在陈颐安的脸上,一时间,看得竟入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或许想还不如不想,只需要静静的看着,就足够了。 第66章 陈颐安的花样 武安侯府距离安国公府并不远,马车缓缓停下来的时候,陈颐安睁开了眼,郑明珠也收回了目光,有小幺儿来掀开帘子请下车,陈颐安跳下车,特意回身扶了郑明珠一把,郑明珠对着他微微一笑。 因事先遣了人来安国公府,郑明玉此时携了林氏亲自到二门外来接,郑明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世这位亲哥哥。 郑明玉的样子很冷峻,剑眉星目,脸有棱角,虽然还很年轻,但那股子军营里历练出来的凌厉铁血之感扑面而来,但是就算是这样,郑明珠看见他竟然还觉得有一股亲近之感。 兄妹的容貌只有三分相似。 林氏已经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郑明玉走上一步,表情也松动了一点,郑明珠忙福身一礼:“见过哥哥,嫂嫂。” 林氏早扶了她,携了她的手,笑道:“自家兄妹,何必这样多礼,爹爹和太太都在里面了。” 陈颐安笑道:“劳舅兄和嫂嫂亲自来迎,怎么敢当。” 郑明玉与他并肩往前走:“难得你们一起回来,应该的。” 郑明珠和林氏携手走在他们身后,她第一次见这位哥哥,自然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此时听他与陈颐安说话,虽然话不多,但两人风格的确不同。 陈颐安温润,郑明玉冷峻。 而且显然,郑明玉认为陈颐安与郑明珠夫妻情淡,难得二字微见端倪。 进了正厅,大约是因提前通知过,郑家除安国公郑瑾,朱氏外,弟弟妹妹们都在,不过那位高家姑娘不在,却有另外一位寄居在郑家的表小姐,这一位郑明珠是知道的,是郑瑾的一个已逝的庶妹的独女,父母双亡,父族的亲戚又不省事,去年,郑瑾便把这外甥女接过来养在郑府 。 郑明珠不以为意,与陈颐安上前给郑瑾并朱氏行礼,再有弟弟妹妹们也上前给姐夫和姐姐见礼,便坐下来说话。 郑明珠笑道:“女儿总惦记着爹爹,不知道爹爹那处旧伤可好些,你姑爷得了些虎骨,送与爹爹泡酒用。” 便叫小厮们把礼盒都捧上来。 八个大礼盒,从郑瑾到朱氏到郑明玉林氏到弟弟妹妹们,连琪哥儿的都备的妥当,郑瑾是老丈人,收礼收的理所应当,只是点点头,朱氏便对陈颐安说:“还是姑爷想的周到。” 陈颐安笑道:“是明珠说的,她见我得了这个,便叫丫鬟过来一阵收刮,全封起来,说要送泰山大人并大舅兄。” 郑瑾颇为高兴的笑了一笑:“珠儿从小娇惯,不懂规矩,姑爷看我面上,不要与她生气才是。” 陈颐安忙笑道:“不敢不敢,她不发我的脾气就很好了。” 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倒是郑明玉目光闪动,看了看陈颐安又看了看郑明珠。 郑明珠在微笑,郑瑾的样子很威严,容颜清癯,那种不苟言笑的冷峻与郑明玉如出一辙,郑明珠觉得,郑明玉再老三十岁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郑明珠就笑起来,看了郑明玉一眼。 正巧郑明玉也在看她,郑明珠就说:“还有两个月就是琪哥儿一周岁了,可要好生热闹一下。” 郑明玉点头,提到儿子他冷峻的眼也不由的柔和起来:“前日琪哥儿会叫娘了。” 郑明珠说:“怎么没抱来我瞧瞧,也给他姑父看一看。” 林氏笑道:“先前在睡觉,我打发人瞧瞧去。” 旁边就有丫鬟赶紧去吩咐 。 说了一些闲话,弟弟妹妹们就各自回屋去了,陈颐安便说:“今日除特地来与两位老大人请安,另还有一事来与岳父大人禀报。” 郑瑾本来也想不通为什么陈颐安和郑明珠不年不节的,家里又没有什么事,突然郑重其事的要回家请安,此时见他有事要说,以为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便道:“你是我半子,何须如此客气,有话直说便是。” 陈颐安笑道:“岳父大约也知道,前日江南总督何大人进京述职,为圣上献上重礼,不仅有江南各色特产,奇珍异宝,还有二十名美女。” 郑瑾笑了一下,他身为圣上爱将,皇帝身边的事他多少都清楚一点,便说:“我自是知道,当时我本也在御前,何大人奏对深得帝心,皇上本来极欢喜的,不过这礼一献,皇上就有点不自在了。” 郑明玉也跟着笑了一下,因江南本是重地,兵权颇重,是以当时何大人述职,郑瑾奉诏旁听,连郑明玉都在跟前。 郑明珠心中清楚的很,却偏问了句:“这是为何?” 郑明玉就说:“贵妃娘娘颇得帝宠。” 就这样?没了? 又是这样!郑明珠郁卒,陈颐安是藏头露尾的说话方式,这郑明玉就是完全不爱说话的说话方式,她身边就没个说话清楚明白的吗?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一个清楚明白心照不宣的表情来,真叫人绝望! 你们就不能说清楚因为贵妃娘娘吃醋吗? 皇上已经年过半百,贵妃娘娘正年轻,后宫专宠,所以吃吃醋皇上也会顺着她。 不过没有人管她腹诽,陈颐安笑道:“后头的事,岳父只怕就不知道了。” 郑瑾就等着他说。 陈颐安笑道:“后宫事本来与咱们外臣不相干,只不过第二日,贵妃娘娘把这二十个美人统统送给了太子。” 啊?郑明珠睁大了眼睛,贵妃这手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啊,看不出她的目的来 。 郑明玉抿了抿唇,虽没说话,但眼中自然的透出了一丝询问的痕迹。 后宫无事不折射到朝堂,江南总督献美女,却被贵妃出面,送给太子,这其中难免引人猜测。 陈颐安给郑明玉递了个眼色,并没有解释,接着笑道:“太子并不推辞,收下了美女,便分赐众亲贵,共沐天恩,便是小婿,也得了两个。” 啊? 郑明珠措手不及,看着陈颐安一脸错愕。 这就是他刚才死活不说的事?他得了两个美女?竟然没有在家里告诉她,却在这里说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郑明玉依然面无表情,目光却变了一变,而郑瑾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反倒是朱氏的表情格外不同,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里一时安静的很。 只有陈颐安一个人面色如常,看着朱氏微微一笑,就对郑瑾正色道:“虽说是太子所赐,推辞不得,可是小婿与明珠一向和睦,不瞒岳父。”他转头看着郑明珠,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淘气来,语气却是深情款款:“明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爱吃醋,可是小婿想着明珠为我操持家务,今后还要为我生儿育女,何必为了两个外头女人让她不高兴呢?” 郑明珠被陈颐安这样的深情语气生生的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他今天这样郑重,难道是要在爹爹跟前强压着自己同意收人不成? 也不应该啊,就算带回家,说是太子赐的,自己难道会打出去不成?对了,他先前的意思不是陪自己回家告状的吗?这是个什么状况? 郑明珠还在胡思乱想,陈颐安已经转头对着郑瑾笑道:“于是,小婿便向太子殿下进言,岳父您老人家多年在外驻兵,为国尽忠,也没过两年安生日子,如今天下承平,您也回了帝都,倒不如把这两个美人赐与岳父,红袖添香,软语解乏,倒不枉岳父英雄一生。” 这这这……这简直是神转折,陈颐安给自己的岳父送女人? 这简直可称奇闻了,当着岳母的面给岳父送女人,要是传出去外头还不定怎么说呢?陈颐安这是在搞什么? 郑明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朱氏 。 朱氏的脸色又青又白,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反应。 郑明玉却若有所思,回头看了一眼林氏,林氏是个千伶百俐的人,又清楚内宅的动向,心中一动,对郑明玉轻轻点了点头。 郑明玉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言不发,等着陈颐安怎么办。 陈颐安挑衅的看向朱氏,温润如玉的笑道:“岳母您说呢?”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朱氏。 但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看着她的反应,郑明珠已经明白陈颐安的算盘了,要送女人给郑瑾,朱氏肯定不会愿意,他就等着朱氏发作,骂他小辈居然敢给长辈送妾!然后陈颐安自然而然就随口说出朱氏给他送妾的事。 太子所赐,朱氏不想要就必须得说动郑瑾上表辞掉,这样的过程中,陈颐安随时可以插一句“既然岳母也不想岳父纳妾,为什么又要给小婿纳妾呢?”要不然,朱氏就得吃个哑巴亏,顺顺当当的接两个美人进府! 太子所赐的美人,可不是可以轻易打发掉的。 这人好可怕,郑明珠又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得罪谁也别得罪陈颐安啊…… 朱氏也不是一个笨人,此时她完全明白了此情此景是陈颐安特地为她安排的,她看向陈颐安的目光中满是怨毒,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只得乖乖的按照陈颐安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权衡了利弊,她就算劝得动郑瑾,也不见得郑瑾劝得动太子,有陈颐安在其中搅合,希望自然渺茫,而且她毫不怀疑陈颐安当场就会说出那天的事来,后患无穷。 还不如把人接进府里再做打算。 朱氏只得强笑着开口道:“既然姑爷想的这样周到,还有什么不好呢,回头我便命人收拾屋子去。” 第67章 拉仇恨 这倒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朱氏也算当机立断了,郑明珠出了一口气,颇觉满意,便轻轻笑道:“太太真是贤德,我怎么竟就学不来呢。” 郑瑾倒也没出声叫女儿学朱氏这种贤德,却是轻轻拍了拍朱氏的手,以示宽慰。 朱氏却是连哭都哭不出声音的心情了,她只打量着郑明珠懦弱可欺,便想着法子要想得好处,却没想到那天的事竟然把陈颐安得罪的那样厉害,竟成了个现成的把柄,如今递到跟前,自己竟是动也不敢动。 又一次低估了自己这个好女婿! 朱氏深恨,上一次低估了他,她就没了六千两银子,这一次,又是完败! 陈颐安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嘲讽,你真以为你肯吃哑巴亏收下女人就算完?我有这么好打发? 不过朱氏这样的自作聪明倒的确正中下怀 。 陈颐安就笑道:“是呀,太太这样贤德,你怎么就没学着一点儿?” 郑明珠眨眨眼看向陈颐安,还没完? 郑瑾心情不错,笑对陈颐安说:“要怎么学?我们家珠儿哪点不好了?你说出来,她要是真不好,我给你做主叫你降伏她就是。“ 陈颐安对郑瑾笑道:“岳父不知道,明珠别的也罢了,就是爱吃醋,告诉岳父一个笑话儿,想必岳父也知道这事,原是那日太太因怕明珠在我们家受了委屈,巴巴的送个表小姐来要给小婿做二房,明珠就吃起醋来,先就发作了我一顿,岳父您说,小婿这有多冤枉?又不是我去求的,这也就罢了,到后来,连太太回府都没出来送,幸而太太大度,倒没生她的气。” “啊?”这是林氏恰到好处的惊呼。 郑明玉瞪了林氏一眼,一脸戾气,就此发作:“什么表小姐?做什么二房?” 林氏说:“难道是云妹妹?” 周宝云,便是寄居在这府里的表小姐,她的母亲是郑瑾的庶妹,名正言顺的表小姐。 陈颐安笑道:“不清楚表小姐的闺名,也不敢打听,只知道是姓高。” 好狠! 郑明珠心中咋舌,可是却又心中痛快,陈颐安下手够重的,还非要当面打脸。怪不得那一日并不如何发作,原来是留到这种时候来用呢。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朱氏的底细呢,郑明玉就冷笑道:“我们家哪里来了个姓高的表妹?什么样的亲戚,我怎么就连个影都不知道呢?倒还要我们家大姑爷告诉我!” 郑明珠轻轻说:“我也不知道,是太太带到侯府,说是表妹,我说不认得,太太还不依,压着我要我认表妹,不然就是对太太不敬。” 她一脸委屈的看向郑瑾:“爹爹,女儿一向敬重太太,当太太就是女儿的亲娘,从无违拗,却不知竟敬出这样的亲戚来,女儿也是为难,并不敢认,别的也罢了,公公婆婆若是知道女儿上赶着这样的也认了表妹,叫女儿在侯府如何立足?如今便趁今日爹爹,哥哥都在这里,还请爹爹明示罢 。” 郑瑾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氏脸色青白,一时间哪里说得出一个字来,双手紧紧的捏着帕子,差点没捏出一个洞来,一双俏目几乎出血的瞪着陈颐安。 她没想到自己宁愿吃哑巴亏收下女人了,本是指望他目的达到,就此息事宁人,可自己这个好女婿依然不依不饶,要一发说到底,郑明玉与林氏一向与她不和,只不过没在郑瑾跟前撕破脸罢了,如今自然立即发作,没有丝毫退路。 郑瑾扳着脸皱着眉的样子威压颇重,朱氏与他十多年夫妻,也不由的心中揣揣,此时便捏着帕子哭道:“妾身不过是喜欢那丫头,时时带在身边罢了,那好歹也是我亲姨娘的侄孙女儿,妾身如今好了,若是连亲姨娘都不管不顾,那还是个人吗?” 朱氏这一手避实就虚还是玩的这么炉火纯青,郑明珠眼睛瞄了一眼林氏,她要是这样就让朱氏过关,那可就白白的废了阁老嫡孙女这个名头了。 林氏淡淡的说:“太太喜欢高家姑娘,要带在身边,媳妇是晚辈,自是不好多说,只是还要顾虑到几位妹妹的名声才是,我是做嫂子的,便是为了妹妹们,也该劝一劝太太,高家姑娘在我们府里下人们混叫一叫表小姐也就罢了,平宁长公主府里那样尊贵的地方,怎么也好称表小姐呢?太太说可是?” 这可是把什么帐都攒到一起算了,朱氏借着国公府的名头,把妾室的娘家侄女带到平宁长公主府这样的府第充表小姐,要真被人揭出来,就得丢一府的脸。 可不止是在家里混叫一叫这种事了。 又是小姐的名声,又是权贵的交往。 郑明珠看林氏一眼,倒也真行,果然在家里出什么事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还得把事情往厉害处扯才对。 郑明珠默默的记住这一点。 而此时,朱氏已经是银牙紧咬,面无血色,几乎没呕出血来,正想出言辩解,郑明珠还火上添油:“何况别说不是表妹,便是表妹,也没有送给相公做二房的道理,便是拼着相公说我不贤德,我也不敢要啊,叫婆婆知道了,还当我们郑家的姑娘没人要,都往陈家送呢 。” 挑起战火的陈颐安此时出来倒轻松随意的笑道:“我说个玩笑话罢了,你就揪着不放,我哪里说你不贤德了,就算你爱吃醋,你也贤德的很呢!罢罢罢,这样大的气性,你就算真有表妹要给我,我也不敢要啊,你就放心罢了。” 当着爹爹和哥哥嫂嫂的面,郑明珠也不好啐他,只是横了他一眼,娇媚顿生,陈颐安还置身事外的说:“哎,都是我的不是,不过是说个笑话儿给岳父知道,倒引的大舅兄生起气来,我原以为岳母要赏人给小婿做二房的事,是岳父与大舅兄商量过的,倒好趁机告明珠一状,早知如此,小婿就不说了。” 说着就站起来给朱氏作揖:“是小婿不懂事,还求岳母不要生气才是,只是明珠爱吃醋,岳母今后再有好姑娘了,也不用想着小婿罢。” 郑明珠低着头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她在努力的忍笑,陈颐安这坏蛋真是唱做俱佳! 郑明玉对林氏怒道:“太太要认高家姑娘的事你既知道,为什么不劝太太?太太便不听,你为什么不回爹爹?如今倒要姑爷说出来,丢脸都丢到亲家那里去了!” 林氏忙站起来,低着头不敢回话。 郑明珠眼尖,见郑明玉与陈颐安交换了一个眼色,陈颐安便起身笑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大舅兄请息怒吧,不过是些小事,自己一家人,说过了便算了。” 郑明玉道:“妹弟虽这样说,我是不依的,妹妹嫁过去不到两年,太太就赶着送二房去给妹弟,这是什么意思?叫亲家太太怎么想?妹妹在夫家怎么立足?” 陈颐安忙笑道:“大舅兄言重了,明珠孝敬母亲,疼爱妹妹弟弟们,一家子都说她好,我们两个也还和睦,大舅兄不必担心。” 郑瑾沉着脸听了半晌,此时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 朱氏吓的一抖,脸色惨白,郑明玉郑明珠连同陈颐安都赶紧站了起来,郑瑾知道郑明玉与朱氏一向不睦,但郑明珠却十分亲近敬重朱氏,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向认为是郑明玉故意挑剔继母,只不过郑明玉既是公主独子,又是长子,且性情酷肖郑瑾,在郑瑾心中样样都好,十分倚重,是以虽说有些不满,却也没当回事 。 此时他心中也难免疑惑起来。 郑瑾便问郑明珠:“珠儿,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朱氏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郑明珠的性情她知道,也从来没把她当对手,一直都觉得郑明珠不过是受陈颐安的挑唆,才与以往有些不同的。 此时朱氏见郑瑾问郑明珠,忙说:“珠儿你按实说罢,我可是一片心为了你啊。” 郑明珠愕然,这朱氏到底是对郑明珠多有信心,才会认为郑明珠在这个时候还会维护她?那天她的表现难道还不够明显? 郑明珠沉默了一下,这才一五一十的把那天的事说出来,什么表舅舅表妹,什么二房,她说:“女儿与相公虽说是年轻夫妻,却是一贯和睦,虽有姨娘不守规矩,婆婆也亲自处置了,女儿无意为相公纳妾,更何况是这样一位表妹,请爹爹明鉴。” 郑瑾道:“什么表妹!你哪里来这样的表妹!既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立时来告诉我?” 朱氏登时脸色青白,几乎摇摇欲坠。 郑明珠沉默半晌,终于流泪道:“女儿……女儿以为这也是爹爹的意思。” 这才真的是最重的一击! 直击到郑瑾的心上,他虎目泛红,手掌握拳,微微颤抖,好一会儿,郑瑾才长叹一口气,对陈颐安道:“姑爷这样护着珠儿,我把珠儿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他虽不大理后宅琐事,又信任朱氏以致耳根子软,却不是个笨的,今天陈颐安来做的这一全套把戏,郑瑾此时已经十分明白了。 陈颐安心照不宣,躬身道:“岳父言重了,明珠是我的妻子,我自当爱护她。” 郑瑾点点头,看一眼朱氏,见她楚楚可怜的站在身前,又看一眼自己高大英俊的大儿子,便说:“林氏进门也三年了,一向稳重周全,你太太这些年来一直操持家务,如今也该享享清福才是,从明日起,家里的事就由林氏来主持吧。” 第68章 姨妈来了 朱氏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郑瑾:“老爷……” 她不过是背着郑瑾给郑明珠送了一次二房,认了一个表侄女,这追究起来不过是处事欠妥罢了,怎么就把管家这样的事全夺了? 朱氏不由道:“老爷,媳妇虽好,到底年轻,家里亲戚还认不全呢,这就要她掌事,只怕闹出笑话来,不如我慢慢教她才好。” 郑瑾冷冷的道:“有些亲戚,不认也罢。” 他看向林氏:“玉儿已经封了世子,今后这国公府迟早也是你们来当家,如今交给你也是应该的,家里大小事也罢了,门户要清净,不能让人看笑话。” 郑明珠看林氏一脸平静,并不推辞,只是道:“爹爹吩咐,媳妇知道了。” 果然还是脸面最为要紧! 郑瑾用这种方式来给女儿儿子交代,林氏不推辞,便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郑明珠在心中吁了一口气,至少多少还了一点林氏的情分。 其实真正追究起来,朱氏这两件事在后宅中并不算大事,也不过是报生母之恩以至于处事失措而已,郑瑾这样处置,是因为觉得郑明珠受了委屈 。 虽然他无意中当了许多年的后爹,但在他的心中,分量最重的还是郑明玉和郑明珠。 郑明珠想通了这一点,眼泪一直就忍不住。 上了回家的马车还在流泪,陈颐安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在哭?我还以为你先前是硬挤的呢。” 郑明珠哽咽难言,哪有空理他。 她想到的是自己的亲爹,虽然唐家爹爹和郑瑾的作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对她的爱却都是一样的,他们都爱她。 直到回了甘兰院,郑明珠才终于擦干了眼泪,丫鬟们见大爷急匆匆的拉了少夫人出去,半天之后少夫人竟哭着回来,都吓坏了,一声儿不敢出,珊瑚和翡翠只轻手轻脚的给郑明珠换衣服,又端了大铜盆洗脸,墨烟也忙着伺候陈颐安换衣服,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郑明珠换了件月白色竹叶薄缎衽衫,陈颐安瞧她眼睛有点肿,粉光融融,又吩咐丫鬟:“拿冷帕子来给你少夫人敷一敷眼睛。” 又对郑明珠笑道:“你瞧你这样子,她们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 郑明珠低头不语。 陈颐安又劝道:“岳父还是疼你的,大舅兄更是一向念着你,你哭一场也就罢了,别生分了才是。” 郑明珠点点头,这才问他:“你和哥哥早说过了?” 怪不得早上火急火燎的拖着她回去,想必是太子的旨意就快到了,他要赶着旨意之前去,才能算‘禀报’,也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不然,人都送去了,他还能去找什么由头? 陈颐安笑道:“自是没有,我再不省事也不至于去跟大舅兄说要给岳父送两个女人。” 郑明珠不大信:“真的?我先前就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一唱一和,说的头头是道,真没先商量过?” 陈颐安叫屈:“真没有,你就这样不信我?多少大事还没来得及商量呢,这样小事,有什么可商量的,随手办了,谁还不明白么?” 郑明珠无语,好吧,算你们雄韬伟业,她还有一个疑问:“你当着太太的面给自己的岳父送人,就不怕别人议论?妨碍清名?” 这种做法,多少有点议论吧?女婿倒管了老丈人的房里事 。 陈颐安冷笑道:“她敢管我房里的事,我就敢管她府里的事!她没办到的事,我却办得到!” 他见郑明珠有些忧虑,便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太太那样精明,难道你想得到的,她还想不到?外头若是有一丝议论,那一日的事自然也照样传出去,又不是我做在前面,前头的事真说出来,真议论的,还是你太太,只是岳父未免有些受牵连。” 郑明珠点点头,真传出去,朱氏一个对继女“不慈”的议论跑不了,但郑瑾自然也会没面子,不到必要,当然不要传出去才好。 又歇了一阵子,待郑明珠不大看得出脸上哭过的痕迹了,才又重新换了件雪荷色金丝折枝莲花交领长袄,梳了妆,描眉擦粉,遮了微肿的眼睛,抹上胭脂,与陈颐安一起去荣安堂伺候午饭。 桌子中间摆着一大钵热腾腾的虫草炖鸽子,陈夫人的午饭按例是六个菜两个汤两个点心,今天大约是因着陈颐安和郑明珠都过来吃饭,又加了些菜,摆满了一桌子。 吃了饭,喝茶的时候,小姐们都过来了。 陈颐安却说有事要出门,陈夫人道:“才刚回来,又有什么事呢?” 陈颐安笑道:“先前紧着回来办事,有两件要紧的事搁着没议,我去看看,用不了多久就回来。” 说着就走了。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进来回:“三姨太太的轿子已经进二门了。” 洪妈妈忙走出去,不一会儿,丫鬟们打起帘子,一叠声的报:“三姨太太来了。”一阵脚步声,洪妈妈引着几个人绕过多宝阁,走了进来。 郑明珠和小姐们都站了起来 。 郑明珠看过去,最前头的那位穿一件灰蓝色锦缎通袖袄,五官虽可见有点与陈夫人相似的秀美,却是皮肤粗糙黝黑,两边脸颊都带一团红,一看便是饱经风霜的样子。 这位自然就是卫姨妈了。 她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孩子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虽说一样粗糙黝黑的样子,到底是男孩子,倒显得颇有点男儿气,而且身形挺拔,落落大方,并不显畏缩。 那个女孩儿,十二三岁模样,手大脚大,长的壮实的很,圆滚滚的身子,走进来的时候,一步一步都走的很敦实,和郑明珠身边这些娇滴滴的妹妹,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卫姨妈见着陈夫人,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出来,连忙福身行礼:“大姐姐……” 陈夫人连忙亲手扶住她,眼圈发红:“妹妹总算来了,我盼了好几天了。” 卫姨妈又忙叫自己的儿子女儿给陈夫人磕头:“这是大儿子江俊,十八了,小时候大姐姐倒是见过他一次,这是江月,大姐姐也是第一次见吧。” 卫江俊手脚利落的磕了头,卫江月却显得很笨拙,扎手扎脚的,陈夫人忙叫起来,丫鬟奉上早准备好的表礼,卫江俊是几匹缎子,衣服鞋袜,卫江月是一副赤金的头面。 陈夫人又叫自己的儿媳妇和女儿们给卫姨妈见礼,和卫家兄妹见礼,卫姨妈一个个拉着手看,不住口的夸:“都是花儿一样的姑娘们,大姐姐好福气。” 陈夫人说:“淘气的很,还有她们的几个兄弟,回头再见吧。” 郑明珠是表嫂,自然也备了表礼给卫家兄妹,还有两匹刚送来预备夏季做衣服的细葛布,是单孝敬卫姨妈的,卫姨妈没料到,连忙笑道:“这如何使得,你是外甥媳妇,该我给你才对。” 郑明珠抿嘴笑道:“姨妈要赏我,我自然不会推辞,我孝敬姨妈难道就使不得?我得了这料子,原也是挨着长辈们孝敬过去的,姨妈既来了,就一齐带回去了,还省的我打发人跑腿呢。” 卫姨妈这才收下。 她冷眼看了,卫姨妈虽然如今早比不得陈夫人了,可是也尽量不想失礼,给小姐们连她备的表礼也很厚,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南京的一些特产,江南特色的绸缎瓷器,却也看得出准备的颇为用心 。 并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 郑明珠在心中就对这位命运多蹇的姨母印象不错。 两边都见了礼了,这才都坐下来说话,无非说些多年不见的情形,因卫姨妈情形不同,陈夫人自然不欲往深了说,只是宽慰的话说了些,便说起今后的事来。 卫姨妈倒是爽朗不计,听陈夫人问起今后,便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呢,这次我跟着俊哥儿上帝都来,虽说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边没人照料,最要紧的还是想替他相个媳妇。” 又一眼看到旁边坐着的众位小姐,知道不好在她们跟前说这些,便不再说下去,只是说:“不过也急不来,倒是能多与大姐姐亲近些日子,却是难得。” 陈夫人便笑道:“既如此,你们便住我这里吧,到底便宜些,在外头置房子虽说不难,只又要现买人,你们初来乍到,又怕买到不干净的人牙子那里出来的,不知根知底的如何使得。” 卫姨妈笑道:“我们也用不了什么人服侍,早惯了,不过寻一两个看看门,扫扫院子之类的也就是了,我也不是与大姐姐虚客气,有多大头戴多大的帽子,人不能总想着以前的日子,总得往前看,如今这个样子,还讲什么虚排场呢?人家看着也不像,如今把孩子们养大了,能见着俊哥儿成家立业,卫家有后,以后到了地下,我也就能见他爹了。” 说着,眼泪也就忍不住下来了。 卫江俊不安的动了动,低声劝道:“娘,好容易见着姨妈,这样高兴的日子,怎么又哭起来,叫姨妈看着也伤心。” 卫姨妈忙擦了擦泪,对陈夫人说:“大姐姐对我好,我有什么不知道呢,不过是放心不下俊哥儿,他如今做生意,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断不能住在侯府,横竖我们寻的屋子也近,日后我得闲了,就进来与姐姐说话,也是一样的。” 郑明珠在心中微微点头,这位姨妈倒是明事理,知分寸,并不打算着要在姐妹身上捞些什么便宜。 第69章 明珠的主意 陈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儿就有自己的主意,再劝不回来的,且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做生意自然来往人口繁杂,侯府门户森严,不是随意可进出的,卫江俊住进来反而不方便,便说:“妹妹既这样说,也罢了,只妹妹那边屋子,若缺了什么,或是有什么事,必要打发人来告诉我,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卫姨妈便笑着应是。 郑明珠在一边笑道:“母亲,依媳妇看,不如把表妹留在府里,姨妈在外头照顾表弟,哪有闲照顾表妹呢,咱们府里妹妹们又与表妹差不多一般儿大,正好一处玩耍亲近。” 卫表妹听说,在一边大声道:“我不用娘照顾!我自己会做饭 !” 声音很大,侯府的小姐们都开始一怔,随即掩嘴笑起来。 卫姨妈便说:“不许乱说话。” 卫表妹嘟嘟嘴,不说话了。 卫姨妈对陈夫人赧然道:“这孩子,一两岁就跟着我去了那边,野惯了,什么也不懂,大姐姐别笑话。” 郑明珠思忖,这一家三口里,卫姨妈到底还是过了二十年养尊处优的贵女日子,虽说十年流放生涯,但那种礼仪教养却也似烙在骨子里了一般,或许说话的声调是稍微大声了一点。 可是卫表妹就明显不同了。 正如卫姨妈说的那样,她从小就生活在流放之地,回来已经是十来岁了,不仅是教养举止,便连身材容貌也是不一样的了。 卫家表弟稍微好些,算算时间,他在六七岁之前,还是公子少爷的。 陈夫人笑道:“妹妹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月姐儿率性开朗,很是可爱,倒是我这媳妇说的有理,你就让月姐儿住在我这边,她们姐妹本来也是一起住的,就在后面院子上去的锦莲榭,有安哥儿媳妇照管着,又请了宫里的嬷嬷教规矩,请了女先生学女红针线,认认字,月姐儿跟着你你又要分心照顾,还不如也让她跟着她表姐妹们上上学。” 卫姨妈颇为意动。 她们家的身份,虽说不敢奢望今后许个高门大户,但也想有个略好些的女婿,女儿从小儿吃苦,在教养上十分吃亏,自己在外头照顾儿子,把女儿留在侯府,既是比在外头安全放心,又能跟着这些表姐妹,多少受些熏陶,不再这样野,倒也是好事。 卫表妹一脸警惕的盯着她娘,卫姨妈刚点头说了个好字,卫表妹就跳了起来:“娘,我不要,我不要在这里住!” “闭嘴!”卫姨妈低斥,卫表妹显然很怕她娘发怒,坐回椅子上不敢再吭声了,只是一脸不情愿,又去看她哥,希望她哥给她求情。 只是卫江俊显然也想到了留下对他妹妹的好处,便装没看到 。 卫姨妈见女儿这样的举动,越发坚定了主意,便对陈夫人笑道:“大姐姐说的很是,只是月丫头顽劣的很,我很怕她欺负她妹妹们,外甥女婿又不好管教她。” 陈夫人笑道:“妹妹说的什么话,我看月姐儿就好。你只管放心,安哥儿媳妇自然明白的,她便是好性儿,不好怎么着,还有我呢。” 这便是商量定了。 郑明珠虽知这是烫手山芋,可是她的确心中怜惜这表妹,卫姨妈一生命苦,表妹从小也是吃苦,留在侯府自有诸多好处,总是一件好事,这才开口提出来。 卫表妹见娘亲已经和姨母商量定了,自己眼看就要被拘在这到处都是规矩的侯府了,越发坐立不安,一脸发愁,郑明珠在一边看着,觉得很有趣。 陈夫人见了笑道:“孩子们总拘着坐在这里也不自在,不如让她们姐妹出去一处玩。” “正是。”郑明珠笑道:“玩到一起了,表妹就舍不得走了。” 陈夫人便叫嬷嬷们带了小姐们去花园玩,又嘱咐陈颐宽:“你是大姐姐,好生带着妹妹们玩,不要淘气。” 陈颐宽应了,就带着几个小姐出去。 陈夫人又打发丫头:“去厨房拿些新鲜果子,宫里才赐下的点心到花园去,叫小姐们用,好生服侍着茶水。” 这才和卫姨妈拉着家常,又问他们如今的营生。 卫江俊便答道:“原是回了金陵后,舅舅把他老人家的一个织坊交给我,我就跟着大掌柜学着到各地收了丝,交到织坊织成布匹缎子卖,因这两年丝收的多了,织坊又招了不少人,出的缎子也多,我听说同样的缎子,运到帝都来卖价格高约三成,便在这边盘了铺子试一试,若是好,也算多一条路子。” 郑明珠观察他的神情,见他虽说是听说,但却是很笃定的样子,知道他绝对不止是打听而已,必是早就试过水了,便笑道:“江南丝绸虽说在帝都卖的价高,但织坊之间货色价格差别却不小,不知表弟这织坊特色是什么?” 卫江俊心中一动,这位表嫂倒颇知行情,他就笑道:“舅舅这织坊原是老坊了,开在锦城,沿袭的是锦城老金雀花坊的手艺,最讲究颜色 。” 这些事情,郑明珠心中有数的很,当年她身边那位廖三娘子,一代刺绣大家,对各地各坊料子、丝线如数家珍,唐家虽然绸缎生意做的不大,但唐白月接手后做的极有特色,关了两间普通货色的铺子,只在朱雀大街留了一间大铺子,专做高档尖货量少的品种,只可惜,刚刚有了点名声,却骤逢大变,廖三娘子出京,铺子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郑明珠想起刚才卫家送的礼,便笑道:“原来是老金雀花的手艺,他家的香云锦自是一绝,就是帝都不大得见,只怕人家不认得。” 锦城老金雀花坊四绝,小金雀花坊四绝,都曾在唐白月那间铺子卖过,虽说是由廖三娘子主理,郑明珠多少也知道些。 卫江俊眼睛一亮:“表嫂真是见多识广。” 他送侯府表嫂以及众位表妹的缎子就是自己织坊产的香云锦,没想到这位表嫂只看了一眼,便随口道破。 郑明珠笑道:“香云锦颜色虽好,就是厚些,这个时候虽然还不很热,但也差不多是在做夏衣了,表弟的铺子里还该主推七丝罗和花软缎才是。” 饶是金陵长大的陈夫人和卫姨妈都听的一头雾水,可是卫江俊却点头笑道:“表嫂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帝都风气,是七丝罗为主,还是花软缎为主。” 七丝罗暗花为主,每种颜色都有七种同色深浅极其接近的丝线,以那一种极其细微的差别,而使织出来的罗缎在行动间颜色微变,如水般荡漾。素净雅致,却又光彩夺目。 花软缎则是以颜色的强烈对比制造出闪色效果来,十分艳丽。 郑明珠说:“都使得,有人爱艳丽,也有人爱素净,花色不是问题,如今要紧的是,帝都向来以杭绸为主,近年来蜀锦也渐渐进来了,锦绸虽好,却也只有新老两个金雀花坊的货才算上等,产量不高,少有外传,帝都却少有人知道。” 老金雀花坊也好,小金雀花坊也好,对外也都统称锦绸。 卫江俊是真没想到这位高贵的表嫂这样懂行情,连锦绸这样的产量少,流传不广的料子,提到织坊都能如数家珍的随口说出有些什么料子,便是行内人,层次略低些,也不见得有多清楚老金雀花坊四绝是哪几种料子,都适合什么季节 。 卫江俊忙笑道:“可不就是表嫂说的这个,论料子好坏,我是不怕比的,一直就是怕不好推开来。” 郑明珠听得做生意这种事,早就技痒的很了,此时不由的给他出主意,抿嘴笑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需要母亲亲自出马,表弟只要能说动你姨母,这事儿就成了。” 陈夫人和卫姨妈早听郑明珠和卫江俊的对话听得都忘了拉家常了,此时突然听到话锋一转,转到自己身上,倒是呆了一呆,陈夫人就笑道:“我?安哥儿媳妇倒捉弄起我来,你表弟生意上的事,怎么就和我相干了?我哪里懂这些个。” 卫姨妈却不由问:“外甥媳妇这话可是怎么说?” 郑明珠笑道:“下月初是贵妃娘娘千秋,月尾又是皇长孙女百日宴,母亲不妨选了上等各色七丝罗及软花缎送到东宫,若是太子妃殿下肯赏脸在这两次盛会上用这些料子,那表弟也就不用愁了。” 卫江俊听得眼睛发亮,简直熠熠生辉,郑明珠这话一说出来,他立刻知道这是一条极其难得的捷径。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如今宫中没有太后,没有皇后,大盛王朝最为尊贵的女人便是太子妃殿下,其次才是贵妃娘娘。 只要太子妃殿下在两次重大的盛会上都穿着锦绸所制华服,何愁帝都的贵妇们不对锦绸青眼相加? 其实早在三年前,蜀锦突然在帝都异军突起的时候,郑明珠就与手下的大管事讨论过这种事了,蜀锦三大坊,当时锦官坊为贺贵妃娘娘晋封,送上了一匹金色底百鸟朝凤的蜀锦,金底金凤本是大忌,锦官坊的高手却是用了特殊的织法,金凤凸出,栩栩如生,贵妃娘娘艳压群芳,蜀锦顿时在帝都广受青睐,因其织法新颖,花色新鲜,风头一时盖过了杭绸。 如今蜀锦在帝都的销量已经占了约三成了 这件事郑明珠印象深刻,只是当年的她就算有心效仿,却也苦无门路,如今卫表弟的锦绸想要在帝都打开销路,立刻便想到这现成的法子。 第70章 背后的意思 陈夫人虽没做过生意,但从女人的本能中便知道了这个意思,笑道:“我倒是可以替俊哥儿说项,只是太子妃眼界向来高,若是看不上,我可没法子。” 卫江俊大喜,站起来深深一辑谢过陈夫人,又谢郑明珠,卫姨妈也在一边笑道:“还是安哥儿媳妇有见识,俊哥儿为这事发愁不是一日两日了,竟没想到这样一条明路。只是又要偏劳大姐姐,实在不安的很。” 陈夫人笑道:“原是举手之劳,姐妹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只要俊哥儿好了,比什么都强。” 说着,又看了郑明珠一眼,目光中颇有点深意。 郑明珠心中一凛,不禁暗忖是不是一提到生意上的事,就太得意忘形了一点?按理,郑明珠可是不大懂这些庶务的。 她就忙笑道:“也亏得表弟是做缎子生意,我平日里又最喜欢做衣服,才在这些事上这样留心,可巧就帮上了忙。” 卫姨妈笑道:“女人哪有不爱这些个的?别说你们年轻,花儿一般的女孩儿,正是该打扮的时候。就是我,这样的岁数了,看着俊哥儿拿回来的新鲜花样缎子,也忍不住要留些下来呢。” 陈夫人也就笑道:“说得也是,岂止这些料子衣服,我年轻那会子,便连哪家铺子出的胭脂水粉好,哪家出的花儿钗子精致,也是心中有数的很呢。” 郑明珠忙笑道:“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还年轻的时候?母亲现在也还年轻的很呢,一时出去,和我站一块儿,不认得的,哪个敢信您竟是婆婆?” 陈夫人摆手笑道:“妹妹你看,我这媳妇嘴多甜,倒打趣起我来。” 卫姨妈笑道:“这是大姐姐的福气,这样好的儿媳妇,模样好,性子好,又孝顺,哪里寻第二个去?我家俊哥儿今后讨的媳妇,有安哥儿媳妇一半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 郑明珠笑着说:“姨母夸的我脸都红了,我哪里是会说话,其实这都是母亲教导的,我人笨,心又直,只会说老实话呢,大爷就常嫌弃我说话不和软。也就是母亲才疼我。” 陈夫人笑道:“你这样还笨?”她又转头对卫姨妈笑道:“不怕妹妹笑话,我这媳妇进门来,便连安哥儿都抱怨过了,怨我我就疼媳妇了,他正经儿子倒靠后了。” 卫姨妈笑道:“这也怨不得大姐姐,有这样可人疼的媳妇,如何不爱?” 郑明珠抿嘴笑。 不管真实情况如何,陈夫人在外人前这样给她脸面,她必要领情的,话自然就说的更动听了。 这里几个女人说的热闹,只一边坐着的卫江俊得了那一个主意,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坐着应酬,又不好走,十分的坐立不安。 郑明珠看在眼里,在一边笑道:“我看表弟不妨这会儿先回去,把上等的缎子选些送进来,请母亲掌掌眼,不更稳当些?” 卫江俊觉得这位表嫂的主意一个接着一个的好,陈夫人富贵一生,对这些东西的眼光自非寻常人等可比,卫江俊自己来选,哪里及得上陈夫人的眼光呢? 卫江俊便连忙赶着回去,刚走了不到一盏茶时分,曾家嫡次女四小姐,陈夫人的同胞妹子赵二奶奶也到了,姐妹见了礼,赵姨妈就笑道:“俊哥儿怎么没来?月丫头呢?” 陈夫人说:“月姐儿在这拘的慌,就打发他们姐妹去园子里玩去了。” 卫姨妈又把郑明珠出的这个主意说了:“俊哥儿回去取些好料子来,想请大姐姐掌掌眼,太子妃到底是大姐姐的外甥女,大姐姐自然最明白。” 赵姨妈听了笑道:“哎哟,这主意倒是好,这样新鲜的料子,我也要厚着脸皮讨些,回头做了衣服去贺贵妃娘娘的千秋,也叫她们开开眼。” 这就是在帮她了,卫姨妈心中明白,感激的很,一时倒说不出什么来了。 便又坐下来重新上茶,姐妹们多年未见,话题渐渐的就往早年生活里带去了,郑明珠便不再多说话,只静静坐着 。 没过多久,卫江俊就带了一车缎子回来,郑明珠笑道:“就放在院子里摆开看吧,外头日头底下看起来才好,不会偏了颜色。” 如今在场众人隐隐然就是都在听郑明珠的主意了,卫江俊果然把带来的绸缎都在院子里摆开来,百十种颜色花样,在太阳底下,每一匹都泛出柔润的光泽,有几匹闪缎简直如一捧珍珠一般,耀花人的眼,简直如同摆开了一家绸缎铺。 天下女人,不管老少都一样喜欢这些,不仅是曾氏姐妹看的眼花缭乱,就是伺候的丫鬟,连同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都在探头探脑。 虽用不起,到底看个新鲜。 陈夫人看了一遍,笑道:“太子妃雍容,喜爱艳丽,我瞧着这些不错。”选了十五匹各色花软缎,五匹七丝罗也都是鲜亮的颜色。 赵姨妈也选了两匹蝴蝶海棠花的花软缎及两匹银红并杏色遍地花不落地的七丝罗。 卫江俊听说,把陈夫人选的那些都包起来,又笑道:“真是多谢姨母了,剩下这些,我也懒得收拾了,姨母和表嫂留着赏人吧。” 陈夫人嗔道:“这孩子,倒与我客气起来。” 郑明珠却笑道:“难得这都是上好的厂丝,竟比市面上买的强些,我只要一匹七丝罗做件衣服,别的我就不管了,母亲只管遣人收起来,赏人是糟蹋了些,自己做两件衣服或是送人倒是极好的。” 说着,就叫翡翠拿了一匹浅蓝色竹枝暗花的七丝罗收起来。 陈夫人看见,笑道:“怎么这个素净颜色,做件袄儿还是裙子?” 郑明珠笑道:“原是给大爷预备的,我不大穿这个颜色。”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小丫头报:“大爷来了。”便见陈颐安大步走进来,一边笑道:“我刚到门口就听到有人说我呢。” 一边给陈家三位夫人行礼,又和卫江俊见礼,赵姨妈笑道:“安哥儿气度越发好了 。哪里是说你,是你媳妇想你呢,挑匹缎子都想着给你做衣服。” 郑明珠有点不自在,笑道:“亏的四姨母还是长辈,哪有这样打趣人家的。” 陈颐安却是笑着看她一眼:“要给我做衣服?我瞧瞧。” 翡翠忙把郑明珠选的那匹七丝罗捧过来看。 陈颐安看了,点点头,走过去在那边绸缎堆里看了看,拿了一匹石榴红缠枝花的花软缎,笑道:“明珠拿这个做条裙子罢了。” 翡翠忙接过来,郑明珠笑道:“才刚做了一箱子呢,又做什么。” 倒是卫江俊笑道:“表嫂这样的气度,做了衣服穿了给人看到,也不比太子妃逊色。” 郑明珠笑道:“我给表弟出主意,表弟倒捉弄起我来。” 陈颐安不妨听到这句,有点不明白,便问:“怎么?” 卫江俊忙把郑明珠这个主意又说了一遍,陈颐安点头:“这也不错。” 却在大家都重新进去的时候,轻轻拉了郑明珠一把,落到后头,小声说:“捧着太子妃和贵妃打擂台呢?” 这是什么意思? 郑明珠不懂,眨眨眼:“什么意思?” 陈颐安说:“你是真不知道?” 郑明珠非常诚恳的说:“真不知道呀,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两个人就站在多宝阁前低声说话,陈颐安说:“蜀地虽偏远,却是天府之国物产丰饶,只是不若江南交通便利,如今好容易搭上了贵妃这东风,这两年蜀锦在帝都造势良久,眼看内库司招标在即,你把太子妃捧出来打蜀锦?” 原来是这样! 郑明珠刚要解释自己只是想替姨母想个法子,给表弟帮个忙,而且锦绸因为织法精致繁杂,所以产量一直不大,和蜀锦不能同日而语 。 话还没出口,她却心中一动,扬眉笑道:“难道你不想打?” 她这一扬眉而笑,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信从容的美态,眉目舒展,似发出莹光来一般。陈颐安也不由的跟着笑了一笑。 郑明珠认为陈颐安既然是太子党,那么贵妃显然就在对手的行列,这一点郑明珠还是想得到的,自己只是随口的一个提议,陈颐安就这样**的想到打压蜀锦这上面去,难道是争斗已经升级? 或者虽未剑拔弓张,却是暗潮汹涌? 陈颐安笑道:“那也犯不着这样小打小闹。罢了,咱们回头再说吧,让表弟先做一做也无妨。” 郑明珠轻轻点头,随着他走进去,心中却真的琢磨开了。 自己先前出个主意,不过是一时技痒,又想着讨婆婆一个好,可是陈颐安的反应,她却不由的上了心。 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郑明珠坐在那里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心中免不了的琢磨着。 到了晚间,陈夫人设宴,小姐们和公子们都来了,颇热闹了一阵子,郑明珠陪着吃了饭,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跟着陈夫人送了卫姨妈赵姨妈这才回到甘兰院。 陈颐安又因大管家回事,去了二门上,让她自己先回房。 今日忙了一天,奔波来回,实在是乏了,郑明珠换了家常的薄纱衣服,去了簪环,便歪在**养神,不知不觉就出了神,倒也毫无睡意。 今天陈颐安的意思有两个: 内库司招标在即。 贵妃七皇子与太子之争。 权和钱永远都是连在一起的,权力能得到金钱,金钱又能影响权力的得失,所以今天这个主意,陈颐安才会**的联想到那些事情上去。 第71章 正在这个时候,郑明珠听到陈颐安回来了,她睁开眼睛,陈颐安不妨她醒着,便笑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郑明珠坐起来,靠在靠枕上,笑道:“只是乏了,想着歪一下歇歇。” 陈颐安就坐到床边上,郑明珠说:“我又想了一想,若是表弟那事有什么妨碍,大爷还是与他说一说为好。” 陈颐安笑道:“你就是肯多心,我心里有数,你放宽心就是,倒是你到底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主意来的?” 郑明珠说:“说起来倒是巧了,我就是刚好想起当初蜀锦突然在帝都流行起来的缘故,正是因为贵妃娘娘晋封庆典,贵妃娘娘便是穿的蜀锦,我便想,太子妃殿□份贵重,要是肯赏脸在一些要紧的场合穿了表弟的织坊里织出来的料子,各家的夫人小姐岂有不仿效的?也算打开一个局面,便随口说了出来,再说了,太子妃也不能让贵妃娘娘专美于前啊 。” 陈颐安的心眼子只怕有十万八千个,哪里肯信,只看着她,似笑非笑:“就这样?” 郑明珠撇一撇嘴角:“还能怎么样?我是帮你们家的人想法子,我又落不下一个钱的好处。难道你还不放心?那我这就去寻表弟,叫他千万别这么着。” 作势就要爬起来。 陈颐安笑着按住她的肩头:“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说一句就要寻表弟去,如今你这脾气可是越发大了。” 郑明珠便说:“说我脾气急,倒不说你自己说话呕人,我还指望在这事上落什么好处不成?衣服不是我穿,钱也不是我赚,倒让你阴阳怪气的拈过拿错的,今后你还指望我管你们家亲戚的事呢!” 陈颐安挨了骂,骨头都舒服了,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过说一句,你就说这么一篇,我不过是觉着你这主意实在很妙,忍不住多问一句。” 郑明珠这才靠回靠枕上去,说:“真的好?” 陈颐安点头道:“不错,帮了表弟是一说,尤其是时间恰好,蜀锦要中内库司的标,也就要多一重麻烦了。” 这算是说到了郑明珠的老本行了,内库司招标,对唐白月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只不过为什么陈颐安这样在意蜀锦呢? “蜀锦到底背后是什么?你这样着紧。”她不由的就问了出来。 陈颐安说:“这事牵扯的就多了。” 很不想说的样子。 郑明珠很看不上陈颐安这种藏头露尾的样子,她在心中暗忖,内库司招标一向是质好价高,价格也就罢了,商家看中的也不是皇家那几两银子,要紧的是中了内库司的标,便宛如贴上了皇家的标志,号称贡品,立刻打开销路。 天下人的心理极好揣摩,这东西皇帝都在用,还错的了? 这样赚到的利润才是商家追逐的目标,内库司那里,别说赚银子,就是叫商家倒贴也是情愿的 。 唐家几乎年年中标香料这一大标里的过半小标,唐白月清楚的很。 只不过内库司的绸缎大标几乎都是江南绸缎一枝独秀,帝都两大织坊也难以望其项背,若是蜀锦能有织坊中标,对于多年来惯用江南绸缎的富贵之家来说,新鲜花样新鲜织法倒是颇有竞争力。 联想到贵妃娘娘出身蜀地,郑明珠就问陈颐安:“贵妃娘娘缺钱使?” 陈颐安一怔,不由的细细打量郑明珠。 仅仅通过自己表露的不想蜀锦中内库司标的这一点,她就能推断出贵妃那边缺钱的事来?自己这个媳妇,什么时候变的这样精明了? 郑明珠见陈颐安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也知道自己不该猜的这样对,心中暗暗记下。 贵妃不惜亲自为蜀锦造势,要把蜀锦推向内库司,这唯一的目的自然就是这背后的利润,而且想必不仅仅是蜀锦一项。 蜀地丰饶,盛产颇多,又与江南的秀美不同,自成风格,贵妃娘娘出自蜀地望族卫氏,在蜀地自然是盘根错节,那里就是她的大本营了。 太子生母早逝,贵妃娘娘育有一子,是当今圣上第七子,年方九岁,聪慧端贵,颇得圣上喜爱,贵妃又后宫专宠,利益冲突如此严重,争斗不可避免。 权利必然伴随金钱,没有钱什么事也做不成。 郑明珠突然想起文阁老,在这个时候,他给儿子娶唐秀月,看中的必然是唐家的巨资,难道他是贵妃一党? 郑明珠不由就问:“文阁老是亲近太子还是七皇子。” 陈颐安意外:“你怎么没头没脑的想起文阁老来。” “我听说文阁老刚给他儿子娶了唐家的女儿 。”郑明珠解释:“唐家家财万贯,虽不说富可敌国,也是不可小觑。” 陈颐安冷笑道:“镜花水月罢了!” 听这口气也知道不是自己人了。 不过陈颐安这话是什么意思?涉及唐家,郑明珠自然关心,忙笑道:“什么意思?” 陈颐安觉得郑明珠越发聪慧可人,和她说话不仅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颇有见地,便说:“唐家那群蠢货!以为唐家大小姐没了,唐家就是他们的了?迫不及待就要接收资产,也不想想,有没有那个道行吃下去,唐家大小姐虽是弱质女流,可真论起手段来,远比那些蠢货强,他们拿不到印鉴,别说银号里的钱提不出来,就是唐家几个总商行,他们也做不得主。如今长房的老三又回来了,那些蠢货越发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三叔回来了? 哎哟,这真是最近的第一个好消息,郑明珠满心欢喜,三叔回来了,这唐家交给他总算能放心一点。 郑明珠便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贵妃娘娘果然缺钱使,那么太子妃爱锦绸,贵妃喜蜀绣,内库司倒要为难了。” 陈颐安也笑了:“还是你这主意出的好,上回我们原也议到了这里,一时间竟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倒忘了可以打擂台。” 挡住了对方的财路,便是降低了战斗力,这一点,郑明珠还是懂的。 但生意上的事,她倒可以给陈颐安提个醒,便说:“虽说是打了擂台,可就算进了内库司标的,也有一宗麻烦,表弟的织坊出的缎子是好的,但织法繁复,产量不足,要在市面上对抗蜀锦还差的远。” 陈颐安沉吟了一下:“后头的先不管,只要这招标上,能拦住蜀锦就好。” 既然贵妃一派竟想占了她唐白月的家产,郑明珠就不介意让她难受难受,她想了想,笑道:“要想发财是难,要不发财还不容易?上回和琳姐姐说话,倒是听过一个事儿。” 陈颐安论精明,论心眼,显然比陈夫人厉害的多,郑明珠心虚,再不敢冒险,只得假托邓家大姑娘,她出身皇商之家,在自己身边若有人中,也就托她的名头最稳当了 。 陈颐安静静的听着,郑明珠笑道:“琳姐姐说了以前山东那边一桩药材生意的事,也是拦着人的一桩买卖,倒是与你这想头有些像,你既要打着擂台,单是表弟一家织坊却是成不了事,如今现拿出一万两银子来,找个三五家,还要都是老金雀花坊这样的有自己绝技的织坊,比如雪衣坊的云丝绣,云边坊的织金缎,请各家的高手精工细作,只需要织出够内库司使的数量来,招标的时候,就足够打败蜀锦了。能中标也是名声鹊起的好事,就算在这上头没什么利润可图,想必他们也是情愿的。” 这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贵妃推蜀锦,目的是为了中标后有了贡品的名目,不仅能身价百倍,销量也能大增,中标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既然量大,就不可能十分精细,而郑明珠这个法子,并不需要考虑中标后的推广,只想中标,那就拿出绝技,再加上高手精工制作,质量上自然能够压住蜀锦。 真正的商家肯定不会这样做,商家是逐利的,这样做只会让中标变的毫无价值,可是现在陈颐安并不需要中标的价值,他需要的只是让贵妃一派也得不到中标的价值。 郑明珠想:那说明太子党有钱,而七皇子派缺钱。 文阁老这种清流都为儿子娶商家女了,看来七皇子派缺钱的厉害了。 陈颐安听了,想了想就笑起来:“原来还有这种法子,果然妙极!” 他虽说精明,到底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连身边谋士,也从来没有这方面的了解,这倒应了那句:术业有专攻。 就如同政治上让郑明珠叹为观止的那些精致手腕,论起生意上的竞争,郑明珠真比他强出十万八千里去。 郑明珠说:“这法子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就是俗称的钱多了烧的慌,你真觉得行?” 陈颐安笑道:“我烧得起!” 郑明珠撇嘴,瞧这狂样,叫她那只眼睛瞧得上? 陈颐安得了主意,心情不错,又和郑明珠说起别的事来:“母亲说,你留卫家表妹住在府里?” 郑明珠点头:“三姨妈也是怪可怜的,在外头也不方便照顾表妹,锦莲榭横竖有那些空屋子,收拾一间出来给卫家表妹,再拔两个丫鬟去伺候,横竖小姐们也要上学,先生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也碍不着什么 。” 陈颐安说:“你想的很是,只是别的也罢了,我瞧卫家表妹从小儿没什么拘束,只怕是个霸王性子,不好管束。” 郑明珠不以为然:“你也太多虑了,我瞧着倒是觉得颇为天真烂漫,且如今不就是留下来学学规矩么,也是你说的,宫里的嬷嬷,公主都教得,还教不了她?” 陈颐安笑道:“我是替你担心呢,如今母亲把锦莲榭交给你,万一闹出什么事来,还不是你的事?” 郑明珠笑道:“很不用你乱操心,那我自有法子收拾。” 陈颐安又伸手拧她脸颊:“瞧你这狂样儿,我就等着瞧就是了。” 郑明珠颇不以为然。 只是没想到陈颐安竟然一语成谶。 虽然卫家表妹百般不情愿,郑明珠依然给她安排好了屋子,拨了两个小丫鬟给她,第二日由洪妈妈亲自押着卫表妹上了闺学。 郑明珠去了荣安堂回来,就摆开绣花棚子做着针线。 才绣完半朵花。就见翡翠急急的走进来回道:“少夫人,正房闹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更之后,没有回帖,本来伤心欲绝,后来发现原来我也回不了……原来是抽了 嘤嘤嘤,还以为大家不爱加更了呢 谢谢几位的地雷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沧海一粟扔了一个地雷 lucky妮真扔了一个地雷 灵扔了一个地雷 第72章 闺中之争 郑明珠也没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针线,只抬头问:“怎么着?” 翡翠是真的急:“表小姐今日进闺学,和二小姐的丫鬟打起来了 。()”少夫人在这府里好容易得了第一个差使,照管小姐们聚居的锦莲榭,如今表小姐第一天跟着上闺学,就闹出事来,可怎么不叫人着急? 陈颐安真是乌鸦嘴! 郑明珠就放下了针线,婆婆房里的事,本来不该她插手,可是这偏又是涉及小姐们和闺学,正在她的照管范围,哪里好装聋作哑,不得不去看一看情形。 便叫了墨烟,扶着翡翠去荣安堂。 短短的路上,翡翠把打探到的情形告诉郑明珠,郑明珠就叹口气,嫡庶之争就够头破血流了,庶女之间东风压倒西风这种事更是叫人无奈。 她似乎隐隐明白为什么商家很少纳妾了。 这件事的起因便是因二小姐虽是庶女,又不是长女,可是她的姨娘却是不同,是有诰命在身的,不同寻常妾室,而五小姐却是姨娘不得力,人又小,还有点呆呆傻傻的,于是不仅是二小姐看不上这个妹妹,就是二小姐的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也敢看不起五小姐。 这事儿原本也是常态,五小姐没有告状,也就没有由头来管,其他几个姐姐也同样熟视无睹,渐渐大家都习惯了,况那丫鬟虽看不上五小姐,也不敢十分过分,不过是私下取笑两句,平日里不恭敬罢了。 而今日,则是那丫鬟打翻了五小姐的茶碗,热茶泼了五小姐一手一裙子,那丫鬟也没有跪下赔罪,反在一边嬉笑,五小姐的丫鬟不忿说了几句,她还骂人,反说什么不就是一碗茶吗,哪里值得发这样大火,若是五小姐茶叶没了,她们家小姐那里还有,回头分些给五小姐就是之类的话。 五小姐的丫鬟气的说不出话来,若是放在平日,也不过是嚷嚷一番就完了,五小姐不会告状,二小姐更不会罚自己的丫鬟。 可是这一次,闺学里来了一个混世魔王,这位彪悍的表小姐目睹了全程,也不知是哪里学出来的天性好打不平还是什么,于是就大怒起来,她也爽快,一言不发,冲过去就给了那丫鬟一拳,那丫鬟也娇花一般,哪里吃得住这样一拳,当场被打翻在地 。 然后……然后这丫鬟就和表小姐扭打起来了! 翡翠表示,她在上房偷偷看过了,表小姐全胜! 郑明珠实在想笑,可是又实在不好笑出来,只得低了头掩饰一下。 甘兰院与荣安堂隔的近,没走几步,郑明珠就到了荣安堂门口,二小姐和五小姐都坐在一边椅子上,彪悍的表小姐气呼呼的站在一边,四个个丫头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正在哭,郑明珠瞥了一眼,头发凌乱,衣服也扯破了,一边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子。 郑明珠认得,这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锦红,想来和表小姐扭打起来的就是她了。 郑明珠又溜了一眼二小姐和五小姐,二小姐红着眼睛,一脸委屈,五小姐还是那呆呆傻傻的模样,坐在大大的椅子上,身形瘦小,脚还够不着地,裙子没换,满是茶渍。 郑明珠对陈夫人行了礼,陈夫人点头:“你来看看也好。” 两位小姐都站起来见过嫂嫂,表小姐也跟着笨拙的行了个礼。 郑明珠便说:“母亲可问过了?” 陈夫人点头,却说:“你再问问吧。” 郑明珠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红哭着道:“少夫人,奴婢……” “住嘴!”墨烟厉声喝道:“少夫人没点你的名,谁许你回话了。” 墨烟是陈颐安外书房的丫头,自是身份不同,这也是郑明珠叫上她一起来的缘故,有些话主子说了掉份,得有个伶俐的又镇得住场面的丫鬟。 锦红畏缩了一下,转头看二小姐陈颐雅。 陈颐雅动了动,到底没有说话。 郑明珠看跪在地上的四个丫鬟,两个是陈颐雅的丫鬟,除了锦红,还有个同样是大丫头的锦兰,另外两个,一个是五小姐的大丫鬟碧绿,一个是陈夫人指给表小姐的二等丫鬟姜丹 。郑明珠便说:“锦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说看。” 锦兰便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原是学中中途休息的时候,锦红上前去给二小姐倒茶,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五小姐的茶碗,锦红便给五小姐赔罪,只因二小姐今日吃的是云南的白茶,锦红怕五小姐吃不惯,就没有给五小姐倒,表小姐便说锦红不敬,就打了锦红。” 郑明珠听了,便走过去,蹲到五小姐跟前,轻轻说:“五妹妹,给嫂嫂瞧瞧,烫着没。” 五小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郑明珠,怯怯的伸出手来,白嫩嫩的手背上一片红印子,郑明珠轻轻吹了吹,问她:“疼么?” 五小姐呆呆的点点头。 郑明珠站起来,摸摸她的头顶,安慰的说:“等一会儿叫丫鬟给你涂点药,就不会疼了。” 五小姐轻轻的嗯了一声。 郑明珠便对陈夫人说:“锦兰说的很清楚了,锦红烫着了主子,又不恭敬,还惹怒了表小姐,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哪里还能伺候小姐们,直接打发出去就是了。” 表小姐笑起来:“嫂嫂说的对!” 连陈夫人这种做主惯了的人也没想到她这样问了一句,就下了这样的结论,立时就要打发了丫头,倒是爽快,只是…… 通常嫂子是不大肯得罪妹妹的,一是小姐在家中本来就是娇客,但凡撒个娇卖个好,嫡母也不好不给面子,二是小姐总是要出阁的,不过忍耐几年光景,也是成全自己贤良的名声。 陈夫人也是这样过来的,倒没想到郑明珠不来这一套,当场就要打发掉陈颐雅的丫鬟。 陈夫人没说话,二小姐陈颐雅忍不住了,冷冷的说:“真是好嫂嫂,就这样问一句,就要打发掉我的丫鬟,便当我不敢说话不成。” 郑明珠讶异:“刚才锦兰说的话,难道是假的不成?二妹妹刚才也是在一边听到的,并没有说她说的不对呀。” 郑明珠特地挑锦兰回话,也是为了了解清楚事情始末,翡翠在路上虽是说过了,但就她一人所说为准,难免偏听偏信,是以郑明珠特地挑翡翠述说里无理的一方——二小姐的丫鬟来说,以求知道全貌 。 是以此时,郑明珠心中已经有数了。 锦兰虽再三掩饰,当着众人,却不敢颠倒黑白,只是多寻几个借口,再避重就轻罢了。 陈颐雅道:“锦兰说的自是真的,锦红不过是无心之失,只需训斥就是了。” 郑明珠轻轻一笑:“第一条,虽是无心,锦红也是烫着了五妹妹。第二条,不管五妹妹吃不吃,这茶没倒上就是不敬五妹妹。第三条,表妹打她了,就是她惹怒了表妹。有了这三条,自是不能训斥了事的。” 陈颐雅怒道:“表妹无故打她,难道也是她的错。” 卫表妹跳起来说:“谁无故打她了,她一个奴才,就敢欺负小姐,打死活该!” 果然不会吵架,郑明珠认为,这种时候,在理由和借口上纠缠殊为不智。 郑明珠只笑道:“表妹是主子,她是奴才,既是挨了主子的打,自然是她惹怒了主子,难道还是主子惹怒了奴才不成?” 陈颐雅要和她颠倒黑白,她自然也可以。 陈颐雅被她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来,登时就哭起来:“嫂嫂不过是看我不是母亲养的,就为着讨好母亲的亲侄女来拿捏我,母亲要为女儿做主啊……” 郑明珠目瞪口呆,她原以为这样撒泼的做派应是那些底层的市井妇人,怎么这样公侯家的小姐也会这一套? 她转头去看陈夫人,陈夫人脸色沉的要滴出水来一般,正要开口训斥,外头有丫头匆匆打起门帘报了一声:“花姨娘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二小姐怎么哭了?” 于是,陈夫人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玉色锦缎团花褙子的妇人,耳畔一对长长的珍珠坠子随着她的步子摇曳生姿,三十四五的年纪,生的妩媚婉约,身段娇小,一双斜挑的桃花眼,倒有几分方姨娘那样的类型 。 郑明珠知道,这位传奇人物花姨娘就是陈夫人顺遂一生中刺的最深的一根刺。 花姨娘是犯官之女,且犯的事不小,牵连了妻女,没入教坊司为奴,花姨娘在教坊司长大,学出了一身风流之后,被当年的江南总督要到了府里,后来在一次宴饮中送给了当时的武安侯世子陈熙华。 花姨娘进陈府的时候,陈熙华还正是年轻的时候,她很快就有了身孕,并一举得男,就是如今的三爷陈颐鸿,今年十六岁。 有了儿子,花姨娘便被抬了姨娘,且宠爱不衰,过了几年,又生了二小姐陈颐雅,如今十三岁,只比三小姐,嫡出的陈颖娴大两个月。 花姨娘宠冠后宅,又曾读书识字,心计过人,便是当年的陈夫人,也不大不小的吃了她几个暗亏,实在是陈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到得后来,儿女们逐渐长大,花姨娘也韶华不再,宠爱渐衰,才渐渐安分下来,陈夫人才觉得舒坦了几年,没想到,只几年功夫,花姨娘再度成长为一根更大的刺! 花姨娘的亲儿子三爷陈颐鸿,生就体格健壮,从小习武,锤炼的性情坚韧,深得陈熙华喜爱,因他不能承爵,十五岁就由陈熙华亲自安排,送到宫里做了侍卫,指望能获得圣上太子亲睐,谋一个出身。 没想到某日陈颐鸿正在东宫当值,随太子在松林苑骑射,太子爷一时兴起,追着一只鹿跑了出去,却不知怎么,太子的马惊了,癫狂起来,就要把太子掀翻在地,陈颐鸿眼见不好,飞身去救,成功救下太子,只是太子安然无恙,陈颐鸿却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太子将人放在东宫,召了整个太医院,七八日轮流施救,才总算把陈颐鸿救了回来,只是毕竟伤重,他从此便左脚微跛,再不能习武。 太子便做主,将他送到山阳书院,拜于大名士季弘铭门下,显是要留着今后重用的意思。 而陈颐鸿因救驾有功,皇上下旨封了他一个二等镇国中尉的爵位,同时封赏父母,只陈夫人本来已经有了一品诰命在身,陈颐鸿额外求了圣上恩典,以生母的生育之恩,给了花姨娘三品诰命。 第73章 爵位比官职不同,可以承袭,是以轻易是不得封的,便是武安侯家族,原本也就只有一个爵位,如今,十六岁的庶子却得回了一个 。 同时,有了三品诰命的花姨娘顿时抖了起来,常常自觉可以和陈夫人平起平坐了。 陈夫人自是觉得花姨娘比以前得宠的时候更不顺眼了些。 陈颐雅见自己亲娘来了,有了靠山,更哭的厉害,过去拉着花姨娘的手哭道:“姨娘,我要给人欺负死了。” 花姨娘忙说:“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二小姐了?二小姐说出来,姨娘虽是个没用的,还有夫人和少夫人给二小姐做主呢。” 陈颐雅哭道:“现就是嫂嫂为了表妹欺负我,叫我往哪里说去,如今嫂嫂无故就要打发了我的丫头,我统共就这两个细心些的丫头,还算知疼知热的,平日里有人怠慢了我,也是她们不怕挨罚去找人理论,如今就不知道得罪了谁,要打发了出去,也不过就是见不得我好罢了。” 花姨娘看向陈夫人和郑明珠,顿时已经红了眼圈:“夫人,少夫人,表小姐虽是夫人的侄女儿,自是尊贵,二小姐也是侯府里正经小姐,不过是她命不好,有个没出息的姨娘,如今就要被人这样搓揉,还求夫人垂怜。” 母女两都是说哭就哭的本事,一口咬定郑明珠这是为了讨好婆婆,护着婆婆娘家的侄女儿。 卫表妹哪里忍得住,跳出来说:“二姐姐的丫鬟欺负五妹妹,还和我打架,表嫂才要罚她的,又没有罚二姐姐。” 花姨娘哀哀切切的说:“表小姐,您是夫人的亲侄女儿,在这府里自是比众位小姐都强的,我们二小姐哪里敢得罪您,还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二小姐吧。” 卫表妹只是手脚利落,遇到这样毫无道理,却又无从反驳的话来,就只有急的涨红了脸这一条路了。 花姨娘又抱着陈颐雅大哭:“我苦命的儿啊,在自己家里还要被外头人搓揉着……” 于是,郑明珠知道了,这位二小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的本事。 陈夫人铁青着脸色,说:“这是小姐们的事,和姨娘有什么相干,花姨娘且去后头歇着吧 。” 花姨娘哪里肯走,又没有丫头敢来硬拉她,只是接着哭:“我苦命的儿呀,现今打发了你姨娘,就是整治你呀,我可怜的儿呀,可怜你哥哥豁出性命不要,给家里挣了那样的脸面,如今才出去几日啊,就要拿我们作伐了,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出去的。” 郑明珠同情的看一眼陈夫人,多大点事啊,这花姨娘就敢这样来闹,句句都是诛心之词,平日里真不知多嚣张跋扈。 她想了想,看来陈夫人从来没有特别强硬的处置过花姨娘母女,所以她们很不习惯自己的风格。 高门嫡女就这点不好,为教养所限,为名声所限,总是想着以理服人,拉不下脸来耍无赖。 说起来这样的撒泼,郑明珠早见识过许多了,比这更厉害的也不少见,通常被男人捉起来打几个嘴巴子,就能老实许多。 偏偏这位花姨娘不能打,只得任其哭闹撒泼。 郑明珠表示十分遗憾。 其实以陈夫人当家主母的身份,处置一个丫头,要什么理由,何必叫了二小姐,五小姐和卫表妹来询问谁是谁非? 凭他天大的理由,既然有和表小姐对打这样的事,就足够处置了。 奴才便有天大的冤枉,敢对主子还手,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了。 郑明珠胡思乱想之际,花姨娘已经搂着陈颐雅,哭到了因为陈颐鸿出息了,就有人要治死她们母女这种神逻辑了。 陈夫人见郑明珠踌躇,猜想她到底是新媳妇,又是高门深闺出来的,没见过花姨娘这种做派,给吓到了,便站了起来,还没说话,郑明珠已经回过神来。 在这种纠缠不清的时候,唯一有用的就是权力了。 郑明珠在心中微微摇头,偏头低声对墨烟说了一句话,随即清楚的吩咐道:“传两个婆子进来,把锦红绑了,到角门上打二十板子,叫人牙子领去卖了 。” 此言一出,整个厅里瞬间一静,鸦雀无声,连哭的正起劲的花姨娘和陈颐雅都似乎难以置信的停住了,所有人一起望着她。 好干脆!完全视花姨娘的嚎哭如无物,完全视花姨娘为无物,没有一句解释和劝解,直指核心,把丫头发落了了事。 发落了丫头,她的事儿就完了,花姨娘和陈颐雅爱怎么哭怎么哭去。 既然已经到了打滚撒泼的地步了,那也就是几乎脱出了平日里高门默认的规矩:脸面要紧。 那么这个时候,要给谁脸面,要不给谁脸面,可以完全不予考虑,在郑明珠看来,脸面就是这些高门嫡女最大的掣肘。 多少事搞的夹缠不清,还不就是为了脸面! 花姨娘敢来上房这样哭,也不过就是持着有脸面,陈夫人不好处置她! 所以郑明珠便用最简单的办法做了这件事。 这还是她成为郑明珠以来,第一次这样痛快的办一件事。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墨烟,她已经明白了少夫人刚才为什么对她说那句话,连忙对着外头院子说道:“没听到少夫人的吩咐吗,赶紧进来绑人。” 粗使婆子不敢怠慢,忙寻了绳子走进来,锦红哭道:“小姐,救我,小姐……” 陈颐雅跳起来冲过去:“大胆奴才,谁敢动我的丫头!” 一个丫头事小,自己脸面事大,如果自己和姨娘这样闹了一场,还保不住一个丫头,他们母女今后怎么在府里抬得起头来! 郑明珠早料到这种举动了,没有丫头敢去拦二小姐,于是她轻而易举的拦下陈颐雅,双手牢牢的按住她的肩,笑道:“二妹妹小心,姑娘家走路要慢慢的走,才娴静。” 陈颐雅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自是挣扎不过郑明珠,那边花姨娘气的浑身发抖,见婆子拿了绳子等物进来了,便要扑过去打开那两个婆子,却不料,卫表妹横刺里杀了出来,拦腰抱住花姨娘 。 十二岁的卫表妹自不是十三岁的陈颐雅可比,在这间屋子里的女人当中,她显然武力值爆表,圆滚滚的身材,结实的胳膊,此时牢牢抱住花姨娘,便如钢浇铁铸一般,娇弱的花姨娘哪里挣扎得开。 郑明珠刚才吩咐墨烟的就是:“去告诉表小姐,等会儿花姨娘要动,就去拦住她。” 除了卫表妹,其他人也不适合去拦住花姨娘。 花姨娘的嚎哭尖利起来:“哪里来的野种,给我放开……杀人了啊……救命啊……” 卫表妹不为所动,就牢牢的抱着不放。 花姨娘带着的两个丫头有点迟疑的想要上前,陈夫人早使了眼色,洪妈妈带着两个丫头走前几步,拦在她们身前,拦的密不透风,两个丫头终是没有胆量推开她们。 婆子利落的绑了锦红,拖了出去,郑明珠才缓缓的放开陈颐雅,墨烟见状,也就悄悄的拉拉卫表妹的衣服后摆,示意她放开花姨娘。 卫表妹有点迟疑的放开了花姨娘,还不放心的站在一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再次动手,花姨娘第一次这样的大败,不由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打着滚的嚎哭起来。 倒把卫表妹吓的退了一步。 花姨娘的哭号还是那些话,我儿不在你们就要弄死我呀,我苦命的儿啊之类。 郑明珠退到边上,随即吩咐丫头送五小姐和卫表妹回屋子,然后在花姨娘刚哭道:“我不活了,被人这样作践,还不如死了好。”的时候,郑明珠刚好走到陈夫人跟前,笑道:“母亲,早上我见后头园子汀红亭的那几株桃花开了,红艳艳的一树,便叫丫鬟备了甜酒,正想请母亲赏花儿呢。” 那样神色镇定,笑语晏晏,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地上有人在打滚嚎哭似的,连陈夫人这样城府的人都神色有点异样,但还是点头说:“好,就扰你这雅兴。” 郑明珠高兴的挽了陈夫人的手臂,笑着吩咐翡翠:“回去把那甜葡萄酒拿来,再叫厨房里收拾几个母亲爱吃的菜来,不用多,只要素日爱的才好。” 便扶着陈夫人,领着自己的丫鬟和上房的丫鬟施施然的走出去了 。 真是说不给脸就不给脸。 二小姐陈颐雅不哭了,怔怔的站在那里,听着自己姨娘的哭声渐渐小了,周围只有自己和姨娘的丫头。 这一役算是陈颐雅这13年来最大的折戟,很多年以后,她已经是当家的主母了,曾对着自家的妯娌和儿媳妇说:“这么多年来见了这么多事,还是没有人有我嫂子那样的手段。” 郑明珠陪着陈夫人缓缓的走到后花园,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刚才这风波,只管赏花,如今是晚春时分了,一路走来俱是姹紫嫣红,而那汀红亭外十几株红艳艳的桃花,正是花期,亭中青石小桌上已经摆好了一色的粉彩碟子,俱是收拾的精致的小菜,剔透明澈的酒瓶子里是半瓶红殷殷的葡萄酒,郑明珠亲自动手,倒在粉彩小酒盅里,双手奉给陈夫人,陈夫人心情极好,拍拍郑明珠的手,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是颇有点不言而喻的意思。 郑明珠微笑,陈夫人是她嫡亲的婆婆,便是再艰难,自己也只有站在她这边的,再说了,自己出手处置丫头,本来也是分内事。 谁叫这事发生在锦莲榭呢? 若是自己一声不吭,只等着陈夫人处置,那自己这第一桩差使也就算是办砸了,今后自己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 郑明珠回到甘兰院已经是申未了,捡起先前丢下的针线接着做,倒是很平心静气,只吩咐丫鬟:“打听着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刚做完一条镶边,翡翠进来回道:“侯爷回来了,在外书房。” 郑明珠就站起来。 翡翠不安的又加了一句:“大爷也在侯爷那里。” 郑明珠无动于衷:“管他的。” 陈熙华正在书房与陈颐安说话,却听小厮进来回少夫人求见,陈熙华不免惊奇,看了一眼陈颐安。 陈颐安本来也是刚从外头回来,就直接进了父亲的书房,自是不知,便摇摇头。 第74章 再打一棍子 陈熙华命小厮:“请少夫人进来罢。” 郑明珠把翡翠留在外头,自己独自走进来,陈熙华的书房自是比陈颐安的外书房更大,进门就是一张紫檀桌子,拐到东次间,倒没有像其他屋子那样临窗大炕,只窗下一张极大的花梨木书案,放着不少东西,另就是一色花梨木的家具,俱是精致小巧,应该是南边来的风格。 陈熙华和陈颐安都坐着,郑明珠轻盈的走进来,福身一礼:“给父亲请安。” 又对陈颐安笑一笑道:“原来大爷也在。” 陈熙华还没说话,郑明珠便跪了下去:“父亲,媳妇特来向父亲请罪。” 连陈颐安都搞不懂郑明珠这是在做什么,陈熙华就更莫名其妙了,便说:“这是怎么了?” 又对陈颐安说:“扶你媳妇起来。” 陈颐安站起来扶她,郑明珠便顺势站了起来,说:“媳妇今日得罪了花姨娘和二小姐,因怕父亲生气,这才特地早点来领罪。” 陈熙华回来后只在外书房,并没有进内宅去,眼巴巴等着告状的花姨娘和陈颐雅都还没能见着他,是以自是不知道。此时见郑明珠这样说,便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明珠说的很坦率,也很简洁:“二妹妹的丫鬟对五妹妹不恭敬,表妹看不过去,打了那丫鬟,那丫鬟居然敢还手,我便要撵了那丫鬟,二妹妹不许,花姨娘也不许 。” 这话说的坦率,摆明了就是告状,可是藏着的意思却也很多,丫鬟对小姐不恭敬的连做客的表小姐都看不下去而出手,可见十分过分,表小姐虽家境衰落,在自己府里却是客人,丫鬟竟然敢还手,平日里自是十分嚣张,而这样嚣张,二小姐都不许撵,自是无状,而后面那句花姨娘也不许,意思就更微妙了。 陈熙华看着郑明珠,嘴角微微动了动,倒笑了一笑,说:“花姨娘去闹起来了?” 郑明珠道:“是的,花姨娘和二妹妹觉得受了委屈,自是要哭的。” “那丫头处置了吗?”陈熙华没管花姨娘和二小姐,倒是直接问结果。 “是的,父亲,媳妇叫了婆子进去绑了丫头,带出去卖了。”郑明珠态度很恭敬,一边的陈颐安倒是笑了笑。 陈熙华也笑了:“花姨娘哭的时候?” “是的。”郑明珠继续很恭敬的说:“媳妇自知处事不周,得罪了姨娘和妹妹,请父亲责罚。” 陈熙华收了笑,正色道:“奴大欺主,还冒犯客人,这样的丫鬟自是要处置的,你做的也没什么错,雅儿和花姨娘那里,哭一哭也没什么不好,败败火正好净心。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郑明珠应了是,却不就走,倒又说:“父亲,媳妇还要说一句,今儿我冷眼看着,姨娘和妹妹这样哭,闹的那样,她们身边的丫头竟然一句也没有劝,姨娘便罢了,原是长辈,媳妇也不好多说,只是妹妹到底是侯府的小姐,如今也是大姑娘了,身边的丫头还这样不经心,这样子媳妇难免担心妹妹受了委屈。” 陈熙华这才明白,自己这儿媳妇哪里是来请罪的,也不是来告状的,她竟是来再打一棍子的,摆明了只撵了陈颐雅一个丫头还不够,要换掉其他丫头的意思。 可是细思她这话的意思里,却是因着这件事,质疑了雅儿的教养。 花姨娘只是个姨娘,如今虽说因着儿子轻狂些到底还是在家里,且姨娘教养不足也无人耻笑,谁也没指望姨娘相夫教子,闹一闹,当家主母处罚一次也就罢了,无伤大雅 。 可是陈颐雅却是侯府二小姐,渐渐长大,过不了几年就要出阁,到时候嫁入夫家,教养差了,丢的却是整个侯府的名声,侯府的小姐,不管出没出阁,都难免受她连累。 陈熙华想到这里,竟是心中一凛,看了看恭敬的站在跟前的郑明珠,心中不由暗暗点头,这媳妇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真心为侯府着想的。 不由的就高看了一眼,神色就和蔼起来:“你说的很是,她们姐妹本来养的娇气,自要选了好的,好生伺候,这事我会同你母亲商议。” 又命陈颐安:“好生送你媳妇回去。” 陈颐安见父亲这样和颜悦色,本来和自己说的话都没说完,就叫自己送郑明珠回去,倒是诧异了一下,应了声是,同郑明珠一起走了出来。 一出外书房,陈颐安就笑道:“你倒是有面子,父亲吩咐我的话还没完呢,就先叫我送你回去了。” 郑明珠甜蜜蜜的一笑,看来这位公爹是明白了,才这样给他脸面,她就笑道:“我的面子还不是因着大爷在父亲跟前有面子?” 两人一路走回甘兰院,郑明珠才把当时的情形讲给陈颐安听。 陈颐安听她描述当时情形,不禁又气又笑:“你这样给她们母女没脸,就不怕?” 郑明珠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起来:“我怕什么,若论辈分上,她不过是个姨娘,不算我的长辈,论品级,不过是三品诰命,我还是天家血脉呢。” 她看陈颐安一眼:“说起来,真正麻烦的其实是你和三弟怎么交代。” “是呀。”陈颐安看着她:“三弟那里怎么办。” 郑明珠把橘子分了一半给陈颐安:“随你怎么办,那是你的事。” “怎么成了我的事了!”陈颐安说:“不是你惹出来的事么。” “是呀。”郑明珠爽快的点头:“我惹出来的事,自是该你收拾,不然怎么说你是我男人呢 。” 陈颐安笑起来:“你倒理直气壮,要是我收拾不住呢?” 郑明珠也笑:“我的男人,怎么会收拾不住,我可放心的很。要我说,母亲就是太含蓄了,当时就该把侯爷叫回来,当着侯爷的面给她一顿嘴巴子,早消停了。” 陈颐安啼笑皆非:“你当人人都像你这般横冲直撞的么。” 郑明珠甜甜的笑起来:“是呀,谁叫我男人有本事,能替我收拾烂摊子呢,有这样的福气,我自是不怕横冲直撞了。” 说的陈颐安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罢了罢了,嘴这样甜,我就替你收拾一次罢。” 郑明珠笑着起身:“说定了!你换一件衣服,我们去母亲那里吧。” 陈颐安却拉住她:“别去了,爹爹先前过去了,这会儿只怕消停不下来呢。” 郑明珠对这位公爹一点也不了解,便坐下来问道:“父亲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陈颐安笑道:“怎么,这会子担心起来?” 郑明珠嘴角翘起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打人的不是我,挨打的也不是我,头疼的就该是母亲和父亲。” 陈颐安说:“爹爹很喜欢三弟,认真说起来,三弟才是真正酷肖爹爹。” 原来是这样,郑明珠明白了一点,怪不得花姨娘这样嚣张,公爹既然喜欢陈颐鸿,那么有些事或许就会睁只眼闭只眼,而且陈夫人必然深知,行事上就多半会留些余地。 怪不得陈夫人会纵容一个姨娘,也就是因为顾忌陈颐鸿吧。 妻以夫为天,郑明珠很能理解陈夫人的想法,换在她在那个位置,她也多半会选择以丈夫的想法为行事准则。 不过,现在她可不会,反正陈颐安最多算她一个老板。 两口子在房里说了半天话,墨烟笑嘻嘻的进来说:“大爷,少夫人,刚才侯爷去了荣安堂,花姨娘就打发丫鬟去请侯爷,侯爷怒了,把花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和妈妈统统打发到后头浆洗洒扫上去了 。” 哎呀!郑明珠眼睛闪闪发亮,侯爷进了正房,她一个姨娘竟然敢打发丫鬟去请,这到底是嚣张呢还是蠢呢? 别说陈夫人并无错处,陈熙华必须给她足够的尊重,就是陈夫人有不对的地方,陈熙华也不能这样打她的脸的。 陈颐安倒毫不意外,虽然陈熙华很喜欢陈颐鸿,但从小到大只对陈颐安却是另眼相看的,嫡子,长子,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和其他的兄弟不一样,陈熙华把他带在身边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儿子,所以陈颐安连行事的方式和手段都是陈熙华一手教出来的,那他对陈熙华会怎么处置这件事,心中早已有数了。 陈颐安就问墨烟:“还有呢?” 墨烟笑道:“大爷怎么知道还有?侯爷打发人把二小姐叫到了荣安堂,当着夫人的面,教训了二小姐,也一样打发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叫夫人重新给她挑人使唤。” 教训陈颐雅? 唔,郑明珠轻轻点头,这才是大家子的做法,姨娘就算有了诰命,也是姨娘,上不得台面,是以处置即可,并不需要讲道理。 但是陈颐雅不同,她是侯府正经小姐,不仅要罚,更要教训,她这样跟着姨娘学出来的做派,对一个正经小姐来说,是大忌! 陈颐安似笑非笑的看了郑明珠一眼,对墨烟道:“荣安堂说了些什么,你学给你少夫人听听。” 又对郑明珠说:“我还得见爹爹去,正事还没说完呢,就被你搅合了。” 郑明珠不服气:“妹妹的事难道不是正事,怪我搅合你?等着妹妹和姨娘哭到爹爹跟前去才好呢,那个时候就没人搅合了。” 见少夫人这样,墨烟只掩着嘴忍笑,只不敢笑出来。 陈颐安道:“我说一句话你就有一串子等着我呢,罢了罢了,我惹不起你,躲出去就是了。” 笑着走了。 第75章 收拾烂摊子 郑明珠不理他,只问墨烟:“到底怎么的?” 墨烟笑道:“奴婢又不敢进去听,只隐约听到一点子,侯爷说二小姐,夫人的端贵没学到一分,只学的一身小家子气。” 这倒是真的,那种撒泼哭闹的做派,别说高门嫡女了,就是她这个商家女,也自愧不如啊。 “后来呢?”她赶着追问。 墨烟已经彻底对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少夫人没辙了,心想,幸而打听得详细,不然还不知怎么回话呢,便说:“二小姐在侯爷跟前,都不敢哭出声来,侯爷叫她今后多学学夫人和少夫人的气派,好歹如今在锦莲榭了,今后自当安分着,再有事没事往清泉馆跑,就要上戒尺了。” 清泉馆便是花姨娘住的院子。 啧啧,还是侯爷威风 。 墨烟又说:“侯爷还叫人吩咐了,叫花姨娘不要出来给夫人请安了,在自己院子里好生学学女诫,待六月三爷回来再说。” 禁足!公爹看来是真恼了。 郑明珠想,花姨娘撒撒泼,在后院闹一闹,侯爷应该不至于这样惩戒,这次这样严厉,大约还是因为二小姐的缘故。 女儿竟然一副市井妇人的做派,陈熙华生气是应该的。 说不得,连陈夫人都有不是。 教养女儿是嫡母分内职责,陈颐雅养成这样,大约也是陈夫人有意放纵的结果吧? 郑明珠对这种高门后宅的争斗不大熟练,但人性总是相通的,花姨娘多年来与陈夫人别苗头,陈夫人怎么可能喜欢陈颐雅? 但是在郑明珠提出建议之前,陈夫人一直让庶女们都养在姨娘身边,不能说她是故意要养坏陈颐雅,只不过冷眼旁观。 否则,为什么要今天自己去找了陈熙华,他才惊觉? 原来,后宅的争斗有时候并不需要做些什么,只需要什么也不做就足够了,陈夫人显然比花姨娘高明多了。 能忍能等,等到花姨娘足够骄纵,等到陈颐雅足够不像话,就连自己出手都不用,只需要冷眼旁观,就能达到目的。 郑明珠觉得自己又一次开了眼界。 她以为这件事既然陈熙华已经处理了,那就算完了,没想到,过了几日,一个春暖花开,阳光熙和的下午,郑明珠听到院子里一阵嬉笑声,然后便见翡翠牵着五小姐陈颐敏走进来。 郑明珠倒奇了,难道陈颐雅心有不忿,又去找陈颐敏的麻烦? 不过陈颐敏的样子看起来倒不像,她胖嘟嘟的脸上笑眯眯的,一看见郑明珠就挣开了翡翠的手,扑到郑明珠的腿上。 这分量真不轻……陈颐敏依然不大会说话,只是仰着头,一脸欢喜的看着郑明珠 。 郑明珠笑道:“五妹妹怎么想起到嫂嫂这里来?” 一边用力把胖胖的陈颐敏抱起来,放到炕上坐着,陈颐敏两条小腿晃啊晃,慢吞吞的说:“我给嫂嫂送点心来的。” 郑明珠眨眨眼,这小家伙真有意思,这个时候想起来给她送点心? 翡翠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看着倒显得老实,郑明珠一个也不认识,想必是陈夫人新拨给陈颐敏的丫鬟,其中一个捧着个黑漆海棠花填金食盒,那丫鬟便笑道:“奴婢簪花,是才到五小姐院子里伺候的,这是五小姐亲自去厨房,守着郭大娘做的点心,给少夫人尝尝新。” 说着就打开盒子,双手递上。 郑明珠闻到一股甜甜的杏仁香气,她一看,是一块圆圆的糕点,已经切成了好几块,微黄的表面洒了些杏仁片,这糕点看起来雪白松软,闻起来又甜又香。 郑明珠就看了陈颐敏一眼,她依然笑嘻嘻的,说话慢吞吞:“我做的点心,送给嫂嫂吃的。” 这个孩子,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郑明珠就递一块儿给陈颐敏,自己拿起一块来吃,入口香甜,又松软又细腻,竟是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 与平日里惯吃的点心完全不同。 郑明珠看陈颐雅,见她拿着那块儿点心,小口小口认真的啃着,虽然小口,却啃的很快,不一会儿吃完了,一身都是点心屑。() 郑明珠叫丫鬟来给她收拾,又亲自拿手帕子来给她擦小肉手和胖脸,笑道:“五妹妹做的这是什么点心,很好吃呀。” 陈颐敏小脸笑开了,慢慢的说:“嫂嫂吃的惯就好,这是我胡乱想着做的,也不敢给别人吃,只想着嫂嫂疼我,就是不好吃也不会生我的气。” 郑明珠说:“就是你姐姐们和母亲也不会生气的。” 陈颐敏低头对手指:“给嫂嫂吃 。” 郑明珠失笑。 旁边的丫鬟簪花陪笑凑趣道:“五小姐一早就在厨房里守着呢,又要打鸡蛋白,又要和面糊,又要上笼蒸,忙了两个时辰,才得了这一点。” 郑明珠笑道:“这么繁杂,妹妹今后只吩咐她们做就是了,你别自己去厨房,烫着可了不得。” 陈颐敏慢却清晰的说:“我也不会别的,只会做这些吃食,今后还做了送与嫂嫂吃。” 郑明珠又觉得心酸又觉得温暖。 但凡对别人的一点善意,都会最终回到自己身上来,便是这样小的孩子,也懂得知恩图报。 她吃了两块点心,便叫人收起来,留着叫陈颐安尝尝,又和陈颐敏说话,叫丫鬟拿了庄子上新送来的果子剥给陈颐敏吃,一大一小竟然聊的笑嘻嘻的。 吃完了点心,又吃完了果子,陈颐敏跳下炕,对郑明珠说:“嫂嫂,我回去了。” 郑明珠忙吩咐:“把昨儿宫里赏的那盒子水晶饼给五小姐带回去。” 连这样小的妹妹都知道送礼,她自然要还礼的。 又吩咐翡翠带着她两个丫鬟送陈颐敏回去。 晚间陈颐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戌时三刻了,他喝了酒,玉雕般的脸上微微有些红,眼中更见潋滟,自觉自己早已心如止水的郑明珠,也不由的心猿意马了一下。 郑明珠笑道:“在哪里吃了酒回来?也不说打发人进来说一声儿,害我还等着你吃饭。” 陈颐安让丫鬟伺候着换衣服,一边奇道:“这个时辰了,你还没吃?” 郑明珠一边吩咐翡翠:“给大爷端醒酒汤来。”一边说:“等到酉时三刻,估摸着你不回来吃饭了,我才吃的呢。” 陈颐安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便拉过郑明珠的手笑道:“委屈你了,下回我记着打发人进来说一声儿。” 一屋子都是丫鬟,瞧着像什么样 ! 郑明珠忙挣开他的手,走过去拿了下午陈颐雅送来的点心给陈颐安:“这是先前五妹妹送来孝敬你的。” 陈颐安拿起来咬了一口,笑道:“咦,这是什么点心,口味倒也新鲜,五妹妹在哪里买的呢?” 郑明珠笑道:“现拿一万两银子只怕没处买去,这是五妹妹亲自到厨房看着人做的,也不知她哪里学来的,竟与咱们平日里吃的不一样。” 陈颐安漫不经心的又吃一口:“这小家伙,倒不枉你护着她,她姨娘是南边人,大约这是南边的点心吧。” 郑明珠便想起那个一心向佛,心如缟木的年轻女子,她连女儿受委屈都毫不动容,怎么也想不出她会教女儿做点心。 不过郑明珠也无意和陈颐安探讨这个问题,倒是陈颐安说:“吃了酒吃这个倒是好,你叫五妹妹再做几盒,我拿去送人。” 郑明珠撇嘴:“这也是你做哥哥的人说出来的话,五妹妹这样小的年龄,你倒好意思支使她给你做点心,叫我说我可说不出口,要说你说去。” 陈颐安吃了酒,显然更放松更随意,闻言哈哈大笑:“我说话没有你说话好使嘛,你为着她,又得罪了二妹妹,又得罪了花姨娘,或许三弟也不大自在。我瞧着如今在她眼里,只怕我这哥哥且要靠后了呢。” 不过那小呆家伙倒真是这个意思,一门心思就只给自己吃。 陈颐安吃的都算沾了自己的光呢。 郑明珠便笑道:“你既知道,又吃了我的点心,那还不谢我?” 陈颐安往后一靠,郑明珠忙拿大红引枕给他塞在后背底下,陈颐安舒舒服服的动了一下,笑道:“是么?那我也不白吃你的点心,拿个县主给你做回礼可成?” 什么?郑明珠不妨他说这样的话,倒是吃了一惊。 陈颐安见郑明珠吃惊的样子,眼睛睁的圆圆的,秀气的眉毛挑起来,一脸惊讶,红烛下看起来,别有一番不同 。 他就开心起来,笑道:“明儿就会有旨意来,待你生辰那日正式加封,如何,这可值得你的点心?” 郑明珠真是一头雾水,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给她一个县主的封号呢?她虽是公主之女,恩旨加封县主也并非罕事,只如今不年不节,又什么事,当今圣上怎么突然就要下这样的恩旨呢? 郑明珠见陈颐安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看着自己只是笑,却不说话,知道这人的古怪脾性,只得笑着央求:“到底怎么一回事,大爷便告诉我嘛,大爷要不说,我还问谁去呢?” 陈颐安这才笑道:“那日你不是说,你惹下的事,就该我替你收拾么?回头我一想,觉着你倒也没说错,便去替你收拾烂摊子去了嘛。” 郑明珠眨眨眼,依然想不通,她不过就是哄着陈颐安替她收拾一下烂摊子。