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来的男保姆》 第1章 夕阳西下,宽阔静逸的河面上,微风习习,碧绿的河面泛着微微的波纹,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一丝鱼腥味。俯视河面,能清晰看见沿岸的水下有成片的网箱。这些网箱分成两长排,中间有一道长木排成的走道,木筏中间搭建着一座小木屋。 一个男人正手提一袋鱼食,慢慢走在那一排木筏上,给两边网箱中的鱼儿投放。他戴着一顶大草帽,微微低着头,因此看不见全貌,只能看见他线条硬朗的下巴。白色的背心和军绿色的短裤,让他背部、手臂和小腿的肌肉袒露在外,氤氲着汗水的小麦色皮肤,散发着男人的刚毅和力量。 时值七月酷暑,尽管已是傍晚七点光景,阳光不再**,可男人下巴上的汗滴还是不停在滴落,待他走完这长长一排木筏,鱼食也投放完毕。 “致远,来喝口水。” 从小木屋中走出另一个男人,手上拿着两瓶冰冻矿泉水,笑眯眯地朝男人喊着。他大约四十岁的年纪,跟投放鱼食的男人一样,穿着背心和短裤,脚上穿一双塑胶的拖鞋。 田致远回过头,背对着西下的阳光,高大健硕的身体沐浴着一圈光晕。他取下头上的大草帽,露出一头乌黑的板寸和年轻俊朗的五官,冲男人爽朗一笑,“就来!” “致远啊,其实你不用特意过来这一趟,我的腿都已经差不多好了,给鱼喂食不成问题。”拿矿泉水招呼田致远的男人叫向明,是田致远的表哥,三十七八岁的年纪。 田致远把剩下的鱼食放在小木屋外面,接过向明递给他的矿泉水,扭开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一大半。晶莹的水珠从嘴角溢出,沿着好看的下巴线条,溜到他的胸口。 摸了一把嘴,田致远笑道:“我知道,不过为了保险,这几天还是我来喂食。这是在河边上做事,马虎不得。你脚扭了,说句不吉利的,要一个不留神掉进水里……呵,这清江河几百米深,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嫂子。” 向明手拿着矿泉水,憨厚且不好意思地笑笑,“哎,跟了你我也才有这待遇,要换成别人,就这点伤,人家连药费都不会给我出,就更别说亲自来干活了。” 田致远愣了一下,心头涌上一股子同情。 向明说这话不是奉承田致远,他这是有感而发。 向明以前在镇上余家的砂料场工作,也是看场子,晚上在砂料场里过夜。因为一次意外,开山的时候一块石头蹦到了他的小腿上,没伤到皮肉,却伤了筋骨,在家躺了三个多月。这本应该是工伤,余家要给他出医药费的,可余家在元水镇是地头蛇,余老大一句话不给,就算是镇派出所的所长也不敢说公道话。 就这样,向明伤好之后就不在余家干了,转而给田致远看场子。 田致远狠狠拍拍向明的膀子,笑道:“瞧你说的,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说这些干嘛?” 仗着家乡有条大河,田致远大学毕业后就搞起了淡水养殖,规模从一开始的上百个网箱发展到现在两千多个网箱。场子大了,订单也多了,家中还经营着小型宾馆,他自己一个人兼顾好几头,力不从心,才开始雇人给他看场子。 向明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做事又认真,跟田致远还有点老表的关系,让他来帮忙看场子,最合适不过。 这次向明扭了脚,田致远不仅给他报了两百多的伤药费,还亲自来喂鱼食,坚持了一个多星期。这让向明十分过意不去,这本该是他的职责,而且,他的伤真的不严重。 田致远喝光瓶子里剩下的水,把空瓶子扔进门口的大竹筐里,看着宁静的河面,突然来了兴致,手脚麻利地脱下背心和短裤,只穿一条白色内裤,小跑几步,夕阳下,像条鱼一样轻快地跃进河里。 看着在河水里畅快地游着的田致远,向明咧着嘴乐呵呵的。 在河里游了几个来回,田致远爬上木筏,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了自己来时穿的浅蓝格子t恤和牛仔裤。 “致远,来,这是你嫂子让带的,给你家两个娃娃吃。”向明从小屋里提了一兜鸡蛋出来,塞给田致远。 致远爽快地接过,“嫂子真好,我家妞妞跟鑫鑫这两年的鸡蛋都让嫂子给包圆了。” 妞妞和鑫鑫是田致远与前妻生的一对龙凤胎,今年刚刚满五岁。 “比起你给我们家的,这点鸡蛋算个啥呀。” “那行,我就带回去了,晚上多费心了明哥。” “哎好嘞!” 田致远从小木屋屋后跳上岸,走一小截上坡,上了沿河公路。路边停着一辆标志suv,田致远掏出车钥匙开了门,刚坐进去就接到一个电话。 看看来电显示,是他后妈打来的。 “喂妈,我正要回来。” 【哎,那你正好快点,鑫鑫又惹事了,他把街对面炸油饼的儿子给打了,人家爹妈正守在咱家彩票铺子里不依不饶呢。】 “昨天刚来的保姆呢?不是让她看着孩子的吗?”一听孩子又惹事了,田致远又急又恼,歪着脑袋,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之间,腾出双手迅速开车。 【别提啦,这保姆根本就是个只知道玩儿的,下午接了孩子回来,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不知跟谁讲电话。我在做饭也不知道,还以为她带着孩子在房间里玩,等炸油饼的那两口子闹上门来我才知道。】 “好了好了,先就这样,我马上回来。” 田致远把手机随便扔在副驾驶座上,狠踩了一脚油门后又平静下来。 这沿河公路并不宽,才八米,而且这个时间到河边游泳的本地人不少,路边随处可见摩托车和面的之类的车辆,占据了公路的一小部分。田致远心里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在这里猛踩油门,除非他想给自己找麻烦。 二十多分钟后,田致远总算到了家。 田致远的家地段很好,镇中心,街对面右前方是镇政府和一个小广场,右边隔一条十米宽的巷子,边上就是是派出所。房子后面是土管所,左前方是三岔路口,客运车辆的聚集地。 他家房子占地面积近四百平米,盖了共有五层。一楼临街是四个铺面,二楼是他们一家子住的,四室两厅带阳台,一厨两卫,另外还有一间书房和。三楼到五楼便全是独立带卫浴的客房,是一个小型的旅馆。 一楼四个店面,其中一个他用来做了福利彩票投注站,另外三个打通了装饰成旅馆的接待厅。 田致远还没下车,就看见他的彩票站门口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女的膝盖上抱了个孩子,哭哭啼啼的。给他打工卖彩票的黄小英正在给两口子说好话,而他那惹事的儿子却不见踪影。 田致远将车子开到房子边上的巷子里停好,走到彩票站门口。 “致远哥,你回来啦。”黄小英迎上来,眼神朝那两口子瞟了瞟,意有所指。 田致远点点头,表示知道该怎么应付。 “张哥张嫂,听说我家小崽子把宝儿打了,快让我看看,伤着没有。”田致远歉意地笑着蹲在张嫂面前,和蔼地拉着已经七岁的宝儿的手,上下打量。 “怎么没伤啊?你家鑫鑫那一掌推过来,宝儿摔得可不轻。”张嫂的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拽过孩子的小胳膊伸到田致远面前,“你看看,胳膊肘都青了。你家小子太霸道了,不好好管教,小心将来……” “胡说什么呐?你那张嘴又欠抽了是不?”在张嫂说出恶毒的诅咒之前,张哥一个大嗓门震住了她。到底是男人,处理事情时不像女人那样喜欢感情用事,“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叫轻重?把事情跟致远说清楚就行,说那些屁话干啥?” 田致远抿嘴笑了一下,心里挺不是滋味,但他的确又不能跟这样一个没多少文化的村妇计较。 张哥拍拍田致远的肩膀,示意他起来,并拽了另一边那把木椅子给他坐。 “致远啊,哥我不是小气护犊子。这小孩子之间扯皮拉筋(闹矛盾)很正常,我们不是不懂道理,可你家鑫鑫实在太不像话了,一次两次的我也就马马虎虎不计较。可次数多了,我这做爹的不能眼睁睁看自己的娃儿老是受欺负是不?娃儿无知,可你这个当爹的总不会无知吧,好歹你也是上过大学的,比咱们有素质。就今天这事,小则小,但你一定要给我个说法。” 田致远坐下,手里攥着车钥匙,点头道:“这些我知道,的确是我家鑫鑫的不是,我肯定会好好处理。”转过头叫了一声黄小英,“你到我家里看看,把鑫鑫给我弄下来。” 黄小英小跑着从巷子里绕到店铺后面。 为了不跟三、四、五楼的入口混在一起,田致远便从房子后面开了一楼梯,直通二楼他家。 黄小英很快就带着虎头虎脑的鑫鑫和小公主一样的妞妞下来了,小保姆跟在孩子后边,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田致远指指已经停止哭泣的宝儿,沉着脸质问鑫鑫:“鑫鑫,你为什么要推哥哥?” 鑫鑫已经五岁了,当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犯了错,宝儿的爸妈找上门来告状,他爸不会轻饶他。可他才不害怕田致远,那小眼神,瞥向畏畏缩缩的宝儿时,带着七分傲气三分不屑,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致远一见,倒抽一口气,这小子果然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当即脸色又黑了两分,“鑫鑫,爸爸问你话呢,你为什么要推宝儿哥哥?” 鑫鑫一梗脖子,“是他先不对,他骂我。” 田致远一怔,下意识看向张嫂跟她儿子。 张嫂果然变了脸色,似乎有点尴尬,但很快恢复了理直气壮的表情,提高了嗓门,说:“鑫鑫你可真会瞎说,你俩就在我摊子前面玩来着,自始至终我就没听见宝儿骂你半个字,你可不能撒谎啊。” 田致远深吸一口气,一把拉过儿子,严肃地说:“鑫鑫,你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看爸爸脸色不对,鑫鑫更加不服气,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因为生气瞪得大大的,声音发着狠:“姓田的,我严肃通知你,我没有故意打人,就是宝儿先不对,他骂我!” “我……” 黄小英在一边捂嘴偷笑。 鑫鑫这小子,跟他爸一生气就喊他“姓田的”,别看他只有五岁,可是说出来的话经常噎得他爸像卡了鱼刺一样半天接不上气儿。 张嫂黑着脸说:“鑫鑫,你还撒谎?你在我摊子前面跟宝儿玩,他啥都没说你就推他。现在你怕挨揍,就当着你爸的面儿扯谎。”指着鑫鑫对致远说:“致远啊,你这小子要还不找个厉害点的后妈来管教,将来可没啥出息!” 致远最不爱听的就是有人跟他提找女人的事,可对方是个没文化的女人,他一个男人也不爱跟她一般见识,便没反驳。 这时,一直乖乖站着没说话的妞妞开口了,“爸爸,什么叫野种?” “妞妞!你说什么?”致远一怔,谁叫妞妞面前说“野种”这词儿了? 妞妞一脸天真和好奇,“宝儿哥哥说我和哥哥是野种,那是不文明的话对不对?所以哥哥才打宝儿哥哥的。” 致远呼吸一窒,惊愕地看向张氏一家。 张大哥也是一脸愕然,显然他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 而张嫂却还在强作理直气壮,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就泼妇状嚷嚷开了,“听听,致远,这就是你一大学生教出来的孩子啊!小小年纪不仅满嘴扯谎,还会骂人,将来可怎么得了。哎哟,这有娘生没娘教的小孩就是没个德行。” 田致远看看自己两个满眼倔强的孩子,什么都明白了。起身把儿子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站得笔直,冷睨着张嫂,对黄小英说:“英子,去拿五百块钱来!” 黄小英答应了一声,赶紧进店里从抽屉里拿了五张大红的纸币递给田致远。 田致远把钱递给张哥,略犀利地说:“张哥,我儿子推了宝儿害他受伤,我该赔偿他。但是,今天的事,我不认为我儿子做错了。” “诶,田致远你什么意思?”张嫂一把拉开她男人,怒瞪着眼,“敢情我儿子被你儿子打了还活该呀!” 田致远本就身材高大,站在人前强壮如山,眼神一个冷凝,压迫感顿时凌厉强势起来,“张嫂,你儿子不应该挨打,那我儿子是不是就活该挨骂?我不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叫野种,如果说你家宝儿这么聪明,知道什么叫野种,我可真佩服嫂子你教子有方。” 张嫂被致远的气势吓到,瑟缩着推倒她男人身边,可眼神仍旧不甘,“田致远你……” “好了!”张哥一巴掌扇到他婆娘脸上,指着她怒骂道:“丢人啊!我还以为真是人家儿子故意欺负宝儿,合着是咱家儿子先欺负别人,你这个婆娘明明知道实情你咋不告诉我?啊?还他妈理直气壮找人家评理?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啊!” 张嫂挨了一耳刮子,顿时大哭起来。 现在还是傍晚七点多八点不到,致远家对面就是一个小广场,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有很多镇上的妇女聚拢在这儿跳广场舞。张嫂这一嗓子嚎开了,顿时引来一大帮人围观。 张哥一见这么多人,脸上更是无光,单手抄起他儿子,另一手拽着他女人就走。 致远见状,拦住他硬把那五百块钱塞进了他的口袋。 “致远,这钱你不欠我,我不能要。” 致远心中感叹,张大哥到底是男人,知道什么叫是非对错,不过他这钱也的确该给,谁让他家小子多次出手打人呢? “张哥,这钱你得收下,算是给宝儿的医疗费吧,我家孩子鲁莽,也有不对,你多包涵。”跟明事理的人,田致远还是愿意放低姿态的。 张哥还要推辞,张嫂回身一把夺过致远手中的大红票,哭哭啼啼恨声说:“要,凭什么不要,他家孩子欺负宝儿欺负成习惯了都,这点钱应该的。”说完,就像是生怕致远反悔把钱要回去一样,背上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哥羞得无地自容,跟致远说了声对不住,便小跑着去追他女人,边追边骂。 第2章 回到家里,致远想跟儿子好好交流一下,想给他讲讲打人的不对,可鑫鑫一进门就麻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锁了门,任凭他怎么哄骗威胁都没法让他出来,更别说面对面进行交流。 后妈做了一桌子菜无人敢动筷子,还是田致远最后率先坐到桌子前面,他后妈领着妞妞跟小保姆才小心翼翼地跟着坐下。 这顿晚饭吃得很不是滋味。 饭后,田致远从皮包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小保姆,“小李,你明天不用来我家了。” 小保姆含着眼泪连夜打包了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就离开。 夜深了,可田致远还躺在客厅阳台的躺椅上,妞妞搬个小板凳坐在他边上,拖着腮帮子歪着脑袋看他。 致远偏着头看女儿,笑了,“看什么?” “爸爸,野种到底是什么意思?” 致远笑不出来了,孩子这么小,不知道野种是什么,却又听别人这般骂他们,心里一定想不明白。想张宝儿才七岁的小孩,肯定也不知这个词的贬义之处,多半是从他妈口里听来的。当初他可是热热闹闹地结过婚,给孩子办过百日酒,不过是离婚而已,到最后居然会让孩子给别人暗地里骂野种。 如果不是看张嫂是个没文化的女人家,张大哥那么明事理,就这么简单了事还真不是他田致远的作风。 致远摸摸女儿的头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这个词是不好的词,是坏话,你看宝儿哥哥骂了你和哥哥之后,他爸爸就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所以以后千万不要说这个词,懂吗?不然爸爸也会发脾气的哦。” 妞妞似懂非懂,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神秘地笑说:“其实哥哥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他说,野种是在野地里播种的意思,还会淋厕所里的大便,很脏。哥哥说,宝儿哥竟敢骂我们淋大便,所以他就打了宝儿哥。” “噗……”田致远因为女儿的童言童语失笑。 “爸爸你笑什么?” 致远一把捞过女儿放在自己胸口坐着,双手搭着她小小的肩膀,含笑凝视着她的小脸蛋,软言说:“爸爸高兴,所以才笑。不过妞妞,以后野种这样的话,不可以在别的小朋友面前说,那是坏话,坏孩子才会说,妞妞是好孩子对不对?”见孩子使劲点头,致远笑了,“所以妞妞不可以说,知道吗?” 孩子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做家长的只能以身作则引导孩子,但是致远在这方面做得不够。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偶尔跟孩子交流一下,却也不知道自己教导得对不对。 后妈收拾了厨房,出来看见那父女俩还在阳台上嘀嘀咕咕,便责怪道:“致远,你一大人不睡觉,还拉孩子作陪啊?这都快十点了,孩子该睡觉啦!” “睡觉去吧。”听了后妈的话,致远拍拍妞妞的屁股,打发她去睡觉。 妞妞也听话,一蹦一跳地回自己房间。 “致远啊,这个姑娘才干了一天,你咋给了她两百呢?一百都多!” 妞妞走了,后妈在致远身边坐下来。她是个吃过苦的女人,又是打深山沟里出来的,对钱看得比较贵重,她嫌致远给小保姆的钱太多,才干了一天,不值两百。 致远正为孩子的事郁闷,听了她的话后,摆摆手,宽容地说:“算了吧,一个姑娘家出来做事也不容易。” 也是习惯了致远的出手大方,后妈叹口气,接着说:“你说算就算了吧。可是之后怎么办?眼下刚刚放暑假,这两个月不用去幼儿园,家里又没人管教,他们还不得翻天?哎!这几年来给孩子找了多少人回来,怎么就没一个能管住他们的呢?” 致远的后妈今年五十一岁,眼角嘴唇的地方,皱纹一条条的,不过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影子,是个长相漂亮的女人。她是在田致远两岁的时候进田家门的,在那之前,她有过一次婚姻,还生过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因为受不了她男人酗酒打她,便离了婚,跟致远的爹合家过日子。 后妈是个老实的女人,心地很好,对致远还不错,虽谈不上视如己出,但也做到了关怀备至。这二十几年下来,致远跟她之间其实也就跟亲生母子差不多。 “都是我不好,我这个做爸爸的没能管好孩子。” 致远洗了澡,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他喜欢这样没有拘束的感觉。夏天的星空总是很美,致远定定地看着天空,左手压在脑后,曲着右腿,右手搁在膝盖上,惬意中带着颓废。 后妈叹口气,“我当初劝你不要为了你爸搞什么假结婚和代孕,你不听,现在拖着这俩孩子麻烦来了吧?你现在再找对象可困难,孩子也不听话,你呀,将来够操心的事可远远不止这些。” “妈,当初的事儿我一点不后悔,您知道我对女人没感觉,就算没这俩孩子,我也不会结婚。” “妈知道,可你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吧?这农村可不比城里人思想开放,谁家男女在外偷个人那都是伤风败俗的大事,何况你这……哎,如果你是我亲生的,当初我哪儿能让你干那样的事。” 说到假结婚和代孕,田致远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 当年才21岁的田致远,在省城上大学,毕业的关键时期,被告知他爹病危。他连夜赶回老家,看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亲爹,心痛得难以自制。 那时元水镇还没有搬迁,只有一条破烂泥泞的街,街上的民房、店铺、甚至是国家单位都是破破烂烂的。有外地人偶尔路过戏称这里“还没解放”,想当然医疗卫生条件有多差。田致远当机立断,把他爹送到了县城的医院,亲自守在那儿照顾。还表示不去上学了,要回家伺候他爹 致远的爹年轻时在镇上搞了个百货铺子,这么多年来生意一直不错,老两口子过日子节俭,家里也就致远这么一个孩子,因此还是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加之那时也有了农村合作医疗,给他爹治病倒是不吃力。 那时趁着在县城照顾他爹的日子,致远就抽时间去网吧上网,搜索淡水养殖的事情。在他爹住院的那段时间,他攒了不少知识。后来治疗告一段落,回镇上的时候他还顺便买了一些相关书籍,准备回家研究。 致远他爹病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弃了学业回家准备搞养殖的事情,问起时,致远骗他说跟学校办了休学,等治好爹的病,他就回去。 他爹一农村人,也不懂休学那一套,只知道孩子还能继续回去念书就安心了。 致远那次回家,他爹倒是精神了不少,可他也知道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 癌症怎能治得好? 他爹就整天看着致远唉声叹气,问其原因,他说,他命不久矣,却没能看到儿子结婚生孩子,一定死不瞑目。 致远是个孝子,听了这话心里十分难受。 中国人有句话俗话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致远他爹一个封建社会走过来的农村人,自然是对此有着非常固执的坚持。 致远本人受过高等教育,对这些老话也不尽然全信,可为了他爹,还是决定要完成他爹这最后的心愿。于是他又到县城去了一趟,在网吧里待了两三天,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就没出来过,最后终于通过qq上省城的熟人联系到了一个愿意代孕的女人。 致远不想他爹死不瞑目,但是他…… 不爱女人! 所以只能找代孕。 那个女人是贵州某农村出来的,受不了穷才出来干这个。她人长得还可以,二十三四岁,头一次代孕,身份底细干净。 致远跟她见面以后,把她包装了一番,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大学生的样子,然后带她回去见他爹,谎称她是在大学里谈的女友,表示愿意立刻结婚。 儿子要结婚,可想他这快要死的爹有多高兴和安慰,立刻找了媒人选日子。农村人相信冲喜的说法,果然致远他爹在他婚后,又精神了些。 假结婚一个月后,致远带着女人去了省城的大医院,在那里他们做了人工授精,让女人成功怀了他的两个孩子。 之所以做了两个受精卵,是因为田家三代单传,从他爷爷那儿开始就是独苗。八几年的时候计划生育抓得紧,后妈给她前夫生了一男一女之后,就被当地妇联强行抓去结了扎,因此嫁给致远他爹时已经不能生育。 致远的想法简单,反正已经做了,那就干脆要两个吧。将来两个孩子长大了相互也算有个照应,不会像他这样,爹妈一旦没了,世上就剩下他一个人,寂寞的时候,连个说知心话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孩子出生的时候,正赶上致远的爹去世。 田致远在一瞬间尝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 孩子百日之后,他给了那女人最后一笔钱,让她离开,签下协议书,发誓今后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更不能出现在两个孩子面前。 从情感上说,致远这么做对那女人很残忍,毕竟是她生的孩子,不让他们母子见面,对她而言肯定很痛苦。可致远也是个冷静的人,他如果那时不处理好这件事,将来他说不定会面对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女人也是个守信誉的,即使内心如何舍不得两个孩子,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元水镇。 农村人思想保守,为了不让女人背上抛夫弃子的骂命,对外,致远便说是他在外面有了人,对家里这个没了感情,所以才离婚,将一切责任扛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实际上,元水镇的人谁都没见过致远有跟别的女人接触过。 不过这一切,外人、包括他死去的爹在内都没人知道,天上地下,就只有他跟他后妈清楚。 田致远当初被学校除名,当着他后妈的面说办理了休学,要在家专心照顾他爸。别看他后妈一个农村妇女,可心思却不愚笨。致远虽不是她亲生,可从两岁就养他,也跟亲生的没差了,对他的脾性还是很了解的。 致远从小就懂事,做事很成熟、有主见,心胸宽,他不希望自己也跟他爹一样,一辈子窝在这山窝窝里,所以就算待在县城那么一个很次的中学里,他还是很努力的考上省城的一所一类大学。 当初付出多少汗水才换来的机会,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拿到毕业证书,考虑事情素来严谨的致远,怎么会草率地做出休学的决定? 而且,后妈也打听过,很多大学生到了大四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会找单位或者公司实习,根本不必每天都到学校去报道,时间宽松得很。就算致远要回来照顾他爹,在这样宽松的时间状态下,完全不需要办一个长达一年的休学期限。 后妈背着致远的爹找上致远,硬是逼着他说出了实情。 当知道致远竟然是被学校给开除的,并且是因为喜欢了一个男同学而被人告发,后妈差点晕过去。 朴实保守的农村人哪里听说过这种背德的离谱之事,后妈气得扬起了手,那一耳光差点就落在致远的脸上,可“他不是你亲生的”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那手又收了回去。 后妈长时间没有跟致远说话,也不让他照顾他爹,总之就是一个人闷着发愁和生气。自己当亲儿子养的孩子,居然是个喜欢男人的怪胎。也亏得她性情温和善良,才没有咒骂,没有在他爹面前挑拨,而是默默帮他瞒下这件事。 后来致远他爹说看不见儿子结婚生孩子会死不瞑目,这个契机才又促成两母子重修和气,商量怎么让老爷子临死前安心。 这才有了假结婚和代孕的事。 那个女人走后,两个孩子一直是致远后妈带的,他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才23岁,自己都没足够成熟,哪儿会知道怎么带孩子。后妈为这两个孩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他有了钱后,就给家里找保姆,帮着后妈一起做家事带孩子。 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调皮捣蛋的个性也慢慢显现出来,尤其是男孩鑫鑫,典型的小恶霸。女孩妞妞还好一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天生的小恶魔一个,表面乖巧,骨子里坏得很。最近三年里,家里的保姆走了来,来了走,根本就没有人干到超过三个月的。 致远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第3章 收回思绪,田致远抬手按住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要有个人能治得了他们,让我给他跪下都行。” 后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踌躇了一下,叹口气,安慰他说:“没事,孩子小不好管教也是正常的,将来上小学说不定就听话了。” 田致远失笑,每当他后妈没辙的时候,都会说这种侥幸的话。 田致远深呼吸一次,然后一个激灵从躺椅上跳起来,笑着对他后妈说:“睡觉去吧妈,我上网玩会儿也睡了。” “哦!” 母子俩各回各屋。 田致远走进书房,打开电脑上qq,几乎是登上去的同一时间,嘀嘀声就响了起来。他会心地一笑,点击不断闪烁的头像,弹出对话框。 无法遗忘 2012-7-522:50:27 今晚怎么才上线? 致远方的他 2012-7-522:50:33 孩子又闯祸了,心情不好,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你等很久了吗? 无法遗忘 2012-7-522:51:24 也没多久。你的孩子又闯祸了呀,你不是刚刚才找到保姆吗?怎么她没好好看着孩子? 致远方的他 2012-7-522:52:33 别提了,那姑娘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当回事,我把她辞了。 无法遗忘 2012-7-522:52:50 啊?又辞了,你这两年辞了多少小保姆啊? 致远方的他 2012-7-522:53:50 没办法,没一个能管得住我俩孩子的。我真是头疼死了。 无法遗忘 2012-7-522:54:36 万分同情你!诶对了,我倒是有个办法…… 致远方的他 2012-7-522:54:50 什么办法? “无法遗忘”是致远前年才认识的网友,是个男人,看qq资料,比他小两岁,也是个gay,可能因为是同类,所以很聊得来。 致远知道很多同志喜欢在网上找伴儿,而这个“无法遗忘”就住在省城,从元水镇开车去省城也不过十几个小时,可他们两人却从来没提过见面的事,甚至也没有视频过。 这个“无法遗忘”据说上大学的时候暗恋过他的一位学长,还写过情书给他,约他见面。可那位学长没有赴约,他以为他是异性恋,所以就死了心,可没想到后来,却发现那位学长跟他一个很要好的男同学在无人的教室里亲吻。 他又气又伤心,气那位学长当初失约,伤心对方是弯的,可弯的对象不是自己。 为了平复这段暗恋带来的痛苦,他决定出国,前年刚刚回来,可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那位学长,所以他的网名就取了这样一个。 致远等着对方回复自己,可等了都快十分钟,那边也没动静,他不由得打了一串问号过去。 致远方的他 2012-7-523:05:50 ????? 无法遗忘 2012-7-523:05:55 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用。 致远方的他 2012-7-523:06:01 说说看。 无法遗忘 2012-7-523:06:43 找一个男保姆,最好是教书的,因为这种人对孩子比较有办法,教育孩子讲求方式,而且要性格开朗,喜欢孩子。 电脑前,致远噗的失笑。 这个“无法遗忘”还真能异想天开,男保姆倒也不稀奇,现在大城市里的确有男人干这个。但是教书,既然是教书的,谁来给你做保姆啊?还要性格开朗,喜欢孩子——别说在大城市了,人家一教书的不在学校上班来得自在,给你一私人做保姆除非他是疯了,或者,这家主人出了天价的月薪。何况致远这里还是个小小的乡镇,别说在镇上教书的,就连在村小学教书的也不会给人家做保姆。 致远方的他 2012-7-523:07:22 你真会开玩笑。 无法遗忘 2012-7-523:07:43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身边就有个这样的人,教书的,对小孩很有一套。 致远方的他 2012-7-523:08:10 你也说是你身边的啦,既然是省城的,人家怎么会到我这山沟沟里来做保姆?你不是耍我玩儿是什么呀? 无法遗忘 2012-7-523:08:43 我没耍你,他现在辞职了,正失业呢,而且他一直是个志愿者,经常到贫困的山区支教。他这个暑假又准备到贵州那边的农场去支教,我觉得反正是到农村,不如让他来你们家,机会正好,你们那有山有水的,他肯定愿意来。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田致远看着屏幕上的对话,忍不住一阵心动,他的确被吸引了。 如果“无法遗忘”说的是真的,真有这样一个善于管教孩子的男性,那他说什么也要试一试啊。可除了曾经的某个大学同学,他不敢轻易相信网络上的人。 致远方的他 2012-7-523:09:10 还是算了吧,我跟人家也不熟悉。 无法遗忘 2012-7-523:09:43 先别急着拒绝,我先问过他,如果他答应了,我明晚就把他的资料传给你。 致远方的他 2012-7-523:09:45 。。。。。。 事情就这样被“无法遗忘”单方面定下,第二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无法遗忘”上线,果然把那个人的资料传了过来。 致远打开文档,第一眼就愣住了。 文档开头就是一张照片。 漆黑如夜的发丝,俊秀的五官,阳光般爽朗的笑容,弯弯的眼睛像月牙儿一样漂亮……仅仅只是一张平面图,就已经让致远心跳加速。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怎么看都有种遥远的熟悉感。 田致远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将过去在大学里认识的熟人都过滤了一遍,确定这张脸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人里的谁。 可这种朦胧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呢? 照片下面是这个男人的信息。 尹真,男,1986年9月2日生,身高176,体重62公斤,出生于s市…… 资料还真是详细,连他家里有几口人、各自都做什么工作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让致远有一种对方似乎是上赶着、急切地要来给他做保姆的感觉。 不过,这上面什么都有介绍,唯独没有介绍他是从哪所大学毕业的,只介绍了他在美国某大学的求学经历,以及回国后在某大学任教过两年,后热衷于贫困支教活动,因而辞掉了原本的工作。 这么高学历的一个人,让他到农村来做个保姆? 致远笑着摇摇头,这根本不可能啊! 关掉文档,致远开始打字。 致远方的他 2012-7-621:09:45 他真的答应了吗? 无法遗忘 2012-7-621:09:50 当然答应了啊,要不然他怎么会答应把资料传给你。怎么样?长得帅吧? 致远方的他 2012-7-621:10:02 。。。。。。 无法遗忘 2012-7-621:10:22 别不好意思啊,他当年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致远方的他 2012-7-621:10:35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给我做媒一样…… 无法遗忘 2012-7-621:10:56 靠!真不要脸! 致远方的他 2012-7-621:10:57 。。。。。。 无法遗忘 2012-7-621:11:11 就说吧,你想不想他来?他可是已经答应了,就等你一句话,随时可以过来。 田致远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对话,又点开文档看了几眼,果然人长得好就是有这优势,仅仅只是看着这张脸,他就没法拒绝。何况,人家说不定还能帮他管教小孩子。 真是太具诱惑力了! 致远方的他 2012-7-621:13:57 好吧,让他来试一试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他来的目的主要是帮我管教小孩,但如果也跟我之前那些保姆一样,对孩子没辙,我就不留他。 这个男人跟之前的那些小姑娘和妇女不一样,有相貌有气质有学识,作为一个gay,作为一个已经好几年没有x生活的gay,看见这样的男人,他的抵抗力自然会特别低下。 别说他流氓,别说他饥渴,如果谁能做到他这样六七年里只靠左右手过日子,那他就给谁磕三个响头。 所以啊,这个尹真如果到家里来住下,成天对着他那张脸,致远不心动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人家是正常人,自己可不能在人前暴露自己下作的想法,如果他也不能管教两个孩子,就趁早离开吧,免得时间一长,自己会管不住自己的心。 无法遗忘 2012-7-621:14:11 靠,人家还没来工作你就说这种打击人信心的话。 致远方的他 2012-7-621:15:37 实在是我已经不抱希望了。现在养活一个孩子要多少钱啊,何况我这还两个。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赚钱,对孩子真的是心有余力不足。前面走的那么多保姆里边,没一个人能制住他们。要么就是只顾着自己偷懒玩的,要么就是没有耐心,趁我们大人都不在悄悄打孩子,还有更过分的,居然教唆小孩到我卧室里偷钱……我已经麻木了。 无法遗忘 2012-7-621:16:11 我还真是同情你,一个大男人带两个孩子生活。既然这么辛苦,你当初干嘛离婚啊? 田致远苦笑,那件事他怎么能说呢?虽然跟“无法遗忘”你来我往也聊了两年的时间,算是无话不谈了,可他觉得,个人的私事还是不要随便在网络上说。 致远方的他 2012-7-621:16:37 只是感情淡了而已,况且她不是本地人,过不惯本地生活。就这么简单。 “无法遗忘”没再多问,确定了田致远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迎接男保姆的到来后,将那个尹真的联系电话发给了他,并告诉他,那人确定后天动身,做火车到县城,让致远到时候去火车站接人。 啊,后天就要来了啊! 这是真的? 第4章 尹真的抵达时间是晚上八点整,田致远五点吃过晚饭,好好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六点准时出发。 致远开着suv一路奔驰,七点五十的时候赶到火车站。 刚刚放暑假,趁此机会到清江河旅游的客源、以及从外地回来探望父母、孩子的打工族,使得车站内拥挤不堪。加之又是夏天,站内气味不太好闻。 致远看看时间,还差四分钟,便拿出手机拨通尹真的号码。 【喂?哪位?】 在此之前,田致远并没有联系过尹真,对方的出发和到站时间都是“无法遗忘”从qq上告诉他的,这是他第一次拨这个号码。电话响一声就通了,对方的声线意外的很好听,泉水般的清冽,带着淡淡的鼻音。 联想到文档上的照片,致远觉得喉咙干涩。 “喂,尹真吗?我是田致远,来接你的。” 【哦,是你呀,你已经到站了吗?】 “嗯,刚刚到,火车到站了没有?” 【已经到了,正在下车。哎呀不说了,我这下车太挤了。待会儿见。】 “喂……” 电话仓促地挂断,田致远没由来一阵担心,那么多人,那个男人会不会被挤到啊。 不一会儿,从站内的出口涌出一大批乘客,田致远伸着脖子仔仔细细看着人流,想到对方并不认识自己,也没见过自己的样子,便只好盯紧一点,免得错过。 其实在这种小车站里,如果不出意外,两个人错过的几率很低,只不过致远当时并没有深思罢了。 突然,致远眼前一亮。 其实看到尹真的那一霎,田致远觉得他还是很好认的,那么多人里,男女老少,高安胖瘦,他居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这只能说,尹真实在太出众吧。 一件简单的格子短袖衬衣,胸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宽松但正统的白色长裤,配着白色的旅行鞋,看起来稳重又有几分青春的洒脱。利落而不失潮流的浓黑短发,白皙的肤色,锁骨上的铂金链子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肩上背着阿迪的单肩包,那只拉着行李箱的手,手腕上佩戴着一块很潮的男士腕表。 穿着打扮干净有型,气质文雅恬淡,混在这一群疲累、麻木的各色旅人之中,鹤立鸡群一般。 远远的,他走近了,略微迟疑地打量着田致远。 田致远握紧手中的车钥匙,感觉心口发紧,朝他挥挥手,“尹真!” 尹真看着致远,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这一刻犹如看到了最耀眼的阳光,田致远有那么一秒,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记忆深处,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个笑容,真的,太熟悉了。微微凝神思索了一番,可惜还是没能从过去的影像中找到有关这个笑容的半点信息。 “嗨,你就是田致远?” 恍神之际,尹真已经走到了近跟前,俊逸清爽的五官,充满阳光味的笑容,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怦然心动。 田致远稳稳心神,伸出右手,“我是。尹真,你好!” 尹真笑意盎然的晶亮目光锁定在田致远的脸上,右手松开行李箱的拉杆,与他相握,“你跟我想像的一样,长得真帅啊!板寸很有个性!” “呃……” 田致远心口一跳,按捺不住脸上微微发热。尹真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外放很多。这句话在他听起来,怎么都有一种淡淡的、调戏的意味。要知道他可是个百分百纯正的gay,被一个帅气的男人这般赞美可是会导致他浮想联翩的,如果不是“无法遗忘”告诉过他尹真性取向正常,他肯定会因为这句话想歪。 “哈哈,别这么拘谨,我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说话比较直接,嗯,算是自来熟吧,哈哈,你别介意啊。” “没事,我也喜欢跟开朗的人相处。” 田致远笑着松开手,不过却不知为何,他松开了,并且往回抽了一下手,可对方却没松。抬眼看向尹真,发现他神色如常,眼神透亮,并没有丝毫不对劲,而且就在他抬眼之际,他已经松开了手。 田致远暗暗的想,也许是自己身为gay的体质太敏感了吧,人家只是松开手比他迟了一秒,并没有别的意思。 “从这里到你家还要多久?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尹真摸摸肚子,笑容里浮出一丝腼腆。 田致远立刻领会了他的处境,笑道:“那我们先到城里吃饭吧,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只能到夜市上吃东西了。” “没事,只要有吃的就行。” 田致远主动帮尹真拉了行李箱,尹真说了声谢谢也没推辞。这初次见面的印象很不错,看得出来“无法遗忘”没有夸大其词,尹真的确是个开朗直率的人,至少暂时看起来是这样,就看他以后教育孩子行不行了。 从火车站到县城里只要十几分钟,致远这些年因为生意关系,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有时候还要待上七八天,因此对城内也算很熟悉了。 他将尹真带到县城最出名的一条夜市街,桥头堡夜市街。 “你能不能吃辣呀?我们这里吃的都很辣,跟四川那边的口味接近。”找好地方停了车,临下车前,田致远才想起问尹真的口味喜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致远特别能吃辣的关系,他记得上大学那会儿,省城的东西都很淡。而尹真是省城来的,大概不太能吃辣吧。如果是那样,他就得考虑换个地方了,因为这条街上的东西,都是奇辣无比。 果然尹真略迟疑了一下,便说:“是不太能吃辣,不过要是不方便,到也无所谓。” “……先下车吧,到了夜市上再说。” 这条夜市街是城市道路扩建以后搬到这里来的,因为县城中央有条大河而架设了桥的关系,这条位于桥头的街便被称作桥头街,后来由于原先在四环路开夜市的店主都搬到这里落户,又有了桥头堡夜市街的称号。 开夜市的地方都不算干净,卖烧烤的烟熏缭绕,店铺外面的雨篷上黑漆漆的尽是污垢和油渍,地面上湿哒哒的,每个店对面的人行道边都有一大堆垃圾,就连店内的桌椅板凳都是一股子油腻腻的感觉。 致远觉得带尹真来这种地方吃东西有点寒颤,可也没办法,县城的环境比不上省城,这种时间段在营业的餐饮店就只有这样的地方,高档的饭店和餐厅早就下班了。 一路走来,看了不下五家店面,终于挑到了一家看起来比较舒爽的店走进去。进门第一件事,致远就叫来服务的小妹,让她把桌椅当着他们的面擦了一边,这才让尹真坐下。 “你还真是很心细啊!”尹真笑眯眯地看着田致远。 致远从小妹手中接过菜单,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看你这个样子,下意识会觉得你比较爱干净吧。” 在出汗多多的夏季,很多男人的领口上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污渍,田致远今天下午刚换的衣服,经过这几个小时的奔波,领子上也已经被皮肤分泌出的油脂和汗水摩擦得出现了一丝痕迹,但是尹真的却没有,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他似乎不太容易出汗,所以看上去十分清爽。 “你只是看我表面而已,实际上我很随便和邋遢的啦!”田致远低着头,所以没看见尹真听了他的话之后,露出了一抹怀念和哀怨的神色。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呀?有麻辣烫和烧烤,主食有面条、煎饺子、炒豆皮、河粉、还有刀削面,你想吃什么?” 田致远猛地抬起头,尹真淡定地眯眼笑起来,完美地掩饰了自己刚刚的神色,“我其实不太挑食,你随便点几样就行了。” “那怎行?”田致远把菜单推到尹真面前,“你是客人,你说了才算。” 这时,小妹送了凉茶上来,田致远一见,将小妹放在尹真面前的那杯还回去,“给他拿一瓶冰冻的矿泉水。” 尹真翻阅菜单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我不喝茶?” “呃……”田致远两眼朝天,想了一下,笑道:“直觉吧应该!” “那你的直觉还真够准的。”尹真斜睨着致远,忽然偏过身子凑近他,“我给你的资料上可没写我的喜好,你确定你没有跟‘无法遗忘’打听过?” 突然靠近的体温,让田致远的脸热热的,他下意识向后靠了靠,无奈地笑说:“绝对没有,真的只是一种感觉。” 尹真缩回身去,笑而不语,对站在一边的小妹招呼了一声,指着菜单,点了一盘煎饺、一盘腌黄瓜、一叠卤花生,然后看向田致远。 “我就要这么多了,你呢?” 致远想也没想,对小妹说:“一碗肉丝面吧,叫你们大师傅动作快点,我们吃完还有事儿。”小妹答应了一声,刚转身要走,致远又喊住她,“对了,腌黄瓜和煎饺都不要辣椒,要是弄得辣了我可不给钱啊。” 小妹爽朗地说绝对没问题,便到后厨下单去了。 回过头,发现尹真竟然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瞅着自己,致远的脸顿时又火辣起来。 “干嘛这样看我?”拜托,我可是个gay啊,对你这样的帅哥可没多少抵抗力,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想入非非的。 “看你外表和举止,大大咧咧的,想不到你心倒是挺细的嘛。” “呃,还好吧,刚巧你说了不吃辣而已。” 尹真蹙眉,“既然有这样细的心思,怎么会教不好小孩呢?” 第5章 致远羞愧。 其实也不是教不好小孩,而是没时间管教。以前不觉得养孩子有什么困难,看他自己,从小没妈,爹忙着做生意也没管过他,他不照样根正苗红、积极向上考上了好大学么? 呃,当然,除了他喜欢男人这件事。 不过,这是天生的,跟教育没啥关系。 可当那两个孩子出生之后,从前那种不以为然的心态便骤然改变。 孩子哇哇坠地,男孩鑫鑫只有6斤2两,女孩妞妞5斤8两,小小的两团肉,包裹在粉红的抱被里,粉嫩中带着浅浅黄色的小脸蛋,圆圆的脑袋,还没有致远的手掌大……致远甚至不敢抱一下他们,实在太小了。 那一刻,无形中便有了一股再也轻松不起来的感觉,想着,这小小的两个孩子,要依靠他才能慢慢长成跟他一样的成年人,一步一步、健康、平安地走向未来,要强大起来的想法突然间占据了整个大脑。 致远下了狠心,把杂货铺转让了,让他后妈在家里一心一意带孩子,他自己则专门开辟淡水养殖,有了成鱼之后,他便到县城的各大酒店和水产专营店去联系生意,期间看了多少人的脸色,也已经记不起来了。不过上天不负勤劳的人,致远的第一批成鱼尽数卖出去了,赚了一小笔。 有了好的开端,之后便顺畅起来。 孩子出生后一年,元水镇搬迁,新镇撅起,原来“没解放”的小小山区,一下子改头换面,崭新如朝阳,清江河的支流元河沿岸开发了多个旅游项目,当地居民的经济状态也由此生机勃勃、起来。田致远的淡水养殖也自此开始慢慢发展扩大,但也因为这样,对孩子的事情也越来越力不从心,盖了房子之后干脆直接请保姆。 致远最初找的都是比较年轻的农村姑娘,十八、九岁,由于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加上很畏惧田致远,所以在带孩子的时候,根本不存在管教一说,倒像是伺候俩混孩子的丫鬟。这样别说是压制管教了,小保姆都被一并给欺负了去,其中有一个头发都差点被烧光。 赶巧那之后,后妈也大病了一场,没办法,于是致远又找了个年纪较大、有过生养孩子的经验的妇女。这样一来,孩子果然听话多了。 但是时间一长,致远又发现不对劲。 那段时间致远忙于联系生意,又要去县医院探望他后妈,在家的时间很少,十天有八天都是半夜11、2点回来的,这个时间,两个孩子也早就睡着了,所以也没注意那么多。直到某天深夜回来,隐约听见女儿的房间里传出类似哭泣的声音,他推门进去查看,竟然发现女儿的大腿上有好几道类似棍棒打击留下的淤青,衬着孩子白嫩的皮肤,触目惊心。