怎么就弄了个县主的封号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说一句非常抱歉的话 大家的回帖我都有看,但jj常抽,有时候想回回不了,有时候又是因为时间上不允许,只能有时候回一些,没有办法全部都回,更多的时间我都在努力的码字,尽量的多更一点,但是所有回帖我都有看的,大家对我好,我很感动,谢谢! 谢谢几位妞的霸王票 蓝天扔了一个地雷 轻衣扔了一个地雷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vanna扔了一个地雷 微雨油纸伞扔了一个地雷 吖短扔了一个地雷 蓝扔了一个地雷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灵扔了一个地雷 还有隐形皎皎! 第76章 县主 陈颐安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端着个薄胎瓷的茶杯,衬的那手指如玉雕的一般,好看的叫郑明珠微微一晃神,便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真不明白。()” 陈颐安还是那一脸‘我差事办的好吧,快点来表扬我’的表情,却不说话,只是笑。 不过是替自己办点事,真是架子摆的十足! 可郑明珠拿他没办法,只好过去撒娇,拉拉他的手,柔声说:“到底怎么回事嘛?我只是叫你办三弟那边的事,怎么我就突然成了县主了呢?快点告诉我。” 想想刚才陈颐安那一脸淡定的模样,好像她一个县主的封号跟大白菜似的随手拣一拣就有一筐。 陈颐安摆够了架子,终于开了尊口:“这里头有两个缘故,一个是你虽身具天家血脉,到底没有封号没有诰命,我如今也还不是世子,一时间办不了诰命的事儿,只得给你弄个封号来,免得你在家里头吃亏。” 郑明珠点点头,嗯,白身对上诰命,是有点底气不足,虽说花姨娘就算有诰命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能在封号上再压她一头,岂不是更好? “第二个就和三弟有关了,三弟是太子看重的人,如今家里出了这件事后几日,太子就出面给你讨了个封爵,三弟自然会多想一下,三弟是聪明人,一想就会明白,他虽得太子看重,但除了忠心,他还有什么呢?还有的就是武安侯这颗大树,有爹,有我,还有你这个太子表妹,论起亲近,他怎么比得上你?” 郑明珠又眨眨眼,陈颐安发现这是郑明珠惯用的表情,当她觉得疑惑的时候,会眨眨眼,觉得奇怪的时候,又会眨眨眼,还有如现在,她觉得晕头晕脑的时候,还是会眨眨眼 。 可是她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眨眨眼的时候,还真是又可爱又妩媚。 陈颐安就笑了。 郑明珠觉得自己在这种政治的勾心斗角上笨的很,想了半天,才说:“意思是,叫三弟知道,其实我和太子才更亲近,若是真有什么,太子多半会站在我这边?” 陈颐安笑道:“不是你,是我们。” 喔,这下子郑明珠懂了,陈颐安表明的态度是:就算你小子救了太子,得了爵位又如何,我跟你嫂子和太子的关系可不是你能比的。 郑明珠又有点忧虑的说:“这样子打人家的脸,会不会适得其反啊?” 陈颐安被她那杞人忧天的态度和奇怪的用词逗笑了:“我说过了,三弟是聪明人,他会很清楚,他能靠的是谁,难道会是花姨娘和雅姐儿?” 陈颐安做事的手段和目的很少对人讲的这样清楚,能让他这样耐心细致的说个清楚的,大约这世上就郑明珠一个人了吧。 郑明珠搞明白了,陈颐安的意思是,任何手段在强大的权力和势力跟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你要收拾他,那就展示你的实力,聪明人自然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若是不聪明,非要鸡蛋碰石头,那么这种人死了活该! 想明白了陈颐安的目的,她还是不明白陈颐安的手段:“还有这县主的封号,就这么容易,随便说一下就给了?” 是太子实力强大的能做他老子的主了吗? 还是他老子爱他爱的言听计从? 似乎都不大可能呀。 陈颐安说:“上个月,正明宫贵妃娘娘又有了身孕。” 啧啧,皇帝都五十几了,还这样生龙活虎啊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县主封号和贵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郑明珠讨好的给陈颐安续了热茶,等着听。 陈颐安笑道:“不久就有朝臣上本,指中宫位悬已久,应册立皇后,现在宫中贵妃位分最高,代掌凤印,掌六宫诸事,膝下一皇子一公主,如今又有了喜脉,若是皇上有意立后,必然是立这位贵妃娘娘的。” 连郑明珠这样的政治白痴都知道,立了贵妃为后,最不高兴的不会是后宫诸妃,而是太子。 贵妃为后,她所出的皇子就成了嫡子,这对太子来说,肯定不是个好消息。 “那奏本圣上留中不发,显然是在犹豫,我就去见了太子,给他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就是给你讨县主啊,我们不是在说这件事?”陈颐安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笨啊!明明在说这件事,你还想不到? 郑明珠是真想不到,讨封号?出主意?立皇后?这三件事要多么天马行空才能扯到一起去啊? 她只得继续讨好的笑道:“知道我笨嘛,你还卖关子,快点说给我听听。” 陈颐安无法,只得细细解释:“今年是平阳长公主四十寿辰,太子侍奉圣上的时候,特地提了这件事,说前阵子带了诸兄弟姐妹到了平宁长公主府贺寿,见平宁长公主得享五十寿辰,依然容光焕发,四个儿子均有萌封,又念及早逝的姑母平阳长公主,今年应是四十了,所遗一子一女,明玉已经是安国公世子,可是唯一女却没有任何封号,而且你这位表妹也是从小丧母,与他是一样的,只他受圣上恩宠,立了太子,却想到表妹因没有亲母扶持,竟无人为你求这个恩典,只怕平阳公主地下也不安宁,便求皇上趁你十八岁生辰颁下恩旨,封一个县主,也不负当年孝章敬皇后养育之恩。” 好……好复杂! 但是郑明珠还是听明白了,太子的文章就做在早逝的母亲上! 他给自己求个恩典,是念及她年幼失母,无亲母扶持,无人为她讨封,太子殿下也是年幼失母,自然也会担心自己这个没娘的孩子也会落到这种境地 。 太子殿下一个字没提早前的立后事宜,却借‘与他是一样的’这种话,已经表明了反对的态度,还顺便表明了担忧的心情。 郑明珠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后宫立后事宜,本来就没有太子置喙的道理,可是偏偏最受影响的却是他,又不能坐视不理,两难之下,选择这个角度,真是极巧妙。 既有了父子之情,又显得太子顾念情意,因孝章敬皇后对圣上的抚育之恩,还能顾念到早逝的孝章敬皇后所出之女,显然是宽厚仁泽之君,这样的太子,今后诸皇子,诸公主交到他手里,圣上也能放心了。 那不过是一个县主,太子占便宜了! 得封县主明明是自己的喜事,可是郑明珠瞬间觉得原来占了便宜的是太子。 这的要多么厉害才能想出来啊?而这主意其实就是为了平息后宅的鸡毛蒜皮,讨了一个县主,帮了一回太子,连圣上也因太子仁厚而心情好了一回,就没人吃亏? 不止!还震慑了一把蠢蠢欲动的三爷一系,把这个兄弟收服在手里,把让亲娘不痛快的花姨娘没脸了一回。 “后来呢?” 陈颐安一脸淡然:“第二天圣上驳了那奏本,不立后。” 郑明珠看着陈颐安的俊脸,深刻的觉得,这男人太可怕了。 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能把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各种时机和机巧信手拈来,糅合的天衣无缝,一举几得,一点力也不用使,就什么都办成了。 哪像自己,只会横冲直撞,和陈颐安这种举重若轻就解决好一件事,还能各个方向的目的都达到,哪里是手腕太差,简直是没手腕! 放着这样的人才,自己最近还发愁什么呀! 郑明珠立刻问陈颐安:“说起来,如今有个事儿,讨你一个示下。” 陈颐安笑道:“少来,我可不要这样的虚奉承,你有主意的很,说什么示下 。” 郑明珠笑道:“是这样,上回我爹跟你说了那件事后,太太挑了一个人过来,现在是我铺子的大管事,只是后来我自己又碰到一个,觉得不错,心中想要他做我铺子的大管事,这要怎么办才好?” 陈颐安笑道:“生意上的事儿你问我?倒也奇了。好像我会生意似的。” 郑明珠说:“这跟生意有什么关系,这只是怎么个用人的事嘛,是以我才问你呢。” 陈颐安点头:“这倒也是。” 他歪着头想了一想,笑道:“只是这有什么好愁的,你只管把人往铺子里一放,两个人一样的权限,让他们自己交手去,谁若输了,自然就呆不下去了,公平的很。” 这是什么主意,郑明珠说:“那若是我选中的人输了呢?那岂不是越发麻烦了?” 陈颐安嗤一声笑:“他若是连你太太选的那人也斗不过,还值得你看重?趁早儿另寻高明才是,至于你太太选的那人,能有这样的手段,必不是个糊涂的,如今你嫂子当家,他难道这点形势都看不懂?你还不愁他不投靠你呢?” 郑明珠一怔,直如醍醐灌顶,对呀!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大概是对朱氏太如临大敌了,就忘了如今形势早不是当初那样了。 怪不得陈颐安居高临下藐视她,自己还真够笨的! 郑明珠便笑道:“你说的不错,我还真是没想明白,今天点心没白给你吃。” 怎么也要找回一点场子! 陈颐安啼笑皆非:“罢了罢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服了你了。叫人来服侍我梳洗吧,我也困了。” 郑明珠笑着应是:“你的便宜自然就是我占了,不然,你还能便宜谁?” 也不等他答话,笑着出去叫丫鬟,两人自梳洗安歇不提。 第77章 三叔的女儿 第二日一早,郑明珠在荣安堂吃了早饭,就把五小姐陈颐敏牵了回来 。 卫家表小姐似乎觉得有热闹,也跟着来了。 陈颐敏两条小胖腿走的噔噔的,居然还不慢,卫表妹学了一会儿温柔的走路之后就再也受不了,开始跑前跑后了。 郑明珠也不教训她,卫表妹天性如此这规矩一时半刻哪里学得会。 更何况,她认为,表面的规矩教养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还是怎么样立世做人。 郑明珠只对陈颐敏笑道:“五妹妹昨天给我送来的点心很好吃,嫂嫂跟你学一学,好不好?” 陈颐敏得到肯定,小肉脸顿时笑开了花,似乎觉得自己很有用似了,笑嘻嘻的说:“嫂嫂喜欢吃,何必自己做呢,说一声,我就送来了。什么时候都成。” 郑明珠笑道:“也不过是指点着厨房做,来我这小厨房,倒便宜些。” 小家伙一张胖脸,还一本正经的点头:“嫂嫂说的是。” 郑明珠忍俊不禁。 卫表妹跑过来问:“嫂嫂是说五妹妹昨儿做的那点心吗?那个好吃,还有五妹妹说做奶酪呢,就是不知道做不做得出。” 郑明珠又听到新鲜了,便笑道:“什么是奶酪?” 卫表妹快嘴的说:“五妹妹说牛奶做的,可香了!” 郑明珠笑,看来敏姐儿和卫表妹两个天真的小家伙倒还有不少共同的话题呢,说到吃的都兴致勃勃。 想来也是,卫表妹在那种艰难的地方长大,爱吃自然是融入了天性之中,而五妹妹,虽说在侯府,但那种境况之下,也自有她艰难的地方。 郑明珠爱怜的摸摸陈颐敏的头。 回了甘兰院下厨,郑明珠自然是不进厨房的,只叫人把东西器皿都搬出来,在院子里摆开了排场。 卫表妹跳过去:“我会做我会做,让我来 。” 倒是陈颐敏扳着小脸说:“不要胡闹,这是嫂嫂要的。” 卫表妹讪讪的退下来。 这两小家伙倒好玩,郑明珠笑弯了腰。 陈颐敏指点着厨娘们,把鸡蛋分成蛋黄和蛋白,加了糖粉,用几根筷子把蛋白打的如云朵一般雪白膨胀,再把蛋黄搅了精面,和打好的蛋白搅合均匀,放进一个铸铁的锅子里,盖上盖子上火烤。 倒是个新鲜法子。 这个过程虽不复杂,却很麻烦,耗时很长,郑明珠开始还有点兴趣,后来索性架了绣花棚子在廊下,一边看着这两个小孩,一边绣花。 只有卫表妹精力异常充沛,一会儿卖力的搅打蛋白,一会儿又去抓精面粉,郑明珠虽觉好笑,却也只随她们玩,直到后来点心上了锅,郑明珠才叫丫鬟拉住她。 烫着了可不得了。 卫表妹身上到处沾着面粉,郑明珠笑道:“瞧你那一身,哪里来的活面人呢,一拍都能冒烟了,还不进去换一件去。” 反倒是陈颐敏依然干干净净的,对郑明珠说:“要是我能做成奶酪,我还送来给嫂嫂。” “好,我等着吃。”郑明珠笑道。 又叫厨房张罗些小孩子爱吃的,酸甜的,炸的香香的菜来,留两个小家伙吃饭。 吃过了饭,点心也蒸得了,装了四匣子,陈颐敏说:“嫂嫂要做这么些,是要给人吗?” 郑明珠忍不住捏她胖脸,这样小的娃娃,腔调还爱装大人,她就笑道:“是呀,你哥哥说好,叫我做些出来送人。” 陈颐敏鼓着腮帮子:“这个和别的点心不同,不能久放,要早些吃。” “我知道。”郑明珠笑道:“和蒸糕一样的嘛。” 陈颐敏点头:“嗯嗯,红枣蒸糕 。” 卫表妹耳朵尖的很,闻言立刻问:“什么是红枣蒸糕,好吃吗?” 连一边的丫鬟都在掩嘴笑,郑明珠笑着对卫表妹说:“表妹尝尝便知道了。()” 便吩咐丫鬟:“说与厨房现蒸一笼红枣蒸糕来,拣几格给各位小姐送去。” 卫表妹登时睁大了眼睛,拉住郑明珠的袖子:“嫂嫂你最好了,今后谁欺负你我替你揍他!” 郑明珠笑,对她说:“姨妈送你进来是来学规矩的,可不能动不动揍人,你把规矩学好了,那才是对我好呢,你要是不乖乖的……” 郑明珠眼睛一转:“敏姐儿不给你东西吃,是不是,五妹妹?” 陈颐敏本来乖乖的站在一边,此时听郑明珠这样说,下意识就点头:“嗯,听嫂嫂的话。” 卫表妹有点蔫,垂着头:“哦,我知道了。” 郑明珠觉得这一对小孩儿太好玩了,忍不住笑,一个人摸一下头,对卫表妹说:“帮人的忙有很多很多办法,打人是最笨的,打了人,很多时候有理都会变成没理了,有时候反而会帮倒忙。” 卫表妹依然垂着头。 郑明珠又说:“姨妈一生就指望你和你哥哥两个,我瞧着,你哥哥就很懂事,你也要快点长大,别让你娘为你操心才是。” 也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虽然憨吃憨玩,但也该懂事了才是,那一日和二小姐的丫头打架,虽说事情的演变结果也还算让人满意,但说到底,也是不应该的。 卫表妹想了一会儿,慢慢的点头:“嗯。” 郑明珠当然不指望她突然就没了霸王性子,只是她长嫂身份,该说的自然要说,只希望卫表妹慢慢长大,能控制住自己才是。 她天性善良,在那样艰苦卓绝的地方长大也并未泯灭天性,郑明珠喜欢她,希望她能一生顺遂 。 正说着话儿,墨烟进来回道:“少夫人,忍冬递了帖子进来,门口有位郁先生求见,说是少夫人要见的?” 郁叔来了!郑明珠那日回帝都后,就打发了人送帖子去给郁长松,要他进府一见。 郑明珠忙道:“正是,叫忍冬带他进来。” 陈颐敏张望了一下,说:“嫂嫂有客人?那我和表姐先回去了罢。” 郑明珠便叫玛瑙带着两人的丫鬟好生送她们回去。 不到片刻,就有小厮带了郁叔进来,郑明珠一眼看见,才半年光景,郁叔就像老了十岁一般,鬓边略见花白,但依然身姿笔挺,就算进入这样的高门宅第,也依然步履从容,神情自若。 反倒是郑明珠的心绪有些不平,她深吸一口气,款款的站了起来。 虽然自己不再是唐白月,但她对郁叔依然尊敬。 郁叔走进来,躬身施礼:“郁长松见过少夫人。” 郑明珠走到台阶上的檐下,笑道:“郁掌柜不必多礼,请坐。” 早有小厮听了吩咐,飞快的搬了个凳子来。 郁掌柜谢过了,这边也早给郑明珠搬来了大圈椅,坐在门口廊下。 郑明珠见郁叔并不多话,只等自己开口,便笑道:“冒昧打扰郁掌柜清净了,我这边的事,令爱想必已经禀报过了,郁掌柜是这行的高手,有口皆碑,不瞒你说,我这边在帝都八个铺子,有两个也不算小,只是经营的不好,如今尚需一个大管事提调着才好,郁掌柜曾掌管积善唐家在帝都的生意,论起来,比我这点多出几倍子去,偏巧又听说了郁掌柜赋闲在家,便想请郁掌柜出山,替我打理打理。” 郁长松静默了一下,才说:“按理说,少夫人看得起小人,小人自当效命才是,只是小人深受唐家老爷并唐大小姐大恩,如今唐家多事之秋,小人只怕有心也是无力,当日给小女的信上也是这么说,只怕也已经禀报少夫人了。请少夫人明鉴,只如今少夫人既开了口,小人也不敢驳回,若论大管事一职是不敢当,只替少夫人梳理往来,待生意规矩有了个模子,也就罢了 。” 郑明珠深感意外,郁叔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人了,当时听郁云儿说他回绝了,她就知道郁叔是不会答应的,不过她本来寻郁叔来就是为了身边有个亲近的人,也是为了了解唐家的事,郑明珠名下的铺子不过是个借口,就几间铺子而已,她还能搞不定不成? 是以她也并不失望,只要能见到郁叔,就算达到目的。 却没想到,他现在却改了口,虽仍是不愿做她的大管事,却答应替她整理铺子。 郁长松见她目露疑惑,反倒有些尴尬,郑明珠便笑道:“郁掌柜爽快人,那日我听令爱说了,本来预备着郁掌柜不肯来,替我寻两个人手也是好的,如今既然这样说,那就再好不过了,既如此,看郁掌柜什么时候方便?” 郁长松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跪了下来:“少夫人,小的还有个不情之请。” 见他这样,郑明珠反倒释然了,郁叔一向主意定,轻易不会改口,今天这样必是事出有因,还必然是极其为难的事,是以要用这个来做敲门砖。 郑明珠笑道:“郁掌柜请起来说话。” 便有伺候着的小厮过来扶他。 郁掌柜道:“少夫人宽宏,小人便斗胆开口求一求少夫人,唐家二姑娘求见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准允。” 二姑娘? 郑明珠眨眨眼,茫然了。 她们唐家一向各房排序,长房就唐白月一个大小姐,哪里来的二姑娘?二房、三房倒是有个二姑娘,但郁叔怎么也不至于替二房、三房递这样的话。 莫非,这是三叔的女儿? 唐家长房总共就三兄弟,二叔早逝,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只有三叔有女儿,才可能排为二姑娘,且郁叔对父亲的忠心郑明珠完全不怀疑。 若她不是三叔的女儿,郁叔绝不会这样为她奔走。 第78章 姐妹相见 郑明珠就笑道:“唐家我倒是略知一二,不是只有一位大小姐么?怎么又有一位二姑娘?她想见我有什么事?” 她有心要引着郁叔多说些情况出来。() 郁长松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唐家长房原有第三子,因早年起便在外头,与家中断了联系,如今回来了,还有嫡出的一子一女,便是二姑娘和大少爷,如今二姑娘因有极其要紧的事来求见少夫人,还请少夫人准允。” 郑明珠笑道:“还真是奇了,我们武安侯府素来与唐家并无来往,怎么二姑娘倒有要事见我呢,也罢,既然郁掌柜这样说,又是第一遭向我开口,我便见一见罢。” 郁长松大喜:“多谢少夫人,二姑娘正在门外的车里候着。” 郑明珠笑道:“玲珑,你随郁掌柜到外头请唐家二姑娘进来罢。” 不过片刻,玲珑引着一个身着极为素净的年轻姑娘进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天青色杭缎长袄,头上也只带着银头面,郑明珠一看,便笃定自己的猜测。 这位唐家二姑娘和唐白月长的竟有七分相似。 唐家二姑娘走进院子一看,这是一间精致的三进小院,院子不大,但铺的却是上好的三尺见方米色大石,打磨的异常光滑,因时间久了,泛出柔润光泽。 院子里栽着些并不常见的异种花蔓,正是盛春,开出一团团纠缠不清的花儿来,只有东北角上种了两株大树,已经有一人合抱那样粗细了 。 正是处处都彰显着这百年侯府的底蕴。 廊下坐着一个由众多穿红着绿的丫鬟簇拥着的锦衣女子,石榴红的遍地锦通袖小袄,浅黄色缠枝花裙,只带着两朵攒珠绢花,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嘴里衔着一溜珠儿,最底下一颗有拇指大小,垂在额角一畔,越发衬的肤如凝脂,笑容温和。 是的,这美貌的女子嘴角含笑看着自己走进来,并无一丝倨傲,仿佛一个温和的大姐姐。 温和是唐菱月对郑明珠的第一印象,也是从来没有变过的印象,在唐菱月的一生中,她一直和这位美貌聪颖的少夫人保持着深厚的友谊,完全不符合两人阶层的友谊,在她的心目中,郑明珠就如同她的姐姐一般,温和,耐心,平等,完全没有她一开始以为的那种高门贵女的倨傲。 当然,这个时候的唐菱月,虽然面容平静,但心中还是有一丝惶恐,她只是匆匆的打量了一眼,就福身行了个礼:“小女子唐菱月见过少夫人。” 原来三叔的女儿叫菱月。 郑明珠轻轻点头,虽然也是从未谋面,但这是她仅剩的亲人之一了,郑明珠心中难免起了亲近之心,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走到唐菱月跟前,携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 唐家人的那种圆脸,和唐白月一样,嘴角边两个深深的小酒窝,连绷着脸的时候也看得到,灵动的大眼睛,郑明珠不由自主的就就有了喜爱之情。 只是到底情形不一样了,郑明珠也只得努力克制,只笑道:“妹妹多大了?妹妹要见我做什么,来,我们里头屋里说话去。” 又吩咐墨烟,把自己铺子的情况与郁叔说一说,虽是幌子,既然郁叔肯效力,交给他却也是放心的很。 唐菱月见少夫人这样温和,紧绷的圆脸就松开了一点,两个酒窝更明显了,随着郑明珠进屋去,到东次间,郑明珠再三让她上炕坐,她却有点不安,只坐在炕下的椅子上。 郑明珠又叫丫鬟们上茶上点心,玲珑等人虽觉得少夫人有点过分热情,但也没觉得有什么要紧,手脚利落的端了茶来。 唐菱月忙站起来接了,客气道:“劳动姐姐 。” 又取银子打赏,玲珑不敢接,郑明珠笑道:“菱月妹妹第一次来,赏你就收下,好生伺候就是了。” 语气竟是十分熟稔。 玲珑默默接过赏钱,谢了赏,退了下去。 郑明珠又问:“妹妹到底有什么事要见我呢?” 唐菱月就站了起来:“少夫人,请恕小女子莽撞,那一日得知郁叔蒙少夫人召见,因实在是无路可走,虽知荒唐,也不得已冒昧请见。没想到少夫人如此宽厚,实在是感激的很。” 郑明珠在心中叹了口气,拉住唐菱月的手:“妹妹只管坐下说。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唐白月看看周围丫鬟,郑明珠会意,便吩咐她们都下去:“玲珑,你在门口看着些儿。” 玲珑应是,自带了众人下去。 郑明珠便看着唐菱月,唐菱月也是个爽利人,张口就道:“唐家三房仗势欺人,谋夺我长房家财,小女子愿将白银百万两献予太子殿下,只求太子殿下为我唐家主持公道。” 百万两,基本就是唐家的一半了。 一直在琢磨着唐家形势的郑明珠很快就想清楚了唐菱月的意思,那一头既然攀上了文阁老,强权之下,唐家长房显然无力对抗,唯一的办法就是有文阁老的对头出手。 可是,以阁老的权势,能对抗的也就只有同样级别的权势,而这样的权势,若没有极大的利益,又怎么会出手来替她对抗文阁老? 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唐菱月拿出白银百万两,以求打动权贵。 保住唐家的一半和完全失去,这个选择不难做。 对任何一个势力来说,百万两白银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力还是足够的。 她这位三叔,还真是有魄力 。 郑明珠想一想,自己如果处在现在唐家这个局势之下,站在三叔这个位置,虽然是长房三子,却离家已久,全无根基,唯一的依仗就是唐白月的信和印鉴,以及自己的身份,要对抗筹划已久的族叔们,甚至还要对抗权势滔天的文阁老,自己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了。 郑明珠只是没想到,自己招郁叔说话,竟然成了三叔父的救命稻草。 唐菱月见郑明珠听了这样一句话,竟然一点吃惊的表情也没有,秀美的容颜依然沉静,倒只是微微露出一点思索的表情来,不由的心中揣揣。 百万两白银放在哪里都是巨款,自己这样开门见山的抛出来,这位少夫人竟然毫不动容,果真是高门贵女,眼界非凡呢。 虽然早与郁叔分析过多次,就算自己不上门来求,太子党也不应该会坐视文阁老收拢唐家之财,可是谁知道太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有怎么样的手段,此事毕竟与自己有莫大的干系,又如何敢赌? 太子不出手,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可是自己却无力挣扎。 是以唐菱月才一横心,主动上门求见,便是求见不成,也不至于更糟。 在郑明珠沉思的这一会儿时候,几乎就是唐菱月这一生最难熬的一个时刻,心跳加快,手心也开始出汗。 终于,郑明珠说:“太子殿下也不是那么缺钱的人。” 她希望唐菱月有更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尤其是为什么选择搭太子这条线来对抗文阁老,这样,她才更能放心把唐家交给他们。 不过,郑明珠苦笑一下,就算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三叔父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唐菱月显然心中早就是想好的,便说:“想必太子殿下也知道,如果文阁老完全控制了唐家,那么七皇子就如虎添翼了。 郑明珠笑了。 但她却淡淡的说:“你可知道,这句话要是递出去,你只怕就没命了 。” 唐菱月说:“小女子就算拼的性命不要,也强过受那些人搓揉。何况,小女子与家父虽是走投无路,却也并非莽撞之人。” 言下之意,他们显然很清楚,武安侯府是太子党。 郑明珠满意了,她便说:“此事非同寻常,也罢,既然你我有缘相见,我也不敢向太子进言,只敢与大爷商议。” 这其实便是答应替她递话了。 唐菱月听说,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这位少夫人虽然温和可亲,可是事关重大,她也紧张的了不得。 能够进武安侯府已经是十分偶然,运气极好了,若是郑明珠一口回绝,她是真不知道再去哪里求谁。 搭天梯岂有那么容易。 接着,郑明珠问出了她在心中放了很久的一个问题:“唐家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既然这位少夫人要问,唐菱月当然要细细的分说。 唐菱月的父亲,是唐家长房第三子唐华起,早在二十年前,唐华起才十七岁时,就因为一桩情爱之事离家出走。 这件事,郑明珠是知道的,虽说是长辈的风流事,但父亲当时为了讲清楚三叔为何不在家,所以也曾与唐白月细细分说过。 唐华起生性不羁,不过是用情太深,得不到父亲的同意,便与情人私奔。 唐白月的父亲唐华思与自己唯一的同胞弟弟兄弟情深,瞒着父亲偷偷接济过唐华起几年,只是在第三年上头被父亲察觉,闹了起来,唐华起愤而远走,从此再无音讯,直到唐白月的祖父去世之后数年,他才得了音讯,回来到坟前磕头。 为此,唐华思与唐华起大吵了一架,兄弟决裂,唐华起再度远走,因唐华思恼怒的很,也并没有派人寻找,直到临终前吐露心思,唐白月遵循遗愿,才派了人手寻找这位三叔父,只是三叔父离家日久,难寻故人,竟直到唐白月离世前半年,才打听到他的行踪。 第79章 菱月妹妹 唐菱月当然也不方便细说自己父亲的□,只是说明了当年那位情人,便是她的母亲,两人琴瑟和谐,夫妻情深,后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唐东辉,今年才十一岁 。 郑明珠点头,不方便在这种旧事上多作纠缠,只听唐菱月往下说。 唐白月自知不起,无奈之下,因又想起父亲临终前最大的憾事便是早年兄弟离家,以致无相见之日,嘱咐唐白月寻找三叔父,且若是事有不虞,长房可托付给三叔父,她便修书一封,将父亲去世后的诸多情形一一道明,并附上了积善唐氏的印鉴,经过诸番曲折,历时近两月,才送到了唐华起手中。 积善唐氏的印鉴乃是唐家诸商行大宗交易的最终凭据,资产的清理、变更、买卖更是如此,其实大商家规矩往往如此,凡有大的银钱出入,除了各涉及的管事签名画押,总管事的签名画押,以及当家人的签名,同时盖上这印鉴才行。 否则,任谁也支不动。 这番情形,郑明珠自然是清楚的很。 唐菱月眼圈有点泛红,说:“父亲没想到唐家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见信就呕出血来,极为悔恨当初忤逆伯父离家,以致伯父孤女无可托付,幸而大姐姐性子刚强,只是……命薄了些。” 郑明珠心中酸楚,难以言叙,没想到他们兄弟均为此这般悔恨。 虽说不好评价长辈,只是郑明珠心中自有置评,在她看来,三叔父的所作所为就算是年少轻狂,却也失之草率。 只是事已至此,也无法回到当年了。 那一头,唐华起见了信,又见了印鉴,知道事关重大,便携妻女儿子启程进京,没想到,刚出青州地界,就遇到了贼人,虽然带了护卫,唐华起还是受了重伤。 郑明珠听到这里,心中一跳,这也太凑巧了,三叔父进京来,并没有随身携带太多钱财,却会遭遇贼人? 且听唐菱月的说法,当时已经奉上了钱财,那些贼人却还是想要杀了三叔父,实在让人怀疑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杀了三叔。 难道他们已经肆无忌惮到了这个地步? 唐华起身受重伤,不得不回到青州养伤,妻子金氏留下照顾,安顿好父亲,唐菱月在第二日便启程,带了唐东辉悄悄进京 。 这样好胆色? 郑明珠有点诧异的打量菱月妹妹,娇娇弱质,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唐菱月显然也是个惯于察言观色的,此时看郑明珠的神情就知道她的想法,不待她问就笑着解释:“父亲生性不耐烦庶务,待我长大些后,家中生意往来便是我在主持了,为着生意,倒也独自出过几趟远门,并不怕的。” 郑明珠轻轻一笑,这真不愧是她妹妹,两人简直一样的命。 幸而唐菱月当机立断,带了唐东辉到了帝都,到的时候便刚巧赶上族里开了祠堂,要给唐华思过继一子继承香火。 于是唐菱月带着唐东辉怒闯祠堂,闹的天翻地覆。 唐菱月颇有智谋,虽然一家子在刚出青州时就遇到了贼人,父亲伤重之下,她也同样耽误了行程,但事出突然,唐菱月也不免怀疑,便修书一封,并附上唐白月手书,叫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厮连夜悄悄儿的前往帝都。 想来那些人不至于连个小厮都认识,便不至于防范。 随后唐菱月在青州故布疑阵,绕了远路带了幼弟入京,有这小厮打前站,联络到了暂时为长房主持大局的郁叔,唐菱月才不至于完全没有着落。 她也算是到的及时,郁长松在城门接到唐菱月的马车,毫不停留,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就直接前往唐家宗祠。 唐菱月也是个爽快人,郁长松拿出凭据表明身份后,她就将马车和下人交给郁长松指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在路上,郁长松才匆匆的对唐菱月说了形势。 唐家大小姐唐白月原是守灶女身份,这在商家并不算罕见,只是因唐家的资产都集中在长房的手中,偏长房子嗣上又艰难,唐华思只有唐白月这一个独女,唐华起又渺无音讯,在庞大的利益面前,难免有人打主意。 唐白月在世的时候,精明能干,性情又强,虽然族中也有人提过三两次,应从族中挑个子弟来过继为唐华思之子,免得断了香火,但唐白月在前,她不答应就没有人能强过她去 。 如今唐白月去世,此时就自然而然的重新提了出来,而这一次甚至是蓄谋已久,来得迅速而强硬。 郁长松说:“大小姐去了才一个月,旧年底,三房的唐华平的嫡长女唐秀月与文阁老的幼子成亲。” 此事一出,唐家热闹非凡,唐家族人纷纷前往恭贺,一时间,三房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早就盖过了长房的风光。 因唐家这一大族都是依附长房为生,自然都是往长房奉承、请安、要些好处钱财,如今三房竟然攀上了文阁老这样权势的姻亲,且是正妻,并不是做妾,三房身价顿时不同了。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 三房顺势提出过继一子到长房,免得断了长房香火。 长房本就无人,三房又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谁会在这个时候,为了长房去得罪三房?于是便只听到附和赞同之声,定下了今日开宗祠过继。 郁长松也是第一次见到唐菱月,自是不知道她的性情,只得说:“还好二小姐大少爷来的及时,若是现在前往阻止,或许还能来得及,至少可以先拖一拖。” 唐菱月当机立断:“既如此,必是要去阻止的,便是要过继,也要由父亲做主才是。” 郁长松紧绷的面容微有松弛:“这才是正理,二小姐说的极是。” 唐家宗祠在京郊不远的一处小庄子上,这庄子的田地便是由唐白月祖父所置的三百余亩祭田,唐家族人中家境贫寒的几乎都聚居在此地,也有百十余人口,马车驶到近处,已经能远远听见喧闹的声音了。 宗祠前聚集了许多人,颇为热闹,唐菱月在车上看了看,自然是一个都不认得。 她从出生起,父亲就已与伯父决裂,从来没有再回过唐家,哪里认得这些人,只有些听父亲提到过罢了。 唐菱月轻轻说:“郁叔你随我一起,因我不认识这些叔叔伯伯,有些也不是很明白,还烦请郁叔提醒我 。” 郁长松自然答应。 于是她牵了唐东辉,下了马车,走向宗祠。 郑明珠轻轻的笑,她已经很放心了,菱月妹妹从容镇定,有勇有谋,既敢只身带着幼弟上京,又敢带着幼弟闯祠堂。 且思虑周全,否则进京来没有立时联络上郁长松,只怕宗祠已开,生米煮成熟饭,越发麻烦起来。 郑明珠听她说到这里,便笑道:“那祠堂只怕颇有一番热闹?” 唐菱月说:“少夫人猜的不错,祠堂院外院内都是人,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们也不认得人,辉弟很聪明,我小声跟他说了两句,他就穿人缝子往里钻,也是到的时间恰好,正是那要过继的孩子要给大伯灵前进香的时候。” 唐东辉刚钻到跟前,就见门里,唐华思的灵前跪着一个□岁的小孩子,穿着绫罗缎子,身形瘦弱,旁边几步远的地方有个胖妇人,穿的亮闪闪的缎子褙子,一头的首饰,挤的不行,显然是为了慎重的表现,差点没把家当都给穿戴出来。 唯一能进内祠堂的女人,想必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 唐菱月在马车上得郁长松说了些大概情形,知道选出来的这个孩子,是三房老四的儿子,就是嫁到文家的唐秀月的父亲唐华平的同胞兄弟之子。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灵前一个老者,正点燃一炷香递与那孩子,唐东辉得了姐姐教的话,猛的就扑向灵前,把那孩子挤到了一边去,大哭道:“大伯父大伯父。” 没想到扑的太猛,脑袋咚一声撞在香案上,那眼泪就真的哗一下就下来了。 在场众人都呆了一下,见一个陌生孩子趴在香案前大哭大伯父,都一时反应不过来,一会儿那站在灵前的老者才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还不快些带走,像什么话。” 先前跪着的那孩子呆呆的坐在地上,更反应不过来。 那个胖妇人一脸横肉,骂道:“哪里来的混账小子,混撞你娘的 !还不赶紧滚出去。” 说着就要去拉扯唐东辉,唐东辉跐溜一下爬起来,手脚麻利的溜到了那老者身后,妇人不敢去推搡老者,只得骂骂咧咧的去把自己儿子拉起来。 唐菱月此时越众走了进来:“这是我弟弟唐东辉,唐菱月见过三叔爷。” 唐菱月得了郁长松指点,这位三叔爷便是现任唐家的族长唐榛。 唐榛有点迷惑,他不认得眼前这位女孩子,但从她的称呼可知她是唐家族人,唐榛便说:“这里正是要紧事,赶紧把辉哥儿带走,简直胡闹!” 唐菱月看得清楚,这位族长对他们姐弟的名字毫无反应,但在场坐着的众长辈中,有五个在听到他们的名字的时候,面色极不自然,又惊讶又不自在,另有七个同样没有反应的,只有一个人三十出头的男子,竟然露出一点玩味的笑来。 唐菱月说:“请教三叔爷,这是什么要紧的事?” 唐榛说:“你姑娘家家的懂什么,还不快出去,祠堂也是你随便能进的吗?快走快走。” 唐菱月笑,正想说话,那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却笑道:“菱月侄孙女儿,这是给你们长房过继儿子呢,你正好来观礼。” 咦,这位年轻的爷爷有点意思。 那五个面色不自然的长辈其中一个立时就说:“十二叔这是什么意思,哪有未嫁女子进祠堂的,就该照族长说的,赶紧出去是正经。” 这样薄弱的借口哪里能进唐菱月的眼,她完全当没听到这句话,从这位有意思的年轻的爷爷的年龄和排行,她知道这是祖父的一位幼弟,排行第十二的唐檬。 唐菱月立刻抓住唐檬的话,对唐榛说:“三叔爷,我长房要过继儿子?为什么我父亲不知道?” 唐榛听出了一点端倪,便说:“你父亲是谁?” 唐东辉哭着叫道:“爹爹是唐华起。” 满场哗然! 第80章 大闹祠堂 在场众人都是唐家人,当然知道多年前出走的唐华起,知道唐华起那可是长房正经的嫡亲儿子,唐华思没了,就是唐华起最大了。 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小姑娘一个小男孩,自称是唐华起的儿女,又是如此突兀的出现在族里给长房过继儿子这样的场合,在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就连外面院子里甚至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也都议论起来。 “唐华起是谁?”这是忘性大的。 “你忘了?长房的老三啊,十六七岁就跑了那个。”这是记性好的。 “是他!哎哟,这下热闹了!”这是喜欢看热闹的。 “这小姑娘摆明了闹祠堂嘛,本来也是,人家老三还在呢,还有儿子呢,就急吼吼的要过继,不知道的说是过继香火,知道的,嘿嘿,就不用说了。”这是指点江山的。 “祠堂还没开呢,三房的上个月就在闹着接收资产了,还把郁长松给赶走,没想到人家还有杀手锏吧?”这是幸灾乐祸的。 “真的假的?唐华起从来没回来过,这么巧他儿子女儿刚好今天来祠堂?别是假扮的吧?”这是疑心病重的 。 唐榛自然也知道这位长房叛家而出的三子唐华起,只是他也同样疑惑的问:“你父亲在哪里?” 唐菱月冷笑道:“父亲刚出来就遇到贼人,还是只要命不要钱的,父亲受了伤,现留在家中休养呢。” 外面的议论声更大了。 唐榛对外高声道:“都住声!” 唐菱月冷眼看着,唐榛在族中的威信也不算高,虽众人议论声是略小了一点,但却并没有停止议论。 想来也是,如今资产在长房,众人奉承的又是三房,身为二房做了族长也不过是因着他辈分高年龄大罢了。 唐榛便说:“既然起哥儿来不了,你们两个如何证明?大家据知,起哥儿早年就在外头,从来没有回来过,我等如何得知你们到底是不是起哥儿的儿女?” 先前被无视的那人道:“族长何必跟她说这样多!族里开宗祠,何等大事,岂能容她一个小姑娘在此胡言乱语,别说现在还不知她说话的真假,便是她真是起哥儿的女儿,也不能在这祠堂里不敬,便要论证真假,那也是往后的事了!现就撵出去,把这事完了才是正经。” 唐榛迟疑,如果唐华起真还在,那么现在这样由族里做主,挑三房的儿子过继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唐菱月便趁机递上唐白月手书和唐华起手书:“这是大姐姐临终前送到青州交给父亲的,这一封是父亲受伤之后写的,请族长过目。” 她回头看一眼那几人,冷笑道:“大姐姐在信里说了,若是父亲有子,请父亲将其过继给大伯父,父亲已经答应了。” 那几人面色巨变,其中一个跳起来道:“胡说,唐华思早就和唐华起闹翻了,还过继他的儿子?谁信呢?” 别说她不信,唐白月也不信,郑明珠自然知道自己的信里写了些什么,绝对没有这句话,便追问:“你姐姐真这么说?” 唐菱月羞赧一笑:“少夫人别笑我,这是我编的,当时情势危急,我若是不抛出这个话来,仅凭我和辉弟的长房身份,是阻止不了的,一定要父亲发话,把辉弟过继给大伯父,才能名正言顺的阻止 。父亲既不在,他们无法求证,便有希望拖一阵子了。” 还能有这样一手? 郑明珠表示真是大开眼界,自己果然太纯良了。对待那些人,本就不应该以仁人君子之风相对,果然就应该你不仁我不义才适合。 郑明珠突然觉得,如果自己以前有这样的想法,长房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一时间,她有点恍惚。 唐菱月却并没有发觉,只是接着往下说。 唐菱月对着那几位长辈,丝毫不惧:“原来我爹爹和大伯之间竟是几位叔叔伯伯更清楚了不成?怪不得要这么急着给大伯立嗣子呢,我竟不知道,隔房的几位叔叔伯伯有多名正言顺,就能越过我父亲这个长房亲儿子来给我大伯立嗣子?” 唐华起是长房亲子,隔房的怎么也不能做了他的主。 其中一人便道:“小姑娘倒是伶牙俐齿,只是祠堂已开,总不能你来浑说一气,便就此作罢不成,如此置我唐家宗祠于何地?三伯,今日还是该继续此事才是,便有别的说法,待唐华起真的回来了再做计较也使得。” 那‘真的’二字咬的特别的重。 周围几人纷纷附和。 族长已经看了信了,十分迟疑,三房得罪不起,可是这信已经递到了自己手里,装不知道唐华起会回来也实在叫他装不出来。 唐檬在一边笑:“唐华起真回来了,又开宗祠禀告祖宗这个孩子要回自己房里去不成?几位侄儿不嫌麻烦,我可嫌麻烦,这也罢了,到时候叫人看着,唐家三天两头开宗祠,也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唐檬再三搅局,那人怒目而视道:“十二叔,请慎言。” 唐檬笑道:“我便不慎言,你就敢来打我了不成?唐华平,攀上了好亲家胆子见长啊,你听好了:我唐檬不缺钱花,犯不着跟你一起抢死人的钱,怎么着,我不慎言了,你要怎么着我?” 把唐华平气的脸都紫涨起来 。 外头一阵哄笑。 三房虽势大,族人中看不顺眼那种嚣张气焰的也不少,还有些人更是不忿他攀上文阁老那种贵戚,平白的都想踩他一脚,更何况这种时候。 长房正好来人闹场子! 哄笑的,幸灾乐祸的倒是更多一些。 唐菱月抿嘴笑,一边转头打量了一番,原来这就是二房长子唐华平,文阁老的亲家。 她见族长迟疑,便说:“三叔爷看了信了,我父亲在信上写的十分清楚,不日便要进京,我长房过继儿子是大事,怎么着也该由我父亲做主才是。” 唐菱月转了一圈,面对一直沉默着的那七位伯爷:“各位长辈说是不是?” 那几人都面露犹豫,一时间都没开口。 眼看事情越发热闹了,那唐华平旁边便有一个人站起来说:“唐华起便回来了,难道不听各位长辈和族长的吩咐吗?又何必把事分了两头做?今天既然宗祠已开,哪里还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正说着,那个胖妇人出来嚷道:“可不是,这样大的事,一族的人都到了,倒为了个小丫头片子闹的不可开交,都别说了,宝哥儿,赶紧上了香,跪下叫爹娘。” 一头说着,就伸手拿了那桌上刚点燃,已经燃了一半的香,就要交给那个叫宝哥儿的孩子。 唐菱月见二房的人在族长和其他长辈迟疑期间竟然这样强硬的要硬拜了父母,其他人又颇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也就不再讲理了,给唐东辉使了个眼色,唐东辉伶俐的很,一头就向那胖妇人撞去。 他也有十一岁了,个子不小,一头撞上来,那妇人防不及猝,登时就向后倒去,双手乱挥,叮叮当当珠翠撞击不止,不知是戴在哪里的几朵珠花撞落了下来,跌散了,黄豆大的珠子滚了一地 。 “哎哟!疼死我了,哪里来的没天理的小兔崽子。”那妇人一手掩面,看起来是手里的烧着的那柱香杵到了脸上,香也杵熄了,一地的珠子也没空拣,疼的破口大骂。 唐菱月立时扑到唐华思灵前,高声哭道:“大伯父啊,您睁开眼看看啊,大姐姐尸骨未寒,这一家子就仗势欺人起来了,什么做高官亲家的,什么又有权有势的,都欺到我们头上来了啊,您一辈子怜老惜贫的,供养了多少人,如今您走了,我们就被人这样欺负了啊。” 唐菱月哭起来那可是骂的不留情面,顿时盖过了那撒泼的妇人,她又是小姑娘,三房的几个叔伯也不能去拉扯她,在场其他人听她这样哭,又想起以前唐华思和唐白月的确照顾了不少亲戚,就有那一直没表态的长辈站起来两个,对着唐华平拱拱手,走了。 唐檬见没人注意,悄悄的溜到门口,对扒着院子门看热闹的几个小孩子招招手,那几个小孩子见了,就跑了进来,唐檬轻轻说了一句话。 这边那胖妇人见唐菱月撒起泼骂起人来比她声音还高,又比她有条理,便站起来去拉扯,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哪里钻出来的天不收的小兔崽子,来拦老娘的事,跟老娘闹,一根指头就弄死你这混账丫头。” 唐东辉自然不会眼见着姐姐吃亏,扑上去抱住那妇人的腰就往地上滚,唐菱月大哭道:“你打死我啊,你打死我我就不会说你们那些仗势欺人的事了!大伯父,大姐姐你们睁开眼啊,妹妹要让他们给打死了。” 其实那妇人一点边也没挨着她,倒吃了唐东辉好几拳,挣脱不出来。 正热闹间,一群小孩子轰的涌了进来,满地的拣那妇人掉落的珠子:“快快快,这里有,这个能换糖吃。” “这颗是我的!” “这里还有!” “不要抢我的!哇……” 有两个小的抢不到的顿时大哭起来,也有一两个聪明的,一边满地钻的拣珠子,一边看到被唐东辉死死缠住的胖妇人,猛的在她头上拔了金簪子就跑。 那妇人又急又气,一时间又挣不脱唐东辉,衣服也拉破了,头发也散了,首饰掉的更多,满嘴里只嚷嚷:“放开我,天打雷劈的小兔崽子,那个混小子,你给我回来 !都不许拣我的东西……死小子们,告诉你妈打死你!” 几个孩子见她动不了追不上来,满地里爬着只管拣了往兜里塞,连那个呆呆的宝哥儿,都悄悄蹲下来,捡了两颗滚到他脚边的珍珠藏在荷包里。 顿时闹得鸡飞狗跳起来。 族中长辈见实在闹的不像,唐菱月又哭又骂的句句戳人心窝子,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匆匆说了两句:“不如等起哥儿回来再行商议吧。” 就都匆匆走了。 庄严肃穆的场合完全被搅黄了。 事已至此,族长也只得劝唐菱月:“菱姐儿快起来罢,大家也并不是要强逼着长房过继,原是不知道你父亲在哪里,如今既然知道了,你父亲又没得来,那就等他来了再议也使得。” 唐菱月这才肯站了起来,对族长说:“三叔爷果然公正,待父亲到京,自然前去与三叔爷请安。”说着就招呼唐东辉:“辉哥儿,我们走!” 唐东辉这才放开那妇人,那妇人一脸红一块花一块,又有燃香杵着的黑疤,发髻散乱,首饰都掉的差不多了,衣服也扯的歪歪斜斜,一脸怒气,就要扑过来撕打唐菱月。 正好被溜回来的唐檬拦住,笑道:“三侄儿媳妇这是做什么,你侄女儿不好,你只教导她,怎么好在长房的灵前动手呢。再说这里还有别的长辈,你这岂不是和长辈打擂台了?” 那妇人怒从心起,又不敢对唐檬动手,一双金鱼眼瞪着唐菱月,几乎要瞪出血来。 唐菱月笑嘻嘻的对着她做个鬼脸,气的她浑身乱战。 唐菱月又对族长和唐檬行了个礼:“多谢三叔爷,多谢十二叔爷,侄孙女儿先告退。” 唐檬也笑嘻嘻的挥挥手。 唐菱月这才带着唐东辉,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第81章 卫家表弟 唐菱月口才也好,郑明珠听的瞠目结舌,这位妹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来这样斯文可爱,没想到居然能讲理能撒泼,扯的下面子破的开僵局,简直是文武全才啊! 郑明珠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倒真不如她了,至少叫她这样子扯下脸面来打滚嚎哭,她真做不出来。 可是……想到那样一个场面,又不由的觉得好痛快呀,郑明珠笑弯了腰。 这个时候的唐菱月却是又斯文又害羞的样子,看郑明珠笑的这样,忙说:“少夫人明鉴,我平日里真不是这个样子的,父亲也曾教导我要贞静温柔,我闹这一出也是被逼的呀。” 郑明珠笑着摸摸她的头,不自觉的就带出了长姐风范,柔声道:“我知道,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是又聪明又通情达理的。” 唐菱月得她这样一说,就甜蜜蜜的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深深的酒窝,虽然并不是绝色美人,却十分的甜美 。 但很快,唐菱月就收了笑容,轻轻叹了口气说:“如今我与郁叔也正在想法子让父亲平安的到帝都来,我到底是女孩子,辉弟又小,只有父亲出面主持大局,方为正理。只是我觉得,文阁老下这样的重注,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三房的打算落空?必然还有后手,只还不知是什么,如今我只知道,早在两个月前,三房就已唐家的名义到各铺子就接收资产了,郁叔自然不答应,可他到底不姓唐,便被他们拿着唐家的名义撵了出来,有些铺子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只是因他们没有印鉴,几个总行和票号里存的银子他们一时拿不到,这才想法子要过继一个到大伯父房里继承香火,到时候就名正言顺了。只是如今我虽搅黄了一次,那也是他们没有防备,可下一次是什么样子,就真预料不到了。” 郑明珠觉得唐菱月这思虑还是很周全的,三叔虽说是长房硕果仅存的儿子,可是到底十多年没有回家了,全无根基,三房又有文阁老做后盾,极大权势之下,长房势单力薄,毫无依仗,成败不言而喻。 唐菱月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得知武安侯府有意聘郁长松做少夫人嫁妆铺子的大管事,便就此前来搭天梯,也算是根救命稻草了吧。 半数家产,百万白银,实在很有魄力。 想起锦绸事件,陈颐安摆明了要挡死七皇子一系的路,此时又如何肯眼看着文阁老收拢唐家两百万巨资? 郑明珠猜想陈颐安必然会答应出手。 可是如此一来,唐家就会沦为七皇子派与太子党的角力场,拖入政治漩涡,从此不可能再独善其身了。 不过郑明珠转念一想,这却又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唐家有此机会攀上太子一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没有这场危机,想要攀上太子一系,简直就不可能。 如今因文阁老要收拢唐家之财,而太子党不可能坐视他得手,所以必然出手相帮,反倒给了唐家一个机会,化危机为契机。 此次危机之后,唐家虽少了半数家资,但却有了太子这样的一层背景,好处自然不言而喻,唐家的兴起指日可待,甚至将比以往更加璀璨。 而且,如今自己还可以在后面再唐家推一把。 郑明珠看了一眼唐菱月,看来唐菱月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只是知道有太子党与七皇子派,文阁老是七皇子派,她自然而然的就来求太子党,在商家女中这已经算是有格局有眼光了,就算是郑明珠为唐白月时,也做不到更好 。 就算是如今,她也是因锦绸事件才能想到这样多,想的比唐菱月更深远。 这样想想,陈颐安真是居功至伟,自己真是学到了不少。 两人正说话间,郑明珠听到外头院子卫江俊叫着:“表嫂,表嫂。”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倒把唐菱月吓了一跳。 卫江俊倒是个急性子,还没等赶出门去拦他的玲珑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一脚踏进了正厅,还对玲珑笑道:“不用劳动姐姐,我自己打帘子进来就是了。” 真是越发自来熟了。 郑明珠从东次间赶出来笑道:“做什么这么大呼小叫的,我这里有客人呢。” 已经是初夏了,卫江俊走的急,一头是汗,此时听说,又一眼看见东次间炕前站着一个圆脸的姑娘,忙忙的就退出去:“小弟鲁莽了,冲撞了姑娘。” 郑明珠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走出去问他:“你做什么事这么急?迟一会子就没了不成?” 卫江俊笑道:“原是我找着一匹好料子,给别人看也不懂,便来给表嫂赏鉴。” 一段料子,有什么好赏鉴的! 郑明珠便说:“我打量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一段料子,也值得这样子大呼小叫的,你冲撞到我这妹妹,看我不找你算账!” 卫江俊忙打躬作揖:“表嫂息怒,我一时忘形罢了,那表嫂请出这位姑娘,我当面陪个不是吧。” 郑明珠笑道:“这倒用不着,你先在那边屋里坐着,等我们说完话儿。” “是是是,表嫂您只管去。”卫江俊一叠声的应是,如今他对这位表嫂极为敬服,果然捧着料子到多宝阁前坐着,玲珑给他上了茶,卫江俊起身谢了,便安静的喝茶 。 唐菱月在里间听的清楚,知道郑明珠有了客人,待郑明珠笑着回来,便说:“少夫人有要紧事,小女子就不打扰少夫人了,这便告辞吧。” 郑明珠虽挺舍不得这唯一的妹妹,但想到今后还有的是机会相见,便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想必郁叔也在等你,我也不虚留你了,便先回去就是,只管安心,等我的信儿罢。” 说着就吩咐玲珑:“你到二门上寻忍冬,叫他安排几个大爷手下得力的人,替我送这位姑娘和郁掌柜回去。” 玲珑领命而去,郑明珠又对唐菱月笑道:“今后相见,就不要叫我少夫人了,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又略大几岁,妹妹叫我一声姐姐才好亲近。” 唐菱月惶恐道:“小女子不敢。” 郑明珠嗔道:“你对着那些人胆子那样大,怎么这会子倒不敢了,你不答应,下回我可不敢见你了。” 唐菱月见她这样说,不好再推辞,只得盈盈下拜,叫了一声姐姐。 郑明珠一脸高兴,携了她的手送她出门。 走到多宝阁前,唐菱月突然停住脚步,惊讶的说:“咦,这不是云羽纱吗?” 卫江俊本来见郑明珠出来已经站了起来,此时见这位圆脸姑娘这样说,便笑道:“这位姑娘真是见多识广,这正是云羽纱。” 郑明珠笑道:“是真的?不是说云羽纱的工艺已经失传了吗?这纱子这样簇新,是今年的新货吧?” 卫江俊已经不惊讶了,这位表嫂真是无所不知,倒是唐菱月有点惊讶的看了看郑明珠,笑道:“姐姐不知道,云羽纱原是失传了,只不知怎么的,去年在庆州一带就有传言说有人得了本抄本,又织了出来,只没见到实物,不知真假,如今看来,这倒是真的了。” 她又对卫江俊说:“可否容我一观?” 卫江俊忙双手奉上。 唐菱月拿过来,试了重量,又细细看了织纹,就递与郑明珠,笑道:“果然是真的,我手里有一匹老云羽纱,与它一模一样,云羽纱的特色又薄又细,轻盈丰厚如云彩,就是颜色素净些,倒不像这一匹这般艳丽 。” 郑明珠接过来,这样一整匹料子,拿在手里竟是轻飘飘的,细看却又纹理密实,并不是因稀疏而轻,实在难得,便不由赞了一声:“果然是云羽纱,的确轻盈。” 且这一匹云羽纱织就的是银红底牡丹花开的图案,十分亮丽,泛着柔润的光泽。 三人就站在多宝阁前议论了一番,当年云羽纱的失传,到后面的谣言说是重新织了出来,到如今见到这新纱,唐菱月如数家珍,显然也是行内高手。 直到玲珑进来回道:“忍冬和郁掌柜已经在二门上等唐姑娘了。”唐菱月才又摸一把那云羽纱,依依不舍的随玲珑出去了。 郑明珠好笑,真是商家特色,看到好东西就迈不开步子了。 待看着唐菱月出了门,郑明珠才笑着问卫江俊:“你哪里寻来的这个?巴巴儿的就来献宝,过来这边坐。” 虽是表弟,到底是男子,两人就在外头正厅坐了,卫江俊说:“那日表哥给我说,要寻几个好织坊,做些好料子有要紧使处,我就替表哥到处看看,无意中寻到了这个,寻思着,别的人也不配用这个,没得糟蹋,想着也就是表嫂,平日里用的只有比这更好的,便拿来送表嫂。” 郑明珠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也不揭穿,只是笑道:“难为你想着。” 命人收了这匹云羽纱。 那卫江俊左顾右盼,似乎有点魂不守舍,说几句闲话,又几番欲言又止,郑明珠便说:“你可是还有事?” 难道又有为难事了? 卫江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期期艾艾,竟然有点扭捏了起来,端端正正的脸上也有点泛红,郑明珠眯着眼瞧着,心中明白了大半。 慕少艾也是少年常情,唐菱月虽无绝色,可是笑起来十分甜美,圆圆脸儿,让人感觉一身阳光,这小子,眼光倒是好。 第82章 大爷回来了! 郑明珠笑道:“到底还有什么?你就爽快着说了吧,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叫人看着也不像。” 卫江俊又扭捏了一下,才小声说:“刚才……那位姑娘,表嫂、嗯,不知是表嫂什么人?” 郑明珠抿嘴笑:“小家伙倒是有点眼光,就看上我妹妹了。” 卫江俊就露出一丝沮丧来,郑明珠的妹妹,公府贵女,身份高贵,就算只是庶妹,也不是他能配得上的,他是犯官之后,连科举都没有资格参加,就算能挣下万贯家私,也配不上这样的贵女,何况他的路才刚刚开始,离万贯家私还差的远着呢。 卫江俊没精打采的说:“原来是这样,差点唐突了小姐。” 不得不说,郑明珠的性子也十足恶劣,捉弄了卫江俊,见他这样表情就不由的眉开眼笑,笑够了才说:“是呀,只菱月妹妹并不是我娘家妹妹,她是积善唐家的二小姐,我与她倒是一见如故。” 卫江俊一听,简直如逢甘露,忙道:“积善唐家?便是那香料大王积善唐家?” 郑明珠笑道:“可不是,就是他们家,如今唐家大小姐没了,现在帝都是二小姐当家呢。你打听人家做什么,人家可是小姑娘呢,哪有你这样混打听的?” 卫江俊苦着脸,他才不信这位灵透过人的表嫂会看不懂他的心思呢,这就是故意在为难他,可是她又是嫂子,又是他现在的救命稻草,卫江俊又敢怎么样呢? 卫江俊站起来打躬作揖:“还求表嫂疼一疼兄弟罢了 。” 郑明珠掩嘴笑,自己唯一的妹妹,怎么可能轻易的让这小子算计了去?自然要多为难他一下才行,此时见他如此,才笑道:“其实论起来,你们倒也般配,也罢,回头我替你打听一下,菱月妹妹可曾许了人家。” 这倒是有点意思,一个是商家之女,家财虽多,却地位不高,一个虽是犯官之后,但却有母家大族可依,姨母舅舅,连同表哥表弟,今后也是侯爵高官为多,细思起来,若真是成了喜事,倒是极为契合的一桩喜事,不论个人,单两方家族都有好处。 唐家能与曾家连上姻亲,倒也是好事。 而最为要紧的,便是郑明珠这些日子冷眼看着,觉得卫江俊沉稳踏实,并不像一般官宦子弟般好高骛远,又无纨绔习性,且虽有母族可依,却也并不打算靠着舅舅姨妈吃一辈子,放得□段来做生意,奉养母亲妹妹,这一点,让郑明珠觉得他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再加上这种见过面了自己有心求配的事,若是真成了,夫妻间倒更好些。 且卫姨妈与卫表妹都不是那等歪心烂肺的人,家中人口简单,便会少许多争斗,倒算是良配。 在郑明珠看来,自己的妹妹自然是百般的好,自要再三挑剔,百般为她谋划,不过唐菱月也的确出类拔萃,郑明珠现在想起她在唐家祠堂的所作所为也还想笑出来。 卫江俊当然不知道郑明珠所想,见她答应去打听了,不由大喜,一辑到底:“多谢表嫂。” 郑明珠笑道:“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也不管你这事。只如今你先别告诉姨母,我先悄悄儿的打听了,若是人家小姐已经有了人家,便当没这回事,若是没有,你再与姨母商量罢了。” 此时的卫江俊自然没口子的应是,一脸喜孜孜的样子。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啊,郑明珠觉得那些话本子原来并没有完全胡说,卫江俊虽老成持重,但见着了窈窕淑女,也难免露出少年人的模样来了。 卫江俊欢欢喜喜的又说了一会子话,喝了两盅茶,留下那匹云羽纱,这才走了 。 郑明珠抚着那匹云羽纱发呆,她秀美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又悲又喜的神情来,虽悲自己受人暗算,却又喜菱月妹妹聪颖坚毅,年纪虽小,却有勇有谋,唐家交到她的手里,想必自己能够放心。 丫鬟们见她神情,都不敢上前来打扰,直到天色微微暗下来,郑明珠才从多年的回忆中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玲珑忙上前答道:“戌时一刻了,是不是传晚饭?” 郑明珠说:“这个点了?怎么大爷还没进来,有没有打发人进来传话?” 玲珑道:“没见人进来呢,要不打发人去外头问一声儿?” 墨烟那边听见了,掀了帘子出来笑道:“先前听说大爷出城去了,许一时回不来?” 果然墨烟手眼通天,比自己这个少夫人耳目灵通的的多。 郑明珠就笑着看她一眼:“又在我跟前弄鬼呢,你哪里听说的?大爷出城去做什么?” 墨烟笑道:“我也不过无意中听人说了一句话罢了,少夫人偏要寻根问底,大爷出城做什么是真不知道,奴婢想着,既然大爷没打发人进来说话,大约也就快回来了。” 郑明珠就不再追问她:“既如此,传晚饭罢。” 郑明珠少夫人的分例也是很丰盛的,一大青花瓷盅的花胶乌鸡汤,周围攒着酒糟鸭信,花雕蒸火腿,五香炙牛肉,并几碟碧莹莹的小菜,另还有一碟一寸来大的烤肉饼子,一碟红豆蒸糕。 只不过郑明珠吃的不多,不过略动两样,就不吃了,翡翠上来收拾了预备散给各人,郑明珠笑道:“这会子没人,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吃了罢了,省的回来又闹。” 几个丫鬟便应了是,洗手过来吃饭。 郑明珠坐到炕上,开始慢慢的翻着外书房的账簿。 自从陈颐安交代把外书房交给她以来,这几日她又是跑庄子,又是见姨母,安排表妹,连着几日都没有空,便打发墨烟找了宣纹,叫她先把外书房的各种账簿缴上来 。 这一次,宣纹老实了许多,一声不吭的就叫人送了来。 郑明珠还预备着她来打擂台呢,却没料到她突然就这样老实了,还颇有一种打了个空的感觉。还有点奇怪着呢。 如今郑明珠打算先把帐看一看,把各项数目合一合,心中有个大概轮廓了,再去交接外书房其他庶务。 从账簿上看,外书房归她管的也并不是很多,不过是些琐事庶务,人情往来的收礼送礼,各种物件的归库领用,陈颐安名下产业的银钱收缴,也就是说,如今陈颐安的钱归她管了。 没想到居然还不少,陈颐安倒是个有钱人。 郑明珠慢悠悠的看着帐,几个丫鬟在主母房里吃饭,自然吃的很快很安静,一时间都吃毕了,几人收拾下去,墨烟见其他人下去了,便走到炕前,说:“少夫人,奴婢听到一件事儿,想了半日,还是来回少夫人。” 郑明珠听她语气慎重,不是往日里轻松的样子,便从账簿上抬起眼睛,看她一眼:“什么事?” 墨烟说:“这些日子,杨姨娘总叫人送东西回娘家。” 杨姨娘? 那个冷淡平静,不大说话,仿若石头一般的杨姨娘? 论理,肯做姨娘的,都是家境并不怎么好的女子,到得高门大户,虽说不敢比主子,银钱上总是松动些,念着娘家亲人,送些东西银两回去,也是说得通的。 只是墨烟既然当个事来回她,郑明珠就难免怀疑这事并不像她理解的那样简单,或许与她有点关系。 郑明珠自己知道,只做了两个月的郑明珠的她,在某些时候或许还并不如墨烟这样在这深宅大院里长大的丫鬟对某些事**。 她就很直接的问:“你觉得这事儿怎么了?” 墨烟一脸苦相 。 这种事情怎么能由自己来说呢,这是主子和半个主子的事情,自己夹在里头,也就是个炮灰,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自己说了这一句,主子就心领神会一脸了然的说:“嗯,我知道了。”才对吗? 为什么少夫人就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 她真是拿这位少夫人没辙,只是偏偏这位少夫人又是个性子爽利,待人和气大方的,墨烟颇为喜欢她,不想她吃暗亏。 郑明珠见墨烟踌躇,知道自己是问的太直接了,可是她是真不太清楚这些事,便笑道:“既然来回我,说半截算什么事?便是要提醒我,也要指点个方向呀。” 墨烟终于低声说:“当年太夫人……” 刚说了五个字,就听外头玲珑脆生生的说:“大爷回来了。” 墨烟后面的话就吞进肚子里去了,哪里还敢说半个字。 郑明珠深恨陈颐安回来的太不是时候,只不敢说,站起来走到门口,笑道:“大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陈颐安果然是外头回来的样子,披着黑缎子云纹披风,只是脸色不大好看,颇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郑明珠暗忖这位大爷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么?手上却更殷勤,接过他的披风,又叫丫鬟上来服侍他换衣服,亲手倒了热茶递过去,笑道:“大爷还没吃饭呢吧?这就传晚饭进来给大爷用吧,今儿有新鲜鹿肉。” 陈颐安皱眉道:“这会子哪里吃得下,叫厨房熬点稀饭来就是。” 郑明珠忙吩咐下去,见陈颐安在炕上坐了,喝了两口茶,才敢问:“大爷这是怎么了?” 陈颐安一脸不自在:“二弟跑了!” 什么?郑明珠倒真惊了一下,陈颐青跑了? 怪不得陈颐安一脸戾气,是他把人关起来的,如今人在他手里跑了,对这位自负的大爷来说,还真是一件丢脸的事。 而且陈颐青跑哪去了? 第83章 商议 郑明珠不敢随便说话,想了半日才问:“母亲那里知道了吗?父亲呢?” 陈颐安皱眉:“还没有回母亲,如今先不用告诉她老人家,怕她担心。父亲那边我自然会去说。” 郑明珠忙应是,陈颐安怒道:“找回来打断他的腿!” 郑明珠劝道:“这会子生气也没用,总得先找回来才是,大爷派了人手去寻了没?” “今天就是去办这事了,这混账,也不知哪里找来的狐朋狗友,若无人接应,他断跑不出去的 。”陈颐安恨恨的说:“待我查出来……” 难道还能打断别人家的腿?郑明珠心中虽如此想,嘴里自然不敢说,只柔声劝道:“大爷快别生气了,二弟想必跑不远的,待寻了回来好生教导就是。我只想着,大爷也该派人手去天津高家那边看看才是。” 郑明珠觉着,既然是因为陈颐青想要娶高家小姐这件事,陈颐安才把他看起来的,如今他跑了,就很有可能是去见那位小姐了。要真见了……这就有乐子看了。 到时候,人家有的是把柄,只怕不能善了。 陈颐安显然不可能想不到这里,以陈颐安之能,只怕第一个要防着的就是这一头,点头道:“不错,我也想到这里了,已经有一队人往天津去了。” 自从那一日郑明珠陈颐安回家告状之后,朱氏失势,林氏接手国公府,这位表小姐也就被送回了天津高家。 陈颐安怒道:“母亲前日才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特地去拜见了刘昭仪,一家子替他谋划呢,他倒贼心不死。” 刘昭仪便是七公主的生母,看来陈夫人是有意替陈颐青求尚主了。 郑明珠忙问:“那此事如何了?” 陈颐安道:“已经有了七八分了,刘昭仪也是情愿的,回头再找人去圣上跟前说一句看看。” 郑明珠便说:“既如此,大爷不如赶着办的好,待圣上赐婚了,有公主管束,只怕二弟也消停些。” 陈颐安点头:“不错,早些把事情砸实了,自是好的。” 正说着,丫鬟送了陈颐安的晚饭来,有一碗山药百合粥,一碗鱼肉粥,几样素净的小菜,荤菜只有一碟鹿肉,一碟酒糟的鹌鹑,另有一盅鸡汤煮的饺子。 郑明珠笑道:“这些丫头都是些实心眼,大爷吩咐吃碗粥,就不给上点荤腥。” 说着,亲自洗了手撕一个鹌鹑腿放在陈颐安的碟子上,笑道:“大爷虽是生气,也不能亏待了自个儿,看在我的面上,把这个吃了吧 。” 陈颐安一笑,果然从善如流的吃了。 吃了饭,他脸色比先前好看多了,郑明珠才笑道:“今儿还有一件事,要请大爷的示下。” 陈颐安端着茶盅有一下没一下的拔着水面的浮茶:“你说。” 郑明珠便把晌午唐菱月的事说了。 陈颐安毫不意外,倒笑道:“我也打量着唐家长房老三该有动静了,只没想到他竟搭上你这里来了。” 郑明珠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又深知,论起政治上那些花样,自己再活两世也别想和陈颐安比,哪里敢随意开口,只是笑道:“原是因我上回跟你说过的,看上的那位铺子的大管事,便是积善唐家原本一个大掌柜,今日我召他说话儿,他便求着我见一见唐家那位小姐,我想着左右无事,算是给他一个面子罢了。” 陈颐安不以为意:“用这种法子搭上来,倒是真着急了,也罢,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不用管。” 事涉唐家,郑明珠怎么可能不管,她只笑问道:“你这口气,是预备着要出手了?” 见郑明珠有心来问,陈颐安倒是不介意说一说:“这事儿倒是来的时候刚好,我们那一日说的内库司招标那件事,正好交给唐家来做。” 这是个什么招法?郑明珠一头雾水。 陈颐安一见她那一脸呆滞就知道她不明白,笑着解释道:“内库司招标,难道你我能出面不成?自是要一家商家去,若是没有唐家这档子事,我大约就交给表弟做去,只表弟做生意才两年,到底嫩些,对上那些老狐狸只怕底气不足,还得有人扶持,如今唐家既然搭上来,倒是更得用些,他们家年年在内库司中标,各种路子都是熟的,这是其一。” 郑明珠眨眨眼:“其二呢?” 陈颐安笑道:“唐家人为什么巴结着三房?那自然是因为三房搭上了文阁老,如今我的事交给长房老三来做,让他们也瞧瞧,长房搭上了咱们家,这下那些墙头草犯难了,到底该巴结谁呢?” 原来这样 !也亏得陈颐安片刻间就把各方都算计了一个遍,郑明珠想了想,说:“可是三房到底是文阁老的正牌子姻亲,关系够硬,长房只替你办事,只怕比不得。” 陈颐安笑道:“难得你也有这样想得到的时候,倒比以前长进了这许多。自然还有一手的。” 说的这样老气横秋!不对,什么叫还有一手? 郑明珠说:“还有什么?” 陈颐安瞅着她笑,笑的她心中发毛,才说:“这就要劳动少夫人出马了。” 咦?我? 郑明珠越发觉得云遮雾罩的,陈颐安这种藏头露尾的说话方式迟早要把她逼疯,只得诧异的说:“关我什么事?” 陈颐安笑道:“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唐家那位小姐?” “是呀。” “既如此,哪一天你在家闷的慌,想出门疏散疏散,正巧你又有点什么事要与这位小姐说话,便亲自上门去,又正巧便碰到文阁老的儿媳妇回娘家,要过问唐家长房过继儿子的事。” 会有这样的事? 郑明珠有点不明白,陈颐安怎么知道唐秀月会回去? 陈颐安还补充道:“上回你处理二妹妹那件事,我觉得你还挺有决断的,想必收拾一下唐家三房的那位大小姐不难,就当出去散个心,发发脾气,回来只怕还温柔些。” 前面那句话郑明珠还颇有点受宠若惊,听到后面这句,只想啐他! 我哪里不温柔了? 不过收拾唐秀月这种事,郑明珠还真有把握,又不是没收拾过她,而且唐秀月除了会撒泼,会打骂丫鬟之外,还真没点别的,更不说上的了台面的手段了 。 别说自己,就看唐菱月那一日在祠堂的作为,也比唐秀月强出十万八千里去。 想到这里,郑明珠倒笑道:“你倒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儿要问她?” 陈颐安笑道:“这倒奇了,你还真有事要问她?” 郑明珠便把卫家表弟的事儿说了,对陈颐安道:“我瞧着倒是好事儿,你说呢?” 陈颐安道:“别的倒也罢了,只还得打听打听这位小姐的性子。” 郑明珠笑着应是,又说:“我先悄悄儿问问唐家小姐有没有许了人家再说罢,待问准了,我再回母亲。” 陈颐安点头:“也罢,先打听着就是了。” 说到这里,郑明珠还没完全明白陈颐安为什么会如此笃定的认为唐秀月会回唐家去,陈颐安冷笑道:“我早说过了,唐家三房就是一群蠢货,只会仗势欺人。那日唐菱月大闹祠堂,人家又有理又有手段,他们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只得去文家求助,若不是那边出了力,唐家长房老三也不会走投无路的来搭你这路子,如今我放出风声去,唐家替我办事,他们还能怎么样?自然也就该文阁老的儿媳妇亲自出面了。这样简单,有什么想不到的!” 哪里简单了! 那是对前因后果的剖析,是对时局的精微掌控,是对各方势力的深刻了解,以及对人心的细致揣摩,需要做到这些,才能够这样笃定的预料到对手的下一步动向。 郑明珠深知自己绝对没有这个本事,但也深知陈颐安有这个本事。 所以她毫不保留的相信他,他既说要对上唐秀月,那就对上罢。 郑明珠并不放在心上,倒又笑道:“既这样,我倒有一个主意。” 陈颐安点头:“你说罢。” 郑明珠说:“唐菱月说愿送太子殿下白银百万两,依我说,现银子虽好,只怕他们一时半刻也拿不出来,且又轧眼,太子殿下这样收银子,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是个把柄,且一时也用不着,倒不如说与唐家,拿几成干股罢了,今后银子自然还滚出银子来,要用起来也便宜,如此,唐家小姐也越发有底气,就是有些人,也不那么容易得手了 。” 郑明珠自然有她的私心,她是一心想把唐家绑上太子的战船,如今虽然是危机,却也给唐家机会搭上了天梯,虽然有风险,但回报却会很高。 唐家三房早已替她选好了对手,唐菱月别无选择,长房只能投靠太子党,而对郑明珠来说,这真是谢天谢地的一件事。 要是唐家长房站到太子的对立面,也就是陈颐安的对立面去了,她可真得愁死。 如今这形势,竟还算是老天爷眷顾了。 如今不投靠便罢,既然要投靠太子,那就索性投靠的更瓷实些,铺子里有了太子爷的干股,外头人人都知道唐家为太子爷效力了,今后太子爷也不至于轻易的抛弃唐家。 若不是文阁老垂涎唐家资产,唐家如何能有机会为太子效力,如今若是能获得太子爷赏识,今后太子登基了,唐家辉煌便指日可待了。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外如是。 陈颐安笑道:“我也虑到了这个,只是如今唐家还这样,不论是银子还是干股都拿不出来,倒也不急,且不用论,横竖也不是因银子才替他们出手的,倒是我说的那事,你记着便是,回头有动静了你再去。” 郑明珠笑道:“难得大爷看得起我,这差使我自然替大爷办。” 陈颐安笑着拧她的脸:“我哪敢看不起你呢?我媳妇厉害着呢,花姨娘连母亲都让着她三分,只有你,敢不给她脸面。” 郑明珠说:“那是母亲贤德,又要顾着侯爷的脸面,说不得只有我做恶人,成全母亲的体面,想来爹爹也不好意思与我小辈算账的。再说了,我又没打她又没骂她,要告状也找不着我呀。” 陈颐安笑:“所以才说你妙呢。” 郑明珠也笑:“只要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 第84章 唐秀月 第二日一早,郑明珠打发了陈颐安去上朝,就把墨烟叫过来问她:“昨儿你那话什么意思?偏巧大爷走回来打断了,当着他我也不好问,倒悬了一夜的心。” 墨烟叹口气,这位少夫人在别的事上那么精明,怎么遇到这种事就迟钝起来?她只得斟酌着小心的说:“原是太夫人当年因着老侯爷的吩咐,到庙里给老侯爷念经祈福,后来老侯爷的孝期过了,太夫人原想回来,三老爷也吵着要接太夫人回来,只后来不知怎么,又没回来,如今听说太夫人娘家的大老爷升了官,一家子回帝都了,又听见杨姨娘如今总往娘家送东西,奴婢这才大着胆子来回一声儿。” 啊,对了!杨姨娘是太夫人娘家远房一个亲戚呢。 郑明珠深觉自己迟钝,听到杨姨娘就只是杨姨娘,没有立刻联想到太夫人那边去,真是不合格。 墨烟这话里意思真不少啊。郑明珠思忖,且对她都没什么好处,果然她一抬头,就看到墨烟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 郑明珠也不好在墨烟跟前露出什么来,便一脸高深莫测的说:“好,我知道了。” 可惜这神情来的太迟,唬不了人,墨烟掩嘴笑一笑,便下去了。 郑明珠瞅个空子,把翡翠叫到跟前来,问她:“那边的三老爷,就是太夫人的亲生子?” 翡翠不妨郑明珠突然问这个,不过她一贯老实,不是玲珑墨烟那种心眼子,倒是就答道:“是的,二老爷是侯爷的同胞兄弟,只是长到十一二岁就没了,三老爷和五老爷便是太夫人的亲儿子,还有四姑太太,七姑太太 。” 好多人……郑明珠听的头都疼了,这些叔父婶娘因是分了家,都是别府居住,大约也就是年节并祭祖的时候会一会,且有陈夫人在前,自己只需跟在后面笑就是了。 至于当年到底有些什么事,只怕翡翠也不明白的,郑明珠也不再问,有些事,提前预备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待有事了再作打算,她便吩咐丫鬟服侍着换了衣服,收拾打扮了,去荣安堂给陈夫人请安。 吃过早饭,小姐们刚散了,郑明珠本想跟着大小姐陈颐宽去帮她整理嫁妆,虽然是侯府大小姐,有些东西却也是要亲自动手的,如今陈夫人已经彻底把锦莲榭交给她了,连同大小姐的出嫁事宜,也跟郑明珠说了叫她多瞧一瞧去。 郑明珠便想着去替她瞧瞧。 刚说了一句话,却丫鬟来报,卫江俊来了,郑明珠便就不好走,只是对大小姐说:“大妹妹的绣品我回头看看去。” 陈颐宽脸有点红,应了是。 卫江俊笑嘻嘻的走进来,手里又是抱着一匹缎子,笑道:“我去甘兰院找表嫂,说在这边,我就过来了,顺便也给姨妈请个安。” 陈夫人笑道:“听听这个话,顺便给我请个安,我还稀罕你这顺水人情呢。” 郑明珠笑起来,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 卫江俊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姨妈别生气,我只是想着在姨妈跟前,跟在娘跟前是一样的,有什么话也就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卫表妹也不知从哪跑出来,高兴的嚷嚷:“哥,你来看我来了?娘呢?” 卫江俊说:“跑什么跑,不是叫你规矩点吗,哥有正经事做,你玩你的去。” 卫表妹倒也不闹着回家了,见她哥训她,倒也没啥障碍,完全不往心里去,只是做个鬼脸,又跑了。 卫江俊说:“唉,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规矩,还得表嫂多费心才是,若是她有什么得罪表嫂的地方,我这替她陪个不是吧,表嫂宽宏,不要与她计较 。” 郑明珠笑一笑,看来,卫江俊是知道他家这个混世魔王打架的事了:“也没什么大事,表妹天真率直,自有她的好处,用不着你这样操心。” 卫江俊就此转了话题,拿了那缎子摆开来:“表嫂看一看这匹缎子,可还成?” 郑明珠知道陈颐安吩咐了卫江俊找织坊,这是要紧事,不可怠慢,忙上前去看,只见那缎子虽只是普通的银红色,但光泽极强,一片流光溢彩,郑明珠笑道:“哟,织金缎,好耀眼,倒是不错。” 卫江俊笑道:“表嫂说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郑明珠算了算,织金缎和云羽纱,加上老金雀花坊,已是三个织坊了,这才几天光景,卫江俊办事倒是麻利。 她只没想到,从这一天起,卫江俊竟是天天的往这侯府跑,就算没缎子来献宝,他也要寻个闲事来一趟,也不久坐,只说一会子话就走,可是天天来,简直如点卯一般。 头两天,郑明珠还没觉得,多过了几天,简直一天不落,郑明珠就好笑起来,这小家伙,心还挺诚的嘛。 心里对这门亲事倒又多了几分情愿。 这一日,卫江俊又来坐了,才说了两句话,就有小丫鬟走进来报,说是王家的二少奶奶来了。 琳姐姐? 郑明珠忙吩咐快请,又亲自迎到垂花门去,卫江俊跟着走了两步,只得说:“表嫂有客人,我去看看妹妹去。” 郑明珠笑着打发他去了,就见邓家的大小姐,嫁到王家做二少奶奶的琳姐姐走了进来,郑明珠笑道:“怪道早间我就见喜鹊在廊下叫呢,原来是琳姐姐来了,我早想去和姐姐说说话儿的,就是怕姐姐事多,不敢打扰。” 琳姐儿笑道:“我成日里也是闲着,有什么事,你要闷了,只管来找我。” 郑明珠与她携手进房去,两人炕上对坐,琳姐儿笑道:“前日妹妹送来的茶叶倒好,我们二爷吃着说好,叫我问问,还有没有。” 郑明珠忙笑道:“有,多着呢,回头就打发人给姐姐送去,这点小东西,姐姐只管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 琳姐儿扑哧一笑:“你这一辈子也是个实心眼儿,我哪里是为这事跑一趟的,也就是寻个借口出来罢了,我们家那婆婆,和你那婆婆不能比,动不动就找个由头给冷脸看,有三个媳妇,就巴不得三个媳妇都从早到晚在她跟前伺候才舒服呢。多回一次娘家,就要摔杯打盏,骂半个月丫头。” 郑明珠听得瞠目结舌,想来也是,她们邓家富可敌国,什么没有?这一点子茶叶怎么会放在心上,只是,这王家也是高门大户啊,怎么这婆婆这样的心胸? 遇到陈夫人这样宽厚的婆婆,自己倒真是有运气。 郑明珠就笑道:“既这样,横竖都出来了,琳姐姐索性在我们家乐一天再回去罢。也散散闷儿。” 琳姐儿叹道:“我可不是出来散心的么,前儿我娘生辰,我回娘家去给娘拜寿,原本也是欢欢喜喜的,晌午后,我们几个姐妹聚在一起说话,我家三妹妹没几句话就哭起来,可怜的那样儿,我如今想起来也是一肚子气,要说我那婆婆,虽说心眼小,爱摆排场耍威风,无非就是难伺候一点,倒也没什么歪心烂肚的,比起她那婆婆,那还真不算什么。” 郑明珠便问:“三妹妹是嫁的谁家公子呢?” 琳姐儿嘴一撇:“你忘了?三妹妹嫁的是文阁老的四公子,当初我就不赞成这门亲事,也就没邀你来,只爹爹想着,姑爷是正经嫡子,三妹妹的姨娘出身低,是通房抬的姨娘,虽听说那家子的婆婆是个厉害的,但经过他们家大奶奶的事儿后,倒也没出过什么事了,也就答应了。” 原来是文家! 那这位三妹妹岂不是和唐秀月是妯娌了? 郑明珠登时有了兴趣,笑道:“那这婆婆还是厉害的?” 琳姐儿叹气:“婆婆厉害,妯娌也厉害,我那妹妹,又是个柔和性子,从来不与人争的,谁知道他们家那新进门的小儿媳妇,也不知哪里学来的那等眼皮子浅,说是和文家夫人不知拐着十八道弯的什么亲戚,进门来才几个月,挑唆着那婆子算计儿媳妇的嫁妆,那等下作。说也奇了,我依稀听说这他们家这儿媳妇是香料大王唐家的独女,带着万贯家私嫁进去的,便是像个暴发户也比像这样子没见过银子来的像样啊,不说别的,咱们邓家也是商家出身,虽说如今冠了皇商两个字,算是有了一层身份,可到底也是靠银子开路的,只便是我妹妹这样姨娘养的女孩儿,也比那唐家的独女强许多,听妹妹说,她一对新的绞丝东珠的镯子,刚上手,就被这唐氏讨了去 。有他们家老太太帮腔,三妹妹也就忍了,只我就不明白了,一对这样的镯子能值多少银子,怎么竟就这样没见过呢。” 郑明珠都不由的替唐秀月羞愧,真是丢人,三房原本一直靠着长房这颗大树,吃穿住行都靠长房供养,要论衣服首饰,唐秀月当然是不能与唐白月相比。 可是养的眼皮子这样浅,也实在丢人的很。 可见三房还是没吃到长房这块肥肉呢。 琳姐儿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越发说的厉害:“三妹妹说,那唐氏说什么唐家独女,万贯家财,可嫁妆里头,连点拿得出手的首饰也没有,上月文夫人生辰,她倒来找三妹妹借首饰,你说好笑不好笑,一副头面也凑不起?这也罢了,如今又生出花样儿来,说是老太太要买个什么庄子,银子一时不凑手,找三妹妹借五万两。要论世人也不是不知道,文家是个什么家底儿?那银子只怕就没有凑手的时候。” 郑明珠笑道:“三妹妹的嫁妆倒是丰厚。” 琳姐儿叹气道:“你大约不知道,咱们家女孩儿出阁,都会陪一点宝宜票号的股份,三妹妹虽是姨娘养的,但因是嫁到文家,怕她受委屈,她那一份比起我们家二妹妹来也少不了多少,每年单花红就有约一万两银子,她们还不是打这股份的主意。” 郑明珠倒是记得,她们家二妹妹是琳姐姐的同胞妹妹,正室所出的嫡女,看来这位三妹妹得的股份虽不敢比琳姐儿这嫡长女,但也接近嫡次女了,邓家真不愧是第一皇商,手段真阔绰。 正说着,墨烟打起帘子探个头进来,看了一眼,有点欲言又止,郑明珠瞧见了,知道在这待客的时候来打扰她,必是有要紧事,便问她:“什么事?” 墨烟便走进来,悄悄在郑明珠耳边说了两句话。 郑明珠听了,看着琳姐儿,不由的一笑,这事儿来的倒真是巧,郑明珠便说:“琳姐姐,有个热闹,要不要去瞧瞧?” 第85章 先钓鱼 琳姐儿笑问:“还有热闹?什么热闹呢?” 郑明珠抿嘴笑:“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有我陪着你,你怕什么呢?横竖你是出来散心的,我包你看了热闹就舒畅了。” 说着又吩咐墨烟:“带几个粗使婆子跟车,你们几个娇滴滴的,顶什么用。” 墨烟眼睛一亮:“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安排了。” 琳姐儿骇笑:“这是要干什么去,还没出门就挽袖子了,你怎么不把你爹的兵带去?那才顶用呢。” 郑明珠嘻嘻一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说着就拖了琳姐儿出去。 二门上已经备好了马车。墨烟果然明白了,郑明珠已经看见忍冬与剪秋俱坐在车辕上。 后面还跟着一色儿青衣佩剑的侯府侍卫。 琳姐儿与郑明珠一辆车坐着笑道:“以前没觉得你这样活泼呢,如今倒来弄鬼儿,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 郑明珠笑道:“横竖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还不放心我不成?” 马车直往南边而去,走了也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地方,琳姐儿在窗子里瞧见府上挂着积善堂唐的匾额,不由道:“到她们家来做什么?” 此时郁长松已经得了信,在门口候着了,忍冬下车与他说了两句话,就从大门驶了进去。 郑明珠对琳姐儿笑道:“来看热闹啊,你听听,里头已经热闹起来了 。” 郑明珠真没想到自己竟能再次踏足这里,唐家的格局对郑明珠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整整六个月,这里依然还是那副样子,沁凉的青石地面,走廊上的栏杆,红漆雕花的窗棂,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门上垂着的锦缎门帘,一样样都十分的熟悉,只是物是人非,连下人都换掉了。 真是恍若隔世。 郑明珠定一定神,率先往里走,唐菱月已经迎了出来,福了一福:“不知郑姐姐下降,有失远迎,还请姐姐恕罪。” 又好奇的看了一眼琳姐儿,郑明珠笑道:“这是王家的二少奶奶。” 唐菱月连忙拜见,琳姐儿满腹疑虑,见郑明珠给她使眼色,也不好多问,只还了个礼,郑明珠随着唐菱月往里走,小声与她嘀咕了几句话,唐菱月连连点头,亲自替她打了门帘子。 郑明珠进门就笑道:“哎哟我来的不巧了,原来菱月妹妹有客人。” 大厅里坐了一屋子女眷,郑明珠第一眼就看到唐秀月,她一身锦绣,满头珠翠,众星捧月般坐在当中,还真是改头换面,今非昔比了,其他的也都是认得的人,唐秀月的母亲并三房的几个婶娘俱来齐了,此外还有几个别房的婶娘,加上各人带的丫头婆子,济济一堂。 唐秀月见进来两个陌生的年轻美貌的女子,虽穿着富贵,珠钏华丽,可唐家家财巨万,来往的也都是大商家,衣饰富贵并不为奇,想来唐菱月也结交不了什么要紧人物,她便一脸倨傲:“你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我的客人,唐菱月不住这里。” 郑明珠奇道:“这唐府难道不是唐家长房的府邸,菱月妹妹怎么倒不住这里呢?” 唐秀月一脸的不耐烦:“我们唐家的事关你什么事,要你来问!” 郑明珠笑道:“既然你说我走错了地方,我自然要问问,我只知道这里是唐家长房的府邸,我来见长房的唐菱月,怎么就走错地方了?” 唐秀月怒道:“你可知我是谁?就敢来问我,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就混闹起来。” 郑明珠心中好笑,果然唐秀月还是那样子,半点手段没有,只会拿款摆架子,以前摆她三房大小姐的款儿,如今越发攀了高枝儿,要摆文家少奶奶的款了 。 半点儿长进都没有。 论口角,郑明珠可从来没有输给她过,郑明珠便笑道:“我管你是谁,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便是去顺天府问,这里也是唐家长房的地方,你我一样是客人,我劝你客气些儿,被主人家赶出去,便是天皇老子也没脸面儿。” 唐秀月气的发抖,三房的二婶娘出头道:“这可是文家的五少奶奶,顺天府尹还是她公爹的门生呢,你能如何?还不赶紧给少奶奶赔罪。” 郑明珠就回头对琳姐儿笑一笑,琳姐儿此时已经恍然大悟,但笑不语,只叫丫鬟给她搬了椅子来坐下,好整以暇的看戏了。 郑明珠掩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文家的五少奶奶,这更奇了,你不是唐家三房的吗,怎么跑到长房来当起主人了?鸠占鹊巢,倒也好笑。” 唐秀月气的脸色发青,正要发作,她娘却拉拉她,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唐秀月咬了咬牙,恨恨的瞪了郑明珠两眼,倒居然忍下了。 果然还是三房的大婶娘精明呢,她在唐秀月耳边提醒的,无非就是说现在的正事是长房过继的事,不要和人纠缠,待正事说定了,有的是时间收拾之类。 郑明珠倒不急,便坐下来看戏,琳姐儿在她耳边笑道:“原来这位文家少奶奶竟然是三房的?唐家不是长房才有万贯家财吗?怎么外面都传着她是唐家独女,家资不凡呢?怪道你神神秘秘的,叫我只管看热闹。” 郑明珠也与她咬耳朵:“我有我的缘故,今后得闲了慢慢的说与你听就是了,我如今就是让你瞧瞧,这唐秀月其实是个空架子。” 琳姐儿点头,那样的出身,此时自然早已看明白了,心中暗笑。 那唐秀月便当没这两人,只对唐菱月说:“十日期限已过,菱月妹妹总得说一句话,那日你说三叔要回来,如今也没见人,你叫族里的长辈们说什么为好?难道就凭你这空口白牙的一句话,就让咱们唐家天荒地老的等下去不成?以前大伯父有大姐姐守灶,咱们自是不用管,如今大姐姐也没了,四时祭拜总得有个人不是?大伯父灵前无香火,你能忍心,咱们还不忍心呢 。” “就是,要不是念着大伯的好,谁又愿意好端端的儿子过继过去不成?”说这话的便是那日在祠堂吃了大亏的胖妇人。 “真真好人做不得,一片好心倒当了驴肝肺。” “大伯没有香火祭拜,在阴间可要怎么受苦啊。”这位婶娘说着就抹泪。 一群妇人顿时就唱做俱佳的附和起来。 郑明珠听的直犯恶心,连琳姐儿也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对郑明珠笑道:“原来是打着过继的名号夺人家财?倒好笑,银子还没到手呢,这架子倒摆出来了,怪道那唐氏这样眼皮子浅,原来是手里没货!” 这琳姐儿真是一针见血,郑明珠听的直笑。 唐菱月冷笑道:“我们长房过继的事儿,与你这隔房的出嫁女有什么相干,我倒第一回听说这样的事儿,你这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唐秀月说:“我这可是一片好心,也罢,你既不肯与我说,我便与族长并族里的长辈们说去,总得有个人做主才是。我想,族里的长辈们自然不会和你这样的小姑娘一样,如此不懂事,只管闹着,倒耽误了过继的大事儿。” 还是那一招以权势压人,郑明珠摇摇头,三房筹划了这么久,还是连点理都站不上。 不过,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任何的招数都无济于事,否则唐菱月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来搭太子党这天梯。 甚至连占了理也是没有用的,权势压下来,有理也无处说去。 唐菱月心中有数,便笑道:“你与族里谁说也没用,谁敢来压着我,我就上顺天府喊冤去,顺天府尹便是文阁老的门生,那还是朝廷的命官呢。” 唐秀月笑道:“菱月妹妹果然还是小孩子,这样子不懂事,做姐姐的劝你一句,何必去受那皮肉之苦呢。” 郑明珠在一边笑道:“我还真听糊涂了,这到底是三房要管人家长房过继儿子呢还是文家五少奶奶要管?五少奶奶你长这么大脸了么?” 唐秀月见没说两句话,这女子就又出来搅浑水,再忍不住,腾的就站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就跑来我唐家胡沁,与你有什么相干,来人,把这人给我赶出去 。” 唐菱月此时有郑明珠撑腰,说话自然硬气,便道:“谁敢!这是我长房的宅子,谁敢赶我的客人,唐秀月,你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我立时就上顺天府递状子去,你别以为你文家什么好仗腰子的厉害人家,别说顺天府,便是禁卫军上门来,也别想赶人!” 唐秀月冷笑道:“唐菱月,你要不要试试看?” 只唐秀月的母亲听了唐菱月这话,目光闪动,打量笑吟吟的郑明珠,一时间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 郑明珠便笑道:“我是客人,你也是客人,你说得话,我就说不得了?