孩子疼痛难忍,哭得十分可怜。 致远当即叫了保姆大姐起来,问怎么回事,保姆支支吾吾说是妞妞不听话,往洗干净的床单上扔泥疙瘩,所以才教训了她一下,但是没想到孩子的皮肤这么敏感,她明明只是吓唬吓唬孩子,并没有用力气。 儿子大概是看见爸爸终于回家发现了这种事,立刻也跳出来跟他告状,说他们挨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保姆还威胁他们,不准告诉爸爸,要不然下一次会打得更厉害。孩子人小,遇到恶人自然害怕,加上致远整天难得回一趟家,两个孩子就不敢也没机会诉说委屈。 致远气得不行,二话不说,一把钞票扔给那女的,打电话连夜叫他男人来把她接走了。 看着孩子身上的淤青,致远既心疼又愧疚,感到十分对不起两个孩子。好在没过几天后妈出院了,可以暂时代为照看一下。可那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后妈那次胆结石手术,身体大不如以前,照看两个孩子实在是力不从心。 无奈,致远只能再次找了保姆,可这次比前几次更离谱,那保姆竟然教唆孩子在他卧室的抽屉里拿钱。 当然,还有比这更离谱的,其实基本上每一个年轻的保姆,都在明里暗里透着对田致远的好感,只不过小女孩胆子小,不敢太做出格的事,然后去年的时候,他就无意中请到了一个胆大包天的26岁的女人,半夜三更地摸到他床上去了。 田致远记得当时差点失手把那女人给掐死。 不过这些事他可不好意思对尹真说,太丢人了! 这时,他们点的东西都送上了桌,尹真慢悠悠蘸着调料吃煎饺,听完田致远充满苦涩的叙述,他放下筷子,像个老朋友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十分同情地说:“真是可怜!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你也真够失败的!” 致远搅拌着碗里的面条,苦笑一下,眼露愧色,“是啊,真失败!要是将来他们做错了什么事,那肯定都是我的错。” 尹真一听就笑了,“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是个溺爱小孩的爸爸。” “呃……” “孩子做错事,不想着让孩子怎么反省自己,却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绝对的溺爱!” 溺爱孩子吗? 致远微微反思,似乎有点吧,因为在精神上给予孩子的关心太少,加之他们没有妈,所以致远总是下意识会给孩子许多物质上的东西作为弥补,吃的穿的从来不在本镇购买,几乎都是在市里买的。还有玩的,在农村人连电脑都见得不多的情况下,他俩孩子就已经人手一台ipad,每天玩游戏听音乐看视频。 尹真一看田致远那尴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准没猜错,“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就你这样,就算有足够的时间管孩子,也绝对教不好。” “没什么,你说的挺对。”田致远一奔三的大男人被教训,脸上挺无光的,但人家说的的确很对。 吃完东西已经过了九点,田致远结过账,带着尹真上路。 从县城到元水镇的路况很好,元水镇搬迁,沿岸旅游业发展起来后,这条路便跟着翻修拓宽。致远是个谨慎的人,不管多着急,晚上绝不开快车。 昏暗的车厢里,田致远专注开车没怎么说话,尹真做了八、九个小时的火车本就很疲倦,现在肚子吃饱,困劲儿就上来了,随着车子摇摇晃晃的开始昏昏欲睡。 田致远侧过头看了尹真一眼,见他闭着眼睛,脑袋靠在皮质的椅背上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来晃去,便踩下了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回身从后座上拿了一个抱枕,轻轻托起他的头部,将抱枕压在车门与座椅之间,再将他的头轻轻放上去。 看尹真这样都没醒,田致远无声地笑笑,踩下油门开始行驶,但是车速比之前又慢了一点。 黑暗的车内,田致远看不到,在他回过神去重新开车的那一霎,尹真闭着眼睛笑了一下。 第6章 回到镇上的时候果然超过十二点。 小小乡镇人口不多,除了沿街四五家夜市上坐着零星的客人,其他店铺都早早地关门歇业,街上根本看不到一丝人影,只有几盏破旧的路灯孤零零地站在路边。 到了自家门口,致远看了一下一楼的宾馆接待厅,发现有三四个男人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值夜班的女服务员赵雅欣正在开票和收押金,便下意识踩了刹车慢慢停下来。 “唔,到哪儿了?” 身体感觉不到颠簸而静止下来,尹真慢慢醒转过来。 田致远闻声回过头来看看他,“醒了?那先缓一缓吧,马上就下车。”说完又回过头去继续关注店里的情况。 “你在看什么?”尹真揉着眼。 田致远头也不回,说:“没什么,只是习惯性看看。” 元水镇小地方,街头混混多,成天无所事事打架斗殴,深更半夜不着家在镇上乱晃,逮着机会就偷窃。致远每次深夜回家都会习惯地观察一下宾馆的情况,倒不是担心那些小混混敢偷他田致远的钱,而是担心值班的女服务员被外来客人占便宜。 尹真顺着致远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街道边上有一家宾馆,而临街的接待厅里,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在跟四个男人说着什么,笑容僵硬,看得出来是强作镇定。也难怪,那几个男人之中,其中一个笑得不怀好意,甚至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尹真见怪不怪,在旅馆这种地方,男客人吃女服务员豆腐的事他见得太多,大酒店里像这种摸摸小脸、小手的举动根本不足为奇,堂而皇之摸人家胸部和屁股的多了去。只可怜了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女孩子们,得罪不起客人,又不想被老板炒鱿鱼,就只能委屈着自己。 尹真撇过头不想再看,对女人不尊重的男人,他向来鄙视。 正想着还要多久才会到田致远的家,冷不防身边的人打开车门下去了。尹真诧异地回过头,看到他居然朝那家宾馆走过去。 这家伙,该不是看不顺眼,下去管闲事了吧。 尹真赶紧下了车,跟在他后边,万一要打起来他也搭把手。 “我们李哥条件很不错的,在省城有好几套房产,现在在你们这里投资铁矿,多的是钱,妹子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田致远跨进店门的时候,正巧听到一个男人用蹩脚的普通话如此说道。 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到处泡妞的臭男人! “小赵,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老板突然进来,赵雅欣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老板你回来啦!” 田致远笑着跟她点点头,“刚刚回来,怎么?这几位客人还没有办好入住手续吗?要不要我帮忙?” 赵雅欣连忙说:“手续早就办好了!” 田致远回过头,笑容可掬地对那几个男人说:“那这几位客人怎么还上楼休息?”眼光一扫,那男人的脚边放着两个行李箱,便故作恍然大悟状,“哦,是需要帮忙拿行李箱吧,我来帮你们,小赵,房间开的几楼啊?”然后不由分说拧起箱子率先朝楼梯上走。 赵雅欣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家老板在替自己解围,当即感动不已,急忙回答,“是402和406。” “好嘞!几位客人跟我上来吧!” 人家老板亲自服务,那调戏赵雅欣的男人也不是看不懂势头的人,当即也没多说什么,一行四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跟在后面上了楼。 尹真站在门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这外地男人还算有点识趣,知道强龙斗不跟地头蛇较劲的道理,转而他又笑了—— 原来已经到了田致远的家啊!这里就是他经常说的他自己开的宾馆么?那么,二楼就是他住的地方了吧。 一瞬间,尹真兴奋起来。 在赵雅欣好奇的注视下,尹真大大方方地参观起来。 当然,也仅限于接待厅这小小的一隅,以及从外面观看整座房子的规模和外观。 “挺大的嘛!他还真是能干啊!”尹真站在街边仰头看着这五层楼的大房子,止不住点头称赞,有点点感概,但是,驻足看了一会儿后,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晶亮的眼神蒙上一层黯然,低声自言自语,“如果当初顺利毕业,留在省城,肯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吧……” “尹真,看什么呢?” 正想着,田致远走出店门朝他走过来。 尹真朝他看过去,笑了笑说:“在看你的家!” 田致远有点奇怪,“你已经知道这是我家了?”好像他还没告诉他吧。 尹真摇头失笑,“刚刚那服务员一口一个老板的叫你,难不成这宾馆是你租的人家的房子开的?我可记得我同学给我的资料上说的很明白啊。” 田致远恍然笑起来,“对对对!不过你真聪明!” 那天收到尹真的资料后,他也顺便把自己的一些情况罗列了一下,传给“无法遗忘”,请他代为转交尹真。 “哼哼,不聪明怎么当老师!”尹真大言不惭,然后有用手拍拍他的肩,半称赞半揶揄道:“不错嘛,在小镇上有这么大一栋房子。” 田致远憨憨地笑着,谦虚地说:“还行吧,也就那样!” 尹真暗暗点头,虽说有点呆,但胜在是个实诚的男人。 “刚刚那几个客人打发了?” “是啊,估计现在已经休息了吧。”致远说着走向车子,“现在的人真是不好伺候,不管到哪里都要问一句有没有特殊服务。”那车钥匙遥控打开车后门,摇头叹息,“看来,我今后得找个男的来值班才行。” “晚上一个女人独自看店确实不安全。刚刚看你的脸色,我还以为你一定会上去揍那人一顿呢。” 田致远从后备箱里拿出尹真的行李箱,闻言笑道:“还不至于,我是做生意的,不能得罪客人。” “可你当时的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刚推门下车的那一瞬,借着店内折射出来的光与路灯的照射,尹真确定自己看到了他神色中的狠厉,如果不然,他也不会误以为他要多管闲事。可没想到他进店后会瞬间变脸,堆着一脸笑容去应付那几个人,而且从容不迫,甚至低着姿态。 这个男人啊,也许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随和。 田致远拉出尹真的箱子后锁了车门,低垂着眼眸含笑说:“是吗?可能是我难得严肃了一下。好了,时间也不早啦,我们快回去睡觉吧。” 尹真坏笑着跟在他身后,“睡觉去?我们?” “是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睡?” 致远下意识就嗯了一声,但很快就回过味来,侧身惊愕地瞪着尹真,失笑道:“你这家伙,我有让我妈给你收拾房间,你不必跟我挤。” “开玩笑而已!”尹真转过头去翻个白眼,真是个笨蛋! 尹真的幻想里,这个时候的田致远应该面带坏坏的笑容,挑着他的下巴,用低沉的嗓音反问,怎么?你不愿意?然后他就会浑身酥软、含羞带怯地回答,不是!最后……最后肯定水到渠成那什么了嘛! 可现实里的田致远有点呆呆的,根本不懂尹真那有意无意地逗弄意欲为何。 挑逗不成的尹真有点小小的挫败。 不过没关系,他这才刚刚开始,多的是时间,不急! 而田致远也挺郁闷,感觉这个尹真很奇怪,开玩笑总喜欢沿着暧昧的方向来说。但是一想到网友说过并没有告诉尹真他是同志的事,他就又想开了。可能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在他面前才这样无所顾忌吧。 只是苦了他自己而已。 “喂!我叫你致远没问题吧?” “啊?哦,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话说间,两人已经穿过巷子上了二楼,致远拿钥匙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看样子后妈跟两个孩子都睡觉了。 致远不由得压低嗓音,悄声对尹真说:“不好意思了,我们小点声,我妈跟孩子都睡着了。来,进来,小心门槛啊。” 为了不打扰母亲孩子,致远甚至没有开灯,他将尹真的行李箱靠在墙边,然后回过身去拉了他的手,牵引着他进门。 致远的手很大,而且粗糙,跟尹真的细皮嫩肉完全不同。 尹真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怎么了?”致远奇怪。 “没什么!”尹真悄声回答。 跟他幻想的一样,这双手非常的温暖,很有安全感,让他内心激荡不已。 致远牵着尹真在黑暗的屋子里行走,绕过客厅,来到他的卧室门口,“委屈你一下,就在我房里洗漱一下吧,我房里有卫生间。” 致远说着打开门,开灯。 尹真眼前陡然一亮,立刻不适应地眯起双眼。 致远放开尹真的手,又走出帮他把行李箱拿进来,关上门,就听见尹真说:“你卧室真大啊!” 致远顺着尹真的目光四下看看,笑笑,“也就那样吧。” 又是这种谦虚的回答,可用来形容这屋子的装饰就不谦虚了。 四面墙就简单的用墙漆粉刷了一遍,地上是复合型木地板,然后吊了个顶,中间装了一盏还算漂亮的小号水晶灯,床啊衣柜什么的,都是很简单的款式。对尹真这大城市里来的、生活品味比较讲究的人来说,这房间简直称得上是简陋。 “我在书房放了一张床,棉絮和被单枕头都是全新的,你先睡一晚,要是不习惯我们明天换过来。” 尹真拿着沐浴露和毛巾正要进浴室,闻言回过头,“怎么换?让我睡你的床?” “呃……”田致远一怔,然后点点头,“好啊!” “……”我只是随口一说,早知道这么好说话,刚刚就应该说让我跟你一起睡吧。 第7章 第二天,尹真是被一阵尖锐的冰凉给激醒的。他昨夜睡得晚,早上正是睁眼困难的时候,猛地被刺激的一个激灵,以为身上钻进了什么虫子,就像触电的青蛙一样,四肢一抽,猛地翻身起来,扯着睡衣抖啊抖,啊啊大叫。结果从他的睡衣里掉出四五块冰块儿,就连裤裆里都掉了两块出来。 “哈哈哈……” 一阵孩童的笑声。 尹真目瞪口呆地瞪着站在他床前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是你们干的?” 两个小孩直笑不说话。 其实不问都一清二楚,他们手里还拿着冰柜里常用的冰块模盒,那女孩手里还拿着梳子和皮筋呢。 尹真无奈地拍额,不用问,这俩小鬼肯定是田致远的猴孩子,果然够恶魔。大清早的,他们怎么会想到用冰块儿整人呢?何况他还是客人呢吧,这也太没礼貌了。 “鑫鑫,妞妞!”田致远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伴着脚步声,靠近书房。 “鑫鑫,妞妞,你们怎么在这儿?”田致远穿着体恤短裤走进来,看到跪在床上的尹真就是一愣,“你……”发出一个单音节后就说不出话来,半张着嘴愣愣的,然后紧咬住嘴唇,面目扭曲,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叔叔笨蛋!”两个小恶魔哈哈大笑着跑出书房,留下两个成年男人两两对望,一个一头雾水,一个憋笑憋得脸色发绿。 看着田致远的表情足有一分钟,尹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飞快下地,连鞋子都没穿就跑进田致远的卧室里。 后妈正在摆早餐,看见一个人影嗖地闪过,诧异地对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致远说:“致远啊,我没看错吧?那小伙子怎么满脑袋小辫子啊?还有他那个嘴巴是怎么回事?涂的什么东西?” 田致远哭笑不得,说:“还不是鑫鑫跟妞妞!” 话音刚落,就听见卧室里传出一声怒吼:“恶魔!恶魔!” 这就是尹真与两个孩子的第一次见面。 “妈,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尹真。” “伯母您好。” “哎你好,小伙子真帅气啊,比我们致远洋气多啦!看看这头发是怎么剪的?真好看,改明儿致远你也去剪一个这样儿的。” “妈,我这是板寸,还剪就光头了。” …… 致远将后母和尹真彼此介绍后,一家人落座开始吃早饭。 早餐是每人一碗汤面,面上搁着一个黄灿灿的煎鸡蛋,另外还有两碟凉拌的配菜,两个孩子和尹真面前多一杯牛奶。 农村不像城里,早餐讲究营养搭配,什么牛奶啊面包火腿的,大家都以吃饱为主,不怎么关心营不营养。不过致远在这方面对孩子还是很上心的,农村没有鲜牛奶售卖,他就托人在市里买袋装牛奶,早上加热之后,每人一杯。 尹真是大城市来的,致远怕他吃不惯当地的面条,便让后妈也给他热了一杯奶。 不过,尹真倒是没有致远想得那么不习惯这里的饮食,就是表情有点诡异,一边吃一边跟对面的俩小鬼互瞪。 后妈瞄瞄致远,又瞅瞅俩孩子跟尹真之间,想笑又不敢笑。 致远看看尹真,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嘴巴上这些彩笔画的不好洗,我待会儿到那头超市里给你买支洗面奶吧。” 尹真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被汤水蘸湿的红润嘴唇本来挺好看的,但是奈何嘴巴上面用黑色的彩笔加粗加重地画了两撇胡子,在卫生间洗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鼻子下面这一块皮肤都快被他给搓烂了也没完全洗掉,不深不浅的两道痕迹,让他清俊的脸看起来十分搞笑。 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俩小鬼,尹真点点头,同意了田致远的建议,但是突然发现他又在憋笑,顿时又尴尬又恼火,尼玛真是丢脸死了,居然被两个小鬼头这么恶整! 吃完早餐,致远和尹真移到客厅沙发上落座,然后叫来俩孩子,对他们说:“这个就是尹真叔叔,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归他管制了,要听他的话,懂了没有?” 鑫鑫和妞妞对视一眼,然后面向田致远,齐齐摇头。 鑫鑫指着尹真说:“为什么我们要归他管制?我们是你的孩子又不是他的。” 致远哑口无言,尹真在一边闷笑。 妞妞说:“爸爸才是应该被管制的人,你经常半夜不回家,不是乖娃娃,不遵守作息时间,我们幼儿园的老师说了,不遵守作息时间的人要打屁、股。爸爸你是我们的老大,要以身体作贝,你要是让尹真叔叔先打你一顿屁、股,我们就让他管制。” “以身体做贝?”田致远错愕,然后无力的扶额,“是不是以身作则啊?” 以身作则也不需要被另一个男人打屁、股啊,他可是gay。 尹真憋着笑,同情地拍拍田致远的肩,“不愧是爸爸,听得懂你女儿说话。”然后回过头面向两个小鬼,笑眯眯地说:“其实你们爸爸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玩伴,跟你们一起玩。”然后变戏法一样从沙发边上拿出一个大盒子,从里边拿出两个木头人,“看,这是叔叔送你们的见面礼,欢不欢迎我呢?” 尹真说着,动手扯动木头人背后的一根拉杆,然后木头人便开始点头、手舞足蹈。 “哇!好好玩儿的木头人!” 俩熊孩子惊喜地叫着,伸手就去拿,但尹真倏地收回,“嗯?你们还没回答叔叔的问题哦,到底欢不欢迎叔叔?”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好朋友?” “是!” “嗯真乖!拿去玩儿吧!” “耶!” “嗯?是不是还要说点什么?” “……谢谢叔叔!” “真聪明,拿去吧!” 俩孩子抱着木头人蹲在一边儿玩儿去了。 田致远瞠目结舌,这就给收服了?早上的恶作剧几乎每个保姆都经历过,而且花样层出不穷,他以为这种情况肯定会跟以往一样延续着,真的没想到情况会一百八十度转弯啊! 也许是致远的反应太迟钝太惊讶,尹真似有感悟,便回过头看他。 只见他微微一笑,然后起身走过来,优雅地伸出手,将致远的下巴合上,弯腰凑近他,竖起一根手指,话说时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田爸爸,先教你第一课,要想教育好孩子,首先要学会跟他们做朋友。” 然后田爸爸小麦色的脸红了! 千万别问他从尹真的领口里看见了什么! 尹真淡定地走回去,继续教小孩玩木头人。 其实这一趟来,尹真对于孩子的礼物发了一些愁。他知道田致远富裕,虽然身在小乡镇,却也不比城里某些小公司老板的收入差。在他将ipad纳入购买计划实施勤俭节约的时候,田致远家两个孩子就已经人手一本。因此,诸如什么遥控汽车、飞机、精装芭比娃娃什么的,想必他的孩子肯定也不缺。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做过的木头人,对于玩惯了新潮玩意儿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手工小玩具或许更能打动他们的心。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错。 要想管好这两个小鬼头,不博取他们的欢心可不行啊! 元水镇海拔较低,夏天的时候格外炎热,几乎从太阳升起来那一刻开始温度便持续升高,到中午的时候差不多能**到三十四五度。 致远家里有装空调,平时后妈在家都舍不得开的,认为空调浪费电。今天致远在家,加上有尹真在,便打开,客厅里一片凉爽。 “致远啊,空调好浪费电的,开电扇不行吗?”后妈在厨房做饭,探头看见致远拿着遥控器在调节空调的温度,便出言相劝。 尹真教会两个小孩玩玩具之后,便一直坐在沙发里看书,偶尔跟孩子交流一下,听到致远他妈的声音后才抬头,带着点询问的看着田致远。 温度这么高,田致远家的位置前后左右都在不同时间受阳光照射,可想屋子里的温度有多高,尤其是正对着街面这一头的客厅,不开空调的话,里面简直就是蒸笼。 致远将温度定在25°,将遥控器放在空调的顶面,防止孩子拿去玩耍,“电器长期不用会坏的,不就电费嘛,我又不缺那点钱。” “哎,就你花钱撒手撒脚,你挣钱苦哟,看你一天在太阳底下晒得黑漆漆的,我都心疼,自己都不知道省着点……”后妈缩回厨房继续做饭,可嘴里还是嘀嘀咕咕的,说致远不在家的时候她如何节约,钱如何挣来不易等等。 尹真想到自己那个妈,平时花钱也是大手大脚,买衣服和化妆品从来不手软,省钱二字在他妈的字典里几乎不存在,有时候还要讹诈他们兄弟俩。 都是妈,田致远这还是后妈,都知道孩子挣钱辛苦,他亲妈怎么就从来没觉得他俩儿子挣钱辛苦呢? “你妈对你不错啊!” “呵呵!”致远笑而不语,走进厨房从冰箱里端了一壶冰冻过的白开水走出来,在尹真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再带你到镇上走一走,看一看,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先不急着孩子的事儿,他们这几年也是被那些保姆给管得没了正形,很多坏习惯和脾性都要慢慢扭转,我看你对他俩挺有办法的。”突然一脸严肃,“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尹真放下书,眨眨眼,有点坏笑的意味,说:“诶,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换掉那么多不合格的保姆,只是为了找一个符合孩子妈妈的角色的人?” “啊?”致远倒水的动作猛地顿住,他还没来得及深想这句话里的意义,就突然意识到对面这个男人正是来担任他嘴上说的“充当一下妈妈的角色”的保姆,吓得赶紧摆手,“没没,我可没这种想法。” “哈哈……” “……”田致远发现尹真不仅外向,还很恶劣。 第8章 考虑到尹真刚到,田致远觉得应该抽两天时间带他熟悉一下元水镇、认识认识街坊四邻,便给向明打了电话,告诉他最近几天他不会去河里,叮嘱他仔细点。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后妈做好饭,招呼大家上桌。 两个小家伙已经跟尹真无话不谈,吃饭时也挨着他身边坐,妞妞女孩子心细,甚至还给尹真夹菜。这和睦的景象让田致远和她后妈都很吃惊,直拿崇拜的眼神看尹真。 由于尹真是第一天来,后妈连续两顿饭都做得特别丰盛,中午的时候就炖了一锅腊排骨,和着海带结,那叫一个香。因为是夏天,后妈还很细心地将表面的油脂用勺子小心地过滤出来,剩下的肉和汤汁就不腻了,吃在嘴里肉香浓郁,越吃越想吃。 下午的时候后妈又炖了元水镇的特产,元水黑皮鸡。这种鸡的皮肤以乌黑色为主,少量有浅灰色,胫多青色或黑色,骨为乌色、肉为肉红色、少量有浅乌色,肉质很细嫩。 尹真生活在大城市,逢年过节都是吃新鲜肉,农村这种腊肉他虽然听说过,但从来没尝过。中午那一块腊排骨啃下去,就再也收不了嘴,一大砂锅腊排骨他一个人就啃了三分之二。下午这顿饭,因为天气热他中午没出门,活动的少,到饭点的时候他都没饿。不过这一锅鸡炖的也实在太香了,他禁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还是吃了一碗饭。 吃完饭就已经七点多,夏季昼长夜短,这个时间太阳才刚落到西边,都没完全沉下去。白天的高温持续着,而且更闷热。 “致远,你在干嘛?”田致远放下碗筷就回去他卧室里,好半天没出来,尹真想起他说要带他外出逛一圈的,便走到他房门口敲了敲,“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走走的吗?” “来了!”里面模糊地回应了一声,紧接着是穿着凉拖鞋走路的声音,随着脚步声靠近,房门也开了,“冲了个凉。” 尹真一愣。 田致远的板寸头是湿的,裸着精壮、健硕的上身,只穿了一条及膝盖的军绿色短裤。他身上的肌肉块不发达,却也不含蓄,手臂和腹部的肌肉线条还是清晰可见的,宽阔的胸和挺直的背,都还挂着水珠,衬着他小麦色的皮肤,显得格外晶莹。他个子挺高,因而两腿修长,小腿上的汗毛不浓密,却根根分明,小腿肚鼓鼓的,一看就非常有力量。 尹真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怎么了?”田致远见尹真呆呆的盯着自己看,觉得奇怪。 尹真这才回神,有些不自在地躲闪着视线,说:“你不穿衣服就出门啊。” 田致远顺手关上门,大咧咧地说:“穿什么衣服啊,满大街的男人都不穿衣服。” 出去到了楼下,尹真放眼一瞧,还他妈跟田致远说的一样,街上的男人十个里面就有七个没穿衣服。这要是在城市里,这些人非得以影响市容给抓起来进行教育不可。 “你们家的饭真好吃!我这辈子第一次吃撑!”尹真摸摸撑得不行的肚皮说。 田致远哈哈大笑:“谁让你中午吃那么多排骨,说真的,夏天吃这么多油腻的东西,你小心拉肚子哟。” 尹真瞪他一眼,“别乌鸦嘴,我肠胃好得很!” 田致远比尹真高,从他的角度看去,尹真这类似嗔怪的一眼,给他的感觉真是特别的媚。 夏天可真是个令人躁动的季节。 “我们要去哪儿?” “先带你在街上走一走吧,你吃多了也不舒服,走走路,消消食。” 元水镇不大,在镇上居住的人口不超过两万,主要的街道也只有两条,就算散着步走,要走遍整个小镇也不要一个小时。从家里出来沿着主街一直慢慢走着,七点四十的时候,太阳总算彻底落山,一丝晚风短暂地驱散炎热。 “这就是超市。”来到主道尽头的一家小超市门口,田致远对尹真说,“跟大城市没的比,不过在我们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尹真点点头,这种规模的超市放在s市里顶多就是个小商店,跟真正意义上的超市有天壤之别,不过比起他曾经在贵州一带看见过的小店铺,这就是豪华级的了。 两个人进去逛了一圈,田致远要给尹真买洗面乳,被尹真制止了。 “还是别买了,你看这卖的都是女性护肤品,哪儿有我用的?” 不是他看不起这里卖的商品,呃,虽然这些他压根儿就没见过的杂牌子护肤品确实很次,问题是他的皮肤特别容易过敏,别说用了不好的护肤品,就算是吃一口海鲜,他都能起一脸的红疙瘩。 田致远大男人也没注意什么男性女性的,反正就是洗脸的就行,被尹真提醒后才仔细看了架子上那些东西,还真是清一色的女性护肤品,于是作罢。 出了超市,迎面走来一群男人,走在中间的是个小个子,抬头看见田致远,原本板着的脸瞬间展开笑容,朝他扬起手,“嘿!致远哥!” 田致远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也笑开了,却站在原地没动,等那小个子走近,他才跟他打招呼:“余何,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下的火车。致远哥,晚上到我家玩儿呗,我好长时间没跟你一块儿喝酒了。”余何真的很矮,估计也就一米六几,站在高大的田致远面前,看着他说话时一直是仰着头的,但他似乎一点不嫌累,一双大眼睛晶晶发亮。 田致远看看尹真,说:“今晚不行,我家里来客人,没空。” 余何晶亮的眼神立刻暗了。 尹真觉得这个叫余何的小个子那小眼神有点意思,便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 细皮嫩肉,五官精致,小巧玲珑的可爱型男生。染成亚麻色的头发用发胶固定得十分有型,右耳带了一连串的耳钉、耳环,浅灰色v领t恤,露着精致的锁骨,一条深蓝色的七分小脚裤,脚脖子细细的,很好看,踩着一双阿迪板鞋。 嗯,有点潮,还有点痞。 “你说的客人就是他?”余何昂起下巴指着尹真,漂亮的眼睛上下审视,跟个扫描仪一样,既高傲又带着点轻蔑。 “对。”田致远光着上身,两手插在短裤的裤兜里,盯着余何的眼神不似刚刚那般和善,微微眯着,嘴角的弧度也消失。看他的样子,也似乎不想把尹真介绍给对方认识。 “叫什么呀?从哪儿来?” “余何,他是我朋友,你客气点。”尹真这下可以肯定了,田致远不高兴。 余何微眯了一下眼,转而对上田致远笑道:“致远哥你可真是,我从小跟你屁股后面长大,我说话你还不知道么?我又没恶意。” 田致远又笑了,不过淡淡的,根本没有抵达眼底,“那就好。” “那你好歹介绍一下我认识啊,在元水镇谁不知道我跟致远哥最亲,你的朋友可不就是我的朋友吗?” 田致远抿着嘴看向别处,很快又回过头,笑了笑,抽出左手拍拍尹真的肩膀,说:“他叫尹真,是我给妞妞和鑫鑫请的老师。” 尹真摆出公式化的微笑,“你好!” 余何还没说话,田致远便拉起尹真的手臂,说:“余何,你是要进去买东西吧?我们还有事,就不跟你说了,回见!” “行,你啥时候有空了就告诉我,我们兄弟要好好喝一次。” 临走的时候,尹真看见余何一直扭头盯着他们,不,准确的说,是一直盯着田致远。 真有意思! 天黑下来,街上亮起路灯。 “刚刚那个人,你以后要是看见了就尽量回避。”离开超市很远之后,田致远才松开尹真的手腕,有些严肃地对他说,“尤其是我不在家的时候。” 尹真摸摸被田致远拉过的手腕,奇怪地问:“为什么?” 田致远扭头看了他一眼,蹙眉说:“说起来有点复杂,他们家在元水镇是一霸,黑白两道都有势力。余何那小子有点神经叨叨的,看谁不顺眼说动手就动手。我刚刚看他对你那态度,好像有点不对味,所以提醒你一下,如果上街看见他,不要跟他说话。” 其实尹真刚刚就看出来了,余何身上有股子邪门的气息,说通俗点,就是经常打架砍人的阴狠毒辣。而且,看他身边那群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怎么着也是个老大。现在听田致远大致概括了他们家在本地的性质,他就更加明了。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田致远愣了一下,转而有点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怕你给我找麻烦,我是担心你。” 尹真停下脚步,坏笑了一下,假装安慰似的拍拍田致远光裸的肩头,“放心,我平时就给你带孩子,天气这么热没什么必要我还懒得出去呢。” 说是拍拍,其实还非常有技巧地揩了几把油。 尹真清晰地感觉到田致远的脊背倏地一僵。 “那、那就好!”连说话都结巴了。 尹真偷笑。 其实他挺奇怪,田致远明明是个gay,却迟钝得要死,根本不像大多数gay一样,面对别人的勾引或者暗示,几乎立刻就能明白,他甚至连分辨同类的能力都没有。看看刚刚那位余何,尹真几乎在他跟田致远打招呼的那一瞬间就看出他是个同,还是个跟他一样,喜欢田致远的同,可田致远本人就完全感觉不出来。他之所以跟他客客气气地保持距离,完全是为了不想跟这种危险人物有瓜葛。 “你可真笨啊!”尹真想着想着,不由得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啊?”田致远一头雾水。 尹真叹口气,看来,他这一趟专程过来,恐怕短时间内还攻克不了这只呆瓜! 第9章 关于那位余何,尹真还是听从了田致远的提醒,暗暗在心里记下。任何地方都有一股或者多股复杂的势力,即便是他所在的s市也不例外。他一个普通人身在异乡,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很早就明白。 头两天跟着田致远逛遍了整个小镇,第三天下午两人还跑到元河大桥上吹了几个小时的风,尹真趴在桥栏杆上,将元河两岸的风景看了个够本。 晚上,田致远喊了几个他要好的兄弟,带着尹真去君建酒家吃鱼。 元水镇被一条元河一分为二,河面横贯一座八百米长的桥,君建酒家就建在另一端桥头。这家餐馆是元水镇的老字号,是一对夫妻开的,以做鱼而闻名。 尹真下车后,抬头看了一下这家店,比起镇上寻常的小餐馆,这家店颇有几分大酒店的意思,看那门前几根欧式的圆柱,以及楼层外缘交替闪烁的灯饰,还有门前这能容纳几十辆车子的大场院,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两边摆放着的巨大盆栽,还有接待厅内比照正规酒店设计的吧台以及迎客区,都透着一股都市酒店的味道。 尹真感叹:“想不到你们这小乡镇还有这样一处高档的餐馆!” 田致远拿钥匙锁了车门,对尹真的感叹一笑而过。 反倒是他一个名叫二胡的兄弟,八卦一样凑过去跟尹真说:“别小看这家店的老板,他弟弟可是省组织部副部长呢,他本人是搞园艺盆栽起家的。看——”指着房子边上另一块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大院子,“那里边都是他的盆栽,我见过他卖的最贵的一盆,大概在六十万左右。” 尹真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有很多大型盆栽,“挖这些奇奇怪怪的植物肯定得费不少劲吧。” “当然了,有好多都是从河边的悬崖上挖的,你看那根树干像龙身的,就是从河边的弓箭崖上挖的。” “那真危险啊!”尹真下午的时候在桥上看过河里的景致,两岸的悬崖峭壁元瞧着是很别有一番风味,可真要是人攀在上面挖这样巨大又深植在峭壁中的植物,危险自不必说,掉进河里不会游泳就没得救了。 二胡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啊,都是在悬崖峭壁上爬惯了的。”遂又叹口气,颇有点自嘲自怜,“这人啊,真就是个命,看看我们,成天累死累活也整不了几个钱,人家就是捣腾捣腾几盆树根就能发大财。他盖这栋房子,花了上百万呢。再看看咱们,哎!” 尹真笑了笑,没搭话。 “行啦二胡,你在瞎嘞嘞什么呢。”田致远走过来推了一把二胡的光头,而后把手里的两个塑料袋递给他,“去,把这鱼交给老板娘去,让她别放太多辣椒。” 元河盛产黄骨鱼和鲶鱼,田致远自己也主要养殖这两种,今天请客,就从自家养殖场抓了两条鲶鱼和十几条黄骨鱼,让君建酒家的老板娘给做一下。 二胡走进接待厅,在吧台那里找了服务员领着他到厨房去了。 田致远招呼尹真和其他三个兄弟,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上了二楼一个包间。 众人各自坐下,服务员忙着给他们倒茶水。田致远的几个兄弟都是粗人,说话都带着一股乡下汉子的粗狂和豪放。而尹真城里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一颦一笑优雅而斯文,一举一动张弛有度彬彬有礼,与这些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田致远跟尹真介绍了在座的几个人—— 身高一米七却有一百八十斤的陈扬,是在座几个兄弟当中比较沉默寡言的一个,长得不怎么样,但是一张笑脸却给人相当亲切的感觉。 身姿笔挺、平头、长得有几分帅气的刘士勇,以前当过兵,家也在s市,但是前年开始回故乡发展。 说话总是一股痞气的刘劲松,四四方方一张脸,挺喜感。 最后就是那位喜欢八卦、给田致远跑腿的二胡、胡子明。 没过多久,两锅鱼就上桌了,附带各种地方特色菜品。田致远首先夹了一条黄骨鱼放在尹真面前的盘子里,他尝了一口,果然又滑又嫩,鲜香入味,尤其是半点鱼腥味都没有。 “这个是我自己养的,没喂过饲料,纯天然淡水鱼。多吃点。”田致远有些殷勤。 “诶诶,致远,你别光顾着给小尹夹菜啊,酒呢?无酒不成席,我们兄弟第一次见小尹,没有酒怎么能行?服务员,把你们这最好的酒拿两瓶来。” 刘士勇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有他在,无需担心彼此不熟悉、找不到共同话题而冷场。可尹真却不太喜欢他,这人身上有股子市侩气,属于看人下菜、很会见风使舵那种类型。比如他对田致远和陈扬的态度就有些迎奉谨慎的意思在里面,而对于其他两人就较为随便,尤其是二胡,可谓没把他放在眼里。 尹真猜测,大抵是田致远跟陈扬在元水镇的地位和势力对他有些帮助。 酒很快送上来,刘士勇一马当先,要先敬尹真一杯。 尹真对此有些为难,他不是很会喝酒。 “小尹,你是致远的贵客,这杯兄弟敬你的,你可一定要喝。”刘士勇一手酒瓶一手杯子,还就站在尹真身边,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的架势。 尹真没办法,架不住这人的热情,只能受了这一杯。可凡事开了头,有一就有二,刘士勇之后还有刘劲松、二胡,这几人都是酒中豪杰,尹真一书香门第出身的乖小孩,哪儿是他们的对手,三杯酒下肚,立马歇菜了。 田致远有些无语,也有点后悔。他今天请吃饭,原本是想介绍他这几个兄弟认识尹真,日后他不在的时候也能看他的面子帮忙照应他,可他倒是忘了这几个人饭桌上就喜欢劝酒的恶劣行径,这下子让尹真吃了不少亏。 当刘士勇再次举着杯子要跟尹真干杯的时候,田致远阻止了他,“士勇,这杯酒我代尹真喝了,你看他都醉了。” “诶,致远你这就没意思了吧,这酒我是敬小尹的,你给他喝了算怎么回事?” 田致远干脆站起来,从刘士勇手里拿过那杯酒,笑道:“他是我朋友,他喝我喝不都一样吗?”说完,也不等刘士勇开口,一仰脖,一杯白酒下肚了,亮了杯子,他脸上一派淡然,半点未变色。 “哎呀,致远你可真是,护短也不是这样护的。”刘士勇虽有不甘却也没有揪着不放,埋怨了田致远几句就转移了话题。 近两个半小时的小聚,两瓶白酒最后喝掉一瓶,田致远连带尹真的份喝了四五杯,不过他一生意人,常年陪客户吃饭不在少数,酒量自是不错的,那几杯酒一点也没让他有醉的迹象,反倒是一直劝酒的刘士勇和二胡有些醺然。陈扬一直都笑眯眯的,不劝也不阻,秉着置身事外的态度围观。 这顿饭吃完已经是夜里十点,田致远扶着手脚发软的尹真下楼,上车,帮他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回家。 尹真酒品很好,醉了很安静,除了手脚发软不能走路,也不发疯,一点没有给田致远找麻烦。回到家里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后妈也刚刚洗漱完毕正要休息,看见致远背着尹真进屋,一边埋怨一边帮着把尹真弄进客厅放在沙发里。 “尹真,你自己能洗澡吗?”后妈去睡了,田致远拍拍尹真赤红的脸,企图将他叫醒。他家浴室没装浴缸,他也不想给尹真洗澡,他怕自己看到对方的身体会有反应,所以就只能尽可能的将他叫醒了。 尹真哼唧了两声,慢悠悠睁开了眼,蹙着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不过估计他还没醉到完全麻痹的程度,被田致远叫醒之后还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有点想吐。” 田致远看他皱眉的样子确实很不舒服,便有点担心,“那能站起来吗?我扶你去卫生间吐出来。” 尹真缓慢地摇摇头,看样子一点力气都没有,“致远,你抱我进去吧。” “啊?”田致远惊了一下,“你真的不能自己站起来吗?” 尹真闭着眼摇头,很缓慢,好像动作再大一点他就要吐出来。 田致远没办法,只好用了个公主抱的姿势,将尹真抱进卫生间。 尹真蹲在大便器边上,狠狠地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田致远在边上不断给他拍背,等他吐完之后又帮他倒水漱口,给他拧了热毛巾擦脸。 “我要洗澡,你帮我吧!”尹真瘫坐在卫生间的地上,有气无力地靠在田致远的身上,也不管地上湿漉漉的,而且说话间他已经准备脱t恤。 田致远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洗澡你自己洗吧,我帮你把水温调好。” 家里装的是太阳能,夏天温度高,热水器里的水高达九十多度,田致远将水阀调好合适的位置,搬了一把椅子进来,把尹真抱上椅子坐下,对他说:“水温调好了,你自己洗吧,我帮你拿衣服进来。”说着就逃出了卫生间。 就在田致远关上卫生间的门后,原本还一滩烂泥的尹真瞬间眼神清明,愤愤不已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低声骂道:“个死呆子,有便宜都不知道占,蠢!” 隐约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尹真赶紧回到原位置,一脚踹翻椅子,顺便把花洒扔到地上,放了热水出来,手脚麻利地脱掉t恤和长裤,只穿一条黑色小内裤躺在地上。 水流打湿了尹真修长的身体,由于水温过高,他白皙的皮肤被氤氲成一片绯红。侧躺在地的姿势让他上侧面的腰线凹下去,让腰身看上去格外的纤细。后背的蝴蝶骨形状美好,配着细腻的肤色有种致命的性感。黑色小内裤被水氲湿,勾勒得臀部更加挺翘有型,雪白的大腿修长而紧致。 田致远听到椅子翻到的声音,快步冲进卫生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于他而言香艳到让他流鼻血的画面。 然后,他手里拿着的尹真的睡衣掉在了地上。 再然后,他很没出息的仰着鼻子逃出卫生间找云南白药去了。 “田致远,老子鄙视你!”躺在地上白白牺牲了色、相的尹真差点气歪鼻子。 第10章 气过之后,尹真又忍不住好笑。田致远刚刚流着鼻血仓惶逃窜的样子实在太搞笑,差点被卫生间滑动门的门槽给绊一跤,简直就跟火烧了尾巴的兔子一样。不过这人的自制力可真好,鼻血都流出来了居然也能忍住下半身的躁动。尹真有些坏心眼的想,晚上要不要悄悄溜进他的房间,看他会不会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撸管。 不过这个想法立刻被他摇头否决。其实他刚刚不过是酒精作祟,一时脑袋发热。没办法,他已经肖想这个男人太多年,即使逃到国外也没能抹去他留在脑海中的痕迹,所以后来他们天各一方、时光荏苒这么多年后,当他以为他这段深藏于心底的恋情铁定会无疾而终时,生活却突然改变,变成每天都能与他同居一室朝夕相处的状态,以至于令他兴奋得难以自控,恨不得立刻跟他赤诚相对白头到老。 只可惜,事实上哪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尹真扶起椅子,坐在花洒下面,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自己,因酒精而混沌的脑子和冲动的情绪全都渐渐冷却下来。 他是喜欢田致远没错,可他不见得会喜欢自己。而且,田致远还是个自律且保守的人,不是他真心喜欢的那个,他不会随便跟别人发生关系。 尹真的思绪飘远了,嘴角边露出一个恍惚且苦闷的笑。 “啊,你已经洗完啦?”田致远好不容易止住血,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后才敢进卫生间查看尹真的情况,却没想他已经自己洗完了澡,正往头上套睡衣。在对方醉酒的情况下没帮上一点忙的田致远顿时觉得很愧疚,“不好意思,本来是要帮你洗的,不过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上火了……咳,真对不起!” 尹真穿好衣服,回头对田致远呵呵一笑,酒精让他说话的速度变慢,“我没事,本来想坐在椅子上的,结果不知怎么就摔到地上去了。呵呵!” “你今晚别睡书房了,睡我的床吧。”田致远想了想,书房那张小床太小,尹真喝醉酒还睡在那儿不合适,万一他半夜稀里糊涂翻身掉下来怎么办,还是让他睡自己的大床去好一些。 田致远说着就去搀扶尹真。 尹真愣了一下,“你怕我喝醉酒乱折腾吗?放心,我酒德很好,绝对不会瞎折腾。” 田致远却不听他解释,半抱半扶强硬地把他弄进自己的卧室。 田致远帮尹真盖了一条夏凉被,然后关灯关门,离开。 黑暗中,尹真紧紧抱着田致远睡过的枕头,把脸深深地埋在里面,脑子里不断回想多年前的一幕—— 安静的深夜,他因发烧体力不支摔倒在校园的一角,男生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又折返回来,蹲下将他背在背上,把他送回自己那间教师宿舍,帮他找来退烧药喂他服下,帮他盖上被子…… 不知为什么,尹真哭了,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不住发颤。 陪了尹真三四天之后,田致远要投入到工作中去了。次日一早,尹真起床的时候,田致远就已经出门。 骄阳西斜,在河面上投下点点碎金,致远刚刚投完鱼食。 “致远,你家的黄骨鱼又卖光啦?生意好啊!”不远处,一位老者头戴着遮阳的草帽,脚下踏着一筏小舟,撑着长长的竹篙,从远处而来,靠近正在放置网箱的田致远,距离两三米的时候慢慢停下。 “没有啊,您听谁瞎说呐?卖是卖掉了一批,不过没您说的那么夸张。”田致远蹲在木排上洗手,看见老者,他起身擦了一把脸,冲对方一笑,“老黄叔,要不要下来到小屋里歇会儿?” “不用不用。”老黄叔探头看着河面上大片的网箱,啧啧赞叹,“不愧是上过大学的娃儿,这养殖技术就是比我们强。你看看这黄骨鱼和鲶鱼,这个儿大的,啧啧,真是爱死人哦!” 一排排网箱里,肥胖的鱼儿灵巧地来回游动。 田致远呵呵笑着,牙齿又白又整齐。 向明拿了矿泉水出来,冲老黄叔招手,“老黄叔下来,喝口水再回去。” 田致远钻进小屋里,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抱了一兜橙黄的橘子,透明的塑料袋紧紧扎着,然后朝老黄叔的筏子上扔过去,“老黄叔,这是前几天李老板顺便给我带的,您尝尝鲜。” 老黄叔古铜色的脸上笑开了花,弯腰捡起那兜橘子一看,登时变了脸,“哎哟侄子,你这兜橘子可不便宜啊,就这么几个都要五六十。”顿时手足无措,“致远,你还是拿回去给你姑娘儿子吃吧,这太贵了。” 橘子是从市里某商场里买的,包装袋上还有过称之后贴上去的价格标签,上面有商场的名字,田致远也就随手一拿,根本就没注意,想不到老黄叔心细地给看见了。 田致远笑着说:“没事儿,家里多的是,那两个小家伙也不爱吃水果。您别跟我见外。” 老黄叔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你呀,总是这么大方,老黄叔我都不知吃了你多少,太不好意思了。” 本来橘子这玩意儿在本地也不算稀罕东西,可这不是季节不对嘛,本地橘子还没熟呢,再说,这品种跟当地的橘子还是不一样的,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瞧您说的,像占了我多大便宜一样,乡里乡亲的,有好吃的相互分点儿,这有什么。”田致远从向明手中接过一瓶水,仰脖儿喝光,水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打湿了他胸前一片衣衫,隐隐勾勒出强健的胸肌轮廓。 “那就谢啦!”老黄叔重新撑起了竹篙,正要划水,突然想起了什么,正经地说:“侄子,我儿子放暑假,要从省城的大学回来了,说到时候会带俩女同学回来,你记得到时候去我家玩儿哈,让我儿子给你介绍一下。你啊,姑娘儿子都快六岁了,也该再找一个啦!” 田致远一愣,而后笑了,“老黄叔,谢谢您,不过我暂时没有再娶的打算。再说了,人家都是省城的大学生,看不上咱农村人的。” “哪儿的话啊!”老黄叔一跺脚,“谁不知道这元水镇除了余家,就数你田致远最有钱,能吃苦,脑筋好,还是大学生,为人处世更没的说,这样的男人都看不上,那这姑娘是眼瞎了呀。” 田致远一听这话就笑得更深了,不过他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好了老黄叔,这事以后再说吧,您还不回去,大婶的菜刀又得架您脖子上了。” 老黄叔一拍膝盖,赶紧撑篙,“哎哟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我家那老婆子啊,哎哟,这辈子被她坑完咯!” 田致远笑看着老黄叔渐渐远去,直到他在河道上转弯后看不见。 “致远啊,老黄叔说得对,你是该再娶一房。” 田致闻言转身,看见向明忧心的神色。 致远深呼吸一口气,吐出,笑道:“明哥,我要是有那个意思的话,早五年前就找了。” 向明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泛油光,用手抹了一把,说:“哥知道,你这么好的条件,长得端正,又是上过大学的人,就算有俩孩子,那镇上的七姑八姨还不是一样乐着给你推销自家姑娘么?哥的意思是,你趁现在孩子还小不懂亲妈后妈的再找一个,别等孩子大了,对后妈这个词有抵触情绪才考虑,那时候想找就没这么轻松了。” 田致远失笑,抬手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却没搭话。 向明很着急也很无奈,每次跟这个表弟说起续弦的事,他都是这种能避则避的样子。他大学刚毕业回来那两三年里,一边要忙着创业、挣钱,一边要给他亲爹治病、张罗自己的婚事,后来他爹没抗住去了,后事还没料理完孩子又赶在这档口出生。田致远那时候可真是操碎了一颗心,没日没夜的,人瘦得不成样子。偏偏他那个大学里找的媳妇不省心,孩子刚过百日,就跟他离了婚,硬生生撇下两个还没断奶的孩子走了。 向明给田致远打工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些年致远是怎么挺过来的,他都看在眼里,虽说不是一妈生的亲兄弟,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疼。 搬了两只小塑料凳子,明哥拉着田致远坐下。 “致远,你别每次跟说这事你就只是闷着笑啊笑啊,你不为自己,也得为两个孩子想想。你看鑫鑫和妞妞一晃就满六岁了,性子又鬼精鬼精的,你后妈哪儿克得住?这几年你家走了多少小保姆?还不是给那俩小祖宗给闹的。孩子要从小管教,你看看你儿子鑫鑫,才五岁多一点,几乎成了元水镇上的小霸王,哪家孩子见着他都躲。你自个儿成天忙着挣钱又没多少时间管教他们,你说你不找个女人回来,这俩孩子今后可怎么办。” 田致远仰脖喝完最后一口水,“好了明哥,娶妻的事你就别再劝我啦,我肯定不会再找的。” “你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可我真不想再找个女人回来,你看看我家被赶跑的那些保姆,哪个当初没有想跟我好的意思?可最后呢?还不是一样被我家那俩小霸王给赶跑,我就算名正言顺给他们找一后妈,你觉得在他们眼里,后妈跟那些保姆有什么区别?” 向明一顿,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而且,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后妈那样,可以把人家的孩子当自己亲生的养。还有,我要是再找一个,人家姑娘肯定也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我这两个就够操心的,到时候又生,我得操心成什么样?不生吧,人家姑娘肯定也难过。这左右都是难事,我何苦给自己找那些个麻烦。” 向明垂着脑袋叹气,“哎,说的也是,这二婚的家庭关系就是复杂,哎!” 田致远看向明被自己说服,不由得苦笑,其实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原因他却始终说不出来。 一个只喜欢男人的男人,对着女人完全没有生理反应,娶个女人回来干嘛呢? 别坑了人家。 田致远定定地看着水面,又开始走神,如果向明够仔细,会发现他的眼中有一道浅浅的忧伤。 夏季河面吹来的风总是很凉快,尤其是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而是田致远此刻的心神一点都没放在这里,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件事过去多少年了呢?他都过了二十八岁生日了,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才二十一岁,正值关键时期的大四…… 第11章 田致远投入到事业中去,尹真也从自己那透着忧伤、遗憾以及点点旖旎的遐想中振作起来,开始他此行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早上起来洗漱完毕,致远的后妈就已经煮好面条,之后忙着给他们热牛奶。这已经是第五个早上吃同一种东西了。尹真有点没胃口,把孩子们叫过来一起坐下,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喝了牛奶,就作罢。 “小尹,你是不是吃不惯呀?”不得不说,田致远这位后妈还是很敏感心细的。 “不是的伯母,昨晚跟致远他们喝了酒,有点不大舒服,所以没什么胃口。”吃腻了什么的,这种话任凭是谁都无法直白地说出来,人可是老人家,大清早就起床做早餐伺候你,不想吃也不能抚人家的面子。 后妈相信了,关怀地问了问尹真的身体,就没再提这事,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叮嘱他注意休息,少喝酒。 吃完早餐看看时间,才八点半。按照尹真以前的生活习惯,早上七点以前他一定要出去跑个半个多小时的,但是现在到了这边之后,一来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和生活习惯,二来也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状态,因此,看到在客厅里追逐打闹的两个孩子时,他决定带他们出去转转。 “鑫鑫,妞妞,尹叔叔想出去玩,你们能给我带路吗?”趁这个机会,也跟两个小恶魔拉近一些距离。 妞妞和鑫鑫听说要去外面,自然是很乐意。 跟后妈打过招呼,一大两小三人就走了。经过田致远的彩票站和宾馆门口,买彩票的黄小英和值班的服务员赵雅欣都热情地跟尹真打招呼。 得知尹真是来给田致远带孩子的时候,这俩姑娘一副受惊的表情,当时让尹真颇尴尬。在这样一个小乡镇,男保姆什么的,还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何况尹真之前还是在s市某高校任职的老师。一个城里来的男人给自家老板当保姆看孩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尹真尴尬了一会儿就释然了,这是他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留下来,至少在他跟田致远道歉之前、没有被他辞退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虽然这些年没有刻意等待过,没有抱过不实际的幻想,但在不经意中得到这样的机会,不争取一次、不看到最后的答案,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 田致远家左斜对面是个三岔路口,路口向上是一条街,非主道,卖零食杂货的比较多。路口前方左侧有一家副食批发部,尹真想买盒口香糖,便拉着两个孩子过去。 经过一家油饼铺子时,鑫鑫一把揪住尹真的衣摆,“叔叔我要吃油饼!” 尹真扭头一看,下意识皱起眉—— 用雨棚支架起来的摊位,里面杂七杂八的摆着盆盆罐罐,水泥地面上湿漉漉的。门口就堆着一堆垃圾,什么餐巾纸、废弃的煤球、易拉罐、烂菜叶子……大夏天的,一堆蚊子在炸油饼的黑乎乎的大锅前飞来飞去。还有那锅里的油,烧了一个早上,已经黑不溜秋的了。 炸油饼的女人很胖,围裙上的黑色油污也能刮下二两油。她用她肥厚的手捏着面粉团,压平,放进锅里炸,然后抽空给人家找零钱,找完钱不洗手紧接着又去揉面团。她身边蹲着个小男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两条鼻涕挂在鼻孔处,绿色的。 这油饼摊正是前几天与田致远发生争执的张氏夫妇开的,不过这会儿只有张嫂一个人在忙,她儿子宝儿挂着两条鼻涕蹲在一边玩儿。 尹真大男人没那么多讲究更没有洁癖,但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他还是在忍不住有些嫌弃。鑫鑫闹着要吃油饼,但他们就站在人家摊子前面,太直白的话尹真也不好说,只能委婉的劝解鑫鑫。 “鑫鑫乖,我们刚刚不是吃过面条了吗?肚子吃太撑可不行,会不舒服的。” “不,我就想吃油饼。”鑫鑫两手叉腰眼一瞪,小霸王的气势出来了。 尹真拉着鑫鑫的双手,在他面前蹲下,刚要继续劝解,那油饼摊子的老板娘忽然冷哼一声,手里一边忙活一边嘀咕,“什么狗屁大学生,生个儿子还不就是个只知道吃的饭桶。” 尹真皱眉看向那位老板娘,心中不免诧异。他自然听得出这句话的意思,也知道她说的是谁,可问题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有些不快,突然觉得,乡下女人果然很没素质。就算田致远得罪过这位大嫂,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要骂也应该骂田致远才对,为什么要阴阳怪气地骂一个孩子? 尹真笑了笑,站起身,紧握住孩子的手,问他:“鑫鑫,你是想进医院打针吗?” 想当然,小孩子哪有不怕打针的,仅仅只是听到这两个字眼,鑫鑫的脸色就变了,“叔叔你要带我去打针?可是我没生病。” 尹真摇摇头,故作怜悯,“你如果要吃油饼那肯定就要打针,你没看见这里这么多苍蝇?知道苍蝇从哪儿来的吗?”鑫鑫摇头,尹真说:“都是从厕所里繁衍出来的,身上带了多少病菌,它们都在这油饼上飞来飞去,把病菌都沾到饼子上面,人吃了是要生病的,生病就必须打针。” 鑫鑫使劲摇头,“我、我不生病,不打针!” “那你还吃不吃油饼?” “不、不吃了!”鑫鑫肯定是听不懂什么病菌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是被打针这恐怖的事给吓倒而已。 尹真满意地点头,正要拉着孩子走,张嫂忽然把擀面杖狠狠摔在案桌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尹真没理她,拉着孩子头也没回。 前几天田致远领着他逛的时候说过,这一带是居民小区,一共五排楼房四条小街,分一、二、三、四、五区,尹真买口香糖的这家批发部就位于二区的前面。尹真买到了他想要的口香糖,又拉着孩子直接朝五区走去。 这五个区之内的住房也全部属于个人,前面四区,每栋房子都有不同的所有人,但是五区不同。五区一条街,街道两边共有七十栋房子,全部姓余。 尹真不是没见过有钱有势的家族,s市里的有钱人多了去,但看着五区这一长条街的时候,心里的惊讶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点。 田致远当时指着面积最广、位于五区之首的一栋房子说,那就是余家老大的家,之前在超市门口碰到的余何,就是余老大的儿子。 据说,余家背后的靠山,很强大。 尹真拉着孩子的手走过五区那条街的时候,多看几眼那栋房子—— 临街共有十五个门脸,相当于普通人家五栋楼的面积。 其中有三分之二的面积,是强占的。 尹真拉着孩子们走过五区,绕了一圈,回到家里。 尹真决定教两个孩子学点什么东西。 比起城市里的孩子,农村小孩接触外界的东西相对来说是比较少,虽然现在网络信息发达,像元水这样的小镇其实也不落后了,可孩子们的性格还有许多差距存在,比如感受性的、反应敏捷性的、情绪兴奋性的,气质差异的比较严重。 城里的孩子除却学业,还要学很多业余特长,比如乐器、舞蹈、武术等等。而农村的孩子就闲散很多,上学在校的时候还紧张一点,一旦放假就跟脱了缰的野马没区别。不要说老师布置的那点作业,什么业余爱好都没有,课余生活十分贫乏。 尹真观察过田致远的两个孩子,男孩鑫鑫是个典型的莽撞小霸王,听不得一点点在他看来不好的话,见不得一点在他看来不好的事,他认为有道理的事情,你怎么跟他解释都没用,非常固执。 女孩妞妞也比较野,爱耍爱闹,而且有点早熟,知道同龄小孩不知道的事,说话跟小大人一样,有理有据,经常把田致远噎得说不出话。 尹真觉得,鑫鑫需要的是修身养性,妞妞则是需要培养气质。修身养性的话,学写毛笔字是个不错的选择,而气质,女孩子培养气质的东西自然是首选钢琴。 不过,学毛笔字尹真倒是可以教,但是钢琴的话,小镇上绝对没有专业授课的机构,要学的话,只有县城或者市里。 晚上七点多,田致远回家了,尹真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一下。 “孩子的兴趣要从小培养,我觉得你与其给他们俩买什么ipad,两台上万块,还不如送他们到城里学点特长,修身养性。” 田致远洗了澡,光着上身穿一条及膝盖的短裤,和尹真坐在客厅的阳台上闲聊。 “我也想过送他们去学点东西,可问题是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照顾他们。”田致远像以前一样,右手压在脑后,曲起左腿,躺在竹制的躺椅上,“镇上有个大学生去年暑假的时候回来办过一个舞蹈学习班,可惜招不到什么学生,干了没几天就散了。我们这种小地方啊,想要孩子学点特长,就只能寒暑假的时候,家长陪着孩子在城里住一两个月。” 尹真也洗过了澡,微长的头发湿湿的,不过他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打赤膊——田致远的后妈还在客厅里看电视呢。 “鑫鑫可以学写毛笔字,陶冶性情。说起来,是不是你对他太凶,他有反叛心理,所以变成这样一种……恶霸式的行动模式?” 田致远纠结地叹口气:“有时候是挺凶的吧,可我有什么办法?他总是欺负别人,讲道理不听,好话说了一大堆,他就是不认错,所以我就……” 尹真抬手阻止他继续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呀,一点都不称职。你怎么不先问问他为什么要欺负人家?孩子不懂事,可起纷争肯定就有原因,你肯定是每次只顾着教训他而忽略了他的心情,所以他才渐渐变得不信任你,潜意识里只相信自己,才有现在这样的个性。” “哎,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 “得,你这种想法也不对,不要每次小孩犯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小孩的成长固然离不开家长的教育和引导,但他们同时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维和行动力。你应该教导他们有自己的错误要自己承当的觉悟,不能老是依赖大人。” 田致远坐起来,蹙眉看着尹真,“可他们这么小,怎么会理解这么深奥的道理?” “正因为小,所以才要灌输这种道理给他们。知道外国人怎么教育孩子的吗?” “呃……不知道!”他又没出过国,看新闻也只看国际政治以及军事战争,哪里会知道外国人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否则,他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管教不好。 尹真无奈地摇摇头,起身拍拍田致远光溜溜的肩头,“还是算了吧,我看我就算跟你说了你也未必会明白,反正你都没时间管孩子嘛!” 第12章 毕竟女孩子比男孩子要稍微容易管教一点,尹真决定先教鑫鑫学写毛笔字。 尹真不是不懂察言观色的人,他看得出来,田致远对他还不是太相信。要妞妞学钢琴必须到县城,各项花费不用计较,田致远花在孩子身上的钱从来不吝啬。他在意的是带孩子的人,他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带。 尹真想了想觉得挺对,站在田致远的角度来说,他们不过是刚刚认识没几天、半生不熟的人,他有所戒备并不奇怪。 于是,妞妞学钢琴的事先搁置在一边,先问问鑫鑫愿不愿意学写字。 对于课外特长的学习,尹真不主张强制。五岁的孩子已经有自己的思维和行动意识,在针对孩子自身存在的缺陷确定出引导的放向和方法后,引导的同时,也要先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让他们觉得自主,这样也能侧面培养他们的自主选择能力。 “鑫鑫,暑假里有没有想做的事情?”吃过午饭,两个孩子准备去外面玩,被尹真叫住,带进书房谈话。 鑫鑫外出的计划被打断,有些不高兴,两道浓黑的眉毛紧紧蹙着,“做什么事?” “比如说,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有没有很想玩的东西?” “有啊,我想回老家爬树,掏鸟窝!” “……还有别的吗?” “别的?”鑫鑫低着头想了一下,“我想打仗算数吗?” 尹真也蹙眉:“打仗?”这果然是鑫鑫想干的事儿,“就再没别的了?比如说想不想看书学习什么的。” 鑫鑫朝尹真翻个白眼,“叔叔,我觉得你肯定就是传说中的书呆子。” 尹真被“书呆子”一箭射中。 “小张哥哥说过,老喜欢把看书学习挂在嘴上的人都是书呆子,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其实都是……都是装……”鑫鑫扭头看妞妞,“张哥哥说那是装什么来着?” 妞妞字正腔圆地回答:“装逼!” 尹真又被“装逼”一箭射中。 “没错!就是装逼,我才不要做装逼的人!”鑫鑫一脸正直地说:“张哥哥说了,只有在战斗中才能体现人生价值,才能展现个人魅力,成为盖世英雄和男子汉!” 尹真抖掉两只箭头,扶住鑫鑫的小肩膀,十分严肃地问道:“张哥哥是谁?” “张哥哥就是张哥哥咯。” “我问他是谁家的孩子,住在哪儿。” “哦,他爸爸在我们家隔壁开餐馆。” 尹真想起来了,田致远家的旁边就是一家小餐馆,他们俩还去吃过一次饭。那家的确有个小孩,很大了,至少已经上五年级。 “你们平时都跟那个哥哥一块儿玩吗?” “嗯,别的孩子都不跟我们玩。”妞妞揉揉鼻子,“他们都喜欢骂我们,但是他们怕哥哥,所以就不跟我们玩。只有张哥哥不会骂我们,还经常给我们糖吃。” 尹真觉得自己要教鑫鑫写毛笔字的想法也要搁置一下。 “跟叔叔过来。”他把孩子拉到书桌前,他坐在椅子里,俩孩子站在他面前,“告诉叔叔,那些孩子都骂过你们什么?” 俩孩子对视一眼,妞妞说:“叔叔你问这个干嘛?你要帮我们报仇吗?” 报仇? 尹真按按眉心,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他从国外回来后,在s市一中做过两年老师,那时接触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那种年纪的孩子,只要把握好方式,肯定他们的优点,从旁多多给予关怀和鼓励,跟他们沟通还不成问题。而这种幼龄段的孩子,基本上听不懂大道理,看似思维简单,除了吃跟玩就没别的,可实际上他们的小脑瓜里装的东西特别多,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而且模仿能力很强。比如鑫鑫的暴力式行为,妞妞这句“有仇必报”的反问,尹真不用猜都知道,这大抵都是从那个“张哥哥”身上学来的。要跟这样的孩子交流沟通,没有几分耐性的人还真做不来。 尹真深呼吸了一次,展开笑脸,“报仇的事先搁一边儿,你们先告诉叔叔,那些孩子都骂你们什么?” “什么都有啊,你妈、逼啊、丝娃子啊、野种啊……” “停停停……”尹真惊愕地打断妞妞,“那些孩子这样骂你们?” 小家伙点头。 “你们的爸爸呢?不知道这些事吗?” 来到田家这么些天,尹真知道田致远有多爱两个孩子,尽管他在精神上给予的关心有些贫乏,可他起早贪黑的,还不是为了给两个孩子营造更优越的生活环境,让他们将来上大学甚至出国深造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的经济压力。既是这样看重孩子,可他们在外面遭人唾骂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妞妞说:“爸爸经常不在家嘛,我们跟保姆姐姐说过的啊。” 鑫鑫冷哼一声:“保姆从来不帮我们报仇,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 “那她们有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给你爸爸呢?” 俩人齐齐摇头,“不知道。” 尹真蹙眉,不用问了,肯定没告诉过。估计田致远平时忙得不着家,他后妈也是个温婉好说话的主,所以小保姆觉得没压力,能哄着孩子不出大事就得过且过。 尹真决定还是有必要跟田致远好好谈谈。 “鑫鑫,叔叔教你学写字怎么样?”还是先给这熊孩子找点事儿干,要不然,长达两个月的暑假,这家伙就跟别人打架过日了。 鑫鑫听了皱眉,“写字啊!”撅着嘴很不愿意的样子。 “不想学吗?叔叔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就开始学咯,而且还得过很多奖,受过市长的接见。” 鑫鑫顿时瞪大眼睛,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市长是什么东西?可是吃吗?” “……” “哥哥你真笨!”妞妞笑嘻嘻地戳着鑫鑫的额角,“市长就是柿子的长官,笨蛋!” “你才笨蛋!” 尹真败给这俩孩子的奇葩思维了。 最后鑫鑫还是答应学写毛笔字,那已经是等尹真将“市长”是什么东西给解释清楚之后他才答应的,而且他答应的原因还很二—— “等我学会了毛笔字,也接见一下那个市长!” 尹真摆出一副死鱼眼瞪着鑫鑫,“请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加油吧!” 二区有家文化店,尹真带两个孩子去转了一圈,小小麻雀,五脏还真齐全,连基本的电脑配件都有的卖。 问售货员拿出毛笔开始选购,选来选去,尹真也没挑出一支满意的。原因很简单,这些笔的质量一般,笔头都是用胶水黏起来的,而且,他提出试笔的要求时被拒绝。一般来说,专业卖毛笔的店里,是不会拒绝顾客试笔的。 尹真拿着又长又细的毛笔考虑着,是不是让大哥在s市帮忙买一套练习书法的文房四宝,结果鑫鑫扯着他衬衣的下摆使劲地摇晃。 “叔叔,可以给我买一把宝剑吗?” 尹真顺着鑫鑫手指的方向一看,靠门的那一面柜台上,全是孩子的玩具,什么都有。鑫鑫看中的是一把塑料的宝剑,剑柄上绕着一条龙,剑身镀着金色,写着“屠龙宝刀”几个大字。 尹真吐出一口气,打起精神对鑫鑫说:“鑫鑫乖哦,不可以走到哪儿都要买东西,爸爸挣钱很辛苦。”说完,不再理会孩子,捡了一支还算可以的毛笔递给售货员,“就要这支吧,有砚台吗?” “不好意思,这个没有,有墨水。” “……好吧!” 尹真买了毛笔、墨水还有白纸,鑫鑫不高兴,因为尹真没有买宝剑给他。尹真提着东西走在前面,不时看看在后面拖拖拉拉的小孩,心里乐呵呵的。 他才不会说,他最爱看那种生气的、鼓鼓的包子脸! 第13章 田致远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刚打开门,书房的门也开了,尹真穿着棉质睡衣站在门口看着他。 “这么晚还没睡?等我吗?”田致远进了书房,将门关好后才问尹真。他有点意外,虽然不会自作多情的幻想尹真会出于个人情感而等他回家,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回家知道有人在等他,感觉有些微妙。 尹真指指床尾那把藤椅,自己则盘腿坐回床上,“想跟你说说鑫鑫和妞妞的事。” 田致远刚坐下就被这话弄得一愣,“呃,怎么?他们是不是又惹什么麻烦了?” 尹真抱着双臂,摇头,“田爸爸,我跟你提个意见,你不要每次一说到孩子的事就问我是不是他们又闯祸或者又惹什么麻烦。” “……” “我很奇怪你怎么不问他们有没有受到欺负。”尹真自来到田致远家以来初次露出严肃的神情,“鑫鑫给人的感觉就是过于霸道,喜欢打人,妞妞女孩子男儿个性,有些顽劣,还有他们高于同龄孩子的身高,因为这些,所以你认为他们只有欺负别人的份,而不会遭受欺负,对不对?” 田致远有些愣神,尹真说的没错,简直一剑戳中他的靶心。两个孩子从周岁的时候就比同期的孩子个儿大,到现在五岁,已经比大多数七岁的孩子还高。孩子身体素质好,加上脑瓜也不笨,知道挨打要还回去的理,要不然,张家油饼铺里的张宝儿怎么老是被鑫鑫揍呢?所以田致远几乎是从来没想过他的孩子会不会受别人的欺负。 “尹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知道很多孩子背地里骂你的儿子女儿吗?” “……有听说过。”田致远蹙着眉,底气不足。 尹真没好气地望天,“既然听说了怎么不问问孩子怎么回事?你那么多保姆请回来都是j□j的吗?就不知道每天回家问问她们孩子一天当中都干了些什么,和什么人在一块儿玩,跟谁起了矛盾,因为什么原因……” 田致远刚要张嘴说什么,尹真立刻抬手做个停的姿势,“我知道你事多业务忙,但是有什么事是比孩子更重要的?你挣那么多钱还不是为了他们,可如果他们将来因为你现在的忽略而走上什么歪路或者出现意外,你说你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田致远摸摸鼻子,被训得有点尴尬,同时也很自惭形秽。 从来没人敢这样子教训他。 尹真看他那惭愧的样子,有些心软,便缓和了口吻,说:“我今天跟鑫鑫和妞妞聊天,他们跟我说有很多孩子喜欢骂他们,骂什么的都有,呃,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具体内容——”尹真动了动身子,咳嗽了两声,“说是骂的有,你、妈、逼,丝娃子,野种什么的。” 尹真说完又拳头抵着嘴咳了一声。 他其实很不擅长说脏话,真的,家庭的熏陶,父母兄长都是文人,对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带脏字的话半句没有,所以他当时听到这些脏话从两个五岁的孩童口中说出来时,真的吓了一跳。 “除了第一个和第三个,第二个我听都没听过,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总归是骂人的话。所以致远,你就算忙得分不开身,也该抽空了解了解孩子,至少要知道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接触过什么人,经常和谁在一起玩。哦——”尹真忽的抬起头面向田致远,“说起这个,你们家隔壁那家小餐馆的孩子……致远?” 田致远有些异常的沉默着,尹真没继续说下去,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隐隐觉得是不是自己不该告诉他这些,有点不安。 忽然,田致远微微笑了,“第二个的意思就是,与别人私通生下的孩子,然后又被母亲抛弃。” “……” 田致远向后靠进椅背,头仰着,“我可能做错了一些事。” “……”尹真并没有露出半点好奇的表情,而是很深沉的默默注视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田致远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尹真,“谢谢你尹真,你比我过去请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可能,我今后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忙,有时候还会几天不见人,所以我能不能请求你,至少今年留在我家,帮我照看孩子?” 尹真的心跳有些难以控制的快。 别说今年之内,你就是说一辈子我都答应啊! “呃,那我考虑考虑吧,反正这个暑假我是不会走的。” “啊,那太好了,你、你……哎,行,你慢慢考虑不急。这样,原来说的是每个月两千块,现在我给你三千……” “滚你的,谁跟你提钱啦?”尹真猛地拉过夏凉被背对田致远躺下,“快点出去,我要睡觉。” “啊?”田致远懵了,这怎么突然变脸了?他是哪里说错话了吗? 田致远一头雾水地退出书房。 尹真翻身坐起来,狠狠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低声骂道:“迟钝的呆子,我是稀罕你那点工资吗?气死我了!” 过了几天,有个从州城特意赶来的老板来找田致远,但是他没在家。后妈到她儿子家里看孙子去了,家里就尹真和孩子在。 尹真给他们开了门,帮他们倒了水,“您找田致远有什么事吗?” “鄙人姓周,我们是从大埔州过来的,想跟小田做笔生意。”周姓老板从他的棕色皮包里拿出名片盒,取出一张递给尹真。 周爱国,xx水产公司经理。 周老板又详细介绍了自己,他们这家公司专门做水产,州城内比较出名的几家星级酒店都是他供的货源,公司规模在州城还算可以。他也是听身边的人谈起元河的黄骨鱼和鲶鱼很出名,便几番打听,才知道田致远的名字,因此特地带了人来看看。如果他看得满意,想先定一批回去试卖,行情好的话可以长久性合作。 “那您大概需要多少货源呢?” “鲶鱼的话,大约一千斤,黄骨鱼据说行情更好,我想大约一千五百斤左右吧。” 尹真心思一动,他来这里有一段时日,已经很熟悉鲶鱼和黄骨鱼的在市场上的价格。周爱国这笔单子下来,如果做成的话,田致远可以卖大约六万多块。 其实鲶鱼单价不贵,贵的是黄骨鱼。这黄骨鱼是元河的地方特色,别的水域都没有,野生种最大一条能长到一斤重就很可贵,现在经过人工养殖,一条能长到两斤的都有。不过,田致远说黄骨鱼这东西个儿大了不好卖,因为很容易就会被人看出是饲料喂养的,哪怕是网箱淡水养殖的,也一样让人觉得不够天然。 昨天晚上吃完饭的时候,尹真还听田致远提起过,网箱里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黄骨鱼的个头超过一斤的重量,得尽快卖出去才行。 尹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周老板不介意的话,今天先留在这,我跟田致远联系一下,让他赶紧回来。” 周老板微微有点胖,即使客厅开着空调,他还是每隔几分钟就要抽纸巾擦汗,“好好。不过,请你尽快联系他,好吧?我们有点赶,想尽快敲定订单,还要赶回去忙别的事情。” “这样吧,现在也已经中午了,我带你们去外面吃午饭,边吃边等,他的养殖场距离镇上也不远,大约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尹真打了田致远的电话后,让两个孩子乖乖在家写字,然后领着周老板和他下属到隔壁小餐馆吃饭去了。 田致远到家的时候,三人刚刚搁下碗筷。 几人寒暄一番,再次回到家中,周老板说明自己的来意,又把名片送给田致远一张。 田致远看着名片之际,尹真已经端了几杯凉茶出来,每人面前放一杯。 “周老板的公司以前没听说过呀。”田致远将名片放在茶几上,微笑着的双眼在尹真看来,有些莫名的深邃。 “哦?那我只能说是田老板太孤陋寡闻了。我们公司原本也只是平南县一个小商铺,后来慢慢做大,最近两年才搬到州城成立公司,供应着上百家酒店的水产品货源,还有自己的水产食品加工厂,虽比不上大型企业,但在州城也算有些规模。田老板搞水上养殖也不是一年两年,没听说过我们公司,我还真是有点意外。” 周老板也笑,如果不是他擦汗的动作太频繁的话,他是完全能够表现出一个大公司经理的派头与俯视田致远这种小老百姓的优越感的。 “那是自然,我只是个小小养殖户,之前有生意来往的不过是县城的几家商行和酒店,州城也有供货的生意对象,不过不多。”田致远笑了笑,端起尹真送来的凉茶一口气喝完,“看起来,我可能真的是……有点孤陋寡闻了。” 尹真坐在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注意着田致远的一举一动,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敬佩。 谈生意的田致远一反在他面前的迟钝与温和,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变化,却能从他的神色中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精明与锐利。 这位周老板自己找上门,而且开了那么大的订单,尹真刚开始还有点高兴,可是他感觉田致远并不是很相信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里,都透着一种揣摩和诱导对方的意味。 看来,他真的是在感情方面特别迟钝! 第14章 (捉虫) “看田老板的意思,好像不是很信任我们呐。”也许是田致远的态度不够热情和积极,周老板的脸色微微变化,没有刚开始那样的热乎劲儿,言语中带上了些许犀利,“是怕我们骗你一个小小养殖户怎么的?” 田致远呵的笑出声,原本微垂的视线抬起来,“周老板言重了,想您身为一家大公司的领导人物,也不至于骗我这几万块。” 周老板敲敲桌面,“那你就给个准话吧,这生意能不能谈成。如果你有怀疑,我可以一次性付清货款,还可以带你到州城参观一下我们的公司。如何?” 尹真看着田致远,心里有些不解。这个周老板确实不是骗子,如果他要行骗,犯不着说一次性付清货款的话。而且他刚刚趁着他们谈话之际,悄悄回书房在电脑上查了一下这家水产公司,虽然网上没有这家公司的官网,但确实有不少其他相关的产业信息,包括公司的负责人及其几位高管的介绍也有。 田致远做买卖不是一年两年,周老板所在的这家公司在大浦州、在整个水产业内也不是没名气,尹真不相信他没听说过这家公司。所以他很好奇,为什么生意找上门他却显得情趣缺缺。 只见田致远低垂了眼眸,缓缓摇了一下头,带着歉意地说:“不是我不想做周老板这笔生意,实在是我现在供不出这么多成鱼。” 胡说! 尹真几乎要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这是田致远的事情,这单生意接还是不接,相信他有他的打算。这个男人,从很多年前就是个做事很有计划的人。 周老板似乎没料到田致远会用这样的借口拒绝,一时间有些吃惊,“田老板的意思是,这单生意是谈不成咯?” “不好意思,周老板来之前,我已经卖过一批成鱼,统共四千斤左右,余下的已经不多了,凑一凑可能也一千斤不到。所以对不住了,让您空来一趟。” 周老板的脸色有点难看,可是人家没有足量的现货,他也不可能逼着人家。 “那好吧!”周老板拿起自己的包起身,“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了。” 田致远跟着站起来,“实在对不住了周老板,这次真的是不赶巧。” “也没什么,怪我来的不是时候。” “下次吧,下次如果有足够的现货再跟您联系。”田致远跟着周老板走到门口,想了想说:“如果周老板要货很急的话,我可以介绍另外一家给您。” 周老板回过身来摆手,“不必了,我为什么专程来这一趟?就是冲着你田老板来的,既然跟你谈不成,跟被人我也没兴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你下一批鱼苗出栏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周老板带着他的下属走了,田致远关上门,得体的笑脸瞬间黑下来。 尹真怔住,田致远没由来的阴沉让他感到不安。 “致远,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田致远打断尹真的问话,目光凌厉地盯着他,“以后再有人上门找我,先打电话问问我,不要擅自留着人家吃饭喝茶。”话说完,一步也没留,回自己的卧室砰地关紧房门。 尹真错愕,这就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还有自作多情的难堪。 他刚刚那么积极的留下周老板,那是怕他因为碰不到田致远而放弃这笔生意。可田致远回来之后,非但没有答应这笔单子,反而一副受辱的表情,隐隐还有怒火翻腾,他这一头还担心不已,结果他转头就对自己一顿训。 简直莫名其妙! 尹真也来气了,一想到自己丢下s市那样优越的生活环境,跑来这里给他看孩子,现在却受到这样的对待,就不禁怀疑自己这一趟来到底值不值得。 “叔叔,我和哥哥肚子饿了!”妞妞从书房里跑出来,看到尹真站在客厅里,小跑着过去拉拉他的衣摆,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尹真看看孩子,单手捂住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开手,无奈地说:“叔叔给你们做炒饭。” 在田致远那里受了气,不能把气撒到小孩子头上。 冰箱里有胡萝卜、番茄、鸡蛋、芹菜,尹真每样都切了一点。 ——那个蠢到家的田致远,就让他一个人躲着吧,他和俩孩子吃过饭,让他饿着。 把切好的食材装进盘子里,橙色的胡萝卜丁,绿绿的芹菜丁,白白的米饭,把鸡蛋打入碗中。田致远的后妈炒菜喜欢用猪油,她说猪油比那些色拉油吃着养人,尹真炒饭的时候也用这个。 ——上赶着找贱啊这是,人家压根就没拿你当回事。你算那根葱啊,七年前就拒绝过你了,还指望七年后会改变心意喜欢上你? 猪油下锅,立刻飘出一股浓郁的香味,首先将胡萝卜和芹菜丁炒熟,再倒入蛋液,最后再放入米饭,翻炒,等米饭热了,放一点盐,香喷喷的炒饭就好了。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尹真从橱柜里拿出两个孩子常用的印着卡通娃娃的碗,一勺一勺均匀的将炒饭盛进去。 ——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过来…… “尹真对不起!” “哇!”砰的一声,尹真手里的锅掉在了地上。 “田致远你要死啊!”尹真扶着胸口惊恐地瞪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的田致远,那一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吓得他连锅都丢掉了,“你是鬼吗走路没声音。” 田致远也吓了一跳,看着尹真受惊吓的样子手足无措,“我一直站在门口啊。” “你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了?站在那儿你不知道出声?突然之间,你想吓死人啊你!” 尹真之前呕了田致远的气,现在又被他吓得不轻,忍不住一阵怒火冲天,吼得田致远整个人都傻了。 “我、我真的就站在门口,站了两三分钟了,还叫了你一声的,但是你……”面对尹真生气的表情,田致远忽然不想解释了,愧疚道:“刚刚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的!” 尹真愣了愣,刚刚激烈的情绪一下子平息下来。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锅,放进水槽,还好已经把里面的炒饭都盛进碗里,要不然就浪费了。 “对不起!”田致远对这尹真的背影又说了一次。 尹真转过身,靠着水槽,“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明明你昨晚还说有大部分黄骨鱼超过一斤的重量,要赶紧出手卖掉。为什么生意找上门来又不接?” 田致远微垂的目光左右晃动,一手撑着厨房的门框,一手插在短裤的裤兜里,叹了口气后抬头一笑,“能不能别问为什么?你就当我是不想跟他合作吧。” “……”尹真从田致远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和疼痛,于是,他到了嘴边的疑问没有说出口。田致远的心房紧紧闭着,尹真根本无法窥视到一丝一痕,这让他很挫败,很难过。 于是不再说话,回过身去,在橱柜边上的筷子篓里翻找着俩孩子吃饭的专用勺子。 “你做了什么?好香!”田致远故作轻松地笑起来,走到尹真身边,看到料理台上两碗炒饭,“真是很意外,你竟然会做饭。” 尹真把两把勺子分别往两碗炒饭里一插,低低地说:“当然了,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一直是自给自足。” “你真厉害!”农村人都讲究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下厨会被人笑话,被视作没出息的行为,所以,看到尹真熟练地切菜翻炒,田致远感到意外的同时又有一种捡到了宝贝的感觉。 尹真端起饭碗,冷淡地说:“不用拍我马屁,反正没你的份!”说完,从田致远身边绕过,“刚刚无缘无故挨你一顿训我还没消气呢!自己做去!”走到厨房外面的餐厅,高声叫孩子出来吃饭。 哪儿有做保姆的比主人还嚣张的! 田致远讪讪地摸摸肚子,他刚刚回来的急,还真没吃饭呢,可是尹真说他还没消气,那肯定不会给他做饭了。让他自己做,他不把厨房给烧了就谢天谢地。 只好先饿着吧,谁让他刚才那么冲来着。 “叔叔,你怎么不给爸爸也炒一碗饭?”鑫鑫吃的正香,冷不丁扭头看见他爸坐在客厅里,不时朝他们这儿瞟。不愧是父子,知道他爸看着他们吃饭眼馋呢。 尹真就坐在孩子对面,闻言摸摸他的头顶,戏谑道:“哟,叔叔不给你爸爸饭吃,你当儿子的心疼啦?” 估计鑫鑫也不知道心疼是什么感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爸爸很可怜的样子,像没人要的小狗。你看,他又在看我们,肯定饿坏了!” 尹真微微侧头斜视,余光里果然发现田致远在偷着看他们,不禁感到好笑。于是起身,回到厨房煮面。 冰箱里的剩饭只够炒了给孩子吃的。 尹真端着一大碗面条出来,发现田致远正坐在妞妞身边,攀着妞妞的小肩膀,低声说:“给爸爸尝一口,就一口!” 妞妞则护着碗,皱着鼻子誓死不从:“不,就不!” “噗哈哈……”尹真终究没能忍住。 田致远就像被刺戳中了屁股的青蛙,倏地跳起来,尴尬地解释:“那什么,我刚刚说让妞妞他们快点吃完,吃完了我带你们去河里玩。” 尹真懒得戳穿他,憋着笑把一碗面放到他面前,“吃吧!” 第15章 跟女儿抢饭吃被尹真看到,田致远窘得恨不能钻进地板缝里去。但是尹真把那碗面往他面前一放,他又咧嘴笑了。 尹真说生气其实是故意的吧! 几大口吃了面,田致远吆喝猴孩子带上各自的泳衣和游泳圈,要带他们下河玩儿。 “哎,还真去河里啊!”尹真看着俩孩子急吼吼地收拾游泳的装备,想起自己什么都没有,便说:“这里有卖泳裤的吗?我也去买一条。” 田致远从客厅的阳台上拿了两套儿童的救生衣出来,“有啊,一会儿下去我买给你。哦对了,之前你请那个周老板吃饭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尹真无语,不过还是伸出右手,白净的手掌,掌纹很浅,“一千块,拿来吧!” “啊?” 张家小餐馆以家常菜为主,便宜得很,就算十个人吃一桌,点菜的话,一顿下来顶多两百。 尹真把手又向前伸了几寸,直抵田致远的胸口,挑着眉毛催促:“愣着干嘛?一千块,拿来啊,你不是要还给我么?” 田致远明白了,尹真又在讽刺他呢。他没话说,咧嘴一笑,从裤兜里摸出一叠对着的钞票开始数。一张,两张,三张…… “喂,你还真给啊!”尹真赶紧缩回手,转身往书房走,“神经病!总共才吃了不到五十块,谁要你还。” 结果田致远还不依不饶了,追到书房里拽住尹真,非得把那一千块塞给他,“诶你刚刚不是说一千块的吗?敢说还不敢要了是吧。不行,必须拿着。” 尹真哭笑不得,他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谁知道田致远还真顺着他的杆儿往上爬呢,他使劲往回抽自己的手,“田致远你疯啦!知道你富裕行了吧!你给我松开。” “不行!”田致远玩心大起,行啊,你刚刚不是故意装生气不给我饭吃么?现在我就顺着你的杆儿往上溜,看你怎么办! “你真够无聊的,我就随口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尹真急了,他没田致远力气大,挣不脱也抽不开,最后双手齐上阵。田致远好整以暇,他不怕,他一下苦力的农村人,别的没有,就是不缺力气。 于是俩人就在书房里拉拉扯扯。 “爸爸,出发啦!” 意外就这么被鑫鑫带来了。 猴孩子因为要下河游泳太兴奋,看见爸爸在书房,一个飞扑冲上去,结果正在拉扯的俩大人一个错位,鑫鑫扑到了尹真的身上。 “哇!” 尹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感觉一个重物突然扑到他身上,还好巧不巧,膝盖弯里被什么踢中,条件反射要下跪摔倒的他猛地揪住田致远肩上的布料稳住身体。结果田致远也没什么心理准备,被尹真身体的重量给拉得向前栽倒。 也不管过程怎样吧,反正因为鑫鑫这一扑,不小心踢中尹真的膝盖弯,最后导致两个大人叠在一起摔倒在地,他们身边的地上散落着十张红色钞票。 “啊!”两人惨烈摔倒的那一刻,鑫鑫吓得捂住眼睛,隔了一会儿才敢张开指缝,看到俩大人没啥反应,赶紧开溜。 从惊吓中回过神的两个大人,一上一下,眼睛睁大到极限互瞪着,好像都被现在的状态给搞懵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回来。 夏天穿的轻薄,现在两个人叠在一起,身体的温度彼此都能清晰感受,同穿及膝短裤而露着的小腿紧贴住,皮肤的质感,一个粗糙硬邦邦的,一个细腻透着凉意,连同彼此的心跳频率都清晰的感觉得到。 田致远俯看着尹真俊美的脸,脑子越发的空白。 “喂,你硬了!”尹真无辜的眨眨眼,然后坏心眼儿地曲起左腿,在田致远的裆部轻轻顶了顶。 “你、你……”田致远猛地撑起身体,翻身背对尹真坐着,他现在有点乱,被尹真发现自己这可耻的生理反应,他该怎么解释? 尹真还平躺在地上,侧头看了田致远的背影一会儿,想了想,慢慢坐起来,挪动着靠近他的背,用食指戳戳他的肩膀,小声问道:“怎么?害羞了?” “不是的,尹真,我不是……”不是什么?不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一样改变不了他对身为男人的尹真产生了一瞬欲念的事实。“我其实是……”是同性恋!但实在是没勇气承认啊!如果告诉尹真他真正的性取向,会被嫌弃和厌恶吧,然后他肯定会想要迫不及待离开这儿。 突然想到尹真可能会离开,田致远心里立刻升起一阵难言的感觉,隐约的难受,为自己这无法见光的性取向而难受,更为被尹真发现了真相而即将嫌弃他而恐慌。 正惊慌不已之际,突然听到尹真说:“我知道!” “你知道?”田致远猛地回过头,瞬间又向后仰了仰,尹真的脸实在凑得太近了,“你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啊!”尹真看起来倒是很淡定,他的手按在田致远的肩上,眼神柔和,又隐约含着责怪,“我来你家也有十来天了吧,难道你一点没看出我跟你是一样的?” “啊?”田致远惊悚了,“你、你和我一样?” 尹真为他的迟钝怜悯地摇头,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俯视着他,眼神带着鄙夷,“我就说你是个笨蛋嘛,连同类都感觉不出来。” “不是……”田致远也爬起来,“可是无法遗忘说你是直的呀!” “切!他还跟我说你是直的呢!真笨!” 明白了,“无法遗忘”那家伙是故意的。 “那你不嫌弃我!” 尹真瞪他,“你可真逗,嫌弃你不是嫌弃我自己吗?” 田致远一颗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终于落下了,他劫后余生般摸摸胸口,庆幸地笑了,“吓死我了,我真怕你会看不起我呢,呵呵!” 尹真撇嘴一笑,抱起双臂,有些意味深长地瞄着田致远的裆部,说:“你毅力真好啊,这么快就克制着软下去啦!” 回应尹真的是,田致远双手捂住了裆部,脸红耳赤。 尹真:“……” 田致远在前面开车,尹真领着两个孩子坐在后座,孩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尹真偶尔回应他们,三个人时不时就爆发一阵大笑。 这种一家四口外出游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田致远自我唾弃—— 你脸皮太厚了,人家虽然跟你一样,但不见得就会喜欢你这样的吧! 唉! 田致远默默叹口气,下意识看了一眼后视镜,竟然看到尹真也看着自己。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撞,尹真抿嘴笑了,坏坏的。田致远也回以微笑,但是怎么看都很僵硬。 下午四五点的河里,到处都是人,大人小孩,男的女的,都在水里扑腾,好不热闹。 “哇,好多人!”尹真这是第一次下河。 田致远把车子停在沿河公路边的一块草地上,抱了救生衣领着尹真和孩子们从小路下河,来到 他的养殖场。 跟向明介绍了尹真,致远让他到水上的小木屋里换泳裤,自己则在外面给俩孩子穿救生衣。尹真穿着泳裤出来的时候,田致远匆忙看了他一眼,就赶紧垂下眼眸,不敢再看第二眼。 做好准备,致远把他们带到距离公路最近的一片的浅水区。 元河的水位没涨起来之前,是深达近四百米的峡谷,就算是大人,也不敢往水太深的地方游,因此,这片靠近公路的浅水区就成了很多家长领着孩子游乐的好地方。 “我去看一下场子,刚刚明哥好像说鱼食不够了,你们先玩,我马上就过来。”田致远跟尹真打了招呼后,又特别叮嘱两个孩子不要随便到处游,这才离开。 “好啦!田爸爸有事情,我们先玩。让我看看你们的泳技如何!”尹真站在水里,叉着腰指挥小孩去游水,结果孩子们小狗刨水的泳姿把他逗笑了。 “看我的!让你们两个臭小鬼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游泳!”尹真站在岸边,一个标准的、海豚般的入水姿势斜插入水,然后开始惬意舒畅的自由泳。 “哇!叔叔好棒!”两个小鬼头拍着手大叫 “好拽的入水姿势!” “挺专业的呀!” 水里很多人开始议论,尤其是正在学习游泳的少年们,无不以羡慕和崇拜的眼神看着水中的尹真,其中也有不少女性发出赞叹。 田致远回到场子里查看了鱼食的剩余量,打电话联系了送货商,交代向明把黄骨鱼的网箱检查一遍,这才返身去找尹真和孩子。 