我要是主人家,早把你赶出去了,也真亏了菱月妹妹性儿好,跟你说这半日话。要我说,人家过继儿子是人家的事,你安心当你的五少奶奶好多着呢,何苦来找没脸。” 郑明珠有意激怒三房众人,又对大婶娘笑道:“虽说攀了高枝儿,我劝你们也悠着些儿,做的太过,传出去有什么有脸的地方?五少奶奶在外头走动起来叫人怎么结交?哎哟,我也说错了,文家的几个媳妇,本来也不大出来与人结交的,更何况你们家这样儿的?” 唐秀月再忍不住,走过来怒道:“你找死先拣个好地儿!我们家是你这样混说的地方么?来人,拿五爷的名帖到顺天府,就说我们家有人来捣乱,叫带些人来拿人。” 郑明珠笑道:“好,我等着呢。” 大婶娘见郑明珠听了依然笃定,不由有点不安,小声对唐秀月道:“先问准了到底是谁,再叫人来拿吧。” 唐秀月忍不下那口气:“娘你胆子怎么那样小,唐菱月刚从外头进京来,能结交到什么厉害人物不成?我瞧就是那没吃过苦头儿的,不知天高地厚。再说了,在这帝都,有几个能越得过公爹去?咱们怕谁呢。” 大婶娘也觉得有理,旁边几个婶娘也笑道:“侄女儿说的不错,大嫂就是太心慈手软了些,这些摆明了就是那一位叫来捣乱的,叫人拿了去,倒清净,也不过叫她吃吃苦头,横竖也死不了人。” 第86章 仗势欺人 这一边琳姐儿倒悄悄笑道:“这唐氏倒真不省事,虽不认得你,你都说到这样地步儿了,也没点思量。” 郑明珠笑道:“得意忘形罢了 。” 郑明珠是早就想好了的,唐秀月以权势压人,她便要以权势来压唐秀月,背后的势力交锋如何她或许不好说,但光她对上唐秀月,自己是钦封的县主,唐秀月却无品级无封号,别人或许因她是文家的儿媳妇而有所忌惮,偏偏郑明珠不会! 最妙的是,这是陈颐安叫她干的。 陈颐安在与她谈这件事的时候,特地提到花姨娘那件事,这显然便是在告诉郑明珠,只管闹去,不必留脸面,所有的烂摊子自有他来收拾。 这是何等的痛快! 郑明珠虽不知道陈颐安的目的何在,可她却知道,她完全可以信任陈颐安,不必顾忌后果。 郑明珠从来自己打拼惯了,此时才觉得,知道后面有人撑腰有人收拾后果的感觉是如何的爽快。 所以郑明珠才一进来就不留丝毫情面,专戳人痛处,意图激怒唐秀月。 而唐秀月这样的蠢货,又是这样得意忘形的时候,激怒她还真不难,她显然是以为,攀了那样的高枝儿,唐家及唐家周围的人都不如她高贵。 她却不记得,她虽有个有权势的婆家,她自己本身却无品级无封号,郑明珠在封县主前好歹还有个宗室出女的身份,唐秀月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平民罢了。 唐秀月对郑明珠冷笑道:“我劝你识相些,此时磕个头赔了罪,我看在菱月妹妹的面上,还能放你一马,不然,顺天府兵马来了,那岂是好相与的,我瞧你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只怕没吃过那样的苦头儿,何苦为了别人的事伤了自家的皮肉。” 唐秀月笃定郑明珠必是唐菱月的闺中好友,天真无知,仗着自己家有点钱财,便敢出来与人出头,如今唐菱月本来孤身在帝都,趁如今,叫人来抓了这女子,投进牢里关些日子,吃些苦头,既出了这恶气,又能震慑唐菱月,叫她也看看自己的本事,待她怕了,什么事不好办呢? 自然就顺利了。 郑明珠心中也明镜似的,她虽不如陈颐安那种本事,但胜在对唐秀月的了解,仗势欺人这种事唐秀月实在会做的很,她回娘家就是为了以权势压长房好过继子嗣以继承家产,是以,唐秀月一步一步的反应也就不难预测了 。 郑明珠也回她一个冷笑:“这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儿了?我还真不信,你能拿我怎么样,隔房的出嫁女管着人家过继儿子,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的牙。” 唐秀月嘴一撇:“蠢货!” 倒是琳姐儿一脸忍笑,拉一拉郑明珠:“这热闹也太有趣儿了。” 郑明珠笑道:“有趣的还在后头呢。” 正说着,就见人进来报:“顺天府的官爷来了。” 唐秀月腰杆硬挺,见一个小校尉带着几个兵士进来,便站了起来,先前出去报官的那小厮忙说:“这便是咱们五少奶奶。” 那校尉一脸谄媚,上前打个千儿:“卑下给少奶奶请安,是什么人冲撞了少奶奶,还请少奶奶吩咐。” 三房的几个婶娘见唐秀月这样有面子,都是一脸与荣有焉的样子,便是其他房的那几位婶娘,原本大约是却不过面子,或是得了点什么好处而来的,见三房如此势大,也不自觉站到了三房那边去了。 这一边便只有孤零零的唐菱月,还有依然从容镇定的郑明珠和琳姐儿。 唐秀月神情倨傲,纤手一指:“便是那个女人,跑到我家里来混说,无法无天,还请顺天府处置。” 那校尉转过身来打量一番,见是两个美貌的年轻女子,衣着富贵,连身边的丫鬟都是穿金戴银,显见颇有油水,脸上就不由的带出一番猥琐来,心中直想:这样美貌又有钱财,今天时运真好,竟出了这一趟肥差。 嘿嘿一笑,就挥手命手下:“给我拿下。” 郑明珠给墨烟使个眼色,墨烟站出来道:“这位官爷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事情缘由就要拿人,是何道理。” 那校尉不以为意:“要道理,到大堂上讲吧,我只管听吩咐拿人。” 说着就叫手下上前 。 墨烟怎么敢让这些人碰到郑明珠,不由跺脚叫道:“忍冬剪秋,你们死哪了,竟让这些混账进来。” 忍冬剪秋见顺天府来人,自然也不敢怠慢,早就等在门口了,只是这一屋子女眷,没有吩咐也不敢进来,此时听到墨烟求救了,连忙带人进来。 如剪秋这种跟着陈大爷早横惯了的人,进门来先就劈手一耳光,把那校尉打蒙了,再顺势一脚踹了他个趔趄,嘴里骂道:“哪里来的瞎了眼的混账,混拿你娘的,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你能拿的吗,找死说一声,大爷成全你!” 那校尉虽说职位小,到底是这京城里混的人,知道这京城里多的是高官贵胄,此时见这小厮进来横成这样,倒吓住了,心想不知惹到了哪尊大神,连小厮都这样有底气。 一时间退了两步,一手捂着脸,话都说不出来。 墨烟便说:“这位官爷,现在可以讲一讲道理了么?” 剪秋倒说:“讲什么道理!把名字报上来,长官是谁,我找他说话去,这样的小鱼小虾也配,还不赶紧滚出去,倒污了老子的眼!” 唐秀月见剪秋这样的做派,也是吓了一跳,但又度量着自己身份尊贵,对方再怎么着也就是一个小厮,便开口道:“你是谁家的奴才,这样无礼!顺天府的官爷,你也敢如此!” 剪秋放肆的打量了唐秀月一眼:“便是顺天府的府尹,我打了也是白打!”又转头问墨烟:“这娘们是谁?居然敢在少夫人跟前放肆?” 顿时气的唐秀月一脸铁青。 那个校尉听得少夫人三字,心中已经知道不好,又不敢就这样走,只得顶着半边红肿的脸,硬着头皮上前:“这位大爷,卑下鲁莽,只是卑下也是奉命而来,身不由己。还得请教这是哪家的夫人,才敢回去复命。” 还以为是领了一个肥差,没想到竟惹上了要命的角色。 剪秋冷笑道:“你也配问?真真是不知死活。” 他唱白脸,忍冬就在一边□脸,此时手一拦:“罢了,何必跟他计较,他原也是领命来的,你听好了,这位是武安侯府的少夫人,圣上钦封的嘉和县主 。” 一时间,这屋里的声音顿时如同截断了一般,突然鸦雀无声起来。 那校尉哪里见过这样等级的人物,登时吓的腿肚子都在发抖,爬下磕了几个头:“县主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县主娘娘,县主饶命……” 郑明珠听他嘴里说的不伦不类,便微微点个头,剪秋会意,踹了一脚:“县主宽宏,不与你计较,还不快滚。” 小校尉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头,嘴里含糊着谢县主开恩之类的话,爬起来带了人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唐秀月虽也脸色青白,但想着武安侯虽是帝王宠臣,自己的公爹也是阁老,并差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儿媳妇,郑明珠也就不比她强,倒还镇定,此时还冷笑说:“武安侯府好大的威风,就算顺天府拿不了你,你也管不了我唐家的事。” 知道郑明珠在这里,自己也拿唐菱月没有法子,唐秀月便狠狠的瞪了唐菱月一眼:“今日有人护着你,我看下一次又有谁来护着你了。” 又对自己的娘和婶娘们道:“娘,今日给武安侯府的少夫人一个面子,我们走。” 那几个妇人都神色极不自然,听她这样说,忙忙的就起身预备走。 郑明珠笑了:“站住!” 唐秀月扬头:“少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郑明珠笑道:“我是嘉和县主,你见了我言语无礼,行动无状,这就想走?你也未免太不知礼了吧?” 唐秀月警惕道:“那你要如何?” 郑明珠冷笑:“跪下!” “你!你敢?”唐秀月怒道:“我是文家的少奶奶,你敢叫我跪你?太把你当回事了吧!” 郑明珠笑道:“文家的少奶奶……什么诰命?什么品级?你一无品无级的妇人,不叫你跪是给你脸面,如今我就不给你脸面了,你待如何?” 唐秀月满脸涨红:“你……你别欺人太甚 !” 郑明珠冷笑道:“我就要欺你了怎么样,你有胆子就别跪,看我能不能治你的罪?” 唐秀月气的浑身发抖,可是爵位压力之下,还真不敢倔,咬着牙慢慢的跪了下去。后面的妇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郑明珠好整以暇的坐下来:“论理,也不该我来教导你,只是文阁老和文夫人大约是不得闲吧,我瞧着,也没好生教你的规矩,这出来竟就无礼的不成个样子,说不得我越俎代庖,替文夫人教导你罢了。” 唐秀月一脸愤恨的看着她,郑明珠微微俯身,她的眼中竟然有着唐秀月觉得莫名熟悉的光彩,她听到郑明珠说:“唐秀月,脸面是别人给的,你既然要做不要脸面的事,就别怪别人不给你脸面。你还真以为变金凤凰了不成?” 郑明珠冷冷一笑:“仗势欺人?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 郑明珠吩咐:“来人,唐氏言语不敬,掌嘴二十!” 满屋皆惊,一时都呆住了。 两边的婆子早就得过吩咐的,毫不迟疑,立即上前来。 唐秀月脸色惨白,拼命挣扎:“你敢打我……滚开,谁敢碰我,我是文家的少奶奶……” 早被两个粗使婆子一边一个按住,另一个就上前来,左右开弓,一五一十的掌起嘴来。 唐家诸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被吓呆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就连唐秀月的娘,在剪秋忍冬带来的侍卫的威压之下,都动也不敢动。 更妄论外头的下人了,县主本就是这些商家从未接触过的等级,早吓成一团,更有武安侯府的侍卫凶神恶煞守在门口,谁也不敢妄动。 便是唐秀月带来的文家下人,也就只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平日里也不过见些内宅的明争暗斗,哪里见过这样权势之下的直接动手,倒缩在角落里抖成一团。 第87章 后手 一时间,屋里无人敢说一句话,空旷而寂静的大厅里,只听到唐秀月含糊的哭喊,以及巴掌落在脸上清脆的声音。 郑明珠看着婆子在数数:“一、二、三……”待数到十五时,郑明珠道:“停!” 婆子停了手,唐秀月已经双颊高高肿起,头发散乱,满脸涕泪,委顿在地,郑明珠冷笑道:“看在文阁老的面子上,今天剩下的数儿暂且记下,文阁老这样的名声,怎么竟教出这样没教养没礼数的媳妇,今后若是再犯,便把今日的一块儿打了!” 唐秀月只知哭泣,再不敢说一句话,眼中却是满是怨毒之色。 墨烟道:“唐氏还不谢过县主!” 唐秀月说话之声含糊至极,只模模糊糊的听到‘谢县主’三个字。 郑明珠便颔首,让他们出去。 那边几个婶娘巴不得这一声儿,连滚带爬的过来,扶了唐秀月出去。 唐菱月这样的胆识都被这场面吓到了,有点回不过神来,倒是琳姐儿骇笑:“你还真不给文家脸面呢?亏你下得了手。” 郑明珠笑道:“姐姐,这热闹可好看?我没说错吧?” 琳姐儿忍俊不禁:“这一顿巴掌,也真是绝了,这么些年来,也就是庄慧公主这样子做过。那一阵子,也很是热闹了一番呢。” 她当然知道,这事绝对不会是郑明珠一时心血**,她自有她的原因,是以琳姐儿也不予置评,只是觉得看了一场好戏罢了。 郑明珠笑道:“我可不敢比公主,姐姐,这热闹可不是白看的,说不得姐姐还得帮帮我。” 这琳姐儿也是个灵透人,心领神会的笑道:“这是自然,便是你不说,我也明白。” 这热闹还真不是白看的,琳姐儿立刻明白了郑明珠的意思 。 在这里打了她一顿还不算,还得在上流社交圈里彻底羞辱唐秀月,从此抬不起头来,唐秀月失势,唐家三房便失势,今日这一顿打,唐家族人也就该重新掂量一下唐家长房和三房的分量了。() 琳姐儿笑了,虽不知郑明珠为什么这样帮着唐菱月,但这手段确实值得赞赏,唐秀月被打落尘埃,长房自然就无人再敢轻视了。 琳姐儿自然乐意,唐秀月如此丢脸,在文家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对自家妹子来说,这可是一件好事。 郑明珠又笑着去拉拉唐菱月,与她嘀咕了几句话,唐菱月先是一惊,然后脸慢慢就变红了,垂下头一声不吭。 郑明珠好笑,又催她。 唐菱月才红着脸摇摇头,郑明珠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才告辞与琳姐儿出来。 因时辰也不早了,两人各自分手,回自己府上去。 回到甘兰院,没想到陈颐安竟然早到家了,如今天气越发的热了,他已经换了件靛青松江布的家常衣服,歪在炕上。 大约是憋了许久的愤怒释放了出来,郑明珠心中轻快的很,俏脸上都是放光的,双目灿然,说不出的容光焕发,看到陈颐安闲适的歪在炕上,又想到这县主是陈颐安给她讨来的,越发觉得他好,言语间自然更殷勤。 陈颐安也觉得好笑,他的耳目自然不是郑明珠可比的,郑明珠还没到家,陈颐安早就把唐家的一举一动都听到了耳朵里,见郑明珠一副旗开得胜的模样儿回来,殷殷勤勤的叙了寒温,眉梢眼角都是飞扬,便笑道:“我说怎么觉着有七彩祥云呢,原来是县主回来了。” 郑明珠扑的就笑出来,坐到他身边,笑道:“还得多谢你呢,要没有你,我也没这威风呀。” 陈颐安打量她一下,笑道:“怎么唐家的事你就这样上心呢?我瞧着,你嫁妆里头亏空那些,你还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郑明珠覆在袖子底下的手不受控制的僵了一下,心跳仿佛突然停了一下似的难受,后背迅速的沁出冷汗来 。 她早知陈颐安**,却没想到他**如斯,大约涉及唐家之事,自己实在有些急切和过于关注了。 陈颐安却并未发现她的异样,漫不经心的笑道:“那唐氏这样叫你烦呢?” 郑明珠脑中有点嗡嗡的,面上却总算缓了过来,笑道:“她都要顺天府拿我了,我不给她一个教训,她还当这世上除了她文家就没人了。” 陈颐安笑道:“打的好,清流最好颜面,你这一手光明正大,从礼仪入手,正好打的他颜面无存,明儿再参他一本,文阁老这阵子也是太顺了些,如今也该叫他知道,血本无归是什么意思。” 血本无归?难道还有什么后手?一想到陈颐安那些本事和手段,郑明珠心中虽依然在砰砰的跳,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关心:“参他什么?” 总不至于今天的事还要拿出来说一番吧?那样虽说文家颜面大跌,可自己又有什么好呢?都打了人了,还这样不依不饶。 陈颐安当然没有让她失望,只是笑道:“当然不会是这件事,有王家的二少奶奶在外头放风声,这件事已经足够了,唐氏彻底没脸,唐家三房就此失势,唐家众人也不是傻子,县主都特地在唐家收拾了唐氏了,谁还去靠着三房不成?” 就这样就完了? 郑明珠原本如此揪心,让她辗转反侧,忧心不已的事,在陈颐安的运作之下,就这样完了? 恍惚间,她竟然有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当然还没完。”原来郑明珠不知不觉间竟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陈颐安笑道:“我只是说唐氏这里完了,我也不至于揪着一个妇人穷追猛打,对文阁老却没完,唐家的事,自然还有一个注脚才解决得掉。” 郑明珠深吸一口气,定一定神,力图表现的更自然一点:“我都给你绕糊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陈颐安倒是知道郑明珠那点本事,便笑着解释道:“就是我先前说的弹劾文阁老呀 。” 陈颐安惬意的动了动,又不知不觉的握住郑明珠柔软的手轻轻的磨挲,笑道:“我如今觉着,你实在颇有能耐。” 郑明珠简直莫名其妙,陈颐安这没头没脑的赞自己这句,连她都没搞明白有什么能耐了,便笑道:“我怎么了?” 陈颐安笑道:“我原本以为你出去一趟,下一下唐氏的面子也就罢了,没承想你这般有本事,你是怎么撩拨的唐氏那蠢货去找顺天府拿人的?真是妙绝!一无品级妇人,竟能使动正三品的大员,公器私用,置朝廷于何地?顺天府尹臣节何在?这样的把柄递到我跟前,此时不参他,如何对得起县主受的委屈?” 郑明珠噗的一声笑:“我受了什么委屈,谁能委屈得了我?” 陈颐安笑道:“说的也是,有我在,自然没有人能委屈得了你,只对外头,一无品级妇人竟敢自持婆家势力,顶撞县主,言语不敬,那自然是咱们县主受了委屈,回来还气了好几日。” 真狠! 唐秀月这下子越发有排头吃了,她一时跋扈,张口闭口顺天府府尹是文阁老的门生,又叫了顺天府的人来拿县主,只怕要害的这位顺天府府尹挪个位子了。 若是平日里,或许拿一两个小官儿顶缸也就罢了,可此时陈颐安有意运作,文阁老眼看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怪不得陈颐安赞她妙呢,原来是这样,能换下顺天府府尹,显然是此事的意外收获。 郑明珠听他慢慢解释,倒是很老实的说:“我并不是有意要搞成那种场面的,实在是唐秀月太忘形了些。” 这才真是蠢货呢,文阁老不知要多懊恼。 陈颐安笑道:“我猜你也想不到这么多,横竖你闹你的,我自然有法子替你收拾便是。” 郑明珠就甜蜜蜜的讨好道:“我知道大爷对我好,我收拾唐秀月的时候也就有了底气了。你接着说,然后呢?” 陈颐安不由笑道:“也简单,如今唐家小姐回来一闹,砸实了三房抢夺家产的意图,自然有言官风闻上本,参文阁老一本 。” “参他夺人家财?可是文阁老没有出面啊,这也能参?”郑明珠虚心求教。 陈颐安笑道:“言官风闻奏本无罪,是不需要真凭实据的,且唐家是文阁老正经姻亲,他们家有什么事,自然就能说到仗姻亲之势上,谁还拿真凭实据不成?再说了,今天你这一出手,仗阁老之势,不敬县主这条已经板上钉钉,连县主都不敬,何况族人?如此便有仗势欺压族人这一条,自然叫人信服,谁还去查不成?” 嗯,原来是借今天此事造势! 郑明珠懂了:“那文阁老被弹劾,也就要约束姻亲,所以唐家三房在这双重打击之下,自然再不能动作,那菱月妹妹就能开始接手唐家的资产了。” “不错。”陈颐安颇为赞赏:“有的事需细水长流慢慢筹划施行,有的事又得给予雷霆一击,迅即之间,把事情闹开来,造利己之势!不与对手反弹之机,此事便是如此,先有唐家小姐大闹祠堂,今日你已出手在前,明日又有弹劾在后,指文阁老的姻亲仗阁老之势,连县主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论欺压族人,霸占族人家产,这样一来,别说三房来抢了,便是双手送给他,他也不敢要。” 原来是这样,文阁老真要了,就坐实了弹劾的罪名,他这个位子,天下自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的是人愿意看着他拿了几百万银子,好把他拉下马来。 事情捂着,悄悄的给他,他当然要,可如今闹到言官上本的地步了,他自然不敢要了。 原来真的,就这样解决了。 郑明珠感叹,百姓之难,可见一斑,唐菱月闹也只能在唐家闹,如何上达天听?就算告官,文阁老也自然捂得住,只怕还能随手安插一个罪名,就能解决掉她,可是此事一旦落在陈颐安手里,略为策划运作,便打了文阁老一个措手不及,他哪里能想到,一个无权无势,毫无根基的外来女子,竟能搭上天梯。 这便是机会,陈颐安不声不响,雷霆一击,便给七皇子派一个绝妙的打击! 陈颐安擅用机会这个本事已经无数次让郑明珠叹为观止了,这一次她想通了之后,依然如此。而对郑明珠来说,这件事已经不仅仅只是一次抢夺家产,于她十分重要,是以她还有不少疑问。 第88章 疑问 郑明珠便说:“当初菱月妹妹急的那样,连我都替她急,不承想,在你这儿说起来,倒是这般轻松随意。” 虽然不是什么新奇的奉承,可是这是由自己妻子说出来的,依然奉承的陈颐安颇为舒服,俊美容颜上笑容更为写意:“唐家这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户商家争财罢了,若不是因着是文阁老出手,便是再多银子,我也懒得管。” 郑明珠笑道:“大爷自然是办大事的,这些小事儿,当然不值得大爷一只手的。只我想到,那天我一说唐家的事儿,大爷就一清二楚,难道原本也是知道的?” 陈颐安漫不经心的捏着她的手玩:“那边有什么动静,我自然是知道的,从文阁老与唐家有接触开始,我就有信儿了,只是没动罢了,要我说,唐家大小姐也是命薄,若是她在,也就没这些事了,偏生又是这样,倒差点让三房得了手,也亏得她去世前安排了后手,不然纵是我有心,也难挽回。” 郑明珠沉吟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心中放了许久的,沉甸甸的疑问:“难道唐家的大小姐是死在他们手里的?” 便是陈颐安再**,她也忍不住要问出这个问题来 。 这个时候,她对陈颐安的信任,远远的超过自己的感觉,陈颐安说是,便是,陈颐安说不是,那就不是。 陈颐安放开她的手,抬起头来,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下去,眼睛如星子一般璀璨而明亮,他看着郑明珠,语气却是意外的轻快:“不是。” 郑明珠如卸下了万斤重担一般,陡然便轻松起来。 这三个月间,那一种原本无处不在,铺天盖地缠绕着她的那种混合复杂的情绪随着陈颐安这轻快的两个字消失无踪,心中轻快的似乎要跟着这两个字飘起来一般,那一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郑明珠笑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陈颐安收回目光,他的表情中带了一丝奇特的怜悯和悲伤,或许是在感叹一个花季少女的陨落,他轻轻说:“如果唐家大小姐真是死在他们手上,这是一个既有用又隐秘的把柄,或许会在某个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用处,所以我下令密切的监视。” 陈颐安似乎在解释似的说:“可惜唐家大小姐实在命薄,缠绵病榻一年,还是无治。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女子,很有头脑,又有果决,可惜了。” 郑明珠笑嘻嘻的,鬼使神差的安慰的摸摸陈颐安的手:“我看二小姐也不错,且今儿我问准了,她还没定下人家呢,回头我给表弟送信去,不怕他不欢喜的跳起来呢。” 陈颐安看着自己手上覆盖着的郑明珠的手,陈颐安的手,手指修长,保养的极好,仿若玉雕般优美,而郑明珠的手纤若春葱,细腻如凝脂,交叠在一起,十分好看。 似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主动的握住他的手吧,陈颐安有点恍惚,手翻覆而起,与她十指紧扣。 郑明珠有点不习惯,微微挣扎了一下,见陈颐安不为所动,她就不好再动,只是姿势有点别扭,不得不动一下,与他越发挨的近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似乎变得有点缠绵起来,有种奇怪的牵扯力,郑明珠觉得别扭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正好听到外头丫鬟们低声的嘻嘻笑,陈颐安就问:“谁在外头呢?” 很快就见青果掀了帘子进来,脸上还带着笑:“大爷,奴婢回来回话,在门口听说大爷正和少夫人说话儿呢,就没敢进来 。” 陈颐安说:“罢了,正巧这会子你少夫人得空儿,你就一并说了罢。” 郑明珠有点不明白,看看陈颐安。 陈颐安笑道:“你在外头威风,我也没闲着呢,先前就吩咐了这丫头去文家送药了。” 青果见陈颐安看她一眼,忙笑回道:“先大爷吩咐,待那边事儿一完,奴婢就往文家跑了一趟,听说文家五少奶奶刚回府,也没见出来,奴婢只见到文家夫人并几位少奶奶,奴婢按照大爷的吩咐把话说了。” 郑明珠笑道:“大爷说什么了?” 青果笑道:“回少夫人,大爷吩咐这样说的:我们家县主说了,今日虽说教导了五少奶奶的礼仪,那也是为了五少奶奶好的意思,今日冲撞了我是小事,赶明儿要是得罪了郡主公主王妃,只怕就不能这样轻易了了,如今这里有些活血化瘀的药材,是我们县主命送来给五少奶奶用的,请五少奶奶好生保养,别气恼着了。” 郑明珠听的睁大了眼睛:“我打了她就罢了,还要赶着去人家府上当面打脸?也亏你做得出来,青果你没被人赶出来么?” 陈颐安淡淡道:“县主要有县主的傲气,越是这样子才越发显得你有理,若是悄悄的儿就算了,倒显得心虚起来,青果替你送药材去文家,那是县主赐的,他们家就是恨的要生吃了你,还得好生款待着青果,并谢县主赏赐,否则便是怨望朝廷,我正好叫言官的参本上顺手加这一条。” 陈颐安颇为惋惜的笑道:“若是文家有这样蠢倒是好事。” 青果笑道:“大爷说的没错,奴婢瞧着,那位文夫人倒是一脸怒气,很想叫人赶奴婢出去的样子,只不过旁边有两个嬷嬷拦着,也不知是哪里出来的嬷嬷,我瞧她们说话,文夫人不敢不听的样子,接东西,吩咐奴婢的是他们家大奶奶 。” 郑明珠记得,文家的大少奶奶,就是那位婆婆要给下马威闹的满城都热闹起来的赵大小姐,显然如今在文家,真正的高门贵女,也就只有这位赵大小姐了。 她本来没住在文家,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儿,特地赶回来的? 郑明珠想一想,或许文家在这些方面,也就只能依仗她了罢。 青果见郑明珠点了头了,才接着说:“文家的大少奶奶说,多谢县主宽宏,如今婆母已经教训了唐氏,因唐氏才进门不久,不懂礼,才冲撞了县主,如今婆母派了两位嬷嬷教唐氏学礼,待学好了再到府上给县主赔罪。” 郑明珠点头,这样克制,真是没趣。 陈颐安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笑道:“怎么,没过瘾,想再打一巴掌不成?” 郑明珠哪里肯承认,忙摇头:“哪有,我是那么不依不饶的人吗?” 真是口是心非,陈颐安便对青果说:“还有呢?” 还有什么?郑明珠奇了,这种场面话说完难道还会有什么?那青果抿嘴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大爷,奴婢倒是打听到了些话儿。” “怎么打听的?”郑明珠奇道。 这些丫头,一个比一个精乖厉害,也亏得陈颐安,怎么使出来的人个个都这样得用呢。 青果显然很清楚这位少夫人的秉性,知道她爽直厚道,不是那种动辄拿丫鬟作伐的人,说话也大胆些:“奴婢自有奴婢的法子,少夫人听信儿就是了,偏这般追根寻底,这个法子真不好说,少夫人听不得的。” 这话倒把郑明珠说笑了,倒是陈颐安皱了眉:“放肆!” 青果吓的立时就跪了下去。 郑明珠就笑道:“罢了,原是我不该问,你这么凶神恶煞的做什么,青果你说,到底怎么的?” 青果低着头不敢说话,郑明珠推了陈颐安一把,陈颐安还是扳着脸,倒教训郑明珠:“你也别纵得她们没上没下的,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 郑明珠也无奈,只得说:“是,我知道了,这次就算了吧,今后想必她也明白的。” 陈颐安这才松了口:“起来罢。” 青果规规矩矩的说:“谢大爷,谢少夫人。奴婢在那边府里听说,文家那位五少奶奶一直哭到回家,求文夫人给她做主,文夫人跳着脚的骂欺人太甚,便要上咱们府上来,还没出门,文大爷并文家几位爷都赶了回来,把文夫人拦了下来,文家五少奶奶哭着要文五爷给她做主,却被文五爷踹了一脚,骂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听说文五爷脸都是青的,让嬷嬷把五少奶奶带回房里去,不许出来。” 唐秀月果然好一顿排头吃。 郑明珠笑道:“果然会打听,也真不容易,他们家的事也能打听得这样细致。” 便叫翡翠拿一两银子赏她。 青果规规矩矩磕了头谢赏,才退了出去。 眼前没了丫头,陈颐安才又开口:“你也该学一学母亲,别一味宽厚放纵,该有的架子还得有,该管束的也得管,如今你已经是县主了,走出去若是不像,也不止丢你一个人的脸。” “我知道了。”郑明珠忙应道,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高门贵女这气派上真是不够看,陈颐安说的十分有理,自己在这上头真是要越发小心才是。 见陈颐安还是一张不大爽快的脸,郑明珠只得小心赔笑,想些别的话题:“那日五妹妹指点厨房做的点心可还好?” 陈颐安点头:“倒是不错,说起来我倒忘了,几位都有回礼,明儿你叫绿衣拿档子过来,你挑几样给五妹妹送去。” 郑明珠忙应是,又说:“既这样,厨房里已经会做了,要不要再做一点?” 陈颐安说:“待要做的时候,我再打发人去吩咐吧。” 这样絮絮的说了些琐事,陈颐安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郑明珠才吩咐传晚饭来,两夫妻对坐吃晚饭不提。 第89章 进宫请安 大约是缠绕在心中许久的心事突然无影无踪,也或许是甘兰院进入了夏季,院子里外的许多花都盛开起来,和风微醺,郑明珠无端端的觉得总有种倦怠感,每日里只在荣安堂陪着陈夫人坐一坐,说几句话,回了甘兰院便总爱歪在炕上,明明有事也不想做。 外书房还没交接完,唐菱月那边也还放心不下,卫江俊也依然总爱往这里跑,还有大小姐陈颐宽的嫁妆事宜,没几日又是娘家二妹妹郑明艳出阁的日子,进了六月,三叔陈颐鸿还要回家来,还不知是个什么场面呢 。 可是郑明珠顾不得那么多,完全打不起精神来。 这一日,吃了早饭,郑明珠照例陪着陈夫人与小姐们坐了一会儿,二小姐陈颐雅最近老实了许多,坐在那里连话也不大说,只有三小姐陈颐娴活泼些,又逗着五妹妹陈颐敏说话,场面看起来倒是融洽。 说了一会儿,大小姐陈颐宽就起身带着妹妹们回锦莲榭,待小姐们都走了,陈夫人便对郑明珠说:“我听说你见过那位唐家的二小姐?” 郑明珠便点头道:“是,见过两回。” 看来卫江俊已经和卫姨妈商量过了。 陈夫人笑道:“你瞧着那孩子怎么样?昨儿你三姨母来和我说话儿,说是俊哥儿央着要去唐家提亲去。大约做生意有来往,见过两回。我依稀记得你似乎去过唐家,便问问你,别的也罢了,只柔和孝顺是要紧的。” 郑明珠便说:“依媳妇看着,唐家二小姐待人说话柔和中带着刚强,性子大方明理,是个好相处的。” 陈夫人有点忧虑:“你知道,你三姨母一辈子不太顺遂,如今也就指望着俊哥儿了,媳妇若是性子太强,只怕今后家宅不宁,不得安生。” 郑明珠笑道:“要说享媳妇福,也不在媳妇性子强弱,只有有心孝顺的才好,且如今我看着,姨妈家还得要个能持家理事,撑得起来的媳妇才是呢,若是一味柔弱,反是不好。” 陈夫人想了想,不由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也是多虑了,也不知人家女孩儿家里看不看得上俊哥儿呢,就担着这些心。” 郑明珠笑道:“母亲是俊哥儿姨母,自然免不得替他操心,我瞧着俊哥儿是个好的,哪有配不上的。” 陈夫人便说:“你姨妈和表弟在这帝都也没别的人了,你是他嫂子,说不得这事儿还得劳累你,你寻个时候,去唐家探个底,若是愿意,咱们家再请人上门提亲去,唉,我原说替俊哥儿寻个官家的小姐,根基略差些的,或不是太太养的,想必也罢了,偏俊哥儿竟自己有主意,你姨母只觉着那女孩儿家成日抛头露面,其实不甚情愿,只拗不过他,如今再三嘱我打听,我听你说起来,倒是个好孩子。” 这还真是高官勋贵看不起商家的根深蒂固的念头,卫姨妈做过多年的千金小姐,官家少奶奶,如今虽是这样的境地,依然还是期望有个官家之女的儿媳妇 。 倒是卫江俊看得清形势,懂得选择。 郑明珠便应下来:“母亲既这样说,媳妇就去提一提。” 说完了这件事,陈夫人又笑道:“还有件事儿,今儿你屋里早些摆中饭,好与我进宫去。” 郑明珠一怔,问道:“进宫做什么去?” 陈夫人笑道:“咱们去给太子妃请安。” 郑明珠眨眨眼,这个时候?不年不节的,进宫请安,那必是有事情罢,陈夫人既然没有主动说,她也就不好问,只答应下来。 出了荣安堂,郑明珠有点心神不宁,索性也不回甘兰院了,吩咐珊瑚:“你打发人去把墨烟和玲珑叫来,带上账本子,咱们去大爷外书房收拾去。大爷说了有一阵子,偏这些日子忙的紧,到现在还没收拾呢,回头又发脾气了。” 横竖回去也没事,心中又有事影着,越发的不安宁,倒不如寻点事情做。 原本一直恹恹的,这下子,不知不觉倒有精神了。 珊瑚忙应了,自去吩咐小丫鬟回去传话。 陈颐安的外书房在武安侯府东南角边上的馀花坞,掩映在一片绿荫之中,走到近前都还很安静。 大约是早有人去报了,郑明珠刚走到院子跟前,就见里头的人都迎了出来,有郑明珠认得的青果、忍冬和剪秋,另还有一个大丫鬟,想必就是绿衣,另两个小厮,并几个小丫鬟,她都还不认得。 待众人请了安,郑明珠笑道:“因大爷吩咐了,我今日先来瞧瞧这边的情形。” 青果笑道:“是,早盼着少夫人来呢,这几日又有些走礼送来,有些租子缴进来,一应都乱着,只墨烟说少夫人最近事儿多,不敢打扰。” 郑明珠笑道:“我有什么忙的,不过是些琐事,也就是昨日把帐看过了,今日才过来的 。” 说着,青果等人恭敬的把郑明珠请进去坐了,奉上茶。 陈颐安的书房精巧雅致,布局类似陈熙华的外书房,三间小小的屋子,几件细巧的家具,屋里熏着淡雅的百合香。 郑明珠便问了各人大概职责,这外书房原是宣纹揽总儿,青果管着人情走礼,墨烟管着钱银往来,另外一个大丫鬟绿衣,管着外书房的小库房和一应物件收发,还有两个小厮,半夏、白术,管着书房纸张笔墨,伺候大爷往来信件文书,剪秋、忍冬专随着大爷出门。 郑明珠听了这些,笑道:“谁管着哪一处都不用动,大爷用顺手了,改了越发没个章程,且原也很有条理,只有些规矩略变一变就是了,我如今接过来,只核一遍库里的银子东西,心中有个数罢了。” 外书房伺候的众人因不知郑明珠的脾气,又见郑明珠不动声色的就动了宣纹,心中多少都不大踏实,只墨烟伺候郑明珠有些日子了,知道这位少夫人其实是个省事的,倒并不担心,其他人此时都露出欢喜的样子来,绿衣笑道:“原是预备着少夫人要看看的,库里的东西我都整理过了,册子想必宣纹姐姐也交到少夫人这里了吧?” 青果也笑道:“还有这些日子外书房收到的一些外头的孝敬,各处的走礼,都上了档子里,还要请少夫人示下。” 郑明珠说:“档子交进来我得闲的时候看罢,这会子先核库,今后不拘送进来什么,都先交库里,登记帐簿子,便是即时要用的也一样,登了进帐再去库里领出来做销账,礼单档子只做存档备查。如此虽说繁杂些,却清楚明白。” 这是做通帐的做法,郑明珠昨日看帐的时候便发现,外书房的帐是两本,外头送礼上礼单档子,产业租子之类又入库做账,这样有时交接不清,有时又渠道不同,便偶尔会有记漏或是记重的的事儿。 如今做一本通帐,不管什么往来都直接入库登帐,便不易疏漏。 绿衣恭敬应了,郑明珠笑道:“越发要辛苦你了,我告诉大爷赏你们。” 几个丫鬟和小厮都忙垂手道“不敢”。 郑明珠又对青果笑道:“这些日子我越发觉得,还是大爷使出来的人好使,墨烟在我那边替我理帐,很是得用,我想着,我身边的丫鬟也是没出过门的,有些事也不懂,且平日里服侍大爷和我的起居,倒也离不得他们,我那边有些人情往来便交予你一并管着罢?” 青果还没说话,墨烟倒先笑道:“少夫人太抬举奴婢了 。” 青果也忙笑道:“少夫人身边的姐姐们原是比我们自是明白的,就是不得闲,若是少夫人信得过奴婢,奴婢自然不敢推辞,只怕做不好。” 郑明珠笑道:“我瞧着你倒好,整理的很是清爽,少不得偏劳你。” 也就略改了这一两条,郑明珠就吩咐开库房查库。 外书房伺候的几人对视一眼,都颇有喜色,几个小厮便退了出去,只留丫鬟们伺候。 郑明珠在书房坐着看点库,叫了青果过来问:“正巧我后晌午要随夫人进宫与太子妃请安,虽说有夫人在前头,我空着手去也不大好看,你替我想想,我随一点什么好呢?” 青果听说,笑道:“原来是这样,少夫人说的是,夫人虽已备了礼,咱们也要选一两样才好,只不必贵重了,奴婢记得,太子妃一向雅致,咱们上月得了一盒好熏香,说是海外进来的,与咱们惯用的不大一样,另再加昨儿才送来的一盒花鸟鱼虫的绢扇,也就罢了。” 郑明珠便说:“拿出来我瞧一瞧。” 青果便去与绿衣说了,绿衣忙找出来,一齐捧给郑明珠看,那熏香是装在黑漆木盒子里的,味道较她惯用的浓些,只居然是玫瑰的味儿,倒也别致,绢扇是工笔画的花鸟虫鱼,一盒十二把成套,郑明珠便说:“很妥当,就这些罢。” 绿衣又去寻了个盒子一齐装上,交给珊瑚。 郑明珠直坐到饭前,便说:“玲珑和墨烟留在这里接着点吧,珊瑚随我先回去。你们辛苦,完事了再赏你们。” 几人都忙笑道:“这是分内事,不敢劳少夫人赏。” 郑明珠便扶着珊瑚的手,走回甘兰院去。 第90章 太子妃 因先前已经吩咐过了,甘兰院的午饭已经预备好了,郑明珠看了一回,命拣了几个菜送到外书房赏给玲珑等人,自己却只拿汤泡了半碗饭,吃了两口,就推了碗。 珊瑚笑劝道:“少夫人下午还有要紧事呢,好歹再吃一点子。宫里不比在家里头,若是饿了也只得忍着。” 郑明珠心中梗的紧,哪里吃的下,只说:“不吃了,赶紧找衣服来换了,好去荣安堂伺候 。” 珊瑚只得吩咐小丫鬟收拾了桌子,又去找衣服。 也不知郑明珠今日到底怎么了,一件大红色遍地锦的通袖袄,嫌太艳了,换一件浅杏色缠枝花的又说太素净了忌讳,拿那件新做的石榴红七丝罗的裙子来,又说新的穿着太显眼。 横竖都不是。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郑明珠看着那堆了半炕的衣服,突然就泄了气,心中骂了自己一句蠢货,随手拿起那件石榴红七丝罗的裙子来对丫鬟说:“罢了,就穿这个吧。” 珊瑚与玛瑙忙上来服侍她换衣服,又匀了面,梳了头发,戴了一套新送来的赤金嵌青金石丁香花的鬓花,一支赤金珍珠的凤钗,便去荣安堂见陈夫人。 陈夫人也已经用过了午饭,也正在梳妆,郑明珠忙上前领着丫鬟服侍,奉承了些好话,又把先前装好的礼物交给陈夫人,陈夫人很高兴,叫交出去搁在一起,又笑道:“我瞧你怎么有点精神不大好?” 郑明珠笑道:“原是平日里歇惯了午觉,就有点没精神,待过了这困头就好了。” 陈夫人点点头:“我说呢。我还怕你身子不爽利。” 说话间已经收拾停当,郑明珠便扶着陈夫人出门上轿子往宫里而去。 陈夫人显然是早送了帖子进宫的,有太监在门口等着,见她们婆媳就笑道:“太子妃正念呢,可巧就来了,侯夫人、少夫人请随我来。” 陈夫人看起来与这公公是熟识的,笑道:“怎么竟劳吴公公亲自前来,可折杀我了。”又拿银票打赏。 吴公公一路又奉承了几句,引了她们进了一处偏殿,大约就是太子妃日常起居的地方。 太子妃一身杏黄色双蝶软缎常服,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没有用凤钗,只简单的带着一只赤金拉丝嵌祖母绿的簪子,簪头的凤凰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嘴里衔着一溜莲子大的圆浑的珍珠,直垂到额角 。 满脸的笑容,十分的大方明丽。 陈夫人与郑明珠上前行礼,太子妃早命女官扶起来,赐了坐,上了茶果,太子妃笑道:“舅舅、舅母身子可好,一向很是惦记。” 陈夫人笑道:“不敢劳娘娘挂念,侯爷也就是那点晚上睡不大安稳的老毛病,上回娘娘赐的那药膏子,吃了倒似有些效似的,前晚竟睡了两个更次,醒了一炷香时分,又睡了近一个时辰,好几年没见着侯爷睡的这样好了。” 太子妃便笑道:“既有效,索性把药方子一并拿去罢,这原是新来的苏大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星下世呢,也就十□的年纪,竟比太医院里头那些经了事的积年老太医们更强,听说是靖国公的世子爷不知怎么了,晕过去四五天,太医院的医正院判并各位大人轮流看了四五天,都说不中用了,这位苏大人原是世子夫人一个远房亲戚,只是进府里给世子夫人送一点东西,无意中撞见了,一根银针就把世子爷救回来了,登时就成了靖国公府上的救命菩萨,后来又荐到了太医院,听说……” 太子妃掩嘴一笑:“听说太医院的大人们原本很看不上一个小孩子,倒出了些难题,没想到一样也没难住人家,倒叫他站稳了脚跟,且我还听说,若不是圣命难为,人家苏大人闲云野鹤惯了,还不情愿进太医院呢。” 郑明珠眨眨眼,这位太子妃是因与陈夫人十分亲近,还是因她本身就这样爱说话?郑明珠见了这样多的贵女,第一次见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 就一个药方子,她就能把人家御医的来龙去脉说的这么详细。 陈夫人嗔道:“娘娘竟还是这么着,如今娘娘连小郡主都有了,还这般爱听人说这些闲话儿,说起来,我真替大妹妹发愁。” 郑明珠心中有点吃惊,虽说是舅甥,到底如今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可这无外人时,陈夫人与太子妃说话竟这样亲近无妨碍,简直是教女的口吻,可见感情不知多亲厚。 太子妃扑哧笑了,站起来走到陈夫人身边,拉着陈夫人的手撒娇道:“也就无人时与舅母说一说罢了,舅母又教训我,当着别的人,我自然慎言的很了。” 说着就顺势坐到陈夫人身边来,陈夫人笑道:“这样大的人了,还撒娇,你表妹也得笑话你了 。” 郑明珠连忙表示不敢。 太子妃笑脸明媚之极:“让表妹见笑了,因许久没见着舅母了,未免忘形些,平日里我原不是这样儿的。” 郑明珠只是保持笑容,不敢胡乱说话。 她只是觉得,便是自己旁观,也很轻易的觉得太子妃与陈夫人颇有点母女之情,十分亲密和随意。 陈夫人问:“小郡主呢?怎么没见。” 太子妃笑道:“舅母来之前刚看着她吃了奶睡着了,就没抱来,待大一些再看她吧。” 两人说了这半天闲话,郑明珠都还没搞清楚陈夫人今日进宫来是为了什么,却听得太子妃问道:“安哥儿还好么?说起来还是舅母有福气,我进宫这五六年,也就前儿在慎王府见了安哥儿一面,当时走个对脸儿,我竟差点儿没敢认,还想着这是哪家公子这样出息,没想到是安哥儿,这娶了媳妇真是越发沉稳了,那通身的气派,简直比当年的舅舅还强了,啧啧,真真是出息了,比起我家里那些弟弟们,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就是太子爷,这两年也没少在我跟前夸安哥儿办事沉稳,很是得力,我瞧着,这侯府今后交给他,舅舅舅母再没有不放心的了,便是连我,也都得靠了。” 这太子妃噼里啪啦一大串,郑明珠都茫然了,简直听的发昏,这位太子妃,在无人处,在亲近的人处,竟然这样出乎人意料的活泼和话痨? 大概,是在这宫里憋久了吧。 郑明珠看一眼陈夫人,见陈夫人坐的安稳的很,显然是早明白她的秉性的,待她说完这一大篇赞陈颐安的,才笑道:“在娘娘跟前,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安哥儿自是个好的,我只发愁,要是青哥儿能有他哥哥一半儿,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郑明珠顿时明白了陈夫人这次进宫的缘故了。 太子妃果然很关切的问:“青哥儿又怎么了?要我说,青哥儿也是舅母给惯的,原本我就见过两回,安哥儿要打他,舅母还护着,就是舅舅那里,舅母还总替他掩饰着,其实,还不如打两回,只怕还好些,到如今反是舅母来愁了,要论我们家那几个弟弟,真比起来还不如青哥儿闹腾呢,爹爹恼了照样儿捆起来打,打一回总要老实些日子,舅母,青哥儿怎么着了?” 陈夫人笑道:“他哪有怎么着,你也是爱操心,不过是因他也大了,我也在替他相看着女孩儿,早些成亲了,只怕还好些 。可他那个性子,媳妇若是个和软性子,我怕他委屈了人家,若是太刚强,又怕他夫妻不好,时日久了,家宅不宁,实在是为难的很,我想着,倒不如求尚主,便来与娘娘商议。” 太子妃就笑起来:“尚主可不容易,那一日庄慧妹妹又在公主府威风起来,颇闹的不像,太子爷还特地吩咐我去公主府劝她呢,哎哟舅母不知道……” 眼看她又要说起来,陈夫人总算不顾礼节的打断她了,笑道:“庄慧公主是皇后所出,自然傲气些,青哥儿也不敢求这样身份的公主,那一日我瞧着,七公主倒是和气大方,娘娘觉着呢?” 太子妃想一想,笑道:“七妹妹倒的确温柔和顺,舅母说的不错,虽说性子好,到底是公主,君臣身份在那里,青哥儿也委屈不了她,有公主管束,青哥儿慢慢的懂事起来也未可知,我瞧着是件好事,刘昭仪那里,舅母只怕已经见过了吧?想必也是情愿的吧?舅母今日与我说,便是要去圣上跟前提了?” 郑明珠在心中暗暗点头,虽说这位太子妃很活泼很话痨,却依然是个极伶俐的,几乎不用想,就把事情都猜的七七八八了。 自己身边,聪明人实在太多了。 陈夫人笑道:“娘娘说的一点儿没错,正是如此,是以来求娘娘,青哥儿是你表弟,也是名正言顺的。” 如今后宫虽说是贵妃娘娘代掌凤印,掌后宫诸事,但毕竟不是皇后,公主的婚事她也不过只能建议罢了,且太子妃是正经主子,又是嫂嫂,太子妃来提也并无逾矩之处。 太子妃就笑道:“既如此,这事就交给我罢,舅母放心,我觉着这是极合适的,圣上定会欢喜的。” 陈夫人便说:“娘娘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各位大人跪了,我就写个春困,怎么就都认为女主要生包子了……我顿时觉得不让明珠生简直就是天怒人怨了…… 感谢天下有双扔了一个地雷 第91章 原来是这样 太子妃又笑吟吟的转向郑明珠:“表妹也难得进宫来说说话儿,我是一直盼着呢,我从小儿没有姐妹,舅母家里虽说有几个妹妹,却又都小,也不大说得上话,表妹平日里闷了,只管递帖子进宫来找我说话儿,只这宫里规矩大些,怕表妹委屈了。” 郑明珠本来只挂着笑坐在一旁陪衬着,没想到太子妃突然对她说话,忙站起来答道:“臣妾不敢,娘娘召见臣妾,是臣妾的福气。” 太子妃见她这样规规矩矩,竟站起来过去,亲自拉她坐下来,笑道:“咱们一家人,这样见外做什么,我做姑娘的时候,我娘身子骨不好,总在外头调养,我一年里头倒有七八个月住在舅舅家里,安哥儿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你我本该亲近才是,再说了,你又是太子爷嫡亲的表妹,真是再亲近不过了,只如今我在宫里不好出来,也都生分起来了 。这会子在我这宫里,没有外人,表妹自在些才好。” 郑明珠一脑门子官司,只低头应是。 陈夫人笑道:“亏得你在宫里出不来,若不然,谁经得起你那样呱噪,明珠又是个柔和安静的性子,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 太子妃笑道:“舅母如今有媳妇了,只疼媳妇,就不疼我了,说起来我瞧表妹这样安静柔顺的样儿,安哥儿又是那样一个霸王性子,从小儿说一不二,表妹可不知如何委屈呢。” 郑明珠真不知要怎么样才能又恭敬又不失礼的答话,这位太子妃,口角如此剪断,言语间又如此亲近,郑明珠本就一肚子心思,如何与她亲近的起来。 陈夫人在一边看着,见郑明珠只管不说话,便笑着解围道:“你可别吓她,我瞧他们两个如今倒好,且安哥儿自从成了亲,性子倒比从前好了些。” 太子妃捉狭的笑道:“有个这样美貌的媳妇,任谁性子也得好,就拿前儿说起,我在慎王府那大花厅后头碰到安哥儿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这些年没见,我便拉着他说话儿,舅母知道,以往安哥儿总嫌我啰嗦,这会儿竟倒好了,我说了半日话他也笑嘻嘻的,居然没打断我,可不是奇了么?我还想着这人怎么转性了,原来是表妹的功劳。()” 郑明珠依然一声不吭。 太子妃又拉着郑明珠笑道:“说起来那一日我又想起笑话儿了,表妹记得吗,那一日慎王府有位寄居的表小姐——原是慎王妃娘家的远房侄女儿,无端端的就落到水里去了,就是蔚雪亭那边,也不知怎的,那边本来是女眷宴饮的地方,按理就不该有外男,偏生慎王世子的侍卫首领就在那亭子里头,就从水里把表小姐抱了上来,表小姐哭着要寻死,不得已,慎王爷只得让表小姐嫁给那位侍卫首领了。哎哟,那可热闹来着,可惜我没能多留一会儿,也没看全那热闹。” 太子妃那种没看全八卦的遗憾语气,在往日里,郑明珠必然要引为知己,可这个时候,她震惊了,先前那些她都只是想:啊,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件事,她真的震惊了 ! 此时郑明珠一点儿也笑不出,只是很简单的说:“那一日臣妾身子不大好,只坐了一坐就走了,并不知道这件事。” 太子妃便笑道:“啊对,我也听说了,表妹身子一直不大壮健,不如宣苏太医给表妹瞧一瞧?开个方子调理一下也是好的。” 郑明珠无动于衷,陈夫人倒听到耳朵里去了,忙笑道:“这倒是好,明珠原本身子就不大好,今年过年那阵子又病了一回,如今还吃着常太医开的那丸药,我瞧着也没什么大效用,换个人瞧瞧倒也使得。” 太子妃会意,郑明珠与陈颐安成亲也有一年八个月了,还没有喜讯,陈夫人自然是着急的,她便笑道:“舅母说的是,苏太医在调理上与太医院的太医也有些不同,换他看一看,或许有些效用,明日我就吩咐人去叫他,舅母放心就是。” 陈夫人笑着道谢,郑明珠也跟着道了谢。 大约是太子妃也觉得这个表妹实在无趣,跟她说什么都没什么反应,那一腔亲近之心就淡了许多,只与陈夫人笑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要舅母帮我。” 陈夫人就等她说。 太子妃笑道:“原本我想找娘的,没承想我娘又去锦山别院调养去了,我想着也不打扰她老人家了,正巧舅母来看我,舅母跟我娘也是一样的,便偏劳舅母就是,还请舅母替我寻两个积年有经验又靠得住的嬷嬷来。” 陈夫人一怔,忙问道:“娘娘这是……又有喜了?” 太子妃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喜悦,点点头:“也是才知道的,偏巧张嬷嬷上个月才告老回乡,我想着,她年纪也大了,是该回去享享儿孙的福了,便请舅母帮忙才是。” 陈夫人喜道:“阿弥陀佛,真是好消息,娘娘放心,我回头就给娘娘送来,别的也罢了,靠得住是必然的。” 两人又絮絮的说了半日保养怀孕育儿的话题,郑明珠依然一声不吭坐在一边,不为所动。 太子妃不自觉的瞧了她好几眼,心里嘀咕,这位表妹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 陈夫人与郑明珠在宫里直到申未才出来,郑明珠在宫中统共没有说几句话,陈夫人寻思,这媳妇眼看着比以前活络了不少,又明理懂事了许多,怎么一进宫,竟又这般木讷了起来。 待到了家下车的时候,陈夫人便说:“我瞧你脸色不大好,你回去歇着吧,不用过来了。” 若是往日,郑明珠怎么着也要领着丫鬟把陈夫人送回荣安堂再回去,此时也不知是怎么的,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就回甘兰院了。 倒让陈夫人有些疑惑,是有点不大对劲的样子。 陈夫人回了荣安堂,梳洗过后,换了家常穿的衣服,便吩咐传晚饭,见送来的菜里有一道蜜糖山药糕,便吩咐洪妈妈:“上回我见少夫人喜欢这个,你把送去甘兰院给她。” 洪妈妈有点奇怪,低头应了是,拣了那碟热糕,叫丫鬟拿食盒装了,笑问道:“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陈夫人轻轻说:“你去瞧一瞧就是了。” 洪妈妈虽觉得疑惑,还是带了丫鬟去了。 不一会儿,洪妈妈回来回道:“奴婢去给少夫人送了东西,去的时候,少夫人正在用晚饭,说了夫人的话,少夫人说多谢夫人赏点心。大爷也在,只叫丫鬟拿过去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陈夫人轻轻点了头,洪妈妈又说:“奴婢瞧着,少夫人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吃了半碗饭,吃了一块儿山药糕。” 陈夫人便觉得,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与郑明珠对坐吃着晚饭的陈颐安却没有觉得郑明珠有什么异样,在回到甘兰院不久,郑明珠就从那种脑中嗡嗡响的状态回过神来。 她感觉在宫中的时候,自己似乎是漂浮在空中的,行动说话都似乎不受自己支配一般,突然就迟钝起来,那些话明明都听在了耳朵里,却反应不过来。 郑明珠叹气,太子妃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自己很明显是误会了,而联想上回陈颐安发作春杏和姨娘们,郑明珠不是傻子,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这事儿与她当初所以为的简直是南辕北辙 。自己当初想的太少,这其实并不是那样简单。 此时回想,以陈颐安的精明以及事无巨细的掌控力,若真有这样的**事,对方又是这样的身份,必然暗中有侍卫清场控场,哪里轮得到自己散个步都会无意中听到? 只是那个时候,一径伤心难过,这样简单的漏洞都想不到,那么,春杏的举动,就更值得深究了。 她猜想,她听到的东西大约是和那位慎王府的表小姐及侍卫首领有关,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只听到几句话,本来就不足以判定事情的全貌。 郑明珠想,她完全是弄拧了。 她原本以为是一个私密的谈话,实际上却是好几人在那里。 这样一想,郑明珠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笨蛋,怎么会想到那种误会上去? 此时回想,显然这件事是宣纹一手做出来的,她当时正揽总陈颐安外书**务,这件事必然是知道的,至于具体她的目的是什么,郑明珠觉得,误会这样一段话显然不是宣纹的目的。 宣纹无法肯定他们会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话,而自己又能听到多少。 所以……郑明珠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针对她的另有其事! 春杏把她引向水边……亭子里有慎王府的侍卫首领……救起落水的表小姐……宣纹是想坏了她的名节! 若是落水的是自己,那可不能效人家闺阁中的表小姐嫁给这位男子了事,那个时候,她要如何收场? 虽说是意外,可到底名节有亏。 郑明珠想到这里,登时觉得寒气上身,自己这算是逃过一劫还是运气不好呢?按照后果来看,自己大约算是运气不错的了。 郑明珠叹口气,果然这高门后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许多,自己半点不能放松,略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第92章 问话 当日在慎王府,若是真的着了道,郑明珠这个名字就将沦为笑柄,还如何出门应酬?如何在外立足? 那样的话,又如何在这府里立足? 郑明珠此时真是后怕,如今细细推敲,陈颐安插手了慎王府这件事是必然的了,于是外书房就自然知情,而那正好是她剥夺了宣纹外书房之权的时候,宣纹愤怒之下,临时便借此做了安排,虽不知她具体如何策划安排,但就自己的情况来看,当时自己是听到唐家的事,太过悲愤才走了出来,并不是被春杏引出来的,是以大概在时机上就与她的计划不符,待走到蔚雪亭前的时候,那位侍卫首领应该正在与那位表小姐,连同慎王府某人,和陈颐安在那处偏僻地方说话儿。 春杏见时间还早,若是郑明珠先到亭子里,那位侍卫自然不敢再来,是以春杏小心的引着郑明珠去看那异花,应该是想拖延时间。 却没想到听到那样几句话,又有陈颐安的声音,郑明珠吓到了,春杏又何尝没吓到呢? 于是这一次计划便夭折了,但却引出另外一个误会。 大约这对宣纹来说,虽不顺利,却又不见得完全失败,主母听到大爷这样的阴私事,从而引发出什么样的后果,她虽然不能预料,但搅混池水,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 不过如果自己的猜测接近事实真相,那么绝对不是春杏一个人做得到的,慎王府里应该还有人要帮忙才行。 这个倒是可以作为一个切入口查一查。 这一件并没有真正发生的事,和这一次无意听到的八卦实实在在的给她敲了一个警钟。 她原本以为这些姨娘们只要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呆在后院里,就不用怎么理她们,如今看来,这简直是妄想。 或许是当初发现这郑明珠的生活漏洞太多,亟需处理的事也太多,又有陈夫人亲自出面处置了方姨娘,一时间就并没有多少精力分出来考虑姨娘们的事。() 今后可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郑明珠原本觉得,护住了唐家,自己的责任就已经结束了,可以平平静静的过几天安稳日子了,一直过到上苍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这个漏洞,收回这一切的时候。 可是,如今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安稳日子大约永远也不会来了。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 而至于那无意中发现的真相,郑明珠这个时候觉得,这其实并不怎么要紧,现在这个状态很好,她无意改变。 她现在觉得,当初第一眼看到陈颐安的爱慕,那完全就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一时的迷惑而已,面对一个这样的天之骄子那种突然的震撼,陈颐安风采卓绝,突然的惊艳和迷恋大约是值得原谅的吧? 郑明珠自嘲的笑了一笑。 她越是在这高门大宅里生存,越是融入这个身份,便越是觉得,保持现在这种心态实在是一件好事,她信任陈颐安,她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把陈颐安当自己的老板和合伙人,反而更轻松,更好相处。 她信任陈颐安,有陈颐安在身后,不管做什么事,她都觉得安心,觉得放心。 相反倒是她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的融入这个身份,这个家庭,追的上陈颐安的脚步,让陈颐安也能够这样信任她 。 做了三个月的高门贵女,郑明珠觉得自己似乎长大了许多,知道有些东西其实过于奢侈,过于飘渺,并不需要去追求。 握住手里原本有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陈颐安心中没有别的女人,依然是一件好事,郑明珠虽然十分的想得通,可是现在依然如卸下了一副重担一样的轻松,陈颐安要是真的和太子妃有点什么,她难免有一点难堪和尴尬。 现在这样,刚刚好。 陈颐安见她吃着饭都似有点神思恍惚,脸上却带着轻柔的笑意,不由奇道:“你今儿进宫吃了什么好的了,回来就这样儿。” 瞧这人说的话! 不克制一点真得被他气死。 郑明珠拉回神思,笑道:“今儿进宫,听到一个喜信儿呢。” 陈颐安夹了一筷子白油笋丝,漫不经心的说:“不就是太子妃有喜了么,又不是你有喜了,也值得欢喜成这样?” 郑明珠登时红了脸,陈颐安抬头笑道:“说起来,咱们真得好生努力了,昨儿母亲才问了我一句,我说我这阵子都歇在这儿,后头一回也没去,母亲才没说话了。” 这儿一屋子丫头,他说这个! 郑明珠郁结,白他一眼:“谁拦着你不成?” 陈颐安笑起来,便是隔了这么久,郑明珠依然有当初第一次见他时那种感叹,他一笑起来,连屋里的灯火都似乎亮了一亮似的。 郑明珠决定撇开这个不怎么适合当众谈的话题,给陈颐安夹了一块花雕火腿,笑道:“太子妃娘娘说话极爽利,我今儿都听呆了。” 陈颐安笑道:“你以前没有品级,本来见的就少,就算是见了,也是在人多的场合,想必是第一回随着母亲单独见太子妃吧?” 郑明珠当然不知道以前的情形,见陈颐安这样说,便顺杆下的点头:“可不是,以往见太子妃,只觉大方高贵,没想到私下里这样随和,我真是受宠若惊 。” 陈颐安就笑出声来:“是呆若木□。太子妃性子爽朗,为人宽厚大方,你学一学她也是好事,平日里母亲事多,也难得进宫,你如今是县主,若是闲了,就递牌子去陪她说说话儿也好。” 郑明珠便应是。又笑道:“太子妃与母亲是极亲热的,听说以前太子妃在咱们家住了一阵子?” 陈颐安吃完了,丢了碗,翡翠便端了茶来服侍他漱口,郑明珠的心思哪里在吃饭上,也就不吃了,跟着他坐到炕上去。 陈颐安才说:“姑母自生了表姐之后,身子骨儿就一直不好,一年里倒有□个月在外头别院住着,母亲当时也刚嫁过来,每次姑母不在,母亲就把表姐接过来玩,直到表姐赐婚太子,这么些年下来,这情分也就不比亲母女差了。” 郑明珠点点头,斟酌了一下才说:“今儿还听太子妃说了个事儿,原是那日在慎王府,我不大舒服,便走的早些,没想到有那样的事儿,倒是今日太子妃说起才知道。慎王府的表小姐竟然嫁了慎王府的侍卫?” 陈颐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怪不得你不知道,你身边的丫头也都是不出门儿的,如今你管着外书房的事儿了,青果忍冬都是耳朵长的,你有事问问他们也好。” 陈颐安果然长着十七八个心眼子!只提一句八卦,就能知道她的潜台词了。 郑明珠顺势就说:“那蔚雪亭那事,我竟今天才知道。” 陈颐安点头道:“你手里没人,有些事原怪不得你。 郑明珠便笑道:“你既这样说,我就真问了啊。到时候,你的丫鬟没脸可怪不得我。” 陈颐安笑道:“什么有脸没脸的,那难道就不是你的丫头?你问就是,我瞧着你问。” 郑明珠心中就有数了,自己猜的没有错,且陈颐安心中更有数。于是就吩咐:“来人,把青果叫来我有话问她。” 翡翠答应了一声,打发小丫鬟去外书房叫青果去了 。 郑明珠笑道:“趁这会子青果没来,你告诉我那个事儿怎么回事吧。” 陈颐安笑道:“你索性一块儿就问了,倒要我说。” 郑明珠说:“你说来有趣儿些,来我替你倒一杯茶你喝了好说。” 说着话,翡翠把新泡的茶端上来,郑明珠亲手递一碗给陈颐安,陈颐安笑道:“那事儿也简单,慎王府那位表小姐乃是慎王妃娘家的远房侄女儿,家道中落,生的颇有几分颜色,慎王妃把她接进府里来,也就是预备着塞给世子做妾,做她的耳目,可这位表小姐却并不愿意做妾,倒是与慎王府那位侍卫不知怎么的,竟就生了情,那日表小姐大着胆子去求了世子,中间到底有些什么话我不大清楚,只是世子答应帮她,我瞧着,大约也是免得自己麻烦。慎王世子托我安排,我便替他们排了这场戏罢了。” 郑明珠抿嘴笑道:“慎王世子真真是杀鸡用牛刀,咱们大爷这样的人才,替他办这样的小事。” 陈颐安笑道:“这种小事,不过是顺手送世子一个人情罢了,又不是十分要紧难办,自有十个八个法子替他办了。” 郑明珠笑道:“这位表小姐倒是胆子不小,也颇有智谋,竟能说服慎王世子。” “也是双方都有好处,单是让那位慎王妃鸡飞蛋打一场,就足够说服慎王世子出手了。”陈颐安毫不以为意。 说到这里,只见青果掀帘子进来,笑道:“少夫人有什么要吩咐奴婢?” 郑明珠看了陈颐安一眼,见他只靠着大引枕喝茶,并不打算说话,知道他这是有意看自己怎么问话,便对青果说:“是有一件事问你,前儿慎王府大爷晋封世子爷的宴请之后,慎王府有没有打发掉丫鬟婆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晚上加更! 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西漪扔了一个地雷 zm扔了一个地雷 第93章 处置宣纹 青果一怔,万万没想到她问这个,不由的微微抬头,看了陈颐安一眼,这件事她是回过陈颐安的,可是此时陈颐安依然不为所动,只顾喝茶,看不出什么神情来,青果只得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依稀听说,慎王世子妃院子里那几天是打发了一个丫鬟的。” 郑明珠看着青果:“你既知道,为什么不来回我?还有,我赴宴当日,慎王府有表小姐在蔚雪亭落水,被侍卫所救,这事你为什么也不回我?” 青果低头道:“奴婢以为,这只是别人家府上的事,和我们府里并无关系,应该……没有必要回少夫人知道。” 郑明珠笑了笑:“既如此,那么这件事你有没有回大爷?” 青果不安起来,大爷没有任何指示,她实在不知道大爷到底是什么心思,可是又不敢当面撒谎,只得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是回了大爷的 。” 郑明珠便说:“既然别人家府上的事,和咱们没有关系,我没有必要知道,大爷怎么就有必要知道呢?那一日,大爷有没有去蔚雪亭我不知道,我当时可差点去了蔚雪亭的,你只回大爷,不来回我,这是什么个道理,还得你告诉我呢。莫非你就只是大爷的丫头,我管不着你?” 听郑明珠的话这样诛心,青果噗通就跪了下去,额上已经见了汗了:“少夫人容禀,因大爷曾经吩咐过奴婢,不管探听到外头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的回大爷,是以奴婢当时就把这事回了大爷,只是奴婢以为,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和咱们府上无关,是以奴婢才没有回少夫人。” 郑明珠此时已经敛了笑容,一脸冷然:“你是说,你觉得你可以做我的主,替我决定哪些要紧哪些不要紧了?” 青果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夫人冷下脸来的样子,从少夫人进门到如今,虽说见的并不多,可少夫人在她心中一直是宽厚随和,十分和气的样子,就算是接管了外书房,也只是查一查账,核对了一下小库房,其他的一律没有动过,是个十分省事儿,好伺候的主子。 此时第一次见她隐含怒意,容颜冷然的样子,竟不由感觉到难以言叙的威压,青果嘴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辩解。 郑明珠淡淡的说:“还是你明知道此事和我有关,但我没有问,你就可以不说?这样就可以顾及到你们的姐妹情谊了?真真是个有情义的。” 说着,郑明珠回头看着陈颐安:“这才是大爷使出来的好丫头呢。” 陈颐安笑道:“你发你的火,怎么连我也骂起来。” 郑明珠此话实在诛心,青果连连磕头:“少夫人,奴婢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奴婢知错了,请少夫人责罚。” 郑明珠道:“外书房因都是大爷使出来的人,我想着,自然是得力的,是以并没有想着要把你们都换掉,连宣姨娘当初与我打擂台,我也看在大爷的面子上,并没有与她计较,这个你们也没有不知道的,是以你们都觉得我好性儿,好糊弄?我就不明白,你们就要闹着逼得我打发掉一两个才好,这又是什么有脸面的事儿吗?” 青果一头冷汗,只是磕头:“奴婢不敢,是奴婢糊涂 。奴婢再不敢了。” 郑明珠叹口气道:“你说说,慎王府打发的那丫鬟,和宣姨娘是什么关系?” 青果哪里还敢隐瞒,老老实实的说:“那小丫头的老子娘与宣姨娘家是街坊,因那小丫头家里贫苦些,宣姨娘的爹娘常常接济他们家,听说还认的干亲。” 郑明珠道:“你知道慎王府这丫头的事给我知道,自然要查到宣姨娘身上去,是以见我不问,自然乐的不说,可是?你们倒是姐妹情深,只不知你置我于何地?” 这话一句句的问下来,青果早招架不住了,哪里还敢答一个字,她没想到少夫人敏锐至此,只听到当时蔚雪亭有人落水,就能把这件事重新给翻出来,查问起来。 如今此事,若是往小了说,不过是一个疏忽不谨,但要往大了说,却当得起一个欺主的罪名。 青果遍体汗湿,如堕冰窖。 郑明珠没再接着说,陈颐安也依然不说话,屋里一片诡异的安静,只听到蜡烛燃烧偶尔爆出的一声轻响。 外屋几个丫鬟也是噤若寒蝉,没人敢作声,尤其是墨烟,平日里,郑明珠对陈颐安使出来的人一向较为客气,这也是给大爷尊重的做法,可是此时,当着大爷的面儿发作起青果来,一样的不留情面,不容辩驳。 哎,这青果也是,怎么这么糊涂,这样的事,竟然就想替宣纹瞒着! 墨烟也是个聪明的丫鬟,联系前因后果,当时的事件,联系陈颐安当时的处置,又听到郑明珠这几句话,便猜得到宣纹当时做了些什么手脚。 真是不要命了! 这已经不是和少夫人打擂台的事了,这简直就是找死! 墨烟双手冰凉,少夫人再宽厚,也不可能再不与宣纹计较了。 过了好一会儿,郑明珠才对陈颐安说:“这是大爷的丫鬟,大爷来处置吧 。” 陈颐安笑道:“外书房如今可是你管着,且人你也教训过了,还叫我处置什么?也罢,我就替她求个情,少夫人高抬贵手,念在她一时糊涂,暂且留用以观后效如何。” 郑明珠便说:“我用人,不在多聪明伶俐会办事,要紧的是要有那个心,心里有主子,再大的错我也能替你想法子,心里没主子,便是小错儿我也容不得,只如今既然大爷发了话,那就青果降为二等丫头,仍留外书房听用罢。若是再有下次,谁说话都不成了。” 这处罚很重了,脸面全无,也就比撵出去好一点,这是一个知情不报的错处,陈颐安以为郑明珠大约就是罚青果月例之类,没想到直接降等。 看来郑明珠还真是气的狠了。 只青果哪里敢说一个字,满脸涨红,眼中含泪,给郑明珠和陈颐安磕了头,退了出去。 陈颐安摸摸下巴,唔,自己大约也跑不掉。 果然,待青果退了出去,郑明珠吩咐外头的丫鬟们都出去,转身就对陈颐安说:“大爷倒是好,你早知道,竟就悄悄儿的不告诉我。” 陈颐安笑道:“就知道你要发脾气,这事儿我处置过了,你自己没发觉,倒来怪我。” 郑明珠咬牙道:“那你也不能说一声儿?明明也知道,这些丫鬟小子都是你使出来的,自然跟我不是一条心,就拿青果来说,她和宣姨娘一处儿这些年,多少有些情分,她避重就轻帮宣姨娘瞒着我,我也不是不明白,就只是你不告诉我,我才不明白呢。” 陈颐安轻松的笑道:“既然跟你不是一条心,你就要想法子收拢他们才是,难道外书房交给你,只是查一查帐就完了?那我直接请个账房先生也就是了。少夫人自然该有少夫人的该管的事儿,就如爹爹的外书房,什么事儿不经母亲手里过?大小事儿一应都清楚明白,虽说你们女人不管朝堂上的事儿,但爷们出门的事儿也得知道才行,不过你到底刚接手,一时谨慎,不改规矩也没什么错,我也不指望你即时就会。” 郑明珠眯着眼看他,这是在歪话题吧? 陈颐安看她疑惑的神情,接着笑道:“如今趁青果这件事,你不妨敲山震虎,在外书房多下点功夫才是 。” 郑明珠想了一下,外书房以前是宣纹管着,她身份不够,那么或许陈颐安的规矩便是有些事直接回给陈颐安知道,陈颐安特地拿陈熙华的外书房来说,那看来规矩是该改了。 郑明珠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然后郑明珠又说:“别的也罢了,宣姨娘怎么着呢?” 陈颐安说:“你说。” 既然让她处置,郑明珠便说:“宣姨娘近来身子不大好,不如让她到庄子上养病去吧,她身边的丫鬟也伺候的不好,留在后头花园里扫扫院子罢了,另给她在庄子上挑两个媳妇伺候就是了,大爷觉着呢。” 陈颐安很痛快的点头,宣纹既然有这样的心思,敢有这样的动作,那是自然留不得了,他处置了春杏后,虽没接着处置宣纹,却放了人在她身边看着她的,陈颐安一贯谨慎。 他说:“那么明日我就叫人来吧。” 郑明珠却道:“这点小事不敢劳烦大爷,既然大爷点了头,外书房也有人手,我来办就是了。” 不用府里的人,用外书房的人? 陈颐安笑了,有点意思。 郑明珠见说完了这件事,又问他:“六月初二是我娘家大妹妹出阁的日子,我必是要回去的,大爷得空去么?” 陈颐安点点头:“总得去一去的。” 提到妹子,陈颐安就又有点烦躁的说:“二弟这个混账,不知道躲到谁家里去了,大半个月了竟然还没抓到他。” 郑明珠只得安慰他一番,又说:“三叔也要回来了吧?” “嗯。”陈颐安说:“三弟前儿打发人送了信回来,大约也就是六月十五上下。” 唔,花姨娘的禁足令好像就是到陈颐鸿回来。 第94章 外书房立规矩 第二日一早,郑明珠吩咐墨烟:“你回外书房去,打听着大爷回来了,便把人都叫齐了,我有话吩咐。” 墨烟毫不意外,昨儿发作青果那事,外书房自然跑不掉,若不是大爷……呃,自己强横,连大爷都有错儿呢。 墨烟在这边伺候了快两个月了,少夫人平日里虽和气,又省事,真遇到事了却从来都是强硬的,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示弱。 墨烟忙答应着去了。 直到午饭前,墨烟才亲自过来请郑明珠,外书房的人聚齐了,郑明珠先问:“大爷呢?” 忍冬垂手答道:“大爷去侯爷书房了,因听说少夫人要召小的们,大爷说那边横竖有人服侍的,便打发小的们回来听少夫人吩咐。” 郑明珠点点头:“也罢了。打听着大爷回来了,再去伺候吧。” 众人忙应了。 郑明珠才说:“前日我到外书房来瞧了,看了账目,点了东西,一应都是清爽的,因我也是刚接手,怕一时变了规矩,大爷使起来不顺手,是这个意思。如今便有人打量我是个省事的,该回的事儿不回,借规矩来徇私,昨儿我已经处罚过了,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 郑明珠扫视众人,见一个个都低头垂手,目不斜视,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打量青果,大约人人心中都有数了,郑明珠接着说:“如今我这是知道的,那我不知道的呢?大约说起来,也是这个缘故那个由头的,我想着,这也是规矩的缘故,照如今这个规矩,大约便总有各种缘故,从今儿起,以往的规矩再不作数,都要按我的来,错我一点儿,也就管不得谁是伺候大爷久的,有脸面的,都按例处置 。” 郑明珠这规矩其实也并没有大动,因各人早熟悉自己那些事儿,总不至于给他们调来调去,那样很容易出乱子。 郑明珠不过是按照丫鬟和小厮分成两块,把墨烟提起来做丫鬟这一块儿的头儿,玲珑补进去替了墨烟原本的职责,丫鬟们的事儿就由墨烟来管,收礼送礼,租子银钱,来往女眷的事,都汇总到墨烟手里,由墨烟按例处置并汇到郑明珠手中,小厮那边,郑明珠问了陈颐安的意见,提了一个叫地锦的二等小厮为一等,替了忍冬的职责,便把忍冬腾了出来,做了小厮这边的头儿。 郑明珠不太清楚高门后宅里头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样,只她想着,天下的事,万事都是相通的。 她用自己大铺子里行之有效的规矩套到这外书房来,应该也行得通。 一间大的铺子里就是伙计各司其职,掌柜和大掌柜揽总儿负责,掌柜有管铺面伙计的,也有管进货库房伙计的,伙计们请假也好,排班也好,都由掌柜的负责,平日里的汇总,有什么问题,临时有什么事也向掌柜的报上来讨主意,掌柜的若是也做不了主,就报到大掌柜那里请示,这样层次分明,出了错儿自然追查到每一级去。 这样,掌柜的为了能不出错,自然就要先确保手下的伙计不出错。 就如同青果这件事,若是按照这个规矩来,郑明珠直接就查问墨烟,是以不仅是青果有错,便是墨烟都有责任,既然墨烟有这个责任在身上,在平日里,自然就要尽量保证这些丫鬟们都尽责,不仅是管理,也是监督。 自发的监督显然没有订好的规矩这样有效。 而且当责任是个人的时候,常常容易因一时心软,或是疏漏不查,而出现问题,当有第二人一起承担责任的时候,相互之间有个监督,这个概率就会小很多。 还是这件事来比,若是当时就有这样的规矩,青果按规矩报告给墨烟,而墨烟没有递到郑明珠手中的话,查起来,青果对墨烟自然也有一个监督的作用。 同时,郑明珠深知,用人不能光是恐吓威压,恩威并施是要紧的,她接手外书房,改一改规矩,亲手把墨烟和忍冬提起来,两人脱颖而出,必然对郑明珠这个主母就会靠的紧一点,加上责任在身,这两人自然更加尽心尽力,郑明珠管理起来当然就更容易一点 。 这也是为什么郑明珠会特地设一层管事的意思。 此时规矩定下了,郑明珠说:“我原说过,谁都有出错儿的时候,只在我这里,出错儿不在大小,只在有心和无心,无心之失,便是再要紧,也不是什么大错儿,若是有心算计,便是无关紧要的小错我也容不得,我查过名册了,能进外书房的都是家生子儿,忠心自然都是有的,我就看重这个心,如今规矩定下了,今后凡事只照着我的规矩来,再不用说这里原本是这样,或是我觉得这事是这样的话。都明白了?” 众人一起应诺。 郑明珠又勉励了几句,便说:“墨烟与忍冬留下,其他人先散了罢。” 待众人都下去后,郑明珠一直绷着的脸总算松弛了下来,吩咐给墨烟和忍冬一人一个小杌子坐,又赏了一碗茶,两人诚惶诚恐,推辞了一番。 郑明珠笑道:“平日里也没见你们这样小心,这会儿横竖没什么人,坐下也不怕。” 墨烟到底伺候了郑明珠一阵子了,这才大着胆子笑道:“少夫人今儿这样威仪,奴婢还真不敢造次。” 郑明珠笑了笑,才对玲珑说:“我身边的人,论做事明白,你是个好的,你们又是跟着我久了的,我自然是另眼相看的,如今我单把你挑出来,放在外书房,原是因外书房的人都是大爷使出来的,比我会□人,你在这里跟着学一学,今后我还指望你做我的管事媳妇呢。” 玲珑一脸感激,忙跪下磕头。 郑明珠这才命她退下去,回头对墨烟和忍冬叹气道:“也是昨儿那事把我气恼着了,原想着,大爷使出来的人应是不错的,便是平日里,我依仗你们也多些,偏是你们出了这样的事,别说我不信,便是大爷也是恼的。” 提到这个,墨烟与忍冬俱不敢说话了。 郑明珠心中也有自己的算盘,当初郑明珠从安国公府带来的丫鬟婆子小厮,大约她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怎么样,这些丫鬟都不堪用,也就只能服侍日常起居,唯一个玲珑算是个好的,却也没学过什么,趁这个时候,放进外书房来历练一番,今后若是学出来了,倒是可以做个管事娘子,倒是也好 。 只如今郑明珠手中却确实无人可用。 便如宣纹此事,对比就极为明显,她掌握了外书房的消息,又有自己收服的人手,竟然就敢打少夫人的主意,而郑明珠就是因手中无人用,耳目不灵通,而差点着了道。 这一次,趁处置青果,改规矩,提拔人手,正好在外书房建立自己的权威,收拢人手为己用,郑明珠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取代陈颐安的地位,她本身就与陈颐安是一体的,休戚与共,并无利益冲突,她只需要做到具有权威就可以了。 郑明珠说:“这件事我想你们两个都是清楚的,虽说她瞒了我,但因是回了大爷的,昨儿又是大爷替她求了情,又是第一次,我才留她在外书房接着用的。” 墨烟看了看忍冬,赔笑道:“奴婢也是见少夫人昨儿处置了青果才知道的,论起来,宣姨娘不该我们议论,青果的确处置失措,少夫人的处罚是极宽厚的了。” 忍冬也点头称是:“实在是该处罚的。” 郑明珠说:“只这种事,原是该在事儿出来之前就有所发觉的,只当时或许状况特殊些,如今事情也过了,该罚的也罚了,且就不论了,如今你们记住,今后再不许有这样的事。凡是有什么,该报上来的,不论大小,要紧不要紧,别人家的或是自己家的,都是一样。” 两人连忙站起来,垂手应了。 郑明珠说:“今儿选你们两个出来管事,原是我冷眼瞧了一阵子,觉得你们做事稳重周全,便与大爷提了,才定下来的,今后不论什么事,我只与你们两个说话,不论是谁手底下的人有了不是,我也只找谁,这可明白了?” 墨烟与忍冬都答:“明白了。” 郑明珠叫他们坐下:“今后这外书房,第一条,自是要好生伺候大爷,大爷那脾气也不用我说了,错一点半点儿,那眼里是揉不下沙子的。第二条,便是不管大小事,统汇到你们手里,每天一早,我从荣安堂回来,你们就来见我,把头一日的大小事说一说,再把当日预备要做的事说一说,不管是大爷的事还是我的事,或是这府里的事,都是一样的。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或是什么要紧事,也只管来甘兰院就是 。如今这规矩刚定,难免有人不大愿意或是不大惯,你们越发要勤谨些日子,待都顺了再歇着吧。” 郑明珠吩咐一句,两人就答一句,郑明珠吩咐完了外书房的规矩,才吩咐忍冬:“如今就有差使要给你了,昨儿我已经与大爷商量过了,宣姨娘如今病的不大好了,要挪到通州的庄子上养病,这件事就你带了人来办,你可明白?” 这是郑明珠吩咐的第一件差使,就不是个容易的事,忍冬这样办老了事,又知道内情的,自然明白,第一是要把宣纹无声无息的送走,第二还要把消息传出去,其中隐含宣纹不安分,陷害主子这样的意思,这才显得名正言顺。 不仅要处置,还要震慑,这才是郑明珠的意思,忍冬就明白为什么要让他们外书房的人来办了。 宣纹与外书房渊源不浅,看青果就知道,不少人与她是有交情的,有些人不知道内情,见少夫人这样处置,或许会有些不满,如今交给外书房的人来办,知道个中情形了,谁也不敢再说少夫人不该处置她。 忍冬想通了这点,忙低头恭敬的道:“小的知道了,宣姨娘行事不谨,到庄子上养一养病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不通,意思却是明白的,郑明珠点点头表示满意,又对墨烟笑道:“你的事儿也多,不过有件事你安排一下,听大爷说,六月里三爷要回府来,有些人你盯一盯。” 墨烟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那一日花姨娘的情形来,不由的笑一笑,表示明白了。 正说到这儿,有丫鬟进来报:“少夫人,唐家的二小姐送帖子来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手榴弹 西漪扔了一个地雷 鱼的布瓜的忧伤扔了一个地雷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 猪头的520扔了一个地雷 第95章 心软的大爷 郑明珠听说菱月妹妹来了,自然是要见的,便叫丫鬟请进外书房来。没想到,来的并不只是唐菱月,还有郁长松。 难道是唐家又有什么大事了不成? 但郑明珠见唐菱月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焦急的神情,她走进来,福身行了礼,叫了一声姐姐,郁长松也随着见了礼,郑明珠便笑道:“难得妹妹来看我,快坐。郁掌柜也请坐。” 又叫丫鬟上茶。两人欠身接了,便交换了一个眼色。 唐菱月见郑明珠跟前两个人一副在商议事情的模样,便斟酌着不好说话,郑明珠见了便笑道:“妹妹有话只管说,这两个都是我这里管事的,并不碍着什么。正好话也说完了,正闲着呢。” 言语中光明正大,一副自己人的语气,什么事都不避着,十分的给墨烟和忍冬面子。 唐菱月就笑着客气道:“原来是两位大管事,小女子真是失礼了。” 墨烟和忍冬连说不敢。 唐菱月便说:“原是昨儿郁叔来见我,说是姐姐的铺子里有些东西他觉着有些不对,抄了两张货单过来,又正巧是从我们家总库里发出来的,便找我核对一下数目,因是姐姐这里铺子的事,妹妹不敢怠慢,连夜核查了,今儿才来回姐姐。” 居然是嫁妆的事? 郑明珠便说:“有这样的事?郁掌柜并没有来回我。” 这边墨烟和忍冬听到涉及少夫人的嫁妆事项,便都笑回道:“少夫人有客人,小的们先出去了罢?” 郑明珠心中一动,笑道:“不必了,你们听一听也是好的,也好帮我想法子 。若是事儿不要紧就罢了,若是要紧,说不得还得劳动你们替我办一办呢。” 她心中想着,不是光陈颐安说与她夫妻一体,把自己的产业人手交给她打理,断没有自己的产业倒只是自己的这样的道理,她的嫁妆放到外书房来一起打理岂不是更好? 横竖自己手里的人也用不得,还不如趁如今一并挪过来,既是倚重,也是为了自己便宜。 墨烟和忍冬见她这么说,便不好走了,站到了郑明珠后面去。 墨烟便觉得少夫人这手段是越发高明了,先是提了自己,便把玲珑名正言顺放进外书房,说的是学一学,历练一番,但如今外书房有了少夫人的人,这监察的作用自也是不容小觑,如今连她自己的嫁妆看起来也要放到外书房来一起打理,又是威慑又是倚重,恩威并施,这外书房自然就越发握的牢靠了。 郁长松这时才说:“小的只是怀疑,因没核查到实据,不敢贸然来回少夫人,昨儿去见了二小姐,又与几位大掌柜连夜核过了,这才敢来回。” 那就是说,查到实据了? 郑明珠点头:“郁掌柜请说。” 郁掌柜拿出一些东西双手递上,墨烟忙上前接过交给郑明珠,郑明珠一看,这便是货物进出的提单,这东西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有商家到唐家进货,商量好价格数量,也有先兑银子的,也有后兑银子,凡是数目大的,都统一交到唐白月手上,签押盖印,再送去库里照着提单提东西。 而这个提单的底下,就是郑明珠嫁妆里头铺子的货单,在哪里买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银子,据此入账。 郁长松说:“这上面一份是二小姐从库里调出来的提单,下面一份是我从铺子里抄来的货单,两份的数额并银子数目都对不上。” 郑明珠翻了翻,大致比对了一下,单是沉香那一项,出入就达两百两银子,胆子倒不小 。另外其他的香料,也都对不上。 郁长松见郑明珠没说话,想着她可能不懂,便解释道:“原是因少夫人托了我,在铺子里看一看,提调一番,想必也是有些不放心,小的也就多留心了些看着,别的也罢了,因香料这一块小的倒替原本的东家管过些日子,我看了货单便觉得有些不对,今年以来,外头进来的香料多,价格是有下降的,怎么会还是去年的老价格,我想,二小姐掌事后为了稳住局面,必不至于突然涨价的,是以便悄悄抄了两份货单,去求二小姐核查。昨日二小姐带了几位大管事连夜核对了,的确不对劲,小的才与二小姐商议,来回少夫人,请少夫人的示下。” 郑明珠点点头,库房提单也算是商家机密了,按理是不轻易给人看到的,她便对唐菱月笑道:“倒是难为你了。” 唐菱月忙笑道:“怎么敢当姐姐这样说,别说这样的小事,便是再大的事,只要是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没有姐姐,哪里还有唐家的今天。” 郑明珠又笑笑道:“这进货有时候因交割日子的关系,或许一张提单分了好几次提货,货单上数目不对也是有的。” 这少夫人倒是个内行,郁长松便说:“少夫人说的这情形也是有的,数目若没有盘一盘,的确不敢说一定不对,但就撇开数目不说,货物价格也是对不上的。” 郑明珠又问郁长松:“那除了香料,还有别的吗?” 郁长松说:“小的到铺子上也才一个月不到,若不是熟悉香料这行,也发现不了这货单不实。且这位林管事也是个谨慎人,大约也打听过了小的,待我去了铺子,这香料上头,后头的货单就与二小姐手里的提单是一样的了。” 这是他自己找死,郑明珠自然无意就此放过,便笑道:“郁掌柜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也亏得郁掌柜仔细,只如今我想,既然他有这样大的胆子,那自然没有轻易停手的道理,因着郁掌柜在那里,或许不大敢动香料,但别的呢,我那些铺子虽小,涉及的倒是不少,既有绸缎布匹,又有药材并珠子铺子等,焉知别的没有动静?依我看,这事先不要闹出来,郁掌柜回去把各铺子的进货上家都整理出来,你们先瞧一瞧,有熟识并信得过肯帮忙的,肯拿出提单看一看最好,或是能透露些库里的价格也是好的,剩下的,便交到我这里来,我来想法子,再有郁掌柜多费心各铺子的动向,有什么便打发人来告诉我。” 郁掌柜忙站起来答应了,唐菱月笑道:“姐姐说的极是,小妹虽不才,但我们唐家在这帝都倒也有些熟识长来往的叔叔伯伯,回头小妹就去打听,姐姐放心,必不会泄露风声的 。” 郑明珠一笑,菱月妹妹真是聪明伶俐。 见这事说定,唐菱月与郁长松也没有多耽搁,便告辞出去了。 郑明珠沉吟了一会儿,便叫了忍冬来吩咐:“这种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你安排人手,悄悄儿的盯着林世全,他每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要一一的汇到你手里,你再跟我说一声儿。再吩咐人查一查他的底细。尤其是……跟国公府那边的人有什么要紧关系。” 这种事忍冬自然是驾轻就熟,便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人手。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郑明珠叹口气。 墨烟在一边劝道:“少夫人也不必忧心,这人既然已经露了马脚,要查也就不难了。” 郑明珠哪里是忧心,只是她也不好对墨烟明说,便道:“也罢了,这件事现在还没查实,倒也不好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你今儿寻个空儿,亲自去一趟国公府,替我送两样点心给琪哥儿,顺便把这事回我嫂子一声。” 墨烟笑道:“奴婢是伺候少夫人的,少夫人有吩咐自然是时时都有空的,奴婢这就去吧。” 郑明珠满意的点头,这丫鬟果然有眼色,便叫她随自己回甘兰院,拿个竹编的黑漆食盒,装了一碟如意芝麻卷,一碟玫瑰白果蜜糖蒸糕,吩咐道:“你替我给嫂子请安,这是我们府里新做的花样点心,送与琪哥儿吃着玩,后日是二妹妹出阁的好日子,我与大爷都要去的。” 墨烟领命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墨烟便回来回话:“舅奶奶说了,家里一切都好,多谢少夫人想着,少夫人说的事儿她知道了,日后会留意的,若是有什么要紧的,自然打发人来告诉少夫人。” 郑明珠正叫翡翠开了箱子找东西,预备着送去国公府给二妹妹郑明艳添妆呢,听了墨烟的回话,便丢了东西坐下来,问了她那边府里的状况,国公府已经在张灯结彩预备着二小姐出阁了,林氏如今掌家,虽然忙,还是特地屏退了众人见了她,听她回话,十分给这位已经出嫁的大姑奶奶的面子 。 郑明珠很满意,林氏那样一个明白人,显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今天郑明珠外书房立规矩,显然瞒不过陈颐安,只是他却并没有提起,郑明珠因是之前与他商量过,见他不问,也就没有再说,只是当晚,大约四更天的时候,郑明珠突然醒过来,刚翻一个身,却见陈颐安睁着眼睛躺在一边,看着帐子顶。 郑明珠默然看了他微光中俊朗的轮廓一会儿,轻声说:“你去看看她吧。” 宣纹到底从小儿就服侍他,后来又做了他的姨娘,人心总是肉长的,陈颐安也不会是例外。 陈颐安没答话,也没动。 郑明珠索性坐起来劝道:“到底服侍了你这些年,你去看看吧。” 过了好一会儿,陈颐安才坐起来,叹了一口气。郑明珠本来就不好多说,只也没叫丫鬟,亲手服侍他穿了衣服,点了个琉璃小灯,送他到房门口,自有外头值夜的小厮听着这动静,早侯在门口,服侍陈颐安往后头去了。 忍冬亲自带着人在后头院子里办这差使,方姨娘和杨姨娘的院子都门窗紧闭,鸦雀无声,一点烛火都没有,只有宣姨娘的院子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忍冬带来的小厮和婆子都在外头,忍冬轻声劝道:“宣姨娘,这府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何必这样拖延着闹个没脸呢。” 宣纹木着脸:“难道我这样还是有脸了?你既说是少夫人吩咐的,就叫她来跟我说,躲着不出来算个什么?” 忍冬见她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也知道无法再劝,正要叫婆子们上前拉着出去,有个小子轻轻走进来,低声说:“大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这两天都有这样的感叹。 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西漪扔了一个地雷 荆楚夜话扔了一个地雷 manman扔了一个地雷 第96章 也算反思 宣纹眼睛一亮,果然这只是那女人的吩咐,大少爷这样早的时辰赶过来,必是来救她的。她就知道,大爷对她是另眼相看的,必不会眼看着她被那个女人整治。 宣纹便猛的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忍冬,扑到门口叫道:“大爷,大爷您救救奴婢啊。” 陈颐安走上台阶就停住了脚步,夜色中看不清他的容颜,只听见他家常穿的灰蓝色软缎子袍子在夜风中微微作响,这是宣纹亲手做的 。 宣纹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服下摆,哀求道:“大爷明鉴,奴婢虽得罪了少夫人,却是从来都一片心只为了大爷啊,求大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救救奴婢。” 没有陈颐安的指示,忍冬也不敢有所动作。 院子里众人更是都低了头,不敢有一点动静。 陈颐安也低下头,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这个女子,他还记得许多与她有关的画面,稚龄的小女孩,渐渐长大的样子,后来做了他的侍妾,又羞涩又甜蜜的笑容,那些温存的言语,这是一个在他生命中有着十年痕迹的女人。 他还不够铁石心肠,所以,他才决定来看她这一次。听一听她有什么话想说。 陈颐安对她说:“你冒犯了少夫人一次,少夫人大度宽厚,没有和你计较,反而抬了你姨娘,只是让你离开外书房,你不思悔改,更设计陷害少夫人,这就是你的忠心?” 宣纹扬起头,便是在微亮中陈颐安的容颜也如此俊朗无俦,这是她的痴恋,她虽身为下贱,但她这颗心,没有人比得上她! 郑明珠算什么,她糊涂、懦弱,什么也不懂,她根本就配不上大少爷,她只是有个高贵的身份,就能占据那样一个位子,全天下最好的一个位子! 她凭什么? 她根本就不配。 宣纹紧紧抓住陈颐安的衣服下摆,流泪道:“大少爷,奴婢的忠心只有一个,奴婢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这么多年,奴婢伺候大少爷,一直忠心耿耿,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为了个外人,就要把奴婢送到庄子上去,大少爷,奴婢这么多年的情分,少夫人就连这一点错处都容不得吗?” 陈颐安没再说话,只俯身握住宣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宣纹一脸喜色,大少爷果然还是念着她的:“大爷若是不喜欢,奴婢就去给少夫人磕头赔罪去。” 陈颐安拉开她的手,对忍冬道:“罢了,你们办差吧 。” 宣纹一脸喜色凝结,显出愕然,表情显得十分滑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说话动作,已经被早有准备的忍冬带着两个手脚利落的小厮抓住,捂住了嘴。 宣纹眼睛睁的极大,望向陈颐安带着无限的哀求愤恨,忍冬此时哪里敢多耽误,连拖带拉的就把她弄上了马车。 两个婆子爬上去,只听到马车里挣扎了一番,夹杂着呜呜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 忍冬垂手站在陈颐安跟前,等着他吩咐。 陈颐安一声不吭,只看了一眼那依然亮着灯,却没有人的屋子,转身走了。 衣摆扬起,初夏的夜风也冰凉。 郑明珠自然也没再睡,索性起来翻着东西,此时见陈颐安走了回来情绪不好,也知道他为什么情绪不好,自然劝是不好劝的,只得想法子说别的话来岔过去。 她把拣出来的首饰衣料等物都捧来给陈颐安看,因是给妹妹添妆,首饰都是选的新的,新金的切面闪闪发光,翡翠簪面如一泓碧水,衣料拣了些花软缎并七丝罗,连同上回卫江俊送来的织金缎。 郑明珠一样样的摆给他看,笑道:“大爷替我瞧瞧可还使得,若使得,今日就使人送过去了。” 陈颐安看了看,点头道:“很看得过了,外书房我记得有新收的一对儿翡翠的镯子,品相不错,你叫他们拿出来加进去。” 郑明珠应了,又打发丫鬟去外书房说,一边又笑道:“大爷今儿起的早,眼看上朝还有一会子,不如索性吃了早饭去。我先前就吩咐了厨房赶早熬些粥。” 陈颐安道:“赶早了吃不下。” 郑明珠又笑道:“有刚送来的杏仁酪,我记得大爷平日里也爱用的。”说着亲自去舀了一碗递过来。 陈颐安见她这样殷勤小意,不忍拂她的好意,便接过来吃,一边说:“你不用忙,坐下歇着吧,一大早就闹的你不安生。” 郑明珠笑道:“大爷怎么倒说这样的话,我也做不了些什么,只是大爷不喜欢,我自然也就睡不着 。” 陈颐安便握了她的手,说:“倒也亏了你,也不用别的,你便过来与我说说话就是了。” 郑明珠只得坐到他身边去。 陈颐安沉吟了一下,才皱着眉头道:“我大约也是给她脸面太过,惯的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郑明珠劝道:“大爷快别这么说,这与大爷有什么相干。这原也是个人秉性,有那真知礼的,便是再有脸面也是恭谨守礼的,那不懂礼的,自己也要寻了借口出来当自己分外不同些,与主子给不给脸面有什么干系。” 陈颐安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只是委屈你了。” 他给宣纹脸面,另眼相看,郑明珠便自始至终都待宣纹很客气,便是挑战了她正室夫人的权威,郑明珠都是另辟蹊径的处置,并没有当众给她没脸。 这些,陈颐安自然是都看在眼里的。 此时他握住郑明珠的柔软的手,见她在灯下莹光致致的俏脸,心中也不由的柔软起来,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片刻之后才说:“你放心。”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郑明珠知道他心情不好,自是比往日里更温顺柔软些,也没追问,只拣些欢喜的事与他说,再也没半个字提到宣纹如何,两人絮絮的说了一阵子话,见时辰差不多了,郑明珠才叫了丫鬟,伺候着陈颐安换了衣服上朝去。 总算松一口气。 六月初二是安国公府二小姐郑明艳出阁的好日子,陈颐安因要去朝上,需晚些才去,郑明珠一早伺候了陈夫人用了早饭,就回了娘家。 陈夫人还特地备了四色礼,让她带回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张灯结彩,这是林氏掌家后的第一次大事,郑明珠着意留心看了一阵,见下人来往待客都颇有章法,人虽多,却不乱。 果然林氏是不用人担心的 。 郑明珠见她忙,也没有十分打扰她,只在院子里说了两句话儿,又叫人奉上陈夫人送的礼,便不打扰她了,预备先去给安国公郑瑾并郑明玉请了安,再去正厅。 郑瑾和郑明玉都换了吉服,见了郑明珠进来,两人神情都颇为欢喜,问了郑明珠些话儿,才让她去正厅女眷处。 朱氏穿了一身杏黄的花开富贵的长袍,浅黄色撒花裙子,笑语盈盈的与人说话儿,她精心打扮过,看起来容光焕发,富丽华彩,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如意。 朱家舅母,朱姨母也依然奉承在她周围,还有些郑明珠认不出来的女眷,笑语晏晏,颇为热闹。 郑明珠笑着上前行礼,朱氏一脸欢喜的拉了她,问寒问暖,十分亲热,似乎毫无隔阂,郑明珠不禁都要佩服她这样能屈能伸。 那一日朱氏管家权被交给林氏,又被郑瑾训斥,深究起来,郑明珠正是源头,可是此时朱氏依然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亲热非常,完全就是她从小疼爱的女儿一般,好像那些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当然,要论表面功夫,郑明珠也自然不会落于人后,她挂着一张笑脸,挨个长辈问候了一圈儿,才笑道:“我去后面看看二妹妹去。” 朱氏便笑道:“是该去的,艳姐儿与你一向要好,今儿是她的好日子,正盼着你呢。这边都是长辈,你坐着也是没趣儿,和你姐妹们说说话儿去才好。” 郑明珠笑盈盈的就带着丫鬟往后头小姐的闺房去。 走下后头的阶梯,刚转过粉油影壁,郑明珠却听到后头朱家舅母赶着她叫:“外甥女儿,你且站一站。” 这个时候装没听见似乎行不通,郑明珠只得站住,笑问道:“舅母叫我?” 朱家舅母扶着个小丫头子,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大红撒花裙子的年轻女子,看那穿着打扮,大约是个年轻媳妇。 朱家舅母走过笑道:“外甥女儿,前日我跟你说的那事,可有信儿了?” 郑明珠眨眨眼,什么事? 玛瑙在一边见她不说话,情知她是忘了,便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 啊,那个什么八竿子远的表哥的事,郑明珠还真忘了,一来本来就不是交代给她的,她连情形都不大清楚,二来单从朱家舅母那说法就知道,这事儿陈颐安才不会理呢。 陈颐安那人多难伺候,郑明珠怎么可能为此去触霉头。 郑明珠也自然就不会理。 那朱家舅母身后的年轻媳妇,见郑明珠这样子的模样,倒先冷笑道:“表妹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表哥的事求到你跟前,竟就忘了不成?亏的咱们一家子还在家里苦等呢。” 郑明珠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和这样的人打照面,听这说话的口气,倒不是她们求着郑明珠,倒是郑明珠求着她们了? 郑明珠说:“原来是那事儿,那一日我不是就跟舅母说过了么,大爷说不成,我自然没有法子。” 听郑明珠说的这样干脆,朱家舅母有点急了:“哎呀,那日我不是说了,姑爷虽然办不了,侯爷也该办的了啊,你求求侯爷去,哪有个不成的?这点子小事那还不够侯爷一办的。” 怎么会有这样没眼色愚蠢的妇人! 郑明珠都无语了。 那年轻媳妇见状,一脸的不耐烦:“哟,竟然还有表妹也办不了的事儿?我倒以为只要表妹开了口,这事儿自然也就成了。亏的大姑母这样疼你,如今只是求你帮你表哥一点儿事,就这样推脱,只怕是没成心要帮忙吧?。” 这真是求人帮忙的态度?这样尖酸刻薄,郑明珠虽说早知道这朱家舅母上不得台盘,此时也是颇为不耐烦,顺口答道:“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偶与美丽扔了一个地雷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 西漪扔了一个地雷 第97章 宁婉郡主 这句话一出口,郑明珠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那妇人登时柳眉倒竖,一手指着郑明珠:“你……你竟然敢这样说!” 郑明珠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后面有个女子声气慢腾腾的说:“没瞧出来你一个无品级的妇人这样有胆色,居然敢这样指着县主,文家五少奶奶才挨了她一顿打,我瞧着她也不会舍不得打你。” 那妇人满脸怒气,五官都有点扭曲了,扭个头刚说了两个字:“关你……”,剩下的话顿时就被吞进肚子里去了,有点瑟缩的放下手来,满脸怒气变得又尴尬又胆怯,郑明珠看得新鲜,便跟着扭头去看这说话这样放肆又这样有趣的是谁。 回头只见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穿的金碧辉煌的女子,三十左右的年纪,头上那支凤钗端端正正十分闪耀,一身儿的打扮富丽堂皇,浓眉大眼,直如一朵牡丹花般端贵大气。 郑明珠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大表姐。 这是诚亲王府的嫡长女,宗室近枝这一代的第一个女孩儿,宁婉郡主。 朱舅母和那年轻媳妇都忙行礼请安。 虽说大表姐是郡主,自己只是县主,自然是要低些,可是人家一出场就如此威势赫赫,反观自己,实在差的太远了。 果然气势这个东西并不完全与等级封号有关,郑明珠被那些亲戚拿捏惯了,自己上赶着给她们脸面,这才是她们这样嚣张,肆无忌惮的原因。 宁婉郡主说话声气比较慢,可话却一点儿不轻省,她对郑明珠笑道:“我刚才远远儿的听到这边说的热闹,依稀是问你什么表哥的事你没办好?是哪家弟弟,你告诉我,我来替你办 。” 宁婉郡主身为诚亲王府嫡长女,宗室近枝这一代的大姐姐,本身在宫里宫外都是极有面子的,如今年岁渐长,越发威仪起来,宁婉郡主自己的夫婿又极有出息,三十多就做到了封疆大吏,虽说这也与妻子娘家的助力有关系,但本身也是极具才干的。自然说得起这种话。 郑明珠笑一笑,还没说话,朱家舅母已经赔笑道:“这原是一点子小事,怎么敢劳动郡主。” 宁婉郡主看她一眼:“我问明珠妹妹她的表哥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要你来答话?” 一句话就噎的朱家舅母一脸涨红。 可是她在宁婉郡主跟前哪里敢如在郑明珠跟前那般把自己当正经舅母一般的作派,这位郡主娘娘恼起来,便是连圣上嫡出的公主也敢训的,且也没见宫里下旨训斥她。 朱家舅母无品无级,怎么敢上赶着触宁婉郡主的霉头,此时一句硬话下来,也就生生受了,屁也不敢放一个。 倒是紧着给郑明珠打眼色,似乎叫她别说出来。 郑明珠哪里管她,只笑道:“大姐姐操心了,并不是舅舅姨母家的哥哥们,原是朱家舅母家的表哥,要咱们家给寻一个銮仪卫的缺儿,我说办不了,舅母在这埋怨我呢。” 宁婉郡主道:“远远儿的就听到表哥长表哥短,一口一个表哥的,我还想着这家里这么些哥哥弟弟,谁有什么要紧事呢?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什么硬仗腰子的表哥呢,你平日里倒是知礼懂事,叫她一声舅母,这还就拿自个儿当正经舅母了,口口声声舅母表哥的,这高枝儿倒攀的跟我娘一样儿了,我娘才是你舅母呢,也没这样有人没人就叫的这样亲热。” 有大姐姐来出头,郑明珠乐的看热闹,京城贵女的厉害郑明珠早在陈夫人那里已经微见端倪,而这宗室女的飞扬神采又比贵女们更强一层,别人说不出的,她们都说得出,且都敢说,这位宁婉郡主说的话儿简直就是刀子一般,几句话就把朱家舅母的脸面剥的一点不剩。 可是朱家舅母哪里敢回话,一脸紫涨还只得赔笑,那尖酸刻薄的年轻媳妇更是瑟缩在一边低着头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来来往往的女眷因见了宁婉郡主,有些就要上前请安寒暄,此时已经围了些人,也就有人在悄悄的掩嘴笑起来。() 也有来得迟了不大明白的人,悄悄的问旁边的夫人奶奶,听了几句话,也就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打秋风求办事的亲戚哪家都有,但能求人求成这个样儿的却不多见。 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悄悄笑道:“郑家这位大小姐也算是贞静了,才敬出这样些亲戚来,听说那家太太……还捏着人家的嫁妆不放呢。” 传言自有传言的力量,嫁妆单子传了一圈就没了单子两个字了。 另就有人说:“这位大小姐的嫁妆那可不是公主留下来的?这也敢打主意?胆子也太大了。” 有人掩嘴笑道:“你瞧瞧这样子的亲戚都能对大小姐这样儿,还有什么不敢的?只怕早拿捏住了,这没娘的孩子总是吃亏的呢。” “那位太太不是听说贤良淑德的么,这看起来可不像呢。” “这谁知道,这位大小姐以前可没怎么出来走动过呢,且别说她,就是他们家世子夫人,你见过几次和这位太太一块儿出来的?” “这倒是。”有人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 不管周围的闲话,宁婉郡主又对郑明珠说:“你既说了办不了,还在这里纠缠个什么劲,难道多说几句舅母表哥的就办得了?今后但凡有这样的事,你又是这样脸软心慈的,叫他们找我去,我来瞧瞧是什么要紧的舅母表哥呢。” 郑明珠笑:“大表姐说的是,都听大表姐的。” 宁婉郡主见周围的人也多起来,这到底又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不想闹的太热闹,便不再理朱家舅母,只和旁边几个贵妇人说起话来。 朱家舅母见这个缝子,才悄悄儿的退了出去。 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宁婉郡主才携了郑明珠的手往后头院子走去,一路都在教训她:“这等歪心烂肺的人,你理她作甚,略给她个台阶,就蹬鼻子上脸,一家子都靠上来,且你帮了她一万回,只一回没帮她,顿时就是你对不起她了,你瞧瞧那个妇人的做派,正经咱们家姐妹还没她动静大呢 。” 郑明珠笑道:“我不是也没理她么,只是想着到底是二妹妹的好日子,不想在家里闹的不像。” 宁婉郡主一个指头戳一下郑明珠的额头:“你还跟我犟嘴呢。”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说起来,你倒也有些长进,前儿我听说你把文家老五的媳妇打了一顿,惊的茶盅都差点砸了,再三追问是不是回事的人传错了。先前我听你那回话就好,倒比以前强多了。这样子才好,咱们家的姐妹,怕过谁来?” 两姐妹说着话儿往郑明艳的院子去了。 那朱家舅母灰头土脸回了前厅,朱氏因在与人说话儿,还没理会,倒是朱家姨母一眼看见了,见自家嫂嫂这个样子回来,知道是碰了壁,大概还丢了脸,不由的就哼了一声。 这个嫂嫂,生就的小家子气,又看不懂人眼色,十分的没有成算,她早料到她追着郑明珠出去没什么好处,如今果然一脸晦气的回来了。 朱家姨母给朱舅母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心领神会的走过来,悄悄儿的说了几句话,朱姨妈就啐道:“这个蠢货,一窝子都是蠢货!” 正说着,朱氏刚好见完了一个人过来,见妹妹这样子,便说:“这是怎么了?” 朱姨妈见状,便拉着朱氏退了两步,把刚才嫂嫂在后头被宁婉郡主发作了的事儿说了,她说:“姐姐发觉了吗,这位大小姐可和以往不同了。” 朱氏有点迟疑:“我觉着妹妹是不是想多了,她那个性子本来就耳根子软,自己没什么主意,如今嫁了人,那边的岂是好相与的?要拿捏住她也并不难,多挑唆几次,自然就要听他们摆布了。” 朱姨妈说:“姐姐说的固然有理,只我看来,倒只怕不全是这样,就拿前儿那事说起,姐姐这样好心为她,把七丫头送去帮她,这也是给她臂膀的意思,她就敢当面甩脸子,这是什么道理?姐姐细想想,以往在家里,姐姐吩咐她的事,便是再不情愿,又哪里有过这样的事,竟然还敢闹到姐夫跟前去,害姐姐……” 她看朱氏脸色阴沉,这句话就并没有说完,只是说:“那一日我听说了,就想了半日,觉着姐姐如今只怕是养虎为患了,今儿她来了,嫂嫂就急着追过去,我想拦着也没拦住,果然就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 朱氏沉吟了一会儿,说:“妹妹的意思我晓得了,那今后只怕还得多留一个心眼才是。” 朱姨妈笑道:“果然还是姐姐明白,以往她是那个样子,做什么自然不用费什么劲,可如今眼看着人家大小姐一颗心全在夫家了,早跟以往不一样了,姐姐还这样好心顾念着她作甚?只怕咱们念着人家,人家不认得咱们呢。” 朱氏点头称是。 朱姨妈小声说:“依我看,姐姐第一要紧的就是打发人跟林管事说一声儿,手脚务必要干净,再不能被人查到蛛丝马迹。” 一想到折在陈家的吴建荣,朱氏还满心的不自在,此时听了才笑道:“妹妹放心,这林管事是极妥当的,我原也不是为防着她,就那家的两母子才是厉害呢,我就为了防着他们,才再三嘱咐林管事,不用心急,慢慢儿的经营,务必要稳妥。” 朱姨妈听了笑道:“果然我是白担心了,姐姐一向有智谋,自然比我想的妥当,亏我还悬心着这事,生怕这个也和吴管事一样,只求银子,蠢笨无比,别说陈家那些人,便是外头略知一点经济的也能看出不妥来。” 朱氏叹气道:“当初也是我太托大了些,想着她一向不管那些个,就忘了陈家还有人,如今我都明白了,你只管放心便是。” 提到那边,朱氏又问朱姨妈:“那七丫头那事,办的如何了?” 朱姨妈皱眉:“还不成,那人一直就不肯……,也真是奇了。” 朱氏也皱眉道:“这可拖不得,再拖就难了,回头我打发人再催一催她。” 朱姨妈点头,还没说话,就又有客进来了,朱氏也就不好久呆,自去应酬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皎皎的手榴弹! 第98章 送嫁 郑明艳的院子此时自是热闹的,姐妹们都聚集在她屋子送她,只听见女孩子的笑语如珠玉,钏环响动,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如朝露一般清新的女孩子。 郑明艳见郑明珠与宁婉郡主一起进来,忙上前见礼请安,又谢郑明珠送来的添妆,她此时已经上完妆了,一张脸红红白白,郑明珠差点认不出来。 宁婉郡主拉着她看了看,笑道:“新娘子如今的妆都做成一个样子,一点看不出自己的模样来,洗个脸就得变一个人,要我说,姑爷们早上起来还不吓一跳啊。” 说得一屋子女孩子都掩嘴笑。 郑明艳脸上妆容厚,简直看不出来脸红不红,却是自然不会接这个话,倒是叫丫鬟拿了东西过来,对郑明珠说:“妹妹给大姐姐做了两双鞋,还求姐姐别嫌弃,今后妹妹去的远了,再要见大姐姐也难了。” 说着就掉泪 。 宁婉郡主见状,忙拿了帕子给她擦:“艳丫头你这妆都上好了可不能这样早就开始哭,哭花了麻烦呢,给我瞧瞧这鞋,哟,瞧这花儿扎的,比给我的那双好,可见是亲姐妹了,做鞋子都用心些。” 郑明珠也拿过鞋瞧,果然看得出用心来,针脚细密,鞋帮密密的缠枝花儿,十分的费功夫,她就嗔着郑明艳:“你自己要绣嫁妆这样忙,怎么还惦记给我做鞋呢。自个儿还是要多歇着才是。” 又挽着她的手和她说话。 说起来这位二妹妹她还真是一点也不熟,她成为郑明珠以来就一直在陈家,也就只回过一两次娘家,对二妹妹的印象还多来自于翡翠的叙述。 据说这位二妹妹,沉默温柔,待人可亲,从不与人争执,郑明珠还在叹息这位二妹妹大约也是如郑明珠一般,被朱氏‘精心’教导过的,德容妇工都是上好的,却不懂世间事,越是教得好,越是任人欺凌。 这种教导,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可是此时郑明珠却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位二妹妹在忙着自己绣嫁妆的这种情形下还给自己这样费工夫的做鞋,还可以说是尊敬大姐姐,姐妹情深,可是从宁婉郡主的言行里,郑明珠已经敏锐的发现,宁婉郡主疼爱自己这位庶妹,甚至比自己这正牌子表妹更来得亲近。 当然这里面显然有原本郑明珠并不亲近自己正经外家的缘故,像宁婉郡主这样高贵身份,难道还能指望着她上赶着来亲近一个并不怎么热络的表妹? 像宁婉郡主今天这样子的替她出头,郑明珠已经觉得又惊讶又感激了,足见这位大表姐那种护雏的个性,长姐风范如此。 但到了这位二妹妹这里,宁婉郡主不仅表现的亲近,那话里的意思显然来往不少,二妹妹也会亲手做鞋做袜送给宁婉郡主。 贵女圈自有自己的规则,嫡女不是十分看得上庶女,但郑明艳却做的这样好。 一个无母的庶女,不嫡不长,家中还有厉害的嫡母,她却能给自己铺出这样好的路,她能让宁婉郡主待她亲近,也并不忽视自己的长姐,而当时娘家的这位长姐,连自己都顾不上,如何顾得上她? 想到这里,想到这种善意,郑明珠也不由的对这位二妹妹另眼相看起来 。 郑明珠笑道:“虽说你公爹在外头办差,到底家眷都在帝都,或许妹夫也要在帝都当差呢,也未可知。” 宁婉郡主却笑道:“能随着夫婿出去,那还不是好事儿呢?也不用伺候婆婆小姑子,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 郑明艳笑着点头:“能像大表姐这样有福气的自然不多。” 郑明珠也笑道:“可不是,我这些姐妹们,几位公主自然不敢说,便再也没有比得过大表姐的了。” 姐妹们说说笑笑,郑明珠因没见着其他几个妹妹,便问:“慧丫头她们几个呢?” 郑明艳说:“因来的姐妹多,我这院子又小,怕招待不周,又多有与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要好的,便都让到她们的院子里去了。” 郑明珠点头,却听郑明艳又说:“难得有这么多姐妹们都来送我,只高家表小姐身子不好,太太把她送到青城郊外莲花别院去了,竟是不得来。” 郑明珠心中一怔,脸上虽没露出什么来,却是不由讶异。这位二妹妹是有心呢还是无心呢?这话实在太有意思了。 她便回头看了墨烟一眼,墨烟多么伶俐,轻轻点个头,一溜烟出去了。 郑明艳看在眼里,笑了笑。 郑明珠也看在眼里,不由的也笑了笑。 宁婉郡主不知内情,当然也没发觉她们两姐妹当着她的面就打了这样多的眉眼官司,只是不屑的道:“艳丫头你就是太温柔了,这种人你也不打她出去?凭她也敢称表小姐?你们家太太也真是疯魔了,亏得如今表弟媳妇当家,不然还不知要闹什么笑话儿出来给人看呢。” 郑明珠笑道:“我也这么说,如今她不来有什么不好,她要来了,妹妹你怎么介绍她给众位小姐呢?” 郑明艳腼腆的笑一笑:“这也是太太的面子,咱们做女儿的,怎么好不听太太的教导呢 。” 宁婉郡主哼了一声,没再继续教训。 郑明珠越听越觉得这位妹妹真是个妙人,这句话说的十分有意思。 不过还是大表姐形容的好,朱氏真是疯魔了。 吉时送了嫁,但客人也依然还在热闹,郑明珠这位大姑奶奶自然要留在安国公府与嫂子一起待客到傍晚,便见丫鬟进来说:“外头大姑爷打发人进来问,大姑奶奶是这会子走还是再留一会子?” 林氏就笑道:“妹妹也累了一天了,这会子人也少了,不如这就与大姑爷一道儿回去吧。我也放心些。” 郑明珠想了想,便也点头称是,走之前,郑明珠悄悄儿的问林氏一句:“嫂嫂当家之后,那位高家小姐是回家去了么?” 林氏奇道:“妹妹怎么想起来问她?自然是送回家去了。” 郑明珠笑道:“咱们家那事你知道的,我可不得问问么。还有件事问一问嫂嫂,嫂嫂留意一下。” 就悄悄儿的把郑明艳今天说这件事跟林氏说了,明艳是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她能知道的事,自然是从身边人而来,而且应该是朱氏身边的人,林氏作为掌家的奶奶,心中也要有数才好。 林氏会意的笑一笑,轻轻说:“二妹妹是个懂事的,前儿也跟我说了两个人,原是在太太身边伺候的,二妹妹说她要出阁了,这两人托我略为看顾。” 原来是这样,这位二妹妹真是个聪明人,这一手安排实在非常的聪明,临出嫁前把国公府的人脉交给林氏,既卖林氏一个人情,又给那几人找好了出路,今日又借此再卖郑明珠一个人情,显然是看得清楚,国公府的今后,必然是郑明玉一系的天下。 既然林氏知道,郑明珠便放了心,辞了林氏,带着人走了。 陈颐安听人回了郑明珠要出来,便在二门等着,与她一起上了车,郑明珠先问道:“怎么样?” 陈颐安显然知道她在问什么,便说:“我着人去查了。” 他又问:“这事儿奇了,二妹妹怎么知道的?青城郊外的莲花别院并不是你们家的产业,是沈家的 。” 二妹妹私下的事,郑明珠没打算详细的与陈颐安解释,且陈颐安看起来也没怎么留意,不过是顺口一问,倒是那别院也是郑明珠的疑惑:“沈家?” 陈颐安有点不爽:“莲花别院那是□卫沈大统领的别院,当年皇上赐的,你忘了?他家大公子沈骏乃是我的好友。” 郑明珠奇道:“原来是他们家!二叔与他们家哪位公子交好么?” 陈颐安道:“他那群酒肉朋友!我看多半是沈家老三!回头我就请沈骏过来喝酒。” 郑明珠是颇知道陈颐安那点子脾气的,看起来温润如玉,实际上颇为小心眼,又动不得他的逆鳞,有点什么不高兴了非要别的人也跟着不高兴才是,一点儿亏也不能吃,郑明珠就笑劝道:“把二叔找回来就成了,何必劳师动众呢。” 陈颐安挥手:“二弟那脾气,无法无天,任性妄为惯了,有人帮着越发了不得,如今这是小事,一个女人罢了,只是我不好生治一治,哪一天闹出什么要紧的事来,只怕难收场。” 郑明珠也没法再劝,只得等他找回来再说。也就不再说这个,只说些来往人客如何的闲话,又打听二妹妹的夫家的事,一路说笑着回了侯府。 到了侯府,两人一起去荣安堂与陈夫人请安,陈夫人也问了些亲眷往来,宴席人客之类,说了一会儿,郑明珠就见有个小丫鬟轻轻走进来,在陈颐安身后说了一句话。 陈颐安就看了郑明珠一眼,对陈夫人笑道:“母亲,明珠今儿累了一天,晚饭也还没用,我们先回去换件衣服。” 陈夫人便笑道:“这倒是,你妹妹出阁,你自然是要跟着忙的,回你屋里去罢,今晚就别出来了,下午宫里赐了两样点心几盒茶叶,我已经叫丫鬟送了些到你屋里了。” 郑明珠忙道谢,与陈颐安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荣安堂的院子门,陈颐安的脸色就冷下来,对在外头院子里伺候的剪秋说:“吩咐下去,这事一时不许叫夫人知道。” 这是出什么事了? 郑明珠忍着没问,只跟在他身后,陈颐安道:“你自己先回去罢,我到去书房 。”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郑明珠说:“你不用担心,是三弟回来了,还把二弟抓回来了。” 陈颐青被抓回来了? 不过陈颐鸿不是要六月十五左右才回来的么,怎么突然这样早回来了。 但陈颐安并没有多解释,说这一句已经是十分给面子了,就带了小厮往外书房去了。 郑明珠待他走没影了,才自己往甘兰院走,又对墨烟道:“差人打听着。” 墨烟自然是个伶俐的,忙应了,自去安排人去了。 郑明珠想,这有了情报动作起来就是快,这才半日功夫,就把人给抓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今天的霸王票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810:32:11 小牛妈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811:49:57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812:35:38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820:44:51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820:44:54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820:45:04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820:45:10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820:45:14 第99章 莲花别院 郑明珠回了甘兰院,丫鬟们伺候着梳洗换衣服,又吩咐传晚饭,郑明珠看了菜,拣了几样陈颐安素日爱吃的菜命人装了食盒,给外书房送过去。 刚到门口,墨烟就回来了,见这食盒忙接过来,对郑明珠说:“依奴婢看,这会子不要送去,那边闹的那样,送去也没人理会,不如吩咐厨房警醒着点,待大爷回来了现做一点子的好。” 闹的这么厉害? 郑明珠就答应了,叫摆上来自己吃,又叫墨烟和珊瑚:“你们两个也没吃呢,横竖大爷不在,就在这吃了 。” 两人都答应着伺候郑明珠用晚饭,墨烟一边说:“大爷气的厉害,没说两句话,就夺过三爷的马鞭子给了二爷几鞭子,三爷忙着拖下来,二爷还犟着不认错呢。” 郑明珠虽是知道这些高门家族中兄长管教弟弟是通常的规矩,可是此时听到还是有点难以想象,陈颐安这样温文的人居然也有这样暴戾的时候? 若是换成郑明玉,她倒觉得容易想象些。 可是陈颐安……他是帝都贵胄公子的典范,风采卓绝,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一举一动都斯文而克制,从来不肯高声说话,居然会有这样的时候? 不知怎么的,郑明珠突然有一种‘真想亲眼见一见啊’的想法。 这当然只能是随便想一想,这边吃过了饭,郑明珠又把墨烟打发到外书房的去打听着动静,直到了亥初,郑明珠都等的快要睡着了,才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响,郑明珠忙起身迎出去,却见回来的不仅是陈颐安,还有一个蓝衣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小厮。 郑明珠就站在了门口,当先一个蓝衣男子走前一步,左脚微跛,打了个千儿,恭恭敬敬的说:“给嫂嫂请安。” 郑明珠立时明白这便是三爷陈颐鸿,忙还了半礼:“三叔一路辛苦。快请进来。” 这个时候打量陈颐鸿,郑明珠才想起陈颐安上回说得陈颐鸿酷肖陈熙华果然不假,陈颐鸿的容貌简直与陈熙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更加英气些。 陈颐安反倒是更肖似陈夫人一点。 陈颐安对她说:“三弟回来这一路,还没用饭呢。” 郑明珠就笑道:“已经预备好了,这就传进来,只不知三叔口味,只怕要将就些。” 陈颐鸿连称不敢。 他们兄弟进了正屋刚坐下,饭菜就送了进来,他们兄弟对坐吃饭,郑明珠又问陈颐安:“二叔怎么着呢?” 提到陈颐青,陈颐安眉间依然有股子戾气:“别管他,死不了 。” 当着陈颐鸿,她也不好多说,只得退回东次间,随手拿起针线摆弄起来。 这时墨烟掀了帘子走进来,对郑明珠笑道:“刚我在外书房,大爷吩咐我,这件事要给少夫人说一说才好。” 这样慎重,郑明珠就知道这事不好,等着墨烟说。 墨烟道:“先前在国公府,咱们知道信儿了,奴婢就出去回了大爷,大爷知道三爷正巧在那边,便吩咐了人手并送信给三爷去查,三爷带了人进了莲花别院,就把二爷给请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怪道陈颐鸿这么早就回来了。 墨烟接着说:“三爷回了大爷,说是在莲花别院里,还有一位高家小姐,也是背着家里人出来的,大爷怒的很,给了二爷几鞭子,二爷梗着脖子不认错,还说……还说要娶那位小姐做夫人。” 郑明珠听得目瞪口呆,这陈颐青居然是个痴情种子不成? 这位高家小姐好大的魅力! 郑明珠问:“然后呢?” 墨烟回道:“后来大爷发了一阵子脾气,二爷还不肯认错服软,大爷就命人把二爷捆起来,关到外书房后面的空房子里去了。” 墨烟口角伶俐,几句话就把这情形讲的清楚明白,郑明珠点点头,怪道陈颐安要叫墨烟来回当时的情形,这里头明显不对。 照着陈颐青的说法,这位高家小姐是背着家人跑出来的? 那为什么二妹妹会知道她的去向? 再往前想一想,二妹妹会知道,自然是因为她在朱氏身边有人脉,或许是偷听到一句半句,告诉了二妹妹,她才以此来做人情,告诉了自己。 这一点,郑明珠已经在林氏那里得到了证实。 这样一想,就很明显了,那位高家小姐根本不是什么情深私奔,而是他们家安排好的一出深情戏罢了。 郑明珠又好气又好笑,这陈颐青自诩痴情种子,却不知他知道自己被人这样算计会是什么样子 。 这可不是他想象中的鸳鸯蝴蝶,这简直就是拿他当冤大头了。 不过还有十分要紧一点,郑明珠忙问墨烟:“大爷有没有说,三爷与高家小姐可有逾矩之事?” 墨烟道:“大爷没有说,只奴婢在一边听了几句,二爷似乎说对这位小姐十分尊重,一心要娶了她做夫人,两人虽说心意相通,却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无苟且之事。” 怪道陈颐安这样恼怒,这位二爷办的好事! 就算没有逾矩之事,这样孤男寡女共处别院,到底于名节有亏,那还真是不嫁进来也不行了,那这位高家小姐眼看真得得嫁进来,只是区别在做妻还是做妾罢了。 若是做妻,这陈家如何丢得起这个人? 若是做妾……看来那位高家小姐志不在此啊。 而且在郑明珠看来,就连做妾,她也是百般的不愿意,这位高家小姐有朱氏在后头撑着,今后不知道又怎么麻烦。 郑明珠叹口气,让墨烟下去,她真是觉得十分棘手。 这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怎么她就看上陈家兄弟了?非要嫁到陈家来?且一个不成又换一个,还越发心大了,如今倒奔着正妻的位子来了。 偏人家还真有手段,能哄得陈颐青死活要娶她。 郑明珠想了半日,也没想出来这事儿要如何收场,只得罢了,一时又听到陈颐安在外头对陈颐鸿说:“这个时辰了,你那院子也没收拾,回去惊动起人来又有一阵子热闹,倒不如在我这里歇一晚,明儿一早去给母亲请安再作安排。” 陈颐鸿便说:“都听大哥的。” 郑明珠听了,便忙吩咐丫鬟,把东厢房收拾出来预备给陈颐鸿住,心中暗忖,看这位三爷的行动举止,倒比那位二爷有谱些。 饭后略作歇息,两兄弟又说了几句话,陈颐安便打发陈颐鸿去安歇,郑明珠便吩咐了两个小丫鬟过去服侍,陈颐鸿忙又道谢,这才收拾歇下 。 陈颐安对郑明珠说:“辛苦你了。” 郑明珠笑道:“大爷说哪里话来,我有什么辛苦的,倒是大爷今日累着了吧,梳洗了早些歇着才是。” 陈颐安点了头,却不急着去梳洗,倒坐下来说:“这事只怕难善了。” 郑明珠也就坐在一旁:“大爷的意思是?” 陈颐安叹口气:“二弟一向服我,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犟着,我瞧着麻烦的很,你得预备着,大约真得收了这女人。” 郑明珠点点头,又问:“那公主怎么办?公主还没进门,先就有了妾室,这如何交代?” 陈颐安咬牙道:“自然是不能尚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幸而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拼着挨顿骂,我也得找太子转圜去,这个混账!” 遇到这样不着调的兄弟,加上又是从他手上逃出去才惹了这些事的,陈颐安的懊悔可想而知,郑明珠也就不再多问,只催着他歇下。 陈颐安点头,让丫鬟服侍着进了净房梳洗了换了衣服,出来见郑明珠穿了一身淡黄色交领小衣和撒脚裤儿歪在**,被子也没盖,散了头发,乌鸦鸦的披了一枕,困的眼睛都快要合拢了,还强撑着等他。 陈颐安心中的郁气竟不知怎的就消散了大半,坐到床边,他的身影挡住了光线,郑明珠就清醒了一点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摸了摸,柔声细语的说:“快睡吧,明儿你事情还多着呢。” 陈颐安觉得嘴里有点发干,连心跳也似乎在加快。 这种如同没有成亲的毛头小子一般的反应似乎多年没有过了,久到让陈颐安觉得有点陌生,有点迟疑,竟有一会儿没动静,郑明珠大约在困的时候有一点迟钝,竟不假思索的伸手就去扳他的肩膀。 “嗯……”随即她就被压在了**,陈颐安的脸距离她很近,眼睛很亮,眼底似有星子闪耀。 隔了这样久,郑明珠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依然会脸红,她只与他对视了极短的一瞬,就垂了眼睫,仿佛要被他刺伤一般 。 陈颐安轻轻的笑,她眼睫微颤,光影之下,仿若欲振翅的蝴蝶。 红烛中,郑明珠的肌肤尤其莹白,被拉开的衣襟下,陈颐安轻轻磨挲,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郑明珠的脸更红了,轻轻的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惹的陈颐安笑起来,低头咬她的唇。 大约是知道陈颐安心中有郁气,郑明珠难得的比平日主动些,她轻轻的反复抚摸陈颐安的脖子后面,这是一个安抚意味很浓的动作,似乎在默许一切。 陈颐安被这个动作安抚住了,他的动作变得温柔小心,郑明珠也比平日更温顺的打开身子,柔软的贴着他。 她花瓣一般的嘴唇贴在陈颐安的肩上,修长的双腿缠绕上去。 大约是因为这一点与往日的不同而带来的刺激感,陈颐安变得不知疲倦,郑明珠气喘吁吁,开始还勉强忍住,到得后来,眼中似要滴出水一般,小声央求:“你轻些儿。” 陈颐安知她娇气,又听她软语央求,怀里的身子柔软的惊人,不由的就温柔了些,低声笑道:“那你要叫的好听些。” 郑明珠咬着唇,想要瞪他,可又确实受不住,眼神反氤氲开来,竟似靡艳之色,叫人想要大肆凌虐又想要温柔呵护。 周围似乎越来越热,郑明珠觉得似要被这热浪吞噬了一般,只得紧紧的攀住陈颐安。 “陈颐安。”她小声的叫他的名字。 似乎说不出别的话来一般,她只叫的出这一个名字…… 陈颐安就无声的笑起来,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汗湿的鬓边,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霸王票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900:20:56 第100章 高家上门 一早陈颐安就与郑明珠一起连同陈颐鸿前去荣安堂给陈夫人请安。() 陈颐安有他的事,只来站了一站就走了。 只临走前,对陈夫人道:“母亲,我把二弟关在我外书房后头的院子里了,母亲且暂不要管他。有些事我回来再与您商议。” 想必陈颐安是知道在这个府里,他手再长,府里的动静也瞒不住陈夫人,不由的特地叮嘱一句 。 幸而陈夫人尤其信任这个大儿子,听他这样一说,虽说有一点忧虑,还是点头道:“罢了,我知道了,你只管去你的。” 看起来陈颐鸿回来的事陈夫人显然是知道的,此时打发了陈颐安出去,待陈颐鸿行了礼,叫他坐了,笑道:“瞧着可瘦了些!只精神还好,昨儿歇的可好?打量你十五才回来呢,就没有赶着收拾你院子,今儿一早我已经叫人收拾去了,约饭前就得,你回头先去瞧瞧你姨娘去也就是了。” 既然知道陈颐鸿回来,那么他抓回来陈颐青多半也是知道的了,陈颐安果然很了解他母亲。 陈颐鸿听了,欠身说:“多谢母亲费心,大哥那里我从小儿就去的,自然没有什么不惯。” 说着接过身后小厮捧着的盒子双手奉上:“那边的一点儿特产,母亲留着赏人吧。” 陈夫人叫丫鬟接过来,嗔道:“自家人,回来我就高兴了,还带什么东西。” 陈颐鸿笑道:“出门这些日子,着实惦记着父亲母亲并兄弟妹妹们,外头千般好,总不如家里,不管瞧见什么,都想着带一点回来,看着高兴热闹,是那个意思。” 陈夫人笑着点头,又问他在外饮食起居,下人们服侍的可好,又叫丫鬟找了新缎子出来预备着给他裁衣服,说了一会儿话,小姐们也都来请安了,纷纷与陈颐鸿见礼。 别人倒也罢了,二小姐陈颐雅见了同胞哥哥,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出来。 陈颐鸿皱眉道:“这是做什么,我好容易回来一次,你做这样子给谁看呢?” 陈颐雅拉着陈颐鸿,哭道:“哥哥,你要给我做主啊。” 郑明珠扶额,这位二小姐真是不长记性。 她看一眼陈夫人,见陈夫人依然笑吟吟的,眉头也不皱一点,完全当没听到一样,郑明珠顿时就佩服起这份我说我没看见我就是没看见的功力来。 好吧,我也没看见。 郑明珠反省了一下,也放下手,收回目光,笑吟吟的只顾与大小姐陈颐宽说话儿:“荷包这些赏人的东西,并不要紧,你让丫鬟们绣就成了,要是不行,你说给我,我叫人在外头给你做些也行,倒是姑舅的鞋子要多用心 。” 陈颐宽忙应了,五小姐陈颐敏最喜欢这个嫂嫂,胖短腿噔噔的迈过来,抱住郑明珠的腿,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糖,胖乎乎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只可惜郑明珠装的不大像,虽然在与陈颐宽说话,耳朵却竖着听着那边陈颐鸿陈颐雅的动静,她听到陈颐鸿道:“胡说些什么,家里有父亲母亲,有哥哥嫂嫂,又有这些姐姐妹妹们,谁敢委屈了你不成,我替你做什么主!有事只管与母亲嫂嫂说就是,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陈颐雅也没什么本事,几乎是原样儿那些话,陈颐鸿道:“你是姐姐,不说爱护妹妹,倒先护着丫鬟?这些年的规矩你都学到哪去了,母亲与嫂嫂这样的气派你不学,倒叫人教的这样歪心邪道的,亏你还有脸哭,回头我再与母亲说一说,定要严加管教才是。” 郑明珠微微笑,很显然陈颐鸿是知道那事的始末的。 几句话骂的陈颐雅都愕然了,她原本以为她是哥哥唯一的同胞妹妹,自小哥哥便最是疼她,如今哥哥爵位在身,认真论起来,大哥如今还没封世子,比三哥还得低一头呢,有三哥撑腰,她在这府里自然也该与其他姐妹不同些,没料到还没哭诉完,三哥竟然劈头就是一顿教训,和她想象的竟然完全不一样。 陈颐鸿又转头骂跟着陈颐雅的丫鬟:“你们是怎么伺候二小姐的,二小姐哭了也不知道劝,还不把擦眼泪的绢子拿来。” 陈颐雅眼泪都吓没了,只呆呆的站在那里,陈颐鸿骂完了,也不理她,只与别的姐妹说话,又一一送上礼物。 郑明珠从头看到尾,心中暗暗点头,陈颐安说的没错,聪明人只需要震慑就足够了。 显然,这位三爷就是个聪明人。 陈夫人很是时机的打发陈颐鸿:“花姨娘早念着你呢,你去瞧瞧你姨娘去吧,回头就在她院子里吃午饭就是,我已经吩咐厨房加菜了。” 陈颐鸿道了谢,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往后头清泉馆去了。 郑明珠见陈颐雅蔫蔫的坐在那边,低头对抱着她腿的五小姐说:“去把你的糖分给二姐姐几颗,跟她说,嫂嫂说了,中午把你的分例送到清泉馆去 。会不会说?” 五小姐仰起胖脸想了想,又低头数了数荷包里的糖,才点点头:“嗯,会说。” 又噔噔噔噔的跑过去,把糖递上,和陈颐雅说了话,郑明珠见陈颐雅有点惊讶的看过来,她便扭过头去与四小姐说话儿。 吃过了早饭,众位小姐都走了,陈夫人对郑明珠笑道:“给太子妃寻的嬷嬷这就要来了,你也留下来瞧一瞧。” 郑明珠便说:“母亲选的自然是好的。” 陈夫人笑道:“原是早年宫里出来的,伺候过我大嫂二嫂,后来在南京养着,前儿我才得的信儿,今日到京。我想着,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自然要懂规矩些,咱们送进宫的人,不得不寻可靠谨慎的,不然闹出事来,可了不得。” 郑明珠点头称是,她觉得陈夫人是在慢慢的教她做事。 听起来,是南京曾家养着的嬷嬷,从南京过来的,自然比在帝都寻的更可靠些。 不一会儿,就见丫鬟引着两个嬷嬷进来,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了,一个瘦瘦的,看起来很干练,一个就略富态些,都梳着整齐的圆髻,穿着净面缎子的褙子,头上插着银簪子。 两个嬷嬷进来请了安,郑明珠坐在一边听她们问答,原来那个瘦些的姓赖,另一个姓孙,赖嬷嬷口角伶俐些,会说话会奉承,孙嬷嬷就要沉默一点。 郑明珠听她们说起来,原是从宫里起,便是伺候贵人们怀胎生育坐月子,不仅生育上头很有经验,也还粗通医理,甚至是食疗药膳,大约就是这一方面的专家了。 本来越是贵人越重子嗣,孕妇和幼儿都极娇贵,偏太医是男子,不可能随侍在身边,那自然是要这样的人伺候在身边才好。 陈夫人又长篇大论的说些如今宫里的规矩,太子妃的习惯性格,才说了一盏茶时分,正说到太子妃喜食辛辣等物的时候,便见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对陈夫人道:“夫人,国公府的太太来了。” 看小丫鬟有点慌张的样子,郑明珠便知道来的不止一个人 。 倒也真快,昨天才把陈颐青给找回来,今天就上门来了,郑明珠转头看陈夫人,陈夫人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陈夫人依然从容镇定。 陈夫人对两个嬷嬷笑道:“两位请先到后头喝杯茶,我们家亲家太太来了。” 赖嬷嬷和孙嬷嬷就忙站起来笑道:“夫人原不用理会我们两个。” 陈夫人就叫丫鬟带了两个嬷嬷下去。 郑明珠站起来,随陈夫人到门口迎客。 国公府真是人多势众! 朱氏在前,有朱姨妈,朱家舅母,还有四五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簇拥着高家小姐,又跟了一群丫头婆子,浩浩荡荡一群人。 陈夫人站在台阶上笑道:“亲家太太来了,怎么没先打发人来说一声儿,竟不曾远迎。” 郑明珠也叫了一声太太,并后头的朱姨母和朱舅母。 朱氏直往里走,一边说:“我倒是想与亲家太太说一声的,只有要紧事要来请教亲家太太,倒也来不及打发人来报信。” 陈夫人笑道:“亲家太太这话我可不懂了,若是亲家太太自己来也罢了,偏又这样多夫人奶奶一起来,知道的,说是我们不知道才招待不周,有那不知道的,倒要说不知礼数了。” 郑明珠跟在后头,听陈夫人的意思,显然知道朱氏这样气势汹汹的来大约是为了什么,是以一开始就表现的强硬起来,暗指朱氏这样带了一群人找上门缺了礼数。 朱氏在厅里坐了,连同带来的那群妇人都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朱氏便说:“要说礼数,我们自然是不如亲家太太明白的,如今我来,也正是为了请教亲家太太礼数的,不知贵府二公子引诱未出阁的姑娘私逃,这是个什么礼数?” 陈夫人一脸震惊:“这是怎么说?” 那群妇人中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此时冷笑道:“侯夫人这也未免太过了吧,贵府二公子引诱我家姑娘在别院住了半个月,难道侯夫人竟然一点也不知情不成?” 陈颐安还真的是没来得及跟陈夫人说呢,郑明珠反倒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 朱氏便对那妇人说:“你急什么,这儿子有些事,做娘的不知道,也是有的,况且亲家太太最是知礼明白的一个人,就算不知道,也自是要查的,自然给你一个交代。” 那妇人见朱氏这样说,就退了回去。 看来是高家唱白脸,朱氏□脸的戏了。 陈夫人便问:“这位太太是?” 朱氏笑道:“这位是高家太太,是高家小姐的娘亲。” 陈夫人点点头,又问:“不知这几位又怎么称呼。” 朱氏便一一说了,是高家的几妯娌,高家姑娘的亲娘是高三太太,那几位就是高大太太,高二太太,高四太太。 陈夫人听了就笑道:“原来是高家的几位太太,不知道和亲家太太是什么关系,怎么就一起来了呢?” 好厉害,郑明珠在一边留意细听,陈夫人的笑容依然和平日是一样的,只是说话比往日里更强硬一些,就算儿子不争气,眼看要吃这一个亏,她也不会就这样算了。 朱氏强替高家出头,这本身就有的是礼数可挑剔,陈夫人显然不可能不知道朱氏的出身,与高家的关系,但她一定要这样当面问出来,当面给她没脸。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一百章了!我居然也能写这样长…… 照例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小牛妈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3009:55:08 eken035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3010:26:36 还有皎皎的隐形手榴弹! 第101章 高门嫡女 陈夫人这话问的朱氏当场就梗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或许是压根没想过陈夫人会这样问,不过她避实就虚这一个本事一向很高明,便道:“高七小姐被贵府二公子诱拐这样要紧的事亲家太太不问,倒问这些细枝末节,难道亲家太太是早知道的了?” 陈夫人笑道:“该问的自然一样一样问过来,我今儿也得闲,并不急,且亲家太太一来就要请教我,我自然要问一问到底这是亲家太太什么人,亲家太太掌家这样久,想必事情也经历了许多,自然知道,不管要交代什么事,总得与相干的人交代才是,总不至于等闲一件事,倒与不相干的人交代了,亲家太太想,可是这样的礼数?” 朱氏一来就气势汹汹,颇有一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似乎想要从气势上就要压住武安侯府 。 只可惜这种态度或许对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有用,但对陈夫人这种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的人来说,她肯定不至于被你这样一吓就跟着你的话走了。 虽然是面对自己儿子惹的事,陈夫人依然气定神闲,话里句句带刺,郑明珠真是大为佩服,只不过在这种场合,有两家长辈在场,显然没有她说话的份,她站在陈夫人身后,倒是有闲暇打量众人。 这一回那一家的人都来得齐全,朱姨妈朱舅母都在场,她们虽说身份不高,但好歹也是帝都上流社交圈子里的人,坐在那里还是很镇定的。 而高家那几位太太,则明显看得出小家子气来,眼珠子转乱,已经不由自主的到处打量起这侯府大气华贵的陈设来。 倒是高家小姐最为敬业,一直在低着头扯帕子,偶尔还拭泪状。 朱氏笑道:“亲家太太说笑了,哪有什么相干不相干,若是不相干,我自然也就不来了。” 陈夫人笑道:“那就真得请教亲家太太了,这什么高家,我是不认得的,既是亲家太太说相干,自然要问一问,怎么个相干法?” 陈夫人丝毫不肯让步,竟没有半点心虚状,话也放得清楚,或者你说清楚你是为什么替她出头,或者这件事就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真是好手段!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朱氏与高家的关系,可是朱氏偏偏说不出来。 朱氏不是个蠢的,虽然人人都知道她是姨娘养的,但她偏偏不能认姨娘的亲戚为亲戚,这是礼法大节,可是她更知道若是真的在陈夫人这样的贵胄夫人跟前,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亲口说出来,这就是个要紧的把柄,这是打了襄阳候的脸,甚至也是打了国公府的脸,一时间不禁有点踌躇起来 。 郑明珠轻笑,朱氏那一点小聪明,或许对付一个小孩子可以,对付几个姨娘也没问题,真正对上这种精心教养过的高门嫡女,顿时便捉襟见肘了。 单是身份上的差别,就已经致命了。 大约因为安国公郑瑾的权势,朱氏在外交际几乎都是被人奉承的,来往交际的女眷,谁会刻意的去提她出身的瑕疵? 可是平日里不说,那是给你脸面,如今你既然要气势汹汹的打上门来,陈夫人又为何要给你留脸面呢? 那高家太太见状忍不住了,冷着脸道:“侯夫人真是好口才,如今我们家只来问侯府二公子诱拐我家姑娘的事,侯夫人半点不提,一意只纠缠着太太,这是何道理?我等虽是平民,却也是良民,姑娘也不是可以随意轻辱的。” 陈夫人依然笑吟吟的:“你既知道你是平民,那你有何资格进我侯府?有何资格与我说话?我侯府自可以将你这样的平民请出府去。” 高家太太怒道:“侯府竟敢仗势欺人,你们家儿子诱拐我女儿,不给我个说法,休想了事!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们家。” 陈夫人淡淡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我侯府岂容人随意进出!来人,把这几人给我撵出去。” 好威仪!旁观的郑明珠只觉真是受益不浅。 陈夫人这样快就看准了厉害关系,既然高家靠的是朱家,那么你朱家没有人敢出头承认,我凭什么要理这高家? 并不是你过来坐一下我就要看你的面子的! 一时就来了七八个粗使婆子并小厮,眼看就要上来拉扯,那朱姨妈见事情僵成这个样子,朱氏又顾虑良多,再没有朱家人出面,这陈夫人大约真的就要把高家人给撵出去了。 朱姨妈就忙道:“且慢,亲家太太,这高家虽说是平民,却也是我襄阳侯府高姨娘的外家,还请侯夫人赏个脸,坐下来说说话才是 。” 陈夫人就等着这个话,此时笑道:“姨太太说笑了,原来亲家太太与姨太太、舅太太这样出头儿的,竟是一个姨娘的外家?这也就罢了,这原是亲家太太与姨太太,舅太太自己的事,自不与我相干,只姨太太这句话,我可不敢答应,我堂堂侯夫人,难道竟要与一个姨娘结交不成?我武安侯府虽不是什么要紧人家,却也是丢不起这个脸面的。” 这话岂止是带刺,那就是活生生的打脸了,朱氏与朱姨妈朱舅母脸都涨红起来,十分的不自在。 不过几人倒也都松了一口气,至少把这话说了出来,反而过了一关。 那朱氏就笑道:“家妹也不是那个意思,自然不敢求亲家太太折节下交高家,只是这件事,要请亲家太太给个说法才是,好生生一个姑娘家,因着贵府公子,这名节可全完了。” 陈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这些妇人,真正是自作聪明,真打量这样子逼你说了这句话出来,就是为了说几句话打一打脸就算完了吗? 谁这样无聊逞这一点口舌之快呢。 你既肯入彀,那就是活该! 陈夫人就笑道:“亲家太太急什么,我只想着,既然是襄阳侯府的姨娘的外家,那我要给个交代,也要给襄阳侯府才是吧,亲家太太与姨太太到底是出嫁了的女儿,舅太太又没有掌家,这样要紧的事,断没有瞒着襄阳侯府的掌家的夫人奶奶们,倒与侯府出嫁女儿们说的道理,亲家太太说是不是?” 还不等朱氏说话,陈夫人冷冷一笑:“来人,取我的名帖,即刻送往襄阳侯府拜见侯夫人,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回了侯夫人,求侯夫人不拘命哪一位掌家奶奶过来商议此事,若是侯夫人并众位奶奶都走不开,我亲自前去襄阳侯府也行。” 顿时,朱家三个女人并那些高家的女人,个个都脸色煞白,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郑明珠差点鼓起掌来。 陈夫人这一手太厉害了!朱氏先前那样理直气壮的过来,才说了这样几句话,就被陈夫人引到了朱家的小姐奶奶们来给姨娘出头的事上来了 。 想必她们还以为,陈家出了这样的儿子,自然是家丑,捂着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敢往外说?是以自觉占了理,来的这样理直气壮。 可是如今陈夫人并不是往外说,只是找你娘家来说,这事对你娘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倒不怕襄阳侯府能怎么样。 而最妙的一点还不止如此,郑明珠光凭猜想也知道,这位侯夫人显然不会与这位宠冠后宅,生下庶长女的高姨娘亲如姐妹,那么高姨娘一系在外头出了这样的事,这位侯夫人只怕只有趁愿的吧。 这时还是朱氏反应的最快,此时忙笑道:“亲家太太不必如此,咱们不过是为了私下商量才来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惊动襄阳候府。” 陈夫人笑道:“先前亲家太太说的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又涉及闺中女儿的名节,如何敢说是小事,如今亲家太太既说这是小事,那想来我家犬子也有错,那我出一百两银子的嫁妆,权当赔礼,这件事就结了如何?” 这话一说,那高家太太气的浑身发抖,高声嚷嚷:“这如何使得,我家好端端的黄花闺女,就这样给你家儿子糟蹋了不成?谁没见过那一百两!呸!” 朱氏根本来不及拦她。 陈夫人就笑起来,郑明珠突然觉得这才是她最好的机会,最有用的时候,她便笑道:“母亲,不如我去一趟襄阳侯府吧,当面见一见外祖母,到底说的清楚些,且这样的要紧事,只叫一个丫鬟去,只怕也缺了礼数。” 郑明珠的这个表态,简直让陈夫人喜出望外,这是彻底的抛弃朱氏,奉承婆婆的做法,而且陈夫人如此老道的人,自然知道,郑明珠的身份不仅是陈夫人的儿媳妇,也是朱氏的继女,且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此时由她前往襄阳侯府说这件事,表明的态度就更有意思了。 而对郑明珠来说,她也实在厌烦了朱家人把她当泥捏的态度,那一日宁婉郡主出现时朱家人的态度转变,实在让她唏嘘,她总得做点事出来,不能让她们继续小看她,搅风搅雨。 她就是太内敛,缺乏一个表态,才让那些人根本没注意她的转变,依然不当她一回事 。 所以,这样一个极好的机会,郑明珠立刻抓住了,站了出来,彻底投靠婆婆,顺便给朱家那几个女人一闷棍。 果然她这话才一说出来,朱氏便皱眉道:“珠儿你胡说什么,你婆婆想岔了,你不说劝一劝,倒顺着你婆婆说,你也不想一想,这事情闹出去,武安侯府又有什么脸面吗?” 朱家舅母也说:“外甥女儿说的这是什么话,快劝一劝你婆婆才是。” 郑明珠压根不打算理她们,只听得陈夫人笑道:“你去也好,只别缺了礼数,咱们家与别的人家不同,脸面还是要紧的。” 郑明珠莞尔一笑,应了是,带了自己的丫头,并陈夫人指的身边的大丫鬟紫香与她一起去。 朱氏急了,就要起来拉她:“珠儿,你这是干什么,还不给我站住!” 身后自有那几个进来的婆子得了暗示,早拦住了朱氏,陈夫人笑道:“亲家太太请宽坐,待襄阳候府掌家奶奶来了,咱们再做计较。” 还叫人重新沏了茶来,上了点心,笑道:“这是前儿宫里赐的,亲家太太尝尝。” 而郑明珠则充耳不闻,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3023:29:52 hi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3109:14:31 猪头的520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3109:25:57 jacki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3113:42:17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3-09-0101:01:14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0102:26:33 第102章 继母的娘家 在马车上,郑明珠别的不说,先问墨烟:“可曾命人去回大爷?” 在先前那样的场面下,郑明珠做什么或许显眼,但一个两个丫鬟的进出,自然不大容易被人注意,郑明珠相信,陈颐安□出来的丫鬟,这点子眼色应该是有的。 果然墨烟笑道:“他们一家子刚进二门,忍冬已经吩咐人去了,这会子大爷早得了信儿了,少夫人放心。” 郑明珠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有夫人在,有大爷在,实在轮不到我担心。” 郑明珠这话说的也是,别说想必不可能,那高家小姐就算真能进府来做正妻,那也是陈颐青的媳妇,该担心的是陈夫人,郑明珠出身身份都远高于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且照郑明珠看来,只怕那位高家小姐难以如愿,她那心也太大了,做妾还不满足,还要由朱氏领着来讨公道,简直就是想要做正妻了? 这也实在太妄想了。 郑明珠简直想不明白,在她看来,朱氏并不该是这样蠢的人,她也是勋贵家出来的小姐,也是勋贵家掌家的夫人,难道不清楚这规则吗? 再如何也不可能娶这样一个女子做正室的。 再说了,陈夫人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连婆婆都能斗倒,何况一个高家 。 襄阳候府也是勋贵人家,同样是坐落在帝都南边儿,并不太远,武安侯府早打发了小厮跑前面,递了拜帖,郑明珠的马车直进了二门,下车来就见襄阳侯府长房的二媳妇王氏迎过来,笑道:“老祖宗听说表妹来了,正欢喜呢,表妹快随我进来。” 老祖宗便是襄阳候的老母亲许氏,七十多岁的老封君。 因朱氏是继母,郑明珠又与朱氏极亲近,自然对这襄阳候府也是常常走动,十分熟悉的,郑明珠就笑道:“劳动表嫂了,正是来与老祖宗请安呢。” 随着王氏往上房去,进了门,就听到里头笑语不断,绕过多宝阁,便见矮榻上坐着一个穿着暗红色团花褙子的富态老夫人,旁边椅子上坐着襄阳候夫人夏氏,夏氏的嫡亲的儿媳妇张氏、周氏并底下与郑明珠一辈的媳妇和小姐们。 都奉承着许老太君说笑。 郑明珠上前见过了许老太君,又见过外祖母夏氏及舅母张氏周氏等,一圈人见过已经热闹了一阵子了。 许老太君招手叫郑明珠坐到自己身边去,搂着她笑道:“自珠丫头出了阁,就难得来看我了,怪惦记的,不过也难为你,做了人家的媳妇,自然行动不那么随意了。” 郑明珠笑道:“正是呢,还是老祖宗疼我,我也惦记着老祖宗呢,前儿得了一只五十年的老参,特地拿来孝敬老祖宗。” 许老太君笑道:“果然还是珠丫头孝顺我。” 底下的儿媳妇孙媳妇曾孙媳妇都纷纷恭维奉承起来:“论起来,还是珠丫头有孝心。也怪不得老祖宗每次见了珠丫头就欢喜。” 不一而足。 开场一圈儿话说完,郑明珠笑道:“今儿也不是自个儿闲着要出来走动的,原是因我婆婆吩咐,让我请外祖母过府商量一件事,婆婆说,按礼数,原该亲自来请的,只是如今被堵在府里出不来,只得命我来。” 这话说的真是奇了,堂堂侯夫人,怎么会被堵在府里出不来,且既然侯夫人出不来,怎么她少夫人出得来? 众人间哪里有一个笨的,顿时都知道了这话意有所指,必然是有点什么花样的,夏氏便笑道:“珠丫头这话可奇了,我竟听不懂,侯夫人要请我去,到底是怎么的呢?” 郑明珠就叹口气道:“这也真叫我难以启齿,可是不说又不行,幸而是在外祖母这里,倒也不算家丑外扬,原是我家二叔年轻,人又糊涂,前儿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一位小姐,要娶了做妾,我婆婆去打听了一下人家,也不知道听到了些什么,竟不肯答应,二叔急了,悄悄儿的就跑了出去,与那小姐在沈家别院里头住了半个月 。” 这话一说,在场几位年纪大些的倒还掌的住,年轻些的媳妇小姐们都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哪里听到过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来,尤其是小姐们,个个都红了脸,站起来道:“老祖宗,我们也该回去做针线了。” 最小的一个年轻媳妇,看起来是新过门的,衣服颜色比众人更鲜亮,因是新媳妇,也不便听,也站起来笑道:“老祖宗,我送妹妹们回去吧。” 许老太君点头道:“也罢,你仔细些,好生送你妹妹们回去。” 待小姐们走完了,夏氏才问:“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怎么倒要我去商议?” 郑明珠道:“我们家二爷办出这样糊涂的事来,那也是没办法,我婆婆再不愿也预备着抬了这位小姐过门,替二爷纳了她,没承想今儿一早,这位小姐的母亲并几位婶娘一齐来了我们家,口口声声说是襄阳侯府高姨娘的外家,要讨一个公道。我婆婆说,别的也罢了,既然是高姨娘的外家,那也是襄阳侯府的体面,那只怕还得与外祖母一个交代,便吩咐我来请外祖母,趁今儿把这事儿了了。” 郑明珠这话刚落,许老太君先怒了:“什么襄阳侯府的体面!一个姨娘罢了,与襄阳侯府什么相干,你婆婆若是明理的,就该先命人把她们打出去,再送信到我这里来,我们自然与她赔罪,为了那高氏的外家,倒要劳动我家侯夫人,通天下也讲不出这样的礼来!” 老祖宗一怒,一屋子的女人都站了起来,低着头听,郑明珠原就是被她拉着坐矮榻上的,此时听她骂完,顺势就跪到她膝前,抱着她的膝盖,眼泪已经流出来:“老祖宗,这里头也是有缘故的。” 这朱家大表嫂是郡王府的小姐出身,身份贵重,看起来又得老祖宗喜欢,此时连夏氏周氏等人都不敢动,她倒是走了两步,过来扶了郑明珠,对许老太君笑道:“老祖宗,听妹妹说完再骂吧,老祖宗想想,武安侯夫人多么明白讲礼的一个人,断不会因了高家到侯府闹事就找到我们家来,且还这样慎重其事的吩咐妹妹亲自来,那自然是没那个礼的,老祖宗想可是?” 许老太君顿时就笑起来:“还是灵丫头会想,我就是老糊涂了,听到这些话就生气,那高姨娘是个什么上得了台盘的?外家和我们家有什么相干,就敢拿着我们家的颜面找到武安侯府去 。” 说着又看了夏氏一眼:“这样无法无天的东西,你也不管管。” 夏氏低了头,不敢辩解。 许老太君又拍拍郑明珠的手:“珠丫头你说,到底怎么的。别怕,有什么委屈,老祖宗给你做主。” 郑明珠两行清泪说哭就哭:“老祖宗,这事论理也不该我来说,可如今我也没地方说理去了,我平日里那样敬重太太,就是姨母舅母,我也没有丝毫怠慢,老祖宗、外祖母并各位婶婶都是知道的,如今就为了那样一家子,太太、姨母、舅母亲自上门与我婆婆理论,我婆婆气的那样,叫我今后还如何在婆婆跟前伺候?如何在侯府里立足?就是我们大爷,只怕也要怨我们家不懂事,且因是太太如今在我们府里坐着,婆婆才这样慎重,打发我来请外祖母过府商议,也是免得伤了两家体面交情的意思。” 好几个年轻媳妇都有同情的看着郑明珠,颇有点感同身受的样子。 夏氏脸就青白起来,这样丢脸的事,她是嫡母,自然应管教女儿和儿媳妇,只是此时婆婆也在,还没发话,她自然就不敢说话。 许老太君这样老成精了的人,什么事没见过?自然一听就明白,这高姨娘的女儿儿媳公然上武安侯府给姨娘的外家撑腰,不仅惹恼了人家侯夫人,也惹恼了她的继女,不过此事还真怪不得郑明珠恼了,她婆婆恼起来,难免要迁怒于她,做人儿媳妇,本身就如履薄冰,容易受委屈,娘家本应是扶持她,与她撑腰的,如今倒还被自己的娘家来这一出,这郑明珠哭上门来,倒也真该哭一哭。 许老太君立时就给这件事定了调,对夏氏道:“**奔之女,你管她去死!若是人家侯府慈悲,愿意纳她做妾,是她的造化,若是不愿,那也和咱们府里无关,你再不要说一句话!只那几个不懂事的糊涂东西,你倒要好生管教才是 。还有你那院子,如何养出这样心大胆大的上不得台盘的混账东西来?丢脸都丢到人家府里去了,你也不好生管束!” 夏氏忙应了是,又说:“老祖宗说的是,只如今我们都是有孙子的年龄了,侯爷要给她体面,我也不好拦着,好歹也要看侯爷的面子,如今既这么着,我回去就与侯爷说去。” 果然!夏氏显然十分趁愿,那宠冠后宅的高姨娘自然也是她眼中钉了才对,此时丢脸的是高氏一系,就算她作为嫡母也有责任,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被婆母骂两句,倒霉的可不是她。 许老太君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不过这件事确实太打脸,便道:“你说的也有理,也罢,待我来与他说就是。” 然后又握住郑明珠的手道:“我的儿,快别委屈了,你婆婆原是最明白的一个人,自然是知道你委屈的,别怕,这就与你外祖母一块儿回去,与你婆婆好生分说,你婆婆若不信,就叫她来问我,你放心,谁也委屈不了你。” 如今郑明珠已得封县主,且与众公主王爷等关系亲近,谁家等闲也不会得罪她,何况襄阳候府与她有姻亲之名,却无血缘之实,越发要小心经营才是。 而这一次,她本身就是理直气壮的来告状的。 夏氏也亲自过来携了郑明珠劝道:“老祖宗都给你做主了,珠丫头可不能再委屈了,不然老祖宗也要不欢喜了,我知道你平日里是最懂事知礼的,自然知道,现你婆婆还在府里等着呢,还不与我一起去。” 说着又嗔着丫鬟们:“都傻着做什么,还不拿擦眼泪的绢子来给你们少夫人。” 郑明珠才站起来,拜别了许老太君,便随着夏氏乘车回武安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太感激妹子们了,你们的长评和小剧场让我非常感动,觉得非常温暖。 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van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109:17:21 1369178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109:24:44 第103章 雷劈 一路上,郑明珠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都在沉思朱氏这举动的反常之处。() 她从来不认为朱氏是个蠢货,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这样的上门理论,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别院共处之事,真正吃亏的还是女孩子,男人不过得一个风流或者纨绔之名,当然,闹的厉害的话,陈颐青难娶到门第好的妻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也是陈夫人最难受的地方。 所以她猜想,陈夫人宁愿悄没声息的纳了这位高家姑娘做妾,而不愿意闹出来,这也是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的意思。 纳妾又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不过后院一个玩物,儿子实在喜欢,纳进来也是无妨,这是这些豪门夫人很自然的想法。 高家姑娘既肯与陈颐青共处,那自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来陈家做妾了,陈家若是不肯,这件事必然是要闹起来的,那个时候朱氏再来出面不是更合适吗? 如今她急什么? 是的,她在急什么? 郑明珠觉得,这里头一定还有一件事她不知道,连自己都能想明白陈夫人的大概想法,朱氏不可能不明白。 但是她今天毫无征兆的就来了,话虽说的软和,但却是要砸实这件事,可见十分着急。 但是她到底在急什么呢? 郑明珠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很快就到了武安侯府,进了二门,郑明珠当先下了车,又忙到夏氏的车前服侍她下车,一起来的,还有夏氏的大儿媳妇,也是如今朱家的掌家奶奶赵氏,赵氏是侯爷嫡支的嫡长媳,世子夫人,是朱氏并朱家舅母、姨妈的嫂嫂,服侍着婆婆前来。 郑明珠亲自扶着夏氏往里走,直走到荣安堂院子门口,便见陈夫人迎了出来,依然气定神闲的笑道:“劳动侯夫人,大奶奶了,听说还惊动了老太君,回头我亲自上门与老太君赔罪去 。” 夏氏忙道不敢。 两人是近姻亲关系,且夏氏辈分高一辈,称呼比较复杂,只两人身份相当,平日里便互以侯夫人称呼了。 此时郑明珠已经退到了夏氏、赵氏、陈夫人身后,正要随她们进去,身后却有人拉了拉她的衣服。 郑明珠回头一看,墨烟与她使着眼色。 反正里头有陈夫人主持大局,郑明珠也不急着进去,见几位夫人都走进去了,便轻轻后退两步,问她:“怎么了?” 墨烟努努嘴,引郑明珠进了左边的耳房里,却见先前从南京过来的两位嬷嬷都坐在这耳房里喝茶,见了郑明珠,忙都站起来。 郑明珠一头雾水,只得问:“有什么事?” 赖嬷嬷道:“老奴两个先前在那边厢房坐着,听到外头有些事,原是不该我们听的,便求了一位姐姐,引了我们出来这里等着夫人。” 郑明珠点点头,宫里出来的嬷嬷,又是在贵人身边伺候的,果然规矩十足,十分的小心谨慎。 赖嬷嬷说:“我们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那位高家小姐站起来走了几步,老奴们十分疑惑,这位小姐,看起来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好大一个雷劈下来,郑明珠登时有一点发焦的感觉,连忙问:“有几分把握?” 这也是白问,这两位嬷嬷这样谨慎的人,又是第一次到侯府来,嘴里虽说是像,但若是有一丝不确定,她们自然也不敢说的。 郑明珠便又问:“她有几个月身孕了?” 赖嬷嬷显然已经和孙嬷嬷仔细斟酌过好一阵子了,此时敢来回话,当然心中有腹稿:“回少夫人的话,看起来月份还轻,实在不好说,不过,既然已经能看得出来了,那一个月是有的,再轻就实在不大看得出了。” 原来是这样! 郑明珠心中最后一个疑惑被解开了 。 她记得清楚,昨晚陈颐安与她说话的时候,很明确的与她说过,陈颐青并未与那位高家小姐有逾矩之事。 陈颐安叫人说与她的,想必是能够确定的事,那么大概陈颐青真的并未与那位高家小姐有逾矩之事。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朱氏这样着急,急着要把这件事敲定,那是急着要找人做冤大头呢,陈颐青自己送上门去,怪不得人家抓住他不放。 时间越拖,那位小姐就越容易露馅,尤其是到时候该生了,才六个月怎么办?若是现在进门,九个月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那这位高家小姐肚子里孩子的爹是谁呢?郑明珠觉得,若是贵家公子,朱氏应该不至于抓着陈颐青不放,若不是贵家公子,这位高家小姐志向如此深远,又如此倨傲,她难道会委身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吗? 这一点倒是很难想得明白。 但郑明珠并没有打算想明白,这位高家小姐想些什么,与她有什么相干?她只需要管自己家的事也就罢了。 郑明珠就吩咐墨烟:“你安排一个小丫鬟,悄悄儿的把嬷嬷说的这事与夫人说一声儿,看夫人怎么办。你再叫一个伶俐的小子,去太医院请一位相熟老成的太医来,与大管家说一声儿,先请他陪着太医在书房喝茶,预备着请他。” 墨烟心领神会,立刻出去安排人手去了,郑明珠又笑对两位嬷嬷说:“辛苦两位嬷嬷了,回头夫人得闲了,自然亲自来谢。” 这简直就是投名状,能让主家对她们的专业性和信任度都有极大的提高,这是双方都乐见的结果。 两位嬷嬷忙都道不敢。 郑明珠便带了丫鬟出去,进了正屋。 里头正是热闹的时候,朱氏,朱姨母都起身站着,朱家舅母却是跪在地上,这便是儿媳妇与姑奶奶的地位差别了。 同样一件事,姑奶奶只站着听训,儿媳妇就要跪着领罚。 这位夏氏侯夫人也是个爽利人,进门先就与陈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了:“我们家一向是讲究礼法规矩的人家,家里头也有几辈子的老人,但凡姨娘的外家有递帖子求来看望姨娘或是送东西的,到底也是天伦,我们家也不至于拦着,主母允了,自是从西角门出入,那也是就是下人亲戚走动的意思,究竟和咱们家是不相干的,要说请侯夫人看我襄阳侯府的脸面,那也该是我们家的正经亲戚才是,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没有哪一位姨娘的外家,能使着咱们府里的名声 。” 夏氏居高临下的睥睨高家数人一眼,明明白白的对陈夫人道:“侯夫人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些人与咱们家并不相干。” 正主儿出场,一段话顿时将高家几个太太的脸皮尽数扒了下来,几个妇人脸上阵红阵白,手脚都仿佛无处安放。 仿佛还听到身后有小丫头子悄悄的嗤笑声。 郑明珠在门口听着,一眼看见自己院子里的小丫鬟铃铛悄悄儿的走到陈夫人身后,说了几句话。 陈夫人脸上淡淡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便又舒展开了,只是目光闪动,大约已经有了几分成算了。 夏氏对高家几人自然是轻视甚至是无视的态度,只需要交代这些人和我们没关系就行了,但是对高姨娘一系的庶子庶女们,那怎么说也是她名义上的子女,自然就不能这样随意说一句罢了。 夏氏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好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这样分不清轻重?姨娘的外家与你们有什么相干?这样子到人家侯府来,脸面还要不要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三人不敢回话,都低着头听训。 如今朱家三子是得罪了陈夫人了,她们为什么这样蠢夏氏不知道,但夏氏并不想得罪陈夫人,她也知道,这高氏一系,朱氏为长,如今地位也是最高,自然是她为尊,夏氏便对她道:“今儿老祖宗知道了,也是气的很,你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还这样莽撞。且你们家珠儿又是侯府少夫人,你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好生与侯夫人商议的?倒带着些不相干的人要来理论!从小儿教导你的规矩礼法都到哪里去了?我虽有心管教你,只你到底不是我养的,只怕心中不服,回头我必要回你父亲,再做计较,还有老祖宗,自然也要召你说话。” 嫡母说出她不服管教的话来,也就是说的很重了,朱氏哪里敢认,连忙也跪下道:“女儿知错了,请母亲责罚,女儿再没有不服的 。” 朱姨妈也吓的脸色青白,忙也悄悄的跟着跪下。 夏氏不管她们两个,没说罚,也没让她们起来,倒是颇有一种出了一口半生恶气的舒畅感。 高氏宠冠后宅多年,又生下庶长女,处处压她一头,朱氏虽是庶女,却因受父亲宠爱,气派与嫡女无二,后来又嫁入安国公府,掌家十余年。 夏氏怎么也喜欢不起她来。 如今因为了给高氏外家出头,犯了这样一个明明白白的大错,又是老祖宗命她前来训斥的,既然有这样好的机会,夏氏如何肯放过。 如今就且让她们姐妹跪着吧,丢脸丢到别人府上来,也是活该,也就是给陈夫人赔罪了。 这样子折了脸面,只怕很久朱氏也没脸见陈夫人了。 夏氏这才回头骂朱舅母,对儿媳妇,自然比姑奶奶更不留情面,只好歹想着到底是在人家家里,才骂了几句便说:“既然没什么正经事,你且先回去,待晚间再说。” 说着也不容朱舅母说话,立时吩咐带来的婆子:“即刻送三少奶奶回府里去,跟着三少奶奶的丫鬟婆子全给我关到后头院子的空房子里去,你们先伺候着三少奶奶。” 朱舅母吓的瑟瑟发抖,顿时就被一群婆子拉扯走了。 发落完了朱舅母,夏氏才叫朱氏并朱姨妈站起来,两人当着这么多人跪了一阵子,已经是一脸涨红。 正在这时,陈夫人笑道:“虽说不是贵府的亲戚,到底与亲家太太有些相干,为了两家人的颜面,我已经吩咐犬子来给亲家太太赔罪,也是要商量出一个法子来才是。” 没想到陈夫人大获全胜这个时候竟还要主动商量,朱氏大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贝贝利亚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0204:02:59 第104章 痴情公子 夏氏听了陈夫人要招陈颐青来这句话,也有些吃惊,家中老祖宗已经说过了,这位高家姑娘进不进陈家的门,与他们襄阳候府无关,是以她一来,当着面就撇清,又训斥朱氏等人,那也是像武安侯府表明襄阳侯府的态度,任她处置的意思。 她原以为,陈夫人既然大张旗鼓的去襄阳候请她,自然就是不想要这个姑娘进府的意思,若是愿意,她只管答应下来,这事自然就完了。 现在突然来这一句,夏氏目光一动,却并没有说什么。 朱氏看了夏氏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心中实在也急,便忙接话道:“侯夫人太客气了,赔礼不敢当,本来就是一家人,倒是商量着把这事了了才是 。” 陈夫人点头称是:“有夏夫人在这里,正好商量,虽说是姨娘的外家,不是自家人,可姨娘到底在府里,不看僧面看佛面,也给亲家太太一个交代。” 郑明珠此时也明白了陈夫人的意思了,这样也好,这事儿弄清楚,朱氏总是不好再上门了吧,她也实在厌烦了朱氏总想着拿她当软柿子捏。 或许朱氏也算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自视太高,看不起别人,总是以为别人比她蠢,比她笨,她的计划完美无缺,她设下的圈套。 别人只能乖乖的钻进来,按照她的想法一步一步走下去。 这一点,在朱氏身上就极为明显。 或许,她在她的姨娘宠冠后宅的时候,她是一帆风顺的,虽是庶女,却有嫡女的派头,后来,她虽是做填房,夫君却是位高权重的安国公,公主在的时候就已分家,家中无婆母、无妯娌,进门就掌家,生下儿女。 娘家亲戚对她处处奉承,自然是往高了捧她。 再后来,她在教养郑明珠这件事上又获得了极高的自信心,郑明珠按照她的想法成长,长成了她需要的模样。 郑明珠想,朱氏大约并没有真的遇到过挫折,就算有些小波折,也并不能动摇她认为自己聪明能干,没有事情不能解决的信心。 人的思维是具有惯性的,所以这些日子来,发生了这些事情,郑明珠的娘家亲戚,尤其是朱氏一系,依然认为她是个好收拾好揉捏的,郑明珠觉得,她做的那些事其实已经很明显很不留情面了,可是朱氏一系往往能自己给她找出理由来,认为是个别偶然,或者是有人相帮,并不以为然。 在这样的惯性之下,朱氏显然还是认为她依然聪明能干,计划完美,随手就能把这样一件事栽到陈颐青的头上。 而陈颐青显然也真的能遂她这个心愿。 几人说了几句话,就见小厮送了陈颐青进来,这还是郑明珠这一个月来第一回见他,比起当初在外头花园子里的跳脱阳光来,陈颐青有一点憔悴,蔫头耷脑,没什么精神 。 只是他进门来,第一眼先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女神,顿时有点控制不住的要冲过去,幸而多少还有点理智,这屋里一屋子的长辈,他只往那边走了两步,就停住了,一脸又焦急又欢喜的复杂表情问:“宝儿,你怎么在这里?” 高家小姐双眼含泪,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郑明珠真想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不过,绝色美女梨花带雨,大大的双眼因泪水更显得又黑又亮,情意绵绵的这样看过来,杀伤力倒是不小。 陈颐青果然就受不了,只差没执手相看泪眼了,也不管到底这屋里有些什么人,就跪到他娘跟前:“娘,求娘疼一疼儿子吧。” 郑明珠猜想此时的陈夫人心中肯定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养出个这样蠢的儿子来,她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然从容镇定的问:“你要纳她做妾?” 陈颐青忙道:“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也是因与儿子两情相悦,才宁愿与儿子做妾的,还求母亲成全儿子吧。” 陈夫人深明大义:“你这又是何苦,当初你若是早说你与人家小姐有了情意,我早与你摆酒抬了进门,本来是做二房,只要身家清白,你又喜欢,能伺候的你好,自然就是了,偏你不说清楚,吓的我以为你竟想玷污人家小姐的清白,才吩咐你哥哥把你看起来,你说你这是何苦!” 陈颐青抱着他娘的膝盖忙道:“原来是这样,儿子一直谨记娘的教诲,未有名分之前,自然不敢有私相授受之事,虽是爱慕高小姐,也是一直谨守礼节,未有逾矩之事。” 陈夫人演技一流,此时一脸慈爱,摸着儿子的头:“这才是我的好儿子,你也知道,若是你与高小姐没有父母之命便私相授受,就算娘应了你,你爹也绝不会答应的,如今既如此,你这样爱慕高小姐,为娘的自然要为你求了来。” 表演了一番之后,陈夫人站了起来,对高家太太笑道:“高太太,这婚姻大事,虽说只是为犬子求你家姑娘做二房,却也须得慎重可是?犬子尚无正室,小姐进门就是掌家姨娘,且若是生下一子半女,那就是长子长女,身份贵重,与普通妾室不可一概而论。” 高家太太见此事峰回路转,听到陈夫人这样的慎重其事,又有这样的好处,如何不喜,忙道:“小女与公子同处一院,名节全无,虽说早该拿来打死,可到底是我亲生亲养的闺女,再是做错了事,也要盼她好,还求公子并夫人垂怜 。” 郑明珠有点意外的打量了高家太太两眼,这话说的有理有节有情,颇有水准,看她那市井模样,就算是这个意思,也说不得这样文绉绉的,这是练过的吧? 那么先前她们一家子的打算也就是软硬兼施,又是理论又是哀求,加上痴心的陈颐青,就把高小姐塞进来。 不得不说,这策略还是不错的,可惜的是,朱氏依然犯了那种以己度人的毛病,总觉得别人都蠢,都得顺着她的计划来,哪里料到陈夫人一上来,根本不理会私奔之事,倒先挑了她礼数上的毛病,请来襄阳候夫人,把她那想来撑腰的气焰彻底打灭。 郑明珠突然好奇起来,若是没有临时出来的这高家小姐有身孕一事,陈夫人本来的计划是什么呢? 她在一边胡思乱想,此时陈夫人已经道:“高太太说的不错,只虽说犬子对令嫒情深意重,我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只是这到底是这样要紧的事,进门就是掌家姨娘,我也不敢随意点头,否则也难回侯爷,既如今高太太在这里,亲家太太,侯夫人也在,正好问一声令嫒,犬子与令嫒,并未有逾矩之事吧。” 高家太太忙笑道:“这是自然,咱们家虽说是小门小户,女孩儿也是教导过的,侯夫人请放心。” 教导过的还与人私奔呢? 郑明珠低头忍笑,眼看他们一步一步踏入陈夫人设下的圈套,她自然不能露馅。 陈夫人笑道:“当母亲的,就算孩子再不成器,也自然是觉得自家孩子是好的,连我那犬子这样无状,当母亲的也只能委屈了还是疼他,如今我只怕他说的不尽不实,还得问一问小姐才是。” 见高太太要说话,陈夫人接着说:“不然就算我点了头,侯爷那里只怕也不好交代。” 这句话就堵住了所有人,陈颐青的神色很笃定,高家小姐过了半晌,才红着脸轻轻的点点头。 陈夫人追问:“高小姐,犬子并无与小姐有任何不规矩的地方吧?” 陈颐青见陈夫人一直逼问,美人儿眼中含泪,摇摇欲坠,不由有些不满,叫了一声:“娘 。” 陈夫人回首,眼中含怒:“闭嘴。” 陈颐青一缩脖子,忙就闭嘴了。 那位高小姐没等来救美的英雄,又在朱氏等人的目光催促之下,终于含羞带怯,声如蚊呐的道:“并无逾矩。” 陈夫人就笑了,对高太太说:“既如此,我就放心了,既然不过是见过几面,也就能回侯爷了,不然我是万不敢的。” 高太太还没点头,朱氏已经忙着笑道:“侯夫人说的是,既如此,便商量个日子罢?这原是娶二房,也没有要紧的聘礼嫁妆,只选个好日子是要紧。” 陈夫人含笑点头。 郑明珠暗忖,看起来,着急的是朱氏,而非高家。 此时戏已经唱的差不多了,陈夫人身边的洪妈妈暗地里使了个眼色,一个小丫头溜了出去,很快,就有两个丫鬟托着茶托盘上来,给众人换茶。 高小姐正与陈颐青眉目传情,那丫鬟不知怎么手一滑,一杯滚热的茶水就浇到了高小姐身上。 高小姐不妨,被浇了半身,柳眉倒竖,正要发作,顿时又想起这是在武安侯府,那表情生生的变了一变,又是难过又是委屈,十分的楚楚动人。 陈颐青已经忍不住了,连忙跑了过去,执起她的手看,只见雪白玉肌上烫的红红的,顿时心疼起来,忙问:“疼不疼,可烫的厉害?” 郑明珠两步赶过去:“哎哟,可了不得,怎么就烫的这样儿,柳叶你这是怎么当差的,还不给我叉出去!赶紧叫人请太医来!” 高小姐一愣,忙道:“也不是很厉害,不用劳动太医了。找一点药膏子涂一涂就好。” 郑明珠笑道:“这位小姐可不要客气,是咱们家的丫鬟笨手笨脚,得罪了小姐,怎么敢随便找药膏子,若是一个不好,留下疤来可怎么得了。” 早有丫鬟一叠声的应是,跑了出去 。 陈颐青也在一边说:“还是嫂嫂说的有理,请太医来看一看稳妥些。” 又回头骂:“是哪个丫头这样蠢笨莽撞?回头我闲了,必要揭了她的皮!” 啧啧,这还没过门呢,就护的这样排场了,要真进了门,真不知有多少乐子可瞧了。 朱氏此时忙过来道:“这一点小事,请什么太医,叫人知道,倒说咱们家排场大,珠儿你快点说与他们,不要去了。” 她话音刚落,太医已经进门了。 这太医来的这样快,显然是早侯在院子里的,朱氏已经知道不好,脸色瞬间刷白。 郑明珠轻轻笑道:“太太说迟了,太医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写这一段陈颐青那种不合时宜的痴情,特地去看了梅花烙找感觉。 被摧残了一下午啊……嘤嘤嘤 感谢妞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300:27:51 月满西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308:59:59 13691786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0312:01:24 菠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312:12:55 熙宝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313:21:01 云山千叠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315:01:22 云山千叠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315:01:46 第105章 猪队友 丫鬟早在多宝阁前安放了屏风,放下了幔子,一个年轻的声音不紧不慢的给侯夫人请安。()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氏虽然已经感觉自己被暗算了,还是不由的要挣扎一下,对太医道:“是丫鬟们不懂事,这一点小事怎么就劳动您呢,您瞧瞧,就是一点烫伤,有合适的烫伤膏子给擦一擦就好了。” 郑明珠这才看清这位太医竟然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儿颇为秀气,身后的小童儿手里拎着一个样式古朴典雅的药箱,箱子泛着岁月沉淀的色泽,很像祖传之物。 郑明珠眨眨眼,居然还有这样年轻的太医?这是又想起太子妃所说的那位苏太医,顿时就明白了,上前隔着屏风笑道:“原来是苏太医,劳动了,若是咱们家的人,烫了自然不敢惊动,只这位小姐是客人,咱们家不敢怠慢,才劳您的驾来替她看一看。” 苏太医拱手道:“不敢当,少夫人吩咐了,自然是大事 。必然要把个脉看一看的。” 倒是挺知情识趣啊。 朱氏赶快道:“苏太医快别这么说,是小女太着紧了,真不必看了,只是外伤,现成的药膏子擦一擦就是了。” 