但是,回到孩子们游泳的地方时,田致远只看到两个孩子在岸边上互相泼水,却也没看到尹真。 “叔叔呢?”致远拉住鑫鑫问。 鑫鑫说:“不知道啊,刚刚有几个大哥哥过来找叔叔,说有事要和他说。” 田致远皱眉,“什么大哥哥?” 尹真来到元水镇时间不长,唯一认识的人除了田致远那几个关系较好的兄弟,不可能会认识别的人。 鑫鑫摇摇头,“不认识。” “那他们去哪儿了?” 鑫鑫有摇头。 这时,旁边有个男的游过来,低声对田致远说:“致远啊,那小伙子是你家那个保姆吧?快去看看吧,刚刚他被余何手底下那几个马仔给带走了,往公路上去了。” “什么?”田致远大惊! 第16章 尹真扫了一眼围住他的四个大男生,心里并不害怕,可疑惑还是有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开罪了这几位。 他本来在水里游得好好的,谁也没招惹,不知为何这几位就朝他游过来,将他围住。其中一个光头、肩膀上刺有虎头图案的少年用大拇指指着沿河公路的方向,很不客气地丢下一句“哥想跟你聊聊”。 尹真当时就乐坏了,“小朋友,你下边长毛了吗?别自称哥,你得叫我一声叔叔。” 这四个人之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这个光头看起来最小,大约不超过十七岁。尹真的老师天性发作,觉得这几年小年轻不好好念书,学了这么一身小混混的痞气真是够可惜的。想当年,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所有师生口中的乖学生呢,连句脏话都没说过。啧啧,再看看眼前这几位,那真是跟他当年没法比啊。 光头少年恼羞成怒,当即就要挥拳头,不过被他身边那位年长的给拉住。他们依旧围着他,用恶意警告的口吻威胁他,如果他想让他身边那两个小孩看到血腥的场面,那他们不介意在这里就把他弄死。 尹真看了一眼正在欢乐扑水的鑫鑫和妞妞,觉得这人说的很有道理,暴力场面的确不能让这么可爱无邪的孩子看见。 尹真站在水里,扒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一个俩孩子认识的大人,把他们托付给他,请他代为照看,等田致远回来的时候把孩子交给他就行。那人看他要跟那四个小年轻走,有些着急,想说什么来着,但是碍于那几人就站在边上,结果什么都没敢说。 尹真明白,这些人肯定不好惹。 上了沿河公路,又走了一段,来到一个转弯处。这里距离河里已经有相当长一段距离,至少站在这里已经不能看到河里的情况,而且这周边也没有行人,很安静。 “直说吧,想怎么对付我?” 尹真不是笨蛋,这几人明显就是找他茬的,刚刚在河里他就知道,只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心中便下意识有些愕然和迟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别人。最后还是对方的话提醒了他,要打架也不能在孩子面前,所以他才跟他们走的,但这不表示他的妥协。 光头少年年纪不大,但是身材很壮,跟尹真差不多高,却明显比他有肉。他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个混混离开了,他本人则单手插了腰,痞痞地笑道:“你个野驴日的,刚刚游泳的时候很帅嘛,把老子的女人都看痴掉了,一直在老子耳朵边上夸你泳姿很漂亮呢。啧,臭j□j真他妈啰嗦,老子废了你看她还夸你什么。”话到这里,他朝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尹真哭笑不得,老实说,为了这种理由大打出手的事情真是太寻常,尤其是这些把面子当命一样看待的小混混们。 那两个人收到光头的眼神示意,立刻向尹真围拢。 别说尹真阴险,看似无害,却把这两个人打得鼻青脸肿,他是真的有让着他们俩的,毕竟对方还只是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他这块奔三的大男人跟他们动手总有种以大欺小的感觉。但他真没想到这俩人这么不经揍,每人才受他四拳加三脚,就已经完全起不来了,害他还有点过意不去。 剩下那个光头,看到这场面也有点乱阵脚,但为了不在兄弟面前丢面子,结果他自己也轮着比尹真大一圈的拳头上阵了。 果然领头的还是不一样,有两下子,攻击力可是刚刚那两人没法比的,看来是个经常打架的主,相当有经验,知道一般攻击哪儿最有胜算。 尹真防守着,稍微有点点吃不消,原因是刚刚他已经对战了两人,体力已经流失了一部分,现在继续跟一个高手过招,吃不消是必然的。他想着要速战速决,所以不想再玩猫逗耗子的游戏了,敏锐地捕捉到对方一个防守漏洞,一脚踹中对方的腹部,趁胜追击,抡起拳头,狠狠击中他的左眼。 这一拳尹真可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光头虽没有倒地不起,但是也已经完全懵了。 “我、操、你妈!” 尹真一惊,猛地转身,刚刚离开的那人一根钢棍已经抡在他的头顶—— “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疾风窜过尹真身边,那轮着钢棍的家伙惨叫一声滚出数米远,钢棍掉在地上,滚动了两圈停下来。 “致远!”尹真松了口气,幸亏田致远这一脚踹得及时,要不然他可就真废了。他还是不够警惕啊,刚才怎么就没想到那家伙离开是去找武器的呢?真是疏忽。 田致远喘着粗气,扭过头看尹真,视线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遍,当看到他肩膀上和小腿上有多处淤青和擦伤时,眼神就变了。 不知道为什么,尹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见田致远弯腰捡起了那根钢棍,下意识快走几步拉住他,笑呵呵地说:“致远我们回去吧,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几个人,鑫鑫和妞妞还在河里……” “孩子没事,我打电话叫陈扬把他们带回去了。”田致远打断尹真,他表情有些不对劲,眼神犀利得像冰刃,毒蛇一样直直盯着光头,“你先到我的养殖场去,明哥那里有云南白药,让他给你找,你自己把受伤的地方揉一揉。” “那我们一起去!”尹真紧抓着致远的手腕,他觉得他一旦松开,这家伙肯定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 “你自己下去。” “田、田……”光头从眩晕中恢复了一点清醒,捂着半只眼,看清尹真身边的男人后,下意识叫了两声,可明显的嗓音在发颤。 另外三人也拖着受伤的身体聚到光头身边,看到田致远后,都变成一副见到了鬼的模样,别说嗓音发颤,就连膝盖都开始抖了。 “致远哥,怎、怎么是你啊?”光头站了起来,眯着半只眼,半是讨好半是讶异地说:“你、有事吗?” 尹真有些心惊,他隐约是觉得田致远可能不像表面那样随和的,但是,现在看着光头他们的表情,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恐怕真的有很多令人畏惧的地方。 田致远没看光头,反而看着尹真问他:“你走不走?” “……不走!” “那好,那你就站在这里,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管。”田致远话音一落,温柔但强势地掰开尹真抓在他腕上的手,扛着钢棍走向光头。 “致远!”尹真喊了一声,立刻惹来田致远回头一个狠厉的瞪视,吓得他立刻住嘴。 现在这个田致远,尹真有些陌生。 “致、致远哥!”随着田致远的逼近,光头下意识后退。 田致远笑了笑,用钢棍指着光头身边那个小弟,问:“刚刚你是想用这个棍子打他是不是?” 不用问也知道田致远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那人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几乎是与此同时,那根钢棍就砸到了他的头上。 骇人的惨叫声,还有那人头上瞬间涌出的鲜血,令尹真震惊当场。更让他骇然的是毫不留情挥动钢棍砸下去的田致远,那一刻他就像个死神,眼神阴冷到极致,让他心颤,以至于完全被他身上那股戾气给震慑住,石化一样无法动弹。 “致、致远哥,我、我错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你朋友,致远哥!我真错了,看在余哥的面子上,你大人大量,绕过我一回吧!”光头一见那小弟倒在血泊里,立刻吓得跪倒在地,另外两人已经哭出来。 田致远就那么站着,冷眼睨着跪在地上的几人,手里的钢棍上还在滴着血。他没理会他们三人,而是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电话通了之后,他就说了一句话:“余何吗?到河里来把你的狗领回去。”说完直接挂断,把手机放回裤兜里,把钢棍扔到地上,对那三人说:“我等余何来领你们,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光头三人已经完全六神无主,全都只剩下恐惧。 尹真看着地上那晕死过去的男生,又急又怒,再也忍不住上前劝阻,“致远,算了吧,把人快点送医院,出人命就糟糕了,你想坐牢吗?” 田致远转过头看他一眼,刚刚还阴鸷冷情的眼神瞬间恢复温柔随和,“放心,他死不了。” “致远!” “我下手有分寸的。”田致远想抬手拍拍尹真的肩膀安慰安慰他,但是目光一触及到他只穿了一条泳裤的身体,心怯了,但是手已经抬起来,便改为摸摸他已经半干的头发,笑道:“他死了我要负责,我没那么傻,只不过我是个记仇的人,人家欺负我了,我会十倍还回去。” 尹真目瞪口呆,难怪鑫鑫那小鬼头能称霸元水镇,敢情这不能吃亏、有仇就要报回去的个性都遗传自他亲爹。 “致远,就算你有分寸,但是这人要是不及时送到医院,这血这么流下去,他一样会死吧。”尹真跑到那人身边检查了一番,发现他额头被砸了很大一道口子,血流的很夸张,整个脑袋都红了,特别瘆人,“你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啊,或者开车送他去医院,再晚就真的没救了,你他妈难道真想坐牢吗?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呢!” 尹真几乎是赤红着眼吼出来的。 田致远看着尹真,叹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光头说,“你们开车来了对吧,先把这家伙送到镇医院去吧。千万别让他死了,要是死了,我就拿你们开涮!” 光头三人不敢迟疑,以最快的速度抬着那人走掉。 尹真看着致远,有些恍惚。 他第一次看到流血的场面,还看到了田致远并不显而易见的另一面,阴狠,果决,有仇必报……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他还是喜欢这个男人,一点没有因为刚刚那一幕而有所动摇,这一点他很肯定。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他陌生了,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阳光、帅气、充满活力的大男孩,不再是看一眼他的身体就会害羞的迟钝呆子。 他不知道他这七年当中是怎么过的,他想,他错过了很多。 不仅仅是他出国后发生的那件事。 第17章 余何来的时候开一辆改装得乱七八糟的跑车,敞篷,车身上全是稀奇古怪的涂鸦。他把车子靠边停下,撑着车门跳出来。他的头发还是乱的,穿一件黑色背心,下面随便穿了一条薄棉的睡裤。尹真看到他脖子上和肩膀上有好几块青痕,小小的、嘴唇的形状。 虽然形象不佳,但这混乱糟糕的样子里却张扬地显露着j□j,并且他本人毫不忌讳,如若不然,他至少该穿一件长袖的衬衣再来见田致远吧。 尹真讨厌余何,他下意识看向田致远。 余何淡淡看了尹真一眼,冲田致远咧嘴一笑,“致远哥,我的狗呢?” 田致远淡漠迎视他,说:“医院。” “啊?你已经把他们打进医院啦?”余何慵懒而痞气的一笑,后退一步靠在自己的车上,然后从睡裤里摸出一包中华,点燃了一支叼在嘴里。青色的薄烟让这个二十来岁、形象略糟糕的年轻人看起来意外的有一种颓废的朦胧,“那你叫我来不是耽搁我时间吗?” 田致远的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他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笑了笑,说:“那可真是对不住,哥不知道你在办事。” 余何开玩笑一般,“那哥你要怎么赔偿我?” “这话我得问你啊,你的狗咬我的人,我看你的面子才放他们一马,这事儿得你给我个说法才是。” 尹真有些心惊,他一来这里,听说得最多的就是余家在当地如何有势力,田致远打了余何的马仔,又这样高调地问余何讨说法,这难道不会触怒余何?不会碰到余家的逆鳞? 余何似笑非笑,歪着脖子,把嘴里的烟蒂拧出来,扔在草地上,“是我哪几只狗?” “二喜!” “好,我摆酒,要怎么算回来你说。” “什么时候?” “明晚!” 田致远满意地笑了,踱着步子走到余何面前,看着他说:“行,算哥没白跟你称兄道弟,够意思。” 余何越过田致远的肩膀瞄了一眼尹真,身子向前一倾,两条细胳膊就搭上了田致远的脖子,笑嘻嘻地说:“如果致远哥你能跟我单独喝几杯,你要我往后什么都听你的也行啊。” “别闹!”田致远淡笑着把余何的手臂拉下来,眼里却噙着冷光,“回去继续作乐吧,不过大夏天的可别在温柔乡里多磨蹭,小心火气重气虚肾亏。” 余何的屁股靠在车上,被田致远拉下来的双手就跟废了似的垂在两侧,微微张着嘴用舌头左右舔着下唇,很邪魅,但眼神落寂。他没再说什么,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田致远,转身跳进车里,走了。 田致远走到尹真面前,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该回去了,发什么呆呢。” “致远……”尹真低垂的视线有些怔,“你不怕得罪他吗?” 田致远一愣,意识到尹真说的这个“他”指着是谁后,笑起来,“怕就不会打他的狗了。” 尹真抬起头来,“就为了……给我报仇?” “……是啊!”田致远的目光闪了闪,有几分犹疑和不安,“你不高兴?觉得我……狠毒?” “没有!” 尹真毫不犹豫的回答,然后上前一步抱了一下田致远,很清晰地感到他的身体瞬间一僵,可他这次并不是打什么的鬼主意,是真的单纯想拥抱他一下。 “谢谢你!” 简单的一句感谢,然后他松开双手,抬头凝望田致远,笑得真诚。 就算田致远刚刚那一下狠毒了,可那也是为了他,他懂是非对错,不是对任何人都存有仁慈之心的圣人,不至于被救了还反过来怪他下手太重。 田致远被尹真这一举动搞得面红耳赤,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非常害羞地说走吧回家,就闷头走在前面。 陈扬已经把两个孩子送到田致远的彩票站,托给黄小英看着,田致远和尹真回来的时候,正看见俩孩子在为一包qq糖吵架—— “我是妹妹,叔叔说了,大的要让着小的,这包就得给我。” “叔叔什么时候说这话了?我没听见。” “说了,昨天晚上讲的恐龙让梨的故事,意思就是要大的让着小的。” “你笨死了,叔叔是骗你的。恐龙为什么要拿最小的?那是因为小个儿的梨吃起来快,几口就没了,他好赶紧拿第二个。我有经验的。” “不是,恐龙让梨就是教育小孩子要谦虚的,他才不像你那样不要脸。” “那你怎么一点都没谦虚啊,还抢我的糖。” “你不是也没谦虚吗?” 尹真按住额头,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田致远却皱眉看向尹真,问了个很脑残的问题,“恐龙让梨?恐龙吃梨子?有这个故事吗?” 尹真:“……田致远我不认识你!”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气温多少降了那么一点,田致远没让猴孩子们回家,而是交代黄小英好好看着他们,自己跟尹真回去了。 “你去洗个澡吧,家里有云南白药喷雾,我找出来给你揉揉伤。” 尹真应了一声,进书房拿了浴巾去了浴室。田致远从客厅储物柜里找出专门放药物的硬纸盒子,翻出云南白药时,尹真已经围着浴巾出来了。 “这么快?”田致远拿了药把盒子放回去,起身回头,看见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尹真吃了一惊。 “夏天洗澡当然快了,你不是要给我搓药吗?那赶紧吧,搓好了我去做晚饭,你妈走之前说了,今天可能不会回来。”尹真说着朝田致远的房间走去。 田致远跟上去,一进屋差点被床上的景象闪瞎眼—— 后妈昨天刚给他换了干净的、大红色的床单,尹真趴在上面,裸着后背与双腿,浴巾松松的遮住他的双臀,腰部以下露出一点点股缝,欲遮还露,无声的氤氲着诱惑。他的身形修长,偏瘦,不像经常做过锻炼和下过苦力的男人那样有很多肌肉,全身的线条都很柔和,却又不同于女性那般妖娆,流畅之中透着男性独有的刚硬与性感。 田致远觉得自己呼吸不畅,但这次他没有夺门而逃,而是强作镇定地走了过去。 “我背上是不是也有淤青?刚刚那几个人打起来的时候,有一个从背后踹了我一脚,我看不见,你给我瞧瞧。”尹真说着用手反过来在背后疼痛的地方摸了摸。 田致远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坐在床沿,一边扭开云南白药的盖子一边说:“是有一块,不过没有你肩膀上那块严重。” “诶,我有点怕疼,你下手轻点啊。” “嗯,我知道。” 田致远把喷雾喷在手心里,双手互搓,搓热了按到尹真的右肩上,开始按摩揉搓。 “呃……” 田致远的双手猛然一抖,“怎么?疼了?” “没,刚开始碰有点,多搓几下就好了。”尹真的声音有点古怪,他侧着头,拿脑勺对着田致远,双臂藏进枕头底下。 田致远眨眨眼,想了一下,又开始给他揉搓。 火热的手掌,手指有力而且粗糙,但是揉搓在皮肤上的触感却带着电,尹真几乎能清晰的通过这触感数清他掌中的薄茧数目。 怎么办? 感觉太强烈了,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碰触。 “嗯啊……呃……” 当田致远搓完他的肩膀,开始给揉大腿外侧的淤青时,尹真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而且腰身明显颤抖着,露在枕头外面的手臂肌肉明显起伏了一下。 田致远一僵,脸色突然通红不已,像是被烫了一样缩回手,“怎、怎么了?” 他不是弄疼他了吧?可这声音不太对劲啊,不是因为疼而发出的,倒有点像那什么…… 尹真没出声,田致远忐忑地盯着尹真的后背,他已经从刚刚的侧头变成了把脸埋进枕头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我没怎么用力的,你还好吧?”尹真没反应,田致远就越发不安。 尹真突然扭过头来看着田致远,面色潮红,眼睛里水汽晕染,他抓住田致远的手重新放回他腿上,嘶哑着声音说:“继续啊,我这里还有一块呢。”他拖着他的手移动到大腿内侧,按住他的手背在内侧细嫩的皮肤上缓慢移动。 掌下的皮肤出乎意料的腻滑,田致远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现在已经知道尹真的性取向,就更加觉得害羞,所以潜意识里,渐渐有点明白他的意图了。 “你……”田致远不禁想起第一面见到尹真到现在他所做过的某些举动,说过的某些话,脑子里突然像是打开了一盏灯,“你之前该不会一直在故意调、戏我吧?” 尹真嘿嘿一笑,松开田致远的手撑住脑袋,姿势有些风骚,“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察觉呢。真难得,总算机灵起来了。” “你、你可真是……”够恶劣的。 不过田致远这次倒是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尴尬得逃走,而是脑袋放空不知如何是好。他渴望碰触同性的身体,却又觉得情怯,不好意思。 田致远的僵硬让尹真不满,他都这样明显的暗示了,他怎么还像根木头似的。 “喂,你该不会不行吧?”尹真突然撑起上身,脸凑到田致远眼前,漆黑的眸子有些失望和猜度。 如此近的距离,田致远都能从他黑得发亮的眼瞳里看到自己惊怔的模样,他眼里的失望与揣摩让他忽然很生气,猛地将他推倒,一把扯掉他腰上的浴巾,赤红着脸强作狰狞道:“行、行不行你可、可以试试啊!” 尹真顺势双腿打开,勾住田致远的脖子,带着笑意道:“那就试试呗!不行我就回s市。” “你……既然这样,让你下不了床的话,你就回不去了吧!” 第18章 尹真没想到田致远这呆头鹅还真上道,一旦帮他捅破了他脑子里那层纸糊,他立刻转型彪悍型猛男,说做就做,立刻脱下自己的衣服压上来。 对于一个几近奔三还没有真正与人有过x生活的男人来说,尹真这样大方的邀请无疑是一种最致命的诱惑。当田致远褪下自己的上衣,与尹真胸膛贴着胸膛时,难以言喻的火热就从相贴的地方迅速弥漫了全身,令他舒服得喟叹。 仅仅是这样压着他,就已经快要让他走火入魔。 一开始略羞涩而又近乎痴迷地含住尹真的双唇,柔软湿润的触感就像有蜜糖一样甘美,浅触一下后,田致远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吞噬般疯狂地紧抱住他展开掠夺。 “唔!”田致远有些急躁和粗鲁,含着他的嘴唇大力吮吸,明显的刺痛感涌上来,尹真闷哼一声,奈何抵御不了对方的强势,只能微蹙起眉暗暗调整气息来配合他。 滚烫的身体很快摩擦火花,就算室内开了空调也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湿润的吮吸亲吻声和难耐的粗喘、呻( ⊙ o ⊙)吟充斥了整间卧房,鲜红的大床映衬着绞缠的肉、体,一个白净的,一个小麦色的,一个纤瘦细腻,一个粗狂刚硬,充满情( ⊙ o ⊙)色的视觉刺激。 田致远真想把尹真的舌头整个吞进肚子里。 尹真一边与田致远吻着,一边也不忘拿大腿摩擦对方的下( ⊙ o ⊙)体,有些恶质地感受着那里的硬度,满意地看到田致远近在咫尺的双眼中呈现出几近失控的疯狂难耐。 “啊!”尹真突然急促地低叫一声。 田致远感觉到尹真的戏弄,心里不平衡,也学起他的坏心眼,用自己粗糙的手掌握住了他的小小真,那个小家伙早就精神奕奕、立正候命,只等他去蹂躏。 “啊嗯……嗯……”田致远放过了尹真的嘴,急促的低吟立刻倾泻而出。他的角挂着晶亮透明的液体,像个重症病人一样喘气,一口接不上一口般,脸上红得不像样,腰身无意识地向上挺动,却在动了几下后,很不满地握住田致远的手,辅助引导他上下撸动,还说:“笨蛋,不是这样动的,要这样……” 田致远连给自己手( ⊙ o ⊙)淫的次数都不多,给别人还是第一次,加上害羞的心里,他有些乱,但是男人在这方面都是天性,稍微提点就能自我领会。尹真引导了一下,他就完全上手了,还有超越的趋势。 “啊……好快,太、太刺激啊……”尹真平躺在田致远身下,被他粗糙的手心刺激得不行,开始胡乱的低叫。 这是在田致远的卧室里,大门关着,但是卧室的门却没关,尹真被**冲红了眼的同时,也没忘这件事,他不敢放肆,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也怕田致远的后妈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电视小说里这种情节太多,即便看的时候觉得狗血,但真正处于这样的时刻,担心却是真实存在。 “尹真……你、你舒服吗?”田致远一手把尹真抱得很紧,另一手在他胯( ⊙ o ⊙)下动着,看到他难耐又痛苦的表情,担心自己的技术无法取悦他。 “哈……哈……”尹真被他弄得没时间说话了,直到他终于喷射在他手心时,才松软了身体,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尹、尹真!”湿润的眼,绯红的脸色,慵懒的轻轻一笑,田致远倒吸一口气,猛地一低头,再次喊住尹真的嘴—— “唔……哈……你、你干嘛咬我的舌头啊!”因为太急躁了,动作过猛,田致远的牙齿咬到了尹真的舌尖,疼痛刺激得他猛地推开对方的脑袋,一边吐舌头一边撑着手坐起来靠在床头。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田致远跪在尹真面前,连连摆着双手,还没来得及从情( ⊙ o ⊙)欲中挣脱出来,又陷入无措之中。 尹真欲哭无泪,吐着红艳艳的舌头,舌尖上渗出一颗血珠,“你滴森么啊,呃色图擦顶个你呀淡!”(你急什么啊?我舌头差点给你咬断!) 田致远那个悔恨啊,真想删自己一巴掌,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他怎么可以掉链子啊?尼玛,没见过接吻能把人家舌头给咬伤的。 看着尹真疼得连眼泪都冒出来,田致远想了一下,弯腰凑过去,低头轻轻含住他的舌尖。 尹真一怔。 田致远的嘴唇不算软,但此刻却很小心翼翼,上下唇轻抿着他的舌,里面用自己的舌尖在他的伤口处缓慢轻柔地舔动,有怜惜和宠爱的意味在其中。 嘴里有血腥味,但却不觉得脏,反而有种被重视、被爱的温馨。 这样的田致远很温柔。 细吻也是燎原的火种。 “喂,你肯定没有买润滑剂吧?”尹真推开田致远,看这个男人在这方面那么保守和呆笨,再看他家里的状况,根本不用猜也知道他不会在家里准备这种东西。 果然,田致远一听这个就愣了。 尹真瞄了一眼他的胯( ⊙ o ⊙)下,无奈地说:“红霉素软膏之类的总有吧?” 田致远跑出卧室在客厅储物柜里找到软膏,进来就顺手关了卧室的门,再转身时,尹真已经曲着膝盖张开腿,该露出来的部位全露出来了,一览无余。之前发泄过的证据还挂在股间,点缀着白皙的肤色,格外……呃,那什么。 田致远感到脑袋发晕。 “笨蛋,还要看多久啊?再看我不做了!”尹真被田致远的眼神看得全无最初的自信,羞耻感让他作势起身。 不过他没得逞,刚起身就被田致远大力压在了身下。 扩张的过程很痛苦,田致远简直是笨到了家,完全拿捏不好轻重,手指进出时带动的疼痛差点让尹真大喊住手。最后进入的时候也是,将他的双腿分开向上、折叠压在胸口,腰身猛地一挺,特么就全部进去了,那一下让他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上不来。 “啊……好疼!” “尹真!尹真!”田致远也是禁欲太久,面对这样诱人的尹真根本把持不住,**决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即便知道尹真疼痛难忍,他也没办法停下来。 “嗯……啊啊……蛮牛啊,轻点……啊……”尹真再也没法压抑自己的声音,这个该死的笨蛋,这么大力气的撞击,简直是把他往死里整。 两人是面对面的姿势,田致远为了让自己挺得更深,已经将尹真的双腿分开到极限,并用自己的体重压在他胸口上。力量十足的腰部剧烈晃动,一米八的双人床都开始猛颤。 “哈……尹真……”田致远抱着尹真,迷乱地低唤他的名字。 尹真被这样的姿势弄得很痛苦,虽然已经渐渐生起了快感,但是双腿这样被折叠,有种要断了个感觉,“不、不行啦……啊、致远……” “再忍耐一下,一下就好!” “你轻点……”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就……实在是你、太……”太诱人。 田致远却说不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不是走火入魔可以定论的, “啊……好痛……刚刚那里再、多撞几下……哈……致远……” 临近发泄的边缘,尹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了,直到田致远突然紧绷腰身,快速从他身体里退出来,一股热流喷在他的腹部,他才清醒了一点点。但是很快,他感觉田致远那里又站起来了。 生理需求积压太久果然不是好事。 “我靠,田致远你都不知道换姿势的吗?我的腿要断啦!” “啊?哦,马上换!” “蛮牛!这跟刚才有什么区别?喂,不要听不见我说话,你给我啊……蛮牛我求你了,换个姿势吧!啊啊……” 一共四次。 完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要不是孩子们在外面使劲儿拍门的声音,田致远这蛮牛只怕还要来第五次。 尹真觉得自己已经报废了。 “对不起!”把孩子放进家门,驱使他们回自己房间玩积木后,折身回来的田致远满心愧疚地趴在床前。 尹真趴在床上,一副被极度蹂躏后的惨状。他费力地转过头来,幽幽注视着田致远,说:“蛮牛,我问你个问题。” “呃,什么?” “你以前有男朋友吗?” “……” “有吗?这不难回答吧,你在s市上过大学,那个时候你没交男朋友吗?” 田致远慢慢垂下了视线,神情有几分悠远,似是想起了什么,但眼里没有怀念,却有一股被碰触了禁忌的冷意,“有过一个。” 尹真疲倦地翻个白眼,“那你刚刚怎么像个老处男一样乱搞啊?我后面差点被你废了你知不知道。” “啊?”田致远抬起头,困惑不解,不明白尹真问他的问题与他刚刚这句话有什么联系。 “既然你有过男朋友,那也应该有过做x的经验吧,可你刚刚……啧,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尹真说话的同时,不忘注意田致远的表情。只见他怔愣一瞬后,突然脸红起来,而且还很尴尬,有种无地自容般的躲闪。 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尹真忍痛撑着头部凑到他眼前,“喂,你该不会跟你男朋友什么都没做过吧?” “……”虽然这脸丢得实在令人崩溃,可田致远的确是货真价实、临近三十岁的老处男一枚。 “啊哈哈……啊哈哈……”突然发现这一真相的尹真突然大笑不止,“田致远,你可真是个宝,哈哈……太好笑了……哈哈……” 田致远恨不得一头撞死。 “既然是这样……”田致远正无地自容之际,尹真又突然止住笑声,一手按住他的手背,很认真地盯着他,说:“我是你第一个男人!所以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再对别的男人有想法了。”看到对方瞬间露出疑惑迷茫的神色后,他右手食指戳向他的胸口:“意思就是说,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拥有你的一切所有权,你这里,只能有我!” 既然已经有了实质关系,就没必要还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渴望,如果不能跟这个男人永远在一起,他这一趟来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田致远眨眨眼,呆滞的眼神渐渐被喜悦染色,等他终于消化了尹真话里的意思后,他突然反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语无伦次:“那个……我、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对你一心一意。还有,我会更努力赚钱养你,你要是怀了孩子我们就……诶……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尹真:“……去死吧!” 第19章 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尹真吧,躺在床上像个瘫痪一样,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他不怕死地勾、引田致远,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啊,亏死了!”连续三天只能趴着睡觉、喝稀饭的尹真还在无力的哼唧,不过不出一秒他又笑出来,“嘿,早知道这么容易就搞定他,就应该一开始就这样大胆。” 尹真嘴角含笑,趴着,侧头凝望着窗户外面,脸上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开心和幸福。 遥想当年,他就像个跟踪狂一样偷看他跟那个臭小子约会,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那种心情就跟猫抓一样,一下一下挠在心脏上,又疼又难受。一边想只要不再去偷看就不会难受了,但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就算看他一眼也好的诱惑。 最后实在受不了,就接受了哥哥的意见,到国外去读两年书。 临行前,他还是没能抗拒诱惑,悄悄拿了相机,在静溢的图书馆内,躲在一排书架后面,偷拍了他的一张侧面照片。 不过可惜的是,那张照片不知为什么弄丢了…… 开心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丝淡淡的愧疚。 “今天好点没?”田致远又端进来一碗稀饭。 尹真一看脸就绿了,抱着枕头一个翻滚,背对田致远开始哀嚎:“我好想吃韩式烤肉、日式蛋包饭!” 田致远一听,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清汤浠水,一股沮丧和自卑顿时涌上来,“呃,对不起啊,乡镇上没有这些东西买。” “不难做啊!”尹真又翻滚回来,两只眼睛贼亮,“简单的日式蛋包饭,网上有很细致的做饭,你去搜,然后做给我吃。” “啊?”田致远一副受惊吓的样子,“我做?” 尹真很认真的猛点头。 田致远踌躇了半秒,决定豁出去了。 但是没过一会儿,妞妞惊恐地跑进卧室,大叫:“叔叔叔叔不好啦,爸爸放火少厨房啦!快逃命啊!” 尹真:“……” 结果尹真还是没能吃上他心心念念的蛋包饭,又赶巧后妈从她亲儿子家里回来,看见厨房被熏得黑不溜秋,一张褶子脸都气白了,一边紧赶着找工具清理灾后现场一边大骂田致远给她添乱,还顺带不满地瞪了尹真好几眼。 尹真心想,这下可坏了,他这个保姆在后妈眼里算是列入了不合格。 不过后妈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脸色难看,后来被田致远告知他痔疮发作、行动不便后,她老人家便正常了,清理完厨房出去买了黄鳝回来。 “妈,你买黄鳝干嘛?” “小尹不是痔疮吗?黄鳝清热解毒补中益气,肠风下血的人吃了挺好!” “呃……” “唉,你年轻人我说了你也不懂,这些个方子都是我们老一辈常做的。去去去,一边去,别挡着我给小尹做鳝鱼。” 田致远呆萌状晃出厨房。 尹真捂着后腰站在外面,恶狠狠盯着田致远嘴角直犯抽,“你就不能说我是感冒或者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吗?” 田致远想了想,说:“你都来我们家差不多二十来天了,现在水土不服,你觉得我后妈相信么?再说,你一看就不是反射弧很长的人。” “……”尹真想抽他丫的。 算了,看在后妈做的鳝鱼汤味道很不错的面子上,尹真不跟他斤斤计较。 有后妈在家里,尹真就不能睡在田致远的房间里。入夜后,后妈帮两个孩子洗漱干净,把他们赶回各自的房间睡觉,自己才闲下来休息。 后妈睡了之后,田致远猫着腰偷偷摸摸溜进书房。 书房没开灯,田致远关门的时候,身后被一双手抱住腰身。他快速回过身来,一手搂住那人纤细的腰,一手按住他的后脑,精准地找到他的嘴吻下去。 从那天和尹真赤城相对以后,他就感觉自己有种嗑了药一般的亢奋,而且这种亢奋中还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甜蜜,搅动着他的内心,促使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念着尹真,不仅仅是贪恋他身体的温度,更渴望灵魂深处的贴近。 这种感觉快要把他溺毙。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感受过一次,那种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一起的幸福感,然而时光流逝,过往的一切已经云消烟散,曾经有过的美好都已经随着时间淡了,所以如今重获这滋味,竟是比以前更加浓炽。 “你后妈在家你怎么摸过来了?你不怕被她发现啊!”激烈的亲吻之后,尹真靠在田致远的胸膛上微微喘气,声音放得很轻,两手箍着他的腰,紧紧的。 “没事,我就说我用电脑!” “啧,真狡猾!” “我哪有你狡猾?”田致远一把抱起尹真,两个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交叠,他捏着他的下巴,低声的、故作凶恶地问:“说,你是不是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就打我的主意了?” 尹真的下巴被捏得有点疼,但他没反抗,反而手脚并用裹着田致远的身子,低低的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田致远很吃惊,受宠若惊的感觉就这样突然涌上来,令他措手不及,“你真的是……” “没错啊,就是第一面见你就喜欢你,当时就想,如果这个人属于我该多好。所以我就——”忍不住写了一封信给你,但是,我在学校的顶楼等了你一夜,你却没出现,“就赶紧跑到你们家来,想着不管如何都要把你弄到手!嘿嘿……” “尹真……”田致远被感动得说不出话,只怔愣地俯视尹真。 “很感动吧?感动就对了,你要是不感动,我就咬死你!”街上的路灯灯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折射进来蒙蒙的光,映衬着尹真恶质俏皮的笑脸,叫田致远看得呆掉。 于是再没有别的言语,细密火热的亲吻才是最能直接的表达心底渴望。 大夏天的,书房就放了一台立式电扇,两个男人在小床上抱在一起亲吻,不一会儿就赤城相对。尹真的后面还有些难受,因此他翻身趴在田致远的胸膛上,用手将他们的二弟拢在一起上下揉搓,并轻轻扭动腰身。 “知道这叫什么吗?”尹真做坏事的时候还不忘传授田致远相关的知识,“这叫擦枪走火!” “啊?这样的还有名称……”田致远被尹真磨得满头大汗,在极乐与煎熬之间游荡,但他又不敢太放肆,怕自己又跟那天一样禽兽化弄伤尹真,也怕动静太大引起后妈的怀疑。 尹真鄙视地笑着,“一看你就是那种连钙片都没看过的人。” “我有看过!” “咦?稀奇啊!” “不过不多,就看过一点点,主要是我家里有孩子,他们俩平时也玩电脑的,怕他们发现。所以不敢下载那些东西。” “真憋屈啊!”尹真恶劣地用拇指磨蹭田致远那粗大的顶端,沿着那小口打转,“以后有了我,就不用过那样的和尚生活咯!嘻嘻!” “你这个妖精!”田致远实在受不了了,一个翻身把尹真压在了身下。 两具身体都是汗水沁沁的,可谁都没觉得难受,反而只想抱得再紧一点,再紧一点…… 恋爱的感觉,在直奔主题之后才猛烈的急涌而出。 田致远从清晨起床那一刻开始就心跳加剧,没看到尹真之前会满心期待,看到之后会移不开视线,离家的时候会恋恋不舍,回家的时候会归心似箭,直到晚上后妈和孩子都睡着以后,摸进书房跟他紧拥在一起,才能填补这一整天的空虚。然而,等到第二天睁眼的时候,这些情绪又会二度经历。 田致远从来没觉得早早回家是这样一种奢侈的享受。 尹真说,一直不觉得自己还年轻,但是现在却有一种回归了冲动、能豁出一切的年轻感觉。他问田致远是否跟他一样,田致远就看着他笑,说,我一直不觉得自己年轻,但我现在确实跟十七八岁初尝禁果的男孩一样精力旺盛。然后,换来尹真一个红脸。 田致远还是每天很早就起来,甚至比以前还要早,他开始学习做早餐,但效果甚微,不过已经达到了不会烧厨房的水平。 尹真也恢复了精神,重新调整自己的生活状态,清晨起来开始规律的半小时慢跑,傍晚饭后会沿着街道散步,只不过进行最后一项的时候总会带着田致远家的龙凤胎。最近两天慢跑回来后,能吃上田致远煮的一碗口味独特的糊面,只不过每次吃两口之后,后妈就会端出更新鲜劲道的面条出来,然后无情地夺走那碗糊面,倒进锼水桶里,储存起来给别人喂猪。 每每此时,田致远的表情就很微妙。 但尹真却是喜闻乐见—— 呆萌的表情,真人比网络表情更搞笑哇! 互相坦白心意后的第二天晚上,田致远准时去赴了余何的约,在镇上的雅阁饭店,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回来了。尹真问他怎么跟余何要的说法,田致远只是笑了笑。 尹真发现田致远这人看着简单,可心思却着实有点深,很多事情他都深藏在心里,不露声色。即便是他最亲近的人,他认为不该说的怎么也不会告诉你。 对于这样的个性,尹真是理解的。 田致远的亲生父母都已去世,他也没有至亲的兄弟姐妹,年迈的后母和不懂事的孩子根本无法替他分担烦恼。他责任感很强,不会把负面的东西表现在后母与孩子面前,只会努力挣钱给他们好的生活环境。因此,很多在事业之中或者在生活其他方面遇到的不开心和复杂的事情,他就只能一个人扛着。 田致远很辛苦。 尹真很心疼,想分担他肩上的担子。 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走进他的心底深处,也不知道当年那件事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因而依然处于小心翼翼走平衡木的状态。 第20章 尹真是个乐观的人,很少为过去的什么事而长时间烦恼,上次在河里被余何的马仔挑衅,过后他就给淡忘了,但是余何当时那仿佛故意为之、充斥着情、色的形象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想,这就是对于情敌的一种天然的在意。 那晚田致远去赴约,回来也没告诉尹真究竟怎么解决的那事,尹真心里有些介意,他倒不是小女人心态吃醋,就是隐约觉得余何那人有些阴险,表面看着就不想是轻易能让别人骑在他脖子上撒野的人。加上他们家在本地有势利,尹真担心田致远会因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田致远本人却丝毫看不出异样,跟平时一样,做事情的时候严肃认真,在外人面前精明不失算计,回到家里在尹真面前一副呆萌害羞状。 尹真觉得自己果然是还未进门就已有当家主母之心思。 这么想的时候,尹真呸了自己一口痰。 最近总感觉日子过得好快,回想来到元水镇也没多长时间,可一看手机上的日期,惊然发现暑假已经过了大半。果然,太甜蜜的生活就是流逝得快。 尹真盯着手机一阵感概,突然乍响的铃声吓得他一个激灵。 “小尹啊,你手机响了吧,咋个不解咧?”尹真对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发呆,时间一长忘了接,在厨房洗碗的后妈探出头来喊了一声。 “啊哦!”尹真回过神,答应着起身,朝书房走去。 一个月了,这期间没有跟家里人联系过,估计大哥打来是兴师问罪的,这一接肯定免不了一顿被喷。尹真关上书房的门,刚好铃声又停止。 尹真想了想,还是拨号打了回去。 【臭小子,你还知道打过来。】 “嘻嘻,刚刚不方便接电话,不好意思啊大哥。”尹真嬉皮笑脸的,走到窗户边开了窗户。 此时已经夕阳落没,街上亮起了路灯,赶场(买东西)的老板姓们都回家了,就剩一大帮大妈在斜对面的小广场上跳广场舞。二楼的书房窗户正对着大街,于是尹真一边打电话,一边欣赏对面大妈们喜气的舞姿。 【别跟我嬉皮笑脸,说正经的,你在那人家里怎么样啊?老长时间也不给我们打电话,爸妈都担心你呢。】 “挺好的呀!”尹真撇撇嘴,他这个大哥就是喜欢操心,“放心吧,让爸妈不用操心。” 【少打马虎,说,你现在跟那谁怎么样了?】 “已经到手了!”尹真憋着压制不住的喜气。 【啊?这么快!才一个月多一点吧!不对,你这家伙是不是对人家霸王硬上弓?】 尹真两眼一瞪,拳头在窗格子上砸了一下,“什么呀,你弟弟我魅力无限,他对我一见钟情,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卑鄙。” 【……是吗?那他当年怎么没看上你?】 “喂!”尹真怒了,“你是不是我大哥?这种时候你还打击我!” 【行了行了,我也没别的意思。说真的,你真的跟他……】 尹真又笑起来,“是真的,相互坦白也没多久。这事你先别急着告诉爸妈,我怕他们会催我带他回去见他们,我还想多处处再说。” 【行,你自己觉得好就行。在那边还过得惯吗?没有韩式烤肉、没有酒吧、没有street dance……我说你真的能适应农村生活嘛。】 尹真撇撇嘴,手肘搁在窗框上,正要说话却突然看见楼下停下一辆车,不是别人的,正是田致远的suv。 尹真忍不住心里美美的。 自从他们俩互表心迹以后,田致远几乎每天都在七点多回家,为的只是早点回来跟他腻在一起。看来今天也不例外。 但是,当车上的人下来时,尹真愣住了,手机里大哥叫了他好多遍他也没听见—— 车子的确是跟田致远那辆一模一样,但是车牌不是,这个车牌打头的字母是s市的,而那个从车上走下来的人,他居然是…… “开玩笑吧!他怎么会在这儿……”手机掉在地上,尹真毫无察觉。 第21章 尹真捡起地上的手机,匆匆跟后妈打了个招呼就下楼去了。但是走到彩票站旁边时他犹豫了,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心里一番挣扎后,返回家里穿了一件田致远的长袖衬衣套着大裤衩,从自己包里翻出个棒球帽和一副墨镜。 刚刚在二楼窗口,尹真看见那人领着另一个男人进了田致远的宾馆,看样子是在住宿。那人据说已是s市检察院的检察长。 田致远的宾馆服务员赵雅欣猛地看见一个穿着不伦不类、大晚上戴墨镜和棒球帽的男人走进来,还以为又是哪儿的混混要来闹事,结果人走近,摘下墨镜后居然是老板家的男保姆。 “尹哥,你大晚上的这是唱哪一出啊?”赵雅欣站在吧台后面,一手握着笔一手捂着嘴哧哧地笑。 尹真朝楼梯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严肃地说:“别笑,我有正经事问你呢。” 一看尹真一脸神秘,那严肃劲儿也不像是开玩笑,赵雅欣立即收敛了笑,“什么事啊?” “刚刚是不是有两个男人来登记入住?” “是啊,怎么?” “把登记册给我看看。” 赵雅欣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把册子拿出来给尹真看了。 尹真看着册子上“莫晓天”三个字,感到一身冰凉从脚底缓缓渗出来,这个人,曾几何时,他拿他当最过命的朋友…… 尹真把册子还给赵雅欣,气息有些急促,“小赵,田致远是不是每天回来都要查一遍入住名册和对一遍账目?” “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把莫晓天这个名字改一下。” “啊?为什么呀?这可是根据人家的身份证填的。”赵雅欣讶异不已,不懂尹真在搞什么花样,“尹哥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这女人还真是敏感,“是,我是认识,他是来找我的,我来这儿之前得罪过他,他特别烦人,所以你把这个名字改掉,至少在田致远来查的时候别让他看到。” “诶?为什么不能让老板看?说起来那个人是找你的,跟我们老板又没关系……” “啧,我说你怎么那么爱钻牛角尖儿呢?你老板也认识这人,他要是知道他来找我麻烦,肯定要为我出头,我不想他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你懂么?” “哦哦!”赵雅欣恍然大悟,“那你怎么不早说?”拿起涂改液将册子上的名字给涂白了,然后在下边补上“张强”两个字。 白色的涂改液将“莫晓天”三个字遮盖得干干净净。 尹真看了一会儿,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男人可能会跟你打听田致远,你就说不认识知道吗?”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尹真用力瞪了赵雅欣一眼后赶紧戴上墨镜,匆匆走出店门。 赵雅欣也立即把登记册收起来,假装在算账。 “小姐,刚刚那位先生是来住宿的吗?” 带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个子并不高,大约二十五六岁,即便在夏天也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衬衣和西裤皮鞋,并且衬衣的下摆还掖进西裤里扎着,有些迂腐的穿法。头发规规矩矩的偏分,没有一丝杂色,梳理得整整齐齐,端正却并不出色的五官,不难看出是个有些循规蹈矩的人,但他眉宇间那股惯于在官场上打滚的圆滑与精明却有些破坏之前的气质。 赵雅欣当然不会出卖尹真,便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个家伙是本地的小混混。怎么,您认识?” 男人扶了扶眼镜,摇摇头,“不,只是觉得他的背影有点像我一个认识的人,不过,那个人应该不会在出现在这里,那么爱打扮的人,怎么会穿成那样呢。” “哦,原来是这样。”赵雅欣爽朗地笑道:“这世上的人相似的多了去,不稀奇,不稀奇。” 男人笑了笑,没说话,他身边那人恭敬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莫检,黄书记和向所长还等着咱们呢,快走吧。” 男人点点头,离开了。 尹真站在田致远家旁边的巷子里的暗处,看到那两人驱车离开,才松了口气。但是他却并没有因为那人的暂时离开而彻底安心,名字可以涂掉,却不保证田致远会不会跟他偶然遇上。 今晚不能让田致远去宾馆查册子。 尹真拿出手机拨通田致远的电话。 【喂?尹真啊。】田致远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声音低低的,尹真听得不是太清楚, “是我,你还要多长时间回家?” 【呃怎么?】 尹真坏笑道,故意压低嗓音:“当然是想你了,想你早点回家嘛,怎么?你不想我?昨天晚上那个舒服不?” 【……尹真,我这儿正忙呢。】田致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是走到了别的地方,那些嘈杂听不见了,只剩下他微微尴尬的嘶哑嗓音。 “那……”尹真一听,心想如果很忙,凌晨回家也是好事,至少那时候所有人都睡觉了,田致远就算去宾馆查册子也不会遇上莫晓天,“你今晚会忙到凌晨才会回来?” 【我也不肯定,能及早结束我就尽快赶回来……那个,我也想见你!】田致远最后那句话说的特别艰涩,但充满诚意,只怕电话那边的他早就红透了脸。 尹真不安的心宁静下来,又突然涌上一股冲动,“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尹真就着路灯花了二十分钟走到元水大桥的桥头,田致远的车正好也停下。进入车内,尹真立刻抱住田致远的脖子,与他热吻在一起。 在情爱之事上,尹真一直是占据着主导位置,**和魅惑,让田致远深深着迷。今晚的尹真似乎比平时更主动,一进来就主动献吻,紧紧勾住田致远的脖子,双唇噬咬着他的,腻滑的舌头像条小蛇,毫不犹豫、蛮横而又有技巧地闯进他的口腔里,勾住他的舌头绞缠翻滚,津液翻搅激起声声水润粘腻的声响,叫人骨头发酥的甜腻低吟一声紧赶着一声从唇舌相交的地方溢出来,在狭小的车厢内像一把火,燃烧得连空气都所剩无几。 尹真一点也不给田致远提问的机会,翻身跨坐在他大腿上,像头饥饿的小兽,疯狂地向他索求着浓烈回应。 田致远被撩拨得几乎发疯,当下也不管那么多了,反锁了车门,两个人翻到后座上,三下五除二褪掉彼此的衣物,草草扩张了一下,田致远就冲进了尹真的身体里。很快车子就有节奏地摇晃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晃动的频率逐渐加快。 好在这个时间到桥上吹风的人已经没有了,偶尔有车子经过大桥,也不会有谁无聊到停下车去注意这辆停在桥头的车子。 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拥在一起喘息,互相抚摸着享受余韵。 “你今天怎么了?”田致远的声音还是嘶哑的,但有种满足的喟叹感。他坐在后座里,尹真跨坐在他大腿上,刚刚他们用的是骑乘式,一开始是尹真主动,最后他受不了折磨,反客为主按着他的胯,自下而上,把他顶得差点哭出来。 下、身一片湿糯,尹真浑身都充斥着田致远的味道,感到很安心,他靠在他的肩上,脸部紧紧贴着他的侧脖颈,哑着嗓子说:“没什么,我刚刚恋爱嘛,每天会渴望跟你做不是很正常?” 田致远被他任性的说辞逗笑了,一下一下拨弄他汗沁沁的头发,“你在担心什么?” 尹真赤、裸、的身子一僵,为田致远的敏感感到意外。几秒后他笑出来,声音低低的,“担心你不是真心喜欢我。” 这下换田致远一僵。 尹真直起身体,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透着点点星芒,灼灼地烙在田致远脸上,就这么互相对视。 “……” 尹真接下来的沉默让田致远愧疚,是的,他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可谓刻骨铭心,在那段情感上他几乎倾尽所有,连近在眼前的光明前程都毁掉了,最终跟那个人以互不相见收场。 那段情感带给他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形容,那个人,也不是说忘就可以忘,因为伤害太大,大到他从那以后都不再相信爱情。回到家乡后,寂寞想找人解闷时总会想起那个人,想起自己经历过的事,然后提醒自己同性之间的爱情也就那么回事,接着放任身体和内心的空虚、寂寞,让自己忙起来不去理会。 他想他是恨那个人的,关键时刻为了自己的前程抛下他,把所有的责任推在他身上,让他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指责…… 他想他还是不够狠心,因为太年轻,很多想法都带着幻想色彩,就算亲耳听到那人一字一句歪曲着事实,也还存有一丝幻想,可能他只是逼于无奈,事后他一定会给他解释清楚,还想着,只要他继续能跟他在一起,前途什么的没了也无所谓,他们都年轻,可以挣回来,所以当时一直没能为自己说一句辩解的话出来。 但是没想到他所有的期望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被毁了个彻底,最后只能夹着尾巴狼狈地逃回自己的老家。 昏暗的车厢里,尹真突然扇了田致远一耳光,啪的一声,特别响亮。 田致远愣了。 第22章 “田志远,如果你忘不了你的前男友,咱俩就没什么可继续的。” 尹真的神色无法看清,但声音异常深沉冷酷。他说完这句话就想穿衣服下车,但田致远在他企图从他腿上下去的时候就擒住了他手腕。 “我并没有想着那个人,尹真!”田致远将尹真的手腕攥得紧紧的,“我没有对你不认真,真的!可能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你不了解我,但我会用时间证明给你看!我从不随便对人许诺要负责的话。” 尹真勾起嘴角,俯下身去,将额头抵在田致远的额上,带着点点得意的笑意问他:“那你刚刚走的什么神?难道不是想起了你的前男友?” 田致远被尹真近在咫尺的鼻息弄得有些醺然,顺势在他嘴唇上亲了两下,说:“不骗你,刚刚的确是想起他了,不过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旧情难忘。当初跟他分手的时候我很恨他,恨到想杀了他,但一闭上眼想起他那双无辜羞涩的眼睛时,我狠不下心。后来就一直没见面了,时间太久,久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对他还剩下什么感觉,刚刚想起来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很茫然……” 是的,就是茫然。 茫然于为何当初会答应那个人的表白;茫然于为何可以为了他翘掉整整一周的课,只为打一份零工挣足三千块买一只手表送给他当生日礼物;茫然于为何可以在大半夜因他一个电话说想见面,就去翻学校那插满碎玻璃渣的围墙而弄得自己双手划伤无数;更茫然于在最后的时刻面对他的背叛时自己居然能一声不吭的沉默以对…… 太多的茫然汇聚起来,成为一片白色的迷雾,模糊了那人最初纯洁无辜的眼神,模糊了自己的思维,更模糊了最初纯净的爱恋。 田致远松开尹真的手腕,改为捧住他的脸,灼灼地凝视他,“但绝不是你以为的旧情难忘。因为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会承诺你什么一辈子、生生世世的话,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的变故,我只会现在想你一个人,在我还能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心里就只会想你一个。” “……”谁说田致远是笨蛋蛮牛来着?站出来我要撕了他的嘴!这么动听肉麻的情话,谁他妈能比他说得更好听的? 如果不是车内没有灯,尹真因为感动的红眼圈就能被田致远看个够本。 田致远把尹真的头按进自己的颈窝,一手摸着他的发,一手搂着他的腰,“等我有时间后,我会把以前的事跟你说清楚,我妈很早就知道我的性向,所以我不会在她面前把你藏起来,如果你愿意,我们也抽个时间去见见你父母兄长。” “蠢货,你怎么就肯定我爸妈愿意见你?难道你不怕他们反对么?” “呃这个……”田致远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当即被质问得傻了眼,但很快他又说了:“不管他们是什么态度,只要你有决心跟我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说白了,尹真就是他一切勇气的正能量! 尹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异常的激烈,想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想到只字片言来表达他此刻的内心情感,最后只能像树袋熊一样手脚缠住田致远,嗡着鼻音在他耳边委屈地哽咽:“田致远,我他妈真的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喜欢到整个心脏都一抽一抽的疼……” 但是你一直不曾知道! 当晚,两人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真不敢相信他们就在车里连续做了三次,期间田致远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就响一次,他们也没有理会。 回到家里两人一起在主卧室的卫生间里洗了澡,尹真要回去书房睡的时候被田致远拉住,将他留在了自己的床上。 次日一早天没亮,尹真趁田致远还没醒就忍着腰酸起床来,悄悄回到书房,开了窗户就着天边的鱼肚白瞅了一眼楼下,昨晚那辆suv还停在宾馆门口没走。 莫晓天看样子还没离开。 昨晚是成功阻止了田致远去查登记册,待会儿天亮以后呢?如果田致远出门不巧就遇上那小子了呢?大家就睡在同一栋楼里,要见面是很容易的。 即便昨晚得到了田致远一再的保证,尹真现在依然介意莫晓天三个字,不为别的,他只是不希望田致远看见他心里难受。 早上八点半的时候,田致远顶着脸上那明显的五指山坐在餐桌前吃面条,尹真则在书房的窗口看见那辆svu开走了,开往县城的方向。 尹真总算松下一口气,这才放心回到餐桌吃他的面条。 真奇怪,明明之前觉得这面条已经吃腻了,但今天却觉得特别香。 抬头看看对面的田致远,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微微含笑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爱恋。但是脸上的红印太明显了,让他的笑容有些滑稽。 不过还是很甜! 经过昨晚,两个人之间的恋爱气氛明显比之前还要浓烈和甜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早餐桌上,趁着后妈在厨房煮鸡蛋要给田致远敷脸没注意外面,尹真便飞快地倾身在田致远满含着面条的嘴上啃了一口,一股子陈醋味儿。然后淡定地坐回去,欣赏田致远瞬间红透的耳根和呆萌的神情。 粉红的泡泡一直蔓延到田致远离家。 田致远下楼后并没有直接开车走,而是先到宾馆前台查看入住登记册手册和账目。为了不让赵雅欣看到他脸上的掌印,他捂着脸谎称牙疼。 翻阅着昨天的登记册,田致远挺惊讶,“昨天县里来人搞检查了么?这么多人。” 赵雅欣在前厅打扫卫生,正拖着地呢,闻言顺口答道:“是来了一些当官的,不过不是县里来的人,是省城s市来的,好像是检察院的人。” “检察院?”田致远拧起眉头,手里还在翻着,“是不是又有老百姓到省里上访,告镇政、府某些人贪污搬迁补偿款?” “可能吧,要不然怎么劳动到省检察院的人来?” 田致远没再说话,目光停留在扉页上那被团白色的涂改痕迹上,还有下面重新写上去的“张强”二字。 “小赵,这个人的名字怎么涂改过?”田致远举起册子。 赵雅欣弯腰拖地的动作顿住,慢慢直起身来,犹豫了一下,笑着说:“手快写错了字,所以重新改了下。” “哦!”田致远点点头,没怎么在意。 这时,手机响了,田致远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人是陈扬,他没接,而是继续捂着脸匆匆走出宾馆,上了车后才接听。 【致远,昨晚有人做马,你竟然不接我电话。】 田致远一听脸色就变了,想到昨晚与尹真在车里的忘情,耳根不禁有些发热,“昨晚家里有急事,不好意思。做马的那人怎样了?” 【抓到了,今天早上五点的时候在百岩镇到大浦州的高速公路上给截住的,是个角儿,抽老千的手艺不错,赢了十二万,中途让他手底下的马仔拿走了八万,剩下的四万被我抓了之后拿回来了。剩下的你说该怎么办吧。】 田致远收了线,把车开的飞快。 尹真一直不知道田致远上次是怎么跟余何要的说法,今天总算知道了。 他领着龙凤胎到超市里买牙膏的时候,看见了光头二喜,那个还有两下子身手的小年轻,他的右手掌上包着纱布,身边只带了一个马仔,看见尹真后脸色一阵发白,视线一垂,仓促地绕道离开。 尹真盯着二喜的背影,还有那只包着纱布的右手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那样大好的青春时光,不好好学点本事,好好生活,却甘愿做个爪牙,以为自己跟了地头蛇就能嚣张得尾巴能翘上天去,从此站在高处俯视别人。尹真虽然于心不忍看他被田致远捅穿右手掌,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自作自受。 今天尹真照例给鑫鑫布置了三篇量的毛笔字练习。 鑫鑫和妞妞已经上幼儿园大班,学习了一些很简单的生字,尹真教他写字也是从最简单的笔画开始,比如横、竖、撇、捺。鑫鑫经过一个月的练习,手法熟练不少,只不过年龄尚小,腕力不足,写出的字只能算是个字。 “真棒啊鑫鑫!真牛!才这么短时间,就把字写得这么好,真了不起!”尹真把鑫鑫写的“日”“月”二字拿在手里欣赏,夸张地称赞他。 小孩子一旦被夸奖就会充满斗志,鑫鑫立刻表示还要再写五张纸。 “好!鑫鑫真是叔叔的好榜样,叔叔也要像鑫鑫学习。” 后妈在书房门口笑看着俩孩子乖乖写字,乐呵呵地笑得满足。她真是很久都没见过这俩孩子如此安静地在家里待上一两个小时了。 “小尹,你可真厉害啊!才来一个月,就把这俩小家伙教得这么听话,真是太谢谢你啦。”尹真出来喝水的时候,后妈跟在他身边不住的称赞他。 尹真从冰箱里拿出水壶倒满一杯水,“伯母您太客气了,我其实也就是一边摸索一边教。” “哎呀,你别谦虚,到底是当过老师的,就是不一样。呵呵!” 尹真笑,并不是每个老师都擅长管教小孩,只有投入了真心,把小孩当自己亲生的、当成一种责任,从他们的角度出发,想他们之所想,教育才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他知道鑫鑫和妞妞是代孕母亲生的,并非如田致远对外人说的那样,是他跟什么前妻生的,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喜欢田致远,所以会把这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 喝了水,尹真进书房查看孩子的练习成果。 “鑫鑫,这个字这一笔下笔要有力一点,看,这样,你来试试……对,真聪明,叔叔一教就明白了。” “叔叔,你给我讲一下这个故事好不好?”鑫鑫练习写字的时候,妞妞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本故事书,指着上面的图画让尹真给她讲。 尹真笑眯眯地摸摸妞妞的头,接过故事书看了一眼,是灰姑娘的故事,于是便讲起来。 “从前,在某个城镇上,有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她不仅聪明漂亮而且心地善良……”尹真的嗓音很清澈,讲童话故事的时候刻意将嗓音放得很低缓,音调配合着故事的进展,调整的极富情感,绘声绘色,让妞妞听得出身,“不久,灰姑娘和王子举行结婚典礼,场面盛大、热闹非凡,全国的百姓都诚挚地向他俩祝贺。灰姑娘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讲完故事,尹真合上故事书,笑眯眯地问妞妞,“好听不?” 妞妞使劲儿点头,葡萄一样的黑眼睛闪闪发光,“叔叔,故事里的灰姑娘跟王子结婚以后就幸福了,我以后也要找个王子结婚。” 尹真噗地笑了,“那妞妞想找什么样的王子呢?” 妞妞托腮想了想,说:“嗯,叔叔这样的。” “诶?为什么会是叔叔这样的?难道你们幼儿园里没有帅气的小男孩?” “没有,一个两个都长得像蛤蟆。” “噗——那就是说,在妞妞眼里,叔叔就是最帅的咯。” 妞妞小大人一样,用估量的眼神上下瞧了瞧尹真,撇着嘴说:“算是吧,比我爸爸还差点!” “噗——明明是我比较帅!你爸爸没我长得白,也没我这么酷。” 妞妞摇头,说:“不对,我爸爸就是比你帅,虽然他是没有你这样的裤子,但是他就是比你帅!” “……”尹真被这句话弄得有点懵,他爸爸长得帅跟他有没有裤子有什么关系? 直到傍晚开饭,尹真也没能从妞妞奇异的语言中挣脱出来。 今天田致远回来的很早,后妈刚刚把饭端上桌他就进门了,于是一家子开开心心吃着晚饭。最开心的莫过于尹真,在饭桌上跟田致远眉来眼去,桌子底下俩人你碰我一脚,我碰你一脚,粉红的泡泡简直要把餐厅染红。 妞妞就坐在田致远身边,一边扒饭一边不停地抬头偷瞄田致远和尹真。 尹真看田致远光顾着偷瞄自己,一味往嘴里扒白米饭,忍不住夹了一筷子酸萝卜炒肉丝给他,“吃点菜!” 田致远说了声谢谢,笑得很美。 突然,妞妞冲尹真说:“叔叔,你不能喜欢我爸爸!” 当着后妈惊愕的眼神,尹真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第23章 妞妞这话的信息量可大了,后妈当即拿特别复杂的眼神瞅着田致远,桌上三个大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尹真低垂着头,手里攥着筷子,脊背绷得紧紧的,虽然田致远说过他后妈知道他的性向,过些日子就找机会跟她老人家把他们的关系跟她说清楚。尹真做好了迎接那一天的心理准备,但现在突然被妞妞一句童语戳穿真相,也太措手不及了。 田致远回视了他妈一眼,不在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口尹真刚刚夹给他的肉丝,边嚼边问妞妞:“妞妞,叔叔为什么不能喜欢爸爸?” 妞妞严肃地说:“因为我要娶叔叔呀!他自己也答应了。” “噗——咳咳……”田致远嘴里嚼碎的肉末全喷出来。 尹真:“……” 后妈深沉的表情最终也没能继续绷住,五官扭曲了。 小丫头一下子又把气氛给扭转了回来。 尹真黑着脸瞪着妞妞,“小丫头,你不能这样歪曲事实真相。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这种不平等的要求了?”明明他们刚刚谈论的重点是他跟田致远谁更帅。 妞妞持续严肃:“叔叔你是大人,说话不能不算话。虽然你没有我爸爸长得帅,但是我爸爸没你有裤子,灰姑娘一定要跟王子在一起才幸福。” 田致远听得一头雾水,迷茫地看尹真,“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尹真做= =状,“不知道!我还以为田爸爸你能听得懂呢!” “意思就是说,叔叔是王子,妞妞要娶王子!”鑫鑫摆着两条小腿儿灰常不屑地冷睨着两个大男人,“二蛋大人啊!” 田致远、尹真:“……二蛋?什么意思?” “笨蛋爸爸,笨蛋叔叔,两个笨蛋加在一起就是二蛋!” 田致远、尹真:“……” 妞妞不高兴地瞪着尹真,“叔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尹真挑了挑眉,咧嘴一笑,“喜欢呀,但这不能成为你要娶我的理由。” 妞妞撅着嘴搁下筷子,十分委屈,“真不能娶啊?” 尹真严肃地点点头:“不能!” 妞妞眼珠子一转,笑起来,“那你娶我也行!” 尹真:“……” 鑫鑫冷哼一声,筷子砰的拍在桌上,灰常不爽地怒视尹真:“张哥哥说了,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的什么来着?哦,搞对象,都是耍流氓。叔叔,你跟妞妞搞对象是耍流氓,我这个当哥哥的,哼,绝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尹真(╰_╯)#:“……田致远你到底管不管?” 田致远已经趴桌子上笑到内伤。 、 后妈也是,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饭后,尹真领着龙凤胎出去散步消食,后妈在厨房里洗碗,田致远默默站在门口看着她。 后妈扭头看了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致远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田致远笑了,走过去帮她一起洗,“妈,我喜欢尹真。” 后妈浸在水池里的双手没动,她的沉默让田致远感到抱歉。 后妈也是个知进退的人,当年她和田致远的爸爸在一起时也没拿过结婚证,严格说在法律上她跟田致远没什么关系。她自己有亲儿子,田致远的爸爸去世之后,按照这边农村人的观念,田致远对她就没什么责任了,甚至可以叫她的亲儿子把她接回去。但田致远没那么做,一直让她跟自己生活在一起,帮忙操持家里的琐事,平时的吃穿用度一点也没吝啬,甚至于她的儿子女儿遇到困难,他还会大方的接济。 后妈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对田致远的行为进行干涉,但是,毕竟从两岁开始就带他,对他也付出过很多的心力,即便心里谨记着他不是自己亲生的,日常生活中在大事上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但一想到这孩子将来可能要面对世人的唾弃和鄙视,她心里终究是不好受。 要说这两人之间的小暧昧,她也不是没看出来。尹真初到家里,看田致远的眼神就耐人寻味,哪有刚刚认识就用食指去挑对方的下巴的?寻常的小举动被他那么做出来,莫名透着一股子勾引劲儿。而致远看尹真的眼神就更明显了,经常走神和脸红。特别是最近,两人之间那旁若无人的神情凝望和悄悄勾手指之类的小动作就更多了,如果不是清楚致远的性向,她也不至于这么敏锐,只是她不去点破而已。 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摆到台面上说清楚的时候,后妈心里其实挺难受,自己带大的孩子,嘴上说不是亲生的,可实际又能差多少?现在居然真的要找个男人过日子了,可想她这做妈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致远啊,你可想好了,如果你要跟小尹在一起,以后会遇到很多麻烦事儿。你也知道咱农村人,男男女女说起谁的是非来,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谁的嘴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后妈说不来那些大道理,她并不清楚同性恋在社会上面临的各方压力有多重,她的所见所闻只能让她说出这样生活化的小见解,但于她而言,人们的流言蜚语就是最犀利最直接的武器。 “我知道!我不怕那些。”田致远麻利地把洗好的碗从清水里捞起来,再用纱布挨个儿擦干,“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没危害国家没影响老百姓,谁爱说说去。” 后妈侧头拧着眉看致远,“你真想好了?” “嗯!”田致远把碗盘整齐地放进水池上面的不锈钢篮筐里,“我还想找个时间去看看尹真的爸妈。” “啊?你都想到那份上去啦。” “是,这就跟男女要结婚一样,不仅仅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也是两家人的事,虽然不能领结婚证什么的,但至少该得到父母的认可和祝福。”田致远转过头笑看着后妈,“妈,您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的吧?” 后妈撩起围裙慢慢擦着手,无奈地笑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同意?既然你这么多年都固执着不肯娶女人,妈也不想看你一个人这么过下去。尹真那小伙子挺好的,风趣儿,又有文化,难得对孩子也是贴心贴肺。不过……” “不过什么?” “尹真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跟你一样,有这个胆量豁出去?” “这您别担心,我之所以下这么大的决心,就是因为他比我更加有豁出去的胆量。” 晚上八点,太阳才完全落山,街上路灯亮起来,小广场上的大妈们跳起了广场舞,很多曲子都是尹真没听过的,基本都是苗族、土家族的民歌民调。有一首“摆手舞”听着特别有味道,大妈们跟着铜锣的敲击节奏挥舞着手臂,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认真的神情。 “叔叔我们也去跳舞吧。”妞妞和鑫鑫扯着尹真往小广场走。 尹真没法,值得跟着他们。 小广场并不大,水泥地上筑了几个花坛,两边栽着两棵桂花树,树上挂着上百瓦的灯泡,两条麻花线横在空中,电源是从旁边的镇政府里拉出来的。 小镇上娱乐场所是没有的,本地人最常见的娱乐活动就是赌博,人人都赌,连七八十岁的老年人都能凑一桌斗地主。所以,每天傍晚看这帮大妈跳广场舞就成了很多人的饭后消遣。 尹真之前也来看过几次,不过他对这些大妈们的舞蹈不感兴趣,而且也听不懂那些民族特色浓郁的民歌民调。而且还有些搞笑的是,估计大妈们用的碟都是盗版的,这些民歌中间居然还掺杂着一两首快节奏的美国风饶舌音乐,每次播放到这里就有人手动将这段给跳过去。 妞妞跟着那些大妈跳了一会儿,动作稚嫩了一些,不过还像那么回事。 尹真回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大房子,心中忐忑。他本来没打算带孩子出来转悠,但是田致远却让他出来,他知道田致远要趁这个机会跟他后妈谈一谈。本来他觉得是不是应该再缓缓,这样子也太突然了,他都没心理准备。他后妈知道他的性向是一回事,同不同意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是一男一女两情相悦也难免会遭到家长反对,何况是他们这种情况。 而田致远觉得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都已经差不多挑明了,那干脆说了也好,后妈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早说早好。 尹真的双手插在裤兜里,注视跟随大妈们跳舞的妞妞,自我安慰,田致远肯定会处理好的,不用担心。 “叔叔,你会跳舞吗?和我一起跳。”不知什么时候,音乐变成了慢三,大妈们都两个两个组队跳起了交谊舞。妞妞看见那些大妈两两跳得好玩,玩心大起,飞奔过来拉着尹真的手只把他往跳舞场中央拖。 尹真没办法,只能配合。 “小伙子,舞步真好看啊!” “专业的吧?我看你带个小孩儿都跳得有模有样。” “有没有兴趣当我们的领舞呀?” “咦?这不就是致远家的小保姆吗?原来你也会跳舞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尹真哭笑不得,带着妞妞慢慢旋转之际,好意婉拒那热情邀约的大妈:“大妈,您们跳的都是大众舞蹈,我不会跳您们这样的。” 但是大妈并不死心,“那你会跳些什么呀?你们年轻人肯定都爱跳节奏快的舞,不过没关系,我们有时候也跳那种的。” “我只会跳street dance。” “什么?丝锥特当死?这什么舞?没听说过。” 尹真被大妈可爱的读音给逗笑不止,“大妈,那个是英文名,中文的意思是街舞。” “哦,我知道我知道,你直接说街舞就行了嘛,我知道,年轻男孩儿跳起来特别好看,真帅!” “诶,原来大妈您也知道啊。” “那当然啊,电视上经常看见。诶,你给我们来一段行不?” 尹真一惊,“啊?在这里?” “是啊,让我们这些乡下老妈子都过过眼瘾啊,真人版街舞,来来来,我去找小林给你放音乐。” “诶大妈,不行啊,大妈,大妈……” 田致远洗完澡出来,突然发现街对面传来的广场舞音乐变了调,以往都是民歌小调,今天怎么忽然换成了这种快节奏的鼓点? “致远哥,快下来看啊,你家尹真在广场上跳舞呢!”好奇的田致远划开客厅的窗户,楼下的黄小英就冲他兴奋地招手。 田致远怔了一下。 尹真在跳舞? 田致远光着上身快步来到小广场,发现这里居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群众给围满了,也亏得他个子高才突出重围进到圈内。当他的视线落在场中的尹真身上后,忽然间感到自己的心口猛跳了一下。 田致远大三的时候,在一次迎新生的晚会上看到过一个学弟跳了场相当劲爆的舞,那个学弟当时的样子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但当时他将全场的气氛带动嗨翻天的气场、以及潇洒利落、酷炫极帅的高难度动作,却成为他相当深刻的记忆。 正在跳着田致远遥远记忆中那段劲舞的尹真,配合着令人亢奋的节奏,倒立翻转,明明那样纤细的手腕却能撑起百余斤的体重,双脚在空中的圆形划动,颠动着身体原地旋转……多么青春张扬令人热血沸腾的动作,田致远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在校园舞台上撩拨了所有人的神经的骄傲少年。 音乐进入尾声,尹真以一个漂亮的手转风车加tombstone(双脚合拢,身体成l形)结束表演时,全场的大妈们以及围观的男女小孩都兴奋得大呼小叫。 田致远微微笑了。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第一眼看到尹真时会产生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有些记忆,可能因为时间的流失和生活的匆忙而掩盖深埋在脑海深处,却只需要一个触动的开关,就能全部将它找回来。 尹真,你这个小混蛋! 第24章 尹真一曲跳完,博得满场赞好,有人高呼再跳一个,他挂着满头大汗无奈摆手,差不多有两三个月没这么跳过了,因为场地简陋的关系他还只做了些简单的动作,身体有些吃不消,再跳一次真没那精气神。 谢过大家伙儿的热情,尹真撩起t恤的下摆蒙到脸上抹了一把,条纹的布料上立刻湿了一片。 “叔叔好棒,”妞妞鑫鑫拍着手在尹真身边蹦跳。 尹真笑眯眯地摸摸他们的小脑袋,一抬头,看见田致远站在前面,含笑凝视着自己。 他心头一跳。 这人肯定也看到自己跳舞了。 平时在田致远面前自信又主动的尹真,这一刻却忐忑起来。他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自己,因为没料到他会跑来看,所以即兴表演并不完美,甚至他当时想着只是跳给这帮大妈看的,场地不好只好意思意思就行了。可如果知道田致远也会在,他会做得更好,至少不会跳得这么随便。 啊,真的很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给他看。 “你也看到了。” “嗯。” 尹真的心提到嗓子眼,期待田致远会说点什么表达一下他的看法,但他偏偏只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尹真有点失望。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田致远的笑容跟平时没差,但尹真就是从他的眼里读出了怀念的味道。 那种随着时光远去的记忆、在某个时刻突然想起来的悠远怀念。 尹真正恍惚着,田致远笑着走近。 “走吧,回家!”田致远伸手摸摸尹真的脸,“看你流这么多汗!”说着,一手牵了妞妞的手,一手拉住尹真,往回走,鑫鑫跟在屁股后边。 尹真下意识挣了两下,没挣脱,然后紧张地左右看看,发现并没有人对他们牵手的动作侧目,这才放心。 其实尹真只是没有看到而已,小广场左边的桂花树下,余何领着他手底下那帮马仔正盯着他们。 “我操!那男的可真是爱显摆,跟一群老娘们儿都能来劲,啧,真他妈让人看了不爽。” 余何没理会马仔a,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似空灵又似深凝,一直追随着那两大两小,直到他们拐进对面彩票站旁边的小巷子里再也看不见。 二喜的手今天掉在脖子上,他看了眼余何,回头瞪着马仔a,“少给余哥惹事。” 余何这才瞧了马仔a一眼,歪着嘴挑眉一笑,“没事儿,你要是觉得自己活腻味了,尽管去惹那风骚男。”说完,笑眯眯地拍拍小伙儿的肩膀,转身走了。 马仔a被余何的语气弄得有点发怵,不禁拽住二喜,“二喜哥,余哥他是什么意思。” 二喜瞅着他,“你刚跟着余哥,不知道也不奇怪。你刚刚说的那男人,他背后的靠山是田致远,你惹不起。” “田致远?” “你以前不是跟县城的金老大么?难道他没给你们讲过渔霸的事儿?” “你是说……” “知道就好。”二喜动了一下手上的手,“看见没有?老子不小心得罪他,就是这个下场。” 二喜追着余何快跑几步赶上去,走在他边上,小心翼翼看着他,“余哥,今晚还去县城吗?” “不去。把上次那个男的给我叫来。” “又来?可是余哥,他上次的伤还没……” “让你叫你就给老子叫,别他妈废话多,小心老子今晚拿你开涮。” “……好,我马上去找他。”二喜原地调转方向,满面愁苦加恐惧。 田致远把孩子交给后妈,让她照顾孩子睡觉,他要跟尹真出去一趟。后妈听了之后愣了很长时间才说了声好,神色里有着深深的无奈。 两个人坐进车里,尹真问田致远,“你搞什么?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田致远从刚刚就一直是笑着的,温情而幸福,现在更是笑得有些诡异了。尹真偏头看着他打响引擎、倒车、调转方向,最后往桥头的方向开。 “喂,你到底说不说话呀?” 回答尹真的是他被田致远的手勾住脖子,往他的方向带去,然后他低头在他嘴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要死啊,你在开车!”尹真吓得推开田致远,“你今晚吃错药了吧。” 田致远还是笑,然后狠狠踩了一脚油门,车子瞬间飙出去老远,吓得尹真控制不住大叫了一声。 很久都没有这样无忧无虑般的快乐感,心情轻快跳跃得想要飞起来。 田致远一直把车开到了连接元水镇与华阳镇的隧洞口才停下来,在这里,能俯视整个元水镇以及缎带般缠绕在山脚下的元河。可现在是深夜里,只能看见下面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尹真下车站在公路边沿看了一下元和镇的夜景,缩了缩脖子,这里海拔较高,深夜里温度很低,尹真被带出来时刚刚洗完澡,被冷风一吹瑟缩了一下。搓了搓手臂,身后突然披上来一件连帽衫,侧头,田致远就站在身边。 田致远低头看着尹真,“尹真,我以前见过你。” 并非询问的口吻,只是在陈述一件实事而已。 尹真看着田致远愣住了。 夜风吹乱了尹真略长的头发,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田致远伸手将他脸上的乱发拨开,捋在耳后,“你的资料上并没说你在哪所大学毕业,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是故意不让我知道的吗?” “不是!”尹真抬手抓住田致远的手,按在自己脸上,留恋地轻柔摩挲,“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那时候不自信,不知道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更不知道这一趟来究竟能不能达成心愿,我……” 尹真感到喉咙发堵,说不太下去,想起当年的自己,就忍不住有些埋怨田致远。他写信约他在学校顶楼见面,却一直等到天亮他也没出现,第二天收到他拒绝的回信,理由是他只喜欢女人。 尹真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厉害,干嘛要写“我在你们计算机系教学楼a栋的顶楼等你,如果你答应就来见我,不答应就不用来”的蠢信?直接说“不答应的话就回信拒绝”不就行了?非要饶这么大的圈子,结果只害得自己在初冬的天气活活冻了一整晚,第二天就重感冒不得不请假去医院。 那封拒绝的回信正是他当时的好友莫晓天送到医院去的,他当时看了之后,也没觉得有多伤心,只是很失落和遗憾罢了。出院以后,他在家里躲了一周,让自己恢复平静后才回去上学。 他想要回那封信,既然田致远对他没意思,那封信留在他那儿也不好,既给他本人添堵,也让自己觉得丢脸,表白被拒什么的。鼓起勇气去找田致远时,尹真又觉得自己可笑,其实要与不要结果都是一样的吧,反正信上也没有写姓甚名谁,就算传出去,大家也不知道那个喜欢田致远的男生是谁。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死心,想借机跟他说上一句话,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那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想法,做不成恋人,那就做朋友吧,从现在开始,对他说出第一句话,也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可当他在晚饭时间去到他们教室的时候,竟然看见他跟自己的好友莫晓天在无人的教室一角亲吻在一起。 那一刻,他忽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智商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一点也不懂他们在干什么。田致远的回信上明明写着他只喜欢女人,那现在他跟自己的好友、同是男人的莫晓天亲在一起是怎么回事?别告诉他原来中国人也有互吻的礼节一说。 教室里的两个人,田致远背对着尹真,双手搭在莫晓天的肩上,而莫晓天当时是紧抱着田致远的腰背,他甚至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尹真,带着眼镜也没能遮住他愧疚的眼神。 看着那个眼神,尹真忽然明白——田致远喜欢的是莫晓天,所以拒绝了他,但是不想他跟莫晓天的关系暴露,就用了只喜欢女人的借口。 身为好友,居然喜欢上同一个人,但最终那个人选择了莫晓天而不是尹真,所以莫晓天在那一刻感到对不起。 尹真这辈子从未体会过冰水淋头的感觉,那一刻品尝得刻骨难忘。 之后,他就出国了,出发前一天,他跟踪田致远到学校的图书馆,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却没想到,就在按下快门的一刹那,莫晓天突然出现,笑着勾下田致远的脖子亲在他的嘴角。 照片上的田致远睁大着双眼,似乎很惊讶,莫晓天则笑得很甜蜜,平淡的脸上泛着尹真从没见过的神采。 尹真气得想摔了相机,但是却又舍不得照片里田致远的样子,所以还是带走了。照片不久后洗出来,是尹真自己弄的,毕竟照片上是两个男人在亲嘴,拿到照相馆去洗会引起事端。他嫉妒莫晓天,但那不是他的错,是田致远选了他而已,他不至于自私到自己痛苦也拉他们一起不好过。 但他真的没想到,那张照片会弄丢。 尹真话未说完,田致远却已经听出了一些含义,不禁有些奇怪,“什么记不记得你?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感觉像是你上大学那会儿认识我一样。我虽然见过你,但你应该不认识我吧。” 尹真抬起头来,撇撇嘴,扭过头躲开田致远的注视,幽怨地说:“是你不认识我才对吧。” 田致远的心头猛地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劲, “谁、谁说我不认识你,我一直都知道你啊。” “诶?”尹真讶异地叫了一声,猛地回过头来怔愣地问,“你、你说你知道我?” 第25章 “呃,嗯,”这下换田致远扭头躲避尹真的注视。 这本来是很多年前的旧事,说起来也不过是自己青涩年华中一笔朦胧的粉色,在那次迎新生的晚会上,他见到一个跳街舞的少年,穿着无袖连帽衫和宽松的运动长裤,头上戴着连帽衫的帽子而看不清容颜,他在舞台上舞动,时而翻滚倒立、时而轻快跳跃,伴随着音乐的节奏以及炫目的动作,他那纤细的腰身不时暴露出来,皮肤在镁光灯下白得刺眼……炫酷到爆的舞姿,刺激得台下数千师生失控尖叫。 田致远是在农村小乡镇长大的,思想行为都比较保守谨慎,有着那个年纪的男孩少有的老成,甚至是循规蹈矩,初次看见这样飞扬跋扈、自由无忌的舞姿,而且还是个男人跳的,内心的震撼无法形容,他感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未见其容颜,却已经被他的风采所折服。 后来他找人专门打听了这个跳街舞的、名叫尹真的男生,知道他是这一届的新生,19岁,家在s市本地,据说家境还不错,他本人成绩也很好,只可惜他念的专业跟自己不一样,所以不在同一个系。 田致远那时还有些失落的,他高中时知道自己的不同寻常,而且那时脸皮特别薄,在感情上脑子也不灵光,既不会制造偶遇的假象,更不会主动搭讪,只能侧面打听一些关于尹真的事情,但这样子根本了解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后来,田致远认识了他的直系学弟莫晓天,知道他原来跟尹真是高中同学,心中高兴不已。跟莫晓天在一起的日子,他们之间的话题很多时候都是围绕着尹真展开,久而久之,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话题多了,谈论尹真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不知怎么就发展成莫晓天喜欢上他,跟他告白,再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尹真的事情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田致远是个专心的人,既然跟莫晓天在一起,自然不会再想着另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他那时候偶尔回忆起晚会那天的少年,心里不免还有几分唏嘘,感叹自己可能只是单纯崇拜那个人,单纯羡慕那种他所没有的青春飞扬和恣意潇洒,因此才会对他心动。 后来就彻底没有再抱任何幻想,跟莫晓天爱到深处的时候,几乎就已经不知道尹真是谁了,后来跟莫晓天分手,被伤得体无完肤,就更加不记得自己最初那点根本不值一提的朦胧暗恋。 直到今晚在小广场上看见尹真跳舞,触动了他脑中潜藏的那根玄,被封存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上来,他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有那样一段青涩到发酸的暗恋时光。 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特别喜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意吧。当初近在咫尺却没说过一句话,擦身而过连视线都未曾碰撞,时隔多年彼此都天各一方后却能走到一起。想来这缘分的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楚,等你回过味的时候忍不住欣然一笑。 “喂,田致远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尹真扯过田致远的胳膊,逼问。 田致远因为当年暗恋过尹真的事而此刻羞于面对他,被他扯了几下后,终于缴械投降,说:“那个,说出来你别笑我,其实我当年……嗯,怎么说呢?应该算是喜欢过你吧,一开始的时候,看见你在晚会上跳舞,被你身上那种飞扬的气质吸引了,可能你不记得了,我还专门到后台去偷看过你,结果被一个正在搬东西的女生给撞倒,摔得很惨,被一堆道具压住……” 是啊,想起那件事就觉得有够丢脸的,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清楚尹真的真面目,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现在这样妖孽勾人,白净的脸有点婴儿肥,圆润可爱,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单纯和好奇,看见他被压在一堆道具之下,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因为表演而稍微化了一点妆容的五官好看到无法形容。 田致远觉得自己逊毙了,仓促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掉。 尹真愣愣地看着田致远,不发一语,黑夜里安安静静的,静到只有夜风穿梭在树木草丛中的簌簌声,半晌,他才狠狠捶了田致远一拳头。 “你喜欢我?那为什么……” 叮—— 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划破二人之间的气氛,打断尹真透着困惑不解的话。 田致远慌忙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愣了一下,迟疑了一瞬才接起来:“喂,陈扬。” 【致远,那八万块怕是追不回来了,那小子竟然报了警,我现在正在所里呢。】 “什么?” 【现在不方便多说,我是趁上厕所给你打电话的,幸亏你今晚没来场子里,要不然连你一块儿给抓了。他妈的那个王八蛋,除非他有本事一辈子躲在局子里不出来,要不然老子要他的命。】 “算了,说那些没用的干嘛?”田致远看了尹真一眼,说:“你先沉住气,我把你弄出来再说。” 【你也别担心,一切责任我担着呢,没你什么事儿。】 “……你可真是……行,我尽快去活动,保证你明天出来。”对于陈扬的义气,田致远既无奈又感动。收了电话,他抱歉地看着尹真,“我们先回去吧,陈扬出了点事,我要去帮他处理一下。” 尹真现在正激动呢,他听了田致远的话后,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原来当年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单相思,原来田致远也喜欢过他。但与此同时也冒出了许多对不上号的问题,比如说,既然田致远当年喜欢他,为什么会拒绝他的邀请?虽然信上没有署名,但他当时请莫晓天交给田致远的时候,很明确地告诉他,要把自己的名字说给田致远知道的。 还有一些别的细节处,仔细深思回想的话,会发现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尹真心里很急切,但是现在却没时间让他弄清楚了,田致远那明显着急的样子让他意识到陈扬可能出了什么大事,需要田致远立刻去帮忙。他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当即跟着他快速回到车上。 田致远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前前后后一共打了四五个才停下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田致远打电话的内容让尹真隐隐觉得不妙,他希望最好不会跟田致远本人扯上什么关系。 田致远沉默了几秒,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艰涩地说:“尹真,如果我说我并非你看到的这样清白,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尹真猛地扭头看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你该不会做了什么违法的勾当吧?” 田致远苦笑了一下,“尹真,你以为我这种无权无势、单纯靠养鱼发家的人为什么不怕余何那种人?或者说,他可能还有点忌惮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尹真愣愣地说不出话。 “我杀过人,而且,有一个很大的赌场!” “……你说什么?”尹真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的跳起来,那一下一下逐渐加快的频率清晰无比,好像就在耳边,鼓动着令他耳膜胀痛。 田致远突然一脚踩下刹车,车身猛地停下来,两个人都因惯性而猛烈一晃。 尹真怔愣着,脑袋越发晕眩。 “尹真!”田致远直视着黑暗的前方,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不断用力,声音低沉,“我不是个好人,我爸刚死没多久,我在县城卖鱼的时候杀了一个人,但是我没坐牢……” 不是警察不抓他,也不是被害者的家里人不告他,更不是被害者的手下不杀他报仇,而是有超过三千人的民众联名到警察局抗议,不准抓他。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多,但现在想起来,田致远还是会有心惊胆战的感觉。 他杀的那人是县城有名的渔霸,欺行霸市,纵横县城十几年无人敢惹,全县的酒店、餐厅所需的水产品都是他在供货,除此之外,但凡有涉及到此行业的生意人都被他打压殆尽。市场上残存的小商铺都要定期向他进贡才能获得一丝存活的机会,那些靠摆摊卖鱼为生的小摊贩只能偷着、钻空子、趁渔霸不在的时候赚钱,可这风险很大,一旦被渔霸逮到,非死即伤。 田致远当年正值父亲去世、孩子刚刚降临,需要大笔钱的时候,在没有熟人介绍、没法打开销路的情形下,自己借钱买了辆货车把鱼拖到县城的菜市场去卖。在那里,他见到了两次渔霸带着手下招摇过市、砍伤小摊贩的不平之事。 终于第三次的时候落到自己和另一对母子头上。 田致远那时候真的太年轻了,年轻到不知天高地厚。