郑明珠还没说话,那边痴情的二公子已经不耐烦了:“嫂嫂说的是,太医既来了就看一看吧,也稳妥些。” 高家小姐到底年轻,一脸慌乱:“二公子,真的不用了,哪里有那样娇贵。就如姑母……太太说的,擦擦药膏子就行了。” 屏风前,苏太医已经放好了凳子桌子药枕,就等着芊芊玉手了。 陈颐青道:“既然是在我们家,自然听我家嫂嫂的,去让太医看一看去。” 这个时候,他倒是觉得自家嫂嫂待他挺好的了。 高家小姐无法,一脸苍白的望向朱氏,朱氏此时也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看着陈颐青一脸呵护的让丫鬟们伺候高家小姐把脉。 陈颐青心愿得偿,真是满心欢喜,对这位人比花娇的高家小姐真是疼在了心尖上,见苏太医隔着帘子把了脉,又沉吟了一下,便笑道:“原也没什么要紧,我看过了,烫伤可以用我调好的药膏子,我再另写一个保胎的方子,若是今儿明儿觉着有点不大好,便煎了吃,少奶奶并众位夫人奶奶且安心,少奶奶脉象平稳,虽说受了点惊吓,也不妨事的。” 陈颐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很自然的道了谢,还没转头,突然道:“什么!你说什么?保胎?” 苏太医一脸关切的神情:“虽说少奶奶这月份还轻,二少爷担心坐胎不稳也是有的,只单这脉象来说,实在无须多虑。” 陈颐青冲出屏风去,一把揪住苏太医的领子:“你胡说什么!她还没成亲呢,哪里有什么保胎的事!你这是什么庸医!” 苏太医一脸惊慌:“啊,这位奶奶还没成亲?不可能啊,那明明就是喜脉的脉象,绝不会错的。” 郑明珠忙过来打圆场:“二叔这是做什么,你且放开苏太医,苏太医并不知情,只怕也不会随口乱说,这可是要紧事,或许还请苏太医重新诊一次脉?” 陈颐青一脑袋乱麻,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听了郑明珠的话,也就跟着点头:“是是,嫂嫂说的是,想必是弄错了,劳太医再给诊一次吧 。” 说着他就掀了帘幔子进去,却见高家小姐委顿在地,低着头哭泣,娇柔的身子微微发颤,而高家诸人脸色苍白,朱氏并朱姨妈却是一副想说话,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陈颐青再蠢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一时间难以置信,一手指着高家小姐,发着抖,却说不出话来,显是气极了的样子。 陈夫人,夏氏都站在一边没说话,夏氏心中已经有了数了,这陈家显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早下了套儿了,先前逼着高家说他们两人是清白的,其实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甚至请自己到这里来,也竟不是为了教训高姨娘一系,也是为了这一刻做个见证? 夏氏看一眼陈夫人,这心思也太深了吧。 高家小姐扑过来,哭道:“青郎,是我不好,可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人,我只喜欢你啊青郎。” 只是这一刻的梨花带雨当然不是先前那样的效果,陈颐青气的全身发抖,这时候才终于缓过了劲来,一脚踹开高家小姐:“贱人!给我滚,滚出去!” 此刻陈颐青脸色铁青,五官扭曲,高家小姐大约从来见到的都是他的浓情蜜意,此时见他这样暴戾狂怒的样子,也不敢在过去哀求了,茫然的望了一圈,对着朱氏哭道:“姑母,姑母……姑母救我。” 朱氏本来已经一副恨不得消失的样子,此时见高家小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叫她,越发恼怒起来,这丫头怎么这样蠢! 眼看夏氏一脸冷淡的看着局势,陈夫人一脸讥诮的等着看热闹,朱氏咬咬牙,过去给了高家小姐一巴掌:“亏你还有脸叫我!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来,竟然还瞒着我叫我来替你说情!高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还不快与你娘回去,别在外头丢人了。” 一边又对陈夫人赔笑道:“亲家太太,我委实不知道这丫头竟然做下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来,竟为她险些得罪了亲家太太,改日我再来与亲家太太赔礼,幸而如今知道了,先前那事儿就当没有提过,还请亲家太太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 。” 陈夫人一派大度:“不知者不罪,亲家太太言重了。” 要紧的是儿子,须得让他转过来了,今后才好打算,是以陈夫人又转头问陈颐青:“你如今怎么着?” 陈颐青目光不善,眼中都是血丝,眼见打击不小,此时见他娘这样问,立时道:“是儿子不懂事,任凭母亲处置。” 谢天谢地,还好没有搞出痴情公子的戏码来。 郑明珠也不待别人说话,便上前笑道:“既如此,那二叔不如先回去歇着,这里都是女眷,二叔在这里也不相宜。” 不待人答话,郑明珠早命小厮们半拉半送的把陈颐青弄下去了,叫他来本来就是做这场戏给他看的,如今他戏也看了,话也说了,真没他什么事了。 留在这里,万一哪根筋又不对了,对那位高家小姐起了怜惜之心,那可要命了。不如趁他现在没什么行动力,把他弄下去的好。 如今只待他老子回头收拾他就是了。 高家小姐先前只是被陈颐青吓着了,此时才是被朱氏一巴掌打懵了,一只手捂着脸,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半晌才喃喃的道:“姑母……姑母你不管我了?” 朱氏此时掐死她的心都有了,现在这件事这样大的破绽,眼看计划破产,最好的法子就是几句话糊弄过去,趁陈家还没发作,先就走为上策,再图以后,一旦脱困,有的是时间商量办法,可是这丫头,傻乎乎的直叫自己救她,一点行动都没有,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氏怒道:“闭嘴,谁是你姑母,你丢人还没丢够?我可没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侄女,还不快给我滚出侯府去!” 那边几个高家太太早见了朱姨妈在一边使眼色,到底年龄大些,经过些事,总是要镇定一点,知道此时不再纠缠这件事先溜了才好,便一边一个扶着高家小姐就要出去。 郑明珠有点急了,看向陈夫人,这么简单就让他们走? 陈夫人依然从容镇定,并没有什么表示 。 偏那高家小姐,被情郎踹了一脚,又挨了朱氏一巴掌,还听朱氏不认她这个侄女了,她一直以来的志向和梦想都离不开朱氏的扶持,此时一听,顿时就崩溃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挣脱了自己母亲和婶娘的扶持,扑到朱氏跟前哭道:“姑母好狠的心,我也是听了姑母的吩咐,才到侯府来的,姑母竟就不认我了?姑母纵不认我,那我肚子里表哥的孩子,总是姑母的亲孙子吧?姑母也不肯认吗?” 哎呀! 郑明珠又挨了一个雷,这……这简直,从何说起! 一直冷静的夏氏和从容的陈夫人,此时也终于变了表情,形势急转直下,到这样的份上,已经不是一场闹剧可以解释的了。 谁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个局面。 夏氏大怒:“这是怎么一回事,都给我说清楚。” 朱氏听了那句话也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一额头细汗,脸色青白,手都在抖,闻言立即强笑道:“请母亲听女儿分说……” 夏氏冷道:“住嘴!我要你说了吗,待要你说的时候你再说吧,高家小姐,请你给我说个明白,你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高家太太在听到女儿那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不好,这是闯了祸了,早悄悄的在高家小姐耳边嘱咐她闭嘴不许说,此时她便低了头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夏氏便冷笑道:“你若说了,事情是真的,我便做主,让你嫁与孩子的父亲,不管做妻还是做妾,你还算有一条出路,你若是不说,我即刻报官,未出阁有孕,还敢讹诈侯府,你就别想活了!” 高家小姐一脸惨白,被夏氏这句话更是吓的魂飞魄散,又见夏氏吩咐婆子丫鬟拿绳子棍子来,顿时就跪了下来,哭道:“我说,我说,原是四五月的时候,我在安国公府小住,因二表哥对我好,我们情投意合,我便……便委身给了二表哥,没想到,就有了身孕。” 郑明朝? 郑明珠对他真没什么印象,似乎就见过一面,论出色出息,自然比不得郑明玉和陈颐安 。又是朱氏唯一的儿子,自然更难有什么印象。 夏氏虽气的厉害,但也还算克制,便说:“这也罢了,爷们有点风流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悄悄的纳了你就是了,只你既然与郑家二公子有情,还有身孕,如何又要来讹诈陈家二少爷?” 高家小姐哭着说:“我们的事被姑母知道了,表哥本来求姑母让我进府,可……可姑母不肯,姑母说表哥已经定了亲,明年就要迎娶了,若是在迎娶少奶奶之前就有庶子,国公爷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若是去求国公爷,定然是要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撵出府去……后来,后来姑母又说,她好歹是我的姑母,自会替我作想,定会替我寻一个出路,我有这样的容貌,寻一个出息的公子爷与他做妾并不难,到时候这孩子也是高门子弟了,我……我就猪油蒙了心,应了姑母,开始,姑母说……” 夏氏怒不可遏,回身就给了朱氏一个耳光:“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混淆夫家血脉,这是大罪,你……你怎么敢!” 朱氏此时脸上阵红阵绿,几乎说不出有什么面色了,此时挨了一耳光,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几乎没什么反应。 这罪名简直就是最要紧的一种了,不仅朱氏彻底完了,就算朱家其他几个出嫁的女儿,也难免引人怀疑,引人指指点点。 夏氏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受这愚蠢女人的牵连,越发气的发抖,厉声对高家小姐道:“还有什么,一并给我说出来!” 高家小姐整个人随着这话一抖,忙又开口,到此时,话都抖落干净了,后面就越发容易破罐子破摔了,高家小姐极力要撇清自己,指望夏氏给她做主,就更顾不得朱氏了:“姑母说,大姑奶奶性情好,大姑爷又有出息,前程是极好的,若是我与大姑爷做妾,有姑母帮衬,大姑奶奶又听她的话,自然待我与姐妹无二,我与正室夫人也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事没成,没承想,后来,陈二公子竟找人带信,找到我们家来了……” 郑明珠一脸惨不忍睹,原来……当初陈颐安跟前也有一顶明晃晃的绿帽子…… “啪啪啪。”外头传来鼓掌的声音,陈颐安一脸温文尔雅,缓步走了进来:“真精彩,真是太精彩了!太太真是好盘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茶色蔓延的地雷! 第106章 朱氏的结局 那高家小姐不知为何,最怕陈颐安,此时见他走进来,更是抖成了一团,陈颐安走了两步,踱到了她跟前,高家小姐不敢抬头,只看得到眼前的一双精工制作的靴子。 陈颐安笑道:“那日太太无缘无故要赏我一个妾室,我还想不明白,怎么太太这样疼我,想的竟这样周到,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些花样呢。小婿愚笨,实在比不上太太万一,太太说可是?” 这个时候,朱氏哪里敢接话。 陈颐安也没想她接话,只是冷冷的对高家小姐说:“你是如何勾搭我二弟的,给我细细说清楚,错一个字,我要你的命!” 高家小姐声音都在发抖,又是哭又是抖,郑明珠几乎就听不清楚:“那天……那天有位□卫的大人带着陈二公子的一封信到我们家,说是逃出来的,邀我相见,姑母知道了,就打发了几个小子侍卫,吩咐我去见陈二公子,要我……要我想法子与陈二公子有了夫妻之实,这件事就成了,到时候姑母必然与我做主,让我进侯府,我、我就去了,可是,二公子待我十分有礼,不管我如何与他亲近,他都没有逾矩,后来,后来就有人打上门把,把二公子带走了,姑母就替我做主,要送我进侯府。” 高家小姐哭的几乎要断气了,却是动也不敢动,陈颐安笑道:“怎么二弟这会子不在,真该叫他好生听一听,也长点脑子,送上门去给人当冤大头呢。”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郑明珠轮不到说话也不敢说他,只得暗暗的给一个白眼。 只有陈夫人笑道:“青哥儿身子不大好,我叫他去歇着了,回头你说与他听,也是一样的。” 朱氏绝望之中终于没有再坐以待毙,此时似乎突然反应了过来似的,猛的扑过去就打那高家小姐:“我打死你这胡说八道的小蹄子,你敢污蔑我!亏的我还念着你是高家的姑娘,想着替你寻个好出路,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高家小姐一行哭一行躲。 朱氏打了两下,又扑到夏氏跟前跪下,哭道:“母亲可不要信那蹄子浑说,女儿原是不知道她有身孕的,更别说是与朝哥儿,且到底是不是与朝哥儿也还没查过,女儿实在冤枉,女儿原也是母亲多年教导过的,怎么会这样不知轻重,做出这样的事来,倒是她们小家小户出来的,不顾廉耻,为了脱身就胡乱攀咬,也是有的 。还求母亲细想想。” 一时间,夏氏似有意动,她自然是不愿意朱氏有个这样的罪名,而因此影响到自己的女儿,且作为娘家嫡母,多少也要表现一点态度,便对陈夫人道:“这姑娘吓坏了,胡乱攀咬也是有的,侯夫人觉得呢。” 陈夫人笑一笑,目视陈颐安,笑道:“安哥儿,这件事与你也有相干,又是你岳母,你觉着该怎么着呢?” 陈颐安微微一笑道:“侯夫人说的是,一面之词,自然需要细查,若是没有的事,自然不能由的岳母落这样的名声。我想着,这位姑娘怎么发现怀孕的,请的那位大夫瞧过,总是查得到的,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该审一审,再有这位姑娘如何到的莲花别院,如何与家人商议,伺候着去的小子侍卫,也都是有名字的,安国公夫人自然不是咱们可以审的,但安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虽说是那边府里的人,可毕竟今儿算计的是我们家,交给我们审一审也是应有之义,侯夫人您说呢。” 这完全就是要钉死朱氏了。 朱氏听的浑身冰凉,她有多少蛛丝马迹,自己最为清楚,身边的人审一审,必然清清楚楚。 别的不说,送高家小姐到莲花别院去的侍卫便是安国公的侍卫。 听陈夫人一段话不软不硬,有理有据,不可辩驳,摆明了不肯轻易放过的意思。 朱氏几乎就绝望了。 夏氏也知此事难以收场,这蠢货算计陈家大公子不成,回头又算计陈家的二公子,陈夫人就这两个嫡亲的儿子,其恼怒可想而知。 尤其是第二的又还真的上了当。 陈颐安见夏氏犹豫,在一边笑道:“当然侯夫人不答应也没什么要紧,先前我就打发了人去请了岳父并大舅兄,若是觉得安国公府的人咱们审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待岳父与大舅兄审了说一说的好,侯夫人以为如何?另外还有一个好笑的事儿,侯夫人大约不知道,明珠的嫁妆铺子前后两个大管事都在私吞铺子的银子,且两个大管事又都是太太挑的人,如今既然交予大舅兄审,倒不如一事不烦二主,都由大舅兄审了便是 。” 这样子的雪上加霜,朱氏完全措手不及,以为已经被解决的事情在这个时候重新翻出来,小事也要变大事的! 那林世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露了马脚!真是天要亡我吗? 陈颐安此时称侯夫人而不称外祖母,显是已经完全不认朱氏的意思了,可此时谁也不能说他不对,夏氏自然在心中衡量,陈家连嫁妆也要查,完全是一副要钉死朱氏的样子,要保朱氏就必然要得罪陈家,且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下来,而处置了朱氏,襄阳侯府的名声,自己女儿的名声虽说要受一点拖累,但到底有限的很,且女儿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早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应是关系不大的,眼看朱氏难以翻身,还不如顺水推舟,去了高氏一系最风光的大女儿,也给高姨娘一个好看,出出多年的恶气。 想来三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倒也不会闹的太大,影响应该有限。 且若真是朱氏主使的,老太太和侯爷那边也就能交代的过去了。 夏氏拿定了主意,便道:“安哥儿说的自有道理,虽说是我们朱家的女儿,到底也是安国公府的媳妇,倒是请安国公府来定夺更好些。” 朱氏一听,顿时瘫软在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娘家的支持也灰飞烟灭,真的是再也没有人救得了她了。 想到安国公郑瑾的震怒,朱氏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这计划完美无缺,自己却又是怎么落入这样绝望的境地的。 郑明珠也想到了同样的一个问题,只是她却是很清楚朱氏是怎么样从一个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侯夫人落到这样的下场。 她想起郑瑾的恼怒,郑明玉的漠然,夏氏的冷漠,陈夫人的微笑,陈颐安的无动于衷。 还有,朱氏最后的苦苦哀求。 郑明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没有自己的重生,朱氏大约就落不到这样的境地了吧? 不,或许只是没有这件事,但肯定还会有下一件事,朱氏必然玩火**,和她重生与否并无关系 。 武安侯府把朱氏送回安国公府的时候,郑明玉早就得了不知谁的信儿,在等着了,立时命人看住了朱氏,又去请了郑瑾回来,一五一十把武安侯府的事儿说了一遍。 郑瑾大怒,即刻命查。 如今安国公府是林氏当家,一番清洗调整,朱氏的势力本来就人心浮动,除了几个死忠心腹,几乎都在观望了,加上郑瑾的雷霆之怒,相关人等哪敢怠慢拖延,顿时就招了。 郑瑾大怒,一脚把郑明朝踢的吐血,半天爬不起来,一边还把郑明玉给训的狗血淋头。 只不过郑明玉从来就不是郑明朝那样的孬种,威严霸道的爹训了他,他敢梗着脖子顶回去:“儿子跟爹爹说过多少次,太太并不是真的爱惜珠儿,爹爹说什么来着?倒说我歪心烂肠说混话,如今父亲可见着了!” 郑瑾怒道:“你胡扯什么,这件事是你二弟的事,你怎么又扯到珠儿那里去了。” 对这个出息的大儿子,郑瑾威严是威严,倒并没有一句不高兴动手就打,偏偏郑明玉也是横惯了的,当着他爹的面就敢冷笑:“爹爹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也不知陈颐安是怎么算的这样清楚的,又是怎么样收拾住林世全的,反正就在这个时候,把林世全和吴建荣一齐交到了郑明玉的手里。 郑明玉立时就命手下将这二人带了来,吴建荣不知在哪个庄子上养了一阵子,一脸萎靡,命都捏在陈颐安手里,哪里敢不说实话,不仅说了当初朱氏的吩咐,还添油加醋的把他嫂子告诉他的大小姐不理事,不用惧怕,只需听太太的就是了的这些话统统都说了出来,而林世全则彻底投靠了郑明玉郑明珠一系,把朱氏当时如何召他来,如何抬举他的儿子女儿,如何授意他从郑明珠的嫁妆铺子想法子套出银子来,从头到尾讲的清清楚楚。 这便是陈颐安曾经对郑明珠说过的,并不是所有的底牌都要立时掀开来,有的时候,有些把柄要放到合适的时候再用,雷霆一击,一击致命。 就如这个时候,郑瑾气的都怔住了,几乎没一掌把一张上好的花梨木的书案拍了个四分五裂 。 郑明玉还在一边火上浇油:“珠儿这样委屈,也并没有来回爹爹,是什么缘故,爹爹难道不清楚么?往日里便是我说一句太太不好也是个错儿,珠儿怎么敢来回爹爹?珠儿性子又软和,再委屈也就自己受了,如今倒仰仗夫家为她做主!真是滑稽,别人家的姑奶奶在夫家受了委屈,都是娘家上赶着去撑腰,我倒真是第一回听说,嫡出的姑奶奶,娘家欺上头去,倒仰仗夫家为她出头的。幸而亲家夫人并大姑爷都是宽厚明理的,若是遇到那等心术不正,表面慈和,实则狠毒的,珠儿只怕死了咱们还不知道呢!” 对老爹都敢把话说的这样不客气,又是讥诮又是指桑骂槐,除了郑明玉的确很是积了一口恶气,亟需发泄之外,也是因为他本身出息,在爹爹跟前一向有脸面,且本身倔强,认准了的事,打也是打不回来的。 便如此时,郑瑾气的额上青筋暴出来,手扬起来,郑明玉也不退不避不低头,郑瑾那巴掌最终也没落下去,倒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都是林氏三日后上门来告诉郑明珠的。 她来告诉郑明珠,朱氏已经被送往郑氏家庙,从此僧衣麻鞋,六根清净,念佛悔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妞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ciss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509:44:09 小牛妈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510:26:42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511:56:28 月满西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512:07:43 北极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518:30:36 pisce5120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519:37:13 贝贝利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520:11:09 第107章 设计爹爹 当日的事,朱氏的娘家嫡母夏氏已经当场表明了态度,只要公正,朱家便不会插手这件事,由安国公府处置,而陈夫人陈颐安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有了一致的口径,态度温和大度,又很放心的同意由安国公府审问并处置,只需给武安侯府一个交代就是了。 是以林氏今日上门,就是来向陈夫人禀报这个交代的 。 郑明珠猜想,陈颐安必是在回来之前就先与郑明玉商量好了的。 不过,陈颐安肯定不会承认,他会说他只是与郑明玉交换一个眼色,就都明白了。根本就不用特别商量。 可是郑明珠这种丁是丁卯是卯的性子,交换眼色显然是行不通的,陈颐安知道,郑明玉知道,林氏也知道。 是以林氏在见过了陈夫人禀报完了事情结局之后,又特地来与郑明珠交代一声。 结局只需要一句话,但过程却十分壮观。 尤其是郑明玉与郑瑾在这件事上的分歧与冲突。 郑瑾没想到,自己英雄半生,看似祥和的后宅怎么竟是这样不堪,尤其最为看重的儿子女儿均受了这样的委屈,不禁有些灰心起来。 一时没有说话。 郑明玉等他爹把气喘匀了,又道:“如今这样的大事,武安侯恼的那样,依然把人交回给咱们处置,那是人家看在姻亲的份上,给咱们家脸面,也是人家明理之处,爹爹待如何与人家交代?又如何与珠儿交代?” 郑瑾沉吟,近二十年的夫妻,养了一子二女,也是十分恩爱的,且朱氏婉约柔媚,又比他小着十来岁,正是盛年,郑瑾虽是郎心似铁,此时要他立时翻脸无情,却也一时下不了决断。 还没说话,听到外头院子里伺候的小厮惊慌的叫着:“三小姐、五小姐,国公爷和世子爷在议事,不能进去,三小姐……三小姐。” 郑明玉两步走到书房门口,便见三小姐郑**、五小姐郑明真泪流满面的冲了进来,跪到郑瑾跟前哭道:“爹爹,求爹爹饶了娘亲吧,爹爹,娘亲只是一时糊涂,求爹爹饶了娘亲吧。” 朱氏被送回来就关了起来,谁也见不到,二少爷郑明朝也被关在他自己的院子里,郑瑾别的也罢了,手下自然是兵多,要关谁都能重兵把守,绝对不会出现如陈颐青那样能逃出去的事。 郑**得知母亲犯了大错,连胞兄都被关起来了,心急如焚,又得知母亲的娘家都不出头,更是吓的不行,无计之下,只得带着胞妹,一齐来求郑瑾 。 郑瑾板着脸:“谁叫你们来的!与你们有什么相干,竟跑到这里来了,成何体统!” 郑瑾本来线条铁硬,板起脸更生威仪,郑**也是怕的,可是亲母的大事,她再怕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爹爹教训的是,只是娘亲这样子,女儿如何不心急如焚,求爹爹饶了娘亲,娘亲得罪了大姐姐,女儿与大姐姐磕头去,只求爹爹慈悲,看在娘亲伺候了爹爹这些年的份上,看在女儿的份上,不要与娘亲计较吧。” 若是处置了朱氏,这两个女儿今后嫁人就难了,郑瑾一时踌躇,郑明玉走过来,亲手扶起两个妹妹,对刚得知了消息带了丫鬟赶过来的林氏道:“你好生陪着妹妹们回去,与她们说说话儿,开导一下妹妹们。” 郑瑾也道:“下去吧,我自有主张。” 林氏应了是,叫丫鬟们过来扶小姐,郑**还想再求,可又拗不过两个丫鬟的半扶半拉,身不由己的出了书房,而郑明真年纪小些,更是吓的只会哭,半点说不出话来。 郑瑾对郑明玉道:“若是闹的大了,你两个妹妹今后还怎么嫁人?且没了母亲,到底孤苦。” 郑明玉点头同意:“是,珠儿的确孤苦无依。” 顿时把郑瑾噎的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来。 好一会儿,郑瑾才道:“将朱氏送到锦山别院长住,朝哥儿禁足半年,纳高氏女为妾,若是王家不肯,便给他另寻一家温和的庶女就是,如何?” 王家二房嫡出第三女,便是郑明朝未过门的妻子。 郑明玉冷笑:“待风头过了,二弟成了亲,太太再回来享天伦之乐?” 郑瑾一拍桌子:“你到底要怎么样?” 郑明玉道:“二弟是爹爹的儿子,又没有得罪我,自然爹爹做主,只是太太那里,爹爹觉得这样真能交代过去?爹爹要如何与珠儿说,如何与姑爷说?又如何见武安侯?” 郑瑾叹口气,一世英雄在儿女情长上也有过不去的坎:“珠儿柔和纯孝,既是受了委屈,我便补偿她些便是,武安侯与我至交,我便陪个罪也就是了,今后这国公府也是你的,朱氏便回来,也只在她自己的院子,又不许她出门交际,也就是了 。” 郑明玉真是忍不住的冷笑:“爹爹倒是一片慈心!珠儿那里姑且不论,太太差点害得我郑家血脉流落在外,就这样轻轻揭过?儿子不敢苟同,爹爹若是执意如此,儿子也不敢拦,明日就把人证物证统统交到大理寺去,太太是有诰命的,也就只有大理寺敢审了!其他的,儿子一概顾不得!” “你!”郑瑾气急,想要给他一巴掌,可是儿子一脸倔强,他又到底心虚,吼了一句,也没怎么样,才说:“你待如何?你二弟还没娶妻,你两个妹妹也还在闺中,若是闹出去,你叫他们怎么办?到底也是你的亲妹妹亲兄弟。” 郑明玉对自己的父亲失望至极,连行动上都没有往日来的恭敬,哼了一声:“太太是二弟、三妹妹、五妹妹的亲娘,她都不顾忌弟弟妹妹们的名声前程,做出那样的事来,如今倒来怪我不顾及他们了?这倒也好笑,且爹爹若是秉公处置,我做什么要闹出去?儿子也是郑家的儿子,自然也有名声要顾,要我不闹也行,爹爹只要答应把太太送到家庙去,六根清净,吃斋念佛悔过,也就是了。” 郑氏家庙中人,僧衣麻鞋,六根清净,再也回不了俗世,郑明玉此举不可谓不狠,郑明珠听林氏上陈家来说了,便知道郑瑾最后还是应了。 也不知吵的多厉害,郑明珠不由叹口气。 郑明玉这样强硬,至少有一半是为自己出头,得罪了爹爹,可如何是好。 林氏把这冲突说的这样详细,想必不是毫无目的,或许是希望郑明珠去调和一下?郑明珠琢磨了一下,便问林氏:“哥哥为我得罪了爹爹,这可怎么好?或许,我去给爹爹赔罪吧。” 林氏笑道:“妹妹说什么话,咱们有什么错儿吗?原就不是咱们的错。” 郑明珠叹气:“可是圣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林氏抿嘴笑:“爹爹总是爹爹,又不是皇上,妹妹不用这样担心,太太此事,也不过是爹爹念着多年夫妻情义,一时难舍,才这样儿的,心里头何尝不明白呢?且依我看,在爹爹的心里头,儿子且不论,女儿里头,爹爹最疼的还是妹妹,这次的事,妹妹又半点错也没有,赔什么罪呢 。” 郑明珠不好意思的笑道:“可我想着哥哥为我与爹爹吵起来,总是十分不安。” 林氏笑道:“怪不得爹爹说妹妹柔和纯孝,如今我看着也觉得是如此,要我看,父女之间倒并不一定必要像那书上礼法上说的那般有礼,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或有意外之效。” 这个意思…… 郑明珠不由的琢磨起来,反其道而行之? 林氏并不急,慢慢的喝一口茶,还赞这茶味儿不错。 郑明珠笑道:“这是今年青城那边山上的春茶,二叔送来的,嫂嫂喜欢,等会儿带两匣回去吧。嫂嫂的意思,我懂了,只是这样真的行么?” 林氏笑道:“爹爹英雄一世,颇有些铁汉柔情,瞧他老人家在太太这件事上的犹豫便可知一二,如此,爹爹既然疼爱妹妹,又知妹妹纯孝,能委屈的都不愿见他老人家了,自然心生不忍,到时候,自然只有好的。” “嗯,既然嫂嫂这样说,我便姑且一试吧。”郑明珠点头。 既然是哥哥嫂子的意思,说什么也要给次面子试一试,自己反正不了解郑瑾,自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听哥哥嫂嫂的就罢了。 林氏又笑着面授机宜,两姑嫂说了半天话儿,才告辞回府。 郑明珠自己坐着想了半天,到晚饭前陈颐安回来,她忙把今日林氏来说的朱氏的事儿跟陈颐安说了。 陈颐安随意点点头:“我知道。” 郑明珠并不意外,陈颐安一向无所不知,何况是这件事,她便不再说那个,只把郑明玉与郑瑾的冲突说了。 陈颐安大为赞叹:“还是大舅兄有魄力,至情至性,岳父大人脸板起脸马都吓的腿软,他居然敢与岳父大人别瞄头,这一点比我强多了。” 郑明珠难得见他这样夸一个人,还是自己的兄长,实在颇为高兴:“哥哥自然是好的,且又疼我。” 陈颐安心中高兴,不由的就说漏了嘴:“说起来,当初便是见大舅兄英雄气概,为人明理果决,处事刚毅,待人至性,十分仰慕,听说大舅兄还有一同母胞妹,正与我适龄,才央母亲去求娶的 。母亲本来还顾忌失母长女,不过后来亲眼见了你,倒是喜欢。这才上门提亲的。”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理由? 郑明珠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一节,不由追问:“你是觉得我哥哥好,才想娶我?” 陈颐安随意的一点头:“一母同胞,自然差不多儿。” 才怪! 郑明珠说:“我看你与二叔倒差的多。” 陈颐安笑道:“哎哟,果然!怪不得你这样子,大舅兄那样子。” 郑明珠怒了,她本就坐他身边,陈颐安在炕上歪着,郑明珠就俯身过去逼问他:“我这样子?我什么样?” 隔的近了,郑明珠闻到陈颐安身上的酒味,原来这人喝了酒,怪不得胡说八道呢。 陈颐安哈哈大笑,一把搂了郑明珠亲一口,笑道:“自然是人比花娇,聪明伶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妞们的霸王票……好多手榴弹,破费了么么哒 猪头的520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609:21:09 13691786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0609:39:05 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610:15:56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0610:37:09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0612:30:59 还有依旧隐形的皎皎的手榴弹 第108章 担忧 郑明珠被他这样一捧,倒是颇为高兴,尤其是今日听到解决了朱氏这件事,更是莫名的便觉得心中放松了许多,颇有一种突然轻了某种重担的感觉。 不由的便笑道:“哪里如大爷这样芝兰玉树,又算无遗策。” 陈颐安颇为得意,笑了半声,突然停下来:“不对,这事你不知道的才是。” 郑明珠眨眨眼,自己捧一捧陈颐安而已,难道又撞到什么事上去了么?她故意做的一脸莫测高深,就如同陈颐安平日里那种叫人气不得笑不得的样子,说:“那怎么我知道了呢?” 陈颐安慢慢敛了笑容,一脸严肃的看着郑明珠,好一会,郑明珠终于有点心虚起来,心中直嘀咕:难道他最近在谋划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这样一想,她真的有一点后悔起来,若是真有什么军国大事,陈颐安误会自己知道了,也就是意味着泄漏了出来,而导致他不得不停止已经安排好的计划,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想到这里,郑明珠忙忙的就要解释,陈颐安突然就又大笑起来:“哈哈,吓到了吧,你那表情真是有趣儿,你也不想想,我若是真有军国大事,怎么可能让你知道呢?” 真是很少见他笑的这样开心 。 大约是吃了酒的缘故吧,陈颐安年纪不大,所思所虑却不少,自然心思深重,像这般有点得意,有点有趣,毫无保留的孩子般的大笑,真是极少。 郑明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着的时候,那俊美容颜所洋溢的光彩,真是璀璨夺目,叫人目眩。 郑明珠被他耍了也生不起气来,倒是也忍不住笑起来,只拍了他的手臂一下:“既然不是军国大事,那你这是在说什么?” 陈颐安笑道:“亏得我算无遗策,没想到却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那些人蠢到这个模样儿,竟然没用上。” 真是说的郑明珠越发心痒了,不过陈颐安一贯是这样藏头露尾,不清不楚的说话方式,郑明珠也不怎么着急了,只是笑道:“既这样,越发要说与我听一听才是了,想来这样的事,大爷自也不好说与别的人的。” 陈颐安就笑道:“说起来,那一日我原吩咐了小苏……” “小苏?”郑明珠不待他说完,就忙问。 陈颐安笑道:“那天不是请了苏太医来么,其实那一日就算你们不请,他也是要来的,我早吩咐了他,待他到了咱们家,自然有人会给他机会去替一位姑娘诊脉,到时候就叫他说这姑娘身有恶疾,没承想他还没来得及去呢,咱们家的人倒先来请人了,我便知道还有什么别情,便嘱咐小苏寻机而动,不过真没想到,那些人蠢的这样儿,竟然敢把一个有身孕的姑娘送来骗婚,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郑明珠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样的后手,这样的无赖手段! 若是身有恶疾,自然一时间不可能让她进侯府,就只得拖下去,时间长了,变数就多了,到时候是个什么状况,也就难说的很。 陈颐安铁了心不让高家姑娘进门,自然能想得到法子的,怪不得那一日陈夫人如此从容淡定,毫不担忧,原来是源于对陈颐安的这种信任 。 郑明珠不由的反省了自己一下,自己真的还不习惯去信任陈颐安,尤其是在还不了解他的想法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想要自己能够解决掉最好。 不像陈夫人,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先就十分镇定,对儿子能信任到这样的程度,真是难得。 当然,说不定连陈夫人自己也有后手呢? 郑明珠从来不敢小觑陈夫人与陈颐安。 郑明珠想了一想,虽说这件事没有发生,但其中有个关节她依然不由的问:“你请苏太医说高家小姐身有恶疾,人家回去自然也会请太医的,到时候查出来没有,岂不是坏了苏太医的名声?” 陈颐安笑道:“小苏如今在太医院已经有了底气了,他说有,其他的人就算诊脉的时候没有察觉,先就会怀疑是自己诊错了,绝不敢立时张扬的,再者,小苏颇有点稀奇古怪的能耐,他当时跟我说,女孩子再康健,总有一点血虚气亏这样的毛病,何况是娇养的小姐?他诊了脉,必能找到一两处平日里的小毛病,比如太阳晒了头晕啊,三五日前有些咳嗽气喘之类,他便换一套说辞,说成是某种从未听说过的病症的征兆,再不治一旦发作就有性命之忧,他如今国手之名,往重了说,再开个平安方子,何愁她敢不吃?高家姑娘只要吃这药,便坐实了有病症这事儿,还如何进得了咱们家来?” 真……真高明! 果然算无遗策,如此便是说就算没有这有了身孕这样临时发现的巧合,这位高家小姐也别想进陈家的门。 亏的自己还担忧了一阵子。 瞧郑明珠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陈颐安越发觉得有趣儿,又笑着搂了她亲热。郑明珠被陈颐安搂着在炕上滚了半圈,差点就被他压到身下去了,忙伸手去推他:“做什么,外头这么多丫头,叫人看着像什么样。” 陈颐安仗着酒意,搂着她不松手,笑道:“有什么不像样的,咱们正正经经的夫妻,亲热些能碍着谁不成?你就这么怕前怕后的。” 郑明珠软语央求:“有人瞧着,总是不好嘛 。” 陈颐安明亮的双眼凝视她的玉般的脸庞,片刻才说:“也没什么不好,咱们两个好了,也免得有些人胡乱打主意。” 郑明珠奇道:“这是怎么说?” 陈颐安总算放开郑明珠,两人坐起来规规矩矩的说话儿,陈颐安道:“到十月你嫁入我家也就两年了,一直没有消息,总有人坐不住的。” 这话奇怪的很,郑明珠最近消息也算灵通,墨烟忍冬都颇为用心,府里府外许多事郑明珠也都有点了解了,并没有这方面的什么蛛丝马迹。 她想了一想,便说:“难道是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郑明珠不是没有心里准备的,近两年没有喜信儿,郑明珠猜想总有人着急的,而这自然是以婆家的长辈为最,是以她第一个就想到陈夫人。 婆婆虽宽厚明理,到底子嗣为重,婆婆若是想要做点什么,郑明珠并不会觉得奇怪。 陈颐安捏捏她的脸:“想些什么呢,母亲哪里会说这个。你忘了?那一日母亲就说过了,虽说她老人家是想早些有个孙子,可咱们家是有规矩讲脸面的人家,媳妇进门三年无子,才会考虑停了姨娘们的药。” 那这事儿就奇了。 陈颐安说:“这事儿我先说给你,你放在心里就是,我记得上回说过一次,太夫人或许要回来,她老人家别的也罢了,最是管的宽,偏又是老祖宗,碰不得惹不得,你是新媳妇,又是我的媳妇,越发落在她眼里呢,只怕免不得要受点委屈。” 这话的意思却深,郑明珠忙问:“你这个意思,是砸实了?” 陈颐安有点不高兴:“爹爹就是心慈面软,这事儿我看就算没有个十分准也有个七八分了,真是没个消停。” 这个还真不是郑明珠做得了主的事,她还真是无奈,陈颐安那个说法很客观,若是太夫人真心想要找她的麻烦,她只怕还真得受了这委屈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如何欢喜的起来 。 真是出了狼窝再入虎穴呢。 这时候,丫鬟去吩咐厨房煮的醒酒汤总算送来了,居然是墨烟亲自送来的,郑明珠接过来,亲自递给陈颐安,顺便笑着看一眼陈颐安,就对墨烟笑道:“你早不做这端茶送水的活了,这是做什么?又弄什么鬼呢?” 陈颐安就说:“是我吩咐她进来的。” 墨烟道:“因要进来回话,见翡翠姐姐送了醒酒汤来,就替她当一当差。” 郑明珠点头。 墨烟便说:“因是大爷刚回来的时候的事儿,奴婢原本要进来回少妇人,因见大爷进来了,奴婢不敢打扰,只在外头伺候,后来大爷点了头,奴婢又见汤送来了,才敢进来的。” 郑明珠笑道:“什么要紧的话呢,说这一串子,我知道你是最有分寸的,自然不会怪你,你只管说就是了。” 墨烟这才道:“大爷进了门,刚到那边儿垂花门,杨姨娘等在门口,要与大爷请安。” 咦,这倒奇了。 平日里姨娘们都是早上来给郑明珠请安的,那个时候,陈颐安已经去上朝了,只有休沐的那天,才会在房里,能见上一回。 尤其是这两月,虽然陈颐安什么也没说,却是几乎日日都歇在郑明珠的房里,偶尔有事,也是歇在外书房。 这一点,郑明珠自然清楚。 难道姨娘们急了么?可是看平日里的样子,也该是方姨娘花枝招展的去迎陈颐安才是,怎么却是那一位冷淡的杨姨娘? 唔,郑明珠想起这位杨姨娘与太夫人的关系,又见陈颐安这个时候突然提到太夫人回来的时候,便不由觉得,似乎已经串成了一条线,隐隐约约指向某处。 郑明珠轻轻叹气,看向陈颐安,陈颐安轻轻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落的手榴弹,么么哒 第109章 处罚姨娘 郑明珠挺无奈的,这种事情,决定权终归还是在男人那里,对她来说,若是不许男人接近姨娘,那善妒的名声就来了。 问题是,就算她不怕这个名声,她也管不住陈家大少啊。 所以她只能说:“明日我会教导杨姨娘的。” 陈颐安点点头,又安排道:“我们家一直是看的太医院的王医正吧?平安脉十日一次?我看不如换一换,下次叫小苏来请平安脉,开个方子做点丸药给你吃。你好生调养着才是。” 郑明珠明白他的意思,她一直没有身孕,陈颐安的压力也大起来,自然便应是。 说完了这件事,陈颐安又想起一事来:“大约后日,唐家长房老三就能到帝都了。” 咦,这是个好消息,唐家过继的事一直拖着,三叔来了就可以解决了。 郑明珠便笑道:“连这个你也知道?” 陈颐安说:“既然答应了唐家,自然是要管的,上个月我就派了人去青州了,安排有人护送唐思华和其他家眷到帝都来,今儿才得的信,后日大概能到 。” 郑明珠说:“那日我听母亲的意思,三姨母是要去唐家提亲了?” 陈颐安笑道:“唐家二小姐颇为能干,表弟若是能娶了她,倒是好事。” 这阵子郑明珠虽然没见过唐菱月,但因着掌管了外书房的缘故,倒是知道些事儿,陈颐安把内库司的招标交给唐家来运作,卫江俊又爱帮忙,已经联络到七家织坊,且均有成品的样品织出来了。 郑明珠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唐菱月在上帝都接管唐家长房资产之前,在青州和庆州,就已经有两个织坊了,且在青州和庆州中间的商贸繁盛之地齐城,有一间颇大的绸缎铺子,在当地都很有名气。 怪不得唐菱月当初一眼就认出来云羽纱,原来是早就浸**其中的。 郑明珠说:“七家织坊规模也不小了,我如今觉得,只是用来应付内库司,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陈颐安便笑道:“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郑明珠笑道:“我能有什么主意,我只觉得,帝都早年只流行江南丝绸,这两年又有了蜀锦,其他各种绸缎布匹,也并不是不好,而是少有人看见,如今唐家小姐既然已经找到了七家织坊,她又是原做过这行的,我想,再找几家也不难,索性凑个十二家,一方面应付了内库司招标,另外也可以开个大铺子,把这些东西一起放在一个铺子卖,这样,单家的货品或许量不足,十二家加在一起,也不少了。” 陈颐安听了笑道:“听起来仿佛有些道理,只我哪有空理这个,也不过就是赚点子钱罢了,哪里值得。” 这话正中郑明珠下怀:“若是你不嫌我笨,这件事就让我来做吧,如何?如今唐家的铺子里头分了干股出来,你们正好多些钱用,也没什么不好。” 陈颐安还有点迟疑:“你调养身子是正经,理这些事做什么。” 郑明珠劝道:“反正外头的事自有卫表弟和唐家小姐主持,我不过坐縤儿罢了,哪里就累着了。” 陈颐安沉吟了一下,方才道:“既如此,你便理一理罢 。” 一副不大看得上这点小钱的样子,郑明珠知道,太子党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在各地以米换盐引,利润丰厚,自然财大气粗。 而七皇子党的主要势力在以文阁老为首的清流,赚银子的手段就差的多了,是以捉襟见肘,什么下三滥的主意都在打。 只是陈颐安哪里知道,郑明珠主要的目的是要唐家依托太子的支持,做的更大些而已。 第二日一早,两位姨娘按例来甘兰院请安,郑明珠着意的打量了一下杨姨娘,她的打扮和平日里倒也差不多,依然是沉默寡言。 实在看不出来她在蠢蠢欲动。 倒是方姨娘,似乎在开始从堕胎的阴影中复苏了过来,衣饰逐渐鲜亮,眼尾瞄的长长的,打扮的十分艳丽。 这些姨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呢。 方姨娘见郑明珠待她们请了安,并没有如平日那样叫她们坐,倒是打量了她们两个好一阵子,不由的有些惴惴不安,便自然而然的表现在了神情上。 而杨姨娘依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毫不动容,十分沉得住气。 郑明珠晾了她们一阵子,终于说:“杨姨娘,我听说昨天你到垂花门那里给大爷请安去了?” 方姨娘吃一惊,转头就去看杨姨娘。 杨姨娘低着头,表情很沉静:“回少夫人的话,妾身昨天只是从那垂花门过,正巧碰见大爷进门,妾身不敢避让,自然要与大爷请安。” 郑明珠点点头:“你去哪里,做什么事要经过垂花门?” 杨姨娘一点也不惊慌的道:“因妾身的舅母来拿妾身做的一点针线给太夫人送去,妾身便送到二门上去,是以经过垂花门。” 这个时候就搬出太夫人来压她了?看来太夫人回来的事她的娘家已经确定了。 郑明珠笑道:“你亲自送东西二门上去?你的丫鬟们呢?按例你有两个丫鬟服侍,倒要你自己去二门送东西?还有,你舅母到府里和你递东西,可曾禀了夫人,夫人可曾允了?” 杨姨娘没想到郑明珠完全当没听到太夫人这三个字,只得说:“因是太夫人吩咐的,舅母就没有去回夫人了,只在二门上递了话,就过来了 。” 郑明珠依然当没听到太夫人这三个字,点头道:“既如此,便是没有回夫人了?也就是私相传递了,你进府的日子比我还长,府里的规矩难道不懂,丫鬟们私相传递,那是要罚月钱打板子的,只是你好歹是大爷的姨娘,打了你只怕大爷脸上不好看,便革你三个月的月例便是。” 不用她使眼色,玛瑙立即脆生生的应了:“是,奴婢这便与张妈妈说。” 这房里的月钱,上至郑明珠,下至后院的粗使丫头,每个月的月钱都是管事妈妈一总从外头关了来分发的,是以,革了杨姨娘月钱这事都不用禀报夫人,甘兰院自己就可以做主。 说完这个,也不容杨姨娘再抬了太夫人来辩解,立时吩咐玛瑙:“你把院子里伺候着的杨姨娘的丫鬟传进来。” 杨姨娘还似乎没反应过来,郑明珠第一次看见她平淡的脸上露出些目瞪口呆,匪夷所思的样子来。 姨娘们进来请安,伺候的丫鬟是留在院子廊下等的,此时听里头传,忙走了进去,郑明珠劈头就说:“你们两个是伺候姨娘的,姨娘要私自递东西到二门上,你们不劝,也不来回我或回夫人,再则,姨娘递东西,居然亲自走到二门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既不会劝也不会伺候,要你们何用?” 两个丫鬟一时就懵了,她们是杨姨娘进府就在她屋子里伺候的,熬了两三年冷冷淡淡的日子,如今见杨姨娘和娘家走的很密,知道太夫人要回来了,杨姨娘眼看地位就要水涨船高了,有太夫人在上,等闲管家媳妇也不敢对杨姨娘不敬了,她们这两个心腹丫鬟自然也就有了盼头,是以昨日杨姨娘打扮起来,到垂花门去等大爷,她们当然不会劝阻。 舅奶奶拿东西的事,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没想到,郑明珠登时就发作起来,抬出太夫人丝毫不管用。 两个丫鬟忙跪下道:“回少夫人,姨娘也是许久没见舅奶奶了,才想着递东西的时候看一眼,说句话儿,望少夫人体谅 。” 郑明珠道:“口齿倒是伶俐,玛瑙,说与张妈妈,这两个丫鬟不拘发到哪里洒扫浆洗罢了,另挑两个老实懂事,会伺候人的去伺候杨姨娘。” 啊?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在郑明珠身边伺候的丫鬟,连同最近最受重用的墨烟,都不由的有点诧异。 大家都心知肚明,杨姨娘的错就在去垂花门等陈颐安,这在妻妾争宠的后宅,简直连个手段都算不上,哪家没有这样的事? 当初方姨娘还曾送了汤去外书房呢,也不过就是被陈颐安斥责了两句,把汤盅给砸了,郑明珠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可这个时候,郑明珠却随便抓一个漏洞借口,既罚姨娘又罚丫鬟,把姨娘的两个丫鬟都给换了,这处罚不可谓不重,这如今去姨娘房里伺候的丫头有这前车之鉴,自然就要更加小心,简直是一举一动都得把姨娘给看牢了才行。 杨姨娘的两个丫鬟连呼冤枉,求少夫人开恩,杨姨娘也反应过来了,跟着跪下,她说的却是:“一点小事,少夫人就这样处罚,叫人如何心服?” 郑明珠站了起来,一边吩咐丫鬟:“服侍我去夫人那里请安。”一边对一脸愤懑的杨姨娘道:“往日里我当你是个聪明的,这才教导你,姨娘的面子不仅是大爷给的,也是我给的,你既不要这面子,那我自然也就不给了。” 说完了又看了方姨娘一眼,见她俏美的脸上一点笑也没有了,只是发呆,便也不管了,自顾自的扶了丫鬟,往荣安堂去。 方姨娘见郑明珠出去了,回过神来,连忙跟着丫鬟送出院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晚回家好累,没写完就睡着了,今天起来写的后面,还好不算很迟。 感谢妞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云山千叠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810:30:48 苏家紫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907:29:41 第110章 调戏 且不说杨姨娘如何回的自己屋里,倒是方姨娘回了屋里,就对奶娘曹嬷嬷道:“今后咱们可要小心了 。” 这曹嬷嬷是当初从江南陪着方姨娘进帝都进武安侯府的,因陈颐安念着方姨娘原是江南人,乍到帝都自然不惯,便答应伺候着她到帝都的嬷嬷并丫鬟都留下伺候她,原本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进帝都不久就急病死了。 方姨娘身边除了武安侯府按例拨的两个伺候丫鬟,便比其他姨娘多了这位曹嬷嬷。 曹嬷嬷正埋头做着针线,此时听她进门就这样说,忙放下针线站起来:“这是怎么了?” 方姨娘坐下来,把今天这事一五一十讲给曹嬷嬷听。 方姨娘说:“早先我打量她是个省事的,好性儿,也不知怎么就这样儿了。” 曹嬷嬷去把廊下小火炉上温着的燕窝清粥端了进来,又拨了两碟子小菜伺候方姨娘吃早饭,一边说:“老奴是少见少夫人,倒不大清楚,只当初进府来见的那些事,比这件事厉害的有的是,也没见她如何,今日倒也奇了。” 方姨娘颇有点心有余悸,她被灌药堕胎之后,身子大大的虚了一场,这几个月便安安静静的调养身子,再图其他,虽说陈颐安这几个月都没来过她的屋子,她也并没有什么动静,倒没撞到少夫人手里去。 方姨娘说:“当初新进府,我冷眼瞧着,大爷并不怎么亲近少夫人,我试探了两回,少夫人无知无觉,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便知道这是位菩萨,只要笼络好大爷,这位少夫人实在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我后来也是太心急了,才出了这事,不过那个时候那一位气的病了一场,也还是没动静,我还打量她也就是这样儿了。没承想,今日这一丁点事,倒是发作起来,竟很有点威仪。” 那曹嬷嬷因不大见识过郑明珠,反倒容易想通些:“依老奴看,这位少夫人也并不是没手段的人,当日你病了,她就做主把宣姨娘从通房抬了姨娘,宣姨娘又没有身孕,没缘没故的抬她姨娘做什么?焉知不是讨好笼络大爷的手段?姨娘瞧瞧,从那日起,大爷连着这两个多月都是在上房歇的,连少夫人小日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我瞧着,这位少夫人只怕是得了大爷的宠爱,才这样有底气发作的。” 方姨娘却说:“少夫人是什么身份?如今又封了县主,就算没有大爷宠爱,要发作谁不行?她又不像咱们,要大爷多来几次才有脸面 。” 两人商议了半日,依然不太说的明白,到后来,方姨娘叹气道:“罢了罢了,说也是说不清的,只是这些日子先安分着,看看再说,别像那一位那样讨了这样没脸。” 一时又想到去了的宣姨娘,越发觉得心中不安起来。 正说着,听到隔壁杨姨娘的院子**起来,有丫鬟哭声,张妈妈的斥责,杨姨娘也在院子里哭了一场。 两人立刻停了说话,对视了一眼,静静的在窗下听着。 方姨娘知道这是今儿少夫人那处罚,要给杨姨娘换丫鬟了,服侍了好几年,已经被收服的心腹丫鬟被换走,另外又送了两个小丫鬟来。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这两个小丫鬟只怕越发要老实些才是了。 这一手够狠的,可是又是如此光明正大,杨姨娘就算去陈颐安跟前哭诉,也找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来。 无非就一个,少夫人小题大做,可这样压根连个理由都是算不上的。 方姨娘听着隔壁杨姨娘哭骂:“不过一个奴才,就这样硬仗腰子的,拿少夫人压我,我又没说要留了谁,不过想着收拾两件东西给她们,也是服侍我一场,就连这都不肯,忙着就要拉出去,真是好奴才,这样作践我,今后有你的好日子过呢。” 张妈妈说:“姨娘也不用张口奴才闭口奴才的,这院子里站着坐着的,谁不是奴才?主子都在上房里呢,姨娘还不是收拾东西收拾出来的祸事,带累了人,这会子倒有情义了,也不是不是我不通融,我也怕送东西挨了少夫人的罚啊。” 方姨娘暗暗叹气,虽说跟红踩白是人之常情,但这张妈妈也实在太小见了些,到底只是内院的管事妈妈,还没混成外头的管事媳妇呢,就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今日看到杨姨娘如此,她就忙不迭的踩,也不想想,太夫人若真回来了,别的人也罢了,要收拾她倒是不难的。 外头闹了一阵子,渐渐的没了声音。 张妈妈拉了两个丫鬟出去,交予崔大娘,又要选丫头给杨姨娘送去,因姨娘那边的丫鬟都是二等,也有些小丫头子老子娘使了钱到张妈妈这里,求照看着 。 一时选好了两个丫鬟,张妈妈又领着去回郑明珠。 却不料郑明珠正打发人请了唐菱月来商议铺子的事,两人十分投缘,聊的十分开心,里间只听到笑语不断。 张妈妈不敢打扰,只领着人在廊下候着。 唐菱月因听说了郑明珠这个主意,十分赞好,她们寻来的缎子纱罗,价高量少,精美无比,极具特色,若是每一种单卖,难成气候,如今合到一个铺子卖,各擅胜场,单是这个铺子,就十分新鲜。 唐菱月说:“既是开铺子,也不必限定定要内库司招标的那几种,那些织坊里也有些好的,也可一并放在里头卖,这些织坊,因出的量少,自己开铺子不划算,都是在别的大铺子寄卖的,抽成高,又不稳定,如今既然开新铺子,许他们用缎子折算入股。咱们又不用压货银子,他们也安心,大家有好处,姐姐说如何?” 郑明珠击掌笑道:“好!正合了我的主意,另再有,如今帝都几个大的衣服铺子,霓裳馆之类,以及几家珠宝铺子,珍宝馆这种,都是常年出入于富贵门庭的,可以与他们商议,推咱们铺子的缎子,从中提成给他们。” 唐菱月笑道:“姐姐说的是,做什么款式的衣服用什么缎子,什么珠宝配什么缎子,都是可以做文章的。” 郑明珠又笑道:“咱们铺子里也不妨延揽些手艺好的绣娘,慢慢的打出自己的名声来。” 唐菱月点头称是,两人欢欢喜喜的直说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到了饭时,郑明珠又留唐菱月吃饭,唐菱月笑着辞了:“姐姐赐饭,原不敢辞的,只原不知道今日姐姐要召唤我,我那边又请了两位大掌柜过来商量,不好让人久等,只得先回去了,改日再来与姐姐赔罪。” 郑明珠想她刚接手唐家,本来千头万绪,三房那边又还没死心,虎视眈眈,唐菱月这样一个小姑娘,虽说有郁叔帮忙,也正忙的厉害,便不多留。 只在走之前,郑明珠悄悄问她对卫江俊感觉如何,饶是爽利如唐菱月,也红了脸,扭捏着不肯说。 郑明珠笑道:“咱们姐妹有什么不好说的?闺中玩笑罢了,不是我帮着表弟说话,我看他倒是个好的,且又心诚,如今为内库司这事,你们也很见了几次了,多少也算了解了些,嫁人前能有这样的机会,也是个福气,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强 。” 唐菱月微微笑,到底是商家女,总算没那么矜持,过一会儿才笑道:“别的也罢了,就是纳妾这一条还要问一问。” 郑明珠心领神会的点头。 唐菱月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卫江俊虽是犯官之后,到底是出身官家,从小儿就见惯了姨娘妾室通房这种事,很容易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唐菱月又是商家之女,极少见到纳妾,这一点问一问倒是应该的。 说了一会儿姐妹间的悄悄话,郑明珠亲自送唐菱月到院子门口,便见张妈妈带着两个小丫头子在廊下等着,问道:“什么事?” 张妈妈笑回道:“先前少夫人吩咐重新挑两个丫头给杨姨娘使,奴婢已经挑好了,给少夫人过了目,便给杨姨娘送去。” 郑明珠见唐菱月已经走了,便进了屋子,叫她:“进来吧。” 张妈妈回道:“这两个丫鬟,一个是咱们小厨房胡大娘的侄女,叫小蝶,一个是夫人那边大丫鬟瑞雪的妹子,叫蜜儿,都是勤快懂事的。” 郑明珠瞧了两眼,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量也还没长足,便点点头,说一句:“只管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两个丫鬟便答应着,跪下磕了头,张妈妈正要领了他们下去,郑明珠却道:“张妈妈略站一站,我问你。” 张妈妈便转身回来,一脸带笑:“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郑明珠闲闲的说:“先前我听见后头院子吵的很,是什么缘故?” 张妈妈道:“回少夫人话,因先前我听了少夫人的吩咐,到后头院子里看着原本伺候杨姨娘的两个丫鬟小云和娟儿收拾东西出去,杨姨娘生气,在院子里骂人,或许声音高了些。” 郑明珠瞄她一眼,说:“虽说我今儿罚了杨姨娘,可到底也是姨娘,是大爷的人,我平日里也都留几分颜面与她们,等闲不与她们计较,就算杨姨娘说了妈妈几句,妈妈听过就算了,何必与她说什么?倒搞的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张妈妈没想到自己告个状,倒自己挨了郑明珠一顿排头,本来还想说一说杨姨娘千奴才万奴才的骂她的,此时也不敢说了,只是道:“奴婢不敢,许是催的急了些,只奴婢急着办差,一时没察觉,也是有的 。” 张妈妈一向是个识时务的,郑明珠见她这样,点点头说:“妈妈也是跟我过来的老人儿了,这院子里这么些人也没人越得过你去,便连我也是对妈妈多有倚重,平日里丫鬟们有不对的,不懂礼的,还要妈妈去教导,是以越发要自己尊重才是,姨娘说两句,不过是出个气,妈妈听了只管来回我,我自然教训她,没的妈妈去和姨娘吵的,倒显得我这院子没上没下,尊卑不分,叫人看了笑话,妈妈说可是?” 张妈妈唯唯诺诺,没口中的应了,郑明珠又勉励了几句,便叫她下去。 这妈妈心不大也有好处,容易收服的多。 待晚间陈颐安回来,郑明珠把杨姨娘这事儿跟他说了,又问他:“杨姨娘没去你跟前哭诉?” 陈颐安听的好笑:“昨儿我在垂花门那里就没给她好脸色,她怎么敢。” 郑明珠点头道:“怪道呢,也是她非要寻个理由来堵我,且还抬了太夫人来压我,我正不自在呢,其实她要敢当着我说,我就是想大爷了,去给大爷请安,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了。” 陈颐安有点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她从小儿在朱氏手里长大,和在亲娘教导下长大的自然不一样,朱氏教她的德容言功,又是那样的心肠,没教给她当家主母的常识也是有的,陈颐安便解释道:“她自然不敢说,她是姨娘,如何敢说想男人?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正大光明说想我的人,就只有你了。” 啊?郑明珠又在这种贵族圈子里人人皆知的常识面前噎住了,然后脸就红了起来。瞧了陈颐安一眼。 陈颐安看得颇为有趣,忍不住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调戏道:“美人儿,想没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0911:47:50 第111章 算是感情好? 郑明珠忍俊不禁,陈颐安装花花公子真不大像,单他那模样儿太端正了,就真不像。郑明珠伸手把他的手拍下去,笑道:“胡闹什么。” 陈颐安顺手就抓了她的手,拉的她踉跄了一下,跌入陈颐安的怀中,陈颐安揽着她细柔的腰肢,轻轻笑道:“快说,想我没有?” 郑明珠挣脱不了,只得把双手搭在他肩上,说:“天天见,有什么好想的。” 陈颐安笑道:“那这样我就走几天,试试看你想不想。” 说着就要走,郑明珠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就伸手抓住他:“哎,你干嘛去。” 陈颐安哪里是真要走,被郑明珠一拉,顺势就转回来,笑道:“又不想我,又不要我走,你倒是难伺候。” 郑明珠少见陈颐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哭笑不得,只得笑着哄他道:“怎么不想你了,我不想你还能想谁?” 陈颐安就笑起来:“既说想我了,那今晚就听我的。” 郑明珠道:“我什么时候没听你的了?” 陈颐安古怪的笑了笑,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郑明珠脸上迅速一红,啐了一口,终于是挣脱了他 。 陈颐安还在笑:“说定了啊,可不许反悔。”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陈颐安才在一边坐下来,郑明珠亲自端了参汤过来与他,陈颐安见她脸上笑出来的娇艳的红晕,觉得自己这个媳妇真是越看越顺眼。 唯一遗憾的就是太拘谨,便是两人独处的时候,都正正经经规规矩矩,一点也放不开,简直不像夫妻,倒像……倒像御前奏对。 这大约是如今陈颐安最不满意的一点了。 不过这个似乎急不来,陈颐安很清楚,这个和时间有关系,郑明珠和婉柔顺,又刚强明理,对他恭敬,对公婆孝顺,待弟弟妹妹们关心,已经是一个好妻子了。 现在又要要求她柔媚讨喜,似乎要求太高了一点。 陈颐安自嘲的笑了笑。 郑明珠按着他坐下了,便笑嘻嘻的亲自开了柜子,取出一个锦绸的小包裹来,打开来对陈颐安说:“眼见天一天天热起来,正巧那日表弟送了一匹云羽纱来,轻柔密实,早年曾经失传过的手艺,最近才有呢,我瞧着颜色富贵,就送了母亲,另要了一匹素净的,给你做件小衣,你瞧瞧可好。” 包裹里是纯白底银色如意纹的云朵一般轻盈的云羽纱的小衣,论起富贵逼人,糟蹋东西,郑明珠一点儿也不逊于真正的贵女,再好的料子也不当回事,只求做出来好。 陈颐安揉揉脸,居然觉得有点惊喜。 快两年了!除了嫁进来的时候新媳妇给姑爷的礼里头有过一件衣服,这还是第一遭得了媳妇的针线。 郑明珠很是献宝的抖开来给他看,她十分自信,她的手艺虽说和外头靠这个吃饭的绣娘没得比,不过也不差了,果然陈颐安摸了摸,又看了看,心情十分的好,笑道:“我媳妇儿的手真巧。” 郑明珠抿嘴笑:“晚点你试试合身不合身,我也少给你做这些,怕尺寸没拿准。” 陈颐安笑道:“我就这样瞧着倒是觉得挺合适的 。” 陈颐安从小儿的衣物,除了外头的大衣服是针线上的人做,里头的小衣,家常穿的便服,平日里身上带的荷包之类,都是自己房里的丫鬟做。 宣纹就做了许多,后来有了姨娘,姨娘们也自然要给夫主做。 不过郑明珠问过了丫鬟,知道陈颐安在这上头很是挑剔,两位姨娘手艺都普通,陈颐安不大看得上。 郑明珠还是怕他嫌弃,就笑道:“虽说手艺不好,好歹也是我做了这些天,你就算不喜欢,也要将就穿两次。” 陈颐安笑道:“我媳妇儿做的,自然喜欢,且我瞧着,很不错了,比大妹妹手艺还强些。” 陈颐宽在陈家小姐中针线是最出众的,常常孝敬哥哥鞋子袜子荷包什么的,陈颐安要比自然是拿郑明珠与家中的小姐们比。 郑明珠见陈颐安这样欢喜,没口子的赞她,倒不由的有点内疚,做男人的贴身小衣亵裤本来也算是妻子的分内事了,陈颐安这表现,眼见的就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职责,可妻子…… 郑明珠就不禁起了一种微妙的补偿心理。 陈颐安又问:“这料子不错,夏天用倒是好的,你也该做一件才是。” 郑明珠鬼使神差的坐到他身边,还把头靠在他肩上,陈颐安虽然疑惑,还是很自然的揽了她,郑明珠说:“我见料子还有,也裁了一件,还没做出来,先赶着做你的了,回头你试了,若是你愿意,便照着样儿再替你做一身吧。” 这样温存,仿佛屋里烧的全是红烛,陈颐安依稀有种回到了新婚时的甜蜜感觉,那个时候,新进门的娇美小妻子,温柔害羞,紧张害怕的时候,会缩起来嘤嘤的哭。 很让人怜爱,想要呵护她。 后来…… 后来发现她只会嘤嘤的哭,什么也不会,母亲说一句话,她能嘤嘤的哭一早上,自己说一句话,她能嘤嘤的哭一晚上 。 幸而如今她慢慢的长大了,依然温柔害羞,可是遇事不再总是嘤嘤的哭了,她会站起来,会去试着解决她遇到的事。 虽然在陈颐安看来,她的手段十分直接,甚至有点横冲直撞,有时候缺乏一点分寸,但却很新奇,往往有很妙的切入点,所以效果有时候出乎意料的好。 想到某些事,陈颐安还不由的忍俊不禁,此时气氛如此旖旎,他也温柔的道:“也罢了,只别累着了,我横竖不等着穿,如今至要紧的,便是要好生调养身子,早些生个儿子才是。” 郑明珠眨眨眼,五天之内,陈颐安是第二次提这个了,到底是哪里来的压力让他这样放在心上? 郑明珠的头就在他的肩上,微微的香气和热气萦绕在他身边,她小声说:“前儿苏太医来看过了,也开了方子,母亲已经吩咐人照着做丸药来吃了,这事儿……也急不来的。” 陈颐安点头:“做媳妇的,最易受刁难的便是子嗣传承,我也是担心你吃亏。你不知道,当初母亲嫁进来也是两年没信儿,太夫人人前人后没少刁难母亲,到第二年尾,有了消息,越发不消停……如今且不说这个,如今眼看太夫人要回来了,虽说她也没什么法子动摇府里的根本,可你这无子的事,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花样出来。” 这个事真的太无奈了,郑明珠叹气。 原本红色的、旖旎的空气似乎消散了,说到现实两个人都挺无奈的,陈颐安再是算无遗策,也算不出自己媳妇什么时候怀孕。 郑明珠忍不住问:“太夫人怎么不消停的?” 陈颐安道:“还能怎么样,总是那些无聊却下作的手段,无非是趁着祖父不在家,要母亲从早到晚站着伺候她,吃一碗杏仁露都要母亲亲手做,非要说母亲做的才吃的下,吃了一口,嫌太甜,叫重做,重做的吃一口,嫌太淡,一共做了五碗,都只吃了一口,到后来倒哭诉起来,说母亲怨望,不想要她吃,故意做的不好吃。” 郑明珠咋舌,这样的婆婆,这样下作的手段,也真可怕,可是也真无可奈何。 对比自己,越发觉得还真是运气好,遇到陈夫人这样宽厚明理的婆母,公正大方,她是真心愿意孝敬婆母的 。 可是媳妇伺候婆母那是应该的,这一手故意刁难,也是拿着礼法做出来的,竟没有敢说媳妇伺候婆婆不对的地方。 郑明珠好奇起来:“那母亲怎么办呢?” 她倒是不担心,陈颐安就在跟前,养的这样玉树临风,显然是没吃亏。 陈颐安笑道:“母亲伺候了那一天,晚上就嚷肚子疼,请了七八个太医,闹到了天亮,中间还有个太医糊涂的很,说不仅孩子保不住了,连少夫人都不行了,吓得爹爹连舅母都请来了,当时舅舅还在京里做着礼部侍郎呢,一家子,舅母姨母表姨母表舅母来了十七八个,府里不够大,外头停了半街的马车,到第二日,满帝都都知道了身为武安侯夫人的继母刁难元配留下的嫡子和媳妇,一心巴望着人家保不住儿子。” 这真是最简单的法子,完完全全的阳谋,媳妇伺候婆母是礼法,没法辩解,可那外头还有人心呢,还有脸面呢,这种事,虐待亲媳妇反而没什么人说话,无非暗笑两声,可一旦涉及元配嫡子,还有武安侯空悬的世子位,就热闹了。 不过这种事,虽是阳谋,可关键还是要有靠的住的娘家,高门贵女最大的依仗,不是夫君,不是儿子,永远是娘家。 郑明珠想到自己也有个足可依靠的兄长,心中也不由的十分欢喜。 想了一想,又追问:“后来呢?” 陈颐安笑道:“那会子我还在母亲肚子里,你倒来问我!” 郑明珠撒娇道:“可你无所不知嘛。” 陈颐安笑着拧她的脸:“我把你会说话的!后来祖父远在河北都听到风声,提前回来了,母亲还在**养胎下不来呢,祖父发了一顿脾气,也并不能怎么样,太夫人哭了一钞好容易娶了个媳妇回来,倒要我伺候她’之类,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郑明珠眨眨眼:“就这样算了?” 陈颐安一本正经的点头:“是的,就这样算了,不过过了几日,祖父就上本为爹爹请封世子了 。” 这样也能叫就这么算了?郑明珠知道又被陈颐安耍了,不禁笑着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讨厌,又哄我。” 陈颐安笑道:“我说这个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叫你心里留意些,三叔父、五叔父都是太夫人的亲儿子,四叔父的姨娘是太夫人的心腹丫鬟抬的姨娘,一向是抱成一团的,太夫人回来后,想必也不会安生,你只记得,虽是以孝为天,你到底是县主了,也不必失了身份,丢了朝廷的颜面。” 郑明珠知道这是陈颐安面授机宜,忙点头应是,凝神细听,陈颐安说:“太夫人虽是祖婆婆,到底年迈了,未免糊涂些,有些事你听她说了就算了,根本不必去做,你身子也不好,有些事自然不能做,幸而平日里你也不必单独去与太夫人请安,总是随母亲去,我也放心些。” 郑明珠会意,既然有陈颐安撑腰,那倒也免得后顾之忧。 陈夫人又是与太夫人有多年的斗争经验,想必也是吃不了什么亏的,只需跟紧陈夫人就行。这样一想,郑明珠放心了不少。 两人絮絮说了半日话,开始因有些忧虑,还规规矩矩,到得后来,眼看夜深了,陈颐安越说越不正经,郑明珠红着脸打他,倒被他一把搂住压到了**,烛火摇曳了两下,跳了一跳,就熄灭了。 只听到黑暗中郑明珠压低了的惊讶:“你做什么……” 陈颐安低沉的笑声:“别动,你答应了我的。” “喂……” “明珠,来,这样。” “陈颐安……唔,你……” 有模糊的轻笑声传出来,这也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初夏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北极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011:05:58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012:01:25 第112章 婶娘威风登场 陈颐安关于太夫人的那番未雨绸缪说完才两日,这一天,刚吃过了早饭,小姐们都还没散,就有丫鬟来报:“那府里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来了。” 这就来了? 郑明珠看了陈夫人一眼,陈夫人却没什么异样表情,只是吩咐几位小姐各人回房去 。 郑明珠心中又笃定了一点,见一群花团锦簇的人进来,便站了起来,待这几位妇人给陈夫人请安后,她便过去给这几位婶娘见礼,站到陈夫人身后去。 这三位婶娘,三婶娘生就一张瓜子脸,一双吊稍眼,薄薄的嘴唇,穿的很艳丽,看起来颇有点精明相,四老爷是庶子,四婶娘看起来有几分老实像,神情中偶尔有一点卑微的样子,大约也是庶女出身,只有五婶娘,看起来竟然和郑明珠差不多大的样子,容长脸儿,个子娇小,倒颇为娇俏。 这样年轻,这应该是五老爷的继室吧,郑明珠想。 陈三婶娘坐下来笑道:“大嫂,我是来与大嫂商量一件事的,大嫂自然知道,眼看娘给父亲祈福也有五年了,娘的身子如今越发不好了,一个冬就病了两回,前日我们三爷与大舅老爷去庙里看了娘,说庙里清苦,供奉也不好,还是挪回来养病的好。” 哎哟,这就要回来了? 郑明珠连忙看陈夫人,陈夫人一点儿不意外,只点头笑道:“这也是应该的。” 咦,这样子说的话,那是早就商量定了的?陈颐安那日说有了七八分了,现在看来只怕十分准了吧。 陈三婶娘笑道:“还是大嫂明理,只不知给娘预备那一处地方呢?那日我瞧了,慈安堂虽好,到底旧些,只怕要翻新一下才好。” 陈夫人笑一笑,并没接话。 陈五婶娘见状,便接着开口说:“三嫂说的是,且慈安堂旁边也没有院子,只怕住不开。” 这话什么意思?郑明珠这种对后宅诸事不大**的人都觉得这话有问题,偏陈夫人依然笑吟吟的,只是依然没说话。 郑明珠就见陈三婶娘给陈四婶娘递了个眼色,陈四婶娘有点犹豫的嘴角动了动,终于说:“三嫂说的是。” 陈三婶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了她一眼,只得自己开口说:“大家意思也是一样的,怎么着娘也要住个大些的院子,便是咱们这些儿子媳妇进来服侍,也才便宜,大嫂您说呢?” 这话说的,原来是打着太夫人回来的主意,要搬进侯府来? 郑明珠真有点佩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已经是能人了,还能说出口,那可真是神人了 ! 这位三婶娘看着也挺富贵的啊,难道是个空架子? 陈夫人笑道:“三弟妹说的不错,慈安堂空置了这些年,年久失修,看着破败些,让她老人家住慈安堂原是有些不妥,是以我已与侯爷商量妥当了,就请太夫人住到三弟府里去吧,一则,三弟是她老人家亲儿子,说句不怕外人笑的话,到底知疼着热些,有三弟妹这样的能干媳妇服侍着,太夫人心胸一开,只怕就好了呢?二则,三弟府里也是搬进去那年才翻修过的,到处都是干净整齐的,原就比这侯府住着舒服呢。” 陈夫人又看了一眼陈四婶娘和陈五婶娘,笑道:“或者四弟妹、五弟妹那里也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新宅子,自是舒服的多。” 那陈四婶娘吓的双手乱摇,忙忙的说:“大嫂说哪里话来,我那小房子怎么敢请老夫人回来住?太寒酸了,还是三嫂那里好。” 郑明珠差点笑出声来,忙低了头,努力忍住。 陈三婶娘狠狠的瞪了陈四婶娘一眼,对陈夫人道:“大嫂说笑了,娘可是这府里正经的太夫人,若是不住在侯府,给人知道了,只怕得笑咱们家不知礼数,不懂孝道。” 陈夫人笑道:“要论别人的议论,只怕拆散人家亲母子才叫人笑话呢,也罢,既然三弟妹不情愿,那自然不用请太夫人到三弟妹府上就是了,何况,这事儿也要问问太夫人的意思,太夫人愿意住哪里,咱们做儿女做媳妇的自然是只有听的了,只是三叔要尽孝心怕就要麻烦些。” 陈三婶娘喜形于色,笑道:“大嫂说的极是,总得以娘她老人家的意思为准了,大嫂一向孝顺,断没有娘想住哪里,倒不让她老人家顺心的道理。便是咱们要孝顺,又如何敢嫌麻烦呢。” 显然这是商量好的了。 只是郑明珠颇为诧异,陈夫人怎么会答应的这样顺遂?按照她所知道的零星片段,也知道陈夫人与太夫人是势不两立的,当年老侯爷故去的时候,甚至留下遗言要太夫人到庙里祈福,这完全是撕破了脸了,而这便是老侯爷最终的裁决了,由此可知,当年必然不止是后宅的腥风血雨,更有涉及到爷们的争斗 。 陈熙华是元配嫡子长子,三老爷是继室嫡子,争夺的最大目标,必然是侯爷之位。 如今陈熙华袭爵,显然太夫人派惨败,太夫人岂不是恨死陈夫人陈熙华了? 只怕还连同陈颐安和自己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且陈家三婶娘这几妯娌还虎视眈眈想要趁机搬进侯府,陈夫人怎么会答应的这样爽快? 换成自己,绝对会想法子拒绝的。 一旦太夫人住进来,后续必然就是太夫人做主,让自己的儿子媳妇进来服侍了。 郑明珠相信,连自己都看得出来,陈夫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就是必然有后手了? 可是郑明珠怎么也想不出到底用什么法子才能化解这样的事,当今天下,孝道最大,老夫人说要住进来,当儿子的做媳妇的要怎么样才能阻止? 郑明珠想不出来,只能不说话,本来也轮不到她说话,便安静的在后面看着。 陈四婶娘,陈五婶娘也欢喜起来,陈五婶娘笑道:“既如此,我觉着,华茂轩那一片倒好,树木好,又清凉,屋子也多,三四个院子,颇住得开了。” 那一片在荣安堂后面,靠着花园,一片有四个院子连成一片,中间一个小花圃,种着些名贵的花木,另有一个小凉亭,亭外有清泉蜿蜒而过。 原来早就选好了。 陈夫人笑道:“那一片倒是不错,太夫人若喜欢,那就收拾出来与太夫人住吧。” 陈三婶娘笑道:“娘必是喜欢的,大嫂实在有孝心,回头我就去给娘请安,给娘回话,带了人去给娘收拾一下东西,不过那庙里原也没什么要紧的,当日原是去给爹爹祈福的,自然不敢奢华,一应用品只怕还要劳烦大嫂预备才是 。” 陈夫人一口答应:“这是当然,既然是侯爷奉养老夫人,自然就是我来预备了,三弟妹不用说我也想到了。” 陈三婶娘完全没料到陈夫人事事都答应的这样爽快,反倒有点不安起来,笑着带点试探的道:“大嫂自然是想得到的,论起这些事,我们自然是比不了大嫂的,那我明日便去请娘罢。” 陈夫人笑道:“明日去请,回来住哪里呢?慈安堂原是曾翻新过的,三位弟妹尚且觉得旧了,不适合奉养太夫人,这华茂轩一带,搁的如此久了,不收拾打扫过,怎么敢请太夫人回来?三弟妹说可是?” 陈三婶娘笑道:“大嫂说的是,我只想着娘就要回来了,一时欢喜,就忘了原是应修葺打扫一番,果然是大嫂想的周到。” 陈夫人笑道:“还有丫鬟婆子也要先选出来,一应都齐备了,再去请她老人家的好。” 几位婶娘都忙点头称是,没口子的赞陈夫人持家有方,□想的周到。 几人气氛极其融洽,又笑着说了些闲话,几位婶娘才起身告辞。 陈夫人亲自送到荣安堂的院子门口,陈三婶娘笑道:“天气越发热起来,只怕要早些收拾才好。” 这就是要砸瓷实了。 陈夫人笑道:“我也是这样想,明日就叫人进来修葺罢。” “那敢情好。”陈三婶娘大胜而归。 走的远了,郑明珠还隐约听到陈三婶娘得意忘形的笑道:“如何,我说她不敢不答应吧。再是不愿意,好歹还有个孝字呢,大舅老爷如今又出了头,怎么也要顾忌些。” 或许是事情太顺利,便太得意了,声音有些高,不仅郑明珠听得清楚,陈夫人也听见了,却只是笑,没有说什么。 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恭维着:“也要三嫂亲自来才行,我们哪有这样大的面子 。” 不是四婶娘就是五婶娘,不过从先前的情形看,多半是那个伶俐的小婶娘了。 渐渐走远了,再听不见。 郑明珠跟在陈夫人身后,实在非常的不解,待三位婶娘走的不见踪影,郑明珠终于忍不住说:“母亲,这……” 陈夫人笑道:“别担心,我心中有数,这事横竖不与你相干。” 哪里与我不相干了,今后再多一层祖婆婆,若是宽厚明理的,那么只管孝敬着也就是了,如今这摆明了不好相与,且与自己正经婆婆都相与不了,自己今后夹在其中,乐子可就大了。 郑明珠不得不再努力一下,便说:“母亲不如与父亲商议一下再寻工匠进来也使得。” 陈夫人笑了,拍拍郑明珠的手:“好孩子,你只管安心,有我在,必不至于让你为难,你也在这里站了半日了,且回去歇着去。” 郑明珠不好再说,只得怏怏的回去了。 墨烟跟在郑明珠身边瞧见了全部过程,见她这样,不由低声劝道:“少夫人且别忧心,依奴婢想着,连少夫人这样的新媳妇都能瞧出来不妥,夫人岂能不知道?既然答应的这样痛快,必是有缘故的,横竖这事是太夫人,侯爷、夫人,并各位老爷夫人的事,少夫人也使不上力,何必白白烦心呢。” 郑明珠叹道:“说起来倒是简单,如今太夫人要回来,几位婶娘也要趁机搬进来,瞧今天这场面,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各自都有各自的算盘呢,我是小辈,话也没有我多说一句的,哪有不烦心的,母亲倒也笃定,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墨烟说:“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夫人虽宽厚,却不是个糊涂性子,少夫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少夫人且冷眼看着,奴婢想,这事必不至于如此。” 郑明珠虽觉墨烟说的有理,可是见话说成这样,也想不出别的了,只想着这事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再担心又能如何呢? 便点点头:“你说的是。” 珊瑚在一边笑道:“少夫人既这样担心,又不好问夫人,不如今晚问一问大爷,便有什么话,由大爷去与夫人说,倒也便宜些 。” 郑明珠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便说:“也罢,也就只有这样了。” 又想着今日原本说了要去外书房审一审这个月的账目,便抛下这种心境,带了人去外书房了。 直到郑明珠接手外书房,才大约知道陈颐安的进账,虽不敢说惊人,也是十分可观的,怪不得平日里一副钱财如粪土一般的派头。 每个月,单是江南来款,就有上万两白银,更不用提各种名目的礼物孝敬,直是络绎不绝,帝王宠臣果然热的烫手。 从这个月开始,唐家的分红也开始入账了,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唐家的生意入账郑明珠心中是有数的,此时郑明珠大约算了算,唐家的分红竟是全数入了陈颐安的外书房,若是其他的渠道都是如此,莫非太子党的钱财银子也由陈颐安来调度? 那这外书房可就非同小可了。 既然陈颐安并没有特地给她交代,郑明珠好歹也知道这种事并不好直接问,她也就没露出异样来,只把这疑问存在心里,今后留心便是了。 只若是真的,怪不得当初陈颐安不放心交给郑明珠管,也怪不得自己夺了宣纹的权,她将自己恨之入骨了。 那如今这样,意味着陈颐安是相信她了吗? 郑明珠不由的沉吟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023:50:03 小牛妈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109:16:08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111:53:44 还有皎皎的隐形手榴弹 第113章 婆婆教媳妇 晚间陈颐安回来的时候,郑明珠也刚从外书房进来不久,服侍陈颐安换了衣服,洗了手,两人对坐吃晚饭的时候,郑明珠就已经忍不住了,反正这里就他们两个主子,也就管不得食不言的古训了,对陈颐安说:“那日你说过的话,太夫人这要回来了,你可知道。” 陈颐安毫无意外的点点头,一脸轻松,还说:“今儿这个葱爆羊肉做的好,你尝尝 。” 郑明珠又说:“三婶娘说要母亲把后头华茂轩一带修葺出来,与太夫人住呢。” 陈颐安笑道:“我说你急什么,慌慌张张的,三婶娘说什么都不算。” “可是母亲也答应了啊,还说明天就着人进来动工。”郑明珠怎么可能不急,你陈颐安成日在外头,倒不用你服侍两层婆婆! 陈颐安还是笑:“那也不算。” 咦,怎么个不算法?郑明珠忙问:“什么意思。” 陈颐安好整以暇的笑道:“不好生吃饭,在急些什么,这事儿与你又不相干,瞧你这炮仗脾气,真是一点就着,一点子事就急的饭也吃不下去,你瞧瞧母亲的气度,也该多学一学。” 简直把郑明珠噎的半死,陈颐安这混蛋! 郑明珠也不吃饭了,就坐到炕上去,一脸怨恨。 陈颐安忍俊不禁,他这媳妇,真是越发活泼灵动了,七情上面,高兴起来,一脸甜蜜,整张脸熠熠生辉,似有发出莹光来,把她逗的恼起来,就如现在这样,一脸怨恨的坐在一边生闷气。 可是,给她两句好话,或是遂了她的意思,她又很快高兴起来。 真是越看越可爱,简直逗不腻。 陈颐安又吃了半碗饭,还舀了一碗汤,慢条斯理的吹着喝,见郑明珠气的咬牙,才笑道:“也不知你操的这是什么心,有母亲在前头,你还怕什么?” 郑明珠担忧的说:“母亲答应的这样爽快,太夫人真住进来,又把几位婶娘都带进来,这可就热闹了,我就不信,你又能多舒服。”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郑明珠已经有一点了解陈颐安了,但却还完全不了解陈夫人,这才有这种疑惑。 陈颐安丢下碗,也坐到炕上去,揽着郑明珠的肩,这会儿屋里没丫鬟,郑明珠便没挣扎,倒是温顺的把身子都靠了上去,‘嗯’了一声,等着他说 。 这个动作显然取悦了陈颐安,他笑道:“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说说看?” 郑明珠也就细细的把当时情形说了一通,不无忧虑的说:“母亲只一径答应着,我自然是一句话也不好说。” 陈颐安笑道:“有母亲挡在前面,哪里还用得着你说什么呢?你只管放宽心就是。” 两母子一个模样的口吻,郑明珠真是郁结的很:“三位婶娘开始还有节制些,到了后来,见母亲这样好说话,便只管商量着要住哪里了,我就不明白了,自己当家作主有什么不好,又舒服又自在,为什么要想搬进侯府呢?” 陈颐安笑:“你当谁都有生钱的本事呢?几位叔父分家之后,一茶一饭,一针一线都要自己张罗,又没个正经营生,一家子坐吃山空,偏又不想丢了往日的排场,一样要捧戏子,买古董,上酒楼,平日里依然是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使唤着,按年节做衣服打头面,且弟弟妹妹们也眼看都大了,聘礼嫁妆哪样不要银子?当日那点家底只怕早亏空的差不多了,如今便指望着太夫人回来,一家子都搬进来住,自然什么都是现成的。” 敢情拿侯府当冤大头呢。 郑明珠便更不解了说:“既如此,母亲还答应?” 陈颐安笑道:“你也是个笨的,难道母亲还不如你不成?母亲自然是明白的,你呀,就是太沉不住气,一点子事当场就要有个黑白,急什么,她们也不至于今日就搬进来。” 郑明珠急了,一下子挣脱他,坐直了与他对面儿:“我如何与母亲比,我要能比,还来问你呢!” 陈颐安便拉她的手,笑道:“看你,又急了,依我看,母亲这是谋定而后动,先弄清楚几位婶娘到底要的是什么,你想想,若是一开始就摆明了拒绝的态度,几位婶娘自然就要与母亲纠缠太夫人的事,这后头的怎么说出来?只怕要等太夫人真住进来了,由太夫人来发话,到时候难免措手不及,又毕竟孝字当头,越发不好说了,倒不如此时横竖做不了准,引着她们都说出来,更清楚明白些,后头该怎么着也好有个章程。” 是这样么?郑明珠仔细想一想,似乎也对,至少今天连自己都很清楚,几位婶娘就是想随着太夫人搬进侯府来,而且,她们看中的就是华茂轩一带的那几个院子 。 只是,郑明珠疑惑的说:“母亲今日答应的这样痛快,原来都是可以不作数的么?” 陈颐安扑哧一下笑出来:“答应归答应,有些事本来就是人力不可胜天的,要出点意外还不容易?到时候也怪不得谁。” 啊?这样子?郑明珠眨眨眼,堂堂侯府也能这样无赖?“ 陈颐安似乎看出了郑明珠的想法,笑道:“不是对谁都能讲道理的,有些人本来就是一副无赖面孔,不依不饶的靠上来,难道还能指望说些道理,义正言辞就能把他驳回去不成?自然也就只能用些无赖的手段罢了,你刀比他快,钱比他多,还比他更无赖,他还能怎么样呢?” 郑明珠有点呆滞,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陈颐安第一次在她跟前展露出这样的一面,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颐安好笑,捏捏她的手。 郑明珠这才反应过来,说起来,自己那一日处理二小姐一事,倒也与这样的说法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呢,只不过自己没有想的这样透彻罢了。 这样一想,郑明珠突然觉得陈颐安似乎更亲近了些,颇有知己之感,不由笑道:“那么母亲会怎么做?” 陈颐安想了想:“要看父亲那边的消息,那边定下来,母亲才会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是什么意思? 郑明珠觉得,武安侯府两代之间这些陈年旧事,远比自己遇到的这些事更为精彩,此时又开始有了一种‘大概又有八卦可听了’的感觉。 便笑道:“父亲那边会有什么消息?” 陈颐安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你就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果然,在陈颐安跟前弄鬼简直就是白给,郑明珠也没指望着能糊弄过他去,便笑着坦白道:“我是听说太夫人娘家的大舅老爷升官回帝都了,莫非父亲的消息和这个有关?” 男主外女主内,陈熙华的消息自然是与官场朝堂有关,郑明珠这一点还是想得到的 。 陈颐安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跟我弄鬼呢?这位大老爷原是工部左侍郎,圣上钦点了总理河道大臣,因治河有功,如今回京述职,我瞧着,多半待要定下来他是留京还是外放,再做打算罢。” 怪不得陈夫人没动静呢,原来是局势还没明朗。也就是要等着看娘家这腰撑的硬是不硬 郑明珠总算明白了一点儿。 陈颐安笑道:“是以我劝你别急呢,说句诛心的话,咱们府里,最不愿意太夫人回来的就是母亲,更别说还要拖着几位婶娘一块儿住进来,别说当年其实已经闹的多少人都知道了,便是没有,母亲也不会答应的,要你操哪门子心呢。” 那语气,真是说不出的看不起人。 郑明珠被他说的无语,是真没法答话,陈颐安说的很对,这是陈夫人的战场,陈夫人的对手,并不是她的。 郑明珠有点讪讪的,便起身给陈颐安倒茶掩饰并讨好一下,陈颐安笑道:“吩咐厨房做点子宵夜进来,你先前那模样儿,但凡我晚一刻钟说就要给我脸子瞧,害我晚饭也没好生吃。” 郑明珠的确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出去吩咐翡翠:“说与厨房,做点清淡好克化的东西来与大爷用。” 翡翠忙去吩咐了。 郑明珠反身回去,坐回炕上,陈颐安捧着茶盅,笑吟吟的瞧着她。 郑明珠总觉得陈颐安目光如炬,早对她心中所想知道的清楚的很,她也不掩饰了,便笑道:“那天就听你说了半截话,趁这会子空闲,你说当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呢?” 陈颐安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的神情,倒也不卖关子了:“也没有什么,自然是太夫人巴望着三叔父能做世子能袭侯爵罢了,对父亲母亲自然是百般的看不上,也颇做了些事,是以祖父自知不起之后,便要父亲和几位叔父各自分家,太夫人到庙里长住,为祖父祈福。” 郑明珠说:“怎么当初我听说是祖父去后,太夫人主持分家,再去与祖父祈福呢?” 陈颐安笑道:“这也是祖父的意思,到底一家人的体面,虽说纸包不住火,闹的满帝都都知道,便是父亲,又有什么脸面呢?终究是家务事,名声好听些罢了 。” 郑明珠暗忖,大约陈熙华是胜利者,是以能够大度起来,这种事情,最介意的自然是失败者,这太夫人要回来了,只怕就消停不了了。 如陈颐安所说,毕竟孝字当头,如何挡得住? 也很可惜当初是这样说的,因对外说的是太夫人主动去庙里祈福的,如今太夫人要回来,也就拦不住了。 幸而朱氏是爹爹送去的,不然,今后非要回来倒又是一个麻烦事。 第二日一早,郑明珠去荣安堂给陈夫人请安,就已经见到有管家媳妇进来回话,已经找好了工匠班子,只等陈夫人点头,就进来开工了。 陈夫人只嘱咐:“也罢,这就吩咐他们进来,今日把门户看紧些,吩咐各房的丫鬟和年轻媳妇们都自己警醒些儿,绕着华茂轩那一带走。” 