他眼看着渔霸的手下对那对摆摊卖鱼而不幸被逮到的母子俩拳打脚踢,那个儿子为了保护母亲而奋起反抗,抓了杀鱼的刀砍伤了渔霸其中一个手下,渔霸当场怒了,夺过旁边卖猪肉的摊子上的砍刀就朝那儿子肩上砍过去。 偌大的菜市瞬间空无一人,临街的商铺纷纷关门大吉躲避祸端,连报警的人都没有。田致远被震撼到了,他也想走,但是双腿不听使唤。 当渔霸转头看见田致远的存在时,几乎是立即拖着还在滴血的砍刀向他走过来。 但是,田致远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抬手一刀,那用来破鱼肚的、并不算长的刀不偏不倚,砍中他脖子上的大动脉,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身。 第26章 田致远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连车和鱼都不要了,迅速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他知道渔霸的背后肯定还有一个更加厉害的角色,如果不然,就凭他一个做水产生意的不至于这么嚣张。渔霸现在死了,那人肯定会找自己的麻烦,虽然躲进公安局也只是暂时安全,但当时的田致远已经六神无主,只想到这一条路,便毫不犹豫的去了。 果然,他被扣押没多久,就有人领着两百多名混混手持棍棒、砍刀冲进公安局的大院,问警察要人。一时间,黑社会与警察之间展开了冲突,最后不得已,警方开枪打死了两名小喽啰才算把场面震下来。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受害的群众给我请愿。” 他被扣押的第二天,天几乎都没亮,公安局的院子里就陆续聚集起很多群众,到中午的时候已经超过两千多人,把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连公安局门口的大街都堵满了人,造成全县城车辆堵塞。 人们都嚷嚷着,高声细数斥责渔霸的恶行,指责国家执法部门玩忽职守、纵恶行凶、欺负善人,尤其是那些曾经饱受渔霸坑害过的商贩,扬言要将这件事写成书面材料联名上报省里,请省长来主持公道,看看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里的执法部门是如何为虎作伥欺压老百姓的…… 临近下午的时候,公、安、局里里外外聚集了差不多三千多群众,整个县城的交通陷入瘫痪,县长、书记等等人物齐齐上阵劝说也无济于事。群众们一致表示,那男孩是为民除害,如果公安局不放了他,他们就不离开,不让这帮公安走出这大门,会一直堵着大街,不让车辆通行,要玩儿完大家都一起,最差也不过被渔霸乱刀砍死,还怕他们这帮白吃饭不干活的废物么? 那些群众也真够耐性,真的就在公安局镇守了两三天。最后,省里终是派了人下来,彻底介入此事。最终,这件事落幕的时候,公安干线总共被查处了二十人之多,包括在职的副局长以及检察院内几名检察官。这些人原来都是与当地黑社会龙头金爷有金钱利益往来,其实涉及的很多j□j远远不是普通老百姓所能想象的。 由于那事闹得太大,牵涉到众多县级官员,甚至还有一两名省级的,因此上面将这件事压得很紧,田致远被放出来的前一天,省刑警队的队长高鹏飞特地来见了他,警告他出去之后安分守己,不要胡说八道。 田致远明白他的意思,自然答应得毫不犹豫。 所以,尽管当年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却没几个人知道杀了渔霸的人究竟是谁,毕竟当时亲眼看见他的只有那对母子以及渔霸的一些手下。可怜那儿子被砍了一刀最终没能抢救过来,死在了医院,他妈妈痛失爱子,没多久也去了。渔霸的手下因为金爷跟那些判罪入狱的官员有牵扯,也被警告不准张扬出去。 没有目击者走露风声,江湖上知道是田致远杀了渔霸的人寥寥无几,知道的,也都是身份极重的人,对田致远的狠劲儿和胆识倍加赞赏,他出去以后,但凡走到这些人的地盘,他们总会看在当年那事的份上,给他几分薄面。 田致远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三个月,这期间,后妈曾好几次跑到县城来看他,隔着看守所的铁窗哭得死去活来。他出来的时候,看守所的大门外也就只有后妈一个人在那儿候着,看见他出来,什么话也没说,紧紧牵着他的手。 金爷在他出狱之后,亲自到元水镇见了他一面,那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对他说,不会再额外找他什么麻烦,只希望他在高警官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 田致远那时才明白,原来是高鹏飞特别“关照”了金爷。 小县城的黑社会,再怎么抖,对于大名鼎鼎的悍匪刑警高鹏飞还是有几分忌惮。金爷不傻,暂时安分下来,日后的县城还是他的地盘,犯不着因为一时之气违背高鹏飞去找田致远的麻烦。动起真格的来,人家开枪可是合法的,他能有几条命被崩? “所以你看,连金爷最后都忌惮着我,余何又怎么能不给我面子?”田致远深深吸着气,在尹真面前自嘲着,自卑着,“还有赌场,是我出去之后就一直在做的,只是最近两年才做大。我猜你应该早就在怀疑吧,我那么大一栋房子,开的这辆车,仔细算下来,要两百万出头,仅仅只靠养鱼怎么可能在两三年之内就赚到手?我那年出事,借钱买的货车和成鱼全丢了,七八万,一分钱没挣到还欠一屁股债……” 元水镇赌风盛行,男男女女,除了小孩儿,没人不赌的,田致远为了尽快赚到钱还债,找了当地几个比较有势力的人一起捣鼓赌场,其中之一就有陈扬。 一开始他们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做,在偏僻的小山村找个条件好点的农户驻扎,白天多方组织人马,晚上进驻场地开赌。他在县城的那件事,派出所的向所长知道一二,因此这两年对他的赌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遇上严打,会事先知会他一声,所以这几年来一直没出过问题。 这次却是遇上了一个狡猾的老千,在桌上独吞十二万现金,中途悄悄让他带来的小弟帮忙带走了八万,剩下的四万在被陈扬识破他的诡计后追了回来。但是没想到这小子最后会报警,然后县公安局派了人联合本地派出所搞突然袭击,陈扬没能逃掉被抓了进去。 如果田致远不是因为看到尹真跳舞而想起大学那段时光,突然想跟他重温一下过去的青春岁月,今晚也难以躲过。 讲完这些事,田致远沉默下来,半晌后,才慢慢转过头去,借着天边的月色努力看清尹真脸上的表情,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卑微忐忑,“这就是我的全部,一个杀人犯,一个赌场头子,你……” 剩下的话,田致远说不出口,他想问尹真,这样不纯粹的一个他,他还会不会这么爱,会不会这么迷恋。 他问不出口。 明明今晚是为了重温那段青葱岁月,却不知怎么就变了味道,不只是赌场,就连他几年前杀人的事也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本来他这两天已经产生要结束赌场的想法,安安分分地经营自己的水上养殖,听从尹真的意愿留在本地或者去s市买房子一起生活,然后杀人那件事就让它一直这么尘封着,只要他们往后的日子过得幸福就行了,反正他自己不说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 但就在尹真问他是不是在做违法勾当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尹真的生活背景以及环境的出入很大。一个是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单纯男老师,一个是背景复杂的农村养殖户,顺带身份底细还不干净,这样的差距,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尹真知道他以前那些事情之后,不会嫌弃他吗? 田致远忽然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但是不想欺骗尹真的想法占了上风,使他全无隐瞒地说了所有的事,然后他又跌进极度的恐慌里,他怕尹真会惧怕自己的心狠手辣,进而抗拒他,离开他,这些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明明今晚要说的不是这些…… “我不会离开你的!” 田致远听到尹真这样说着,朦胧的月光折射进车内,将他的笑容映射的很朦胧,但却氤氲着温暖人心的光华。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恍惚之间,尹真倾身过来,捧住他的脸,带着凉意的薄唇贴上来,一点一点亲吻,从额头开始,然后是双眼,最后是嘴唇。 “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介意。”低低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的呵护与坚定。 杀人又如何,那人是该杀,开赌场确实有违律法,以后不做就行了。 那些他全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田致远这个人,他的心,他的心上有他尹真。 最重要的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恶人,不会故意伤害别人。 这样,就够了! 温暖又熨帖的吻停留在嘴角,田致远忍不住伸手抱住尹真的身体,很用力很用力,“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尹真,我何德何能……” 尹真也回以同样的力量抱住他,含笑道:“是啊,你何德何能?能让我这个大帅哥从大一开始就对你爱到刻骨,七年时间念念不忘。” “七年?”田致远推开尹真,面露惊诧,“你是说你那时候就……” “是,我喜欢你七年,够开心吗?” “……”岂止是开心,简直是受宠若惊! 尹真坏笑着摸摸他的裤裆,“干嘛一副感动到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再用这种表情,我会忍不住想侵犯你哦。” “到底是怎么回事?”互相暗恋着,居然一直没有产生过交集! 尹真亲亲他的嘴唇,提醒他,“这事以后再说,你不是要赶回去找人捞陈扬吗?先回去吧,正事要紧,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多温馨的话啊,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田致远突然又有了信心,对未来生活的信心。他将车子开得飞快,他要快点处理完赌场的事,然后找个时间,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将大学那段往事好好说道一下。 尹真做在副驾驶座上,微微侧头凝视着田致远,感受着来自心尖上的疼惜和怜爱。在田致远讲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时,他岁想象不到当时的情形,但能感受到来自他内心深处那份因杀人而产生的恐惧,能感受到他在看守所里等待结果的那煎熬的三个月,感受到他出狱时那劫后余生般的虚软和寂寥…… 这个男人太需要有个人好好守着他,用心去爱护他。 莫晓天,希望你这辈子别有后悔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都看这里,估计看完这一章,会有很多人无法理解,主角杀了人,却没有坐牢。 在这里,作者君想说明一下,这个“杀渔霸”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就在作者君所在的县城,当时作者君还只有十几岁,刚刚小学毕业。 渔霸被杀了之后,凶手被关在局子里,当时渔霸的兄弟带了很多人去,扬言要杀他,也有很多群众去跟警察示威,表示不能关押为民除害的英雄。据大人们说,当时警察开枪打死了四五个混混才收场。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只知道最后,凶手没多久就放了,的确没坐牢。至于为什么没坐牢作者君本人也很困惑。 所以在这里,作者君稍微写了一下群众的反应,可能也不一定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合理,不过这已经是我想到的能够合理化的解释。毕竟官场上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说,很复杂。 好了,如果实在有人不理解,可以吐槽一下,作者君能承受的!但还是那句话,吐槽的时候尽量不要打负分,熬夜码字真的很辛苦,白天又一直停电,作者君一个晚上猛写三章一万字还是灰常吃力的!!! 第27章 尹真这次没有听田致远的话回家里等着,而是跟他一起去见了派出所的向所长。向所长这次显得很为难,主要是因为那老千跟县里打的电话,有上级介入,全程盯梢,他们也不好放水。这次恐怕要让陈扬多待几天,至少半个月,到时候还要交一笔罚款,按性质而定,至少五千。 “看来暂时只能先这样吧。”从向所长的住处出来,尹真跟在田致远身边说。 田致远开了车门,俩人坐进去,“如果只是关十几天倒没什么,到时候罚款一交也就没事了,我就是担心上面会揪着不放手,到时候,就不是交罚款那么简单。” “不会的吧。s市也有开底下赌场的,我身边有好几个同学还去玩过,看那些人就算被查了也是交点罚款就没事了。”尹真拧着眉不解,“其实那个人为什么要报警呢?他自己也参与了赌博,被抓进去对他也没好处吧。” 田致远冷笑了一下,“他是不想退那八万块,而且心里清楚我不会放过他,怕我对他下狠手,所以狗急跳墙报的警。看来他是豁出去了,决定跟我耗呢。” 尹真靠在座椅里,疲累地扒了扒头发,“至于吗?不过八万块而已。” “不过八万?”田致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尹真的脑袋,笑道:“对金钱不怎么在乎的人就觉得没什么,但是进赌场赌钱的人哪儿有不在乎钱的?别说八万,就是八千他都不想退。而且啊,有的人就是这样,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舒服。不过开赌场早晚会翻船,我很清楚。只要陈扬没事儿,其他都好说。”田致远发动车子,“但是那个老千,管他是报警也好,告我也好,总之那八万我是非要回来不可。” 尹真有些担心,“一定要要回来吗?” 田致远严肃道:“那些都是赌客的钱,是被他用不正当手段赢走的,我得要回来还给他们。” 尹真笑了笑,心里挺欣慰。 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田致远没让尹真回书房睡觉,直接拉了他进主卧。两人在浴室里一起洗澡,期间自然是控制不住双双吻在一起难分难解,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都还担心着关在派出所里的陈扬,而且再不抓紧时间睡觉天都亮了。 尹真早上五点半睁眼的时候,田致远已经不在床上了。尹真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可真是的,要走也不说一声。穿了衣服出去,正好跟后妈打了个照面,尹真顿时尴尬不已,站在田致远的卧室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后妈正在客厅里擦家具,也挺不自在。 “呃,伯母您在搞卫生呢,我、我来帮您吧!”尹真真是尴尬极了,感觉就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但是又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能硬着头皮打破僵局,说话间就走过去准备接过她老人家手里的抹布。 后妈却躲开了,后退一步,勉强笑了笑,说:“不用帮忙,今天我没煮面条,到楼下给你们买了小笼包,还在蒸屉里温着。妞妞跟鑫鑫正在上厕所,你带他们一起吃吧。”说完,提着小桶进了客厅里的公共卫生间。 尹真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尹真抓抓还是蓬乱的头发,返回田致远的卧室,在房间里的卫生间里洗脸刷牙,用的毛巾牙刷都是田致远的。 说起来,昨天晚上他在小广场跳舞那会儿,田致远跟后妈到底谈得怎样了?他后来也忘了问,真是的,光顾着想起大学那会儿的事儿怀念过去,把这一茬给忘了。 洗漱完出去,鑫鑫和妞妞起刚好起来,后妈正坐在沙发上给妞妞梳辫子,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子用盘子装着放在餐桌上,边上跟平时一样摆着几碟咸菜。 带着俩孩子吃过早餐,尹真开始教鑫鑫写字,妞妞学画画。尹真对画画也不太擅长,不过是看妞妞平时没事用铅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还有点像样,才给她买了专门的彩笔和图画本,教她画一些简单的图案。小丫头倒是挺有兴趣的,坐在那儿画画能安静一个多小时呢。 看俩小孩都很听话的在各做各的,尹真便拿出自己和小孩们的脏衣服去洗。其实到田致远家里来了一个多月,后妈和田致远一点也没拿他当什么保姆看,几乎就当他是俩孩子的老师,什么家务活儿都没让他干,专职看护俩小祖宗。 尹真曾经问过田致远,哪有当保姆这么当的。结果后妈说,以前的小保姆都这样,专职看护孩子,家务活儿只要她老婆子在家里,都是不让她们干的。因为孩子实在太淘,专门找人看着不让他们闯祸就够难的。 尹真的话,田致远和后妈就更不会让他干什么家务了,他本身条件就好,大城市里的人,家庭环境优越,原本也有高收入的体面工作,却答应到这穷乡僻壤的小乡镇来做个小保姆,让他带两个孩子都是大材小用,怎么可能还把他当真的保姆使唤啊,就算他自己主动干活儿,后妈或者田致远看见了也绝对抢过来自己干。 尹真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尽力在孩子身上下功夫。 洗衣机在阳台上搁着,小天鹅全自动。尹真把衣服丢进去,放水放洗衣粉,调好时间就不用管了。回到客厅里正好又撞到后妈从厨房里出来,一老一少视线一撞,又尴尬起来,后妈几乎是立刻又转身走回了厨房。 尹真想,是不是主动跟后妈谈一谈,她老人家别扭的原因还是两个男人在一起过日子。这是个疙瘩,他跟田致远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田致远也肯定要给他后妈养老,所以,如果这个疙瘩不好好解开,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跟后妈抬头不见低头见,老这么尴尬着也不是个事儿。 打定了主意的尹真朝书房看了一眼,发现两个孩子没有调皮,便朝厨房走过去。 “伯母。” 后妈正在清洁贴了瓷砖的灶台,带着塑胶手套,一手拿着清洁球,一手拿着“威猛先生”除油剂,使劲儿的擦着。尹真进门后叫了她一声,她回过头来,笑了笑,“诶,你有事吗?” 尹真垂头想了想,说:“伯母,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后妈一愣,笑脸变得有些黯然和无奈,“小尹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看的出来你似乎很担心我不同意你跟致远的事。”她放下手里的工具,慢慢脱下胶手套放在料理台上,转过头慈爱地看着他,但眼神里透出一抹少见的锐利,“我呢,不会反对什么,我就一个想法,我儿子必须找一个爱他、疼他的好男人才行。” “……”尹真睈大双目,他原以为后妈会说“两个男人在一起终究不会被社会认可”之类的道理,却没想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虽然其中的意思明显透着对他的不信任,但那份对于儿子深厚的爱护之意令他为之动容。 “小尹,不是我对你有偏见,致远他昨晚也跟我说了,说你对他有多重要,说你对他有多好,有多喜欢他。这些我不怀疑,我也看得出来你对他的那份心思。我在乎的是,你的身份背景跟致远差得太多,他是农村人,还带两个孩子,而你是城里人,有知识,各方面都比致远优越,我不质疑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就问你一句,你家里人是怎么看待你跟致远的事的?会用正常人的态度接受致远吗?” 尹真半张着嘴怔愣,说实话,他被后妈给震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很温婉、没什么主见的农村老太太会有这样犀利的一面。 尹真在心里问自己,其实这母子俩是亲生的吧? “伯母,我真高兴您没有反对我们。”尹真诚挚的笑着,“至于我家里人,您完全不必担心。” 其实尹真的性向老早就跟他家里人说开了,就在他发现田致远跟莫晓天在一起后决定出国的前段时间。当然了,挨骂是免不了的,但好在父母开明,没怎么计较他。之所以轻易饶了他,是因为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知道同性恋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母亲,在大学授课的时候,还专门做过几次同性恋的课题讲座,她教过的某一届学生当中,就有两对男同。 老两口自然都知道同性恋不是病,根本治不好,所以气过骂过之后就平静了,只叹他们不走运,生了个同性恋的儿子。 尹真当然也很愧疚,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他出国后老妈还经常打电话不死心的问他在国外有没有找女朋友什么的,尹真说,女盆友没找,男盆友倒是换了两个。他妈就气得摔了电话,以后再也不打了。 回国后,他爸妈看他真的对女人没意思,也就彻底死心了,但又开始担心他找不到男朋友,怕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下去,三病两痛的都没人照顾。偏偏这种事儿他们还只能干着急,没别的办法,总不能让他们到外面找熟人说,诶,有没有合适的男人啊,介绍给我儿子吧,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当他们知道有田致远这么个人存在的时候,差点叩谢菩萨大发善心。不过得知只是自家儿子单相思之际,老两口又蔫儿了,进而对他此次名义上给人家做保姆实则别坏居心要追人家的行为没抱什么希望。 尹真呵呵直笑,“所以啊,伯母完全不用担心我爸妈会嫌弃致远的问题,他们巴不得我现在就把致远领回家给他们看呢。” 后妈愣愣的听着,到最后都有点不可思议的懵了,因为在她看来,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儿那是背德的,她也就是因为致远不是她亲生的,她自觉没立场插嘴才无奈同意,可尹真那是亲生父母,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做出那么丢脸的事呢? 不可思议。 但不过正因为这样,她的致远也就不会被尹真的父母看不起了吧。 后妈这次是真的笑开了,眼角都闪着光:“小尹,既然你爸妈是这样的态度,我就不担心什么了。”说完这话,她迟疑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下了决心般地说:“小尹,我老婆子不懂你们年轻人那些情啊爱啊,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们将来因为什么事而不得不分手,要好聚好散,不要把所有的过错和责任都推到我致远身上。”她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浮现一股深切的疼惜,“他经不起第二次打击。” “……”难怪田致远说他后妈知道他的性向,原来还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莫晓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衣服洗好了,尹真从洗衣机里捞出来晾上。看看时间,快中午了,想起陈扬的事,尹真决定给田致远打个电话问问。 结果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回到书房里,找出充电器冲上,开机,手机立刻嘀嘀嘀连续响了好几声,都是手机关机时的来电提醒。尹真打开一看,全是大哥打来的,一共五通,时间都在昨晚凌晨三四点的时候。 尹真心里跳了一下,他大哥这种时间打给他,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吧。他不敢耽搁,赶紧开机打回去。 电话通了,大哥先是骂了他一顿,之后才说是爸爸昨晚两点多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晕倒,一家子连夜把他送到医院,忙活到现在也没休息。 “那爸爸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啊?”尹真一听就急了,自责昨晚睡前怎么没有查看一下手机。 【还好,只是高血压突然犯了,送医院送得及时,没有大碍。你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是尽快了。”父亲生病入院,他这当儿子的当然要快点回去看看才放心。 挂了电话,尹真立刻收拾行李,可收拾了一半,突然想起田致远这儿还有一摊子事儿没解决呢,他这一走,孩子没人管,他可怎么办呢? 一时间又为难了。 最后尹真还是打了田致远的电话,询问陈扬的事。田致远说,已经没问题了,只要交罚款过两天就能出来,但是那个老千一时半会儿还拿他没辙。尹真放了心,这才跟他说他爸爸住院他要回s市的事情。 田致远很惊讶,对尹真突然要离开表示很不舍和哀怨,沉默了半晌后讷讷地问他多久才会回来,尹真忍不住逗他,是不是舍不得他,结果田致远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当然啊,我会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一个人自、慰的。最后尹真红着脸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田致远让他先收拾东西,他打电话帮他订票,一小时后赶回来送他到县城的火车站。 挂了电话,尹真笑眯眯地继续收拾行李。 在这个书房住了一个多月,好多东西都随手放着,书架上啊,电脑桌上,小衣柜里啊,趁着收拾的契机,尹真也顺手将这些地方规整了一遍。 妞妞和鑫鑫见尹真收拾东西,显摆似的凑上去,给他帮倒忙。 “小祖宗,叔叔不需要你们帮忙。”尹真恼火地把鑫鑫从书架上翻掉下来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回书架上,“你们俩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叔叔不识好人心!”妞妞冲他做鬼脸。 “……”尼玛,骂他是狗啊。 尹真哭笑不得,认命地继续捡书,捡到最后,发现书架的脚边还掉了个纸盒子,不大,就寻常鞋盒的大小,盖子上面厚厚一层灰。尹真把它捡起来,顺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都是些旧东西。有个木质的小猪,很精致,但看得出来是很多年前的玩意儿。还有其他一些小玩意儿,尹真扒拉了一下,发现最下面还有一封信。 尹真看着这封信,双眉慢慢皱了起来—— 白色泛黄的信封,正面用红色的墨水笔画了个一箭穿两心的小图,因为时间太久远,小图的墨迹已经散开了,氤氲在白色泛黄的纸张上。 尹真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还记得自己当年是怀着怎样忐忑而激动的心情将这个在如今看来土到掉渣的图案仔仔细细画上去的…… 第28章 田致远送尹真到了火车站,看着他沉默的侧脸,心中非常不舍,如果不是赌场的事还没处理好,他一定要跟着他一起回去拜访他的家人。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挺过意不去。 但是尹真现在并没注意到田致远的心情,他还沉浸在看见那封信的愤怒情绪里。 昨晚得知田致远当年有喜欢过自己时,尹真除了意外惊喜还有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莫晓天也喜欢田致远,所以根本没有把他写的信交给他,可能背着他把信丢掉,对他隐瞒这件事,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现在看来他并没有隐瞒,信的确交给他了,显然田致远也看过,可为什么他们还是错过了呢? 在昨晚之前,尹真虽然不待见莫晓天,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年的事情。他变得讨厌他,是因为回国后知道田致远被学校开除、莫晓天在他们的恋情被曝光时当着所有人的面,矢口否认自己跟他的关系。 作为好友,尹真知道莫晓天素来胆小懦弱,但是这种时刻也不能只为了自己就把两人之间一年多的感情给撇的一干二净啊。 尹真很生气,他当年全心全意暗恋着的男人,莫晓天捷足先登却又不好好珍惜,实在令他失望。 可今早看到那封信之后,尹真深深怀疑起这个昔日的好友,怀疑起他当年是否有从中做过手脚,致使他跟田致远错过这七年。 尹真这一路上都沉着脸,田致远只以为他是太担心他爸爸的病情,一边安慰着他,一边把车开得又快又稳。 “尹真,车站到了。”田致远停好车,转头见尹真还手肘支着车窗拳头抵着下巴沉思,两眼拧着窗外某一处,不禁拿手推了他一下。 尹真回过神,哦了一声,想了下,说:“致远,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正要开门下车的田致远又停下来,“什么?” “你当年跟莫晓天是怎么在一起的?” 田致远神色一滞,“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自从想起大学时暗恋过尹真的那段时光后,田致远自然也想起尹真和莫晓天当年是好朋友的事情,虽然两人还没有正式谈论到他,但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若不是陈扬的事情从中截断他们的谈话,昨晚可能就会说到他以及他当年和他的那段感情。 尹真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有些浮躁地说:“好奇想知道,你们之间是谁先表白的,简单说一下。” 田致远靠在椅背上,想了想,淡淡地说:“是他先说喜欢我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在感情上不是很灵光,那时候喜欢你,可是连跟你说句话都不敢……” 莫晓天那时候其实很不起眼,跟长相漂亮气质出众的尹真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他的胆子还特别小,走路都低着头的,带着黑框大眼睛,除了学习好其他都不行,田致远十次看见他有八次都是别人在欺负他。田致远这连渔霸都敢杀的人,自然是不会把大学里那些小混混挡在眼里,只要遇到就毫不犹豫出手帮他。久而久之两个人就熟悉起来,而莫晓天跟他告白的时候,理由就是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照顾他,让他觉得温暖,他是真心实意爱他。 还记得那天下午下课后,田致远习惯性地去大一的教室找莫晓天,到他们教室的时候,里边已经没别人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双手搁在课桌上翻来覆去玩弄一张纸。田致远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封信。 那个年代网络还不算太普及,学生之间表达爱慕都喜欢通过书信的方式,于是田致远取笑莫晓天说,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女孩子,所以写了情书。他还故意抢走那封信,看到上面一箭穿两心的图案时狠狠地笑了一番。 可没想到莫晓天突然红着脸说,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田致远当时就愣了,看着莫晓天红透的脸不知所措。 “我只当他是给哪个女孩写的信,可他突然说信是写给我的,我吓了一跳,还在想,平时那么胆小的人,怎么会这么大胆跟我表白。” 尹真狠狠地咬了咬下嘴唇,低垂着的眸子里闪烁着怒火,“你答应了?” “当时没有,我逃走了。”田致远垂头叹息一声,“我当时很乱,手里拿着那封信没注意,给一起带走了,后来我差不多有一个多星期不敢见他。等我决定要拒绝他的时候,他主动来我们教室找我,我没想到他会突然亲我……” 尹真偏过头看向车窗外,紧咬牙关。 田致远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我大概就是没能拒绝那个亲吻吧,我是第一次真实的碰到同性的嘴唇,我被那种感觉迷住了。” 就像一男一女在一起,平时可能没什么暧昧的感觉,但一旦身体接触,碰触到了禁忌的地带,心里就不可避免地会激起一些涟漪。而且,对田致远这个农村小伙子来说,一男一女亲个嘴就是很羞耻、需要负责的大事,他被莫晓天亲了之后,不仅仅迷住了那种触感,他还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乞求般的爱慕,那一刻,他没能狠下心拒绝他。 尹真冷笑了一下,打开车门。 好你个莫晓天,枉我一直相信你,你竟然从中破坏,横刀夺爱! 田致远一愣,看了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 尹真低着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对田致远展开一个爽朗的笑容,“是啊,再说下去我怕要错过这趟车了。” 田致远下车帮他拖出行李箱,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建设银行的卡,说:“这个给你,里面有三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 尹真吃了一惊,当即就给他推回去,“你给我这个干嘛?我又不缺钱!” 田致远很固执地握着尹真的手,将卡塞在他的掌心,结巴着说:“我知道你不缺钱,我就是给你而已,拿着吧。” 尹真奇怪地瞪着他,犹疑地说:“你给我这钱是什么意思啊?让我替你保管着?” 田致远的脸有些可疑的红,“你这么说也没错。” 尹真想了想,不懂他什么意思,这时,车站广播开始报时,催促乘客尽快上车。于是田致远就这么握着尹真的手把他拉到火车的入口处,愣是没让他把那张卡给退回来。 火车启动之后,尹真打开车窗冲田致远摆摆手:“快点回家吧,路上开车小心!” 火车渐渐加速了,田致远跟着车速开始小跑起来。 尹真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一别经年,犯不着这样吧,他趴在窗口大喊:“别追了,回去吧。” 田致远忽然大声喊起来:“尹真,你一定要回来啊,那卡里的钱是我全部的家当,你要是不会来我跟鑫鑫妞妞就要一直饿肚子啦!” 尹真愣在窗口边。 这家伙原来是怕他走了就不回来啊! 这头傻牛,要防止一个人不回来的方式是扣押他某件东西吧,哪儿有人会想到把自己的存款交给别人的?万一他走了真不回来了呢?他岂不是人财两空? 火车已经启动到正常速度,田致远的身影很快缩小。 尹真突然产生一股冲动,他不想走了。他从头顶的栏杆上拖下行李箱,快速走到出口,结果被火车上的乘务人员给拦了下来。 尹真撩开白色的窗帘,眼巴巴地张望着越来越远的站口,他已经看不见田致远的影子了。 火车到站是深夜十一点,大哥开着车来车站接尹真,回到家里简单冲了个澡,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兄弟俩就赶到市中心医院去看望父亲。 市中心医院条件很好,大哥给老父亲办的是单人病房,进去的时候,老两口正在看电视。 “小真你回来啦!” 老两口看见一个多月没见面的小儿子眉笑颜开,尤其是尹妈妈,笑得连眼角的鱼尾纹都都出来了,拉着尹真又看又摸,直说晒黑了,身上没肉了,回家要炖什么什么补品要给他补回来。 尹爸爸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躺在床上看着尹真也是笑呵呵的,双下巴随着笑声一颤一颤,只是脸色还是很苍白,肉肉的手背上还贴着打完针后没撕下来的胶布。 “爸,对不起啊,我回来晚了。”尹真搬个椅子坐在床边,拉着老头儿的手认错,“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尹爸爸欣慰地笑着点了下头,慢慢地说:“没大碍,就是你哥小题大做,非要给你打电话。” 尹真板着脸,说:“那哪儿能不给我打电话啊?您生病住院,我做儿子的不回来孝敬您那还是儿子嘛。” 尹爸爸无奈地闭眼笑笑,他这个小儿子就是嘴巴甜。转过头看他,“你在那个田致远家里过得好不好啊?看你晒这么黑,挺辛苦吧?” 尹真笑嘻嘻地帮他爸拢了拢病服的领口,说:“我啊,不知道多悠闲,说是去给他做保姆,实际上我除了管教一下小孩儿,什么事儿都没干。他啊,对我可好了。” 尹真特得意地跟他爸讲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那么说,你已经把那小伙子给攻克了?” “那是当然,您儿子这么帅,他要看不上我绝对瞎眼了。” “你啊,再过两年就三十了,别这么轻浮。”尹爸爸开始严肃地批评尹真的得意忘形。 尹真缩缩脖子,偷瞄了他大哥一眼,跟他爸认错,“哦,我知道了。” 大哥看看时间都过了凌晨一点,便打发尹真带妈妈回家去休息。尹真刚刚下火车没多久,的确是需要休息,于是领着妈妈开了大哥的车回家,决定明晚开始他来陪床。 尹真的家在s市某大学旁边的小区,尹妈妈退休前就在这所大学任教,房子是早年由校方住持集资建的,两室两厅,尹真和哥哥小时候就住在一起,后来哥哥有能力之后就自己搬出去了,尹真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就只有两个老人。 休息够了开着大哥的车子行驶在s市宽阔的大街上,忽然有一种终于回归了社会的感觉。 白天在医院照顾爸爸,晚上跟大哥轮流陪夜,尹真尽足了孝道,四天后医生就说尹爸爸可以出院了。一家人很高兴,办了出院后开车回家。庆祝爸爸出院,被小儿子洗尘,庆祝小儿子恋爱成功,老妈做了一桌子好菜,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地吃了一顿。 “小真啊,你什么时候带他回来给妈看看?”饭后,一家人在客厅里聊天,尹妈妈忍不住问起田致远。 大哥也附和,“是啊,既然你们俩已经在一起了,这次爸生病,他就没想过要跟你一起回来看看?” 尹真正在吃西瓜,闻言放下西瓜,抽了纸巾边擦嘴边说:“他不是不来,他是有事要忙。”想起田致远所谓的忙,尹真迟疑了一下,决定撒谎:“我走的时候他正有一批鱼要出手,人家老板上门提货,他走不开。” 尹妈妈哦了一声,“那也是啊,生意重要,客户上门,不能不接生意。” 尹爸爸碍于身体状况不能吃甜食,手里抱着一杯温白开,也赞同道:“农村人挣点钱都辛苦,那孩子恐怕也不容易吧。” 尹真的眼里闪过一瞬疼惜,岂止是不容易,简直受了大罪。 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大哥要回自己的住处,起身跟爸妈告别,尹真送他到楼下。 到了小区停车场,尹真叫住他大哥,“大哥,莫晓天是不是考上检察长了?” 大哥开了车门回过身,“是啊,也刚考上没多久,还特地到妈他们学校进修了一个月。怎么?” “我上次在元水镇看见他了。” 大哥眉头一皱,“他去元水镇干什么?该不会是去找你那个田致远的吧。” 尹真双手抱在胸前,冷哼了一声,“他敢,致远现在可是我的,七年前是他自己放手的,七年后想抢回去?他有那个资格么?” 大哥拍拍尹真的肩膀,说:“好了,别这么尖锐。小莫他家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能靠自己走到今天不容易。” 尹真想起了什么,气盛高傲的表情讪讪起来,“可那也不能成为他伤害田致远的理由。” 回到家里,爸妈已经睡下了,尹真洗了澡会自己房间,看见书桌上的手机在闪,打开一看,是一条未接来电。 尹真看到号码,笑眯了眼,迅速关紧房门反锁,然后跳上单人床开始回拨。 电话通了,尹真的心砰砰直跳,为了不让爸妈听到,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喂?致远你还没睡觉啊!” 【是啊,睡不着。】田致远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想必跟他一样,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孤枕难眠,【你爸爸身体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已经出院了,没事。” 【那……那你什么时候……】 尹真坏笑起来,“怎么?想我啦?” 【嗯,想你了,你一走我就想了,特别想,我都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 尹真一愣,他还以为田致远对这种事会羞于启齿呢,没想到他还真直接,于是心里一阵甜蜜,可脸上却止不住热起来,躺倒在床上,闷闷地说:“我也想你了!” 然后,各自都不再说话了,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尹真闭着眼,仔仔细细感受着电话那段的呼吸声,极力想听清楚,就这样感受着,感受着,脑子里浮现出田致远压在他身上、迷恋地凝视自己时粗沉的喘息模样……他感到自己下面有反应了。 “致远!” 【我在。】 尹真拉下自己的睡裤,左侧躺,把手机压在左耳下面,右手握住自己的小小真,“我们来电话做( ⊙ o ⊙)爱吧!” 第29章 田致远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热情和外放,都因为尹真而释放出来。以前连钙片都不太敢看的他,现在居然闷在被子里跟尹真隔着电话互相自o(n_n)o慰。 “想象一下我躺在你身下的样子,自己握着你二弟,慢慢抚摸,想象那是我的手在摸它……” 尹真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达过来,紧贴着耳蜗,就好像他真的在身边一样。田致远心中感到特别羞耻,但又忍不住听从尹真的话去做,将手伸进裤子里,握住他早就火烫坚硬的二弟。 “动一下吧,上下动,一定要让我听到你的喘气声才行。我现在也是哦,光是想着你的样子就已经硬的不行啦,好舒服啊,都有种要忍不住射出来的感觉了……” 田致远满头大汗,手机里传来尹真急促的喘息,低低的叫着他的名字的呼唤,一声一声,像小猫的爪子,挠在田致远的耳蜗里,心尖上,逼得他快要发疯了。 “尹真!尹真!”田致远快速活动着右手,大口呼吸着,感觉真的要缺氧了,他紧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尹真被他压在身下被他顶到哭的画面。 “是不是很想插o(n_n)o进来?我也是哦,我自己正在扩张,用了点润滑剂,听见没有,有一种很粘腻的水水的声音,好不好听?你插o(n_n)o进来好不好?是不是觉得我的里面很热,很烫,有没有觉得快要熔化掉……啊,我不行了……” “尹真!尹真!你这个妖孽!”田致远的小腹猛地窜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热,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极致,尹真那淫o(n_n)o秽而大胆的言辞、情o(n_n)o色又透着压抑的喘息呻o(n_n)o吟,终于把他逼上了巅峰。 天各一方的两个人,此时都是满手的粘腻,浑身汗水,静静地躺着,耳朵紧贴着手机,感受另一人的气息。 “致远,舒服吗?”电话那端的人又坏笑起来,想必已经从余韵中恢复过来。 田致远的呼吸还微微不稳,不过他笑了。依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把手机压在耳朵与枕头之间,他伸手在床头柜上拿了纸巾,一边慢慢擦着手,一边说:“尹真!我爱你!” 那边的呼吸声忽然又急促起来,但这次明显不是因为情o(n_n)o欲的关系,而是非常气恼地低吼:“田致远,你这是犯规,如果我回去的时候你不好好再对我说一次这三个字,我就不帮你带孩子了。” 田致远顿了顿,非常害羞地说:“不带孩子也可以啊,带我二弟就行。” “……” 次日,尹真拖了大哥作陪,到商场里买了很多小孩子吃的玩的东西,整整两大包,之后又到品牌男装店给田致远挑选了几身新潮的衣裤。 大哥鄙视尹真,“看看你这贤妻良母的样儿,还真把自己当人家媳妇了?” 尹真怒瞪他一眼,反驳:“什么叫我把自己当人家媳妇?我现在本来就是他……不对,怎么是媳妇儿呢?是男人!我是他男人!” 大哥耸耸肩,“都一样,都是给他看家带孩子的!” 尹真:“……” 买好了带给他们的东西后,尹真跟家里人确定了离开的日子,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这天傍晚,尹真来到市检察院的大门外,对下班走出来的戴着黑镜框眼镜的男人挥挥手,笑着说:“好久不见,晓天!” 在s市的一家水吧里,尹真和莫晓天面对面坐着。这家水吧装修得很有品味,座位都是小包厢式的,清静幽雅,很适合他们这样一边喝东西一边谈事情。 莫晓天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t恤衫和黑色的长裤,中规中矩的打扮,就跟他以前一样。唯一变了的是他脸上那副眼镜,跟过去的黑框比起来,无框的眼镜衬得他很有气质,比过去帅了几分。 “你变了很多啊。”尹真拿勺子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含笑注视对面的莫晓天。 莫晓天也笑着,但是笑得异常朦胧,“你也变了不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我的。” 尹真讶然,“怎么会呢?说起来,我们从高中同桌开始,一直到大学都是最好的朋友。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联系,那也是我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啊。” 莫晓天垂下眼,“那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 尹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晓天,你似乎不想见我。” 莫晓天抬起头来,之前淡淡的笑意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知肚明的平淡,“从我对致远表白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打算再见你。我想你那时候突然出国,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联系,心里对我也肯定有所怨恨,既然隔阂早就产生过,现在何必装熟稔呢?” “……”尹真有些惊讶,惊讶于莫晓天的坦白直接,过去的他,可不是现在这样,胆小又畏缩,沉默寡言,喜欢把什么事情都默默埋在心底,七年不见,他已经变成另外一个莫晓天。尹真垂眸,按住额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也变得更为犀利。 “既然你这么直接,我要是再跟你套往日的交情,就显得我下作了。”尹真冷淡地笑笑,“晓天,我今天来就为一件事,你跟我说实话,当年我写给田致远的那封信,你根本就没告诉他是我写的对不对?” “……你今天原来是为了当年的事找我兴师问罪的啊。”莫晓天惨淡地笑着,眉宇间尽是沧桑和疲倦。 “那到底是不是呢?”尹真看着这样的他,眼神坚定,他什么都可以包容莫晓天,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当他意识到,曾经原本有可能应该属于自己的爱情是被莫晓天从中作梗窃入己手时,他就再也没法淡定了。如果田致远一开始选择的人是他莫晓天,又或者他们当初在他出国后一直没有分开,他今天就算知道当年的事情不对劲,也不会坐在这里质问他当年的事情。 莫晓天紧抿了一下唇,顿了几秒抓过桌上的那杯清水狠狠喝了两口,点着头说:“是,我没告诉他。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他,是我还没告诉他之前,他自己先入为主,以为那信是我写哪个女生的,然后当我说这封信是写给他的时候,他就误会是我写给他的了。” “所以你也就将错就错了?”这个问题,尹真在车站问田致远的时候就有所感知,想不到还真是这么回事。田致远那头笨牛,难道平时就没注意过莫晓天的笔迹跟那封信对不上号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我也喜欢他呀,我胆子小不敢说出来,但是他自己先入为主以为我利用那封信跟他告白,也不给我说清楚的机会,所以我就顺着他的误会承认了而已。” “晓天,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偷窃了原本属于我的爱情?”莫晓天大大方方的承认让尹真气血上涌,哪有人是这样子无耻的?抢了别人的东西却没有半点愧疚心理。 莫晓天并没有生气,突然变得疑惑起来,“小真,你今天突然来,应该是事先知道那件事不对劲才来找我的吧。你不会是……” 尹真向后靠进沙发里,双手抱在胸前,非常大方的承认,“对,我现在跟田致远在一起,我在他家里发现我写给他的信了。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可以说,他一开始都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才想,会不会是你对他隐瞒、误导了什么。” 莫晓天一瞬间脸色发白,搁在桌面上的左手微微发颤,“你……还是跟他在一起了?” 当年从中搞破坏的真相被尹真拆穿都能表现坦然,却在听说他跟田致远在一起时色变,可见他还是很在乎田致远。 尹真笑了笑,“是,我们在一起了,我也刚刚才知道,原来他当年一开始喜欢的人是我,现在也是,他很爱我。” 尹真承认自己有些得意忘形,有故意在莫晓天面前显摆的意思,他也不想这样轻浮得瑟,但是一想到自己当年悄悄哭着离开s市的心痛,跟田致远白白错过的这七年,想到他抢走田致远却又不好好珍惜,他就忍不住想打击他,不管什么方法也好,只要看见他痛苦,他就有种解恨的痛快。 此时的莫晓天是那样震惊、绝望到苍白的神色,就像个突然绝症发作的病人,在风中瑟瑟发颤,岌岌可危般就要倒下。 尹真冷眼看着他,一点怜悯的情绪也无法产生。 傍晌后,就在尹真犹豫要不要就此结束谈话时,莫晓天推了推眼镜,微微垂下视线,说:“小真,你觉不觉得你天生就有一种招人记恨的特质呢?家境优越,从小就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疼着,有着出色的外表,开朗的个性,学习好,人缘也好,在学校里每个人都愿意跟你在一起。尤其是你跳舞的样子,真的好炫目,我以前每次都会看得着迷……跟你做朋友,其实很累……” 尹真因为他突然跳开原本的话题而不解地皱起双眉,结果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他不禁愕然。 莫晓天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拿过桌上的清水喝了一口,放下,“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实我并不想跟你关系那么好。你太耀眼了,我在你身边连陪衬都算不上,通常情况下,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只会跟你说话,从来不会看我……” 莫晓天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他是在尹真升高中那年搬到他们这片小区的,跟他成为邻居,和同班同学。出于邻居的关系,尹真对这个沉默寡言、胆小懦弱的孩子格外关照,上下学总是会约他一起,参加什么活动也必定要叫他一声。 尹真那时候就听周围的大人讲,莫晓天是个私生子,他妈妈跟他爸爸根本不是因为离婚才回到本地,而是他妈妈是个第三者,因为斗不过原配,搞到最后那男人连他们母女的抚养费都不给了,没办法才回娘家。结果回来也被弟媳妇所不容,他妈妈受不了寄人篱下这份罪,带着他搬出了娘家。 看在亲情的份上,莫晓天的舅舅找了关系将他的户口转回本地,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母子离开家是死是活,也不关他的事了。 在现实面前,面对难听的流言蜚语,亲情其实也就那样。 莫晓天长相平凡,个子也不高,瘦瘦的,刚搬来的时候头发都是黄的,看起来严重的营养不良。尹真那时候经常请他到家里吃饭,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后来在一个学校上学,就更是对他照顾有加,但凡母亲给他带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他都要分他一半。 “就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把我当成朋友?” 尹真自问对莫晓天不薄,作为好朋友,他算是掏心掏肺了,实在想不透为什么会招来他的妒恨。 莫晓天摇摇头,说:“也不是一开始就讨厌你,是遇到田致远之后才开始的。” 莫晓天因为性格和出身的关系,很多人都不愿意跟他来往,整个高中时期都只有尹真愿意和他走在一起,对此,他不是不感激,甚至可以说,他把尹真当成毕生的恩人。但是,这种想法从遇到田致远那天开始,就完全变了。 高中的时候跟尹真在一起,因为大家都喜欢尹真,所以就算大家都不太喜欢莫晓天,也不会有人故意去欺负他,但是上了大学以后就不一样了,他跟尹真选择了不同的专业而分开,他沉默寡言的个性让很多人误会他清高,借口看此不顺眼而多次欺负他。 田致远就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的,几次三番帮他狠狠教训那些欺负他的人。 莫晓天并非纯粹的同性恋,他只是过于崇拜富有正气的高大威武的男人,这一点跟他从小没有爸爸关、经常受欺负系很大,他渴望身边有个人保护他。田致远的出现,几乎满足了他年少时对强大的男人的所有幻想,他兴奋得难以自制,不可自拔的迷上跟田致远在一起时的感觉。 但是,跟田致远认识以后,他每次找他说的话题,竟然是围绕尹真而展开。高中的时候他也经历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一些女孩子看他跟尹真关系好,就来跟他套近乎,从他这里寻找突破口接近尹真。以前他并不反感这种,因为他对那些女孩子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而现在不一样,他开始嫉妒,痛恨。 嫉妒尹真,嫉妒他的出色总会吸引别人的视线。 痛恨田致远也跟那些女生一样,被尹真漂亮的外表吸引。 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爸爸不要他,妈妈只会逼着他学习,逼着他出人头地,他没有朋友,即便有,他们也是因为尹真经常跟他在一起,顺带跟他说两句话。现在就连田致远也是这样,看似跟他关系好,实际上也只是为了从他身上套取关于尹真的事情。 他感到特别悲哀,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厌恶尹真。 第30章 莫晓天眯着眼,透过镜片细细盯着尹真,微微歪着了头,似有不解,“到底田致远当年喜欢你什么呢,跟我在一起除了谈论你就不会说别的。对这一点我真是……恨透了他,也更加烦你,尤其是我发现你竟然也喜欢上他甚至要写信给他的时候……” 尹真深吸一口气,“等等,你那时候,该不会是故意在我面前说你跟田致远关系很好的吧,” 莫晓天耸耸肩,“是啊,故意的。我知道这样一来,你肯定会托我帮你转交,这样子比你跑一趟邮局要省事的多。” 尹真微微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 尹真之所以很信任莫晓天,就是因为有关他性向的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泄露过,而且毫无芥蒂的一直跟他做着朋友。那时候他喜欢上田致远,也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后来写信的时候还请他帮忙参谋过。但是,尹真在那之前是一直不知道莫晓天原来跟田致远是关系很好的直系学长、弟的关系,当尹真说要去寄信的时候,他才突然告诉他。尹真当然是立刻改变主意请他帮忙转交咯,毕竟是自己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好友。 可真没想到他是故意为之,还背后做手脚。 尹真觉得没必要再说什么了,在田致远家里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应该什么都明白的,却偏偏念着年少时的友情要来亲自确认,希望能得到他一句对不起,给他一个日后见面还能打招呼的借口,可事实却是这样的出人意料,几乎让他措手不及。 尹真拉开椅子站起来,“晓天,我本想着,不管怎么样,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当年的事你怎么说都欠我一声对不起,如果你跟我道歉的话,我想我以后看见你就不至于要装作不认识你。但显然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拜拜。” 莫晓天坐着没动,甚至低垂着视线都没看尹真,但是搁在桌面上一直握着水杯的手在听到尹真的话后微微颤了一下。 尹真并没有说再见。 走出水吧的大门,尹真掏出手机打给田致远,告诉他下午坐飞机回去。 田致远十分惊讶,“你坐飞机过来?” “是啊,要是我自己能飞,我现在就飞过来了。”真想马上就去到他身边。 “飞机票很贵的,一千多块不划算啊,坐火车才几十块钱。” “干嘛?你不爽我花钱大手大脚?” “不,绝对不是。” “谅你也不敢,敢嫌弃我的话你试试看。” “没,绝对稀罕,你就是败家子我也稀罕了。” “这还差不多,好啦,我现在马上回去收拾东西,你掐着点时间到大浦州机场接我,我要一下飞机就能看见你。” “行,绝对没问题。” 从s市坐飞机只能到大浦州,田致远需要开车从红岩镇上高速,开两小时的车才能到大浦州机场,但是这样子也比坐火车快上两倍的时间。 尹真回家收拾了东西,跟爸爸妈妈告别,大哥开车送他去机场,上飞机之前,大哥问他什么时候带田致远回来看爸妈,尹真想到田致远手头上关于赌场的事情,就敷衍地说看情况。大哥看了他两眼,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叮嘱了一些日常的小事,目送他进了闸口。 两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看看杂志,打个盹,好像没过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田致远果然不负所托,尹真取了行李,转身就看见他在候机厅里伸着脖子四下张望。尹真笑了笑,冲他招手。 田致远看见尹真,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了,焦急的脸上绽开喜悦。 进到车内,两个人自然而然先狠狠亲在一起。这次田致远没等尹真坐稳就先发制人将他按在椅子里狠狠吻住,才不过一周的时间未见面,思念就已成灾,此刻再相聚,想占有对方的渴望简直比洪水暴雨还来得猛烈。 幸好现在已经天黑了,停车场里光线昏暗,没有人,他们这样胆大妄为也不会被谁看到。 “好了,你又想玩儿车震啊。”尹真推开田致远,一手撑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上,一手擦着嘴角淌下的唾液。 田致远不好意思地笑笑,“太久没见你了,一时控制不住。” 尹真也失笑,“才六七天而已吧,这种程度你就受不了啦?” 田致远坐正身体,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微微侧着头,笑看着他,“因为我也跟你一样啊,刚刚恋爱,所以时刻想着你是很正常的。” 尹真嗤的笑了,拿手拨了他的脑袋一下,“开你的车吧,笨蛋!” 回到家刚过十点,孩子们已经睡下,后妈还在给他们等门,见他们回来才放心地去休息,睡前告诉他们厨房留着饭菜,还是热的。 这两人哪儿还有心思吃饭啊,一看后妈睡觉了便双双进入田致远的卧室,迫不及待地拥吻在一起,连灯都没开,就在门后边扒光了彼此。 尹真这趟回s市,专程去了一趟情趣店,买了好几瓶ky和杜蕾斯,今晚正好开封。当田致远滚烫坚硬的二弟借住润滑液顺利的进入时,尹真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 虽然错过了七年,但是这一刻也并不晚。 洗澡的时候在浴室里又来了一次,然后上床睡觉的时候没忍住又来了一次。 “田爸爸,你要是再来一次我就死了。”尹真趴在床上直哼哼。 田致远爱怜而满足地抚着尹真光滑白皙的后背,低声说:“不会再要了,这样摸摸你就挺好。”漂亮的蝴蝶骨,漂亮的腰线,漂亮的小翘臀……他身体上的每一寸都让他着迷不已。 明明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两个人却都没有睡意。 尹真趴着休息了一会儿,翻过身趴在了田致远的胸口上,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仔细看着他的眉眼,低低地说:“田爸爸,七年前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 田致远摸摸尹真的脸,笑道,“当然是觉得不好意思咯,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喜欢男人,我怕我接近你以后会在你面前露出破绽,怕你嫌弃我,当然,也是怕自己的性向被别人发现。” 就算是网络发达、腐女、同人流行的如今,同性恋也没有得到社会大众的认同,何况是七八年前。 尹真沉默了一下,说:“但是我写过一封信跟你表白的。” “什么?”田致远微微弓起上身,诧异地看着尹真,“你什么时候写过信给我了?” 尹真干脆坐起来,因为屁股还有点疼,所以歪坐着,一手撑在身侧稳住平衡,“七年前啊,托莫晓天给你的。” 田致远怔愣了好半天才慢慢坐起来,透过窗户外射进来的月光,能清晰地看见他紧蹙的双眉,“我只从莫晓天那里拿到过一封信。” “就是那封。” 田致远忽然感到身体里窜过一阵凉意,内心深处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你是说,那封信根本不是莫晓天写给我的,而是你写的?” 尹真故作轻松俏皮地一笑,“是啊!本来莫晓天要告诉你那封信是我写的,但是你这个笨蛋自己误会成他,赶巧了,他也喜欢你,所以他就顺水推舟、将错就错承认了。” 田致远曲起右腿,右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掌蒙着自己的眼睛,呼吸里似有低低的笑声。尹真的笑容挂不住了,因为他从田致远的笑声里听到了嘲讽。 “致远……”尹真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说出来,因为他始终还不知道田致远曾经爱莫晓天爱到何种程度,如果很深的话,他现在说出这些就等于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田致远垂下手,低垂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嘴角边却噙着一抹苦楚和自嘲。 “致远……”尹真真的忐忑了。 “原来是你写的。”田致远抬起头,脸上一下子满是疲惫,“我可真够蠢的,从来都没想到过比对一下笔迹。搞了半天,我从头到尾不过是被他耍了一把。难怪他那时候那么决绝,那么果断,原来是这样……” 田致远的神色让尹真越发不安起来,他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只能挪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致远,是不是你心里还没有忘……” “我可不会对一个自私无耻的小人念念不忘!”田致远冷声打断尹真,随即哼笑了一声,“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瞎子。”转而又笑起来,揽过尹真抱在怀里,“还有你也是,原来也不过如此。” 被同一个人欺骗。 一对傻瓜! 一对瞎子! 月光静静流淌在宽敞的卧室,越来越稀薄,只能依稀看见床上赤、裸的两人相拥在一起,腰上盖着薄被。 尹真躺在田致远的怀里,头枕在他的臂弯,心情难以平静,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自己最想问的事:“致远,当年,你是怎么跟莫晓天分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人物又歪了! 我努力掰回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话说回来,我这白天一直停电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啊,前段时间熬夜码字的存稿用完了,现在只能晚上现赶。 谢谢为我留言的大家,不成器的作者君很惭愧! 第31章 如果人生可以倒带重选,田致远一定会拒绝莫晓天。 田致远也没什么过分远大的目标理想,因为自己特殊的性向,他不想留在思想落后的农村,希望大学毕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在s市定居,将来再找一个跟自己合得来的爱人,收养或者代孕一两个孩子,平平淡淡的这一生就过去了。 在遇到莫晓天之前他一直抱着这样美好的期望在努力,在校认真学习,在外利用打工的时间结交一些朋友,奠定人际关系,一点一滴为将来而积累着。跟莫晓天在一起后,这个期望就更加丰盈且显得具体化,为了两个人的将来,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努力一些。 一直坚信能跟那个人走到最后,一直坚信…… “也不知道是谁拍了我跟他的照片,交到校长手里去了。”田致远单手枕在脑后,声音平静,“一开始只是我被叫到校长室……” 看到校长丢过来的照片时,田致远的心咯噔一下。 照片上的背景是在图书馆,田致远站在书架下面,手里拿一本书,莫晓天单手勾着他的脖子,亲在他的嘴角。 田致远想起来了,莫晓天那天是到图书馆查什么资料,去之前打了电话到他们宿舍,让他帮忙一起找资料。田致远去的时候他还没到,他自己就先找了本书看着。没多久莫晓天来了,他看书太专注没发现,等他近在咫尺的时候才回神,然后一个清浅的吻落在他嘴角。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应该就在田致远对面的那排书架后面,从书本之间的缝隙中拍到的,角度捕捉的完整,将他们两人的表情都拍得一清二楚。 校长勃然大怒,逼问田致远究竟怎么回事。 田致远震撼过后迅速冷静下来,他很清楚,这种时候最好是否认。关键时期的大四,只差一两个月就能毕业,而且他的工作也差不多落实了,最近半年的实习表现很受上级欣赏,表示只要他一毕业就可以正式被录用。这种时候被发现他是同性恋,一旦闹开那就是丑闻一桩,在学校再不能抬头见人,传到公司去更是有可能会丢掉辛苦得来的饭碗。 再者,当时除了这张照片外其他什么证据都没有,校长并不能判定他们就是搞同性恋。大学校园内同学之间偶尔开玩笑做出亲密举动并不奇怪,老师们见得不少,只要田致远矢口否认,就算校长不完全相信,却也不会贸然定他的罪名。 所以田致远理所当然是不承认有这回事,态度坦然而且鲜明的否认与莫晓天有暧昧关系,并解释说这只是一次意外。 校长果然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震怒,但态度还是将信将疑,表示还要找莫晓天来盘问。 田致远那时就预感不好,因为事发突然,他没能提前跟莫晓天通气,现在他这样单方面否认了他们的关系,莫晓天那样纤细敏感的个性,说不定会误会他,会因为他的态度受伤。但是偏偏校长不准他走,要等莫晓天来了之后对质。 田致远没办法,只能干着急,默默祈祷莫晓天到时候能看他的眼色行事。 “我没想到的是,他来的时候竟然跟他妈妈一块儿。”田致远说道这里情绪有些激动了,他坐起来,就着黑暗在床头柜里摸索了好半天,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支。 尹真闻到香烟呛鼻的味道,看见那在黑暗中格外醒目的火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田致远吸烟。 黑暗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一个回忆过往萦绕着悲哀与遗憾的轮廓。 莫晓天的妈妈,尹真记得很清楚,是个很偏执的女人。可能是因为遭到过抛弃,被人唾弃和鄙视过,她看人总是带着一股戒备和敌视,好像任何人在她眼里都不算好人。她对莫晓天的严厉尹真也是有目共睹,稍微有一次考得差了,棍棒加身都不算最狠,重则都是在家里贵上好几个小时,不准吃饭喝水,一定要把做错的题目全部背下来,清楚的认识自己为什么会做错后,才会允许起来。 有这样强势的妈妈,莫晓天的个性会那样阴暗,想来也不稀奇了。 田致远直到将那支烟抽完一半,才又说:“我本来担心的要死,怕他误会我为了保全自己而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怕他转不过弯会钻牛角尖儿怪我,但是我看见他跟他妈妈一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事情可能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田致远当时心慌不已,想跟莫晓天对上视线,可他从进门开始就没正眼看过他一次,脸上的表情一片古怪的死寂。 “我猜这个揭发我们的人,不只是把照片交给了校长,还告诉给了他妈知道。我当时还在想该怎么应付过去,结果他倒先承认我们了的关系。” “承认了?” “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承认。”田致远把烟蒂扔到地上,扒着头,说:“他说,我们的确是在一起,但他不是自愿的,从始至终都是我威逼了他,强迫他跟我在一起的。” “他、他居然这么说……”尹真惊呆了。 他回国后并没有刻意打听过田致远和莫晓天的消息,莫晓天家在他出国后没多久也搬走了,所以尹真听说他们两人分手的消息已经是回国并且已经在某高校任教一年后的事。至于他们分手的具体原因,他也只听说不知是谁将一张他们亲嘴的照片交给了校方,没多久田致远就被学校给开除了,他跟莫晓天之间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尹真当时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却一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令人心寒的j□j。 田致远侧过头看着尹真模糊的侧面,“你很惊讶?你一定也跟我一样,不相信他是那种人对不对?可事实就是这样,你都没见过他当时的表情,真是把一个受害者的样子演绎得入木三分,让校长室里的几个领导对我视若病毒。” “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也想不明白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感情那么好,好到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对方来得重要,可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情啊爱啊,也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美好,实际上根本不堪一击,一张照片就让他慌乱不已,生怕自己前途被毁而迫不及待把一切罪过都推到我头上来……” 田致远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提起当年的事,莫晓天一直是他心头的禁忌,呆在这个远离s市的小乡镇,谁也不知道他有那样不堪的过去,身边没有人认识莫晓天,所以当初的一切就这样尘封在心底的角落,他自己也不愿回想,如果不小心想起来,他只会更深一层的悔不当初。 尹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事实总是来得比想象更有冲击力,得知莫晓天讨厌自己时他已颇感惊讶,现在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莫晓天真是一再刷新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从一个懦弱无害的孩子,彻底沦为一个无情无义的无耻之徒。 尹真恨铁不成钢,猛推了田致远一把,“那你当时怎么就不反驳一下呢?” 田致远苦笑一声,“我那个时候已经被他的行为给震懵了,有一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茫然感,脑子里一片空白了都,回过神来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的爱情是不是就要离我远去了,根本没时间思考该为自己辩解什么。” “靠,我真想揍你一拳,说好听点你这叫实诚憨厚重感情,说难听点你就是个笨蛋,蠢。” 田致远稍微抗议,“那你那么聪明怎么被他背后摆一道的?你那封信你干嘛不自己直接交给我啊?非要让他来送。” “我……”尹真语塞,冷哼一声,“我那时候才十九岁,第一次喜欢别人,还是男人,我当然会害羞啊。再说,莫晓天当时跟我关系那么好,他主动在我面前说跟你很亲近,我想,既然我性向的秘密他都保守了好几年,让他帮我送一下信也没什么吧,谁知道他也喜欢你啊。而且,我只是被他骗了一次,谁像你,他当着学校领导的面把你卖了,你居然也不知道替自己辩解,就那么眼看着他把你的前途给毁了。你好还意思说我!”嘴上骂着,可尹真却将夏凉裹住自己跟田致远,紧紧搂着他,安慰道:“不过呢,想必你今后也不会重蹈覆辙了,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像他一样背弃你,你放心好了。我们就当不认识那个人就行,从今往后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田致远失笑,把尹真抱在怀里,裹紧夏凉被,脸颊摩挲他的额头,“嗯,我相信你,只要一想到你从七年前就开始喜欢我,还自愿放弃s市优越的生活到农村来帮我带孩子,我就……” 田致远突然顿住,尹真抬起头来,“怎么?” 田致远突然捧住尹真的脸,奇怪地问他:“说起来,我qq上那个无法遗忘是不是就是你啊?” 他们的聊天记录他还记得很清楚呢,无法遗忘之前说自己暗恋过一位学长,写过一封新给他,约他见面结果被放鸽子,后来上赶着帮他介绍尹真,当尹真来了元水镇以后,那位无法遗忘就再也没上过线了。田致远只当人家是工作忙没时间上网,却一直没意识到就是尹真本人,直到刚刚他才将这两人联系起来。 “呃……”尹真愣了愣,然后嘿嘿笑起来,“你才意识到啊。” 田致远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难怪你从见我面开始就一直随随便便的,像是跟我认识了老久一样。” “对啊,不仅仅只是因为七年前就悄悄喜欢你,悄悄搜集关于你的事情,更是因为咱俩在qq上聊了这两年,我对你算是相当了解。可我看你一直没把我怎么当朋友呢,还撒谎说什么你是离婚人士,因为夫妻不和什么的。哼!自我保护意识倒是蛮强的。” 田致远哭笑不得,“我又不知道就是你,我干嘛要把自己的私事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说那么清楚啊?”说着,忽而叹了口气,声音又低落下来,“你现在也知道我有前车之鉴,我是怕了。” 尹真一阵儿心疼,手脚并用扒着田致远,坚定地说:“我绝对不会背弃你!” 田致远笑着揪了一把尹真的鼻尖,“知道了。好啦,我跟莫晓天那点事儿也都告诉你了,睡觉吧,我明天还要去找一趟向所长。” 于是两人躺下来,尹真躺在田致远怀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犹豫着说:“致远,你恨不恨那个人?” 田致远动了下脑袋,“谁?偷拍我跟莫晓天的?” “嗯,如果你要是知道是谁干的,你会不会恨他?” 田致远沉默了几秒,说:“在当时是特别恨的,不比恨莫晓天少,如果不是因为那张照片,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我也不会被开除。不过后来就不恨了,反而很感激那个人。” 尹真诧异,“怎么会感激?” “为什么不感激?它可是让我看清了莫晓天的真面目。而且,我也没必要怪罪那个人,你想啊,就算没有他那张照片,以后也会有别的照片、别的事情会让我们面临各种抉择。如果我跟他之间总要面临这种境地,那我宁愿早一点看清他。从低处摔下来不会死,顶多受点伤,但是从高处摔下来,不死也会残,你说哪一种更好呢?” 当然是前者。 “田致远我爱死你了!” “知道了,快睡吧。” 生活就这样继续向前流淌,平静琐碎,当暑假结束的时候,后妈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看见尹真从田致远的卧室里出来,尹真也更加习惯本地的生活,跟镇上的左邻右舍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随意,甚至于偶尔在张家小餐馆里吃个牛肉面都不用给钱。 那个姓张的炸油饼的摊子,尹真倒是一次都没去光顾过,他实在是对这一家三口的卫生感到恐惧。倒是他家儿子宝儿经常跑来找鑫鑫妞妞玩耍,经过尹真的管教,现在的鑫鑫已经懂得克制自己,跟张宝儿之间在没发生过打架的现象。 九月份开学,田致远给两个孩子到幼儿园报名后,带着尹真到元水镇火龙村的二道口玩了两天,吃柴火灶蒸的蓑衣饭、农家自制的酸菜,喝地道纯正的、农家自酿的包谷酒,晚上睡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厕所是猪圈里的蹲坑,看电视只能收两三个台……着实让他品位了一把真正的山坳里的生活。 玩够两天后回家,尹真摊在副驾驶座上感概,果然还是镇上舒服,既没有大都市的快节奏和竞争,也没有山坳坳里的闭塞落后,闲适合宜的生活最适合他这样与世无争的闲人。 田致远取笑他,别闲散得骨头都酥了,今后跟社会脱节。 尹真说,不会的,如果田致远不愿意到s市发展,那他就留在元水镇,到时候参加乡镇老师的考试,在镇中学当个老师也不错。 田致远感动得一塌糊涂,扭过头就要亲他一口,结果被一巴掌拍开。 回到家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进门。 “致远,你们回来啦。”后妈的神色有些不对,本来坐着的,看见田致远和尹真从外面进来,下意识站了起来,两手搓着围裙的下摆有些局促。 尹真没发现后妈的异样,看了一眼客厅,笑道:“诶,有客人来啦。” 田致远却没有尹真这样热情,顿了几秒才露出笑脸,一边在玄关处换下旅游鞋一边冲里面的客人说:“是海哥啊,来了多久了?” 尹真也换凉拖鞋,低声问田致远,“是你亲戚?” 田致远淡笑着低声回答:“是我妈的亲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心情很糟糕,因为停电白天不能码字,晚上熬到两三点才睡,今天这一章总算是把任务完成了。 对大家很抱歉,之后可能还是会隔天夜里更新,不过我会尽量让章节粗长,把内容写多一点。 第32章 尹真知道后妈有自己的亲儿子和闺女,不过他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本尊,说实话,第一印象不怎么好。田致远给人的感觉是高大壮硕还英俊,穿着最粗糙的衣服也是精神奕奕的,可这位“海哥”,一看就给人一种没洗干净的感觉。脸上的皮肤黑黑的,胡子拉碴,明明跟田致远一般大却看上去像年近四十的人,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好久没洗似的,尹真经过他身边时甚至闻到一股浓烈的汗臭味。 尹真不禁微微蹙起了双眉。 同样都是农村人,差别怎么这么大。 “致远,你回来啦。”后妈好像有点紧张,两手一直不停的搓着围裙,勉强笑着,“海子过来给孩子们送点鸡蛋和腊肉。” 看见田致远进屋,海子也赶紧站起来,嘿嘿笑着,“致远,回来啦,外面挺热的,快坐。”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双手递给田致远,“来来,这杯水我还没喝,你喝了吧。” 这个海子还真是一点不拘谨,说话的语气就跟自己是这家主人一样。再看海子那双手,十个指甲缝里全是黑漆漆的。尹真立马心揪起来,生怕田致远这平时大大咧咧惯了的真给顺手接过来喝掉。 田致远笑了笑,在茶几左边的单人沙发里坐下来,“我不渴,海哥你自己喝吧。”说完转过头对尹真说:“帮个忙,卧室的床头柜里有烟。” 尹真松了口气,进房间拿烟去了。 “海哥,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咱妈?”田致远笑眯眯的,很随意的闲话家常。 海子也不介意,放下水杯坐回去,两手撑着膝盖,呵呵笑道:“哪儿啊,这不是开学嘛,送孩子到学校报名,就顺便带了点鸡蛋什么的来看看你们。” 田致远了然,“哦,你家龙龙该上一年级了吧。” “是啊,可是现在学校把年龄卡得很紧,九月一号之前没满六岁的孩子都不让报名,龙龙是十月份生的,还差一个月满六岁,所以我还没给他报上,哎!” 田致远看看他后妈,后妈脸上一片尴尬之色。 “致远,给你!”尹真拿了烟出来递给田致远,顺便在他沙发上的扶手上坐下来。 “来,海哥。”田致远把一包硬盒中华丢给海子。 海子一看牌子,哎哟叫了一声,“中华啊,这么好的烟,我平时都只抽四五块钱一包的呢。”说着就撕了封皮,拆开倒了一支出来准备吸。 田致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后妈先他一步夺了海子手里的烟,板着脸骂道:“你八辈子没抽过烟是不是?我们这儿三个都不抽烟,也闻不得烟味儿,你就不能回去以后再抽啊。” 尹真都被后妈这一举动给吓愣了。 海子一看他妈当着致远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面戳他面子,登时不高兴了,脸黑得能拧出墨水,冷哼一声,“妈,好歹我是你亲儿子,你说话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这点?” 后妈顿时禁声不语,别开的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田致远沉沉地盯着海子看了一眼,转过头拍拍尹真的手臂,轻声问道:“累不累?要不然进房间睡一觉吧。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尹真愣了愣,明白了田致远的意思,于是跟后妈和海子打个招呼,进卧室睡觉去了。 海子本来黑着脸,可一看尹真进了田致远的卧室,不由的好奇,蹙眉,替田致远不值一般地说:“致远,那个人是你家的保姆吧?怎么睡你房间啊?这也太没规矩了吧。” 田致远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笑道:“这没什么啊,家里房间就这么几个,他又不是女人,睡我房间有什么可奇怪的。” 后妈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两声,说:“海子,你不是有事要找致远吗?赶紧跟他说吧,他最近也忙,你赶紧说了他也好抽时间给你安排。” 其实田致远从看见海子在家里那一刻就知道他肯定有事要找他,这个人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以前没少被他麻烦,今天让帮忙弄个低保,明天让借个千八块钱……总之都是些芝麻绿豆却又很烦人的小事。 田致远向来大度,看在后妈的面子上能帮就帮,能借就借,看他的口气,今儿这事可能跟孩子上学有关系,想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海哥是为了龙龙上学的事情找我的吗?” 海子明显对他妈的口气很不满,但是一听田致远问他,立刻又缓和下来,“是啊,刚刚也说了,今年学校把年龄卡得严,有两个小孩儿据说就差半个月满六岁都被打回幼儿园去了,龙龙这还差了一个月,去了两次跟老师沟通,人家就是不松口。我想起来你不是跟那个中心学校的校长李林宽认识吗?你看能不能帮忙给说说,通融一下。” 李林宽田致远的确认识,还不止如此,那人至今还欠着他三万块的赌债呢,这点小事,他打个招呼是完全没阻碍的。 “这事儿好办,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说说。”田致远说做就做,立刻掏出电话给李林宽打电话,三言两语就说好了,“你明天就带龙龙去找一年级的冉老师报名,他会跟他们打招呼说的。” 海子顿时笑容满面,“哎呀,还只致远你有能耐,像我,跟那个负责报名的老师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能让她给我开个后门,你这一个电话的事就给我弄好了,呵呵!” 后妈也挺高兴,站起来说:“既然事情办好了,海子你就赶紧回去给孩子准备准备明天早点到学校去,鑫鑫和妞妞他们幼儿园都开课两三天了,小学就更不用说,你啊,紧赶着点,别耽误了孩子的课程。” “妈,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啊?”海子又垮了脸色,扭着脑袋口气相当不好,直问得他妈都尴尬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田致远见状,怕这母子俩又要起争执,赶紧起来将他后妈推进厨房,“好了好了,海哥难得来看您一回,怎么说也要吃顿饭吧,您赶紧做饭去。” 后妈拧着眉,有些焦急地瞅了瞅田致远,她不是不心疼自己的亲儿子,可正因为是亲生的所以知道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怕他仗着田致远为人大度又顾忌她这张老脸而肆无忌惮提些过分的要求。 田致远心知肚明,但他还真的没办法不看她人家的颜面。 “海哥,难得来一回,吃了饭再走。妈也是着急龙龙上学的事,怕孩子耽误上学,没别的意思。”田致远回到客厅,站在海子面前跟他解释。 海子哼了一声,嘟咙道:“我看他就是不想看见我,怕我给你们找麻烦。” 田致远走回沙发里坐下,从茶几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海子,“你别这么想,会伤妈的心的。” 海子接过烟点上,抽了两口,古怪地瞅着田致远,说:“她哪儿会伤心?在她眼里,你才是她亲生的。说起来,你可得好好对我妈,我和我妹可是没指望她养过一天,却养了你几十年,你要是不好好对她可说不过去啊。” 田致远笑笑,眼里有一丝冷意闪过,“这不必你提醒,哪怕她跟我爸从来没拿过结婚证跟我没半点血缘我一样会给她养老送终,不会亏待她半分。”顿了一秒,“绝对比你这个亲儿子还要孝敬。这样你放心吗?” 田致远随和的时候可以比任何人都好说话,犀利的时候也可以让人望而生怯。这一番看似寻常却隐含讥讽的话令海子当场难堪起来,一时间讪讪的不知如何作答。 田致远也不搭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妈在做饭,你自己坐会儿吧,我还有点事要做,就不陪你了。” “诶致远!”田致远刚起身要去书房,海子就站起来喊住他,“那什么,我还有点事想求你。” “……”难怪后妈一个劲儿催促他赶紧走呢,原来还有事儿要帮忙。田致远默默叹口气,“什么事?” 海子踌躇了一下,抓抓耳根,声音低了两个度,说:“我想找你借点钱。” 又是借钱! 田致远记得三年前借过他一万块搞养鸡场、前年借了两千块给他买摩托车、去年春节的时候又借了三千给他买三轮车,统共一万多到现在也没还给他,现在又开口说借。 这人真是…… 田致远勉强笑了一下,“要借多少?” “三万!” “……”田致远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你借这么多干嘛?” 海子估计也很不好意思,还很紧张,抓耳挠腮的小动作不断,“那什么,我想买一辆面的,跑县城到元水镇的客运。” 田致远右手抱着左手臂,吸了吸鼻子,“海哥,跑客运没绝对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海子急了,“怎么就不容易了?我看着镇上那些跑车的一个个都财大气粗的,很赚钱啊。” 田致远深吸一口气,做了个手势,让海子坐回去,然后他自己也重新坐下来,“海哥,我跟你说啊,县城到元水这条线,一直是三个人独掌着的,余家的余老幺,向鸿飞,还有洪彪。这三个人简单来说就是这条线上的霸王,但凡在跑这条线的司机,一定要等他们三个人的车都装满了客之后才能拉客。但是元水到县城每天又有多少客源?他们三个人的车几乎就包揽了每天的客源,剩下的司机根本拉不到什么客人。你要是挤进去,一个新手,别说是那三个霸王,就是其他那些司机,也不会让你拉到客的。” 元水镇的民风其实相当粗蛮,男人女人都带着一些野蛮气,就连这些跑客运的司机都跟土匪差不多。其中数田致远所说的那三人为首,他们拉客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别的司机在场,得等他们走后,剩下的客人才能归别人。 海子什么都不懂,仅仅只是看着人家的皮包很鼓就以为跑客运赚钱,殊不知,好多司机是顶着那三个人的拳头苦苦撑着的。 但是海子显然不这么认为,“这有什么啊?致远你在镇上有那么多人脉,连余老大都要给你三分面子,我只要说是你哥,那些人怎么着也得给你面子让我拉几个客吧。” 田致远无力了,敢情海子不仅仅想借钱,还想打着他的旗号开辟客运这条荆棘之路。 这算盘打得可真响,丝毫没想过会不会给他田致远带来什么麻烦。 摇摇头,田致远强打起精神继续跟他解释:“海哥,面子是别人给才会有。我是认识那些人,可他们绝对不会买我的帐,我跟他们不是一个道上的,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江湖规矩,他们不来犯我,我也绝对不会去犯他们,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海子一没见过时间的农民,哪儿知道田致远说的这些弯弯拐拐,只当他是不想借钱给他,于是板着脸阴阳怪气地说:“行了致远,你要是不想借钱给我就直说吧,拐这么多弯干嘛?我又不是不识趣的人,你直说了我也不会死赖着你的。” 田致远顿感头疼不已,“海哥,我没不想借钱给你,而是跟你分析这件事的利害。你说你三万块钱买辆车回来,每个月的油钱是非烧不可,但是你到时候开着它却连油钱都赚不回来,你拿什么养它啊?你以为养一辆车很容易吗?” 田致远那辆suv还是省油的类型,即便这样每个月也至少要两千块出头的消耗,海子一农民,不种地完全没别的收入,光靠车又赚不了钱,不等于买堆废铁回来么。 “算了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海子不耐烦的站起来,故意自叹自怜,“哎,我他妈也真是可悲,自己个儿的亲妈没养过自己却养了别人,平时看着挺仗义的人,老以为会把咱当成兄弟,原来关键时刻也就跟外人没区别,哎!枉我妈掏心掏肺的。” 田致远闭了闭眼,强作笑脸,跟着站起来,“海哥,有话好好说,别拿咱妈说事。一码归一码,这事儿跟她老人家没半点关系。你要借钱我不是不借,但好歹你也得有个周全的规划,不能想起一出就是一出。” 海子扭过头来,斜睨着他,“我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我想正儿八经赚钱还不行吗?你平时口口声声跟我兄弟长兄弟短的,关键时候当哥哥的想你拉一把你都不乐意,算什么兄弟啊,枉我妈不养我来养你,你也好意思。” “他好不好意思也是对你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田致远正要反驳,突然听到尹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回过头,看见尹真一脸不爽地站在卧室门口,抱着双手冷睨着海子。 “尹真……” “你别说话!”尹真呵斥一声,田致远立刻住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花花好少! 忧桑!!!!! 第33章 尹真真是被田致远的憨厚给气糊涂了,这海子简直就是仗着他亲妈养了田致远这二十多年的恩情在讹人。三万块钱不算小数目,很多农村人可能一年上头都赚不到这个数,他倒好,狮子大开口,以为田致远是开银行的么? 田致远这头笨牛也是,跟这种人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被他的亲妈养了几十年吗?俗话说,知恩图报,田致远该报恩的对象是他后妈,干她亲儿子狗屁关系。 狠狠瞪了田致远一眼,尹真沉着脸走过来,对海子说:“海哥是吧?亏你一大男人说出这些混账话来,养他田致远的是你妈又不是你,他要报恩也该对她老人家,跟你没半点瓜葛,你有什么资格仗着伯母的面子对田致远要求这要求那?” 田致远一看海子的脸色不对,拉了尹真一把,想劝阻,结果被他一把甩开。 海子哼笑了两声,道:“你是谁啊?路见不平?见义勇为?少来,我妈白白给田家做这么多年苦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田致远,到头来跟他爹连个结婚证都没有,田老头死了之后甚至没一分钱留给她。我从小遭人白眼被骂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我找谁诉苦去?她要不是倒贴给田家做牛做马,我至于受那么多罪?”斜睨着田致远,“致远,你说,你这些年算不算是霸占了我的亲妈?霸占了原本是我的那份儿爱护?你问问自己的良心,对着我你有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田致远双手抱胸,垂下头深吸了两口气。 若不是看在后妈的份上,他真想把他一拳给抡出去。 尹真瞪着海子,真想为他的厚脸皮和歪理拍掌叫好,这特么太极品了,他怒极反笑,“海哥,在说这些话之前你得搞清楚,伯母当年是被你亲爸虐待实在忍受不下去才嫁给田伯父的,她不是不想养你,而是你亲爸不准她回去看你们,回去一次打一次,你不为你妈心疼还抱怨她没养你,还用这种借口指责田致远抢了你亲妈——你这样说,难道不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吗?” 真是很庆幸在此之前田致远把他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详细的讲给他听过,尤其是关于后妈这一段,要不然这种场合下,尹真还真说不出这么有理有据的一番话来。 海子被尹真呛得不轻,顿时火大,恶声恶气道:“我不要脸?你少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妈不养你去养别人,你能好过啊?我不可怜她?她怎么就没想过要帮她亲儿子带带孩子做做家事,帮我分担点困难?还窝在这里帮外人带孩子,她又把我这个亲儿子放在哪儿呢?” 田致远忍无可忍,“海哥,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呢?难道你每次家里有困难的时候妈她没帮你操心过?你农忙的时候她没帮你带过孩子?你怎么这样呢。“ “田致远你跟他讲什么道理?”尹真已经暴走了,指着海子大吼:“你不是说伯母没把你放在心上没帮你吗?行,你今儿就把她老人家接回去,天天给你做家事带孩子,以后她就不用田致远给看孩子顾家了。” 海子一听就笑了,“我凭什么啊?敢情我妈养他这么大,临了她老了渐渐不中用了就要我给她接回家去,把包袱丢给我。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这人满嘴歪理,胡搅蛮缠,简直是个神经病! “你……”尹真气得上前一步,田致远眼疾手快拦住他。 “好了别说了!”田致远冷眼看向海子,语气平和道:“海哥,说句难听的,就算你想把妈接回去我还怕你虐待她呢。咱们别把话题越扯越远,你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无非就是想我借钱给你。行,三万块我可以借给你,但你给我写借据,连同以前借的那一万五千块算在一起,确定归还的日期,到期不还就把你家那座山头抵押给我。你觉得怎么样?” 海子目瞪口呆,心里翻江倒海。在他看来,田致远这简直就是在设施他一样,而且施舍得还这么高高在上,让他尊严扫地,甚至翻了以前的旧账出来拿他家唯一值钱的山头。这根本就是要跟他划清界线,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的做法。 