那管事媳妇应了是,自去酌办。 陈夫人又嘱咐郑明珠:“锦莲榭那边儿多安排两个丫头守着几处桥,预防外人不认得路,万一走错,惹出麻烦来,横竖就今儿一日,也不难。” 一日? 郑明珠在心中嘀咕,昨儿经陈颐安分说过了,她心中多少有些谱了,虽说对陈夫人不了解,对陈颐安她却是绝对信任了,此时大约已经想到了陈夫人的意思,自然也就不多嘴了,便笑道:“是,小姐们娇贵,自然是最要紧的。” 陈夫人也并没有拿这些当个事儿,说完了这个,便又与她说起别的事来,到这两年,陈家的公子小姐们纷纷长大,事儿就渐渐的多了起来。 高氏小姐的事之后,陈颐青被侯爷陈熙华打了一顿板子,如今还在自己院子里养伤,他这个样儿,陈夫人越发不敢给他说别的小姐了,依然是求尚主,如今这边尚主的事也准了,过几日就要下旨赐婚。 陈颐鸿也满过了十六岁了,陈夫人也要给他寻个媳妇,他是有爵位的,陈夫人与郑明珠商量着给他求一位嫡出的小姐才是 。 还有过年就十四岁的陈颐雅和陈颖娴,已经有人家托人来问了,嫡出庶出的公子都有,还得托人打听孩子的品性,不过两位小姐年纪还小,还可以从容相看。 陈夫人说了这些,又带着郑明珠开了后头屋子里的箱笼,找些上好缎子,首饰,分别给几位小姐。 陈夫人道:“娴丫头的嫁妆,从她出世我就在给她攒了,倒是已经七七八八了,府里有规矩,嫡女出嫁,公中出两万两的嫁妆,庶女也就是一万两,只雅姐儿身份不同,姨娘是有诰命的,自然比其他几个姨娘养的小姐不一样,这个到时候侯爷做主就是了。府里规矩原是每季小姐们八套新鲜花色的衣裙,夏天的衣服此时已经得了,只如今她们大了,外出应酬多起来,零星预备衣服装扮,也是要紧的,不然到了外头,天天都是那几套衣服,未免叫人笑话,且虽说嫡庶有别,到底是亲姐妹,差别也不在这上头,料子首饰还是要差不多的才好。” 郑明珠细细听了,她从小没有亲娘教导,如今陈夫人就开始手把手的教她这些了,一府主母也是大学问,尤其是一些小节上,若是不经意露了些什么不妥,就是人家一辈子的笑柄。 一时找了些江南的绸缎,都是素雅娇嫩的花色,陈颐宽、陈颐雅、陈颖娴一人五匹,虽说是为了小姐们的交际多做些,却也不好完全空过两位小些的小姐,只两个小些的妹妹一人两匹,应应景。陈夫人命明日就叫绣娘进来给小姐们裁衣服,又找出几副头面,都是赤金底的,红宝石,青金石,祖母绿的都有,珠子石头都有莲子般大,又有几副翠的一汪水般的镯子,叫给小姐们送去。 陈夫人对郑明珠说:“首饰倒不好给过于新的,平日里预备着,每季都添几件,这样新旧都要有,看着才像,若出去一次,头上身上全是新的,反倒叫人看了笑话,也不像咱们这种人家做事的样子。” 郑明珠点头应是,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院子后头已经隐隐约约传来工匠开工嘈杂的声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珠的生活进入一个新阶段,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的多了,趁这几天闲一点,我每章长一些,显得快一点。 谢谢皎皎的手榴弹! 第114章 林姨娘 郑明珠心中一直惦记这事,到第二日,已经听不到声音了,果然工匠们都撤了出去,郑明珠一时好奇,特地过去华茂轩看了一次,施工的帷幔倒是还没撤,只里头一个人也没有,有几间屋顶的瓦扒了些要换,露出一个一个大洞。 或许是得了管家媳妇们的嘱咐,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因如今府里人口少,挨的近些的楼馆也并没有住人,倒也安静。 郑明珠看了一回,顺脚就往右边走,绕过半坡,穿过小暖棚,经过一片花林,就能看见小姐们住的锦莲榭南面的桥。 郑明珠自从管着小姐们的琐事以来,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锦莲榭,到底也是大家子的小姐,规矩教养都是好的,并不难伺候,也没有千刁万恶的小姑子刁难嫂子的戏码,就连最有底气的庶出二小姐陈颐雅,自从收拾了那一回之后,对嫂子也是客客气气。 虽不亲近,倒也没敢做什么。 到底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多恶毒? 南边上去一片花榭后头就是两间小小的屋子,住的是四小姐陈颐贞,郑明珠走进去,陈颐贞正在屋里与她姨娘说着针线,见了郑明珠,忙起身见礼,又让她坐了上首。 见郑明珠来了,林姨娘就侍立在一边,并不敢坐了。 这位林姨娘倒是规矩,郑明珠是昨晚一个人默默的梳理太夫人和众位婶娘的亲戚人事关系的时候把她理出来的。 当年,陈熙华得封世子之后,太夫人以陈夫人有孕不能服侍夫君为由,把一位娘家的远房表小姐送与陈熙华做妾。 按理说,这样的出身,这位表姑娘在这府里立足应是艰难的,别说陈夫人不会待见她,就算是陈熙华,只怕也烦她。 可是这位林姨娘,不声不响在这府里也渐渐的站稳了脚跟,几年后,陆续生下一女一子,如今十三岁的四公子陈颐礼和十一岁的四小姐陈颐贞。 这位林姨娘,容貌中上,三十出头的样子,眉宇间几分柔婉,已经有了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的姨娘,还有这份恭敬小心,郑明珠多少明白了她能在这府里生存下去的缘故 。 陈颐贞亲自倒了茶,双手奉给郑明珠:“嫂嫂喝茶。” 郑明珠接了茶,笑着让林姨娘坐,一边对陈颐贞道:“那边华茂轩要整理出来迎太夫人,这几日只怕吵着你了?” 林姨娘道了谢,也只敢在小杌子上坐了。 陈颐贞一向是个省事的姑娘,腼腆话少,又懂看人眼色,此时忙笑道:“隔的远,也并不吵,我已经约束了丫头婆子,少过桥去,免得碰到外头的人。” 郑明珠点头,又过问了几句日常起居的事,见林姨娘在一边一直只微笑,半点儿没插嘴的意思,心中不由的暗暗点头,坐了一盏茶时分,便起身去别的小姐屋里去了。 陈颐贞忙起身送到院子门口,林姨娘跟在身后,待郑明珠走远了,才对陈颐贞道:“这些日子越发要小心,你只多亲近你这嫂子,多孝敬夫人,别的一概不要理,有什么事,只管走远些,越早撇清越好,那个老……夫人回来一准没好事。” 陈颐贞劝道:“姨娘别担心这些个,我都省得,这府里是爹爹和母亲做主,太夫人回来也不过就是供起来的菩萨,能做什么?我自然不会糊涂的。” 林姨娘与陈颐贞回到屋里去,一边说:“如今这太夫人要回来的风声才一出来,有些人的心思就活络起来,满心盼着这侯府要变天了,也不想想,当年太夫人还是这府里的侯夫人呢,世子位依然没落在三爷身上,自己也被逼着到庙里去了,如今回来,一个老婆子能做什么?无非就打算着,这府里老侯爷没了,谁也大不过她去,要拿着一个孝字压一压人,在府里闹一闹,终究能成什么?” 陈颐贞只笑着听,她知道她姨娘从来就不愿与人为妾,宁愿粗茶淡饭也要嫁个正头夫妻,却因继母巴结太夫人,竟逼着把她送了来,她那满心的愤懑和不甘,十几年来也并没有淡去,劝也是没用的,听她念一念也就罢了。 林姨娘念叨了一阵子,又说:“四小姐,你是这府里正经的小姐,娇贵的女孩儿,万不可和那些人一起闹去,尤其是你那几个婶娘,又蠢又贪,自己没本事,只想占别人的便宜,也是姨娘连累你,因着姨娘这点子身份,只怕有人会来寻你说话,你不管她们说什么,你只答应着就是了,回头就去告诉夫人和少夫人,你要记得,别说如今你在府里要靠着夫人与少夫人,就算你出了这门子,能给你撑腰的还有谁?也不过是侯爷,将来就是大爷了,和别的人可不怎么相干 。” 陈颐贞笑着点头:“姨娘放心,我知道。我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呢?” 林姨娘就这一子一女,一辈子的指望都在他们身上,如何那样容易放心:“你瞧这二小姐,一心要比过三小姐去,真是个蠢的,三小姐再不声不响,那也是府里唯一的夫人养的小姐,不论在哪里,都比她尊贵。花姨娘便是再有诰命又如何,三少爷二小姐的婚事还不是夫人侯爷做主,尤其是二小姐,女人一辈子好不好,还不是看嫁的好不好,夫人但凡有一丝歪心肠,二小姐现就吃不完的亏,在这府里争的长短有什么用?好孩子,你听话,多孝敬夫人,才是正理。” 陈颐贞耐心的听着,一点儿没对林姨娘这隔三差五就要说一次的说辞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来,正在这个时候,小丫鬟在门口报:“花姨奶奶来了。” 陈颐贞与林姨娘对望一眼,一起站起来,到门口让道:“姨娘来了,快请进来。” 花姨娘一脸笑,大概是刚从二小姐屋里过来,笑道:“我听说四小姐前儿有点咳嗽,如今可大好了?” 陈颐贞笑着让座儿,叫丫鬟奉茶:“多谢姨娘想着,已经好了,前儿二姐姐还送了点心来,还没去给二姐姐道谢呢。” 花姨娘笑道:“谢什么谢,你喜欢吃,只管打发丫头去你二姐姐屋里取,那还是三少爷在宫里头得的,也送了一盒子来给我,我瞧着倒比往常吃的好些。” 花姨娘是炫耀惯了的,陈颐贞和林姨娘都并没有露出什么来,只是坐着扯了几句闲话,花姨娘便道:“听说这华茂轩修葺出来是要迎太夫人回来?” 林姨娘一脸惊奇:“姐姐这是在哪里听说的?可是准信儿?” 花姨娘道:“妹妹是太夫人的姨表外甥女儿,难道家里没有个什么信儿?倒来问我,我也不过是听一个管事的媳妇子说的,准不准我也说不上。” 林姨娘笑道:“我那边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且也与太夫人娘家说不上话儿,哪里知道这些个。” 花姨娘就笑笑,见她嘴紧的厉害,心里虽不屑,却也便不再说了,只胡乱扯了几句,才告辞走了 。 因华茂轩的修葺,侯府一干人等不论什么心思,热闹了两天,又因再无动静而沉寂了下去。 这样子,自然就有人坐不住了。 这一日晚间,是三位婶娘连同三位叔父都一齐来给侯爷请安了,正巧陈颐安郑明珠都在荣安堂,听陈夫人连同陈熙华在商量几位少爷小姐的亲事,此时听说,陈夫人对陈颐安道:“你们看看也好。” 尤其是郑明珠,她是今后的侯夫人,这这些争斗是必然要经历的。 陈颐安与郑明珠就一起到门口迎接,几位叔父郑明珠都不认得,不过好在有陈颐安在,随着他见礼也就是了。 一时各自都请了安见了礼,坐下来大一屋子,陈颐安和郑明珠都退到了陈熙华和陈夫人身后,众人扯了几句闲话,五老爷就忍不住的问道:“大嫂,这华茂轩修葺的如何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工?咱们明日去给娘请安,也好回娘的话。” 陈夫人笑道:“正修着呢,要论完工,可就不好说了。” 陈三婶娘立刻问:“不过是修葺一下,又不是多大一个工程,怎么就不好说了。” 陈夫人道:“因几位弟妹催的急,我一着急,第二日就叫了人进来修葺,没承想,刚扒了几片瓦就掉了一片下来砸伤了一人,如今工程便停了下来。” 陈三婶娘道:“我道什么要紧事呢,不过掉一片瓦,给那人几两银子,叫他回去养一养就罢了,嫂嫂什么大事小事没经过呢,这么一点子事,嫂嫂自然会处置了。” 陈夫人笑道:“可不是,我虽没经过什么事,但好歹见过几件,弟妹或许不知道,当时我一看这个,就想起当初宁国公家里,也是为了把老家的老夫人接了过来住,修葺房舍,也是因急了,就没有看日子,急着动土,也是在修葺的时候,有片瓦掉下来砸伤了一个工匠,他们家也是就像三弟妹说的这样,并没有当一回事,只几两银子打发了工匠,接着修葺,后来完工了,请了老夫人住进去,三弟妹你猜怎么着,不出一年,世子就急病没了,又过了一年,宁国公也没了,礼部上本由宁国公的弟弟承爵,新宁国公承爵才半年光景,就以谋害宁国公并宁国公世子之罪抄了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可怜那本来要回来享清福安享晚年的太夫人,也被一杯毒酒赐了自尽,宁国公传承三代的爵位也没了,连第一代宁国公配享太庙的殊荣也给夺了,惨相就不必说了,可不就是因为那一片瓦吗?” 陈夫人笑吟吟的对着陈三婶娘那阵青阵红的脸色,说:“我当时一看,可吓的不得了,即刻就命工匠们停了工,又亲自去回了侯爷 。” 三老爷皱眉道:“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给娘预备住处,怎么就扯到宁国公家里去了,莫非娘还能跟宁国公老夫人一样不成?” 郑明珠正觉得陈夫人这番指桑骂槐十分精彩,不承想竟然听到这位三老爷这样说话,这……这也太蠢了吧。 陈夫人就笑道:“三弟真会说话,居然说太夫人和宁国公老夫人是一样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到底是亲儿子。” 若不是这样的场合,郑明珠真能笑出声来,不过见陈颐安一脸淡定,郑明珠也有样学样,低眉顺目,心中大乐。 陈三婶娘扯了扯三老爷的袖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五老爷忙接口掩饰过去:“那大哥如今预备怎么着呢。” 陈熙华道:“这样要紧的大事,自然不能马虎,昨儿已经请圣上钦封的一虚大师替咱们家算过了,因贸然开工,已经损了福气,须得先静一年,再择好日子开工才行,否则,家里长辈有血光之灾,我想着,咱们是要恭迎太夫人回来养病的,断没有给她老人家招灾的道理,自然就不敢动了。” 三老爷急了,一拍椅子扶手:“这是什么混话,要等一年,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熙华剑眉一竖:“你干什么,这里也是你能拍桌子的地方?真是反了你了,打量爹爹不在了,我就管教不得你么?” 所谓长兄如父,没了爹爹,兄长为大,陈熙华就是要说他不敬兄长,打他板子,他也没处伸冤去。 三老爷脖子一缩,没敢接口。 陈熙华又道:“一虚大师是圣上钦封的仙师,德高望重,等闲如何肯来看你私宅?还不是念着这是与太夫人有关的大事,我才再三求请,一虚大师给了面子来瞧了,你那嘴里还敢说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这藐视朝廷之罪,你可吃罪得起?” 唔,侯爷今日就是在这里镇场子的 ! 四老爷左右看看,嘴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五老爷见两个哥哥都指望不上,只得道:“这一年也未免太长了些,如今既然要请娘回来,也回过娘了,到处亲戚都知道了,到这会儿了,突然说要等一年再去请娘回来,要如何给娘和众家亲戚说呢?” 陈夫人笑道:“五弟说的是,因是今日才请教的一虚大师,本想明日请几位叔叔和弟妹们商议呢,可巧你们就来了。我与侯爷商量过了,咱们府里不能动,这是没法子的事,可几位叔叔府里却是新宅子,连动也不必动就可以迎太夫人住进去,且三叔五叔又是太夫人养的,不如迎了太夫人暂住一年,母子越发亲近不说,也免得不好给亲戚们交代,弟妹们觉着呢?” 那位伶俐的小婶娘说:“既然华茂轩动不得,那慈安堂也还可以住吧。” 陈夫人看她一眼,笑道:“华茂轩既然动不得,慈安堂自然也动不得,五弟妹竟然还没明白吗?” 这就是陈颐安所说的无赖了吧?郑明珠暗想,总之就是我说住不得就是住不得,你说破天我也说住不得,你能奈何? 加上先前宁国公那段说辞,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要接回来可以,不住我们家就行! 如今陈夫人叫人进来扒两片瓦意思一下,也就有了说辞,尤其是对外头,只怕当年武安侯府的热闹还有人记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明天后天都能长一点,周一就要上班了! 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222:57:25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3-09-1309:18:04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312:23:01 还有皎皎的隐形手榴弹 第115章 临阵倒戈 几位叔婶不由的互相看看,交换着眼色,陈熙华、陈夫人稳如泰山,半点不着急,最后还是三老爷说:“大哥这意思我晓得了,无非就是不情愿娘回府来,这个做兄弟的也无法,只大哥当初当面应了舅舅,这舅舅跟前要如何交代,大哥还得想一想吧?” 这三老爷真是个二楞子。()且张口闭口的搬舅舅,你舅舅就是天皇老子,对侯爷来说也是个继舅舅罢了。 陈熙华皱眉道:“三弟说话可要放明白些,如今就算说破天去,把这缘由始末拿到外头去说,谁也不敢说我不诚心迎太夫人回来,若不是因为那日三弟妹、四弟妹、五弟妹过来说的那么要紧,催着你嫂子要赶着请太夫人回来,至于这样子急着开工,损了太夫人的福气么?那一日三弟妹说的话,听见的可不止一个人,再三的说要赶着收拾,说已经回过了太夫人了,催的那样子,偏你嫂子纯孝,听了也急的不得了,才连日子都没看,就赶着开工,如今倒成了我们不情愿了?三弟说话也要有个谱儿,就算太夫人是你亲娘,大舅老爷是你亲舅舅,也没你这样说话的 。论理,你敢说这样的话,就算我不给一顿嘴巴子,舅舅只怕也饶不了你!舅舅纵然偏心,只怕也偏不到这个份上,若不然,几位弟弟与我一起见舅舅去,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没有公道这两个字了!” 五老爷见三老爷被陈熙华一顿臭骂骂的脖子都梗起来,又一向知道他是个二楞子,真怕他又说出什么话来,弄得场面难以收拾。他们的目的只是来接亲娘回来,可不是为了和侯爷大哥撕破脸呢。 五老爷赶紧的打圆场:“大哥息怒,三哥只是不会说话,心里万万不是这样想的,大哥要接娘回来,那是早就说定了的,自然不至于在此时反悔,不过是一个住的问题,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一家人商量商量,总能想出法子来。” 那三婶娘眼珠子一转,突然说:“五弟说的是,依我看,侯府这样大,哪里搁不下几个人呢?我瞧甘兰院那是当初大侄儿成亲那会子新修葺过的,一应都是新的,又是前后几进的院子,宽宽绰绰的,且这新屋子,全是喜气,娘若住进去,只怕更高兴些呢。” 说着就掩嘴笑。 原来还有更无赖的,郑明珠开了眼界,这无端端的,就看上她的屋子了,只怕她要是不答应,这三婶娘还能开口请陈夫人把荣安堂让出来呢。 不过郑明珠也不急,这屋里又不是住着她一个人,陈颐安多跋扈的一个人啊,他不找人麻烦就不错了,这位婶娘倒来惹他? 这个时候,主意打到了陈颐安头上,这个是连自家爹爹亲娘都要让他三分的人物,此时也不管什么小辈长辈了,在陈熙华身后笑道:“三婶娘,侄儿正有一件喜事要跟您说呢。” 一家子人都不知道陈颐安这是啥意思,不过陈熙华和陈夫人依然一脸淡定,郑明珠却是十分信任陈颐安,也是依然不动容,只是听着。 三婶娘一怔,笑道:“大侄儿有什么好事不成?” 陈颐安笑道:“当然是好事,你侄儿媳妇有身孕了。” 啊,我什么时候怀孕了?郑明珠眼睛都瞪大了,当然她低着头装文静,此时就变成了装娇羞,陈颐安接着说:“大夫说了,我媳妇月份还轻,要万分小心,别说挪屋子,就是挪柜子都不成 !” 一句话顿时噎的三婶娘倒了气,正想再说什么,陈夫人已经接口道:“是呀,这是子嗣的大事,定要小心才是,想当年,我就差点没了安哥儿,这二十年来每次想着都还后怕呢。” 陈夫人提到这件当初满帝都都知道的事,立时就把三婶娘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 陈颐安又对四老爷笑道:“四叔父,本来想着明儿给您老请安去,顺便跟您说一声儿,您那回跟我说的柏弟那事儿,如今有了点眉目了,虽说不十分准,也有七八分了。” 陈颐安口里的柏弟,应该便是四老爷家的大儿子陈颐柏,陈熙华一系有权有势有人,兄弟的儿子来求照看,找门路,寻前程都是平常事。 郑明珠眨眨眼,这是要当面策反四老爷啊,陈颐安这一手太狠了。 之前一个字也不说,就是要留着当面策反你,到底是儿子的前程要紧还是这些人要紧。 为了儿子的前程,就算明知道前头有个坑,你也得跳下去。 四老爷显然措手不及:“啊,啊,太好了,安哥儿你怎么没早说。” 陈颐安矜持的笑一笑:“我也是今儿晌午才得的消息,原想着明天去给叔父请安说一说的,没承想今天叔父就来了,如今就便儿说了罢。” 三老爷和五老爷他们都一脸不自在,四老爷此时总算反应了过来,有点讪讪的,望两眼三老爷五老爷,又望两眼陈颐安,尴尬的搓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四婶娘却是忍不住了,说道:“大哥大嫂的难处我们已经尽知了,其实依我这点小见识,太夫人回来也不是为了住的奢华富贵,不过是为了一家子团聚,看着儿孙们热闹,享天伦之乐,是这个意思,三哥府里虽不如侯府宽敞,却也不小,且又是前年出了爹爹的孝才粉刷过的,也很看得过去了,如今侯府里没法住,何不请太夫人住到三哥的府里去呢?一则太夫人见了三哥三嫂也欢喜,二则也免得兄弟们为难。” 想一想,她又补一句:“待侯府里能动工收拾了,再看太夫人的意思也罢了,大嫂说可是?” 陈夫人笑道:“四弟妹这个主意不错,三弟妹你觉着呢?” 三老爷脸色铁青,陈三婶娘眼里似要出火似的,她不敢瞪陈夫人,只狠狠的瞪着陈四婶娘:“你在胡说什么?娘是侯府的太夫人,若是回来不住侯府,叫外头人看着像什么话?到时候,岂不是笑话侯爷不懂孝道,不敬嫡母?” 这陈四婶娘临阵倒戈,此时已经没了退路,虽说平时有些怕这个嫂子,此时也得硬着头皮道:“侯爷也并没有说太夫人一直住外头,这一年过了再收拾好了请太夫人住也就是了,谁家没个难处呢?哪里就笑话到咱们这里来了,再说了,就算是侯府的太夫人,愿意跟着亲儿子住也是天理人情的事,别人家也有这样子的事,岂止咱们家 。现如今咱们几个兄弟,也就三哥的府邸大些,又是新粉刷过的,我们家要不是只有三哥家一半大,实在住不开,怕委屈了太夫人,也愿意请太夫人到我们家住的,莫非三哥还不愿意不成?说起来,当初太夫人最疼的就是三哥了。五弟、五弟妹说可是?” 这说的倒是实话,当初分家的时候,太夫人的确是拼命的给三老爷和五老爷争取,最终还是三老爷便宜占的多些,房子更大,手上也更宽裕。 五老爷两口子对视了一眼,心中算了算,扯的这么厉害,大哥是表明了这一年肯定是别想住进去了,但不趁如今舅舅在的时候把娘接出来,今后舅舅万一外放了,接不接的出来就两说了,夜长梦多,还是要先接出来为好,如今大哥是长子,原本理应住他府里,退而求其次,便是住到亲子府里,要是三哥不答应,只怕就要逼着自己答应了…… 五老爷心中念头转了一圈儿,顿时笑道:“四嫂说的有理,娘在三哥府里暂住一年,待侯府里重新动土收拾了,再搬进侯府住也就是了,横竖娘也最疼三哥,只怕还会欢喜呢。” 陈熙华陈夫人笑着看他们几人互相倒戈,点燃导火索的陈颐安悠然退到后面,大约嫌脚站软了,给丫鬟们招招手,自有伶俐的给他们端了凳子过来坐。 郑明珠还有点觉得不好坐,陈颐安在她耳边调笑道:“坐下歇着,别动了胎气。” 郑明珠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拧了他一把,悄悄儿的说:“你也想个好些的借口罢了,怎么这个也浑说。” 陈颐安小声笑道:“还能有什么借口?这种事自然往厉害了说,甘兰院就咱们两个主子,难道不说你怀孕了,还能说我怀孕了不成 。” 郑明珠忍笑啐他一口:“越说越没个正经了。” 且不说这小两口肉麻当有趣的调笑,只看三老爷跳了起来怒道:“老五,你浑说什么,怎么叫娘最疼我了,娘难道不疼你不成?” 五老爷也有点不服气:“三哥自己心中有数,当初分家的时候,娘手里的银子私房,三哥拿了多少,我拿了多少,谁没个数呢?且别说现银子,单论如今这房子,谁的大谁的小,哪个看不见不成?” 三老爷怒道:“你还有脸说我,那年娘单给你在古董店结账就是一万多两银子,谁说过一句话不成?难道那就不是银子了?” 陈三婶娘见他们兄弟两越说越不像话,陈年旧事都抖落了出来,那个时候,太夫人当家,他们兄弟谁没占过公中的便宜?若是这个时候扯出来,越发难以收场,便忙拉着三老爷道:“老爷和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吵的,说那些话做什么,如今是商议接娘回来,这才是要紧事。” 三老爷一脸怒气的别过头坐下来。 五老爷气还没喘匀,显然怒火上头,对他哥哥说:“三哥是不愿意娘住你们家是不是?只要放一句话出来,我回头就去回了舅舅,把娘接我们家去。” 真真叫人大开眼界啊,郑明珠心里真是佩服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三老爷三婶娘就是再不情愿,也不敢真的说不要亲娘跟自己住,被五老爷将了一军,一时有点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既不敢说不要娘,又不愿意说要,陈夫人看够了笑话了,终于出来打圆场:“五弟少说一句,你三哥哪有那样的心思,我看不过是怕供奉不好,委屈了太夫人。” 陈三婶娘连忙道:“大嫂说的是,如今老爷也没个官职,就靠着那几亩地,当时分的家里几间铺子,有多少入息一家子都是清楚的,这些年添了多少花钱的营生,都是坐吃山空,咱们自己省一省也就罢了,如何敢省娘的,只怕委屈了娘。” 陈夫人就笑道:“三弟妹说的也是,咱们小辈委屈些不怕,如何能委屈了太夫人?我想着,虽说因府里出了事儿,要太夫人到不拘哪位弟弟府里暂住些时日,到底也是咱们侯府的太夫人,侯爷来供奉也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就算不住咱们家,也是一样的,待太夫人回来,一应供奉开支,服侍的丫鬟婆子的月例银子,都走我们侯府公中的帐也就是了 。” 几位老爷婶娘都喜形于色,尤其是三婶娘,因强不过陈夫人,又被老四老五反戈,眼看这太夫人只怕要住到自己家去了,正发愁呢,天上竟然掉下这样大的馅饼来,说是太夫人的供奉支出,到时候自己家的支出一并走太夫人的账目也就是了,这比厚着脸皮住进侯府倒也不差什么了。 想到这里,陈三婶娘大喜,没口子的就答应下来:“大嫂说的是,既然侯府这边有难处,娘她老人家住着自然也委屈,咱们家虽小些,将就着住一年也罢了,咱们也好多尽点孝心,回头我就把园子前头的时晴院收拾出来给娘住,那院子后头一排四五间小房子,娘身边服侍的姐姐妈妈们也就住的下了。” 陈夫人含笑点头:“三弟妹说的是,看好了日子,就可以动了,到时候要买什么请什么人,算好了写个帖子,打发人到我这里支银子就是了。” 陈三婶娘连连答应,又奉承了大哥大嫂许多好话。 倒是陈五婶娘一阵肉痛,心中寻思,早知这位大嫂这样大方,请太夫人到自家住也是好的呀,如今大好一块肉就落到三嫂家里去了,一看,还是块肥膘呢! 陈四婶娘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只想寻陈颐安说话。 却不料陈颐安躲在他爹后面,只顾着和自己媳妇小声说笑,丝毫没看见四婶娘期盼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爱你们么么哒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409:11:08 剁椒豆芽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410:00:27 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418:21:04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421:11:03 第116章 占便宜 郑明珠看完整场大戏回到甘兰院的路上,还在一心琢磨陈夫人最后这一手笔,按理说,这种进两步退一步的讲价手法她其实是很熟练的,先把人逼到难以接受的程度,再突然松一下,给个甜头,不少人就会答应的很爽快了。() 可是她观察的陈熙华、陈夫人乃至陈颐安的神情动作,便觉得这样的大方,绝对不应该就是要陈三婶娘答应下来这么简单 。 不过,这出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怎么说,这样子大包大揽的出钱都是吃亏呀,这里头到底会有什么盘算呢? 她一路走一路想,陈颐安路上含笑瞅了她好几眼,见她都眼露茫然,完全没察觉,知道她还没想明白,他娘这一手虽然做的隐晦,可是才叫真厉害,三婶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殊不知这便宜可不好占,到时候太夫人回来才叫个郁闷呢。 不过郑明珠本来没经历过这样复杂的,长时间的争斗,想不到这样的伏笔,也是正常的。 她能想到这一手并不简单,已经是很有进步了。陈颐安暗笑,却不打算解释,让她自己慢慢琢磨去。 郑明珠心中不解,又觉得总事事去问陈颐安很没有面子,想着总之这是陈夫人的麻烦,不管后手如何,自己总是看得到的,到时候静观其变也就是了,也就真的忍下了没问。 倒是和陈颐安说起了别的事来。 陈颐安好笑,也不戳穿她,顺着她说就是。 郑明珠道:“外书房的账目我昨儿收拾清楚了,一应都与以前差不多儿,只这个月开始,我看见唐家的分红开始入账了。” 陈颐安点头,唔了一声:“有多少?” 郑明珠说了个数目,陈颐安笑了笑:“是一笔好买卖,文阁老鸡飞蛋打,想必要寻别的法子了。” 郑明珠不由问道:“这唐家过继的事还没定呢,文阁老想必还不甘心吧?” 郑明珠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只要解决这件事,唐家交给能干的菱月妹妹,如今又绑上了太子的战船,她就再也没有不放心的事了。 陈颐安笑道:“当日嘉和县主出手,震慑了唐家众人,这些日子来,从上到下,再没有一个人敢提过继的事,那一日唐家长房老三又回来了,正请了族长谈过继的事呢,愿意把自己的独子过继给大哥继承香火,谈的也差不多了,正在择日子开祠堂呢 。” 郑明珠十分欢喜,只面上不敢露出来,笑道:“那说起来,这事儿也就差不多准了?不要再出什么花样才好。” 陈颐安笑道:“我有专门的小组盯这件事,若还不成倒也奇了,唐家老三占尽人情道理,如今为了兄长,又连独子都舍得给,这样的局面,哪还有个不成的,真要忧虑,倒是今后了。” 郑明珠忙问:“今后,今后怎么样?” 此时两人已经踏进了甘兰院,屋里的丫鬟都忙出来迎,陈颐安笑对郑明珠道:“文阁老丢了唐家这笔银子,自然要到别的地方去找,那年他筹划着开放边境贸易,打算捞一笔,没想到被太子一搅合,好处都收归到国库去了,倒让圣上欢喜了一场,如今我听到风声,大约又想要开海禁了。” 朝堂上的事,郑明珠不大懂,不过开海禁这件事,若是真的做下来,对逐利的商家来说,却是大事,如今唐家已经绑上了太子的战船,怎么也有争取的机会,待得过继事完,唐家稳定下来,倒正巧赶上开海禁这件事了。 不过这就是唐家的事了…… 郑明珠这么一想,不由的有些惆怅,这样激动人心的大事,竟然与自己无关了,今后的交集便只是每个月外书房账目上看到的唐家来款了。 不过,其实已经很幸运了,如果自己未曾重生为郑明珠,唐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实在是难以想象。 能保住唐家,依然在长房的掌控之下,其实老天爷已经非常眷顾她了。 这么一想,郑明珠心情就好了起来。 陈家上下还对自己寄予厚望呢,可不能让陈颐安和侯爷、夫人失望才是,这陈家的少夫人,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做的位子。 想到这里,郑明珠就想到一件难事,对陈颐安道:“说起来,过几日琪哥儿一周岁,我总要回去看看。” 陈颐安漫不经心的点头:“你去就是了,谁拦着你呢。” 郑明珠就道:“人家和你商量事呢 。” 她把那天林氏的意思说了一说,陈颐安听了,点头道:“岳父大人是有些偏心,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大舅兄地位坚如磐石,你们家谁动的了他不成?别说你太太不在了,就是在,也是干瞪眼,其实嫂嫂也是多虑了,岳父大人一时舍不得,日子长了,人没在跟前,慢慢的就忘了,过个三五七年,不就完了?我听说,岳父大人还是挺喜欢红袖夜添香那一套的,大舅兄送几个给岳父大人也就是了。” “混说什么呢?”郑明珠急了:“哪有儿子给老子送女人的,叫人笑话。” 陈颐安不以为然:“那是你见识少,别说儿子给老子送女人,就是儿子和老子用一个女人的也有,这世上,什么事没有呢?” 郑明珠被他给气的:“越说越恶心人了,这和咱们家有什么相干。还有,怎么我爹爹喜欢哪一套你也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么?” 陈颐安笑起来,一本正经的道:“咱们做女婿的,打听泰山大人的喜好,才好送礼呀。” 郑明珠突然就想起来,上回陈颐安号称是太子赐的两个美女转送了爹爹,莫非…… 她就笑道:“难道上回送的美女给的信儿?” 陈颐安笑道:“果然是聪明人,大将军身边向来是水泼不进的,难得有内部机会,也不过是打听打听岳父大人的日常起居喜好罢了。” 见他忙着解释,郑明珠笑道:“谁怀疑你呢,我就是和你商量一下罢了。” 不过想来陈颐安说的也有道理,谁还能千秋万代的记得谁呢,日子久了也就忘了尤其是朱氏本就回不来。 自然不用担心了。 陈颐安斟酌了一下,笑道:“父子之间总是天性,你照你嫂子的吩咐,回家只送礼不见人,再趁着你爹爹在的时候,到公主的灵前哭一哭,说一说委屈,要我说,你连添油加醋都不用,只需好生哭一场给岳父大人听一听,大约就成了,这样子,你哥唱了白脸,你再唱个红脸,你太太又不在跟前,我再吩咐岳父大人身边的添香红袖们给添一点柴,包管就好了。” 什么事到了陈颐安嘴里都是容易的很的,不过郑明珠也信他,便应了下来 。 过了几日,郑明珠带着陈夫人备的礼,回娘家看侄儿去了,陈颐安一早就跟她说不得闲去不了。 郑明珠到了娘家,按照与林氏的约定,只把各种礼品命人送去给父亲,自己却并没有去书房请安,只一径去看琪哥儿。 今日的小寿星,穿着大红的团花缎子的一套儿小衣服,穿了虎头鞋子,大眼睛小鼻子,肉乎乎白嫩嫩的像个小金童。 郑明珠欢喜的去抱他,他盯着郑明珠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抓她头上亮闪闪的簪子,郑明珠哪里敢让他抓到,手忙脚乱的往后躲,奶妈子笑着上来哄着琪哥儿,拿了果子给他玩,才罢了。 小孩子真好玩,嘴里只有几个音节,一身奶香,抱起来软软的,偶尔咧嘴笑一笑,真叫人心都要化了。 郑明珠抱着琪哥儿亲热了一会儿,才交给奶妈子,二妹妹郑明艳也回来了,郑明珠便携着她的手问些近况,郑明艳叹了一口气,原来郑明艳所嫁的燕家,原是新贵,去年才升的云贵总督,以前一家子都在云贵一带,在当地也算是土皇帝了,这位燕五少因是幼子,更是从小儿便骄纵,虽说不是那等无恶不作的,却也颇让人头疼。 郑明艳嫁过去才知道,这位燕五少连通房丫头就有四个,又有一个妾室,说是原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如今赏了他,成日里描眉画鬓,打扮的妖妖娆娆的,郑明艳成亲第二日,这妾室入夜就说头疼,打发丫鬟来请燕五少。 郑明艳见郑明珠一脸同情,倒笑着来安慰郑明珠:“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放心,我知道如何处置。” 这样聪明和气的姑娘,怎么就落到这样的境地了呢,这也是朱氏做的孽啊,郑明珠在心中叹息。 倒是自己算是嫁了个好人家,倒也不知道当初挑人家的时候,家里是怎么商量的。 因客人逐渐来的多了,两姐妹也就不好总坐在一块儿说私房话,郑明珠只是说:“在夫家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给哥哥,给我送信儿,别瞒着我们才是。” 郑明艳笑着应是。 郑明玉是公主嫡子,正经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来了不少,公主郡王郡主县主济济一堂,个个身份贵重,郑明珠身为大姑奶奶,自然各处待客,十分忙碌 。 郑明艳自然也是一样。 这几个月,郑明珠自然与原本是不一样的,她深知这些母族亲戚的重要,虽说以前因太清高,并不热络——本来就是母亲早逝,少了依仗,自己还清高的很,难道人家这样身份,还来俯就你不成? 只如今,郑明珠却做的好的多,常常往各王府,公主府送些点心,茶叶,果子,蜜饯之类,并不破费什么,也不惹眼,却是透着亲热,有空也去各府里看看公主姨母,王妃舅母,请个安聊聊天,说些闲话儿。 后来卫江俊孝敬了那些七丝罗花软缎,郑明珠与陈夫人一商量,又挑了些颜色鲜嫩花色雅致的亲自往各府里送了一圈儿,做的这样柔风细雨,不声不响,又并没有要求个什么,加上到底是亲近的血缘,被郑明珠抛下了十几年的这些关系,终于有了点起色了。 此时到场的表姐妹表嫂们,倒有一多半穿着各种花色七丝罗花软缎做的衣服,有几位甚至还是后来郑明珠另送的织金缎云羽纱。 料子精致,花色新鲜,年轻丽人谁不爱这样子的,又赶上天气热起来,夏装就越发艳丽了。 郑明珠游走众人之中,颇见游刃有余。 忙着招呼了一圈儿,总算坐下来歇口气,早有丫鬟机灵的捧了茶来给她,郑明珠喝了两口,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有个笑嘻嘻的声音道:“瞧你这样儿,帮你嫂子倒是尽心,我劝你歇着些儿,都是一家子,何必这样客气。” 郑明珠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转身笑道:“怪道上回你嫂子抱怨姑奶奶架子大,原来是真的。” 她身后站着一个艳妆的丽人,和郑明珠年纪差不多大,一天甜美的圆圆脸儿,她笑道:“我嫂子才不会呢,你少哄我。” 这位是诚亲王嫡出的幼女宁馨郡主,诚亲王继室周王妃所出,不管在娘家还是在夫家都是极为受宠的,说话自然不大顾忌。 宁馨郡主与林氏关系不错,与郑明珠其实也就是这些日子才熟络起来的。 郑明珠随手拉她坐下来,见她腕间一闪的光芒极其夺目,又拉开来看看,见是一只赤金绞丝镶宝石的镯子,只那上头的红宝石不像平日里见到的是圆面的,面子却是平的,又有几个切面,不经意间就有光彩闪过 。 倒是别致,郑明珠赞了两句,宁馨郡主笑道:“我们家三爷从海边上带回来的,说是海那边不知什么国的手艺,我瞧着新鲜,就拣了一个带,家里还有两个,你若喜欢,明儿给你送来。” 郑明珠就笑道:“那就先谢谢你了,正巧我那天去翻我们大爷的库房,看到两件新奇物件,拣了出来正说打发人给你送去呢,那就等着你的人来了一并拿了去。” 两人说说笑笑,宁馨郡主道:“难得这回没了你太太那些小家子的亲戚,倒是爽快些。” 朱氏此事,当日虽说三家因脸面的缘故,一致同意掩盖了,到底知道的人也不少,平日里安国公府宴客,朱氏娘家那边的亲戚,襄阳府不管嫡庶的姐妹弟媳一家子总是要来的,对朱氏诸多奉承,而这一次,襄阳侯府却只来了个与郑明珠一辈的表嫂,显然也是为了维持姻亲的面子罢了。 郑明珠知道,那一日之后,朱舅母回了襄阳侯府,老祖宗听了夏氏的回话,知道她们竟然敢拿着襄阳候的脸面,带着姨娘的娘家亲戚带孕骗婚,便被老祖宗当着众多妯娌婶娘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罚跪了一夜祠堂,三年不许出门走动,而那位高姨娘风光了半辈子,到老了,竟因为朱氏此举,再不许在侯府住了,被送到别院去禁足。 朱姨妈那边,郑明珠倒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倒是高家小姐,总算夙愿得偿,进了国公府,与郑明朝为妾,如今在后院待产,不过在这国公府里,在林氏手中,她想要复制当年自己姑祖母的成功之路,却是想也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恢复上班了,单章也就要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了,惆怅 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爱你们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510:23:22 傻如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1515:25:28 第117章 小姐们的纠纷 此事既然已经过去,郑明珠也不愿意多说,只笑道:“就算在,她们难道还敢惹你不成?” 不过,既然不出来现眼,那自然更好 。 这大盛朝的公主郡主,哪个是好相与的,宁馨郡主果然笑着一扬眉:“那是自然,说起来,我听说你们家老太太要回来了?” “哟,你消息倒是灵通。” 宁馨郡主道:“你忘了?我们家二婶娘就是你们家老太太娘家侄女,最近她父亲治河有功,进京述职,升了官儿,这阵子,二婶娘走路都扬尘带风的,往娘家跑的可勤了。什么大小事儿都拿出来炫耀,也不知道怎么这样没见过世面。” 郑明珠对这些亲戚关系还不是顶熟,要顿一下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宁馨郡主嫁了魏国公世子的嫡子,世子的二弟就娶了太夫人这位刚升官的大哥的女儿。 郑明珠见了,还得叫一声表姨。 郑明珠见宁馨郡主面带不虞,便笑道:“她炫耀她的,你不听就是了,又碍不着你什么。就算是婶娘,莫非还敢惹你不成?” 宁馨郡主见周围没什么人,就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你不知道,她们家可下作了,因是新贵,没什么根基,不知道哪里那么多穷亲戚,成日里就想往别人家塞,表小姐一个接一个,简直没个完,她自己房里三个儿子,她就塞了两个了,前儿仗着她爹也是封疆大吏了,抖了起来,当自己就了不得了,竟想着要往我院子里也塞一个,气的我,话也没听她说完,就叫丫鬟婆子给我撵了出去,第二日我回娘家说了,我娘又派了王府长史官来骂了她一通,她才不敢惹我呢。” 郑明珠眼睛越听越大,想起自己府里两位也是太夫人娘家送来的姨娘,不由的暗暗点头,嘴里却说:“郡主风范果然不凡。” 宁馨郡主扑哧笑出声来:“我知道你这是骂我泼呢,哼哼,我等着看,她给你房里塞个表小姐来,你能忍得住?” 其实早有啦!郑明珠撇撇嘴,早有现成的了。 两人笑了一阵,又说了些这帝都里新鲜**的八卦,张家的女孩儿去寺里上香遇了意外,被燕王的小儿子救了,一心就要嫁给燕王的儿子。王家的少爷迷上了春锦楼的玉燕燕,非要纳了做妾 。都闹的颇为热闹。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见外头两个小厮急匆匆的引着人往后头走,郑明珠眼尖,一眼看见是那位陈颐安口里的‘小苏’,苏太医。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候,出现一位太医,可没什么好事。 郑明珠心中一跳,跟宁馨郡主说:“郡主略坐一坐,我去瞧瞧小姐们那边可招呼好了。” 宁馨郡主聊的正有趣儿,不由的一把扯住她:“有什么好瞧的,你三妹妹是个稳重人,又都是熟识的姑娘们,要你操哪门子心呢。” 横竖就是不放。 郑明珠心中不安,又见林氏还在前厅招呼人客,与人寒暄,实在不好这会子就去打扰她,还是自己先看一看的放心。 只得连同宁馨郡主一块儿拖到后头去了。 刚走到大厅后头的抄手游廊上,就见一个小丫头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见郑明珠,忙道:“大姑奶奶,奴婢正要去回大奶奶,幸而大姑奶奶来了,也是一样的,五小姐摔到了亭子外头,摔了头,现在还没醒,后头正乱着呢。” 郑明珠眉心一跳,小姐们都在后头国公府的花园子里宴息,那里正有一座熏染亭,郑明珠记得,那亭的栏杆很高,怎么会摔下去? 莫非是被人推的?只是各府小姐们之间自然也有相与好的,或是不对盘的,只是通常也不过是一些言语官司罢了,到这样的地步儿倒是不多。 郑明珠也来不及多想,只拖着宁馨郡主往后头去,一边问那小丫头子:“到底是怎么着?” 那小丫头紧跑几步给她引路,一边说:“三小姐在花园子的大石头那边招呼客人,有几位小姐不知怎的就与五小姐在亭子里吵起来了,五小姐气哭了,表小姐在一边就与她们理论,就推搡起来,也不知怎的,五小姐就摔到亭子外头去了,如今请了大夫,正在看呢。” 郑明珠问她:“是哪几位小姐” 那小丫头紧张的答:“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在亭子里煽火煮茶的,不认得小姐们 。只看着服侍小姐的姐姐们乱成一团,才跑出来回大奶奶的。” 郑明珠见她腰间拴着绿色的汗巾子,知道是没入等的小丫头子,难得有这份机灵,便不再追问,只是赶紧的往里头去。 亭子那边乱了一群人,虽说这里都是小姐,但大约也有听到信儿的夫人奶奶也过来了,众人见了郑明珠与宁馨郡主,有忙着施礼的,也有让开一条路的,待郑明珠走进去,见地下跪着两个丫鬟,看起来是撕打过的,披头散发,此时见五小姐出事了,都吓的瑟瑟发抖。 郑**满脸泪的抬起头来,叫一声:“大姐姐……五妹妹她……” 这样子,吓了郑明珠一跳,简直以为郑明真没了。 郑明珠连忙问:“我听说五妹妹摔了头,怎么样了?” 郑**哭的说不出话来,倒是亭子外头,正俯身医治郑明真的苏太医淡淡答:“没多大要紧,不过是磕破了头,吓到了,一时晕了过去。” 说着就指挥婆子丫鬟小心的把郑明真抬起来,让送回屋里去。 郑明珠忙紧走几步过去看郑明真,见她双眼紧闭,面白如纸,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分的脆弱。 郑明珠看了一回,心中有了分数,温声道:“劳烦苏太医了。” 又吩咐身边的玛瑙:“这府里你也是熟的,你领着她们小心的安置了五小姐,再命人回外头的管事,说五小姐摔着了,请了苏太医来,叫管事不拘请哪位爷来陪一陪,派个小丫头去回大奶奶,说我在这里,大奶奶若得闲就来看一看,若事儿忙,就回头再来也使得。” 玛瑙一一答应了。 郑明珠又对周围围观的夫人小姐们笑道:“一点小事,并不要紧,倒是打扰了各位夫人和妹妹们的兴致。” 叫小丫头们:“还不给夫人小姐们换了热茶。” 又忙给宁馨郡主使眼色,她会意,随手就拉着身边黄夫人笑道:“姐姐前儿说的那花露……”巴拉巴拉就把人拖走了 。 到底都是顶级贵胄圈子的夫人小姐,自有教养,见主人这样说,再是好奇想看热闹也都含笑随着宁馨郡主过去那边坐了。 见人都散了,郑明珠这才回头来,就有一个妇人赶着上来赔笑道:“大姑奶奶,这原是她们姐儿几个玩笑,一时失手,不小心五小姐就摔了,我已经教训过她们了,回头待五小姐好了,再来给五小姐赔罪。” “玩笑?”郑明珠打量这妇人,三十多的样子,能带着姑娘进国公府交际,身份自然也不会很低,再看她身边三个女孩儿,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虽说有点惊慌,却也并不是很害怕。 这几个月来,郑明珠十分努力的把帝都顶级贵胄圈各家各要紧人物都认了一番,记在心里,有一些,如宁婉郡主,宁馨郡主还已经熟络了起来,不过这个妇人是谁? 这妇人虽是穿金戴银,却是没有诰命的打扮,又叫自己大姑奶奶,郑明珠在心中猜想这是谁,正好看见一旁站着的国公府表小姐周宝云,想起小丫头子说的话儿,便道:“云表妹,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妇人急道:“大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四婶都跟你说了是不小心,还问云姐儿做什么?难道还不信我不成?” 四婶? 郑明珠恍然大悟,在国公府交际,除了那顶级贵胄圈子的夫人小姐们,身份低些的自然就只有自家亲戚了。 郑家的几位叔父,不论嫡庶,如今的官职地位比起安国公郑瑾来都差许多,只是别人家他们去不了,安国公府嫡长孙的周岁宴,这些叔父婶娘自然都是名正言顺的来的。 郑明珠看她一眼,不喜不怒,淡淡的道:“若是别的人伤了,自然四婶娘说什么我也就听了,只是如今伤的是我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管谁说了什么,也都自然是要问的。” 周宝云显然也被吓到了,忍着泪,声音还有点发抖:“慧姐姐在那边招待年长些的姐姐们,我就陪着真妹妹在这边招待姐姐妹妹们,先前我原在那边,没注意,后来真妹妹和芳姐姐她们说话声音大了些,我才听到了过来,芳姐姐说……说太太回不来了,没人会护着真妹妹了,还说了些很……很不好听的话,真妹妹急了,就吵了起来,香雪见真妹妹哭了,就赶着上来说了两句,芳姐姐恼了,叫丫头去打香雪,真妹妹上前拦,那丫头就把真妹妹推到外头地上去了 。” 香雪是郑明真的大丫鬟,朱氏亲自选给她的,从小儿就在身边服侍,想来公府备受宠爱的嫡幼女,母亲当权掌家,全家上下且不说,便是堂姐妹表姐妹,在她跟前自是矮了半截。 于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自然也是极有面子的,多少瞧不起那些上赶着讨好朱氏和小姐的亲戚们也是有的。 如今虽说朱氏不在了,这气焰一时半刻也还下不来,小姐们吵嘴,这丫鬟也敢上前去说理,那朱氏在的时候那情形,倒也想象得出来了。 周宝云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中间又不停的停顿,哭泣,反复,到底还是听懂了来龙去脉。 堂姐妹们见朱氏倒台,自然觉得**明真就此落魄了,有些人无事生非还要嘲笑两句呢,更何况长期被东风压倒西风,心怀妒忌的堂姐妹? 郑明珠叹了口气,世上的事多么滑稽,朱氏为了儿子女儿一生尊荣富贵费心心思谋划,到头来,却是她害得他们被人指责,嘲笑。 因为朱氏的所作所为而导致的结局,堂堂的公府嫡子嫡女成了没娘扶持的孩子,甚至比母亲没了的孩子更惨些,那是一种羞辱,因此连出身更差的堂姐都敢看不起她们。 郑明珠虽然叹息,却并无愧悔,郑明珠的一生,同样也因为朱氏而成为了悲剧,她替郑明珠讨得公道,也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610:10:27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610:10:31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610:10:35 天下有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611:10:27 皎皎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118章 公府威风 郑明珠笑道:“原来是这样,太太是长辈,太太怎么着了,也是几位妹妹议论得的?” 先一步把错给压到对方头上才是。 那几个堂妹嘴角下撇,嘀咕了两句,似乎颇为不服气。 郑明珠看一眼四婶娘,又看看那边几个似乎还有点不服气的堂妹,心中已经大约知道该怎么处置了,安国公一系绝不能被人欺到头上了不还手,甚至应该略霸道些,才是高门风范。 郑明珠笑道:“四婶娘见今儿客人多,想要大事化小,免得外头人笑话咱们家,这个我明白,只是五妹妹这个样儿,说不得拼着客人笑话,也要有个说法才是?” 四婶娘道:“不过是姐妹间拌嘴,一时急了,出了意外罢了,谁家还没个牙齿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大姑奶奶是明白人,自然知道。” 郑明珠见她给脸不要脸,台阶都给了,她还梗着脖子装不明白,连处罚丫鬟的话也没给一句,便拉下脸来:“别人家有没有我管不着,我只管咱们家自己的事,五妹妹如今还没醒过来呢,四婶娘总得给句话吧。” 四婶娘跟郑明珠打交道不多,但总也知道这个侄女性子安静和顺,不言不语,是个好性儿的,此时见林氏没来得及来,却是郑明珠来了,心中大感庆幸,匆匆交代两句好话,就想走为上策,没料到郑明珠倒是不依不饶要她给交代。 四婶娘此时也顾不得那丫鬟了,只道:“大姑奶奶要什么话?我刚才也说了,我先回去教导她们几个,回头待五小姐好了,自然带着芳姐儿几个来给五小姐赔罪。” 说着给那几个小姑娘一使眼色,拔腿就要走。 郑明珠好笑,不紧不慢的说:“四婶娘要走,我这个做侄女的,自然不好拦着,只管走就是,只是几位妹妹,伤了我家五妹妹,倒要先留下,待我妹妹好了再说。” 郑明珠这话一放,她身边的丫鬟和郑家的丫鬟忙都上前来围着,郑明珠吩咐道:“把几位堂小姐都带到五妹妹院子里喝茶,待五妹妹醒了再说。” 四婶娘自然不干,一边呵斥丫鬟一边对郑明珠道:“大姑奶奶倒是厉害,什么大事就要把我家姑娘扣在你们府里,这是我家的小姐,可不是你们国公府的丫鬟 。” 郑明珠依然和风细雨的笑着:“小姐才只是扣着呢,要是我们国公府的丫鬟,早拿出去打死了,我还在这与四婶娘说话?外头还有客人要招待,我也忙的很,四婶娘若是放心,只管自己回去,若是不放心,就陪着几位小姐到五妹妹院子里等着也就是了。” 这一副我说了就算的样子,把四婶娘气的发抖,怒道:“我今日就要带她们走,我看你敢拦着我不成!” 郑明珠懒得再多说,只简单吩咐:“拦住小姐们。” 四婶娘见丫鬟们连同粗使丫头都来了,自己一家子也不过两三个丫鬟,哪里抵得过国公府人多势众,想走显然是走不成了,顿时就撒起泼来,高声骂道:“这才是好侄女呢,仗着人多势众,竟要把婶娘关起来!我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礼?再说了,现如今这谁不知道你太太就是你害的,如今倒来装好人了,要笼着妹妹?可怜你太太从小儿一片心就疼着你,自己两个亲女儿倒是靠后了,就得了你这样的孝敬?连你太太都这样,我自也不指望你孝敬,只我好歹也是你婶娘,你既从小儿没娘教,不懂礼,如今我就替你娘管教你。” 一顿高声叫骂,那边儿的小姐们都听到了,纷纷回头看,郑明珠镇定的很,这四婶娘哪里敢真管教郑明珠,不过是拿着长辈身份骂几句,骂给众人听一听。 再怎么着,自己也是亲婶娘的身份,虽说家势不如国公府,到底也是孝道为尊,郑明珠难道还敢还嘴不成? 郑明珠微微皱眉,走前一步,劈手就是一个耳光:“闭嘴!” 珊瑚连忙上前拿手绢子给她擦手,劝道:“县主息怒,仔细手疼。” 一时间万籁俱寂,安静的简直连风声都没有一点,那边的小姐们当中也有小郡主小县主小郡君,在家里也是威风惯了的,可到底年纪还小,纵然遇到冒犯,也是爹娘或兄长姐姐之类出头,没有过这样自己出头的经历,且因有封号,家族中略差些儿的长辈自然也不敢在她们跟前怎么样。 这一声儿,简直非同凡响 。 那四婶娘一开始简直不能置信,捂着脸一脸错愕,她这一辈子也没想到,竟有侄女儿敢打婶娘的!正要撒泼,听到珊瑚那句县主,顿时一个激灵,气焰立时就下去了。 怎么就忘了这个!虽说孝道为大,到底朝廷更尊,这……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侄女儿。 郑明珠淡淡的道:“论理,掌嘴没有我亲自出手的道理,只你到底是我婶娘,我自然要给你几分面子,吩咐嬷嬷们按规矩掌嘴虽省事,倒怕你面子上过不去,说得我眼里没长辈,如今只好尊重些儿。免得你说出些更不敬朝廷的话来。我娘是平阳长公主,凭你也能替?” 那边小姐堆里顿时好几声掌不住的喷笑声。 饶打了人,还是因尊重你,你端长辈架子,我就拿出县主身份来,还能怕了你不成。 大盛朝公主郡主都厉害,宁馨郡主也不是没在家里骂过自家的长辈,不过此时她心中暗笑,县主的威风也不差啊。 四婶娘一头汗,因公主去的早,郑明珠从小又亲近朱氏,在亲戚的心目中,常常就已她娘来指代了,当然没有人敢说出来。 此时一激动,先前还记得说你太太,后来就顺口成了你娘了…… 她是真的没指着公主说,她也没这个胆。 可是此时话已出口,刚才为了下郑明珠的面子,声音还特别高,人人都听到了,哪里还收得回来,当众挨了侄女一巴掌,那真是有冤无处诉了。 这个县主侄女,以前怎么会觉得她好性儿,容易拿捏呢? 郑明珠见那几个女孩子此时倒有了些惧怕,便吩咐丫鬟:“把几位小姐带到五小姐的院子去,这个丫头,敢打小姐,捆起来关到柴房去,晚点回了大奶奶再处置,今儿是哥儿的好日子,犯不着为了个丫鬟倒坏了心情。” 那丫鬟哭叫起来:“小姐救命啊,奶奶救命啊……救命啊……” 四婶娘这会子又羞又恼,哪里顾得上那个丫头,芳姐儿想要说什么,旁边一个胖一点的小姐连忙拉拉她 。 郑明珠眼见芳姐儿的丫头被捆走了,对跪着的另外一个丫头说:“香雪?很好,你晓得护着你主子,很好,只是没护住,反倒替她招了难,你可知道?” 香雪磕头道:“奴婢知罪,是奴婢没护住小姐,奴婢该死。” 郑明珠道:“你小姐是公府嫡女,身份贵重,连带你们这些大丫鬟,也该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姐尊贵才是,有人说了混话,别说你们小姐不该听,更不该吵,连带你们,也不用与那些人理论才是,没的低了身份。你只需护着小姐走开,再去回了大奶奶,大奶奶自然会替小姐做主,叫那些没眼色不知礼的从此不能再上门也就完了,小姐自然就再听不到那些混账话了,你可明白?” 香雪连忙磕头:“谢大姑奶奶教导,香雪明白了。” 四婶娘与那几个堂妹被一席话削的一脸紫涨,可是郑明珠身份端在那里,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出来辩驳。 郑明珠说:“虽说你没护住小姐,但也一片心为了主子,忠心可嘉,就不重罚了,回头我回你们大奶奶,罚你三个月月例就是了。” 香雪喜出望外,连连磕头谢恩。 这件事,累的小姐摔破了头,她觉得自己大概活不成了,没想到这样轻飘飘的随意罚了一罚,竟就过去了,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恩典。 按理,这丫头确实应该罚的更重一些,只是郑明珠这也是再三思虑的结果,郑明真年纪小,不仅是没了娘,娘更是那样的一个处罚,别说在一个大家族,就是在这个公府里,自然也有捧高踩低的人。 香雪从小儿跟着她,又是朱氏亲自选的人,想必忠心是有的,这样看来,郑明真身边有一两个强硬一点的丫鬟,并不是坏事。 太太归太太,妹妹归妹妹,公府嫡女的尊严自也应该维护。 再者,这也是做给四婶娘看的,我们公府不仅是小姐,就是丫鬟也自然更贵重些,骂了你家小姐,也就这点处罚,小姐之间也是有差异的,公府嫡女本来就应该贵重! 这样子身份上的差异,你既然不明白,我就摆给你看看 。 果然芳姐儿不服气,挣脱了旁边那个小姐,道:“大姐姐这处罚如何叫人心服,香雪也骂了我,就不处置她?那也不应该处置杏儿。” 郑明珠瞥她一眼:“这是在我家,她伤了我妹妹,我自然要拿下她来,香雪有错,我也罚了,难道你没听见?不过在我家,我爱怎么罚她是我的事,若是在你家,谁骂了你,你就处置谁去。” 我要你心服口服来做什么?我只要你不得不服。 公府不霸道一点,你们还真当公府小姐好欺负呢?到我公府来欺负我家小姐,胆子倒是不小。处置完了这一摊,郑明珠也不理那位四婶娘了,就叫人拖着那几个小姐去五小姐住的石榴院。 四婶娘无法,也只得跟着去,又叫人回家报信。 郑明珠刚进了院子,叫人把几位堂妹送到耳房去等着,便进去看五小姐,此时郑明真已经醒了,恹恹的躺在**,旁边的丫鬟还在哭,珊瑚正在劝。 郑明真见郑明珠进来,表情十分别扭,她多少也知道一点母亲是为何被送到家庙的,虽说母亲有错,可心中对这位大姐姐如何不怨恨,可是此时她出了事,替她出头的偏又是这位大姐姐,实在是叫她十分矛盾别扭,无奈之下,眼看着就哭了出来。 郑明珠叹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安慰了两句,又出来去见苏太医问郑明真的情形。 刚走出房门,却见父亲郑瑾带了人踏进院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好抽啊,我更文都困难的很 大家看文辛苦了 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猫壳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1709:48:04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712:41:05 lil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721:03:17 第119章 父女对峙 郑明珠抬头见到郑瑾,父亲依然是一脸威严,这样的年纪了,气势依然如刀锋一般凌厉,十足英武。 郑瑾是听到管家的禀报过来的,郑明真是朱氏幼女,聪慧活泼,本来就是他的掌珠,更兼朱氏刚刚被送走,这样**辣的刚去的几日,郑瑾自然更着紧郑**与郑明真一些。 得了禀报,郑明真摔了头昏迷不醒,郑瑾撇下人客,就匆匆的带着人赶了过来。 没想到,进门先看见长女郑明珠。 郑明珠见了郑瑾,没什么表情,只走了两步,福了福身:“女儿给爹爹请安,五妹妹已经醒了,涉事的丫鬟和几位妹妹已经扣了下来,苏太医与妹妹诊治过了,既然爹爹来了,这里自然交予爹爹处置,女儿先告退了 。” 她从头到尾不曾抬头看郑瑾一样,简洁的交代了这两句,也不待郑瑾说话,就要往外走。 郑瑾见了长女,颇有点不自在,如今他是知道了,郑明珠从小儿就被朱氏辖制,很受了些委屈,而自己在这件事上,虽说不是出自本意,到底也是袖手旁观了,只不过此时已经处置了朱氏,给了她交代。 就算这是被郑明玉逼的,可他觉得,这件事也就该算过去了。 可是此时,郑明珠这样冷淡而礼数周全,哪里有一分父女之情?倒像是例行公事。 眼见郑明珠往外走,郑瑾不由的道:“珠儿。” 郑明珠停了脚步转回身:“爹爹还有什么吩咐。” 一时间,郑瑾不知道要说什么,停了一下,他才问:“五丫头可还好。” 郑明珠道:“已经醒了,苏太医还没走,爹爹问一问也就是了。” 郑瑾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郑明珠就露出带有一点自嘲般的笑来:“爹爹还是快些进去看看五妹妹吧,那可是爹爹的掌珠,出了这样的事,自是着急的。()” 这话说的郑瑾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你们姐妹几个,都是一样的。谁有事我不管呢?” “一样?”郑明珠小声而清晰的嘀咕了一句,笑道:“不打扰爹爹了,我还要去看看二妹妹。虽说五妹妹是妹妹,二妹妹也一样是妹妹。” 郑瑾听她这话不对,便问道:“你二妹妹怎么了?” 郑明珠诧异道:“爹爹莫非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郑瑾越发觉得奇怪起来。 郑明珠就道:“难道二姑爷不是爹爹亲自选的么?肯把女儿嫁给他,总该知道些秉性,二妹妹嫁过去才一个月不到,就瘦了那么些,总是有缘故的 。” 她见郑瑾有点不解,才说:“那位二姑爷,家里莺莺燕燕满屋子,自己的丫鬟也罢了,连他们家老太太、太太的丫鬟也摸上了,这才新婚呢,二妹妹回来也只是哭,我问的急了,才说一两句,虽是委屈,却也不好回爹爹。” 郑瑾怒道:“为什么不来回我?难道我还不能替她做主吗?那个混账,明日我就去找亲家老爷,腿不打折了他的!” 郑明珠虽不是郑明玉真正的妹妹,骨子里偏偏有几分相似,此时就冷笑道:“爹爹歇歇罢了,这事儿二妹妹已经与嫂嫂说了,自然有哥哥出头,有嫂子疼她,爹爹只管疼你心头上的女儿去,一点儿也不相干。” 郑瑾就怒了,断喝一声:“混账!有你这样与父亲说话的吗?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 郑明珠可不是郑明玉那样一倔到底的,爹爹一怒,顺势就哭起来,女孩儿本来就是水做的,这等利器自然不能闲置不用,她一边哭道:“爹爹平日里疼哪个,谁还不知道呢?别的人就算有了天大的错,那也不算错,我们就该忍着才是,如今我们已经忍了,爹爹倒又不满意了,倒说我们没来回爹爹,回了爹爹又如何?只不过是教导息事宁人,孝敬长辈,说的多了,只怕倒还要成了我们的不是了呢!” 郑明珠哭到后来,倒是真的哭了,许多情绪爆发开来,为那些她未曾经历过的前尘往事,为了那个小小的郑明珠,曾经白纸一般的小人儿的委屈哭了起来:“便是回了爹爹,也不过寻些缘由遮掩了便罢,就拿二妹妹说起,这夫婿是二妹妹一辈子的大事,爹爹可曾为二妹妹考量一二?” 郑明艳的婚事是朱氏挑的,身为嫡母,这自然是她的职责,朱氏当时是怎么样考量的,再无所知,只是郑瑾本来就信她,只听她回了对方的身世家门,听说又是嫡子,也就点了头。 谁知道是这样的混账? 此时竟被郑明珠说的无言以对起来。 规矩程序是没错,可是朱氏此时犯了大错,加上郑明艳嫁出去的确夫君不如意,自然就有可说道之处了。 郑明珠见郑瑾一时无言以对,再接再厉:“再说了,就是女儿,我在家里怎么样,爹爹难道真没看见?就算爹爹没看见,哥哥可曾来回过爹爹?爹爹又说了些什么?倒是赶着哥哥要打要杀的,连哥哥都这样,女儿还敢来求爹爹做主吗?只怕早就万劫不复了,若不是太太已经去了,女儿便是此刻也什么也不敢说 。女儿好歹也是公主亲生,偏要奉承着太太,在自己家里,还要上赶着太太家里那些人,爹爹也没看见?也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如今倒来问起我来了。” 这话又郑明珠说出来,倒比郑明玉说出来更有效果些,郑明玉养在外书房,养出一身豪门贵公子的傲气,连对着他老子,也说不低头就不低头。 可是这本该娇生娇养的女儿呢? 此时说出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泪。 郑明珠开始心中并没有想要说到这样的地步,她只是按照林氏给的话,想着演一出委屈却孝顺的剧码给郑瑾看一看,触动他的柔肠,彻底抹去朱氏在府里的地位,可是她却越说越激动,对原本的郑明珠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触,尤其对有意造成郑明珠这样的朱氏,和无意中放任郑明珠悲剧的郑瑾的愤懑,不由的都爆发出来了。 这位爱她的父亲,却是造成她悲剧的源头。 郑明珠泪流满面:“那个时候,女儿是什么年纪?能做什么?爹爹又为女儿做了什么?小事且不说,一时哪里说的完?现就拿女儿的封号来说,女儿好歹也是公主独女,娘亲是一品公主,论理恩萌女儿也是有的。虽说去的早了些,女儿还小,可是后来待女儿大些了,爹爹为女儿求一个恩旨朝廷就算看在外祖母的面上,又如何会不开恩,爹爹可曾想到?倒是女儿出了阁,夫君出面去求了表哥,才给女儿求了一个恩旨,这样仰仗夫家,若非夫君、姑舅宽厚,女儿在夫家如何立足?这些事,爹爹别说为女儿做一分,便是想也没想过吧?便是在这个时候,女儿受了委屈,爹爹还一心指望着女儿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呢!” 郑明珠扬起头来:“女儿既已忍气吞声,爹爹就别指望女儿还能强颜欢笑,就算注定没有爹爹娘亲扶持,女儿也认命了!” 这一场父女对峙,虽不说惊心动魄,却也十分少见,别说女儿,天性就要娴雅贞静,就算是儿子,敢这样和父亲说话的,也极少。 偏郑瑾这就遇到了两个。 两个都倔,两个都委屈,两个都说的他无言以对。 郑瑾带来的小厮早就在郑明珠开始哭的时候就知机的退出了院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早退到了房子后头,院子里只剩郑瑾与郑明珠,还有站在廊下饶有兴趣的看热闹的苏太医 。 以及门口停住脚步的郑明玉和林氏。 郑瑾能说什么?说他当初把一个几岁的小小女儿交给新进门的妻子是放心的,因为他觉得新妻子温柔贤淑?说他看到他的小小女儿锦衣玉食的长大,出落的柔和贞静,从来不埋怨不诉苦不委屈,便完全没有觉得一点儿异样? 若是以前,他大概还能板起脸来呵斥,可是如今事发,朱氏的确委屈了郑明珠,那一日郑明玉那话虽不中听,到底说到了他的心里,此时女儿委屈悲愤,竟让他无言以对了。 两父女一个哭一个一言不发,场面有点尴尬起来。 郑明玉到底对他爹爹有些了解,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心里是听进去了妹妹的话了,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做爹爹的自有做爹的尊严,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委屈了女儿,也没有真的认错的道理。 这个时候,显然最需要人打圆场了,林氏不好说话,只有郑明玉上前去劝,顺便把话砸实了:“爹爹息怒,虽说妹妹不该这样对爹爹说话,只是毕竟是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爹爹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妹妹计较才是。” 又吩咐林氏:“还不去劝一劝妹妹别委屈了,去你房里歇歇,重新梳妆,外头还有那么多客人,可别叫人看了笑话。” 郑明珠把心头的话都说了个舒爽,哪里还犟着不走,乐的把烂摊子丢给哥哥来收拾,低眉顺眼的跟着嫂嫂走了。 有个哥哥真是好,不管啥烂摊子,丢下就走,知道有他在后头收拾,给她撑腰,真是一点负担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要加班,累不爱 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809:22:56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809:24:29 第120章 善后 郑明玉这会子倒是个恭敬儿子了,似乎混忘了自己也曾在爹爹跟前闹的样子,倒劝他爹:“妹妹这也是委屈的狠了,才说这样的话,心里其实对爹爹还是恭敬的,妹妹是什么秉性,爹爹自然是明白的,远的不说,就今日这样的事,就算是太太委屈了妹妹,可如今五妹妹出了事,还不是珠儿先就赶着来给五妹妹出头,还不惜得罪了婶娘,把人扣下来,要是珠儿真是那不知礼的,心里没爹爹,没这个家的,哪里还会来管五妹妹?爹爹说可是?” 郑瑾只瞪了郑明玉一眼,这两兄妹越发无法无天了,一个个都要反了! 郑明玉忍笑道:“妹妹这样不恭敬,回头我与大姑爷说一说,叫大姑爷陪着妹妹进来与爹爹赔罪罢。” 郑瑾越发不自在,哼了一声:“与姑爷说什么?还怕人家看不到笑话儿不成?哪有娘家的事拿到人家婆家去说的,亏你还是世子,这样没个计较!再说了,陈颐安那混账小子,哼,哼!” 郑明玉笑着应是,知道他爹这是好面子,心中其实并没有真的计较妹妹。 郑瑾别扭了一下,又问:“你二妹妹那里的事,你知道了?” 郑明玉就拉下脸来,朱氏给二妹妹寻的好姑爷! 他是隐约知道一点的,朱氏的娘家侄儿,就在燕家大少的手底下,难说二妹妹这门亲事朱氏是个什么打算,只知道这位二姑爷颇有点不成样子。 若真是拿他公府的小姐去替她娘家做人情……此时朱氏不在了,对父亲的影响力也就逐渐薄弱起来,要收拾那得了人情的娘家侄儿倒是不难了。 郑瑾当然不知道儿子在想着收拾人的主意,只是道:“明儿叫你媳妇得闲了去瞧瞧你二妹妹,有些该打发的都打发了才是。” 郑明玉当然立刻答应,见爹爹此时不生气了,又请了苏太医过来问了郑明真的伤势,听说只是吓到了,并无大碍,才放了心,又进去看郑明真 。 郑明真的确吓到了,又因着母亲的事这些日子来一直抑郁,见爹爹来看她,拉着爹爹的手就崩溃一般的哭了起来。 郑瑾当然不大会安慰女儿,郑明玉也不知说什么的好,只一眼看见立在床边低声劝着,又细心的试着药凉温的玛瑙,对她说:“大奶奶已经派了丫鬟过来伺候了,你还过去伺候大姑奶奶去吧。她本来从那边府里过来,身边就几个有限的丫头,还分了你出来。” 玛瑙忙应了是,把药碗交给郑明真的丫鬟,嘱咐了两句,给郑瑾和郑明玉行礼退了出去。 郑瑾就知道这是郑明珠的丫鬟,见她这样体贴妹妹,特地把自己的大丫鬟都留在这边帮着服侍,心中越发不自在起来,嘴里却说:“这也是她做姐姐应该的。” 郑明真在郑瑾跟前也是受宠的女儿,今天又受了委屈,越发比平日里更娇气一点,此时便只哭道:“什么好姐姐!要真这么好怎么就不知道孝敬娘亲了?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嘤嘤嘤,我要娘,我要我娘……” 郑瑾铁青了脸,断喝一声:“闭嘴!” 郑明真吓了一抖,话是不敢再说了,只是越发委屈的嘤嘤的哭。 郑瑾烦躁的跺了几步,才说:“别提你娘了,这里头的缘由你今后大了就知道了,今后你只管听你哥哥嫂子,姐姐们的话就是,谁也委屈不了你。” 郑明玉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郑明珠今儿这一出,算是有了效果,幸而在进来之前就说完了,不然郑明真这一哭,难保郑瑾不会想着朱氏。 郑明真被这么一喝,越发哭个没完没了。 郑瑾把一腔复杂的情绪和怒火都发在外人身上,吩咐郑明玉:“什么丫鬟这样大胆子,敢打主子?即刻拿来打死!叫管家陪着三少爷这就把你婶娘和堂妹们送回府上去,原原本本把这件事回四老爷,请四老爷给个交代。我的女儿,岂能容人欺凌!” 郑明玉应是,就吩咐小厮即刻去回管家大爷办这件事。 玛瑙一路寻着,在林氏的正房找到了郑明珠,她笑盈盈的抱着琪哥儿玩,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才哭了一路 。 琪哥儿长的好,又活泼的很,拳打脚踢,老远也要伸手去抓东西。 林氏在一边陪着。 玛瑙伶俐的把刚才五小姐房里的事儿一一回了郑明珠,五小姐哭着说了什么,国公爷怎么个说法,一句句说的十分清楚明白。 林氏也是如同郑明玉一样放了心。 幸而这位姑奶奶出嫁后没了朱氏在身边哄,倒渐渐的明白了过来,若是这位姑奶奶不配合,就算能扳倒朱氏,也是后患无穷。 看来,大姑爷倒真是居功至伟。 郑明珠笑着看了看玛瑙,点了点头。 自从顾妈妈去后,玛瑙在甘兰院的地位就十分尴尬,四个大丫鬟里,就她被边缘化了,但凡机密一点的事儿都轮不到叫她。 不过她倒颇有点处变不惊,日子竟然也安安稳稳的过下来,并不主动靠拢,但几件事却办的十分靠谱的。 果决且见事明白,其实是很难得的。 林氏见事儿差不多了,便笑道:“要开宴了,外头没主子可不像,妹妹歇够了咱们就出去罢。” 郑明珠便把琪哥儿交给乳母,她是大姑奶奶,娘家的事,自然也是义不容辞的。 待得傍晚,华灯初上,人客都走完了,郑明珠正与林氏对坐吃饭,就有小丫鬟来回道:“大姑奶奶,大姑爷来了,听说大姑奶奶正在用饭,先去了世子爷的书房,请您用了饭就出去。” 郑明珠还没说话,林氏就笑道:“哎哟,大姑爷还惦记着接妹妹呢,这是哪里来的福分,真是一时不见都念着呢。” 郑明珠笑道:“难道哥哥不会去接嫂子?” 林氏道:“我可没有妹妹这样的福气,你哥哥可不就是任我自生自灭么。” 郑明珠笑道:“那我可要好生在哥哥跟前替嫂子说道说道 。” 林氏失笑道:“赶紧吃了饭去见你家姑爷是正经,我劝你少轻狂些儿吧,当心满出来。” 两人互相打趣,郑明珠倒真的赶紧的吃了几口,就丢下碗出去了。 引的林氏在后头笑她。 郑明珠到书房辞了郑明玉,与陈颐安一块儿上车回家。 不得不说,姑爷上门来接,实在是很给姑奶奶长脸,尤其是今天又闹了一出,郑明珠当然要表示她很领情,上车就嘘寒问暖的道:“大爷怎么来了,忙完了么?可累着了?” 陈颐安看起来是有点倦色,斜斜的靠着:“也不远,下衙回来,拐远一点也罢了,你一个人回来,我也不放心。” 郑明珠笑的眉眼弯弯的:“还是大爷疼我。” 她说的也是心里话,也是因为陈颐安的支持,她在娘家说话才更理直气壮,当然说话就更柔软动听。 陈颐安笑着睨她一眼:“看来今儿是大获全胜了,嘴儿越发甜了。” 郑明珠讨好的给他揉揉肩,笑道:“大爷肯定是知道的了。”陈颐安肯定是无所不知的了。 陈颐安拉了她的手下来握着揉一揉捏一捏,笑道:“知道一点儿,这世上,像你这般横冲直撞的人不多了。” 郑明珠被他说的扑哧一笑。 陈颐安便说:“大舅兄说了,没什么要紧,明儿我备份重礼,给岳父大人送去,替你收拾这烂摊子罢了。” 有哥哥撑腰,有姑爷收拾烂摊子,郑明珠自觉自己运气是真不错,满心都是甜蜜,挨在陈颐安身边,与他说着今儿的那些事。 陈颐安只含笑听着,捏着她的手把玩,郑明珠的手生的美,又兼保养细致,越发显得肌肤雪白,细腻柔软,手指如春葱一般,指尖尖而秀气。 陈颐安把玩半晌,欲念渐生 。 郑明珠并未察觉,只在他耳边说话,吐气如兰,热气与香气萦绕,陈颐安不由的一只手就伸进了她的衣襟里。 郑明珠不妨他这样的举动,下意识往后一躲,头就撞到了车壁上,咚的一声响。 陈颐安失笑:“你怕什么?” 郑明珠气道:“这是车上呢,你做什么。” 陈颐安慢条斯理的越发把手往里伸,越过光滑的缎子衣襟,磨挲着细腻光滑的肌肤:“我可什么都没做,摸一摸罢了,这里也不方便做什么。” 郑明珠脸都红了,又躲不开,只手忙脚乱的抓住他的手,小声道:“在外面呢,你也别……这样嘛。” “别这样?别哪样?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陈颐安越发搂的紧了,口吻动作都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郑明珠笑着推他,小声道:“好了,别欺负我嘛,回了屋里再……” 柔声软语,杏眼里宛若春水,虽说害羞,却并不是十分推拒,倒比以前摸一摸就红着脸吓的不行好多了。 陈颐安当然也并没有想在马车里做点什么,便在她耳边笑道:“那你想好了,今晚要怎么谢我。” 郑明珠笑盈盈的啐他一口:“没个正经。” 陈颐安倒说:“你可是我媳妇,我这简直是再正经不过了。” 且不论两人调笑,只待下了马车,甘兰院出来迎接的丫鬟媳妇们都在心里嘀咕,这姑奶奶到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头发都有点乱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爱你们 小牛妈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912:08:33 剁椒豆芽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1915:06:43 第121章 职责 第二日陈颐安午饭也没回来吃,郑明珠按例听墨烟回事儿,第一件就是说陈颐安早上出门就叫绿衣开了库房,拣了些东西叫装了盒子拿出去。() 看来是去蹭老丈人的午饭去了。 郑明珠接过墨烟递过来的单子看了,为了讨好老丈人,陈颐安还颇下了点血本,金瓶玉碗,件件价值不菲,不过郑明珠其实怀疑,陈颐安是去给郑瑾添堵的。 在娘家受了委屈,哭了一场,回来倒是姑爷备了礼送去赔罪,越发就坐实了郑瑾委屈女儿,倒要夫家出头的说法,也就越发衬的郑瑾这个做爹的委屈女儿。 陈颐安落井下石这一手玩的炉火纯青。 郑明珠多少知道了些陈颐安的秉性,他有一点气就要发出来十分,大约也真的是被这阵子的事儿恶心到了,要出口气。 郑明珠笑了一回,就把礼单交还给墨烟,叫她拿去外书房归档。 墨烟又回道:“还有两件事要回少夫人 。唐家今天开祠堂,给长房过继儿子,已经商议定了,过继长房三爷唐华起的独子唐东辉给长房大爷唐华思继承香火,大约也就是这个点儿了,少夫人可要去观礼?” 郑明珠怔了一怔,心中涌起无限复杂而伤感的情绪来,鼻端微微发酸,父亲……父亲就要有香火了…… 唐白月有了弟弟,父亲有了儿子,这曾经是她临死前最大的心病,终于解决掉了…… 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如今父亲可以瞑目,唐家上了太子的船,一切都安宁起来,这世上,似已经历了沧海桑田,唯有她,再也无处可去了。 良久,郑明珠摇摇头:“罢了,既没什么要紧,我就不去了,你只吩咐忍冬,不管那边顺利不顺利,都递一句话进来就好了。” 墨烟恭敬应是。 那一日陈颐安跟郑明珠说了,他有一个专门的小组跟唐家的事,既然陈颐安接手,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如今自有她的职责需要承担,对她而言,唐家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郑明珠又问:“还有什么事么?” 墨烟道:“昨儿少夫人回国公府去了,到晌午大爷回来的点儿,杨姨娘遣了身边的丫鬟送了一碟子点心来,说是新得的方子,交给厨房做了点心,送来给少夫人尝尝喜欢不喜欢。” 墨烟这话说的明白的很,少夫人回娘家,自然满院子都知道,说是来给少夫人送点心,却挑的少夫人不在家,而大爷在家的时候。 偏大爷那个点儿也不在家,他去接媳妇去了。 还真是不死心,郑明珠表示这位姨娘倒是真不怕,上回就发作过她了,莫非这几个丫鬟她又收拢了? 郑明珠问她:“那么你收下了吗?” 墨烟笑了笑:“自然收下了,杨姨娘的点心是送给少夫人的,又不是送给奴婢的,奴婢自然不能替少夫人打回去,就在那边桌子上。” 郑明珠就笑起来:“少在我跟前弄鬼儿,你不能替我打回去,就能替我收下?趁早儿说清楚些 。” 这丫头不愧是陈颐安□出来的,也学了他那一套藏头露尾,故弄玄虚,郑明珠这样爽利的脾气最看不上,一说就急。 陈颐安手下的人,就数墨烟在郑明珠身边伺候的最久,她这样伶俐,自然很是清楚郑明珠的脾气秉性,知道这位少夫人是个能宽厚大方的,轻易不动气。 是以回话都松泛些。 墨烟便笑道:“奴婢只是想着,若是不收下点心,今儿那丫头又哪里有由头来收盘子呢?若是她不来,少夫人怎么会见到那丫头呢?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收下才好。” 郑明珠嗔道:“你倒会替我拿主意呢,怎么你就知道我想要见见那丫头了?” 墨烟那话郑明珠听明白了,原来不仅送点心是个招数,连那个送点心的丫头都有点意思。 墨烟抿嘴笑道:“少夫人若不见一见,又怎么知道咱们院子里,竟然有这样出息的丫头了?” 郑明珠就笑了:“也罢,我就瞧一瞧你弄的这鬼儿。” 墨烟听了,脆生生的应道:“既如此,奴婢就去安排去。” 郑明珠猜想,墨烟这安排,无非就是让那丫头以为某个时间少夫人不在,而是大爷在甘兰院,这一点,作为如今提调外书房的墨烟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郑明珠就笑着手指点一下她的额头:“你个捉狭鬼。” 不过如今既然墨烟这样一心向着她,倒是好事,她没有看错人,她在外书房所用的策略还是有用的。 正说着话儿,有丫鬟进来回:“太医院的苏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郑明珠就吩咐请进来。 公侯勋贵家大夫来请平安脉十日一次,武安侯府原来是太医院五品院判常太医来请平安脉以及平日里开方保养调理等事,上回陈颐安说过了,就换成了苏太医 。 不一会儿,就有大管家引着苏太医进来。 郑明珠不是第一回见这位年轻的过分的苏太医了,这位苏太医看起来就不大规矩的样子,郑明珠记得常太医每回进来,都是低着头,从旁边的小台阶上来,哪里像苏太医,丫鬟引他走哪里就哪里,毫不客气,抬着头,还四下打量。 那一日她还听到有丫鬟议论苏太医,一个说他不懂规矩,另外一个却说,这是不拘小节。 郑明珠暗笑,到底是年轻俊秀的人物,又自有一股风流态度,深闺大院的丫鬟见着这样珠玉般的人物,心生好感也是常事。 苏太医也是五品,见了县主自是要请安,郑明珠待他很客气,她记得陈颐安称他小苏,显然是关系亲近的。 一时放了幔子,诊了脉,苏太医说:“我今儿开个方子,少夫人平日里吃的那药丸子换一换,吃这个罢。” 翡翠便在一边问:“还要问一问大人,那这新药丸子可有什么讲究妨碍?” 苏太医说:“也没有别的要紧,就是忌生冷,忌辛辣,平日里不要久站,常歇着些儿,如今虽说天热了,也要常暖着些,少夫人体质偏寒,须得好生调理。” 翡翠一一应了,郑明珠就笑道:“有劳苏大人,请苏大人到外头喝杯茶。” 新吃一个药方子,按例是要看一看的,待府里觉得无碍了,才送大夫走,苏太医如今往来贵胄豪门,自然也是知道的。 此时他倒不急着走,却是道:“下官还有一句话想回少夫人,从脉象上来看,少夫人是个心性刚烈的人,最易心绪起伏,这样其实极伤身子,如今大爷吩咐下官为少夫人调养身子,其实吃药是下策,少夫人平日里少动怒,少流泪,保持心绪平静,自是比药还强的。” 郑明珠想起昨日在安国公府与父亲对峙,尽落入了这位苏太医的眼里,不禁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笑道:“苏大人嘱咐,我知道了,我平日里原也不是那么着。” 苏太医似乎并未觉得自己造次,倒是点头道:“少夫人明白就好,平日里只管歇着,不要劳神,更不要去水边,连花园子也少逛些,若是觉着困倦,便多睡些,这方子吃了若是容易倦,倒是好事 。” 这太医年纪不大,倒是啰嗦,絮絮叨叨说了这些,才与管家出去了。 郑明珠觉着好笑,昨儿只顾着痛快了,倒没注意到外头人的眼光,别人看她这样与父亲说话,心中不知说她多不孝呢。 幸而这是陈颐安的人,又是个大夫,出入惯了各家豪门府邸,想必比这厉害的都见过不少,应该不至于大惊小怪才是。 大约是因着这大夫的絮叨,郑明珠拾起针线来刚做了几针,翡翠就上来劝她歇着:“这些物件原不是什么要紧的,少夫人就算不爱外头针线上的人做,打点来交予奴婢们做也就是了,少夫人还是多歇着的好。” 郑明珠也就只得懒懒的歪着。 她久无身孕,别说主子们急,就连丫鬟也跟着着急,到底奴才的脸面取决于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大夫要她调养,一个个就如奉纶音一般了。 正觉着无聊,荣安堂的丫鬟橙花在门口问:“少夫人在屋里么?夫人打发我过来请少夫人说话儿。” 郑明珠就说:“是,待我换了衣服就来。” 橙花听了,笑嘻嘻的掀了帘子进来:“既如此,奴婢帮着妹妹们服侍少夫人吧。” 夫人身边的丫鬟自然是有脸面的,通常只见郑明珠带着丫鬟帮着上房的丫鬟服侍陈夫人的,倒少见陈夫人身边的丫鬟来服侍郑明珠的。 郑明珠一边笑着推让:“让你妹妹给你倒杯茶坐一坐罢了。”心中一边想着,难道有什么要紧事? 下人的态度永远是一个府里的风向标,尤其是正经主子身边服侍的大丫头,她们有脸面,消息灵通,从她们态度的不同中常常能够抢先得知主子的某些倾向。 不一时,郑明珠就去了荣安堂,见陈夫人一脸笑容,见了她就招手叫她到身边的凳子上坐了,笑道:“刚才宫里太子妃打发人送了消息来,圣上已经准了青哥儿尚七公主的事了,吉日就来颁旨 。” 郑明珠就笑道:“恭喜母亲,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 那日高家小姐的闹剧之后,陈颐青隔日就被侯爷打了一顿,养到如今,大约已经可以下床接旨了。 陈夫人笑道:“这是圣上的恩典,咱们家得沐天恩,自然是大喜事,只我想着这尚主的大事,非同一般,比旁的事格外要紧些,疏忽不得,略有不慎便是欺君,只如今这府里本来事多,又要预备太夫人回来的事,那边府里已经收拾好了,预备下月初一就要接了太夫人回来,又有宽姐儿那边夫家有一位当家嫂子要上帝都来下聘礼的事,都攒到一起了,我也真顾不过来这么些,说不得要偏劳你了。” 什么都是有征兆的,郑明珠其实在来之前就已经猜着一半了,此时听了也并不怎么意外,只是笑道:“论理,媳妇自然该为母亲分忧,只是母亲也知道,媳妇年轻,从来也没经过什么事,没理过这些,也并不懂得,骤然就是尚主这样要紧的大事,只怕办坏了。” 陈夫人笑道:“这个我也想到了,我瞧你素日也谨慎,如今你那院子,连同安哥儿的外书房都打理得有模有样,是个能干的。这件事虽说要紧,却是件件都是有定规的,有什么不知道的,横竖礼部档子上都查得到,安哥儿自然会去交涉,回来交代给你,你们就商量着办了,倒比事事都来回我便宜些。再者,虽说现在不该说这个,可咱们两个说句私房话究竟也无妨,安哥儿今后必是要承爵的,这侯府迟早要交给你,如今趁我还有精神,瞧着你慢慢的掌起来,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好就告诉你了,倒比今后猛的就交给你了好些。” 话说到这样的份上,透着十分的为她作想,要再推辞就不识抬举了,而且郑明珠本来就没打算十分推辞。 郑明珠就笑道:“母亲这样说,媳妇越发无地自容了,那媳妇便跟着母亲学着做吧,只求母亲别嫌我笨才好。” 她知道她的职责,这推辞不得,当家主母从来都不易做,希望早一日做准备,便能做的更好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皎皎的隐形手榴弹 奇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013:59:17 第122章 夫妻一心 郑明珠便听陈夫人先与她交代府里回事情、发牌子、领东西,动银子,以及各种缴回的规矩。()她进府虽快两年了,有用的也就只有自己这几个月,如今除了甘兰院那一块总算是理清了,但其他的地方,尤其是上房,还几乎是诸事不知,连府里的规矩,也还不是十分的清楚。 幸而这些事情,不管在哪一家都是大同小异的,程序通常差不多,也不过是时间上和权限上的差别,有的人家是完事了立即回话,有的是只在那个时刻来回,有些规矩是谁经手的事谁来回话,有的是由管事媳妇听了一总儿回了给主子。 这些都差别不大,端看主子觉得怎么做顺手罢了。 郑明珠听了,觉得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差别,便笑道:“既如此,明日母亲理事的时候,媳妇就跟着学一学,见一见各位管事媳妇。” 说着就是午饭时候了,郑明珠陪着陈夫人用了午饭,又议到了申时二刻才回甘兰院。 进门儿墨烟就迎了出来,对郑明珠笑道:“打量少夫人不过去说句话,竟就到了这会子,可惜我布置了一番,那丫头兴冲冲来了,屋里一个主子也没有 。” 郑明珠好笑:“这回你没算准吧。” 墨烟抿嘴笑道:“也没什么要紧,这次白送一回点心,总会再找机会的,我怕她不来么?” 真是玩心不小,也不知她哪里那么讨厌那丫头。 说了这两句玩笑话,墨烟才正经的回道:“忍冬使人递了话进来说,唐家的事已毕,唐东辉成了唐华思之子,如今开了长房上房,住了进去。” 唐华起则带着妻子金氏,女儿唐菱月,住在唐家主宅的后头屋子里。 总算大事已定! 郑明珠就命墨烟收拾四色礼盒送去唐家道贺。 墨烟笑道:“青果先前进来说,文家五少奶奶昨儿就闹着要回娘家去,被文五少骂了一顿,叫人把她关在自己院子里,守着不许出来。” 夺嫡到了这个地步,唐家三房彻底失败,唐秀月对于文家来说,除了早前趁唐白月去世的时候弄到的那一点东西,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不过这也是活该! 郑明珠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不予置评。 倒是把陈夫人的安排说了,墨烟笑道:“这也是正理,少夫人哪里能总闲着呢?” 郑明珠说:“我也是头一回,又是要紧事,你也替我想想有些什么该预备的。” 操持陈颐青尚主的细务,墨烟肯定是要用上的,一是本来就用顺手了,二是既然郑明珠要逐步涉足陈家家务,她自己的人自然要跟着她植入到侯府的势力分布中去,且墨烟对这府里比她熟,又是她这一套班子最得用的,这事儿自然也要她来帮忙的。 墨烟听郑明珠说了陈夫人的大致意思,想了想,便拟了几条出来,两人细细商议。 到晚饭前,陈颐安回来了,郑明珠正站在炕边低着头,弯着腰翻着炕桌上的针线篮子找什么东西,陈颐安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一把从身后搂住她 。 郑明珠倒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嗔道:“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倒吓我一跳。” 陈颐安看起来心情很好,被说了一句也无所谓的样子,在一边坐下来:“你找什么呢,这样弯着腰控着头,当心头晕。” 因陈颐安回来了,郑明珠也不找东西了,把手里的针线都往篮子里一丢,叫丫鬟进来收拾了,也坐在一边,把今儿陈夫人的安排一一告诉陈颐安。 这样的事情,自然要禀报陈颐安的,何况陈夫人说了,礼部的事情,还要陈颐安在外头办呢。 没承想,陈颐安听了,倒是皱了眉:“母亲叫你做这个?不妥,我去回母亲推掉罢。” 郑明珠没承想陈颐安竟然不赞成,倒是奇怪起来:“怎么个不妥法?” 陈颐安拉长了嗯了一声才说:“这样的事情最是琐碎繁杂,天家规矩最多,细致的很,十分劳神,前儿小苏跟我说,你身子虚的很,正是要好生养着的时候,弄这些个做什么,不过我也还没来得及跟母亲说,她不知道才叫你做这些个的,待我与她说一声也就是了。”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郑明珠连忙拉住他:“你急什么,先前我已经应了母亲了,这回来才半日,你就这样急急的去替我辞了,母亲要怎么想?说我图享受怕劳累也就罢了,倒越发支使你去替我说项,怎么使得?” 陈颐安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急了些,依然坐了下来,却是皱眉道:“你说的也有礼,不过母亲不是那等小心眼歪心的人,我与她说了这是大夫的话,想必不会怪罪的。” 郑明珠叹口气,儿媳妇和儿子虽然夫妻一体,但对婆母来说,可不是一样的,不会怪儿子,难保不会怪媳妇,陈颐安是不怕,可是自己须得小心才是。 虽说婆母宽厚明理,这是个好运气,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要小心经营才是,再宽厚的婆母也是婆母,总比媳妇大,是以能讨好就多讨好,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偶尔自己委屈下,也要讨得婆母高兴才是,尤其是不能在婆母跟前支使她儿子替自己讨好处,争利益 。 这是郑明珠一贯的策略,目前来看,似乎还不错。 郑明珠就笑道:“再说了,其实我也想试试看。” 陈颐安还是不大赞同的样子:“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有什么好试的,若是累着了,倒是值多了。” 郑明珠软语笑道:“若是大事,我反倒不敢做了,母亲说的是,趁如今事不多,学一学,免得今后临时有了事,越发什么都不懂,可不耽误了么?我知道你是怕我累着,一则是替母亲分忧,便累一点也无妨。二则,各种事都有管事媳妇,丫鬟婆子,外头还有你替我撑着,我不过坐在这里,点一点卯,听一听回话,又不用做什么,就累也有限的。三则,我如今先开个头儿,若是做两日真累了,你再去回母亲替我推辞了,也有个说法,岂不是更好?如今还没开始,我先就叫累,也叫人笑话。” 郑明珠说了一大篇话,倒是有理有据,振振有词,不过如陈颐安这样的人,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无非便是觉得自己替她出头,怕母亲觉着她轻狂罢了。 不过想着若是自己真不管她的意思,强去替她推了,郑明珠是个温婉的,口里不会说,心中却不安,难免有些郁结在心,反是不好。 且这件事本来还没作实,此时贸然回了母亲,万一让母亲空欢喜一场,反是不美,且尚主的旨意还没下来,现在的事情还有限的很,倒也并不繁重。 倒不如另辟蹊径,想个法子,让这旨意迟些日子传,到时候时间也够了,这事儿也就作实了,到时候不论是与不是都能明晰,清楚了再做打算反而更好些。 陈颐安拿定了主意,便笑道:“你说的很是,就依你罢。” 郑明珠知道陈颐安有了主意的事,再次为了自己改变那是十分的给自己面子,她心中自然欢喜,殷勤的笑道:“这个点了,大爷饿了么?先吃点儿点心罢,这就吩咐他们传晚饭来,今晚有母亲赏的虫草炖鸽子。” 又亲自去桌子上捧了一碟芙蓉糕过来递给陈颐安,陈颐安拣了一块,也就吃了半块就搁下了,转而与郑明珠说起今儿携礼去给老丈人赔罪的事来 。 既然是赔罪,陈颐安自然是绝口不提郑家的错处来,只说郑明珠的不是,对父亲不恭敬,当然,还有郑明珠回家来,眼睛哭的肿肿的,说是得罪了父亲,哭了一晚上,又不敢来请罪,所以他没办法,只得来替媳妇赔罪。 不管媳妇到底在娘家做了什么,平日里在他们陈家还是十分恭敬懂事孝顺明理的,他对这个媳妇挺满意,所以还请老丈人看在他们陈家的面子上,恕了她吧。 郑明珠失笑,她就知道,陈颐安就是去出气的,就是不满这个偏心的老丈人,去给他添堵的。 想一想郑瑾的脸色,想必是十分的精彩。 晚饭送了上来,六个菜中间攒着一大钵虫草炖鸽子,夫妻两人对坐吃饭,郑明珠一边给他舀汤,拆鸽子骨头,一边听他得意洋洋的讲如何蹭老丈人的午饭,还把老丈人说的饭都吃不下,最后还正色的对郑明珠说:“岳父大人是个明理的,若是今后你再得罪了岳父大人,我可不去替你赔罪了。” 郑明珠忍笑道:“是,我知道,这次多谢你了,我很领你的情,快喝汤吧,都要凉了。” 一顿饭,两人足吃了一个时辰,倒是说笑的颇为开心。 从第二日起,郑明珠就开始为尚主的事做准备,不过旨意迟迟没有下来,也就没多少事,也不知是不是吃了新方子的缘故,郑明珠的确觉得最近容易倦些,胃口也好,除了吃,就是睡的多。 府里一片宁静,转瞬就到了初一,这可是太夫人回来的日子。 侯府再是与太夫人积怨,也不敢怠慢,到了时辰,一家子由陈熙华领着家里的少爷们,陈夫人领着媳妇女儿,连同伺候的丫头婆子小厮,二十来辆车浩浩荡荡就往城西的三爷府邸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确抽的厉害,我也很郁闷,连更文都不能按时更 可能大家连登陆留言丢雷也都很困难吧? 感谢墨染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113:56:07,想到你在这么抽的情况下排除万难丢个雷,真是很感激。 第123章 下马威 陈三爷的府邸比起武安侯府来那简直就是两码事了,不过是一个三进的宅子,倒是翻新过,看起来簇新的,只是格局太小,也就差不多郑明珠陪嫁的宅子中大一点那个的大小罢了。 陈三老爷和陈三婶娘一起迎了出来,陈三婶娘想必是这阵子在侯府报销账务得了好处,红光满面,对陈夫人热情的了不得,赶前赶后的叫着嫂子,又拉着陈颖娴夸的差点儿上了天,陈颐雅暗中撇了撇嘴。 郑明珠手里牵着胖乎乎的陈颐敏,很本分的走在后头,陈颐敏更本分,一只手被郑明珠牵着腾不出来,一只手抓着糖,吃的专心的很。 走了几条走廊,越发觉得这宅子树小花新,石头都还全是棱角,别说与武安侯府百年底蕴的府邸相比,便是比她唐家长房,也差着呢。 不过倒还打扫的干净,花木也种的还算雅致,想来也是,陈三老爷也是武安侯嫡子,这位陈三婶娘想来也是高门嫡女出身了。 不过,分家后这种日子过久了,没了底气,却要排场,这位陈三婶娘手里尴尬,捉襟见肘,又如何还能维持高门嫡女风范,自然就是眼皮子越发浅,行动间越发小家子气了。 宅子不大,很快就走到了上房,早有丫鬟高高的掀起了帘子,一群人进了门,郑明珠抬头一看,上首的矮榻上坐着一个穿着崭新的团花缎子褙子的枯瘦的老妇人,陈家老爷和几个少爷坐在下首的凳子上,另一边坐着七八个堂妹,此时陈熙华进来,便全都站了起来,四婶娘五婶娘倒都本来就站在一边伺候的。 郑明珠吓了一跳,她所见过的各家的老祖宗,无不是富态样子,十分慈祥,又因都是生于富贵,一生尊贵,个个都保养的极好,总比实际年纪看起来小个十来岁。 哪有这样枯瘦如柴的样子。 从鼻子到嘴角两道极深痕迹,看起来就觉得很严厉,肌肤打皱,干枯黄瘦,头发都花白了,只眉眼间依稀看得到年轻时也是个秀丽美人。 看来庙里生活真是清苦啊,太夫人不过在庙里过了五年,看她的样子,竟比她五十多岁的年纪老了十年。 郑明珠偷眼打量陈夫人,见她都掩饰不了有点吃惊的样子,显然这五年来,太夫人的变化极大,老的太快 。 一家子给太夫人磕头见礼,太夫人就叫陈熙华坐了。 虽然没有叫陈夫人坐,且三婶娘、四婶娘、五婶娘也都站着伺候老夫人,但陈夫人依然神态自若的坐下,并没有自觉的与几个妯娌站到一起去。 郑明珠笑了笑,陈颐安轻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也坐下来。 陈夫人是一品诰命的侯夫人,自己也是县主,自然坐得,尤其是在这里,她自然不能先把自己位子降低了。 太夫人有点不满的往这边看了一眼,郑明珠回以温柔一笑。 当然,完全没有要站起来伺候祖婆婆的意思。 几位婶娘都还没有儿媳妇,更没有对比了。 其他的叔父,堂弟堂妹们也纷纷见礼,乱了一圈后,陈熙华已经开口道:“我这会子进来,一路瞧着,三弟这里收拾的越发清净雅致了,若论安静舒服,自是比侯府更强些,太夫人身子不好,如今好生养着,又有三弟,三弟妹日日孝顺,只怕还好些,今后养的好了,也是我们的福气。” 太夫人叹气道:“这里虽好,到底没住惯,还是早些回侯府的好。” 陈熙华笑应道:“是。” 一点儿实在话都没有。 陈夫人又笑对陈三婶娘道:“太夫人作养身子,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打发丫鬟过来寻我就是了。若是人手不够,也跟我说,我那边闲着的人多了,拔几个来伺候太夫人就是了。” 陈三婶娘连忙答应。 太夫人狠狠瞪了自己儿媳妇一眼:“我一个老婆子,要多少人服侍?如今尽够了。” 真是蠢货,让那女人安插人手进来?当初我怎么给儿子娶了个这样蠢的媳妇! 别的倒也没说,太夫人与陈熙华争斗多时,显然知道哪有那么轻易,倒就此轻轻放过,只转头看向郑明珠,笑道:“这是安哥儿媳妇?我还是第一回见呢,过来给我瞧一瞧 。” 郑明珠不妨点她的名,下意识看了一眼陈颐安,陈颐安便站起来,拉了郑明珠过去,笑道:“孙儿与媳妇成亲的时候,太夫人正在庙里给爷爷祈福,这样大的功德,孙儿不敢打扰,也没带媳妇来拜见。” 太夫人拉着郑明珠的手看了一回,笑道:“是个整齐孩子。” 郑明珠只低头害羞,并不说话,看起来十分温柔和顺,这样年轻,又当着这样多长辈的面,便是委屈了,当面儿怎么着也要恭敬孝顺,应是个给她立规矩的好机会! 太夫人便回头对捧着茶碗四婶娘说:“这个你先交给安哥儿媳妇,带两个丫头去我房里把昨儿的衣服收拾一下。” 刚回来第一次见面就要发难?郑明珠眨眨眼,实在难以理解这种心理。 这是一来就要给下马威,方便今后拿捏吗? 还是看不惯陈熙华一系,一定要刁难一下小辈呢?反正早已扯破脸,不在乎多一次? 或许还有什么别的? 只不过,郑明珠觉得,太夫人这也真蠢,这样举动,除了耍一耍威风,还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如今她还是由陈熙华来供养的。 既然肯让你回来,你安安静静的在这边让亲儿子孝顺着,享受侯府供养,只要不生事,陈熙华也不至于怎么样。 到底是嫡母,侯府的脸面还是要的。 郑明珠并不委屈,倒是微微一笑,柔顺的答:“是。” 然后转头吩咐丫鬟:“玛瑙,去接着四婶娘的茶盅子。” 随即她就转身,走回去坐下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角落传来很轻的噗的一声笑,本来专心吃糖,什么都没感觉的陈颐敏听到了,茫然的抬起头来,看一屋子人有的表情僵硬,有的表情诡异,安静的屋里,只听到她茫然的问丫头:“在笑什么呀?” 见没人理她,陈颐敏便觉得可能没事吧,继续低头吃糖去了 。 肉呼呼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太夫人气的脸色发青,陈颐安在一边笑道:“太夫人,我媳妇有孕在身,这会子伺候太夫人,站久了肚子疼,还请太夫人开恩,让我先送她回去罢。” 陈颐安这睁眼说瞎话的无赖简直叫在场众人瞠目结舌,这便是底气,我无赖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也不管太夫人开恩不开恩,招呼了自己的丫头,叫:“好生扶着你少夫人。” 礼数周全的又辞了几位叔叔,几位婶娘,陈三老爷和三婶娘拿人手软,此时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又怕得罪大哥又怕得罪老娘,便眼睁睁的看着陈颐安带着媳妇扬长而去。 玛瑙左右看看,见人人都瞪着两个主子出去的背影,没人理睬她,便顺手把茶盅子塞给陈三婶娘的一个小丫头拿着,自己从墙根悄悄儿的溜了出去。 倒是陈夫人笑了笑,说道:“安哥儿媳妇身子弱些,这又是头一胎,难免着紧些,那日到了宫里,太子妃知道了,都忙着免了她的礼,赐她座儿呢。” 陈夫人比出了太子妃,太夫人脸上越发不是颜色,可是到底不敢说自己能比太子妃更强,只重重的哼了一声。 陈三婶娘忙打圆场:“大嫂说的是,如今的孩子娇贵些儿,不过到底子嗣为重,娘自然也是疼孙子的。” 陈三老爷也跟着劝了两句,便把这没脸的一幕揭了过去。 郑明珠倒是觉得自己见识了一番。 就在先前陈三老爷府上慢慢往里走的路上,郑明珠没有什么时候有这一路上获得的启示那么多,她这几个月来,接触的多的贵女都是豪门当家主母,生活在高门宅第中,这一次才亲自体会到这分家之后无爵子弟的生活。 以前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亲眼看到过罢了 。 这时候,她才很能理解朱氏为什么处心积虑,甘冒风险,也要侵吞她的嫁妆,也要给自己儿子娶个家世好的媳妇。 有郑明玉在前,郑明朝也是无望承爵的,若是没有挣下官职爵位,父母百年之后分家,他也就只能住这样的宅子,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这位太夫人,拼了命也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承爵,才落到自己被送到庙了,武安侯府直接分家的下场。 不过,郑明珠笑了笑,她想到了自己的外祖母孝章敬皇后,太夫人若是有外祖母这样的智慧,又何至于分家?就算老侯爷去了,她也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太夫人,她在一日,自己的儿女依然在侯府金尊玉贵一日,就算她不在了,陈熙华看在养育之恩的情分上,难道又不肯照顾兄弟了? 武安侯府家大业大,有权有势,照顾几个兄弟其实并不难,其实这难就难在陈熙华不愿意照顾兄弟罢了。 如今落到这样早早分家,自己进了庙里的地步,能怪谁呢? 就算因着娘家撑腰,最终出来了,也不过随着儿子住在这样的地方,其实她不止毁了自己原本尊贵的生活,同样也是毁了儿子本该富贵的生活。 看到太夫人,真叫郑明珠不可避免的想起朱氏,其实都是聪明人啊,郑明珠不禁摇头叹息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今天没那么抽了,大家又回复了热情! 谢谢大家热情的霸王票,我爱你们!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209:21:35 吖短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209:39:25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211:18:19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211:18:24 皎皎的隐形手榴弹! 第124章 蝶宝 两人一路出来,登车回家去。 陈颐安路上笑着打趣她:“你胆子倒是不小,太夫人的吩咐也敢不听?” 郑明珠白他一眼,明明笑的很开心嘛:“我听了呀,我不是叫丫鬟去接过来了吗?又没说不接。” 从陈夫人无视三个站着伺候的妯娌自管坐下这个动作,郑明珠就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她显然是毫不犹豫的站在陈夫人这边。 说起这个来,郑明珠问他:“你到处宣扬我有孕了,到时候怎么办?” 陈颐安装傻:“什么怎么办,自然是生下来呀。” 郑明珠啐道:“怎么生?又不是真的,怎么生下来。” 陈颐安搂住她笑道:“万一咱们运气好,倒时候真有了呢?你急什么,不该有的有了才值得着急呢,该有的没有,不过是多等等罢了。” 郑明珠看陈颐安这无赖样子,猜想他或许也是打这种无赖主意罢了,大不了对外头说是太医诊错脉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陈颐安说出去的,自然有他收拾,郑明珠就释然了。 把郑明珠送回了府里,陈颐安并没有下车,只是交代郑明珠:“我有件事儿要办,先不回去了,你提五千两银票,这就打发人给我送来。” 郑明珠也不问他用来做什么,便应了是,自己扶着丫头下车去了。 进了甘兰院的门,别人也还罢了,只墨烟笑嘻嘻的迎出来:“少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大爷没一块儿回来?” 挤眉弄眼的,这丫头真是越发活泼了 。 郑明珠笑道:“我知道你那鬼主意,大爷有点事儿办去了,打发我先回来,你那鬼把戏晚点去玩,先办正事。” 说着提笔写了一张条子,用了印,交给墨烟:“赶紧打发人去提出来,交给忍冬安排人送去给大爷。” 这也是郑明珠在书房的规矩之一,不管哪个主子要动外书房库里的东西,都要写条子用印,口说无凭,图便宜只是嘴里吩咐,这是最易引起管理混乱的方式。 东西进库房,按照礼单或者缴库单子上档,直接把礼单附在账册后头,东西出库房,凭主子的条子,一样附在账册后头。 进出都有凭据,自然容易稽查。 又写了另外一张条子,叫把昨儿得的茶叶和香露,分了三份,一份送安国公府给林氏,一份送去平宁长公主府,一份送去给宁婉郡主。 墨烟接了条子,笑道:“正事当然不敢耽搁,这就去办,不过既然大爷一时不回来,倒是正巧了。” 这丫头,对这事儿怎么那么上心呢?郑明珠只觉好笑,也不理她了,打发了了事。 不过墨烟的手脚真是快,她刚回来给郑明珠回话不久,外头院子里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笑道:“珊瑚姐姐,姨奶奶打发我来取前儿那盘子呢。” 墨烟捂嘴一笑,轻声道:“少夫人您瞧,这可巧就来了。” 郑明珠笑道:“巧什么呢,还不是你这蹄子弄鬼。打量我不知道你那些鬼把戏。不过前儿你不是说取了盘子了么?难道又送了一回?” 墨烟小声说:“我怕想左了,冤枉了人,特地在昨儿给她放了一回风,想着若是巧合,自然就没事了,结果这杨姨娘就又打发她来送了一回!天天都来,我也就懒得回主子了。” 郑明珠笑着摇摇头,要说这丫头捉狭,那也的确是个捉狭的,总耍着人玩儿,要说好心,那也是好心,也怕冤枉了人,特地多绕了一个圈子 。 可惜有些人要上场,终究是要上场的。 就听珊瑚在外头屋里答应:“妹妹进来坐一坐吧,那盘子我搁在东边儿屋里,待我找出来给你。” 那丫头笑道:“谢谢姐姐,只是在这屋里我怎么敢坐,也不敢劳动姐姐,姐姐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拿罢了。” 说着也不等珊瑚应声,那丫头就往东次间走。 珊瑚显然和墨烟串通好了的,待她走到东次间门口了,才在后头道:“主子在里头呢。” 那丫头当没听到,掀了帘子就往里走,一眼看见郑明珠,那脸上妩媚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先前那两个小丫头嘴里不是说着少夫人出门去了,大爷回来了,说是没吃饭,正传点心么? 这样的天赐良机,她怎么会不赶紧来呢。 珊瑚赶着过来道:“我都说了少夫人在里头,你还敢闯进来,还不赶紧出去。” 这一句主子在里头,既是陷阱也是给她的机会,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不管是谁,听了这句话,都是有足够的时间反应的。 若是没有存那种勾搭主子心思的,懂规矩的,再莽撞得了这声提醒也会就此退下去,在外头等着。 若是存了那种心思,只怕心中越发觉得果然是个好机会,少夫人出门了,这里头有主子,可不就是大爷么? 这样子还要进去,怎么说也是活该了。 郑明珠在里头听了从头到尾的动静,心中便猜了个□不离十,这世上的事,不仅是主子间,亲戚间种种利益纠葛倾轧,便是丫鬟之间,利益争夺和明争暗斗只怕也不消停。 或许因为可争夺的太少,反而越发惨烈。 她笑着睨了墨烟一眼,墨烟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炕前,眼睛瞄也不瞄那丫鬟一眼。 那丫鬟得了珊瑚这个台阶,也不及细想,连忙转身就要出去 。 郑明珠笑道:“站住。” 如今连珊瑚都学坏了,知道给人下套了。 墨烟就道:“大胆!不懂规矩闯进来,又不懂规矩要出去?见着少夫人,一句话没有,请安也不会,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那丫鬟反应了过来,噗通就跪了下去,怨恨的看了珊瑚一眼。 若不是珊瑚这个台阶似的提醒,她也不至于知道糟糕了之后,转身就要出去,人在着急紧张的时候,往往会不假思索的听从旁人貌似对自己有利的建议,珊瑚这套下的很是巧妙。 当然最大的因素还是这丫头自己心虚。 若真是误闯的,不过是跪下请个罪,到底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她满心以为屋里是大爷,没想到闯进去一看竟然是少夫人,知道自己心思被人看穿,上了当,当然就十分心虚,想要赶紧出去。 这丫鬟连忙磕头道:“奴婢知罪了,奴婢只是以为这屋里没人,想进来取了盘子就走,没承想少夫人在,怕冲撞了少夫人,才赶着想要出去的,奴婢平日里只在后头伺候,少见主子,一时就忘了请安,还求少夫人恕罪。” 郑明珠笑道:“嗯,我知道你是以为我不在,才赶着进来的。你抬起头来我瞧瞧,到底多出息一个丫头。” 郑明珠打量她,便觉得墨烟说的这样出息的丫头是个什么意思,这丫头论长相容貌倒真是上上等的,一张脸美若春花,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勾魂摄魄,尤其是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越发透出几分又矛盾又违和的美感来,叫人一见难忘。 郑明珠的容貌也算是国色天香了,不过过于端贵,是另外一个路子。 这个丫头,美得叫她也得赞叹一声。 郑明珠叫她站起来,再打量了一番,她身量大约还没长足,中等个儿,削肩膀,水蛇腰,袅袅婷婷,这样年纪,竟就透出几分风流韵味来。 这容貌身材,再过两年,真当得起绝色两个字 。 不仅比杨姨娘强的多,便是比江南美人方姨娘,也要胜一筹。倒也奇怪,杨姨娘身边怎么有个这样强的丫头?她还敢拿她来争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郑明珠一时很感兴趣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是怎么进府来的?家里还有谁?” 难道这是太夫人娘家放过来的人? 那丫头战战兢兢的回答:“奴婢叫蝶宝,今年十四了,是府里的家生子儿,爹爹是夫人的陪房王贵。” 夫人那边的人?郑明珠眨眨眼,看了墨烟一眼。 墨烟就似乎也没想到,面露惊奇之色,便问道:“你几岁进来服侍的?先前在哪里?怎么又去了杨姨娘的院子服侍?” 蝶宝回道:“奴婢八岁进来服侍的,先前是在夫人的院子里伺候的,六月的时候,夫人把我赏了给大爷,大爷就叫我去杨姨娘院子里伺候了。” 什么?郑明珠都有点懵了,这丫头是陈夫人赏给陈颐安的?这是在做什么? 在场众人都没想到居然有此峰回路转,一片诡异的安静。 郑明珠心中难说是个什么滋味,便问道:“夫人怎么赏了你给大爷的,你说给我听听?” 那丫头低头回道:“那日奴婢站的远,听不大清,只听到几句话,夫人说,听说她把你身边儿那个丫头打发了?大爷说,这也是儿子的意思。接下来的话奴婢就听不见了,后来只听到夫人说,这丫头模样倒比宣纹强些,就给了你罢,你身边人少了终究不像……夫人就叫奴婢与大爷磕头,大爷没说什么,只打发奴婢到杨姨娘院子里伺候了。” 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不满宣纹被打发,还是觉得自己不容人?郑明珠一肚子疑惑。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丫鬟报道:“大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其实还是抽…… 感谢茶色蔓延和宝多多的霸王票,谢谢! 第125章 原来如此 陈颐安怎么这就回来了?不是有要紧事要办么,怎么银子送到人就回来了? 陈颐安已经自己掀了东次间的帘子进来:“怎么一屋子丫头都忤在这呢,外头连个打帘子的都没有。” 声音扬的高,听起来情绪不错。倒恰好与这屋里的情形不同。 郑明珠这才款款的站了起来,几个丫鬟忙行礼请安。 陈颐安倒是不妨这屋里气氛不一样,此时看了这阵仗,心中略微有点数了,说:“你们都下去罢。” 那丫头看到陈颐安进来,倒是眼睛发亮,却没她说话的份,被墨烟珊瑚扯了下去。 郑明珠见没了人,就放松下来,坐下来问他:“这个丫头是怎么一回事?” 陈颐安见戳穿了,便还是说实话:“上回母亲赏的,我推辞不了,就放到后头院子里去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查她?” 郑明珠撇撇嘴:“哪里是我没事想起来查这个,我压根不知道这个人 。” 就把这丫头有意勾搭陈颐安的事说了:“我有那么闲么,一时半刻的去查一个小丫头,还不是她要晃到我跟前来,母亲是觉着……宣纹那件事我处理的不妥当?” 陈颐安便道:“倒也不是,只不过宣纹当年也是母亲身边的丫头指过来的,后来也是母亲做主让我收的她,不然,她在这些丫头里头哪有这样的脸面?这也罢了,虽说你打发了她没去回母亲,这也是我的意思,我当时说了一句的,母亲也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过了些日子,外书房的丫头的缺一直没补,母亲就想着让这丫头补个缺罢了,便赏了给我。” 陈颐安虽说话里话外的替陈夫人描补,郑明珠也听出来陈夫人的意思了,宣纹是她赏的人,郑明珠一声不吭把人打发了,先就失了礼,这也是郑明珠后宅经验不多,不谙细务,有失周全的地方。 二则,天下的婆母,便是再宽厚明理,待媳妇与待儿子都不可能相同,尤其生怕儿子让着媳妇,自己委屈了。且如今委屈了自己,今后就有可能为了媳妇委屈母亲,委屈家人了。 这大约也是对小两口的含蓄提醒了。 不过这一手也是无懈可击的,陈夫人是掌家主母,哪房有了丫头出缺,补一个进去,实在是太名正言顺不过了。 郑明珠就望着陈颐安笑道:“既然是母亲赏的,你就收了她罢了。模样儿倒是齐整。” 陈颐安啼笑皆非:“少装大方,要不是怕你不喜欢,吃起醋来,我也不至于把她放到后头院子去避开你,你就还当不知道也就罢了。” “这怎么一样?”郑明珠嗔道:“以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既知道了,还是依母亲的意思,把她调到外书房来服侍吧,不然我也不好见母亲。” 陈颐安还要说什么,郑明珠先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母亲赏你一个这样美貌的丫头,虽说是补外书房丫头的缺,但其实是个什么意思,我自然也知道,不过母亲终究还是给了我面子,并没有命开了脸送到我院子里来,若真是这样做了,我少不得也是要去谢赏的,既如此,如今我知道了,还放到后头院子里,那也就是不给母亲脸面了,这如何使得?” 郑明珠笑的甜蜜蜜的,第一次主动拉了陈颐安的手,偎在他怀里,小声笑道:“你的意思,我尽明白了 。你不好辞母亲,又不想我不喜欢,才悄悄儿的领了人回来,丢在后头,你这样子为我,我还有什么不欢喜的呢,你只管放心,我自然不会怨母亲的,你这样……这样好,我哪还有什么委屈呢。” 一番话说的熨贴甜蜜,把陈颐安的心情想法揣摩了个十足,简直是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上,又是如此的体贴懂礼,还怕母亲脸面上过不去,主动要把人给提到前院来服侍,对母亲孝顺知礼,对自己又是信任体贴,陈颐安听得越发欢喜,便觉得,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陈颐安心中舒畅的很,低头在郑明珠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你既这样说,那就依你吧。” 当娘的给儿子赏个侍妾,在这些豪门里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倒也并不是为了要整治媳妇,当然,媳妇会因此不高兴,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婆母赏的人,天生就有几分面子,轻易动不得,当家主母不大好处置。 也难怪这丫头胆大包天,敢到正房来勾搭陈颐安。 当然,背后肯定还有人挑唆。 这样美貌的丫头,若是勾搭上了陈颐安,那是杨姨娘的丫头,没抬姨娘之前,陈颐安自然就要在杨姨娘院子里去了,好处不言而喻。 郑明珠心中有数,陈颐安心中更有数,便对郑明珠说:“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把人调过来就完了,我另有主张。” 陈颐安要替她出头,郑明珠如何不愿意?便笑道:“好,我知道了。” 陈颐安心情好,手脚就有些不规矩,郑明珠此时又特别温柔和顺,并未如何推拒,不一会儿就云鬓散乱,气喘吁吁,眼含秋水,柔弱无骨的依在他的怀中,端贵化为艳丽,陈颐安在她耳边轻笑道:“母亲只道那个丫头长的美,却没见过你这样儿的模样呢。” 引得郑明珠恨恨的拿手打他:“少混说,你拿我比丫鬟呢。” 陈颐安捉住她的手贴在唇边,闷闷的笑起来 。 墨烟听说那个丫头峰回路转,竟要到外书房补缺,倒一时间表情转不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不懂事的丫头,到外书房做什么?那是大爷的机要重地,万一有点什么事漏出去,可如何收场?” 陈颐安道:“又没说要补大丫头的缺,你看哪个丫头好,提一等起来,这个就随便安放在哪里好了。” 墨烟叫苦连天,这丫头人不大心却不小,人又蠢,背后又有夫人赏的脸面,要收拾不好收拾,要安放不好安放,实在是个难题。 可是陈颐安素来威重,墨烟可不敢如同和郑明珠说话那样随意,不敢多说,只得咬牙答应。 到底趁着陈颐安去了外书房,回头在郑明珠跟前抱怨:“奴婢照着大爷的意思,在二等丫头里头选了黛青和绛红,都是稳重懂事的,少夫人瞧着哪个好,奴婢就去吩咐来磕头,那个蝶宝,就补空出来的二等丫头的缺吧,大爷也是,这样的丫头,就该撵到后院去扫地,居然还抬举她到外书房来。” 郑明珠似笑非笑:“你当着大爷怎么不敢说?跟我说也没用,蝶宝是夫人赏大爷的人,长的又好,你当心今后做了姨娘,你见了还得叫声姨奶奶呢。” 墨烟撇嘴:“就那样子的小家子气,便是美如天仙大爷也看不上,我还操心这个呢,她就算真有那造化做了姨娘,也不与我相干。” 郑明珠抿嘴笑,墨烟终究是要做管事媳妇的,在主子跟前,比姨娘有脸面多了,当然不怕。 墨烟说着又笑起来,到外头拿了一个盒子,奉到郑明珠跟前:“前儿忍冬回了家,带了些东西来,外书房分了分,这是孝敬大爷和少夫人的。” 咦,忍冬也总进来回话,怎么不自己送,倒要墨烟来跑腿? 郑明珠接过来,瞧了瞧,是些特产等物,虽不贵重,倒也挑的精细,便道:“难得他想着,只不过怎么托你送来,你们鬼鬼祟祟的又有什么花样罢?” 墨烟悄悄笑道:“忍冬是托我带个话,他瞧上了玲珑,问问少夫人的意思,能不能赏这个恩典。” 郑明珠笑道:“这点东西就想换我的丫头?他也太会算了 。” 墨烟忙道:“哪里是这个意思,忍冬那是孝敬少夫人的,可没别的意思,只是顺便带个话罢了。” 郑明珠本来就是和她玩笑,便说:“我知道了,忍冬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我记得他是家生子儿,瞧他也是个出息的,不过还是问问玲珑的意思,到底服侍了我一场,又跟着我过这边府里来,能通融的地方就通融罢了。” 墨烟眉开眼笑,少夫人既然让玲珑自己选,那今后自己多半也照此办理,倒是大大的去了她一桩心事。 侯府的家生子儿的婚配,一向是每年适龄的、主子愿意放出来的丫鬟小厮一边一排,背对背排好,然后转身过来,对面儿的就得成亲。 这样子的,谁愿意?可是规矩如此,只有主子身边有脸面的丫鬟小子,或是父母有脸面的,能求的主子恩典,私下婚配。 忍冬这也是瞧着少夫人宽厚好性儿,平日里好说话些,壮着胆子来求一求。 郑明珠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忍冬本来就是个能干的,又是家生子儿,家里三四辈子在这府里,盘根错节,不仅在主子跟前有些脸面,在各处管事、丫鬟、小子中也不乏种种关系。 下人也有下人的能量。 玲珑是个有格局的丫头,又是自己陪嫁过来的,胡乱配了人也是不忍心,若是她瞧得上忍冬,今后也能做个管事媳妇,自己在这府里也更多一分助力。 墨烟得了郑明珠这话,笑嘻嘻的出去报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抽没? 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ah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410:49:30 小牛妈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415:57:10 皎皎的隐形手榴弹 第126章 郑明珠的人脉 刚踏出门,就见院子里有个小丫头等着,见她出来,忙道:“墨烟姐姐果然在这里,我等了半天了。” 墨烟记得这是打发到宁婉郡主府里送东西的丫头,去了这半日,这日头都偏西了才回来,便问她:“等着我做什么?” 那丫头道:“我给宁婉郡主送东西去,偏去的不巧了,宁婉郡主刚巧进宫去了,等了这半日,郡主才回来,我去回了话,送了东西,郡主打发我回来给少夫人说一句话儿。” 墨烟便问:“什么话,我去替你回罢。” 那丫头就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墨烟登时就皱了眉,嘱咐那丫头:“这话你别告诉别人,漏出去当心大爷打你板子。” 那丫头也是个伶俐的,连忙点头答应了,才出了院子。 墨烟又转身进了屋子。 郑明珠见墨烟出门就转回来,心知有事,询问的看向她,墨烟果然小声的说了几句。 郑明珠说:“可曾回了大爷?” 墨烟摇头:“我刚刚在院子里才听到的,就来请少夫人示下,这是宁婉郡主的话。” 意思很明确,这是郑明珠的消息来源,自然先来回郑明珠。 郑明珠笑一笑,这丫头,虽说是大爷□出来的,倒不是那么偏心大爷,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郑明珠就道:“也罢,倒是个要紧事,大爷在外书房吧?我亲自去跟他说。” 大约是听小子回报少夫人驾到,郑明珠远远的就看见几个幕僚退出了外书房,她从院子后头的门走进去,陈颐安笑道:“才一会儿不见,你就找过来了,那丫头虽说在外书房当差了,可又进不了这屋子,你不用来监察着 。” 郑明珠白他一眼:“一个丫头算什么,我再闲着也不至于吃一个丫头的醋,我这是有要紧事跟你说。先前我打发丫头给宁婉郡主送东西,丫头回来回我,表姐打发她带了话来,她进宫的时候听说,刘昭仪在打听一位高家小姐是怎么回事。” 陈颐安就道:“这事儿三家都在遮掩,怎么就传到宫里去了?” 这位刘昭仪是宫女出身,并无得力后家,虽说生了皇女,得封昭仪,才给其父封了个五品闲置,到底并无根基,要说其外家打听得到侯府秘辛,陈颐安是不信的。() 陈颐安叹气,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本想拖一拖这件事,待确定明珠有孕或无孕才请旨的,看来这事必须得加快了。 真是不消停! 还是那个罪魁祸首,陈颐青那顿打还真是轻了!陈颐安恨恨的想。 郑明珠说:“既如此,明日我去看看姨妈去,也有一阵子没去给姨妈请安了。” 陈颐安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沉吟一下:“也好,能请姨母进宫一趟就妥当了。” 两人商议已定,第二日郑明珠早上回了陈夫人,就坐车到平宁长公主府去了。 郑明珠几乎是每个月到平宁长公主府去一两次,送点东西,请个安,陪着姨母说说话儿,这位姨母很疼她,家中又无女儿承欢,如今连孙子辈也还没生出女孩儿来。 因如今常常走动,公主府女官都十分熟稔了,带着丫鬟在二门上迎了郑明珠,笑道:“先前县主打发人来报信儿,公主欢喜的很,早早的就叫我到门口等着了。” 郑明珠笑道:“有劳黄女史了。” 说着换了软轿,往平宁长公主日常起居的长福堂去了。 平宁长公主气色极好,身边两个儿媳妇陪着说话凑趣,见郑明珠到了,就笑道:“珠儿来了,快过来。” 郑明珠笑着请了安,又给两位表嫂见礼,这才过去,挨着姨母坐下,笑道:“前儿就说来给姨母请安的,偏家里有点要紧事,一时不得来,今儿才得闲 。” 平宁长公主心中有数,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们家在预备迎接老侯夫人回府,可怜见儿的,我瞧你都累瘦了,也不多歇歇再来,昨儿还惦记着给我送东西。” 郑明珠其实觉得自己自从改吃苏太医的药之后,胃口长了些,似乎胖了一点,不过长辈都爱说自己喜欢的孩子瘦了,完全是疼爱的心理,便笑道:“其实也还好,因咱们家里有一点不妥当,太夫人并没有过来住,只住在三叔父府上,到底是亲儿子,总是舒心些罢。” 平宁长公主自然知道那种种公案,会意的笑道:“那倒是好些,这样儿大家便宜,怪道你今儿有空来孝敬我,我还打量你在家里给你们家老太太立规矩呢。” 一边平宁长公主的小儿子媳妇张氏笑道:“母亲这话可不对了,表妹如今是县主,一品诰命夫人也不能让表妹立规矩呀。” 平宁长公主道:“你知道什么,有一等人,自己不懂事,捏着一个孝字只顾拿捏人,有些小辈,虽说身份尊贵,但一来平日里性子就安静和顺,从小儿养的娇,没见过那些下作人,又怕夫婿不喜等种种,不由的委屈了自个儿,就被拿捏住了,也未可知。你们可记得你五舅舅府里最小的表妹?刚嫁出去的容丫头,赐婚时的封号也是县主,嫁过去就被她太婆婆拿捏着要她在身边服侍,唉,到底不是王妃养的,气派上就差了些,竟这样老实,若不是过了两个月,王妃亲自去看她,竟还不知道。这才引的朝廷下旨申饬,不过顾忌两家颜面,并未宣明旨。” 怪道自己不知道,这事儿对王府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 郑明珠就笑道:“姨母就爱操心,别人也就罢了,我可是不会的,我这身份虽说是朝廷赐的,可到底来自娘亲,我宁愿日日来孝敬姨母,倒还名正言顺些,自然不会去伺候那些人,姨母放心就是。” 平宁长公主的三儿媳妇杨氏掩嘴笑道:“瞧表妹会说话的,若表妹真是日日都来,那母亲岂不是天天都欢喜了?咱们也跟着沾沾光。” 果然捧的平宁长公主欢喜起来,郑明珠才笑道:“既这样说,那今后我日日都来,只怕姨母和表嫂们还嫌我烦了呢 。不过今日我倒不是为孝敬来的,倒是有事要求姨母。” 平宁长公主正欢喜呢,笑道:“有什么要紧事还要你自己来跑一趟呢,打发个丫头过来说一声儿,姨母还挑你的礼不成?” 郑明珠笑道:“虽说有事,我也是想来给姨母请安,说说话儿,这才过来的,若是不得闲,自然如姨母所说,送信过来就是了。姨母知道,我婆母就养了两个儿子,如今二叔已经十七岁了,前儿斗胆求尚七公主,听说皇上也有意动,过两日就有旨意,不承想这都又十来天了,还没有旨意下来,婆母着急起来,我想着,如今若论宫里,也就只有姨母是有那个脸面,想求姨母受累,去宫里问问。” 平宁长公主道:“如今太子妃是你婆母的亲外甥生女儿,又是在她身边养大的,怎么不找她?” 郑明珠笑道:“太子妃到底只是嫂嫂,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方便,姨母又是长辈,越发名正言顺些。” 平宁长公主想了一想,便笑道:“也罢,不瞧你素日孝敬我,我也懒得管这些事。不过既然皇上已经意动,你们还有什么好急的?” 郑明珠要求平宁长公主帮忙,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她,也不敢瞒她,便小声把高家小姐的事儿跟平宁长公主说了:“如今若不是二叔已经幡然悔悟了,我们家也不敢求尚主,那位小姐已经由二弟纳了做妾,和咱们再没有关系了。” 平宁长公主冷笑道:“朱氏教出来的好儿子!去年她就来求过我,要给她儿子求尚主,只往日里因明玉不大待见她,我也就淡淡的,懒得应。那时候亏你还帮着她说话儿呢,幸而我没答应,若是公主下嫁,遇到这样的事,那贱婢早没命了,只怕还闹的一府都没脸面。照你这样说,青哥儿虽说不懂事,却也不是那等眼浅无廉耻的,喜欢的这样,竟还把持得住,也还是个好的,配七丫头也配得过了。” 郑明珠笑道:“我也是这样说,若是二叔是个风流随意的,见一个爱一个的,把持不住的,我也不敢来求姨母,如今他年纪小,慕少艾也是有的。今后大了,又有公主管束,自然就好了。” 平宁长公主就应了:“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进宫一趟吧,也就是你了,别的人来求我,我还懒得动呢。” 郑明珠挽着她的手臂撒娇:“我就您这一个嫡亲的姨母,不求您我还能求谁呢 。” 与两位表嫂一起,哄的平宁长公主颇为开心,又亲亲热热的吃了午饭才走。 晚间陈颐安回来,郑明珠就把这事儿跟他说了,陈颐安点头道:“姨母肯出面,这事越发不用担心了,就等着接旨就是了。” 平宁长公主是公主中的第一得意人,对当今圣上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郑明珠道:“到底是谁闹出来的这事儿呢?” 当日的事虽说掩盖了,到底在场的人多,也难查怎么泄露的。 陈颐安道:“总是要有好处才有动作,这个慢慢儿的查访就是了,如今只要旨意下来才好。幸而知道的早。” 两人又一齐去见陈夫人回这件事,陈夫人听说,也是吓了一跳,又念佛不迭,忙又叫人备下礼来交给郑明珠,分送宁婉郡主和平宁长公主,她对郑明珠道:“我的儿,亏得你这边消息灵通,早早的就知道了,若真是叫人不声不响给漏出来,可怎么得了,这事儿办不成不说,说不得还有欺君之罪呢,好孩子,既然平宁长公主答应出面,我也放了些心,只如今这事儿一发交给你了,你好歹上上心,回头叫青哥儿给你磕头去。” 郑明珠笑道:“自己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些个虚礼,母亲放心,这些东西明日我亲自送去。” 陈颐安也笑道:“亏得明珠在公主、郡主跟前也有脸面,不然可就难说了。” 陈夫人越发欢喜了,这儿媳妇渐渐懂事,越发长袖善舞了,看来今后这个侯府交给她也能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的有点少……不过我的速度大家其实都知道,而且这几天家父又住院了,天天从医院回来才能码字,我也很累,还望大家包涵。 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500:39:35 剁椒豆芽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511:07:07 第127章 母子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说了些家常人情话,陈颐安又在一边笑道:“母亲,还有一件事与母亲说一声,我那外书房有几个常年跟着我的小子年龄也不小了,我原许了他们,到了年龄,许他们自行婚配,正巧外书房的丫头也有些到了年龄了,便想着赏他们这个体面,特地来回母亲一声,怎么着也要赏儿子这个面子 。” 陈夫人笑道:“这样的小事哪里用得着特特的来回我,你自己办就是了。” 陈颐安就笑道:“果然还是母亲疼我,只到底侯府母亲当家,回一声显得名正言顺些儿,既然母亲答应了,回头儿子就拟了单子给母亲送来。” 陈夫人点头应了。 郑明珠在一边眨眨眼,陈颐安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出了荣安堂,郑明珠就扯着陈颐安问他:“这个时候,你特特的提小厮婚配的事,定是有什么花样。” 陈颐安逗她:“我能有什么花样,这也是正事,他们心愿得偿,自然更卖力些,使起来更顺手。都是家生子儿,早些婚配,生下小子丫头来,还不是给咱们使,有何不好?” 事是正事,可是今天这场合实在不是提这种事的场合,郑明珠狐疑的看着他,说什么也不肯信。 陈颐安逗够了,才笑着附耳说了两句话。 郑明珠又眨眨眼:“咦?” 陈颐安哈哈的笑,媳妇儿呆起来真可爱。 见丫头们都离的远,陈颐安才正经的道:“虽说孝敬母亲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太委屈了自个儿,且如今你奔波在外为咱们家解忧,母亲更不该委屈你才是。只是咱们做晚辈的,不好顶撞母亲,另辟蹊径就是了。” 郑明珠听懂了他的意思,陈颐安其实在暗中教她,要在一个家庭里获得尊重,其实一样是看你能够做些什么。 她如今愿意出面解决陈颐青的事,陈夫人就算作为婆母也须得记她的情,不能随意委屈她。 郑明珠就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委屈的,若是你没那个心思,母亲就是赏一百个来,也没用处,若是你有这样的心思,便是母亲不赏人,谁又拦得住你呢?” 陈颐安就瞅着她笑道:“你的心倒宽,越发说的我拉不下脸来,便是心中有那个心思,也不好意思说了 。” 郑明珠嗔道:“那你只管去,谁拦着你呢,只你去了,今后就别进我屋里来。” 说着就加快脚步往甘兰院去,陈颐安一边笑着,一边拉着她的手,笑道:“既如此,我不去了,那你得补给我。” 郑明珠便笑道:“亏你有脸这样子耍赖,我也替你怪不好意思的。” 两人一路说笑着回了甘兰院去。 郑明珠趁陈颐安吃宵夜点心,自己到外头屋子里找了玲珑来问,玲珑显然是早就知道了的,脸虽红,却没什么太多的表示。 郑明珠道:“你们服侍我一场,又跟着我到这边府里来,我也不想委屈了你们,我瞧着忍冬是个好的,今后也有前程,你跟了他,也是正头夫妻,今后多半也是管家娘子了,且他既这样有心,想必也委屈不了你,今儿大爷正好提到这件事,你若答应了,我就与大爷说,少不得还给你预备一份嫁妆。” 玲珑一向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此时也不例外,听了郑明珠的话,就跪下道:“谢少夫人开恩,若说愿意不愿意,原轮不着奴婢做主,本该一概听凭少夫人的主意就是,如今既少夫人赏脸,问奴婢的意思,奴婢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少夫人替奴婢挑过的人,自是好的,只求今后也还能在少夫人身边服侍,就尽够了。” 郑明珠笑道:“你就算要走,我还舍不得呢。” 玲珑大喜,就给郑明珠磕头。 又进去给陈颐安磕头,陈颐安又赏了五十两银子。 陈颐安对郑明珠说:“你身边这几个大丫头,都差不多岁数吧,不如都放出去,重新挑好的使。” 郑明珠说:“她们跟了我这些日子,我也想都给她们挑个好人家,倒不急,慢慢儿的换罢了。要一时都换了,我还不顺手呢。” 珊瑚早讨了郑明珠的恩典,与家中表哥定了亲,如今禀明了伺候到二十岁再成亲,另还有一个翡翠一个玛瑙,同年的,都比玲珑珊瑚小一岁,并不着急 。 陈颐安便笑道:“既如此,你拿主意就是。” 郑明珠迟疑了一下,通常来说,主母的陪嫁丫头,多半都会有一两个给姑爷收房的,既是笼络姑爷,也是自己在后宅有个背膀的意思,只不过朱氏并没有替她考虑过这些,四个丫头没有一个特别适合。 而且陈颐安也似乎没这个想法,郑明珠迟疑过后,还是没有提。 第二日,陈颐安亲自把小厮婚配的名字写了折子递到荣安堂,郑明珠知道内情,借口给宁婉郡主送礼,早就出门去了,只留了陈颐安在荣安堂。 陈夫人打开折子一看,第三行写的清楚,一等小厮半夏,二等丫鬟蝶宝。陈夫人眉头一皱:“你把蝶宝配给小厮?” 陈颐安笑道:“蝶宝是谁?我外书房的小厮配的都是书房的丫鬟,不过我倒不大记得哪个丫头。” 陈夫人道:“在我跟前,你少打迷糊眼,我说怎么早不提晚不提,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小厮丫鬟配人的事了,还当个要紧事来回我,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 陈颐安摸摸鼻子,笑道:“我哪有打什么主意,只是谁合适就配了谁,母亲说可是?” 陈夫人不满:“你少来这套,外头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无非就是你媳妇不愿意,你哄着她 高兴罢了,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到底也是我赏的丫头,就轮到她做主了?” 陈颐安笑道:“母亲既知道,又何必生气。说起来,前些日子我与明珠不好了,母亲又着急,时时说我,还是夫妻之情要紧,如今我们好了,母亲又赏个丫头来,这是何苦呢。” 见陈夫人要说话,陈颐安抢着说:“儿子知道母亲的意思,无非是怕儿子委屈了,是疼儿子的一片心,只是明珠这些日子来,在爹爹和母亲跟前并没有半分失礼的地方,就是打发了宣纹,那也是因为儿子给宣纹脸面太过,她心大了,竟敢设局到别人家陷害主母,这事因不是好事,儿子压了下来,做主打发了她,并不是明珠不容人,如今明珠事事都想着为母亲分忧,为儿子分忧,就说昨儿,为了二弟的事,还特地去求平宁长公主,这是一心为了这个家好,母亲想可是?” 陈夫人叹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明珠也是个好孩子,可是你后院本来就那么三两个人,还打发了一个,越发单薄了,便是为子嗣计,也该再纳两个人才是 。” 陈颐安笑道:“母亲越发说笑了,有县主生的嫡子在前,没有庶子才是好事。” 提到子嗣,陈夫人又想叹气:“明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你们成亲这都快两年了,还没个消息。” 陈颐安笑道:“这事也急不来的,且越是这样,母亲越是不要插手的好,母亲莫非忘了,当初太夫人怎么借口给爹爹送人来的?” 陈夫人瞪他一眼:“这如何一样,我可是你的亲娘,自然一心只为你好的,你倒拿我和那老婆子比!” 陈颐安笑道:“就是因您是亲娘,才越发别留这样嫌隙,才是一家子的意思。说起来,前儿明珠得知这丫头是母亲赏的,再是不喜欢,也立时就把人调到外书房用了,还不就是宁愿自己委屈,也要全了母亲的脸面?明珠那性子您是知道的,这也是因您是亲娘,她才宁肯自己委屈着,依然来伺候母亲,若是如当初太夫人那般,这事儿要怎么收场,连我也不知道。如今我悄悄儿的把那丫头处置了,也没伤了体面,咱们家依然和和美美的,岂不是好?” 陈夫人就想到郑明珠的种种,尤其是那一日在三爷府上对抗老太太的从容,心中不由暗自点头,安哥儿说的有理,若真是那样,只怕真收不了场。 不过陈夫人到底是长辈,虽心中转了过来,面上又如何下得来,只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不假。” 陈颐安讨好的笑着给他娘递茶:“瞧娘说的,都说妻贤夫祸少,明珠好了,那也是我的福气,您可是我的亲娘,自然是只有盼着我好的,如今我们两个好了,母亲只有越发放心的才是,倒白担起心来。” 倒把陈夫人给哄笑了,把帖子掷到陈颐安的怀里:“罢了,都依你就是,幸而当初赏人的时候没说明是给你收房的,不然看你脸上怎么下得来。” 陈颐安就把帖子交给陈夫人的丫头,一边笑道:“儿子知道,母亲宽厚,就是赏人也依然要给儿子媳妇留脸面的,自然不会明说。” 一路奉承的陈夫人欢喜起来 。 直说到午饭前,郑明珠从宁婉郡主那里回来,见陈颐安与陈夫人的表情就知道陈颐安这事儿办好了,她自然完全不提,只对陈夫人道:“表姐也只是进宫与各宫娘娘闲谈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便来告诉了我,并不知道刘昭仪怎么会知道的。” 陈夫人点点头,笑道:“倒也无妨,这并不是多要紧的事。一时查不到也不用急的。” 陈颐安道:“要我说也不难,刘昭仪既无外家,自然是在宫里听说的,宫里的规矩,谁家的女眷进宫请安都是要上档子的,那一阵子谁去过,自然是查得到的。” 陈夫人就说:“既如此,待旨意下来,咱们闲了,进宫去瞧瞧太子妃罢,太子妃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了,原给去请安的。” 郑明珠会意:“母亲说的极是。” 这一边倒是平静了下来,陈颐安的外书房却是热闹非凡,外书房本来就都是家生子儿,不少人的父母亲戚还是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还有些有脸面的服侍过老侯爷的,在侯府的关系盘根错节,自然消息灵通至极,陈颐安递了名单到荣安堂,不出片刻,就传到了外书房。 踌躇满志的蝶宝,听到这消息,不由的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祝福,家父的病情不严重,要是严重我估计就没心情写文了,现在主要是又要上班又要跑医院又要码字比较累。 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爱你们! 茶色蔓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2523:27:44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609:31:42 桃想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609:57:20 小牛妈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611:09:17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611:35:41 第128章 太夫人的第一把火 对郑明珠来说,一个丫头,对她来说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越是在这种高门大宅,一个丫头越是翻不起任何风浪来,别说陈颐安没收她,就算陈颐安收了她,她又生下子女来,身契依然是要交在郑明珠手里的,要打要卖,都是主母的权利。 不过因这样一个丫头,一番处置下来,倒与陈颐安越发亲近信任起来,却是始料不及,颇有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感。 郑明珠也就听人禀了她关于蝶宝的处置,听说哭了一场,也就认了命,家中父母已经在张罗着她出嫁了。 有主子的命令,再有脸面的奴才又如何? 郑明珠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不再理会了,只看着丫头开了几个首饰盒子,拣了两根金簪,两对金镯子,两对金耳环,赏给玲珑压箱。 日子已经看好了,忍冬和玲珑十月中就成亲。 昨儿忍冬已经来给郑明珠磕了头了,他是郑明珠得用的人,娶的又是郑明珠的陪嫁丫头,赏赐自然不同,格外丰厚些。 这里刚收拾完,郑明珠又觉得倦起来,想要歇会儿,却见一个小丫头跑进院子来回郑明珠:“少夫人,太夫人来了,正在荣安堂呢,大爷打发奴婢来请少夫人,过去请个安。” 自从那一日太夫人在郑明珠这里铩羽而归,郑明珠当场走人之后,她就没有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她怎么这会子自己跑来了?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郑明珠也不在乎了,答应了一声,就吩咐丫鬟给换了衣服,往荣安堂而去 。 太夫人这次只带了陈三婶娘服侍,两人都一脸喜色,郑明珠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陈三婶娘在炫耀:“舅舅说了,甘肃虽穷苦些,但老爷因没履历,已经算是恩典了,只要老爷若是这三年做的好,考课过得去,到时候再谋个更好的缺也就是了。” 郑明珠上前与太夫人、三婶娘请安,又笑道:“三叔父谋了缺了?什么时候上任呢?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怪不得太夫人、三婶娘今天这样有兴致,赏脸过来坐坐呢。” 太夫人一脸笑意,那完全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似乎混忘了郑明珠那天的举动,笑道:“是你舅公给他谋的缺,天远地远的,我说不去也罢,偏他自己要去,我也就随他了,且我也想着,你舅公如今事多,能想着给他谋个差使,换到别人家还求都求不来呢,也不好不领情。如今我天天歇着,也烦了,便顺脚过来走动走动,安哥儿媳妇你就不要站着了,坐着吧,身子要紧,其实先前我就说你身子不好,不用叫你过来的,偏你婆婆不依,到底还是把你叫来了。” 那一副我娘家终于也发达了的表情,还要配上这样不经意的随意口吻,郑明珠抿着嘴轻轻的笑了笑。 陈三婶娘也笑道:“可不是,自家人走动罢了,大嫂偏这样重礼数,到底安哥儿媳妇有孕在身,只怕劳动着。” 郑明珠眨眨眼,今儿这太夫人,是因为三叔父谋了缺了就欢喜成这样了么?这么慈祥,口口声声叫她坐着,简直受宠若惊。 郑明珠就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母亲说的是,太夫人和婶娘来了,自然该来请安的。” 早有丫头搬了凳子来,郑明珠就坐到了陈颐安身边。 她看了一眼陈颐安,陈颐安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来者不善。 咦,这太夫人才回来几天啊,就杀上门来不善了? 果然,说了几句闲话,太夫人就一脸关切的问:“安哥儿媳妇这有几个月了?” 郑明珠低头不语,陈颐安镇定的答:“两个月了 。” 太夫人笑道:“阿弥陀佛,安哥儿媳妇有了身孕,是咱们陈家的一件大喜事,要好生保养才是,老三媳妇,回头你把昨儿你舅母送来的那盒官燕送来,给你侄儿媳妇补身子。” 郑明珠刚要推辞,陈夫人已经笑道:“谢太夫人赏,我正说给安哥儿媳妇寻两斤好的呢,偏巧舅老爷送了来,舅老爷在福建那边日子也不短了,那边的燕窝倒是比京里的强些。” 郑明珠听陈夫人这样说,也只得站起来谢赏。 太夫人似乎没想到她们接的这样痛快,倒有一点愕然,而陈三婶娘表现的就更明显一些,还露出一点心疼的神情来。 架子空到这样地步儿了?郑明珠一怔,一盒官燕不过一斤,能值多少?不过想到那日迎太夫人的时候,面对这头一回见面的孙媳妇,太夫人无丝毫赏赐和表礼,其实已经很异常了。 连压箱底的都花完了不成? 郑明珠很意外的侧面了解到一点点太夫人一系的财产情况,对比侯府的富贵,怪不得当初陈夫人承诺供奉太夫人,陈三婶娘大喜过望。 其实也怪可怜的,同样是侯府嫡子,如今简直天差地别。 太夫人又开口道:“如今安哥儿媳妇既然有了身孕,那安哥儿房里的姨娘,也就该停药了,早些调理好身子,为安哥儿开枝散叶,才是正理,你们说可是?” 陈三婶娘就笑道:“娘说的是,当初我怀着正哥儿的时候,就尊娘的吩咐,停了姨娘们的药了,还给两个丫头开了脸服侍老爷呢。” 陈夫人站起来冷笑道:“论起来,谁有三弟妹贤德呢,只可惜三弟妹这样贤德,三弟偏缺了子孙福,好几个姨娘都是怀着身孕小产了死的,要是生下来,只怕也有十来岁了。” 陈夫人急了,郑明珠在心中默想,这位太夫人故技重施,想要插手陈熙华一系的子嗣,这大约是陈夫人最忌讳的问题。 就算是庶子,她也绝对不会愿意有是在太夫人的干预之下生下来的庶子 。 陈三婶娘没想到自己帮个腔,陈夫人就当场变脸,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不敢再开口,只得望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收了笑容:“你三弟家的事且不论,如今说的不过是安哥儿的事,子嗣为重,老大媳妇,安哥儿媳妇都自然是明白的。” 陈夫人道:“安哥儿媳妇虽说有了身孕,但到底是男是女如今也并无定数,若是生下来是孙女,姨娘们有了身孕,如何使得?虽说也是陈家的子嗣,到底是不同的,且安哥儿房里的事,太夫人还是不理他罢了,且自个儿养养身子才是。” 太夫人笑道:“你做母亲的能理安哥儿房里的事,我这个做祖母的就说不得一句话了?说到底,侯爷虽然不是我养的,安哥儿到底要称我一声祖母,如今安哥儿媳妇有孕,若说是男是女这话,你做母亲的都急着赏丫头了,显然是不担心、自有对策的,那我做主停了姨娘们的药又能怎么样?无非是如今华哥儿是侯爷,你是侯夫人了,自然高贵些,便不认我这嫡母,不当我是安哥儿的祖母罢了。” 陈夫人不妨太夫人竟然拿蝶宝的事来拿捏她,这事儿里头关节多了,难以解释,没想到竟落到她手里做了把柄,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驳回。 此时陈颐安站起来,笑着去扶陈夫人,劝道:“您别急,坐下慢慢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陈夫人难得一见的怒形于色,庶长子就是乱家之源,尤其是还有这个老虔婆插一脚,她正要开口,肩上却被陈颐安轻轻按了按。 便没急着说话了。 太夫人就说:“还是安哥儿见识明白。这其实也不算要紧事,虽说嫡长子是好的,只他媳妇嫁过来也有两年多了,这刚有喜讯,我这才如此忧心,老侯爷当年最爱重的就是华哥儿,若是多添些个重孙子孙女,见着侯爷开枝散叶,老侯爷在地下也安宁不是?” 郑明珠低着头,一声不吭,虽然这和她有莫大的关系,可她却是没有任何立场说话的。 陈颐安笑道:“祖母说的是,按祖母的意思办就是了。” 话说的这样爽快,在场四个女人都同时看向陈颐安,他一脸轻松,混不在意 。 郑明珠依然如刚进来那般笑吟吟的,似乎这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陈颐安这坏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不知为何,看陈颐安答应的如此爽快,郑明珠却依然一点儿也不担心,陈颐安连他亲娘做的事不合他的心意他都毫不迟疑的驳回,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个老太婆来做主他房里的事呢? 郑明珠几乎是毫不动摇的相信着陈颐安,这个人给了她太多的惊喜,太多的确定感,太过可靠的感觉,在这个家里,他比任何人都可靠,都安全,能让她毫不迟疑的相信他一定会保护她。 这种感觉太强烈太直接,郑明珠连一瞬间的惊讶都没有,反而是扩大了笑容,等着看热闹。 陈夫人却是皱起眉头,不明白陈颐安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儿子她最了解,看起来温润如玉,待人接物也是令人如沐春风,但从小儿就有自己的主意,甚至最烦别人给他做主,别说这个名义上的祖母了,就算是侯爷和自己,特特的替他打算,他也还不肯领情呢。 今天怎么突然答应的这样痛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看了好声音之后这一章里头郑明珠夸陈颐安就带了点导师腔…… 我真是太容易受影响了! 家父明天就能出院了,多谢妹子们的关心和祝福,我也松了一口气。 还有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破费了 柳岸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709:22:30 这样是不行的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2710:18:16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2711:17:36 hi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722:04:37 还有皎皎的永远隐形的手榴弹! 第129章 意想不到 太夫人却是满脸喜色,笑道:“安哥儿果然懂事,知道你疼媳妇,不过子嗣事大,轻慢不得。姨娘们能开支散叶,那也是咱们家的公子,总是喜事。” 又对郑明珠说:“安哥儿媳妇也别委屈,纵然今后姨娘生下儿子,还不是养在你跟前,只要是安哥儿的子女,自然都一样是你的儿女,谁不叫你一声母亲呢?便是姨娘们,谁又还越得过你去?” 真是满满的得意语气 。 她和陈熙华,和陈夫人斗了十几年,最后落得过陈熙华袭爵,她在庙里为故去的老侯爷祈福五年的下场,如今普一回来,第一件事就大获全胜,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不仅仅是事办成了的欢喜,更有战胜了陈夫人的欢喜。 太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谢妈妈早悄悄儿走到后头,吩咐一个小丫鬟去甘兰院后的西跨院给杨姨娘报喜去了。 郑明珠坐的稳稳的,心中也是毫无理由的笃定:“太夫人说的是,不过这事儿自有夫人和大爷做主,我不过听着就是了。” 太夫人和陈三婶娘不由的对看了一眼,都有点惊讶了,谁家主母不在乎这个?这位孙媳妇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一日郑明珠当着众长辈给太夫人没脸,自然就被她记恨上了,长辈收拾媳妇,手段不少,但最为恶毒的,自然是子嗣问题,太夫人还等着看郑明珠着急委屈的表情呢。 陈夫人怎么也不愿意答应,皱眉道:“安哥儿,你和你媳妇都还年轻,原不用这么急,再等两年也使得。我赏的丫头,是给你在外书房使的,如今也配了人了,与你房里的事并不相干,和你祖母可不一样。” 陈夫人怒了,说话便不留情面。 陈颐安笑道:“娘说的是,我也这样想,不过既然祖母吩咐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避子汤停了也无碍,从今儿开始,明珠一日没生下嫡长子,我就一日不进姨娘们的屋子去就是了。” 这句话简直不吝是晴天霹雳,太夫人一脸的笑就凝在了脸上,好半天转不了表情,陈夫人和陈三婶娘也是一脸极其意外的表情。 而郑明珠则是其中之最,就算她信任陈颐安,心中知道陈颐安必然另有盘算,此时也不由的满脸震惊,反倒不能像先前那样安稳的坐着了,抬头看着站在陈夫人旁边,一脸平静笑容温和的陈颐安,她觉得……他真是太英俊潇洒了! 陈颐安也看向她,似乎觉得她一脸呆滞的震惊非常有趣一样,笑容更深了,甚至还带一丝捉弄小孩子似的好玩的意味。 然后他就转过了头去,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似乎说的一件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 陈夫人大概也不太赞同陈颐安这说法,但是当着太夫人的面,她却并没有说什么。 太夫人总算转过气来,强笑道:“安哥儿快别这么说,这样与长辈赌气怎么成?这可不是小事,若是传了出去给外人听说,那些知道的,说是你疼媳妇,不知道的,只怕还要说你不孝顺长辈呢。” 陈颐安笑道:“太夫人吩咐给孙儿的妾室停了避子汤,孙儿并没有不答应,真要传出去怕什么呢?孙儿还要得个孝顺的名头呢,就算有人要笑话咱们家祖母倒管着孙子的房里事了,孙儿也并不敢违拗,只是,太夫人就算能停了姨娘们的避子汤,难道还能强着孙儿去哪里歇不成?” 这个时候,他终于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来:“别的也罢了,还有一句话要回太夫人知道,纵使今后明珠生下嫡长子,我也再不会去睡杨姨娘的,太夫人还请放心!” 太夫人的强笑终于绷不住了,块块碎裂。 陈夫人笑斥:“说些什么话,粗俗!” 显然在指那个睡字。 但语气和表情都很轻松,显然不是真的训斥。 陈颐安却笑道:“我虽粗俗,却是行的正,倒比那些下作的手段强,祖母说是不是?” 太夫人怒极,一拍椅子扶手:“你什么意思?” 陈颐安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有意思的不是祖母吗?” 那种鄙夷真是连一点掩饰都没有。 陈颐安对郑明珠说:“时间不早了,我们送太夫人回府去吧。” 又对陈三婶娘道:“太夫人上了年纪,还是该好生歇着作养身子才是。三婶娘扶着太夫人吧,侄儿吩咐人预备软轿。” 竟敢当场下逐客令。 陈夫人就笑吟吟的站了起来 。 太夫人大大的丢了颜面,又呆不下去了,一脸怒气,也不要陈三婶娘扶着了,一甩袖子,自己往前走。陈三婶娘一脸尴尬,只得追着出去了。 郑明珠还有点呆,动作不大伶俐,陈颐安好笑,扯了她的手把她拉出门,郑明珠真是回不过神来,原来,陈颐安也会有这种不给脸面的办事法子? 她还以为高门会将面子看的大于一切,原来也是分人的啊! 郑明珠觉得,她越了解陈颐安,就越看不透他,比如今天这件事,她就没想到陈颐安竟然处理的如此强硬。 当然她知道,陈颐安那个脾气,是不要人家给他做主给他拿主意的,谁也不行,可是他城府极深,表面功夫总是做的轻而易举的,如今日这样语出如刀,这样态度强硬,这样毫无余地,郑明珠顿时觉得,平日的陈颐安还真是温柔。 或许是因为太夫人早就与陈熙华一系撕破了脸,如今又来要挟陈夫人,还敢来管他房里的事,陈颐安便立时翻脸? 来做他的主,来管他房里的事?便是陈夫人做的,陈颐安也没答应,何况是自己母亲的对头? 陈颐安见郑明珠一脸若有所思,知道她还在琢磨这件事,也不理她,只是听陈夫人说:“虽说是因为太夫人插手,的确不能听之任之,你却也不必说出不去姨娘房里的话来。” 陈颐安笑道:“儿子心中有数,我房里的事,娘您就别管了,我和明珠好,您难道还有不欢喜的?” 陈夫人叹气:“明珠是个好的,你们又是年轻夫妻,互敬互爱我看着自是欢喜,只也不必……” 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说:“罢了,总是你自己情愿,谁也勉强不得。” 陈颐安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我爱去谁房里只有我情愿的,任谁也做不了我的主,母亲也别急,不如我好生努力着,给您生个嫡孙嫡孙女的,岂不是好?” 把陈夫人说的笑起来,嗔道:“都说女生外向,我看这儿子娶了媳妇也是一样的。” 陈颐安笑着撒娇:“儿子原本是一个人孝顺您的,如今娶了媳妇,就是两个人孝顺您了,还不好么?再过些日子,还有孙子孙女一起来孝顺您呢 。” 陈夫人显然很受用,有儿子奉承着,自然比其他人说的都动听许多。 陈颐安与郑明珠把陈夫人送回了荣安堂,便回了甘兰院,走出荣安堂的大门,陈颐安就笑道:“今天怎么这样呆呆的?难道吃什么吃坏了不成?” 郑明珠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想问的问不出口,俏脸上表情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泄气。 陈颐安瞧的有趣,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只管说,我还能吃了你吗?” 郑明珠走快一步与他并肩,说:“你今天……” 哎,还是问不出口,真是太叫人不好意思了,可是郑明珠心中却又翻腾的难受,忍不住的想问。 万般纠结。陈颐安护短她知道,对她好她也知道,这些日子下来,她对陈颐安也是无条件的信任起来,可是今天这宣言,也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一些吧。 陈颐安笑道:“平日里见你还爽利,这会儿倒这样吞吞吐吐的起来,罢了,我替你说吧,我知道你想什么来着,不错,今儿虽是事情凑了巧,但也有一半是因你平日里太爱吃醋,我才狠下心的。” 郑明珠一震,万万没想到陈颐安会这样说,虽然知道他这一半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大自在的说:“谁爱吃醋了,胡说。我什么时候吃你的醋了?” 陈颐安见她不认账,可又纠结,才笑叹道:“你才是我媳妇,别的女人能算什么?你我夫妻一体,你不喜欢了,我又能欢喜到哪里去呢?你只管放心便是。” 郑明珠脚步一滞,转脸看陈颐安。 陈颐安一脸认真,眼睛如同黑宝石般清亮柔和,亮的连周围的繁花都失了颜色一般。郑明珠鼻端不由的一酸,匆匆的别过头去,掩饰一般的说:“我知道了。” 陈颐安听得到她声音中有点哽咽,却并不揭穿,只伸手过去,握住她柔软细腻的手,这一次,虽然在外面,郑明珠也没有甩开他 。 陈颐安小声笑道:“倒是早些替我生个儿子是正经,别的都没有什么要紧的。” 郑明珠低头笑一笑,头一回没有反驳。 两人携手走回甘兰院,快要到门口的时候,郑明珠才终于挣脱开陈颐安的手,陈颐安知道她一向端庄,就是两人单独处着的时候她也总害羞,何况这是在外头,便不强她。 拐过一丛怒放的红绣球花,就能看见甘兰院墙外架着的蔷薇架子了,繁花已逝,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绿叶,郑明珠走了几步,竟见杨姨娘穿一身白银条纱衫儿,正在门口等着。 陈颐安也看见了,杨姨娘忙屈膝给陈颐安和郑明珠请安。 陈颐安只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就走进院子里,郑明珠站住了,问她:“你在这门口做什么。” 杨姨娘道:“妾身刚才听说了太夫人的吩咐,十分惶恐不安。再三思量,还是来见少夫人。” 郑明珠心情正好,没空与她大官司,随口说:“这只是太夫人的吩咐,和你无关。” 说着就要走。 杨姨娘却说:“妾身想着,这原是太夫人为大爷子嗣着想,并不是要给妾身恩典,妾身也不敢有非分之想,还求少夫人明鉴。” 郑明珠诧异,这是来打擂台的吧? 虽然表面意思是在撇清,可是话里话外总有点胜利者的味道,她是在炫耀她有太夫人撑腰?还是觉得自己真能生个儿子出来? 平日里她觉得这杨姨娘还算沉静,虽说这阵子有点蠢蠢欲动,不过上回罚了她之后似乎安分了点,蝶宝那件事,因有陈夫人搅在其中,难说和杨姨娘关系有多大,郑明珠并没有真的想把帐都算她头上,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然会这样迫不及待的来炫耀她的胜利。 是压抑太久了吗?还是觉得太夫人真是个屹立不倒的靠山? 郑明珠无意应酬她,甚至也无意收拾她,只是说:“给你报信的只听到半截就跑了吧?你不如寻了她来细问问,问完了,也好回你院子里修身养性去吧 。” 说完了就走,把杨姨娘晾在原地。 怎么这样蠢?别说还没来得及生儿子呢,就算生了儿子,得罪主母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也太沉不住气了。 看来,这位太夫人回来,有些蛰伏已久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了。 杨姨娘见郑明珠进去了,不由的笑起来,少夫人可真是气的不轻啊,想来也是,有子嗣这样的大事为由,又有太夫人做主,便是大爷也不敢不听的。 平日少夫人总是一脸贤良,现在也终于绷不住了?装不出来了? 看见她那表情,连眼圈都有点红,真叫人舒爽,杨姨娘微笑,不高兴又怎么样呢?有本事生个儿子出来呀。 杨姨娘心满意足的刚要走,却见自己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名唤秋菊的,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见杨姨娘就忙道:“原来姨娘在这里,我找了一圈儿了。” 杨姨娘皱眉道:“什么事这样要紧,急脚鬼似的寻我,我还能跑哪里去不成。” 秋菊急的跺脚:“姨娘,可是不好了。” 说着在杨姨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杨姨娘脸色瞬间惨白,颤抖着抓住秋菊的手:“真的?你说的这是真的?” 秋菊急道:“怎么不真?姨娘你刚走,谢妈妈那边的溪儿姐姐就来寻姨娘,因姨娘不在,就告诉我,叫我赶紧回姨娘……姨娘、姨娘,你怎么了,姨娘……” 几个丫鬟慌手慌脚,围着突然昏厥过去的杨姨娘。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大家都好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我这段要写什么了……泪奔,后续安排要是还能猜到,我就……我就……算了,到时候再说 谢谢皎皎的隐形手榴弹 第130章 还手 郑明珠回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闹剧,对这位彻底落入深渊的姨娘没什么兴趣,就进了门,刚好听见陈颐安吩咐:“来人,把咱们房里的管事妈妈传来,我有事吩咐。” 郑明珠就笑问道:“有什么事?” 陈颐安便道:“今儿这事,时侯上颇为蹊跷,太夫人回来才几天,刚才安顿好罢了,如今又是三叔父谋缺的事,这对太夫人来说,是何等大事,自然要紧着那头,她怎么会这样急着要来管我房里的事?” 郑明珠本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她是以为太夫人与陈熙华一系积怨太深,自己又在第一天就得罪了太夫人,所以迫不及待要拿捏他们呢,此时让陈颐安一说,便问:“你觉着是杨姨娘做了什么?” 陈颐安点头:“二弟那事传出去,我就已经疑心了,只不过到底牵涉三家人,也说不清是哪一家传出去的风声,只如今先不论是不是,既然有蹊跷,便堵上漏洞再说。” 一时张妈妈得了信,知道是大爷传,便赶着过来,陈颐安就吩咐道:“立时选四个粗壮有力的婆子,把杨姨娘的院子给我封死了,没有我的吩咐,一个人也不许进出,再把杨姨娘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全部带到后院看起来,不许走动。” 张妈妈不明就里,但见陈颐安冷着脸,话又吩咐的这样子,哪里敢问,忙答应了,立时就出去派人。 陈颐安对郑明珠说:“我自有人手审她们,你不用操心。” 郑明珠忙答应,又笑着劝道:“大爷也不必急,慢慢儿的来。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也不过亡羊补牢罢了。” 张妈妈的动作很快,两人说话间就听到后院隐约的哭闹声,不过很快就没了声息。 到晚饭时分,墨烟笑嘻嘻的进来回道:“平宁长公主府来了位女官,求见少夫人。” 郑明珠就吩咐快请,到正厅见她,见是平日里见过一两次的一位姓李的六品女官,见礼毕,忙吩咐看座上茶,又问平宁长公主安,这位女官应了几句,方笑道:“给县主道喜了,今儿公主进宫,得了消息,圣上已恩准了贵府二公子尚主事,后日正是宣旨的吉日 。” 郑明珠算是落下一颗心来,便笑道:“多谢女史,这真是天恩浩荡,惠泽咱们家。” 又吩咐丫鬟拿了东西来赏李女史,说了些闲话,陪着喝了一盏茶,才送她出去,到甘兰院门口,又吩咐张妈妈送到二门上。 陈颐安在屋里自然是听的清楚,郑明珠掀了帘子进去,便见陈颐安躺在**枕着手,笑道:“如此再无忧了,就预备后日接旨罢了。这一回真是多亏了你。” 郑明珠笑道:“二叔的事,说什么你我的,都是一家子。” 陈颐安拉着她的手笑:“明日再去回母亲吧,今儿这么多事,你也累了,早些歇着。” 郑明珠以为陈颐安又要动手动脚,没想到陈颐安却是规规矩矩的搂着她,说睡就睡。 第二天一早,郑明珠去荣安堂请安,见院子里垂手站着七八个丫头,四五个婆子,内院总管事媳妇苏大娘也在廊下等着,见郑明珠来了,笑着来请安,郑明珠便笑道:“这是怎么了?” 苏大娘笑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吩咐在这里等着的。” 郑明珠笑一笑,就进去了。 今天她来的迟一点,小姐们都到了,五小姐陈颐敏看见她就眼睛一亮,哒哒哒的跑过来,撞到她的腿上,肉呼呼的小家伙很有分量,郑明珠不由的退了一步。 陈颐敏仰着头笑,从荷包里摸出一个袋子塞给郑明珠:“嫂嫂吃。” 袋子里传出很陌生但是很香的味道,郑明珠头疼,这位五小姐还是这么傻乎乎的,当着母亲和姐姐们,单给自己开小灶,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见陈颐敏抱着她的腿不放,郑明珠只得接过来,也没打开来看,只交给身后的丫头,牵了陈颐敏笑着问她在玩什么呀,又认了些什么字之类。 倒是表小姐卫江月对那袋子颇为眼热。 看得郑明珠好笑 。 郑明珠笑着回陈夫人:“母亲大喜,昨儿平宁长公主打发了一位女史过来报了信儿,明日就有旨意下来赐婚了。” 陈夫人果然欢喜的很:“这就吩咐人预备着,待接了旨,进宫谢了恩,再去公主府道谢。”又夸了郑明珠几句。 几位小姐在一边听了,也都纷纷过来给母亲道喜。 郑明珠又道:“先我进来,见苏大娘在院子里头等着,又有许多丫头婆子,这是在做什么?” 陈夫人就笑了笑:“昨儿我见太夫人气色不大好,想必是身边的丫头婆子服侍的不好,因我没在身边服侍,自然是这伺候的人没了主子管束,做事懒怠些,也是有的,便想着,换了她们罢了。” 郑明珠眨眨眼,一时间没想明白,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是陈夫人想换就可以换的么? 陈夫人慢条斯理的说:“因这些婆子丫头的月例都是在我们侯府关的,你三婶娘不是正经主子,不好管束也是有的,太夫人又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够,哪里顾得过来这些个,竟就放纵了这些人,咱们做晚辈的,虽不能在身边服侍,可也不能委屈了太夫人,平日里自己家里偶有倦怠也罢了,太夫人身边越发要精心才是,是以要替太夫人选那种懂事不欺主的服侍才好。” 原来,陈夫人在这儿等着她们呢! 郑明珠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陈夫人主动提出太夫人的供奉走侯府的帐,郑明珠以为只是为了花钱买清净,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手。 这一手太狠了,真厉害! 郑明珠笑道:“母亲说的是,咱们自己委屈一点不要紧,万不可怠慢了太夫人。” 待得吃过了早饭,小姐们都散了,陈夫人才叫了苏大娘进来回话。 苏大娘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按照夫人的吩咐,内外院选了八个丫头,六个婆子,都是府里的积年经过事的老人了,是不是就传进来?” 陈夫人点头,便有一个管家媳妇拿了名册挨着传进来看,郑明珠在一边听着,这些丫头都是家生子儿,父母叔婶或者祖父母都在各房当差,不大不小都是些管事和管事媳妇,婆子们则是后头粗使婆子等 。 都是身家性命都捏在陈夫人手里的。 陈夫人听了名字履历,看了人,颇为满意,对这些丫头婆子们说:“因太夫人是老祖宗,年龄大了,服侍越发要精心,片刻离不得人,你们虽说去那边府里服侍,自然劳累些,又有许多不便,只要服侍的好,你们在这府里原有的月钱照样关,每个月再多赏一两银子的月钱。只若是怠慢了,服侍的不好,出了什么事,一家子几辈子的老脸可就顾不得了。” 丫头婆子们都喜形于色,二等丫鬟不过是一两银子的月钱,如今等于拿了双薪了,粗使婆子们更是等于三个月的月钱了,如何不喜,都忙跪下磕头,嘴里道:“夫人这样体恤奴婢们,如何敢不尽心?” 谁不知道府里这些花样?各人心中自然都有盘算。 陈夫人叫了苏大娘来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命备车,郑明珠笑道:“媳妇服侍母亲一起去吧。” 陈夫人点头,便扶着郑明珠的手,两婆媳同乘一辆车,带着选出来的这些丫头婆子去陈三爷府邸。 到的时候,陈三婶娘已经得了信儿,迎了上来,她有些疑惑不解,昨天陈夫人陈颐安那样不给面子,怎么今天陈夫人怎么主动上门来? 难道是来给太夫人赔罪的不成? 想来也是,到底是婆母,昨儿陈颐安已经太不孝顺了,太夫人气的脸都青了,论理,就该直接打 他一顿板子才是,传出去这武安侯忤逆嫡母,是个什么名声? 如今主动来赔罪也是应该的。说不定还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多得些好处。 陈三婶娘一边心中这样想着,一边笑吟吟的迎上去:“大嫂是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么?太夫人昨儿回来就不大好,叫心绞痛,这会子还在自己房里没出来呢,大嫂只怕要等一等。” 这种级别的挤兑别说陈夫人不会放在眼里,连郑明珠也跟没听到一样 。 陈夫人笑对郑明珠道:“你瞧瞧我说的什么,这些奴才,没了辖制,越发不经心起来。” 郑明珠会意笑道:“母亲说的是,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太夫人本来身子就不大壮健,服侍的人越发要经心才是,如今倒添了症候,可不得了。” 陈夫人笑道:“可不是这样呢。”又转头对陈三婶娘道:“既然太夫人不大好,我们怎么好去打扰,太夫人好生养病才是正理,幸而今儿我来倒也不为了特地来请安的,原是想着太夫人身边的这些人不得力,你是媳妇,又不是她们的主子,并不好管束,只得我亲自来一趟了,横竖咱们做媳妇的,便是自己再麻烦,也要太夫人舒服为上。” 两婆媳一番问答,让陈三婶娘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这一唱一和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多少明白了一点儿,陈夫人绝对不是像她以为的是来赔罪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生日,晚上加更一章求祝福!希望新的一岁能有好气运吧。 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909:36:20 1256086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909:51:03 小牛妈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910:02:17 bomberoug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910:23:22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915:57:38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2915:57:45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2915:57:48 苏家紫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919:37:07 第131章 利诱 陈三婶娘请陈夫人和郑明珠往里走,一边笑道:“大嫂这是什么意思,我竟没明白,是娘身边的人做了什么得罪了大嫂么?” 陈夫人笑道:“太夫人身边服侍的人,得罪了我有什么要紧,只要把太夫人伺候的好了,我自然只有欢喜的,只如今既然连太夫人都伺候不好,我自然不能姑息,三弟妹说可是?” 一时落了座,丫头献了茶和点心,陈三婶娘一头雾水的道:“怎么伺候不好了?谁在大嫂跟前说了什么不成?” 太夫人身边服侍的人,也就一个谢妈妈是当初陪嫁过来的丫头,后来嫁了府里一个小管事,就在太夫人身边做了管事娘子,当日太夫人到庙里给老侯爷祈福,按理原是丫头婆子一概不能带的,却不知当时具体情形如何,这位谢妈妈却是随同太夫人入庙清修。 如今太夫人回来,这位谢妈妈也照样儿随侍左右,是太夫人屋里的头一份,按着侯府的例,老祖宗屋里有八个大丫头、四个管事妈妈服侍,院子里的小丫头,浆洗上人,针线上人,粗使婆子,洒扫看屋子的则另计,陈三婶娘因是侯府出钱,乐得一个缺都不空,除各府里各送了两个丫头给太夫人使,陈三婶娘又买了几个小丫头服侍,拨了几个婆子,因见陈夫人手里散漫,并没有来查过,索性连她自己使的丫头,也报了名字上去,预备着每个月到侯府领月钱。 如今这个月的月钱已经发下来了,一点儿克扣都没有,陈三婶娘报了多少上去,就照数儿发了多少过来。 侯府真是家大业大啊,陈三婶娘不无妒忌的想。 陈夫人笑道:“若是要等着人来禀报,也未免太不经心了些,咱们做媳妇的,应是想到太夫人前头去才是,昨儿太夫人驾临,我便觉着,太夫人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有些恼怒的样子,便觉着是不是这些丫头婆子服侍的不好,她老人家气恼着了?我原不放心,今儿赶着过来看一看,果然,三弟妹又说太夫人心绞痛了,可不应了我的话,这些丫头原都是议定了要接太夫人回来,才仓促间在各府选的,难免不周些,大约又不知太夫人的脾气,便服侍的不好,再说了,主子不在跟前,缺了约束,也是有的,三弟妹说可是?” 太夫人的恼怒还不是你们家气的,如今你倒拿出来做文章了?陈三婶娘见陈夫人说了半天,句句都是服侍的人不对,一时间还没想到陈夫人的意思,便笑道:“大嫂思虑自然比我们周全,只不知大嫂的意思是?” 陈夫人笑道:“既然伺候不好太夫人,便只有撤下她们了,重新选好的服侍才是 。” 陈三婶娘一惊:“大嫂要换了太夫人身边的人?” 陈夫人微笑:“只是房里的大丫头和妈妈们,原是她们贴身服侍,只要她们是好的,也就好了。今儿一早,我就赶着选了些丫头婆子出来,一一吩咐了,自然会好生服侍太夫人,原先的那些,丫头婆子的身契在哪个府,就回哪个府去,身契在侯府的,我今天就带走。” 叫大丫头紫香交出人名册子来给陈三婶娘:“这是丫头婆子的名册,下个月就照着这个名册发房里的丫头和妈妈们的月例,至于院子里的小丫头,针线浆洗,粗使婆子,还要三弟妹费心,好生管着才是。” 陈三婶娘在这些小节上也算精明,顿时就听懂了陈夫人的意思,她只要掌管太夫人房里的人,外头那些无关紧要的服侍人等,就做了人情给陈三婶娘,她安排自己的人手也好,吃空饷也罢,都由陈三婶娘做主了。 陈夫人坚壁清野,把太夫人人手都换空了,她要做什么也就难了。 陈三婶娘望着陈夫人笃定而从容的笑脸,因保养极好而看起来才三十出头的俏丽容颜,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深藏了许久的幸灾乐祸的感觉,陈夫人这一招是要收拾谁简直显而易见。 谢妈妈是太夫人的陪嫁丫头,身契自然就算是侯府的了。 作为儿媳妇,虽然陈夫人和陈三婶娘位置处境和立场都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陈三婶娘虽是太夫人的亲儿媳妇,就并非不受婆婆的气 。这也罢了,这世上不受婆婆气的大约只有公主了,但作为主子,陈三婶娘偶尔还要受那位谢妈妈的气,这口气就不是谁都咽得下去的。 再说了,能借别人的手,看到平日拿捏着自己的婆婆受点气,作为儿媳妇来说,还是很有点喜闻乐见的。 又有好处又能出气,陈三婶娘立时就笑道:“大嫂说的是,只要能伺候太夫人好的,自然都听凭大嫂做主。” 陈夫人笑了:“三弟妹说的不错,就算咱们得些怨,也要伺候好太夫人才是。那就照着名册把人都传来,该送回四叔、五叔府上的丫头,就烦请三弟妹费心了,侯府的人,我就带走便是。这新来的这些人,因平日还要三弟妹管教,也叫他们进来磕个头。” 陈三婶娘既然选择站在了陈夫人这边,便不由的觉得陈夫人这句句话都说的格外动听,不由笑道:“大嫂这样客气,这是大嫂府里的姐姐们,大嫂□出来的人,自然是知礼的,且如今也不为我来的,只是来服侍太夫人的,如何用我管教,只不过大嫂不在这边,平日里有一点小事我就处理了,不惊动大嫂才是。” 一边又忙吩咐自己的管事妈妈拿着名单去太夫人院子里传丫头婆子去了。 郑明珠坐在一边看着,陈夫人一紧一松,诱以小利,陈三婶娘就立刻变了立场,虽说并不是盟友,却是赞同起来,有这样的赞同,陈夫人做事自然就更方便些了。 两妯娌立场不同,陈夫人显然不至于期待陈三婶娘帮她对付自己的亲婆婆,但某些立场的赞同却是需要的。 说着,丫头婆子们鱼贯而入,紫香唱了名字,便挨着上前来磕头,待人都看过了,陈夫人便说:“在府里我已经说过了,你们来就是为了服侍太夫人的,别打量不在府里,无人管束,就放肆起来,或是仗着是服侍太夫人的,自是比别的人有脸面,不服管束,我若是知道了,是不依的,三夫人虽不在咱们府里,也一样是主子,你们也一样要恭敬服侍,不可怠慢。” 丫头婆子们都恭敬应是,退到门口站着,陈三婶娘自觉颇有脸面,坐在上首十分自得。 传太夫人院子里人手的管事娘子出去了才片刻,便见太夫人扶着个丫头一脸颜色不是颜色的走进院子来,另一边一个打扮的十分艳丽的妇人扶着她,身后跟着一群丫头婆子,谢妈妈在最前头,太夫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在门口就听到怒道:“怎么不把我也换了,就碍不着你的眼了?” 这个妇人看那穿着打扮,并不像丫头出身的管事娘子,郑明珠不认得,回头看了墨烟一眼 。 墨烟就俯身过来,附在郑明珠耳边轻轻说:“这是太夫人娘家的亲侄女,杨家原本普通的紧,早先太夫人闹着要这侄女嫁给五老爷,后来没成,就做了妾。” 咦,既然是正经小姐,家世便不够好,嫁不了侯府嫡子,也不至于做妾啊,这里头必然有点花样。 杨家在那位大舅老爷崛起之前,的确普通的紧,不然也不至于嫡长女做了填房,虽说武安侯门第高,不算辱没了她,但到底有元配嫡子在前,许多人家都不愿意嫡女做这样的填房。 陈夫人微笑着站起来,陈三婶娘畏缩了一下,偷眼看了陈夫人一眼,又站直了,一起迎上去,太夫人一脸怒气:“你来干什么,瞧我死了没有?你们成日里只知道折腾我,如今又要换掉我的服侍丫头,就是想要逼死我是不是?” 陈夫人笑道:“媳妇来给太夫人请安,三弟妹说太夫人今儿心绞痛犯了,在房里歇着,就不敢打扰,如今看太夫人这样儿,竟是好了?” 太夫人狠瞪了陈三婶娘一眼,她昨日在侯府丢了脸面,今天听说陈夫人来了,便不想见她,随口说了一句:“我心口疼,没空见她,叫她自己回去吧,不用她来伺候。” 没想到陈夫人张口就嘲讽上了,太夫人就转而迁怒陈三婶娘,这个媳妇是拿捏惯了的,积威深重,打骂都可以随意,根本不用像对陈夫人那样需打起精神来。 陈三婶娘被瞪了一眼,一声不敢吭,就低下头去。 太夫人坐下来:“心绞痛算什么,只怕你就想着我死了才好,只我还没死呢,你就要摆弄我身边的人了?我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礼!” 陈夫人笑道:“媳妇听说只有身子不好的人才爱口口声声说死,如今看来,太夫人是真不大好了?说起来,媳妇只是见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和妈妈们伺候的不精心,太夫人回来才几日呢,昨儿看起来就气色不大好,且还有些恼色,媳妇不放心,今儿赶着过来请安,您又心绞痛,焉知不是下人不经心,气恼着了?必要换掉才好 。” 太夫人怒的一拍椅子扶手:“放屁,关他们什么事,要论气恼,也就只有儿孙不孝,才气得了我,真真是好媳妇,如今越发要算计我的人,把人都算计光了,才好整治我是不是?” 陈夫人笑道:“太夫人上了年纪,虽不敢说行事糊涂,难免耳根子软些,容易信人,身边的人本该多劝着些儿,如今反不自律,越发要挑唆着主子了。别的也罢了,只太夫人身子本来不好,回来也是养病的,如今反倒让下人气恼着了,怎么使得。媳妇想着,太夫人是慈悲惯了的,多半要替她们遮掩,她们又必是互相攻讦,谁也不认,一时之间也难辨是非,再说了,由咱们来审太夫人身边的人,却也是不妥当,媳妇便想着,总是太夫人要紧,不如索性都换了去,再挑好的使也就罢了,只要太夫人好了,别的事都可以慢慢来处置,三弟妹说可是?” 太夫人到侯府来生事,陈夫人是媳妇,一时动不了她,但也绝不肯被动挨打,至少陈夫人是当家主母,有她的权利范围,她的回报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祝福,大家都好有爱!今晚六点左右加更! 也谢谢妹子们热情的霸王票么么哒,爱你们! x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3010:06:34 雨雪霏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3011:57:24 110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3012:59:47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3013:08:32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3013:08:53 昔我往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3016:29:39 301203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3020:58:12 皎皎低调的火箭炮! 第132章 东风压倒西风 陈三婶娘看一眼陈夫人,又看一眼太夫人,心中显然十分矛盾,一边怕太夫人,一边又十分不愿意得罪陈夫人,一时间竟不敢作声。 郑明珠笑,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陈三婶娘又想要好处,又想置身事外,也想得太美了。 郑明珠对陈三婶娘笑道:“三婶娘,先前你吩咐了管家嬷嬷传那些丫头,可是这一些?” 她指的是跟着太夫人进来的,以谢妈妈为首的那群丫头婆子。 郑明珠这仇恨一转移,明明白白告诉太夫人,陈三婶娘同意此事并亲手操作,太夫人果然怒道:“你来传人?你敢来动我房里的人,反了你了!我怎么就有这样不孝的媳妇!平日里口口声声孝顺,就是这样孝顺的?还不给我跪下!” 陈三婶娘被太夫人骂的一脸涨红,到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跪下了。 太夫人哼了一声,一脸不豫的看向陈夫人,陈三婶娘是她可以拿捏的,所以很顺利的打压了她,同样是媳妇,她跪下请罪了,你如何能不跪? 陈夫人笑着坐下来,吩咐道:“既然人已经来了,紫香照着册子把咱们家的人点了,都带回府去。” “大胆!”太夫人怒道:“谁敢动我的人。你……你这是忤逆!” 陈夫人笑道:“如今媳妇当家,为了太夫人的身子着想,媳妇拼着太夫人责骂,也要换了好的来服侍太夫人才是。若是怕太夫人责骂就听之任之,姑息下人,才是真不孝,媳妇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太夫人用孝道拿捏陈夫人,陈夫人就用家规反击,当家主母自有当家主母的权利 。 太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我看今天谁敢,天下怎么就有这样忤逆的媳妇,老侯爷不在了,这就眼里没人了,这太平盛世难道还没有个理不成?我要往庙里哭老侯爷去……” 在紫香冷静的一个一个念名字的声音中,陈夫人慢慢说:“太夫人若是要往庙里去,媳妇也只有恭送的。” 太夫人打了个冷噤,或许是想到庙里的日子,好不容易出来了……她怀疑自己真要去闹出来,陈夫人就真的能让她回不来了。 一时间突然有点害怕起来,老侯爷过世时的情形她是看在眼里的,当时老侯爷单独留了陈熙华说话之后,就吩咐要自己去庙了祈福。 这五年的青灯古庙生涯中,太夫人无数次的猜测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老侯爷是不是留有什么东西在陈熙华手里。 否则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婆母,孝字当头,陈夫人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 她与老侯爷也是二十年的夫妻,她虽不敢说十分了解老侯爷,却也多少有些知道,那个人虽说重情义,心思却深,留一点后手她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这样一想,不由的就心虚起来,太夫人有点犹豫现在这个场面该怎么办了,陈夫人见她不再撒泼,便只管处理这些人。 在场的丫鬟一共五个是侯府的身契,管事妈妈只有谢妈妈一个,陈夫人吩咐道:“既然已经理的清楚了,这就回去侯府,自有人接手这房里的事。” 那谢妈妈有太夫人撑腰,如何肯答应,当初陈夫人是世子夫人,她是太夫人院子里第一得意人,两人交手各有胜负,此时也自觉有一搏之力,冷笑道:“当初便是老侯爷,临终前也答应过奴婢可以陪着太夫人的,夫人如今却要换了奴婢,另选人服侍,便是竟连侯爷的遗命都不理会了不成?” 太夫人得了提醒,忙道:“不错,老侯爷当日亲口说过,杏月是服侍我的人,便留下也无妨。” 当家主母要调派自己家的丫头婆子,其实也是名正言顺的,只是一般人家,哪个当家媳妇敢得罪老祖宗?自是奉承都来不及呢 。 陈夫人则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原来谢妈妈名叫谢杏月?郑明珠打量她,见她脸尖尖的,吊梢眉,一双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这样的面相,年轻是想必还是娇俏的,只是到老了,未免显得刻薄些。 陈夫人温和的一笑:“老侯爷临去的时候也曾亲口吩咐我,待他老人家去后,就请太夫人长住庙里祈福,我如今也违背了,唉,可如何是好?” 太夫人与谢妈妈再作不得声,已经有苏大娘带着粗壮的婆子们上前来请了。 那五个丫头,有三个是侯府送来的,另有两个是陈三婶娘现买的,因是使的侯府的钱,身契也就是侯府的了。 那三个原就是侯府的丫头,父母兄弟姐妹,连身家性命都在侯府,哪里敢说一个字,低了头,一声不吭就随着婆子往外走,买来的两个丫头见这势头,也不敢怎么样,老老实实的出去了。 如此,就剩下了谢妈妈。 见太夫人没了气焰,陈夫人给郑明珠使了个眼色,郑明珠会意,轻轻走过去,悄悄扶起陈三婶娘。 那陈三婶娘还有点怕,回头打量了几眼,见太夫人萎靡了,陈夫人微笑点头,才敢站起来,又感激的对郑明珠笑一笑。 苏大娘走过来,笑道:“谢妈妈,主子有命,可违拗不得,随我去吧。” 谢妈妈深知自己落到陈夫人手中绝讨不了好去,如何敢去,可是太夫人被庙给吓怕了,此时居然一言不发,她左右看了看,犹豫的太夫人,微笑着的陈夫人,终于一下子扑到太夫人的跟前跪下,哭道:“太夫人,您可不能这样听人摆布啊,奴婢服侍了您几十年,今日一个不喜欢就要换下,且不说奴婢要是去了如何,便是太夫人您越发被媳妇给辖制了,您瞧瞧,谁家不是婆婆吩咐媳妇的?哪里见过晚辈一言不合就辖制长辈的?只如今侯夫人便不敬长辈,一意要辖制你,今日您松了口,让奴婢去了,后日又寻个花样来摆布您,可如何得了?还求太夫人细想想!” 太夫人刚犹豫了一点的心又沉了下去,谢妈妈一直是她的心腹,当年她在侯府的种种作为谢妈妈就没有不知道的,若是真落入陈夫人手里,守得住守不住就难说了,太夫人想了一圈,真得不得不保住谢妈妈才是 。 可是陈夫人一番作为,如此强硬,太夫人还真的有点心虚,气焰早就被打压下来了,一时竟也摆不出先前那种谱了。 太夫人挣扎了一番,终于不情不愿的低声求情:“老大媳妇,且不看僧面看佛面,杏月从杨府就跟着我来的,离了她我也不惯,别的人换了也罢了,就让她留下吧,今后……” 作为婆母当着这许多人低声下气的求媳妇,未免觉得难堪,可是这样形势之下,太夫人顿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今后我也不管你的事,也就是了。” 陈夫人微微笑,正想说话,太夫人身边那个杨氏侄女倒冷笑道:“侯府真是好大的威风,威逼婆母,拿捏长辈,这个孝字竟顾不得了。这样的事我还真是第一次瞧见,若是传出去,侯夫人只怕也没什么好名声吧?” 陈夫人瞥了她一眼,问悄悄站在一边的陈三婶娘:“这是谁?怎么在你府里大呼小叫的?” 陈三婶娘还没说话,小杨氏冷笑道:“侯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也是,咱们是哪牌名儿上的人,侯夫人如何记得。” 陈三婶娘道:“这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儿,五弟的二房如夫人。” 陈夫人笑道:“果然不是什么好牌名儿上的人,怪道我不记得。” 一句话就气的那小杨氏一脸青色,她因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在五房别说其他人,便是五房正经太太也要让她几分,在陈家也是颇有脸面。 陈家未分家前她就嫁了进来,她也见惯了当年太夫人整治陈夫人,也仗着自己太夫人侄女的身份顶撞过陈夫人,只当初那情形,有太夫人撑腰,不过被训斥两句,也并无大碍。 此刻她见太夫人低了头,如何忍得,那可是她亲姑母,太夫人这样的身份,怎么可以这样低声下气的求着儿媳妇?连带着她也没脸了。 小杨氏便道:“姑母也是太慈悲了,要谁服侍还不是依您的主意,您是长辈,只有您说话的,没有儿媳妇说话的,您喜欢了,便给她们脸,不喜欢了,要打要罚那也是媳妇们该受着的,哪里有您求着她的道理?” 太夫人不得已求了陈夫人,正不自在呢,此时更是深恨她多嘴,话还没说完,便道:“你给我闭嘴 !” 陈夫人就笑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儿,且倒当着我的面儿挑唆老祖宗。你是五弟的人,我就不在这里管教你了,苏妈妈,你派一个媳妇,带两个粗壮的婆子,送这位姨娘回五老爷府里去,当着五老爷的面儿,把这番话说与五老爷听一听,赏她十个嘴巴子。若是五老爷或是五夫人不肯,你也不要顶撞,自来回我便是。” 小杨氏第一次见陈夫人这样强硬,听得目瞪口呆,立时道:“姑母,姑母,您这媳妇也太跋扈了,这如何使得。” 太夫人一声不吭,小杨氏顿时被两个婆子捂着嘴拖了出去。 郑明珠笑着摇头,蠢货,这蠢货想当初在侯府显然风光过,如今还看不懂形势,如今的侯府与太夫人,难道还是以前的侯府与太夫人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祝福,也谢谢大家的礼物,我爱你们!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3-10-0101:30:13 傻如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01:49:30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09:11:33 柳岸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09:13:45 676368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10-0111:44:13 没日没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12:22:30 鲨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12:59:51 桃次郎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3-10-0113:11:11 第133章 贵妃 陈夫人这才好整以暇的开口:“罢了,太夫人既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劝,只是难免忧心些,这一次且姑且记下,若是今后再不精心,不好生服侍太夫人,只顾着挑唆主子,闹的太夫人身子不好,不能安心养病,我绝不轻饶。” 谢妈妈后槽牙咬的格格响,却不得不低头,只得给陈夫人磕了头,退到后头去了。 陈夫人站起来笑道:“既如此,媳妇就不打扰太夫人养着了,为着这些个奴才,倒闹的太夫人费了这半日神,也是太慈悲了缘故,要是为了这些个不长进的奴才气恼着了,倒是媳妇们的过错,幸而我早想着,换了些好的来。” 郑明珠也站起来,辞了太夫人,一边又扶了陈夫人,两婆媳亲亲热热的往外走,陈三婶娘忙送出来。 陈夫人对陈三婶娘道:“我也是个心软的,见谢妈妈到底服侍了太夫人多年,竟就放过了她,如今也只有弟妹多费心,照看着太夫人了,若是这谢妈妈有点什么不妥当,或是仗着太夫人慈悲,不把人放在眼里,弟妹到底不是她正经主子,只怕不好处置,只管打发人来回我,我自然处分她。” 陈三婶娘虽然今天当着人跪了一跪,也不由的心中趁愿,这位大嫂虽说厉害,却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且只要不惹着她,或是顺着她一点儿,还有不少好处。 想当初在侯府的时候,自己虽然是太夫人这一边的,陈夫人对他们三房也并没有克扣过,长房的小姐们做衣服,自己的女儿也有,且料子都是一样的,给长房的小姐们打首饰,也照样儿赏给自己的女儿,那个时候,女儿虽还小,穿戴竟比如今强。 也就是自己这位婆婆,拼了命的折腾,折腾的长房不待见三房四房五房了,折腾的老侯爷去了之后直接分了家,折腾的自己如今坐吃山空。 陈三婶娘苦笑道:“大嫂虽是这样说,咱们做晚辈的,又能如何,到底是娘身边得脸的老人,便是略出格些,也只能忍一忍罢了 。” 陈夫人笑道:“三弟妹纯孝,我是尽知道的,太夫人交给你我也放心,横竖这次重新选的丫鬟婆子都是老成稳重懂事的,自然与以前不同,你也不必太忧心了。” 陈三婶娘会意,笑着送陈夫人与郑明珠上车。 苏大娘带了丫头婆子们上了后面的车。 郑明珠笑道:“母亲这样说,那今后侯府里的丫鬟婆子不给谢妈妈脸面,或是有些什么不好,那也就是侯府的事了,与三婶娘并不相干了吧?” 陈夫人笑道:“不管和谁相干不相干,只要她们不消停就够了,我们侯府能清净一点,才是要紧的。” 郑明珠点头称是:“母亲说的是,总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只要别来扰了咱们清净,就是好事儿。” 陈夫人笑:“可不就是你说的这个理。” 这一回这样狠狠的打击了太夫人一次,又换了她身边的人,想必能消停些日子了,她年纪也大了,儿子爵位也无望,真不知还要折腾什么,其实她若是安静些跟着亲子过日子,陈夫人还是愿意花钱买个清净的。 郑明珠也算是看得明白了。 待得晚间与陈颐安说这个的时候,陈颐安‘啧’了一声:“母亲与爹爹一般心慈手软,若是真这样好相与,当初何至于闹的这样儿?也罢,咱们反正不惧,无非就是一点子麻烦而已。” 经历这样多事情,郑明珠才深切体会到陈颐安替她争到的这个县主的封号是多么的要紧,就算在此时,面对侯府的老祖宗,这县主也是她的护身符了。 第二日就是吉时,果然有正明宫掌宫内监薛太监前来宣旨,皇七女封庄顺公主,下嫁武安侯第二子陈颐青,赐准驸马陈颐青五品官身,以配公主。 并随旨赐下许多赏赐。 陈颐青面无表情,只随着陈夫人跪拜接旨。 陈夫人却是欢喜的很,一脸喜色,封了个厚厚的银封儿与薛太监,又留他喝茶,薛太监很客气的笑道:“有劳侯夫人、县主与二公子赏赐,奴婢原不敢辞,只奴婢还要回宫缴旨,宫里规矩,耽搁不得,只得异日再领了,望侯夫人见谅 。” 陈夫人只得又客气了几句,命陈颐青亲自陪着薛太监走到二门去上马。 依着规矩,陈夫人与郑明珠都是有封号的,便得一一按品装扮起来,坐了轿子,进宫去谢恩了。 如今后位空悬,正明宫的贵妃娘娘代掌凤印,掌六宫诸事,陈夫人与郑明珠便是去正明宫见贵妃娘娘谢恩。 郑明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的贵妃娘娘,一个并不算豪门的普通家族的庶女,十年时间,诞下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宠冠后宫,执掌凤印,虽未封后,已经是后宫第一人了。 这样的传奇,郑明珠不惊奇是不可能的,当初她的身份就算好奇也不可能见到这位贵妃娘娘,可如今,她却名正言顺的进宫来,面见贵妃。 正明宫正殿上首坐着的并不止贵妃一人,正中坐着的是穿明黄色贵妃服饰的,应该就是贵妃了,旁边还坐着两位也是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想必也是宫妃,还有两三个看穿着打扮是外命妇的年轻夫人,年纪大一些的也不过三十出头,容貌一般,气质却有些凌厉。 贵妃身边还坐着一对长的一模一样的圆脸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着一式的淡黄纱衫儿,正在叽叽喳喳的争着与贵妃娘娘说着话儿,见进来了人,也只是瞟了一眼,并不停住。 正殿极高深阔大,装饰以明黄为主,陈设华丽,到处是奇珍异宝,颇为耀眼,殿里坐了这些女子,能在贵妃跟前有座儿的年轻宫妃,自然是位分高的娘娘,又有美貌外命妇以及坐在贵妃身边的小姑娘。 这样多人,可任谁的第一眼都会很自然的看到那位微微偏着头,带着笑意听那两个小姑娘说话的贵妃娘娘。 美,的确是极美,近三十的女子,似乎正是容貌的盛年,早无青涩,只余美丽,眼波盈盈,如同一支刚刚盛放的芙蓉,美的极细腻,极雅致。 那种一种极致的温婉美丽,柔如春水,叫人连走进来的步伐都会不自觉的轻一点 。 虽是如此夺目的美人,郑明珠却不敢多看,也不能多看,深怕失仪,不得不说,她虽做了半年多的郑明珠了,这宫中礼仪也是临时抱佛脚,悄悄儿学的,如今进到这深宫来,却也依然是亦步亦趋,怕失了礼仪。 郑明珠随着陈夫人行礼,按礼节谢了恩,贵妃娘娘笑道:“侯夫人请起,嘉和县主请起,赐座。” 这个时候,那对双胞胎小姑娘才停了说话,贵妃指着台阶下坐着一个杏色衫儿的年轻妇人笑道:“这是我娘家妹妹,如今是威武侯张家的二少奶奶。” 又指了另外一个绿色衫儿的年纪大些的妇人:“这是我娘家嫂子文氏。” 文氏?郑明珠看一眼,那文氏也正好看向她。 又拉着身边那对双胞胎:“这两个是我大哥的女儿,今儿随她们母亲进来瞧我。” 贵妃娘娘的这些娘家人都颇为倨傲,介绍的时候只是微微点头,也并没有站起来见礼,郑明珠看着陈夫人,见陈夫人也没动静,她自也坐着不动。 这场面似乎就有点不大合适,旁边那个穿着蓝色宫装的鹅蛋脸儿的宫妃就打圆场笑道:“恭喜侯夫人,庄顺公主柔顺恭谨,待人有礼,侯夫人好福气。如今两个儿媳妇,一个公主一个县主,满帝都也是头一份呢。” 陈夫人笑道:“谨妃娘娘说笑了,今儿就是进宫来谢恩的,这原是圣上的恩典,贵妃娘娘的抬爱,只怕犬子不肖,玷污了公主。” 另一个穿着石榴红的宫妃也笑道:“侯夫人太谦了,侯府的大公子那样出息,满帝都都知道,二公子自然与他哥哥是一样的,便是刘昭仪听说是贵府的二公子,也是十分情愿的。” 郑明珠因有婆母在前,又担心说话不合适犯了忌讳,便谨守不如一默的古训,并不说话,只是觉得这位宫妃话里有话,有一点挑事的味道。 谁都知道陈颐安是明晃晃的太子党,如今在贵妃跟前这样说,是个什么意思? 陈夫人恍然未觉,笑道:“荣妃娘娘过奖了,这样给我们家面子,不过这是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恩典,想来也不是刘昭仪去求来的,不过既然荣妃娘娘这样说,臣妾也该去拜见一下刘昭仪才是了,求贵妃娘娘恩准 。” 贵妃点头道:“还是侯夫人想的周到,刘昭仪是庄顺公主的亲娘,你们也算亲家了,倒该见一见。” 于是吩咐身边的女官引了陈夫人与郑明珠前去栖凤宫见刘昭仪。 谨妃就起身笑道:“姐姐,既是去我宫里,不如让妹妹引侯夫人和县主去吧,倒也便宜些。” 刘昭仪位分低,并非一宫之主,如今便是赐住在谨妃的栖凤宫的偏殿。 贵妃笑道:“如此也好,偏劳妹妹了。” 谨妃便笑着请陈夫人与郑明珠随行,踏出殿门的时候,郑明珠很清楚的听到殿内一声冷哼。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谢谢各位的厚爱,大家的祝福和地雷的那份温暖,我都感受到了,虽然为了码加更和这一章更新,没有办法一一回复留言,但我都仔细的看过了的!非常感动。 谢谢霸王票么么哒,爱你们! zg070329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3-10-0117:11:34 这样是不行的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10-0118:08:55 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18:17:21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18:31:24 柳岸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18:33:28 永远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3-10-0118:45:56 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123:03:42 皎皎的低调手榴弹! 第134章 太子妃的处境 谨妃显然也听到了,也似乎觉得有点尴尬,只不过宫里能混出头的人,别的也罢了,装聋作哑这本事显然是修炼过的,此时若无其事的笑道:“庄顺公主也正在刘昭仪那里,侯夫人与县主倒也可以见见,到底今后是一家人了。” 陈夫人笑道:“娘娘费心了,公主下嫁那是再也想不到的福分,我们一家子只担心伺候不好公主呢。” 谨妃笑道:“庄顺公主我也常见的,在先皇与圣上这些公主里头,若论贞静和顺,自是头一份的,只不过到底是公主,也自与平常人家的小姐不同。” 她转头对郑明珠笑道:“县主与庄顺公主是嫡亲的表妹,如今又是妯娌,倒更好相与些。” 郑明珠笑道:“我虽未常见到公主,不过听几位常进宫的表姐表妹说起来,公主的确是谦和宽厚的。” 谨妃笑道:“县主说的不错,如今看来,贵府二公子也是个有福的,这样多青年俊杰中,圣上就选中了二公子,可见二公子是个好的。我听我娘家嫂子进来说起这些,便觉着张家那位三爷就差些儿,怪道圣上不选他。” 陈夫人笑道:“这是圣上的恩典,咱们家的福气。也要谢过娘娘。” 谨妃笑着摇手儿:“侯夫人太客气了,与我有什么相干,随口闲聊罢了。” 郑明珠在一边默默的听着,谨妃提起这张家三爷,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能有资格求尚主的人家就那些,张家想必威远侯张家了,这家堪称帝都八卦最多的人家,不仅爷们荒唐,便是小姐们也时有流言出来,圣上看不上他们家也是有的 。 不过如今看来,在刘昭仪那儿递消息的,那就是张家的人了。 只不知太夫人的娘家杨家,与张家有什么关系呢? 郑明珠回想了一遍,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想了,栖凤宫已经到了。 因是谨妃带着回来的,除了是主子的庄顺公主,殿里人等都出来迎接,最前头的三十七八的那位妇人,应该便是刘昭仪了。 刘昭仪容貌只是中上,别说与贵妃比,便是与谨妃荣妃比,那也是不如的,想来也是,这位刘昭仪全无帝宠,若非肚子争气,圣上偶一临幸便有了身孕,诞下公主,便连昭仪的位分也没有了。 众人见了礼,陈夫人与郑明珠的位分还比刘昭仪更高些,刘昭仪趋前拜见,陈夫人忙亲手扶了她,笑道:“娘娘万不可如此,我这也是特意请谨妃娘娘引见娘娘的,若要如此,我们倒不敢来见娘娘了。” 刘昭仪便道:“多谢谨妃娘娘,多谢侯夫人,多谢县主,这怎么敢当。” 谨妃笑道:“我的事完了,我也歇着去,你们说说话儿罢。” 众人恭送她进了主殿,便随着刘昭仪到了偏殿。 庄顺公主果然在此。 郑明珠是见过她的,她的容貌倒比她亲娘强些,且因年轻娇嫩,也如一颗露珠般水盈盈的,只是比起那位绝色的高家小姐来,却是差了不少。 陈颐青只怕是意难平啊。 陈夫人与郑明珠见过了公主,庄顺公主见了未来婆母与大嫂,小脸红起来,低着头,声音也不大,只是态度还算从容的还了礼,请她们坐下。 到底是公主,虽是庶出,也自有气度。 陈夫人与刘昭仪坐着说些家常人情话,郑明珠就低声与庄顺公主说话,虽说要成妯娌了叫她有点害羞,不过怎么说也是表姐妹,庄顺公主害羞之余也不至于不说话 。 郑明珠只得与她说些帝都趣事,庄顺公主养在深宫,平日里贵族小姐们的交际她都很难出席,见的人与事还不如郑明珠呢,帝都贵族交际圈新手的郑明珠难得遇到一个比她还不熟的人,倒颇有点优越感了。 郑明珠悄悄笑道:“待公主下嫁,不管谁请咱们家,公主都能去了,倒比在宫里有趣些儿,且公主自住公主府,自己当家作主,又更自在一层,岂不是好?” 这倒是一个挺**的前景,庄顺公主眼睛亮闪闪,低声笑道:“表姐这样一说,我倒不那么害怕了,我在宫里住惯了,要出阁总是有点担心的。那个……” 她的脸更红了:“我听说二公子有……有位心上人……” 郑明珠立刻保证道:“公主放心,那是以前的事了,别说这小姐早不在咱们家了,就算在,青哥儿也再不会瞧她一眼的。” 陈颐青是真挺狠的,他身边有个小厮,不知道什么缘故某日提到了那位高家小姐,陈颐青勃然大怒,立即命人把这小厮抽了二十鞭子,罚到二门上去听命去了。 他大约真是有点爱多深恨就有多深的样子了。 那样一顶绿莹莹的帽子,活王八的称号,年轻气盛的陈颐青如何能忍受他的女神做这样的事? 庄顺公主点点头,也不好意思多问,不过郑明珠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笃定,让她不由自主的就信任了一点,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了。 虽说公主是可以随意打发驸马的丫头,驸马也不能有侍妾,可到底少女心事,还是憧憬着和驸马能恩爱甜蜜,如何愿意驸马另有心上人呢。 庄顺公主轻轻笑道:“有表姐在,想必也委屈不了我的。” 郑明珠拍拍她的手。 说起来公主们其实也可怜,因这个身份,成亲常常高不成低不就,世家出息的子弟,并不想受公主的气,婆婆们也不愿意儿子娶一个不能伺候自己,反倒要自己伺候的媳妇,想尚主,求尚主的,又多是不怎么出息的,衡量了种种利害关系才求尚主的 。 在这些人里头,陈颐青还真算是好些的,虽说与高家小姐私奔这件事荒唐了些,到底还算把持得住,管得住自己的,那位张家三少,他的事迹连郑明珠都听说过了。 这样的也敢求尚公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在这偏殿里坐了大半个时辰,陈夫人才告辞,又去辞谨妃,谨妃笑着留她们吃饭,陈夫人笑道:“娘娘赏赐,本不该辞的,不过臣妾难得进宫一趟,念着要去给太子妃请个安,还请娘娘见谅。” 谨妃笑道:“既如此,侯夫人也替我与太子妃请个安吧,还有。” 她吩咐宫女取了一个红漆雕花盒子来,笑道:“这一盒里头是上回太子妃吩咐我调的香露,侯夫人顺手带去吧。” 陈夫人接了,与郑明珠告辞出来。 太子妃有孕在身,越发显得丰满,脸上莹光致致,端贵大气的叫人不敢直视,她月份比贵妃轻些,却更显些,虽衣着宽松,但毕竟是夏日了,衣料轻薄,倒是看得出一点轮廓了。 倒是贵妃娘娘,虽瘦些,倒一点不显,不知是不是因坐着的缘故。 陈夫人见太子妃站起来走下阶梯,连忙道:“快别起来了,坐下坐下。” 太子妃笑道:“哪有那么娇气的,这都八月了,头三个月都过了,没什么要紧了。再说我也不是第一胎了,哎哟,舅母就是爱操心,昨儿太医来请平安脉,也说没什么要紧的,还叫我常走动走动呢,不能总吃了睡睡了吃,说起来上回苏太医跟我说,安哥儿打发他到侯府请平安脉来着,叫表妹改吃苏太医的方子,如今可调养的好些,有没有什么好消息?我说表妹这才要紧呢,快两年了,也该有信儿呢,也得怪安哥儿,总不着家,光吃药有什么用呢,舅母说可是?” 太子妃挽着陈夫人到一边坐了,就这几步路的功夫就说了这样一大串,陈夫人与郑明珠简直没一点插嘴的空闲,好容易得太子妃停了一下,郑明珠就笑道:“劳娘娘费心了,臣妾吃了苏太医的药,倒觉得胃口好些,如今都胖了些儿,又爱困,其他的倒没怎么觉得。” 太子妃就转身拉着她看:“倒没觉得表妹长胖了呀,还是这样苗条,瞧这腰细的,藏在衣服里简直看不到一样,咦,表妹这衫儿是今年的新款式么,我还第一回见人穿这样的,倒是好看,表妹可有衣服样子?我叫针线上照样儿给我做一件,只是我才真胖了,穿着必定没有表妹好看,真叫人伤心,唉,我怎么也瘦不了,人都说苦夏,怎么篇我这夏日还是胖了呢 。” 说着是胖,笑容却是如花一般,要真是不喜欢,哪里作养的这样好气色这样容光焕发,不过这位太子妃,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呢。 郑明珠压根没来得及接话,太子妃就又说:“不过爱困说不准是节气的缘故,如今天热了,就总爱困,我也是呀,吃一点东西就困了,总要睡一会儿,幸而太子爷吩咐了,我如今且安心养着,这宫里的事儿都由吴侧妃先理着,倒也没什么事,说睡就睡了,舅母和表妹来之前我才困了一会儿呢,不过有你们陪着我说话儿,自然就不困了。” 瞅着一个话缝子,陈夫人连忙笑道:“你困是因为有身孕了,如何比得,只是好端端的,这宫里的事怎么倒是吴侧妃管着了呢?我瞧你精神也还好,难道管不得?” 不由的就有一点忧虑。 太子妃倒不以为意:“自然是太子体恤我的缘故。” 郑明珠眉头一皱,这是她见太子妃以来,太子妃第一次说这样短的句子,她看一眼陈夫人,陈夫人那点忧虑并未散去,显然也是觉得有点不对。 太子妃这样活泼这样肯说话的一个人,对这个问题却这样干巴巴的一句就再也没提了,怎么也觉得十分反常。 反常即为妖,这事儿显然并不正常。 太子妃见舅母和表妹都一脸凝重的表情,又笑起来:“舅母和表妹不用担心,这也并不多要紧,且不论别的,只要我这次能生下儿子,自然就万事都好了,若是没有儿子,便是没有吴侧妃,也有张侧妃王侧妃。我还能管得完不成?其实并不相干,侧妃理事,也越不过我去,太子再如何,也需有嫡皇孙,舅母说可是?” 这番话说的简直是透彻至极,郑明珠深感佩服,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能想的这样透彻,这后宫女人的智慧简直叫人敬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皎皎的低调火箭炮! 第135章 惊心动魄的宫斗 只是这样聪明的女人,这际遇却也这样为难,虽说太子妃位尊,可其中甘苦,又如何是一袭华美衣袍掩盖得了的呢? 陈夫人微有恻然,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太子妃却笑道:“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日子的?别说宫里,就是咱们家这些亲戚故交,谁家夫人后院里没住着几个女人?若是没有反倒坏了名声,都是一样的日子 。且我到底还是太子妃,侧妃见了我总得请安,总得站着服侍我,这样想来,我自是比他们又强了一层。且太子爷按规矩礼法就该封四位侧妃八位良媛,我要总费心她们,我自己竟就不必活了,且也太给她们脸面的,白白低了我的身份。倒还不如谁能讨太子爷的好谁讨去,谁能管事谁管去,待我安安稳稳生下儿子来,再慢慢的算账就是了,为了那些人气恼着了,倒值得多了。” 郑明珠真觉得太子妃简直是女中豪杰,就是个女汉子,这些话真不是一般女人说得出来的,虽不说起了知己之感,却也是听得十分入耳,太子妃所思十分透彻,在太子未登基之前,太子妃是圣上赐婚,又有强有力的娘家势力,没有极严重的过错,她的太子妃位稳如磐石,太子想要安稳登基,除了自己的势力经营,嫡皇孙也是个极有力的筹码,这样,他再宠爱哪个侧妃,也得尽量要让太子妃怀孕,多生儿子,太子妃有了儿子,自己地位自然更稳,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她的确无忧。 再多的侧妃,也是妾室。 陈夫人倒被她说笑起来:“胡说什么,什么死呀活的,你嘴里就没个忌讳。” 郑明珠笑道:“娘娘这是真性情,本来说的也是,还是子嗣为重,如今安稳的歇着,养个皇孙,比什么不便宜呢。” 太子妃便笑:“表妹说的才对我的脾气,怪道平日里舅母赞你懂事儿,今儿我也怪喜欢的,上回我就说了,你得闲了,就递牌子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儿,你白不来,今儿若不是进宫谢恩,只怕也还不来呢,真真是个难请的,回头我找安哥儿告状去。” 见她顿时说个没完,陈夫人忙打断她:“我还有个正事儿问你呢。” 就把刘昭仪打听高家小姐的事儿,和今日谨妃有意透露的张家的事说了。 太子妃会意:“舅母问这个?倒也不难,哪天的事儿?把档子调出来查一查也就清楚了,舅母放心,我吩咐人瞧瞧儿查去,一个人也不知道,包括正明宫那一位。” 说着就吩咐贴身的大宫女两句话儿,那宫女听了,领命而去,太子妃又俏皮的一笑,低声道:“舅母不知道,这一位管事也有一阵子了,我瞧着没什么章法,论起来,我也算听说过一些当初她在宫里的事儿,若论借刀杀人,争宠夺爱,隔岸观火,口蜜腹剑,祸水东引这些,这位还真是全挂子的本事,可真要正正经经掌这后宫诸事,统筹全局,人员调度安排,辖制各宫各殿,协调各位皇子公主的婚事,她可差的远了 。谁是谁的人手只怕都没闹明白,我要安插两个人简直不费一点儿劲。这也罢了,且又不听人劝,只爱听她嫂子的挑唆,别的人一概靠了后。前儿还闹了一场风波,父皇发了一阵脾气,这两日都没进她宫里去,今儿她嫂子倒又来了。” 因等着太子妃的宫女出去查档子的事,陈夫人与郑明珠都在一边安坐,并不着急,陈夫人是知道的,因贵妃受宠,掌管后宫,却又并非后位,太子妃虽是晚辈,却又是明明白白的主子,两人见面在礼数上有些尴尬,太子妃很少与贵妃相见,只不过都在这宫里,且又是两种相对的势力,天生的利益冲突,并不对盘,虽不见面,却十分关注对方的动向,且比旁的人更了解对方。 陈夫人就问:“太子妃的娘家嫂子,我依稀记得是文阁老的大闺女,那可是有名儿的人物了。怪道她们亲热呢,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了。” 太子妃笑道:“可不就是这个话,文家的事谁不知道呢?赵老太君那话说的再对也没有了,那文夫人真不知道是哪坑哪洞爬出来的,能教出什么样的闺女出来?别提什么德容言功了,竟是什么不要脸的招数都想得到。当初她该出嫁的时候,文阁老还是个五品官儿呢,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把她嫁进卫家去做了填房,虽说是庶子,也是长房的,长房那位大奶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是四川有数的大族的嫡女出身,举止教养都是好的,也并没有苛待她呀,寻常婆婆哪里有不管教儿媳妇的?她倒是委屈起来,又与她姨娘扭了一股绳,只顾着歪门邪道,做的那些龌蹉事,可叫人说不得,听说都污了耳。不过那卫家也不是什么规矩人家,那年正明宫那一位飞上枝头变了金凤凰,那卫家竟把当家主母送了家庙,把这位姨娘扶了正,真真是个笑话。” 太子妃才真是个八卦王呢,郑明珠听得耳目一新,连忙问道:“贵妃的亲娘?竟有这样的事?我竟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人家。” 太子妃难得说八卦有人捧场,兴致更高:“可不就是!有规矩的人家,别说养出了贵妃,就是养出了皇后,姨娘也不能扶正呢,偏他们家就能,真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文家也跟着发达起来,虽说文阁老自有能耐,但若不是贵妃,他能十几年时间就从五品官儿迁升为阁老了?表妹自也知道,贵妃同胞的就一兄一妹,上回闹着要把她哥的大女儿嫁给五皇叔的世子,卫家庶子的女儿,亏她想得出,父皇原为难,她仗着怀着身孕,闹的那样厉害,天天哭,又要绝食,逼得父皇松了口,一道圣旨就作实了这件事,五皇叔勃然大怒,接了旨便进宫来见父皇,指着父皇骂了一顿呢,父皇平日里那样儿威严,那时候挨了骂都只是笑着抚慰,又封了五皇叔第二子一个爵位,才算完事 。幸而世子妃倒是个好的,不过倒也不是她养的,是元配夫人留下的嫡女,如今便是五皇叔一家子,都颇为赞赏了。” 贵妃哪里是仗着有身孕,那是仗着有宠爱呢。 那位世子妃,就是郑明珠有着深刻印象的安亲王府的世子妃,那一日她就发现,这位世子妃颇得众位姨母舅母的喜欢。 真是太精彩了,郑明珠听得津津有味,这些该算是皇族秘辛的东西,她本来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偏偏实际上她并不知道。 太子妃倒觉得这位表妹真是捧场,这些陈年旧事也能做出这样入神的表情来,不由越发欢喜:“如今贵妃又有孕了,只怕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来呢,文氏的女儿也不小了,也是说亲的时候了,真不知是哪家公子倒了霉,被她看上,这一对儿双胞胎在帝都也是出了名的,就看这次又是什么手段了。那一位最是不甘寂寞了,前儿刚被圣上发了脾气,也就消停了几日,只怕越发不甘心,我听说她嫂子今儿进宫,就知道,必是又有什么花样儿了。” 贵妃娘娘最大的依仗其实还不是有孕,而是帝宠,可郑明珠到底没经历过这些,不由笑道:“娘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虽说贵妃娘娘有孕,自然身子比平日更金贵些,可娘娘也有身孕,且一旦降生就是皇长孙,可比她那不知道排第几的皇子更强呢。” 太子妃咯咯的笑,亲昵的伸手点了一下郑明珠的额头,笑对陈夫人说:“舅母怎么有个这样实心眼的儿媳妇?偏安哥儿一肚子心眼,真是不知道怎么吃亏呢。” 郑明珠一片茫然,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么。 陈夫人笑道:“这样才好,两个都有心眼,夫妻之间还有什么意思呢?就是要这样方才和谐,且我倒是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做事做人都堂堂正正,稳重大气,并不斤斤计较,也不成日里琢磨着要害了谁去,这样的媳妇,今后侯府我才能安心交给她呢。且你表妹心眼儿虽实,那也不过是不爱作弄人罢了,若是谁惹了她,也别想得了好去。” 这话说的郑明珠脸都红了,忙笑道:“这是母亲疼我,才总说我好,我们家大爷,成日里只说我这样儿的,还不够他一碟菜呢,只怕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 说的太子妃与陈夫人都大笑起来,太子妃笑道:“舅母说的是,表妹这样的品格儿是难得的,如今我也怪喜欢的,且表妹有舅母和安哥儿疼,周围都是清净的,想不到那些下作手段也是有的,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也不惧她,她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她这些年也是顺遂惯了,也该有点教训了。” 说话间,那宫女走了进来回道:“奴婢悄悄查了档子了,初十的前两日,威武侯夫人王氏的确曾进宫请安。” 太子妃点点头,陈夫人就笑道:“有劳太子妃。我知道了。” 郑明珠在一边听着,看来这件事是坐实张家无疑了,不过张家与杨家究竟是怎么搭上线的,倒还需查一查。 提到这个张家,陈夫人又想起谨妃给的那盒子,便递了过去,把谨妃的话说了一遍。 太子妃微有诧异道:“谨妃娘娘说我吩咐她调的香露?” 陈夫人道:“是,谨妃娘娘的确这样说。” 太子妃就笑道:“好,我知道了,劳烦舅母了。” 郑明珠觉得她们话中有话,只是见陈夫人也不问,自然也不便追问,便不再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子,说了些闲话,见时辰不早了,陈夫人与郑明珠就告辞出来了。 刚走到太子妃殿外的一片花林,郑明珠听到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道:“站住!” 在宫中也有这样的事?郑明珠有点诧异,回头一看,却见是先前坐在贵妃身边的那一对圆脸的双胞胎,贵妃的娘家侄女儿。 其中一个瞪着她,一脸傲气的道:“你就是嘉和县主?那天是你打我舅母的?” 郑明珠眨眨眼,这一对‘著名’的双胎胞要来替唐秀月出头儿?还是贵妃的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斗争终于进入白热化阶段了! 感谢慕容爱爱的霸王票 第136章 双胞胎 郑明珠说:“你舅母是谁?你又是谁?我都不认识你,哪里去知道你舅母呢?” 双胞胎显然是被人捧惯了的,大约从来没有人当面对她们说过‘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样的话,作为被贵妃宠爱的侄女儿,又是一对长着苹果脸的一模一样的双胎胞,本身就很好认,便是没见过的人,见到这样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都会想到贵妃的侄女儿身上去。 尤其是今天郑明珠与陈夫人进宫拜见贵妃娘娘的时候,贵妃特意介绍了她们两个 。 双胞胎这时候听郑明珠这样说,顿时怒了:“你找死呢,有这会子装不认得的,当初你怎么就敢打我舅母了!我还以为多了不得的县主,见了我姑母,一样要打磨旋儿跪着磕头,那时候的威风怎么就不使出来了?哼,打量是欺负我们家没人呢。今儿我就让你知道,姑奶奶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唐秀月挨了郑明珠一顿打,伤的岂止是皮肉,更是脸面,连带唐家众位少奶奶,唐家几位姑奶奶,在外应酬的时候,有些什么口角,都被人明着暗着嘲笑过几次。 这两个双胞胎仗着贵妃宠爱,时时入宫伴驾,宫里谁不是笑脸相迎,时时奉承呢?就连宫中的公主们因着贵妃的缘故,都并不敢怠慢她们,凡事总让着三分,这双胞胎如何将别的人放在眼里,便是无事还要生非,如今因着郑明珠的出手,家里舅母姨母们,连自己母亲都被人明着暗着刺上一两句,自然早就怀恨在心了。 郑明珠本就不欲与这样的小孩子一般见识,何况是在宫里。只不过听这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称姑奶奶,实在忍不桩扑哧’就笑出声来,又觉得失仪,忙掩了口,却是觉得十分的好笑,眉眼不由的弯起来。 陈夫人也笑了一笑,道:“跟小孩子混闹什么,咱们回家去是正经。“ 在帝都贵族圈子里,虽讲究规矩,却也更讲究脸面,也没有仗着身份动不动发落别人的,当初对唐秀月那是新仇旧恨加在了一起,更兼要护住长房家财,自然是不同的。 如今一个小孩子出言不逊,郑明珠也不至于一点就炸毛的要教训她,便点头称是,就要随着陈夫人走,可是她这副样子落在双胞胎的眼里却是在嘲笑她们,轻视她们,不由大怒:“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 双胞胎左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目光怨恨,拉拉右边那个一直说话的,低声道:“你拖着她们,我去找慎刑司来弄死她们。” 右边那个看来对她是言听计从,顿时点头:“嗯,你快一点啊。” 郑明珠与陈夫人刚走了两步,双胞胎就吩咐身边带着的丫头婆子:“给我拦住她们!今天不给我舅母磕头赔罪,休想了事。” 郑明珠回头一看,有点无奈,当初她横冲直撞的招数此时由两个毫不惧怕后果的小姑娘施展出来,只凭谁的人手多,这身份地位的压制就都全无作用了 。 可是这是在宫里,宫中规矩森严,她们带着的丫头媳妇婆子,只有一个贴身大丫头可以跟着进来服侍,其他的都在外头宫门伺候着,如今从太子妃宫中出来,除了自己的丫头——陈颐安外书房新提起来的丫头苹果,陈夫人的丫头蓝雪,也就只有太子妃宫中的两个丫鬟在前引路了。 而双胞胎带着的丫头婆子七八个,此时气势汹汹的就冲了过来,陈夫人皱眉,转头看了太子妃宫中的两个丫头一眼,两人会意,一个就闪进一边花丛,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双胞胎的丫头大约也是跟着主子横冲直撞惯了的,丝毫不惧什么县主和侯夫人,得了主子的吩咐就逼上前来,人数众多,颇有气势。 郑明珠站定了,道:“你口口声声舅母,到底你舅母是谁?我打的人可不止一个,哪里记得这些。()” 双胞胎说:“我舅母文唐氏,你敢说你没有打过她?” 郑明珠笑道:“原来你的舅母是她呀,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出来走动,难道还没养好?” 郑明珠也是光棍到底,就算自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也绝对不会灭自己威风,一样冷嘲热讽,神情镇定从容,看起来丝毫不惧。 双胞胎气的浑身发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别的人或是笑脸相迎,奉承讨好,或是落到她的手里就怂了哭着求饶,还第一回碰到郑明珠这样的光棍。 虽然心中打着鼓,觉得多半要吃这眼前亏了,可依然该嘲笑的依然嘲笑,半点不让步。 陈夫人在身后好笑的摇摇头。 这个儿媳妇,说她性子好吧,和一个小姑娘也能斗气,说她脾气不好吧,平日里见谁也都笑脸迎人,连家里的表小姐都喜欢她。 不过也是,若是被人一吓就怕了,今后又如何撑得起一个家呢。 那双胞胎跳脚叫:“都给我拿住她,掌她的嘴,我看她还敢胡说些什么,哼,真当我家没人吗,什么县主不县主的,就是公主,见了我姑母都得恭恭敬敬的,要罚就罚,要打就打,今天看我弄不死你 !” 郑明珠见那些丫头逼了过来,领头的一个大丫头,显然平日就是个跋扈的主儿,此时不屑的冷笑道:“县主可听到我家小姐的话了?县主在外头乡下大约能吓到几个人,在这宫里,可就算不得什么了,识相的早些跪下给我们小姐请罪,还能饶你一命。” 郑明珠光棍到底,就算要吃亏,也要闹个痛快,给苹果使了个眼色,这苹果虽是新进府的丫头,却是个伶俐的,居然立刻就懂了郑明珠的意思,从郑明珠身后闪出来,劈手就是一记耳光:“大胆奴才,敢对县主无礼。” 那丫头不妨郑明珠这边敢先动手,她自持自己这边有着七八个人,那边才三个丫头,如何抵得过,自然就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她这才敢这样大胆出头儿,此时挨了一巴掌,有点懵了,一时不知所措,回头看向双胞胎。 那小姑娘跳脚道:“蠢货,她敢动手你就不敢动手了?亏你还是我使出来的人,还不给我打,她们就几个人,你怕什么,给我打,打死了有我呢!” 哎哟,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了,郑明珠万万没想到会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姑娘给欺负了,真是有点啼笑皆非。 所以说,按照规矩地位行事的大人往往比毫无惧怕的小姑娘更好对付些。 有规则的场合就能找到破局的办法,可这种小姑娘一头撞过来,虽说或许在事后能收拾住,可撞过来的那一瞬间,还真是没什么好法子的。 那丫鬟也就有了底气,大约平日里并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此时咬牙切齿一脸狰狞的就出手了:“我把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哎哟” 眼看打到了跟前,郑明珠很怂的闭上了眼,只听到那丫鬟话说了一半,就突然变了调,连同后头四五声‘哎哟’,‘啊’之类,她好奇的睁开眼睛,苹果一脸神气的站在当中,双手叉腰,脚下踩着那个大丫头,面前也不知是踢是打的弄翻了四五个丫头,有两个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有两个在地上就没起来。 “找死!”苹果神气的说。 郑明珠眼睛都瞪大了,这个苹果居然有这样的本事?郑明珠是真没想到,苹果原不是这府里的丫头,是前儿刚把玲珑配了人,转天陈颐安就领了这丫头到甘兰院来给她磕头,说是太子一个侍卫的妹妹,求他安置,他想着外书房反正还有缺,就带了回来,交给郑明珠 。 陈颐安还嘱咐了郑明珠,苹果的哥哥也算对自己有恩,苹果年龄小,多照看些,不用太拘着她,郑明珠自然一一照办,又将她补了外书房的一等大丫鬟的缺,因今儿进宫,郑明珠也是想着自己在太子妃宫里的时候,苹果或许会有机会见她哥哥一面,才别的丫头都没带,只带了苹果来。 没想到真是好心有好报,带了苹果,竟然就还救了自己一次。 双胞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丫头上前去就被郑明珠的丫头打了回来,还一个打好几个,立时哭叫起来:“哪里来的不要命的奴才!居然敢动手,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敢惹我,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我要灭你九族!” 这简直是双胞胎人生以来最大的挫败,平日里她要出手伤人,对方根本不敢反抗,有些甚至连躲都不敢躲的。 何尝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她却又不如郑明珠这样的光棍,见苹果厉害,却也只是哭着跳脚叫骂,并不敢上前来。 郑明珠回头看一看陈夫人,陈夫人见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自己又吩咐了丫头去请太子妃,倒也不急着走了,只是给郑明珠使了个眼色,让蓝雪扶着,坐到前面黄金花树下的木椅子上歇着去了。 郑明珠见状,自然也就不走了,双胞胎哭着叫骂,也没什么新词儿,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不信郑明珠竟敢指使丫头反抗,又赌咒发誓要郑明珠和她的丫头好看! 郑明珠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面前,却并不理会她的哭骂,只是好奇的向苹果打听,她这算是个什么功夫?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写到郑明珠怂了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场了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410:56:08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410:58:54 第137章 就不买账 双胞胎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有贵妃娘娘傲视后宫,换成任何人或许都会给这双胞胎几分面子,包括比郑明珠位分高的。 但郑明珠偏不,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任何后果的承受力都要高一些,反正都是拣的命,无非就是再死一回罢了 她重生以来,需要做的都做了,唐家并不再需要她,如今越发就是拣的日子了。 再说了,她是县主,这场冲突她绝对站得住理,真正的后果无非就是得罪贵妃娘娘,这点她还真不怕,她家那位大爷,得罪贵妃只怕更狠的多。 她这点算什么。 是以郑明珠一点负担也没有的,听着双胞胎的哭闹,愉快的和苹果聊着天 。 苹果只有十四岁,和名字一样,有着圆圆的苹果脸,红扑扑的,身材也圆圆的,圆胳膊圆腿,平日里非常活泼。 因并不是卖来的丫头出身,大约并没有人牙子□过,严格说来,苹果真不像个丫头样子,不懂规矩,不懂礼节,常常比郑明珠还起的晚些,不过因陈颐安特地嘱咐过要多照看她些,加上又年纪小,郑明珠常吩咐其他几个大些的丫鬟们不要拘了她,平日里只派她一点儿小差使,倒是玩的挺开心的。 苹果一脸豪气:“我跟着哥哥学功夫呢,哥哥才厉害,一人能打好几十个!只是哥哥从来都不愿意教我啦,说女孩子学来有什么用,今后嫁不出去!哼,我哪里没有用了。” 不过苹果也老实:“我学的这点也就欺负几个丫头啦,别的可不成。” 郑明珠笑,她也猜想苹果不过是学了两招花拳绣腿,又有一点力气,双胞胎的这些丫头也都是娇怯怯的,力气刚够倒茶收衣服罢了,倒刚好是苹果欺负的范围。 两人在这边聊天,双胞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几个丫头终于都爬了起来,再不敢上前,只得都去劝着双胞胎。 小姑娘又气又怒,谁上前都挨耳光,噼里啪啦打的好不热闹,郑明珠瞥了一眼,倒是与苹果聊的挺开心的。 侍卫的群体本就格外与众不同些,郑明珠平日里见的少,听的也不多,此时听苹果一脸崇拜的说着她哥哥的事迹,倒是颇为新奇。 做大人物的侍卫是提着脑袋当差的活,和宫里这些站着守门的侍卫完全是两码子事,个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舍得替主子挡刀箭,背黑锅,不过出路也是与这宫里的侍卫不同的。 宫里的侍卫,泰半是勋贵子弟出身,并不需要用命去博前程。 这些侍卫,在给主子卖几年命之后,往往会被安排进军营,当一个小校官之类,熬一熬资历,攒一点军功,主子便会不动声色的提拔他们,慢慢的往上升,做到一个中层军官也不算难。 同时,他们也成为主子在军队的一股势力。 郑明珠在陈颐安的熏陶教导之下,自然远比苹果想的远些,顺着苹果的意思就想到了这些,苹果自然不懂,只是一脸欢喜,哥哥自从做了太子爷的侍卫,家里钱财宽松了许多,自己又进了侯府伺候,少夫人和大爷都宽宏大方,吃的穿的都是上好的,又不用怎么干活,比在家里可舒服多了 。 两人说话间,远远的走过来一群人,领着她们来的,正是先前就跑掉的另外一个双胞胎。 小姑娘见状,登时就哭的更大声了。 那个小姑娘一见,连忙跑过来问:“妹妹你怎么了,嘉和县主又欺负你了吗?” 双胞胎妹妹抽噎着说:“姐姐姐姐,嘉和县主指使丫头打我,嘤嘤嘤,快要把我打死了。” 这两小姑娘有前途! 一问一答无需排练,就能颠倒黑白。 郑明珠笑一笑,看向这双胞胎姐姐带来的人,领头的是个五十左右的太监,线条刚硬,一脸严肃,嘴角两条极深的纹路,他带来的人,约一半是太监一半是嬷嬷,并没有丫头。 这是来的什么人? 陈夫人此时慢慢的走了过来,对那太监笑道:“敢问内相贵姓?” 因见陈夫人身着一品诰命服饰,那太监便行了个礼道:“回夫人,奴婢姓霍,忝为慎刑司司正。” 陈夫人笑道:“霍公公来的正好,这位小姐,无故寻衅,冲撞了嘉和县主,不仅言语上有许多听不得的,还吩咐丫头上前掌掴县主,因不知这位小姐什么身份,什么封号,我与县主一时不敢自专,只得留在这里,若是县主行事不谨,才好领罚。” 霍公公面无表情,道:“这位小姐是贵妃的亲侄女儿,从来受贵妃爱重,许是养的娇气,比不得别的小姐,想必县主无意中得罪了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县主与小姐赔个不是,也就罢了。” 郑明珠简直耳目一新,怪道这小姑娘这样有底气,连这慎刑司司正太监都敢把这样的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双胞胎妹妹跳着脚叫道:“不行 !霍公公,她欺负我,赔个不是就想算了?也太便宜她了,给我把她抓起来,打她板子!还有,她那个丫鬟,竟然敢动手,把她给我关到黑牢里去。我要她好看!” 霍公公那僵尸般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慈爱的笑来:“小姐且放心,在这宫里,谁能委屈到您呢?” 说着吩咐身后的人:“先把那丫头拿下。” 一群太监就涌上前来。 郑明珠站到苹果身前,道:“谁敢拿人,都退下。” 她一身县主的服饰,那些小太监犹豫着,如何敢对她动手,一时僵在原地,回头看霍公公。 霍公公道:“还请县主自重,否则若是不小心碰了伤了县主,可就值得多了。县主也且不要急,待拿了这丫头,县主再与小姐赔罪不迟。” 郑明珠冷笑道:“这位公公原来竟是这样办差的?谁是谁非还没定准呢,就要拿人?我是朝廷钦封的县主,你敢动手?” 霍公公语气平淡的道:“在这宫里,得罪了贵妃娘娘,便连公主都是一样的,何况一个县主。” 郑明珠就是不肯让:“我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是她家的了。” 霍公公脸现戾色,手一挥:“动手,都给我拿下了!” 那些太监自然也是处置过贵人的,此时见司正下了令,立时如狼似虎的扑上了,上来两个嬷嬷,一边一个就抓住了郑明珠的胳膊。 其中一个还说:“县主请自己尊重些,若是让奴才们动手伤了县主,就不好了。” 郑明珠本来娇弱,哪里抵得过那些人,立时被拉到了一边。 苹果拳打脚踢,可惜她那点花拳绣腿,对几个丫头好使,对这些慎刑司训练有素的太监却没什么用,当即被捆了起来。 郑明珠怒道:“你们这些以下犯上的奴才,真是活腻了不成?没有朝廷圣旨,就敢对我动手。” 霍公公不屑的道:“贵妃自会有懿旨给县主的 。” 郑明珠一天撞见两个横的,自觉今天简直是黄道吉日! 随即郑明珠就听到了天籁一般的太子妃的声音:“贵妃的懿旨在哪里,给我也看一看。” 一群丫头嬷嬷簇拥着丰腴的太子妃慢慢儿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不少侍卫,被绑着的苹果一脸欢喜,挤眉弄眼的朝着后头打招呼,郑明珠暗地里一下,这小家伙的心倒是真宽…… 众人忙都跪下行礼,双胞胎见众人都如此,也不得不跪下,太子妃并不叫人起来,先看一眼慎刑司众人:“放手。” 那两个抓着郑明珠的嬷嬷触电一样松开手,太子妃当然不会问前因后果,随即便道:“这两个奴才冒犯县主,先给我捆起来。” 两个嬷嬷大惊,直呼冤枉,直往霍公公那边躲,那霍公公说:“禀太子妃娘娘,这是贵妃娘娘的懿旨。” 身后的侍卫哪里管那么多,听太子妃吩咐了,就上前抓着那嬷嬷的胳膊只一扭,就反剪到了身后,绳子只一绕,就绑的严严实实,还堵了嘴。 太子妃笑道:“原来命人拿县主是贵妃的懿旨?我可真开了眼界了,只我先前就说了,懿旨在哪里,给我看一看,你白不拿出来,只知道嚷嚷,拿不出来这可是矫诏了。” 霍公公哪里敢当这样的罪名,忙辩解道:“回太子妃娘娘,这是贵妃娘娘的口谕。” 太子妃微微一笑:“把那丫头也给我放了。” 几个侍卫就逼了过去,有两个太监还没弄清楚形势,想要反抗,侍卫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转身刀鞘一转,啪,啪就抽飞了两个。余下几个见势不妙,早丢开苹果避开了。 一个侍卫手一拉就解了绳索。 苹果大喜,飞奔到后面:“哥,哥……” 郑明珠扶额,回去一定要多少教她些规矩才是,还是蓝雪机灵,忙一把扯住飞奔的苹果,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她才苦着脸,不情不愿的站到了郑明珠身后 。 还忍不住的回头张望着。 霍公公直挺挺的跪着,见太子妃不买口谕的帐,也就不再说话了,倒是那个双胞胎妹妹跳起来:“太子妃也要讲道理啊,这丫头敢抗命,凭什么放了!” 太子妃又笑了,身边一个二十来岁,体型看起来极其修长柔韧的宫女便似乎得了暗示,也没见她如何作势,身形一动,就到了双胞胎妹妹跟前,挥手就是一记耳光,这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动静,登时打飞了足有五尺远,跌落在草地上,似乎晕了过去。 活该!真是所谓的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么?敢对太子妃不敬,也未免狂过头了。 双胞胎姐姐尖叫一声,忙跑过去看自己的妹妹,见妹妹嘴角溢血,顿时大哭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太子妃的奴才行凶伤人了……” 那霍公公眉间一跳,有点无奈了,这两位小姐真不懂审时度势,太子妃这样强硬,她们怎么还硬抗! 这宫里,唯一能对抗贵妃的,就是眼前这位主儿了。 那宫女又一次出手,这次倒是没打人,只是不知道按住了什么经脉,双胞胎姐妹都说不出话来,软趴趴的被她一手提一个,走了回来,丢在地上。 仔细一看,双胞胎妹妹其实没晕,只是脸打肿了,说不出话来。姐姐碰了壁,此时是真怂了,不敢说话了。 太子妃这才柔声对那双胞胎说:“你既不是她主子,又没有封号,何来抗命一说?这点规矩都不懂?” 太子妃又对霍公公说:“既然你说贵妃有口谕,把口谕说一遍我听听,我来听听贵妃娘娘是什么道理,要拿朝廷钦封的县主。” 那霍公公原是因双胞胎姐姐跑来找他,说是有外头进来的人在路上与她们姐妹碰上了,有了口角,欺负她们,找霍公公出头。 这霍公公本是贵妃一手提起来的人,又素来知道贵妃极宠爱这对姐妹,颇为放纵护短,加之早见识过不论宫妃公主还是外命妇,都让着这双胞胎三分,想来自己去教训一下来人,自然能讨贵妃的欢喜。 任你来头再大,还能大过贵妃去么? 所以也只遣人去回了贵妃,自己倒先就带了人与这两位小祖宗来出头,只想着,任谁知道了这两位小姐的来头,自然退避三舍了 。 没想到,遇到一个不买贵妃帐的愣头青二百五县主,他心一横,把县主拿下,讨了贵妃的欢心再说,既是为了贵妃的侄女,贵妃自然要出头了结此事。 怎么会料到太子妃突然来出头,太子妃一向避贵妃风头,贵妃的事,她从来不插手的。 是以,哪里有什么口谕! 此时偏偏遇到太子妃较起真来,这真要往重了说,可是大罪,霍公公一脑门子都是汗,太子妃要是有心整治他,他就死定了,如何还说得出话来。 太子妃见他说不出口谕,笑道:“胆子真不小,在宫里就敢矫诏,都拿下吧,我亲自给贵妃娘娘送去。” 侍卫轰然应诺,极利落就把霍公公和他的下属全绑了,那宫女提着双胞胎,苹果和蓝雪扶着陈夫人并郑明珠,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贵妃宫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昨天看到评论区,有读者语带调侃,说什么以前看的可怜宫斗妃子之类,我觉得应该把我的想法解释一下,不是电视剧演的才是宫斗的范本,那种眉梢眼角一动的精致宫斗反而比较少见,要论历史上得宠而脑残的妃子,数出来一大把,例如汉景帝的栗姬,她能满不在乎的得罪长公主,又能在景帝问她我死了你能善待我其他儿子吗?的时候说不,脑残度如何?景帝还是著名的明君呢!可她自己位列妃位,是景帝第一宠妃,儿子为太子,这宠爱和太子总不是哪个作者封给她的吧? 在我觉得,得宠第一条件是容貌,第二是相处的时候能让皇帝身心愉悦,这些其实比会斗更重要,当然,贵妃在上位前必然也有过争斗,我在文里也写过太子妃如何评价她,她小动作的斗还是有的,可是这并不能说明她就有正确的长远眼光,知道要如何巩固这个位子,相反,她一旦得势,吐尽以前在家里在宫里的憋屈,张扬起来也不是不正常。而且她是贵妃,她有一点张扬的想法和做法,底下的人就会百倍的去放大它,她只要有一点纵容自己的亲戚,那些亲戚就会百倍的嚣张起来,这也是世上常见的。 第138章 当太子妃不话痨了 贵妃原得了霍公公打发来的小太监的禀报,双胞胎姐妹溜出去玩,不知撞上了谁,似乎有点纠纷,霍公公已经带了人去处理了。 贵妃忙吩咐身边的宫女:“你带两个人去瞧一瞧,可别委屈了她们。” 她嫂子文氏听了,对贵妃说:“有贵妃纵着她们,这两个可真是越发顽皮了。” 贵妃笑道:“芙姐儿蓉姐儿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正该活泼些,倒也不算什么,且在这宫里,也没什么妨碍。” 宫女领命,又吩咐人去请了两位教养嬷嬷,几名侍卫,人刚齐了,才走到殿门口,便听到外头小太监报:“太子妃娘娘驾到。” 贵妃就皱一皱眉,她与太子妃极少见面,双方都有意回避,怎么这个时候太子妃突然驾到呢? 她端坐不动,荣妃、文氏并她的妹子卫氏都站了起来 。 在门口的宫女面色有些古怪,回头看了贵妃一眼,欲言又止,大约是度自己分量不够,不敢乱说话,倒是悄悄儿的就退了下去,并遣散了刚招来的人。 太子妃雍容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人,最惨的便是挨了打的双胞胎妹妹,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巴掌印宛然,嘴角还有血迹,另一个双胞胎虽没挨打,却是头发衣襟散乱,一脸泪痕,不过大约是被这身手高强的宫女不知道使了什么阴招收拾了,两人都老实的很,见了贵妃姑母竟也不敢出声,只是哭泣。 众人都大惊,一时愣在原地,只文氏立时就扑了上去:“芙姐儿,蓉姐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顿时就流下泪来。 那宫女把手里的两个小姑娘丢下了,闪身回了太子妃身后,双胞胎顿时大哭出声,在母亲背后的一推之下,双双扑到贵妃怀里:“姑母姑母,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贵妃顿时心疼起来,搂了双胞胎连声问:“谁动的手?谁敢这样无礼?” 太子妃不理会贵妃,只看了文氏一眼,淡淡道:“见了本宫这般无礼,怪不得养出这样不敬的女儿来。” 这一句顿时堵住了文氏即将出口的哭闹,连荣妃在内,都回过神来,给太子妃行礼请安。 太子妃高傲的点点头,受了礼,这才在上首坐下,让自己带来的一干人向贵妃行礼。 这一番做派,完全便是自己是主子,其他人都是臣下的举动,贵妃气的脸色都青起来,对太子妃道:“娘娘这是何意?你这妹妹虽说年幼顽皮些,又能有什么大事,值得这样打她们?” 太子妃笑道:“本宫来此正是要与娘娘说呢,这是两件事,第一件贵妃的这两位侄女辱骂嘉和县主,并令手下掌掴嘉和县主,被嘉和县主拿下了,偏我碰见了,见县主宽和,只略施小惩,便特来送还给文氏,望今后好生教养才是。” 文氏一脸怒气道:“多谢县主替我管教女儿,只不知我这女儿到底如何大逆不道了,这样小年纪就要被这样掌掴?县主这威风也真是比贵妃娘娘还大了 。” 郑明珠笑道:“不敢当夫人谢,若说要紧,的确年纪小些,还不太要紧,若说不要紧,这小姐口口声声要灭我九族,又实在不敢不要紧,骂我两句也罢了,看在贵妃和夫人面上我自也懒得与小孩子计较,可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少不得替夫人管教一下罢了,幸而今日是遇到我,要是换了别的人,一时怕了,传了出去,可如何吃罪得起呢?只怕夫人今后还得好生教导才是。” 登时噎的文氏哑口无言。 而贵妃心中一股子怒气,恨恨的瞪了郑明珠一眼,太子妃口口声声县主罚她们,郑明珠又比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谁不知道这是小孩子口无遮拦一时急了乱嚷嚷?偏当一件正经事来说,这种事真要摆在明面上来说,谁也拿不住郑明珠的错来,其实那就是不给面子,罚了就罚了,找不回场子的,贵妃也只能在别的时候再收拾她。() 什么了不得的县主,在我眼里能算个什么东西? 贵妃在心中咒骂了一句,注意力放到这边来:“原来是这样,那这奴才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慎刑司司正,到底是有品级的内臣了,总有几分脸面,太子妃突然绑了他来,莫非又是说了什么话不成冲撞了县主不成?” 忍不住还是要刺郑明珠一句。 太子妃笑道:“贵妃娘娘真是神机妙算,这便是第二件事了,本宫正巧撞见这奴才,假托贵妃口谕,竟对县主无礼,当着本宫竟然也还敢狡辩,在宫里竟就有这样的胆子,在外头还不知如何放肆呢,贵妃娘娘受父皇之托掌六宫诸事,越发要严谨些才是,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竟然能当慎刑司司正一职?” 那语气既高高在上又带了许多不屑,贵妃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一心只要驳了太子妃,便道:“既是口谕,太子妃既然还没打发人到本宫处求证,怎么就说霍公公是矫诏呢?” 霍公公被堵着嘴,听到贵妃有意保他,顿时放下心来,这宫里到底还是贵妃做主,太子妃再强又如何强得过贵妃去? 太子妃就微微笑道:“霍公公口口声声贵妃吩咐,县主冲撞了文家两位小姐,要县主向小姐赔罪,且说连公主得罪了小姐也得赔罪,何况县主?本宫想,文家两位小姐并无封号品级,如何当得起县主的赔罪?贵妃掌理六宫,这点子道理规矩自然是明白的,便是再疼爱两位小姐,也不会吩咐县主向小姐赔罪的,何况是公主?是以还未向贵妃娘娘求证,就把人绑了来,若是这的确是贵妃娘娘的口谕,本宫自然放了他,贵妃娘娘您说呢?” 郑明珠发觉,太子妃娘娘不是放松的和亲近的人聊天的时候,虽然话还是很长一串,但语速却变的很慢,慢条斯理,很有一种慵懒的味道 。 让被她揶揄或者收拾的人听起来,更容易不忿些。 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贵妃那‘口谕’憋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就算这话是实情,就算这类似的事情真的发生过,被人这样冠冕堂皇的说出来,就算得宠势大如贵妃,也是不敢认的。 朝廷的规矩礼法摆在那里,私下里因种种原因违背了,无人追究便无妨,一旦摆到明面上来,却是谁也不敢违背的。 贵妃只觉得那股子气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见了自己的侄女儿的惨状,心中越发恨的牙痒,只是就算恨不得生吃了太子妃和郑明珠,此时也真不敢承认这口谕,还不得不说:“太子妃说的是,本宫怎么会有这样的口谕,自是这奴才欺上瞒下,自作主张。” 太子妃笑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是以才直接把这奴才捆了过来送与贵妃处置,这奴才胆子也未免太大,欺辱县主,矫诏贵妃口谕,罪不容赦。幸而是让我碰到了,立时命人捆了起来,若是没碰到,真让他欺辱了县主,再推到贵妃身上,县主受了委屈不说,贵妃少不得落一个纵容家人,掌宫无方的罪名,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一脸嘲弄,一口一个奚落,尽情的扒着贵妃的脸皮,偏还说得幸而是碰上了她,才保全了贵妃的名声这样的做派,贵妃气的手都抖起来。 郑明珠低着头只顾笑。 贵妃顺了顺气:“本宫明白,来人,且把这奴才收监,容后再处置。” 这句话让那霍公公一脸死人脸色活了些回来,他听到贵妃不肯认口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惨了,这一次马屁没拍成,成了太子妃与贵妃争斗的炮灰,辱县主,矫诏,两项罪名随便哪一项都够他死的了,他在这宫里活了五十年,别的没见,因一点子小事就被打死的却是看的多了,何况这样? 没承想贵妃竟然还肯保他,只要容后处置,这后宫本来就是贵妃掌管,这事儿一过,悄悄的放了他,随便塞去哪里,太子妃如何能知道?自己依然得贵妃宠幸 。 想来也是,自己此次是一心一意要维护贵妃的娘家人,若是处置了自己,今后这宫里的人还如果敢维护贵妃的人? 贵妃也不能寒了手下人的心呢。 霍公公升起了希望,正期待着侍卫前来带走自己,却听到太子妃笑道:“一个奴才罢了,还用得着容后处置?既然矫诏欺辱县主已经坐实了,又不必审,这就带出去处置了吧,连同胆敢抓扯县主的那两个奴才,一同杖毙!” 贵妃怒道:“太子妃请自重,本宫领圣上旨意掌管后宫,赏罚自有本宫处置,如何有太子妃置喙之地。” 说着就吩咐侍卫带人。 快要到了门口,太子妃才慢悠悠的说:“嘉和县主已有身孕,正是月份轻的时候,如今被两位小姐冲撞了,又被这奴才吩咐人拉扯到了,若是有点什么不舒服,算谁的?本宫自是不会插手贵妃娘娘的宫内事务处理,幸而这两位小姐倒不是宫里的人。危及天家血脉,总得有人给个交代才是。” 怎么又是这个? 郑明珠绝倒,被人说怀孕真不是第一次了!太子妃和陈颐安果然是姐弟啊,连借口都找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写嗨了,就容易爆字数,本来想写一个大章的,还是来不及了。 今晚加更!怎么也要把宫里这场戏写完! 感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我都被你们炸到首页霸王票榜了,哈哈哈 1391448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513:05:47 敏敏2287157593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10-0617:06:42 第139章 磕头赔罪 贵妃听太子妃这样一说,顿时懵了,殴打有孕的县主,这就把事件再次升级到了天家血脉上去了,越发有文章可做,她有点怀疑的看了看郑明珠,见她腰身十分纤细,没有半点怀孕的样子,笑道:“原来嘉和县主有孕在身?怎么这样的大喜事我竟不知道呢?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县主搬凳子来?月份轻越发要小心养着才是。” 郑明珠镇定的谢恩道:“谢娘娘赐座,因还没过三个月,臣妾夫君并姑舅都嘱咐不要张扬出去,是以并没有告知宗人府。” 太子妃道:“正是要小心呢,本宫已经传了御医来为嘉和县主请脉,只望没什么事才好。” 郑明珠佩服的看一眼太子妃,这话说的可够有底气的,半点儿听不出心虚来。 那边文氏急了,太子妃的威胁她自然听得清楚,贵妃不处置霍公公,她就要处置这对双胞胎姐妹,这小姑子也是看不懂局面,一个奴才罢了,还在犹豫什么 。 文氏便说:“太子妃娘娘说的极是,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竟然敢殴打县主,就是没有身孕,难得就容得他了?贵妃就是太宽和,才纵得这些奴才这样,如今越发趁这事儿整治一番,给这些奴才立一立规矩才是。” 贵妃一向爱听她嫂子的话,此时见她这样说,又拼命的给她使着眼色,且无论如何说,一个奴才如何比得过她的侄女儿,这交易倒也划算,便道:“太子妃说的不错,倒是我太心慈了些,如今委屈了县主,那奴才便是有一万条命也是该死了。” 便吩咐侍卫:“霍如贵以下犯上,欺辱县主,又传矫诏,着即杖毙,那两个抓扯过县主的奴才一同杖毙。” 侍卫本来就已经到了门口,此时便拖着霍公公连同两个奴才一起行刑去了。 太子妃看了一眼被这场面吓的发抖的小姑娘,笑道:“两位小姐自然与奴才是不同的,虽说也冲撞了县主,到底是小姑娘,只怕也碰不到哪里,且县主宽和,说这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且又是贵妃的侄女儿,看贵妃的脸面也就不罚她们了,如今只给县主磕头赔罪也就罢了。” 她家的女孩儿如何能给人磕头?贵妃一脸不情愿,表情挣扎。 郑明珠想笑,这两个小丫头口口声声要她去给唐秀月磕头赔罪,如今她们却要当着她们的贵妃姑母给自己磕头赔罪,这只怕有趣的很。 正说着,太子妃的宫女进来回道:“娘娘,太医传来了,正在外候旨,是不是这会子就传进来?” 太子妃还没说话,贵妃忙道:“传进来吧,给嘉和县主请了脉,本宫也好放心些。” 宫女领命而去,另有嬷嬷来请郑明珠到旁边屋里去坐了,隔着帘子,郑明珠看见坐在那边等着的赫然又是苏太医。 郑明珠失笑,倒是半点不担心了。 片刻后,郑明珠回了正殿,苏太医进来回道:“臣观县主脉象,似有惊悸之象,县主因身子骨儿不太壮健,又受孕不久,坐胎未稳,尚得好生保养才是,臣如今开一药方,先喝三剂,臣再来请脉,只今儿一晚越发要小心,若是有何不适,立刻便要就医才是 。” 一席话倒真是吓住了贵妃,郑明珠身份虽只是县主,但背后关系极复杂,口角斗殴都只是小事,谁吃了亏谁倒霉,最多事后一点儿不痛不痒的责罚罢了,可若要是真的因此而流产,此事就放大十倍不止了,武安侯和安国公的怒火就算掀不翻自己的贵妃位,这对双胞胎便真难保得住了,且还有庞大的宗室,贵妃如何敢小觑,不由忙道:“既如此,苏太医这就随县主回府,今晚且在侯府待命,待县主大安了,再来回本宫,本宫重重有赏。” 苏太医磕头领命,退到殿外等候。 贵妃此时也真巴不得立时完结此事,摸摸怀里的两个小姑娘:“你们也太胡来了,便是冲撞了县主,赔了罪就是了,县主从来性子宽容,难道还与你们过不去?偏要来寻我,难道我还纵着你们不成?还不赶紧去给县主磕头,求县主饶了你们。” 只要郑明珠当面给了一句话,她今晚就是真流产了,也不过推到霍如贵身上,总能保住侄女儿。 两个小姑娘怯怯的抬了头,看一眼自己最大的依仗贵妃姑母,见她推着自己过去,又看一眼自己的母亲,母亲也在使着眼色叫她们去磕头。 说老实话,这两个小姑娘也的确被刚才这阵势吓到了,小姑娘的世界,无非是别一别瞄头,多半就是吵吵嘴,推一把,赔个罪之类,便是家中处置下人,也没有当着她们处置过,此时转眼就见三条人命没了,还是刚刚帮着她们耀武扬威的,叫她们如何不惊? 便是再不甘心,此时也半点不敢违拗,扭扭捏捏的走了过去跪下磕头:“求县主恕罪。” 太子妃这一手真是高明! 贵妃先前如此不买账,连奴才都想保下,如今却上赶着要自家侄女给郑明珠赔罪了,还生怕郑明珠不买账,这两个小姑娘如此嚣张跋扈,如此一层层逼上来,也照样乖乖的跪下磕头了。 贵妃笑道:“嘉和县主看在她们两个如此诚意的份上,看在我的脸面上,就恕了她们吧?” 郑明珠欠欠身,笑道:“贵妃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有什么恕不恕的,哪里值得这样儿 。” 话是这样说,她也并不避让,真等着双胞胎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才吩咐丫头扶她们起来。 反正和贵妃党争不可调和了,还做什么表面儿的文章? 就要气死她们。 郑明珠见太子妃对着自己发笑,大约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便也回一个笑。 一行人大获全胜,自然不会在正明宫久呆,又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出来了,只剩下贵妃恨的咬牙切齿,双胞胎倒了大霉,还丢了面子磕了头,自来跋扈的小姑娘如何过得去,哭的怎么也止不住,扭着贵妃:“姑母要给我们做主啊,那个什么县主,根本就没有碰到过她,倒是她的丫头凶的不得了,打了我的丫头,如今倒恶人先告状起来,倒要我们赔罪!” 委屈的要命。 荣妃看了一场大大挫了贵妃面子的八卦,哪里还敢久坐,连忙就指一事告辞了。 文氏气的眼睛通红,嘴里恨恨的骂着些‘天杀的小蹄子’,搂着双胞胎妹妹,亲手给她肿起来的脸颊和破了的嘴角上药,双胞胎姐姐就扭股糖似的扭着贵妃,要贵妃给她报仇。 此时贵妃的同母妹妹卫氏便道:“太子妃也未免太嚣张了,既处置了奴才,如何还要逼着侄女儿们磕头赔罪?她们年岁小,这一点儿错处都容让不得?且这县主的丫头也出了手,蓉姐儿可是受了伤的,她就算是县主,也犯不着这样!” 贵妃叫宫女搬了些珠宝器物,新进上来新奇玩物哄着这两个小姑娘玩,叫宫女好生哄着,打发她们到偏殿玩去了。 这才说:“宗室总占着天家血脉这四个字,她们拿这身孕来做文章,便是我,也要退让一步,只可恨这位太子妃这样不依不饶,真是越发拿大了!” 文氏说:“这位县主有身孕,娘娘您也有身孕,您这才是凤子龙孙,比她自然高出几倍子,对付她倒是给她长脸了,太子妃能拿天家血脉做文章,娘娘您自然也能,且比她可要紧许多!娘娘可别想左了,您真要对付的还是太子妃才是,既然太子妃这样不知趣,娘娘越发要给她点厉害瞧瞧才是。” 卫氏笑道:“大嫂说的不错,那什么县主不过是小节,并不值得贵妃费心对付她,今后七爷得登大宝,收拾她还动不了一根小指头,如今着紧的还是太子妃,只有打压住了那一位,才是正事儿 。臣妾觉着,大嫂先前说的那计策实在是极妙的,又无风险,又能一击致命,太子爷危害皇子,圣上岂有不废了他的尊位的道理?” 贵妃颇有意动,又沉思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你们说的不错,这计策实在十分的妙,便是有个什么意外不成,也查不到丝毫纰漏,既如此,大嫂就回去安排,趁今儿出事,晚上我就说心口疼。” 文氏笑道:“如此甚妙。” 便算是安排停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天长假,加更始,加更终,倒也挺圆满的。 趁加更,难得的求一回专栏收藏,希望大家捧个场,点这个链接过去收藏一下,谢谢 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你们太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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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听苹果说到了霍公公有多可恶,她倒不是个爱炫耀的人,对自己的威武神气倒是一笔带过,但对太子妃身边那位宫女,直是崇拜的不得了,溢美之词说了一大篇。 “你今天也很不错了,到底护住了少夫人,回头我自然赏你 。”说话的自然是陈颐安,自己掀了帘子进来。 墨烟和苹果忙住了嘴,上前请安。 郑明珠也坐了起来,看陈颐安神色与往常无异,镇定沉稳,半点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并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陈颐安见她坐起来,几步走到炕前坐下,一手按住她肩膀:“你身子重,便且歇着,跟我还客气什么,今儿你着实受了惊,可吓着了?” 这样肉麻的软语,叫郑明珠生生噎了一下,虽说这是一家子看重子嗣的表现,可如今在自己家里,自己的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装的? 装了也没人敢传出去啊。 墨烟见两位主子演深情戏了,忙扯了苹果出去。 苹果还没兴奋完,走到院子里还扯着墨烟说个不停,墨烟回头从窗口张望了一下,虽听不见屋里在说什么,却见郑明珠一脸表情都凝固了,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墨烟虽然好奇的要命,却哪里敢去打听。 少夫人虽宽和,大爷可不是个善主儿,谁敢惹他。 其实郑明珠只是说了一句:“自个儿屋里,大爷还说这个假……的做什么。” 陈颐安凝视她,黑亮的眼中全是光彩,笑意从眼中散发开来,他轻声说:“这是真的,明珠,这是真的,你有身孕了。” 所以郑明珠就凝固了。 陈颐安闷闷的笑起来,郑明珠的表情太生动太有趣了这是真正的七情上面,一副‘这难道不是一个借口吗怎么突然就变成真的了?’的样子。 和陈颐安所料想的简直一分不差。 好一会儿,郑明珠才追问道:“真的?你没骗我?” 她的表情不是不怀疑的,陈颐安随口说她怀孕的时候那表情语气太笃定太真实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是随口胡扯的,所以郑明珠忍不住再追问了一下 。 陈颐安哈哈的笑:“这有什么好骗的,你怀孕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是喜事,我哄你做什么。” 郑明珠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先怀疑,显然是因为陈颐安素行不良,且今天刚拿这怀孕来做了文章,就真怀孕了,怎么偏偏这样巧呢? 郑明珠就忍不住问:“真的?今儿太子妃刚随口那这来做了文章呢,我就真怀孕了?金口玉言也没这么快吧?” 陈颐安又忍不住动手动脚,在她脸颊上拧一下:“你这个实心眼儿,你也不想想,太子妃何等身份,面对的贵妃又是什么位分,能跟我在太夫人跟前随口敷衍一样么?自然是心中有数,才敢说这个话的。” 郑明珠一激动,就忍不住坐起来:“太子妃怎么会知道的?我自己还没知道呢!” 陈颐安笑道:“你瞧瞧你,毛手毛脚的,要当娘的人了,一点儿不稳重,你就坐着,难道我就不说了?” 郑明珠拉着他的手笑道:“还不是你自己说话吞吞吐吐,一点儿不爽快。” 陈颐安今天脾气格外的好,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要不总打岔急着问,我都说完了,其实上一回小苏给你请平安脉的时候,就觉着你有了有身孕的迹象了,只是时日太短,他并不敢确认,约有八成把握,也就没敢跟你说,只是嘱咐你多坐着躺着,少动,少去那些容易滑倒的地方,还给你换了药丸子,你可记得。” 郑明珠乖乖的点头,果然不打岔了。 陈颐安笑道:“随后他来回了我,我也是这个意思,既然还不敢十成十的定下来,暂时不说也好,我不过跟母亲说了一声儿,母亲才好吩咐厨房那边,不要上那些忌讳的东西,只等着小苏再来请脉的时候,定下来了再作打算。今儿这事,是母亲见事儿闹的大了,推波助澜,悄悄儿的把这身孕的事给太子妃说了,这才是够分量的筹码,反正既然是八成准,那多半也是准的,若是实在倒霉不准,就说你被吓着了,没了孩子,都推到贵妃那边儿去,到时候言官上奏,就算动不了贵妃,文氏也别想跑!哼,敢动我的人,她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不过小苏今儿给你诊脉,倒是确定了。” 郑明珠笑道:“哎哟,要是我没怀孕才好呢,正好收拾她们 !” 陈颐安就怒了:“胡说什么,那些人算个什么,能及得上我儿子要紧?那些蠢货,以前不过是因要捧着她们才有意避开,难道还是怕了她们不成?就那些人,便是有一百个,又哪里值得我儿子!” 一口一个我儿子,跟她真能一次就生个儿子出来不成。 不过郑明珠见他怒了,哪里敢扰他的兴头,忙讨好的笑道:“是是是,大爷说的是,你别急嘛。我不过顺口说一说罢了,哪里值得这样儿。” 忙替他胸口顺气,又笑道:“大爷的意思我懂了,其实我有没有身孕,都影响不大,大爷自是早就成竹在胸,这事儿自然还有许多花样来?” 陈颐安气她浑说,又拧她一把,才说:“也差不多,这件事能做的文章多了,还是要因势利导,找到最好的时机才行,不然也对不起你白白被吓的这样儿。” 郑明珠还逞强:“谁吓了,我可没有,我就知道我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呢。” 陈颐安就笑起来:“我怎么听说你当时眼睛都闭上了,就差发抖了?” 郑明珠笑骂道:“哪个小蹄子耳报神这样快,我还以为这一次真要吃亏了呢,没想到苹果居然有点本事。” 陈颐安笑道:“她那点花拳绣腿,抵什么用?罢了,明儿我给你安排个好的,以前我想着你从来就在家里,便是出门,也就是宫里,或是有交情的人家,总是没什么要紧的,倒是小看了你惹是生非的本事,没承想就进宫谢个恩,也能闹出这样一场风波来,如今又有孕在身,越发要小心才是。” 郑明珠就点头称是,她也是真怕了,陈颐安要替她安排一个太子妃身边宫女那样强的丫头来,她自然愿意。 当然,郑明珠最要紧关心的,还是今儿这事要怎么处理后续事务,如今她在这个圈子里也混了大半年了,倒是深知道,许多事要紧的都不是当时那一会儿的成败,而是后头的影响,一件小事,做出文章来一样花团锦簇。 二小姐欺负五小姐这样一个再小不过的后宅小事所衍生开来的结果,唐家家产之争所衍生开来的结果,郑明珠都记忆犹新,何况如今 。 这是太子妃与贵妃极少见的当面开战,郑明珠不相信自己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自己做事横冲直撞惯了,热血一上头就无视规则,无视后果,可太子妃是何等样人,跟自己如何比得,必是另有考量的。 就今日所见,贵妃美则美矣,却不是个睿智毓秀的,郑明珠这才更好奇,这贵妃到底是如何飞上枝头的,而太子党的谋划里,贵妃到底占着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今日这一场风波,到底因势利导,还是自己因缘际会,无意中触发了一个契机呢? 郑明珠觉得自己的确思考的越来越多了。 果然,陈颐安笑道:“这件事当然不会这样子就完了,这只是一个开头罢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郑明珠忙问什么好戏,又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陈颐安笑道:“倒是有些长进,只是如今急什么,待事情明朗些我慢慢儿的告诉你,如今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大懂,倒是有一件要紧事你得去办。” 在政治斗争上,陈颐安显然甩郑明珠八条街,郑明珠十分服他,虽是不忿陈颐安故弄玄虚,还嫌她笨,倒也懂事的没有追问,只听他吩咐。 陈颐安道:“你先在**静养两日,待我替你安排的丫头到了,你再出去——如今没个人在你身边儿,我还真不放心。你挨着各大长公主府、长公主府、亲王郡王府、并你那些郡主县主郡君等表姐妹处去报有孕的喜信儿,再把你在宫里这场热闹说与她们听一听,别哭的太厉害,身子还是要紧的。” 郑明珠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这坏蛋说话越发逗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了,有气无力中,希望还能坚持住日更 柳岸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719:54:16 过往烟云d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0722:0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