可尽管这样,海子也不能跟田致远翻脸。 海子并不是一味愚昧无知,田致远在元水镇有多少实力他还是清楚的,钱他可以不借,但却不能失去他这条人脉。如果今天跟他闹翻,以后他有个什么麻烦事想请他帮忙就再也别想指望他出手了。 “致远哇……”海子刚转变口气想跟田致远商量能不能打个欠条不要用他唯一的山头做抵押,结果话还没开头,背上就挨了一扫帚。 “个畜生!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瘪三。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后妈扛着一把棕扫帚追着海子猛打,边打边骂,海子叫苦不迭,抱头鼠窜。刚刚他那么大嗓门说那些话,后妈就在厨房待着怎么可能没听到?一怒之下,抄起厨房里的扫帚就冲出来了。 “我打死你个混蛋!就当老娘从来没生过你。” “妈!”田致远一看坏事了,赶紧上去拉架,从后边抱住她老人家,冲狼狈不堪的海子大吼:“海哥你还不快走,你想气死妈啊?” 海子就是个只会嘴上耍刀枪的人,要来真格的就怂了,何况现在打他的人是他亲妈,就算心里对她不满,却也不能真的还手。听到田致远吼他,立刻灰溜溜的逃出门去。 “你拦着我干嘛?我打死他个孬种,自己没本事成天就想着搞现成的……”后妈还在骂着,连带将田致远也骂了一顿,死活要追出去。 尹真也上去帮忙,两人合力将老人家手里的扫帚夺下,将她按在沙发里坐下。 后妈气得不轻,坐在那儿直喘粗气,间或还骂几句,但是后来骂着骂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也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种男人和儿子……” “伯母,伯母你消消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您快消消气,身体要紧。”尹真也没想到后妈就在厨房里,现在这个情形真是让他后悔死了,他当时躲在卧室里偷听到海子那些话被气得要死,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后妈在场,所以才无所顾忌地跟海子针锋相对。他要早知道会弄成这样就不会那么冲动,现在只能帮着田致远劝着她老人家,多说些好话,给她顺气,希望她别气坏了身体。 “那不怪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在他眼里是那样的。”后妈吸着鼻子,眼泪刷刷往下掉,“人人都说养儿防老,这就是我儿子,就这个样子我能指望他给我养老?” 田致远心酸不已,搂着她不停给她拍背顺气,安慰道:“好了妈,您哭什么呀,海哥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也只有一张嘴,其他方面其实不坏。您看您每次回去,他其实挺高兴的。” “高兴个屁!”后妈含着泪狠狠骂道,“你以为他当真是想我这个人回去?他那是看我每次回去都给龙龙钱,所以才……” 气氛一瞬间变得凝固起来。 后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猛地住口,不安地瞅了田致远一眼。 这也是她刚刚生那么大的气的原因之一。 除却家里必须的开销外,田致远每个月还额外给他后妈一千五百块钱,任她随意支配。后妈一个农村老年人,平时没什么非用钱不可的花销,也就喜欢跟街上的老头老太太斗斗一块钱的地主,因此她还存了不少私房钱。 后妈的前夫死了之后,她才终于得偿心愿回去看望儿子和孙子,也正是知道自己没养育过海子而感到亏欠和内疚,所以她每次回去小住,都会打着孙子的名号给他们一些钱,少则五百,多则两千。 这都是背着田致远的,后妈不敢拿出来说,怕田致远心里不舒服,认为她胳膊肘往外拐,吃他的住他的,临了给她的钱尽数给了她亲儿子。她不敢说,因为她并不是那种仗着有功劳就尽徃自己脸上贴金、在养子面前端架子的人。 为自己的亲儿子做到这份上,她满以为会得到亲儿子的一些理解,可结果却是这样,所以听见海子那番话,她着实遭到了重重的一击,此刻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蒙在鼓里的养子。 “致远,我……”后妈很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 田致远微微蹙着眉,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每次后妈说回亲儿子家时,他都会提前准备很多东西,大袋装的米,整箱的饮料,孩子喝的整箱牛奶、玩具、衣物鞋子,每次都会准备得很充足,目的只为了让后妈在孙子面前显得不那么寒酸和小气。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够份的,却没想到后妈还另外背着他给他们钱。 不过,那钱既然是给后妈随意支配的,那就是她自己的,该怎么用田致远是不应该干涉的。 这么想着,田致远又释然了。 “好了妈,那钱我说过是给你自己的,你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给龙龙我没意见的。”田致远拍拍后妈干枯的手背,脸上的笑意却很勉强。 这么一闹,田致远的钱虽然没借出去,可他并不觉得庆幸。打这天起后妈就病了,躺在床上恹恹的,不想吃也不爱喝,田致远要送她到医院她也不答应,总之就是倔脾气上来,不管谁来劝都不管用,顺带感到内疚,觉得对不住田致远,心里难受。 于是,家里一切琐碎的小事包括照顾后妈都落在尹真身上。 “不好意思,最近让你操心了。”吃过晚饭,田致远帮尹真收拾了餐桌,又帮他洗碗,好像自己多做点家事就能让尹真少劳累一些。 尹真拿干纱布擦着碗,闻言瞪他一眼,说:“你说的什么话啊,我们现在不是情侣关系吗?干嘛跟我这么生分。” 田致远被“情侣关系”给甜蜜到了,忍不住凑过去在尹真的耳垂上咬了一口,“说的对啊,你现在可是我老婆。” “滚你的!”尹真被咬得脖子一酥,嘴上骂着脸上却禁不住含笑。 尹真熬了浓稠的蔬菜粥给后妈,好说歹说总算劝得她吃了小半碗。 后妈的精神又慢慢好起来,九月份中旬的时候彻底从那天的阴郁中走了出来,眉宇间透出一股喜气,因为十月初就是她五十二岁的寿辰。田致远说,正好那几天是国庆节学校都要放假,难得机会这么合适,要带孩子们到城里给她过生日,上酒店大餐,然后再去大浦州太阳河那边的梭布垭游玩。 除了当年去县城的牢狱探望田致远,后妈这么多年来就一直没走出过元水镇,现在生日要到了,田致远还要带她出门游玩,她虽然嘴上说不用,可心里高兴着呢。 对于私底下给亲孙子钱的事,后妈恢复了精神后找田致远谈了一次,大意就是她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主要是看海子家里确实日子过得差,想给孩子一些钱,多买点好吃的好穿的,在学校别那么寒酸。 田致远能理解后妈的心情。她跟着他爹在镇上生活,做生意,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多年来也是吃穿不愁。如今田致远也算小有成就,水上养殖、小宾馆、在镇上有几分名望,鑫鑫妞妞的吃穿都是最好的,玩的东西更是新潮。相比之下,亲孙子成天在泥巴堆里滚来滚去,穿得脏兮兮破烂烂的,她做奶奶的心里不平衡、会觉得心疼是很符合常理的事。 田致远在当时可能会不舒服,但是事后冷静下来想一想,也觉得没什么不能体谅,平时他给那些贪官送的远远不止这个数,给自己养母的那点钱又算什么呢?给了亲孙子就给了吧,反正也没给外人。 尹真看着他们母子俩总算坦诚说开,重归和气,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田致远以为海子借钱的事就那样不了了之、一家人为后妈的寿辰做准备的时候,海子的媳妇找上门了。 海子的媳妇一进门就对海子来借钱的事跟田致远道了歉,之后直接切入正题。她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要把母亲接回家,亲自给她老人家操办生日。 “这恐怕不好吧,我们已经决定要出门旅游的。”田致远有些为难,老实说,后妈的媳妇要给她操办生日他是没权利拒绝的,毕竟是她亲儿子不是?给她过寿天经地义。但他为了这次出门做了不少准备,酒店和去往梭布垭的旅游团队也联系好了,后妈不去的话,这一切就显得没什么意义了呀。 海子媳妇却很坚持,一个劲儿说这些年没有对婆婆尽过孝道,难得这次过生日,一定要接回去好好为她庆祝才行。 尹真皱着眉站在一边,打心眼儿里没觉得后妈这媳妇有这份真心。 后妈知道这事儿以后也是左右为难,一个亲儿子,一个是堪比亲生的养子,两边她都不想辜负好意,一时间迟迟下不了决心。 最后还是田致远放弃了,“妈就跟嫂子回去吧,梭布垭我们找别的时间再去也一样,不一定非要过生日的时候去。”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后妈收拾了些衣物跟着媳妇回家。 但是,就在后妈过生日的前三天,田致远突然接到陈扬、刘劲松等人的电话,问他后妈是不是过寿准备大办一场。 田致远诧异,说我没有啊,我妈都回她亲儿子那儿去了。 陈扬他们说,不对啊,我们都收到了宴请的名片,上边写着你妈六十大寿,在xx村摆酒席,联系人和联系电话其中就有他。 田致远挂断电话,心中一片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慢的节奏是因为停电的关系,而且我家是做生意的,年底非常忙,吃饭的时间都不一定有,我更新都是抽晚上的时间。 抱歉啊! 小心,有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24 07:14:27 本地瓜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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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不好吧。”尹真拦住田致远,“他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你现在去把伯母接回来,你让他那天怎么面对客人啊。” 田志远站定,沉沉地看着尹真,“我妈五十二岁他给她办六十大寿,这本来就够丢人的,而且他还打了我的幌子在我的朋友圈里请客人,现在丢脸的是我不是他。我现在要不阻止这事儿,哼,我丢脸事小,我妈难受事大。” 田志远说到做到,一路驱车赶到尹家村。从镇上到尹家村路况不太好,开车需要一个小时,田志远到海子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而他后妈却并不在桌子上。 海子的房子是去年才盖的,一层六间的平房,里里外外粉刷一新,院坝也用水泥筑得宽敞,他摆乔迁酒的时候,田志远送了五千礼金。 海子两口子一看田志远的车在院坝里停下,脸色都变了。田志远下车黑着脸往堂屋走去时,看见海子媳妇丢下碗筷慌张地跑进里屋。 “致、志远,你怎么……”海子从堂屋里走出来拦在田志远面前,神色非常紧张。 田志远冷睨着他,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我妈呢?让她出来,我要带她回家。” 海子一听不乐意了,“志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后天就是我妈的寿辰,我都说好了要给过寿的,你现在说接回去就接回去?诶你别忘了她是我亲妈。” 田志远冷笑一声,“是吗?敢情亲妈都是不让上桌子吃饭的。” “这……”海子的脸色变了变,不耐烦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让她老人家上桌子吃饭?她那是刚刚进厨房添饭,你恰好就来了。要不然你现在进屋看看去。” 田志远抬眼朝屋里看了一眼,海子的媳妇正拉着他后妈从里屋出来,把一碗饭使劲儿往她手里塞,嘴里还嘀嘀咕咕跟她说着什么,神色颇为讨好。而他后妈一直是冷着脸的,双手抱在腹部前面,紧紧扣在一起,丝毫没有想接那碗饭的意思。 田志远深吸一口气,点了几下头,笑道:“海子哥,我念你是我妈的亲儿子所以给你面子,尽我所能帮你,不过这人呢,别给脸不要脸,有时候做事还是要给自己留点余地的,要不然,做得太过火,就算是只兔子也一样会咬人。” 田志远说完,强势地将海子推到一边,大跨步走进堂屋。 “哟,是志远兄弟啊!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正好顿了一锅鸡肉给妈补身体,我给你拿碗去哈。”海子媳妇满脸堆笑,麻利地给田志远搬了把椅子。 “志远!”看见养子,后妈欣喜地站起来。 “哎呀妈,您快坐下吃饭啊,都劝您多吃点,您老就是不听。”海子媳妇将老人家按下去坐着,冲随后走进来的海子挤挤眼,于是海子赶紧给他媳妇帮腔。 后妈见状无奈地轻叹一声。 田志远从来没有这样觉得海子两口子的行径是如此找人嫌弃,他一秒都不想多待了,什么话也没说,从外套的内置衣袋里拿出三扎一万的大红版,啪的一声仍在饭桌上,弯腰握住后妈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 “志远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们是要饭的?”看见桌上的三扎钱,海子媳妇心知肚明了,脸色不好看,眼神冷冷的。 “志远!你傻啦!”后妈急了,狠狠掐了一把田志远的胳膊肉。这二十多年不是白养的,这儿子什么脾性、什么作风她这个养母一看就明白了。 田志远疼得咧了一下嘴,空出一只手紧攥住后妈那只手,对海子两人说:“嫂子这话严重了,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指指桌上那三万块,“这三万我借给你们,我妈的生日呢不劳你们操心了,我自己会给她过就行。”转头看着后妈,“妈,我们回家。” “志远兄弟,你这么做不好吧。”海子媳妇上前几步挡在堂屋大门口,双手扶住后妈的手臂肩膀,僵硬地笑着:“她老人家是我们家尹洪海的亲妈,按理说这过寿的事理应由我们操办才是。虽说她从来没养过我们海子,对你这个继子尽心尽力,你给她做寿也是应该,但凡事都有个情理不是?亲儿子给亲妈做寿,再正经没有,而且我们请帖都发出去了,你现在把妈带走,你安的……是什么心呐?” 田志远也笑,却笑得阴冷,盯着海子媳妇的脸笑,空出一只手将她抓在后妈手臂上的手给掰开,“嫂子,人要脸树要皮,念着海子哥的确是我妈亲生儿子所以我本来不打算说这些话,但是你,现在是逼着我翻脸——妈的户口是登在我田志远名下的,户口本上明明白白写着她是我妈,就算她今天过六十大寿,大操大办也轮不到你。” 田志远这话算是说绝了,有一种压在海子头上要跟他们家划清界限的意思,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了,来之前就做好了可能会大打出手跟他们决裂的准备,所以现在这番话对他来说也算是预料之内的仁慈。 “呵,我总算看出来了,合着你是看我要给妈过寿能收礼金你就眼红专门来搞破坏的啊!”撕破了脸皮,海子的媳妇也露出泼妇本性,指着田志远的鼻子就骂开了,“你搞清楚了,不管她老人家养你多少年,那也是他尹洪海的亲妈,咱就算是把她接回来从今往后跟你不来往那在法律上也是名真言顺的。你凭什么来捣乱?” 海子见状赶紧拉住他女人,他心里还是念着田志远这些年来对他的好,念着他在元水镇的那些人脉对他今后的帮助,理智上不能让他女人脑子一热做出蠢事,将来要再有什么事儿就铁定别指望田志远帮忙。 田志远摇摇头,有些轻蔑地说:“老子还没穷到要利用养母的寿辰收那几万块的礼金。”说完,揽着他后妈的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开。 “志远,你糊涂啊,你干嘛借钱给那个混球。”一上车后妈就肉疼地唠叨开了,“你的钱是水漂来的吗?海子要是真正做个正事我不反对你借钱给他,可这么些年来你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有去无回啊!” 田志远麻利地打着方向盘,倒车、转向,离开海子的家,行驶上公路,两眼直视前方,“妈,往后你要是还回来看他们,我不反对,但是从现在开始,原谅我不会再帮他什么了。那三万我嘴上说借,可我真没指望他会还。这是最后一次,为了您,最后一次。” 后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拿手心抹着脸,哽咽道:“妈知道!知道!” 自从田志远发家以后,对她的亲儿子女儿完全没二话说,任何时候有难处,只要一句话,多大的事都会给帮忙办好。她知道,这孩子的心实诚,懂得知恩图报,他是替自己给那两个亲生的还债。本来这样她挺高兴和欣慰,觉得亲子和养子这样和气,就算她将来咽气了也能瞑目。可没想到亲儿子不争气,为人小气又不讲理,儿媳妇贪婪心肠狠,抱着能宰一次是一次的心态,多次问志远开口借钱,一点也不知道羞愧。 这次过生日媳妇上门说要给她过寿,她还真以为是那么回事,结果回去才知道,做寿是没错,但这两口子却是借着这个名目想收礼金。因为五十二岁的由头不好,便说是六十岁寿辰。 她知道真相后心凉了一大截,尤其是看见海子印回来的名片上有田志远的名字和联系电话,差点气死。这不是要给田志远丢脸吗?她一怒之下连夜就要回镇上,结果被海子拦住。一开始两口子还好言相劝,最后见她一直不答应吵着要回去,海子媳妇干脆把她关在卧室里,说等过了寿之后就送她回去。今天要不是田志远找来,她媳妇还没打算放她出来呢。 她的心算是彻底凉了,疼起来都麻木了。这就是自己的亲儿子,干出这么丢人的事,让她此时感到在养子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现在养子说出这么失望而且决绝的话来,她还能怎么样?没强行阻止她今后跟海子一家的来往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志远,妈对不起你。” 田志远扭头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后妈,淡笑道:“妈,您没对不起我,海子做任何事都不是您的错,那是他自己的问题。”犹豫了一下,他欲言又止,最终说:“大后天我们去大浦州的梭布垭。” 看到后妈真的被田志远带了回来,尹真一直悬着不落的心总算安定了。 尹真安慰后妈,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两个小宝贝放学回来也围在她身边,在尹真的鼓励和引导下,说了很多可爱搞笑的话,总算让她老人家绽开笑脸。 田志远则编辑了短信,群发给他那些朋友们,告知他并没有打算给母亲过寿,叫他们不必理会那些请帖。没几分钟,他的手机就接二连三的的响起来,都是打过来细问这次事情的,田志远别的没说,只说那天会带他妈出去玩。 那些朋友也不是傻子,都清楚他家那些事,当初看到请帖的时候就有所猜测,现在田志远这么一说,大家基本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无需再多问。 “我还怕你会跟海子动手呢。”后妈跟孩子们都睡觉后,尹真才得了空跟田志远回卧室咬耳朵。 田志远站在衣柜前脱下外套,在衣柜里找换洗的衣服,说:“他不敢。”找到衣服后转过身来,笑道:“我们的梭布垭之行照旧,我还定了大浦州城内的酒店。” 尹真一听眼睛亮了,扑上来勾住田志远的脖子,坏笑道:“是不是情侣套房?” 田志远抿嘴一笑,搂住尹真的腰,“你是不是就想干坏事来着?” 尹真嘴硬,“什么坏事?你想哪儿去了?想干坏事的人是你吧。” 田志远搂着尹真一步一步往卫生间门口挪动,似笑非笑地低头凝视尹真,“嗯,我不是想干坏事,是想干你。”到了门口,他一把抱起尹真,跨进浴室:“今天在这里边干你!” 田志远的主动让尹真心花怒放,真难为这根木头也有这么情趣的一天。两人几乎是一进去便拥吻在一起,唇舌交接的热度迅速蔓延到全身,熏得整个浴室都开始缺氧。 在j□j上尹真素来大胆,现在更是狂热地搂著田志远的肩,极尽所能放肆勾|引著他的舌尖,汹涌战栗的快感从纠缠的唇舌处扩散放大,那是一种仿佛灵魂都要被彼此吞噬的感觉。 彼此的衣物在互相拉扯下尽数褪尽,田志远用了毕生的毅力撕扯开密不可分的两人的唇,一边轻啄尹真的嘴角、脸颊,一边伸手扭开水闸。 热水冲刷而下,将赤|裸的两人淋透。 尹真双手勾住田志远的脖子,等不及他的主动,自己紧贴上去,从他的嘴唇开始沿着下巴脖子放肆地舔吻至他壮硕的胸膛。刚才田志远的主动激起了他所有对这个男人的渴望,灼热到连他自己都感到悸动的地步,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为对性的渴求,他渴望田志远的拥抱,亲吻,渴望他勇猛地侵犯。 **一直向下,直至腰腹,尹真搂著田志远精壮的腰胯,挑逗一般舔着他的肚脐,感受田志远的身体瞬间的紧绷和战栗,一只手慢慢在他壮大j□j的硬物上暧昧的摩挲。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田志远大力地提起来,翻转体位,将他抵在墙上,沉沉粗穿着,眼神幽暗得深不见底。 田志远脸红耳赤,“你的花样怎么越来越多了?” 尹真眯起眼睛一笑,眼波荡漾得噬魂摄魄,抵住他的唇轻喃:“这就叫花样?更刺激的我还没拿出来呢。”说着,抬起一条腿,勾在他腰上,轻轻挺动胯部,让自己同样硬邦邦的家伙抵住田志远的,“这样呢?舒不舒服?” “你这个妖精!”田志远低咒一声,抓住那条嫩白的腿正要动作,忽然灵光一现,笑了笑,顺手将他腰上的腿扛到自己肩上,而他则突然蹲下去,仰起头笑看着尹真:“每次都被你捉弄,现在也换我来一次。” 说着,垂下眸子,盯着近在咫尺的站得笔直的小家伙,伸出舌尖,在艳红的顶端舔了两下。 “嗯……田志远……”尹真被刺激的一个激灵,下意识抓住田志远的头发,对方顺势张口把他的硬物含进了嘴里。 田志远口腔的热度像是要把尹真的小弟弟给融化掉,他灵活的舌头在顶端来回舔舐,吮嘬间,淫、靡的声音在浴室里弥漫。 “哈……呃啊……”听着尹真被折磨得难耐又甜腻的呻、吟,田志远突然很有成就感,他想看到更多尹真的表情,于是更加不遗余力地吸吮和舔、弄,沈醉於他的味道里不可自拔。 尹真感到自己的脑子快要掏空了,他完全没想到田志远这根木头会突然为他koujiao,这样的刺激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更何此时况满足他的人是田志远,是他初恋的对象,是他长达七年、最深的执念。 心里的感动快要涌出来,眼角鼻翼都是酸的。 一阵酸楚带着灼热从小腹深处一涌而出,尹真忍不住在田志远的嘴里律动了起来,圆润饱满的顶部甚至不时顶弄到田志远的喉口,j□j迅猛而至,快得就像禁欲许久,不曾发泄。 喷发的一瞬间,尹真突然觉得浴室天旋地转。 尹真失神地俯视着田志远,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顿时清醒过来,惊愕地低喊:“你怎么吞下去啦?”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昨天回归的,因为临时回了娘家,一天都在路上,晚上才到家,所以今天才贴文出来。 请假这么久,也不知道大家还在不在。 嗯,新年新气象,进来看文的亲,祝你们马上发财!马上幸福! 第35章 田志远舔舔嘴角,轻轻皱眉,然后又笑起来,说:“味道不错!” 面对田志远蓄意地调侃,尹真顿时红透脸,啪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佯装发怒却憋不住心里甜蜜而笑出来,“胡说八道什么啊?那玩意儿的味道能好到哪儿去?” 田志远笑而不语,慢慢站起来,依然将尹真的腿架在他肩上。就着这样的姿势,田志远猛地一挺,刺进尹真的身体里。 田志远开始摆动腰身,但动作很慢很耐心,深埋进柔软後穴的硬挺不急着律动,而是浅浅j□j,像是要感受尹真内里的热度与每一寸肠壁的蠕动,更像是让他也能细细感觉他的尺寸和温度。 “你的味道就是人间美味!”田志远扛着尹真的腿紧贴上他的胸口,在他嘴角边亲着,低低呢喃,沿着他的下巴一直吻到他胸前,用舌头大力地蹂躏那两颗小红豆,感受硬起的小颗粒被自己舌尖磨砺到开始令身体轻颤,然后感受到他的後穴因这刺激而开始收缩的紧致。 “啊,你这跟木头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哈……居然这么能干……”尹真单脚站立,另一条腿被最大限度地拉高挤压在他胸口上,二十七岁的身体柔韧度不比十几岁,胯部没多大一会儿就感到麻木了,站立的那只脚也开始感到难以负荷,但是田志远在舔他的胸口,他的大家伙埋在他j□j里,双重的刺激掩盖了这微不足道的小疼痛,更多刺激着他最原始的躁动。 听着尹真低低的闷哼,看他湿润的双眼浮出动情的薄雾,被顶到敏感处的时候身体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和无意识的挺起,田志远心中涌出一种疼爱、就算死也要让他幸福的决心。 “田志远,快点,我想要……”尹真再也忍受不了田志远的磨豆腐过程,推开他的肩膀,自己后仰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撑在旁边的洗手台上,稳住身体平衡让□更贴紧田志远的胯部,然后自己开始动作。 “这样就忍不住了!真是性急。”田志远低低一笑,双手握住尹真的细腰,如他所愿开始大刀阔斧勇猛挺进。 “啊啊……”汹涌的快感顿时剧烈得如同辽源的烈火,尖锐灼热又迅猛,一浪盖过一浪凶猛地拍打在身体各处,后背随着剧烈的撞击反复在瓷砖墙上摩擦,从冰凉迅速火热,刚刚还清醒的头脑瞬间变得迷离空白,被抽(米)插的地方又酥又麻,湿润的水声来回间扑哧作响, 两人就这样在浴室昏天暗地做了两次,洗干净后回到床上,盖着一张被子,没多久田志远又硬起来,于是再度操棍而上。当第四次开始后,尹真连腰都抬不起来了,只能喘着粗气小猫一样的求饶。 田志远持续埋头苦干,边动边问:“三个小时前不是还求我快点的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尹真臀部高高翘起,跪趴在大床上,双手抱着枕头,脑袋无力地搁在上面,身体跟随田志远的撞击前后晃动。他羞恼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大喊:“你倒是越来越爽,但是我的腰都快被你给操断啦。” 田志远停下来,俯身抱住尹真,亲吻他的后背,“但是怎麽都要不够你,怎麽办?”舔着尹真的脖子和肩膀,又开始用力猛戳,而后满意地听到他享受的呻(米)吟。 最后一次j□j后,等田志远从尹真后面退出来时,发现他已经就着这样的姿势睡着了。田志远笑着亲亲他紧闭的眼,嘴角向上弯起。、 尹真又在床上躺了两天,等他恢复精神的时候,正好是后妈生日的当天,一家人整装向大蒲州进发。 从元水镇开车到大蒲州的梭布垭要两个多小时,一路上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说闹个不停,大约一小时后纷纷睡着。后妈怀里抱一个,尹真怀里抱一个,直到目的地才强行叫醒他们。 由于事先已经打电话请熟人帮忙买好了门票,减少了临时买票的麻烦环节,一家人很快通过。 “这里应该是石林吧?”一进入景区,正对着视线的就是一面屏风似的岩壁,岩壁前有一块巨大的广场。尹真看了看这里的地质面貌,猜测着问田致远。 田致远牵着他后妈,边走边说:“嗯,梭布垭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是中国第二大石林,其植被居全国石林之首。”转过头笑看着尹真,“诶,你知道梭布是什么意思吗?” 尹真眨眨眼,“梭布是什么方言词汇吗?” 后妈笑眯眯地接口:“梭布就是土家语——三个的意思,梭布垭其实说白了就是三个垭。” 尹真露出一脸神奇,“伯母,您还懂土家语啊?” 后妈摆摆手,“哪儿啊,我就是地道的土家人。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说普通话啦,对过去那些疙疙瘩瘩的土家语早就忘本咯。” 田致远失笑,指指石屏前面的大广场,说:“这儿呢,是一年一度的土家女儿会举办的地方,就是相亲的场所,十里八乡的土家未婚青年都会聚集到这里借购物、对歌寻找意中人。” 尹真一手拉一个孩子,仰头看着石屏,点头说:“嗯,土家女儿会我有耳闻,据说每年都很热闹,就是无缘亲眼一见。” 田致远说:“现在是时间不对,女儿会都是每年的农历七月七才举办,我们算是错过了。你要是想看啊,只能等到明年七月七。” 尹真坏笑一下,说:“谁说我想看?我是想亲身体验一下土家人用这种方式相亲的感觉,说不定我还能真找到个看得顺眼的呢。”说着,拉着俩孩子就朝前面走去,也不看田致远的表情。 “喂,你不会是认真的吧?”田致远松开后妈的手追上去,很紧张地抓住尹真的肩膀。 后妈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说致远啊,你一看小尹那样儿也肯定是开玩笑的嘛。” 尹真也笑。 田致远不好意思的看看后妈,回头瞪着尹真低声说:“七月七的女儿会你这辈子都别想看了。” “喂!”尹真抗议,但是田致远装没听见。 国庆期间,来旅游的人很多。田致远他们是早上六点出发的,到梭布垭是八点零几分,进入初秋的季节,这个时间点已经有点冷了,但是丝毫没影响这些游客。九点的时候,景区内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影。 绕过石屏,从蜿蜒的石缝进入景区,视野豁然开阔,大片大片的奇岩怪石遍布眼前的地带,有的形若苍鹰望月,有的恰似龙争虎斗,有的酷像朵朵莲花;有的婀娜多姿,有的峥嵘雄奇。窄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头顶蓝天只见一线。 “据说这窄窄的地方就是山上儿郎下山找媳妇的一道关口。土家儿郎必须肩背扁担,身背意中人,不碰山壁通过,不然就通不过考验。”经过这道关口的适合,田致远背起了鑫鑫,边小心翼翼穿过缝隙,边给尹真解说。 尹真也背着妞妞,边走边左右看看,说:“怪不得你们这男男女女都瘦得像杆儿一样呢。” 田致远噗的笑出来,“你这是什么比喻?” 穿过石缝,视野又是一亮,“可不是嘛,这么窄的地方,超过一百五十斤的人绝逼会卡在里面连动都不能动啊,不拼命减肥能走得过来?” “哈哈哈……” 一路上美景迭出,石林里凉爽的风伴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山歌,让人感觉耳目一新,通体舒畅。走着走着不时有村寨人家出现,小路两边的田地里遍布着土豆、萝卜、白菜等作物。 “爸爸,我们中午在哪儿吃饭啊?” “这里到处都是石头,我们不会吃石头吧?” 田致远两手分别捏捏俩孩子的脸蛋,说:“你们能吃石头?有那么好的牙口么。” 尹真扶着后妈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歇气,“这景区里边应该有饭馆什么的吧,要不然这么多旅游的人在哪儿解决午饭问题。” 田致远从背包里找出纸巾一一递给大家,“别担心肚子的问题,这里到处都是农户,中午饭就可以在村寨里解决,好客的土家人是不会拒绝任何访客的。” 看孩子们都饿了,一家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田致远就领着他们去寨子里找农户。最后找到了一家吊脚楼。 “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吊脚楼,感觉真新奇。”尹真一看见那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眼睛都亮了。 田致远摸摸他的脑袋,“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我对吊脚楼很感兴趣的!” “嗯,那回去以后我也建个吊脚楼,把你养在里边!” “……” 土家饭菜很简单,一个炖土鸡汤,三个炒菜,腊肉炒莴笋片,面广椒腊肉,还有一个酸辣土豆丝,再来有三碟土家自制的泡菜。没有大酒店的华丽装饰,没有入口浓郁的鸡精味,这些菜都是本色的味道,又香又可口。 “真好吃!”尹真感觉自己的肚子又撑了。 后妈边吃边点头,“嗯,这菜啊,都是柴火灶做出来的,有柴火味,好吃。” 尹真不耻下问:“柴火灶是什么灶?” 田致远一边给孩子们夹菜一边说:“就是泥巴铸成的灶台,灶肚里烧柴火,上面放一口大锅做饭炒菜,最原始的灶。” 这一顿饭吃得真是太香了,最后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下午又逛了几处景点,孩子们和后妈都累得走不动了,田致远便找来几顶抬轿来,让后妈和孩子们坐。 在景区内抬轿子的都是本地的汉子,初秋也穿着灯笼裤和马甲,头上包着布巾,典型的土家汉子装扮。他们一边抬着客人,一边撒开嗓门唱起山歌,洪亮的歌声回旋在石林,不一会儿引来各方的回应。 尹真四处一看,原来远处各个方向都有抬轿子的汉子们,他们也都抬着客人准备下山呢,听到谁在唱山歌,好兴致一上来,大家彼此响应,嘹亮的歌声瞬间汇成一道余晖下亮丽的风景线。 “怎么样?今天开心吗?”前往大蒲州城内的路上,田致远边开车边问尹真。 尹真瞪他一眼,把累得睡着的鑫鑫朝怀里拢了拢,“你这话应该问你妈,今天可是她老人家的生日,我的感觉不重要,你别搞错重点对象啊。” 田致远扭头向后坐看了一眼,后妈抱着妞妞,奶孙俩正歪在后座里睡得正香,“妈的生日重要,你也很重要啊,对我来说,你们都很重要。”田致远直视前方,路灯的光线一道一道在他俊朗刚毅的脸上划过,“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大的愿望了,就是想让我爱的人都快快乐乐的就好。” 尹真不说话了,心中熨贴着暖意,半晌后,他向后看了一眼睡熟的后妈,倾身凑过头去在田致远的嘴角亲了一下。 田致远回头冲他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喜欢人设图不? 我可是口水流了一地!!!!!!! 第36章 田致远定的住处是大浦州市内一间三星级酒店,给后妈和孩子们开的是688一晚的套房,他跟尹真则开的是一百多的普通标间。 后妈一个劲儿的追问田致远这房间多少钱一晚,田致远含含糊糊地也就一百多块而已,还不断给总台登记处的服务员使眼色,警告她别多嘴。688元的套房在大浦州内只能算最普通的,豪华级的一般都要两三千,他正是考虑到后妈知道他乱花钱后要上火才找了个最便宜的,可他还是没敢让她知道价钱,要不然她又该骂人咯。 拿了房卡做电梯到十七楼,田致远帮后妈开门,尹真给俩猴孩子洗澡洗头,把他们彻底收拾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三个大人也简单换洗一下,再下楼到餐厅吃晚饭。 这一顿很丰盛,三个大人两个孩子,点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菜式。田致远每点一道菜,后妈就要皱着眉低喊太贵啦,够吃啦,不要再点啦……尹真和孩子们就闷嘴直笑,一点也不给她帮忙。 吃饭的时候,田致远又叫了一瓶红酒,给后妈倒了一点点,后妈尝了一口说味道怪怪的,还不如包谷酒好喝。田致远失笑,跟尹真分了那瓶红酒。 后妈不喝酒,田致远就一个劲儿把好菜往她碗里堆,直到她哭笑不得的直喊够了够了,吃不下啦,他才住手。这一天很累,一家人也饿坏了,一桌子七八个菜到最后吃了个精光,鑫鑫甚至还添了一碗饭,就连平时饭量很小的妞妞也吃完一碗米饭。 “你怎么不给你妈买个蛋糕庆祝生日啊。”饭后,尹真和田致远去了趟卫生间,喝过红酒的尹真,脸上微微泛着红,含笑的眼角比平时更添风情,看的田致远一阵心猿意马。 田致远低下头放水洗手,笑道:“蛋糕是甜食啊,我妈有轻微的高血糖,不能吃,我也不喜欢给孩子吃,甜食吃多了坏事。你看鑫鑫现在胖的。” 尹真点点头,见田致远洗完手,懂事地帮他抽了两张纸递给他,“说的有理。” 田致远接过纸巾一边擦手一边四下张望,见卫生间里没人,飞快地抱住尹真的头在他嘴唇上狠狠啃了两口。 “诶?最近越来越懂得讨好我了哦?”吻够后,尹真擦擦嘴角,坏笑道。 田致远的眼神有些飘,似乎有了一分醉意,“你嘴里有红酒的甜味。” 尹真捏捏他的下巴,故意压低声音,暧昧道:“待会儿回房间去让你尝个够行不?” “好啊!”田致远把脑袋抵在尹真的侧颈里,低低地笑了两声,声音透出点沙哑的慵懒,“我不止要尝你嘴里,还要尝你下面。” 尹真推开田致远,失笑道:“喂,你不会是已经喝醉了吧?” 田致远摇摇头,“出去吧!” 完事后,两人说说笑笑走出卫生间,对面也走过来四五个人,两米宽的走廊里瞬间拥挤起来。看对方西装革履的一群人,田致远下意识抓过尹真的手靠在旁边,让那些人先走。但是,田致远一回头,却看到尹真惊愕地瞪着前面。 顺着尹真的视线,田致远慢慢回过头。 一别经年,这一刻四目相投,虽然还是记忆中那张脸,但感觉已是陌生如从未相识。 田致远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两米、因为意外相遇而愕然怔住的男人,意外的心平气和,没有当初以为的愤怒和怀恨,没有对过去那段恋情的怀念和遗憾,更没有对他现状的探究和好奇,有的,只是面对陌生人的平静和默然。 “还在看什么?走了!”田致远扯了一下尹真的手,重又露出笑容,舒展,自然,发自内心,一点僵硬或者强装的痕迹也没有。 尹真望着田致远愣了愣,很快也释然地笑起来,“不好意思,走神了。” 两人手拉手侧着身子从那群人身边走过,再没有回头。 这群西装男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两步,欠着身轻轻拍拍那位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小心谨慎征询道:“莫检?刚刚那两位您认识?” 莫晓天的嘴唇发白,慢慢摇摇头,然后挺直腰背,快步向前走去。 尹真没想到会在大浦州遇到莫晓天,看见他的时候,他几乎吓了一跳。他原本就不愿意让田致远见到莫晓天,那次莫晓天在田致远的宾馆投宿,他为了不让田致远知道而联合赵雅欣一起瞒着他,回s市后去见过莫晓天的事也没跟他说。他希望有生之年田致远都不要再见莫晓天,但是人算总不如天算,有时候极力避免的事情,总会发生在意外状况下。 那一刻,尹真感到特别不安。 他并不是不相信田致远,而是不相信莫晓天。上次回s市跟莫晓天见面,尹真就发现他对田致远还是很在乎,当他知道自己跟田致远在一起之后,那苍白得如同病入膏肓的表情,绝望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会溢出眼泪,那种痛苦不是装出来的,莫晓天他还是喜欢田致远。 正是因为读懂了莫晓天内心对田致远的那份难以割舍,所以尹真才会觉得不安,才会不愿意让这两人见面。 当然,比起这个,还有更令他担心的事。他怕田致远难过,莫晓天曾经那样伤害过他,俩人见面必定会导致田致远想起从前的事,过往的伤疤被揭开,疼痛无法避免,他能否承受得住? 但是,当田致远笑着回过头,轻轻拉住他的手说“走了”的时候,他释然了。他感到田致远心中的宁静,知道他已经完完全全放下过去,完完全全把莫晓天这个人从脑海里驱逐出境。 “哇,好累哦!”回到房间,尹真把自己丢到床上。 田致远把房卡插在磁卡座里,房间里的灯和电视都亮了。他宠溺地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尹真,认命地将行李箱里的衣物拿出来挂在橱柜中,然后倒浴室里拧了热毛巾出来,让尹真擦手。 尹真看着眼前的毛巾,一巴掌挥开,翻身平躺,勾住田致远的脖子将他拉下覆盖在自己身上。唇舌绞缠的感觉总是那么迷醉,怎么吸吮都不够似的,只恨不能将对方整个吸进自己的灵魂。 “怎么了?”田致远强行分开两人的唇舌,喘着气,双手捧着尹真的脸颊,大拇指在他红肿的唇上摩挲,“是不是因为刚才遇到莫晓天?” 尹真抱住田致远的脖子,把他的头压向自己的侧颈,手脚并用抱得紧紧的,有些孩子气的说:“你现在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田致远沉默了,他感觉到尹真的不安,于是更用力的回抱回去, “别在意莫晓天,把他当陌生人就好,我们过我们的日子,跟他井水不犯河水。” 尹真点点头,“我就是怕他对你不死心!”事实上的确没死心。 田致远失笑:“说什么傻话?他要是对我稍微有点情谊,当年就不会对我做出那种事了。再说,就算有又怎么样?难道你担心我吃回头草吗?我虽不是啥聪明人,但也不是遇上一次鬼还会走第二次老路的笨蛋啊!” 尹真摸着他扎手的短发,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怕他来捣乱,你知道吗?我上次回s市专程去见了他一面,他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田致远放开尹真坐起来,眼神微愕,“你见他干什么?” 尹真也坐起来,叹了口气,说:“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当年那件事……”他将那次与莫晓天谈话的内容全部告诉给田致远,“……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喜欢你,哪怕他当年对你做出那种卑鄙的事,可他心里还是没忘记你。所以我很不放心,七年前他能背后撬我一棍子,难保七年后不会再撬一次。” 田致远无奈地摇摇头,认为尹真太杞人忧天,“你担心这个干嘛?他远在s市,我们在这小小的乡镇,天各一方,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我对他也没半点想法,他怎么可能还来捣乱?”抬手揉乱尹真的头发,鸡窝一样,“你这家伙可真是,我跟他那么大仇,我看见他都没激动,你闹什么别扭?” 尹真想了一会儿,觉得田致远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不怎高兴,嗔怒地挥开他作乱的手,“我这叫吃醋你懂不懂?有人为你吃醋你还不乐意啊!” 田致远哭笑不得,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一把将他抱起来,一边往浴室里走一边说:“好啦好啦,我乐意,太他妈乐意了!我老婆吃醋这是爱我的表现,我简直乐意到升天!不过呢,你也别老想个不相干的人,不如想想怎么伺候你老公。” “滚你的!”尹真笑了,推了一把田致远的脑袋,“谁伺候谁啊?” 田致远一脚踢开浴室,将尹真放在洗手台上坐着,一把拉下他的裤子,严肃道:“我伺候你!” 田致远说到做到,非常敬业地伺候起尹真来,帮他洗头洗澡,完了用浴巾给他擦干身子,抱他出浴室,给他按摩,从肩膀到小腿,直到低微的鼾声响起来他才停下。 “晚安,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过个年简直像打仗一样! 楼上楼下收拾了整整两天,今天才算结束。 果然双开什么的,在正月这种忙到死的时候根本不行! 第37章 这一夜意外的无梦。 初秋的天气,清晨的空气里已经夹杂了一丝微凉,从敞开的窗户外吹进来,轻轻撩动着窗帘。 田致远睁开眼,发现尹真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安详,柔和平稳的呼吸轻轻扑在他的颈窝,双手紧箍在他的腰上,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与他贴得紧密无缝。田致远心中一软,这家伙得有多在乎他啊?睡梦中也用这种占有般的姿势缠着他,睡眠状态下他的手脚似乎都还带着点点力气,好像随时准备着在他离开之际将他抓住。 果然,昨天碰到莫晓天还是给他留下了阴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原来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充满自信和无畏,他也会害怕。 田致远忍不住低头亲亲他的嘴角,因为这一动,他几乎立刻就感到尹真的手脚用了点力气。 果然是这样。 这一刻,田致远才知道自己在尹真心中究竟有多重要。虽然并不认为跟莫晓天还会产生交集,但他心里还是默默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让尹真感到没安全。 这时,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呼吸悠长起来。 “醒了?”田致远捏捏尹真的鼻子,含笑的眼神满是宠溺。 尹真揉着眼睛,含糊地问:“几点了?”嗓音干哑。 昨天太累,睡觉的时候忘了关空调,温度一直维持在22°,室内空气很干燥。 田致远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表,“六点十七。” “这么早?” 田致远下床,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棉质睡裤,光脚走到橱柜边上的茶柜,在小型热水器里倒了一杯热水,兑了矿泉水后端回来递给尹真,“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谢!”温度正好,不烫不凉,尹真一口气喝光,感觉嗓子没那么难受了。 田致远在床头柜上找到空调遥控器关了空调,尹真下床到卫生间上厕所,顺便洗澡。光着身子出来的时候,看见田致远正要去开窗户,赶紧一把拉住他,钻进他怀里,慵懒道:“别拉窗帘,晃眼睛。” 田致远摸摸他湿漉漉的头发,“还想睡?” 尹真摇摇头,“就是想这么跟你待着,什么也不想。” 尹真强行把田致远按进被窝,手脚并用扒着他,把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右手不老实地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并且还有渐渐向下移动的趋势。当他的手滑到他的小腹时,田致远果断按住他。 “不是说什么也不想的吗?” “是没想啊,但不代表不做嘛。”暧昧一笑,手腕用力挣脱,麻溜地钻进田致远的裤裆里开始作乱,“我记得你昨天说过,要尝尝我嘴里的红酒味儿,还要尝我下面的味道……” 田致远被摸得一个倒抽气,“昨晚是你自己先睡着的。” “昨天白天太累了嘛,走了那么多弯弯拐拐的山路,浑身都是酸的。”尹真笑眯眯地趴到田致远的胸口上,沐浴过后的身体香喷喷、滑溜溜的,“现在时间有的是,我还没刷牙,给你留着昨天那点红酒味呢。” “你这家伙真是太可恨了!”清晨是男人最容易性致勃勃的时候,尹真稍微撩拨两下,田致远的小弟就竖了起来,笔直笔直的,非常精神。 被挑起了性致,田致远也不客气,脱了裤子就把尹真压在身下,两个人赤、裸、裸的抱成一团,不刷牙激吻在一起也不嫌弃对方,互相用手揉搓对方的身体,用唇舌品尝对方的味道。 洗过澡的尹真就像刚从田间地头采摘的红苹果,沾着露珠,清甜可口,他口里果然还有残留的红酒味,不过已经很淡了,却还是让田致远在咽下他的津液后迷醉不已。 出门前尹真就把润滑液和套子藏在旅行箱的小夹层里,此时正好拿出来用。 尹真站在地上,上身趴在床铺,雪白圆润的臀部高高翘起,田致远站在他身后扶着自己的粗壮慢慢挺进他的□,被填满的感觉顿时让他后仰起脖子舒服的呻、吟一声。 “疼吗?”几天前才激烈地做过一整晚,事隔两三天,再度进入,田致远还是很担心尹真会吃不消。 尹真摇摇头,双眉微蹙,喘息着说:“不疼,你尽管动。” 话虽如此,但田致远的撞击却并不快,不过很有力,每一下都细致地戳到尹真的敏感点,他克制着自己的感觉,努力让尹真感到舒服。 一场温馨的爱爱做完,尹真又一次睡过去。因为带了套,不必额外做什么清理,田致远在他睡着后穿好衣服,去看了看后妈和孩子。 昨天都很累,后妈习惯性早上早起也睡到了八点多才起来,孩子们压根就没醒。田致远看看时间,本来计划在酒店吃自助早餐的看来是不行了,于是决定到外面把早点买回来,孩子醒了就在房间里吃。 乘电梯下楼,刚到一楼就接到陈扬的电话。田致远边走边接听,陈扬说找到了那个抽老千的混蛋,就在大浦州的七里坪。 田致远放慢步子,凝眉,“他居然躲在伟少的场子里!” 【是啊,我们都没想到,要不是这次伟少的场子被抄了,我也不可能得到消息。】 田致远又是一怔,“伟少的场子被抄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早就抄了,一个多星期了都。据说这次闹得很大,省里都来人调查了,伟少这次可能在劫难逃。】 大浦州的伟少是个典型的黑社会二代,十六岁的时候就把他奶奶收养的一个孤女生生用石块砸死在一个干涸的水坑里,以防止将来这女孩分他爸爸的财产,活活气死了他奶奶,可见此人心肠有多毒辣。 江湖上的人之所以给伟少面子,大都看在他爸爸的面子上,可实际真的打心眼里佩服他的根本没有。这次被抓,即便陈扬不说,田致远也知道大抵怎么回事,多半还是太招摇、而且不讲江湖道义,敛财不择手段,赌博的人有去无回,才被举报。 “所以那个混蛋呢?是在伟少的场子里给他打工?”田致远又开始往前走,前面就是酒店的大门,中间是大型的转动门,左右两侧是透明的玻璃门,两个西装男一前一后从外面走来,前面戴黑镜框眼镜的男人侧过头说了什么,后面那人谨慎谦恭地应着。 田致远默然,难怪莫晓天会出现在大浦州,一定是来调查伟少的赌博案。 两个西装男走到转动门前,透过明亮的玻璃,莫晓天看见了边打电话边走过来的田致远,平静的神色不禁激动起来。 电话里,陈扬还在说着,田致远看到莫晓天从转动门里进来,视线锁在自己身上。 此时,他们的距离不过三四米。 田致远朝左边的玻璃门走去,边走边说:“那老千抓进去没有?” 【没有,我已经拜托赵二盯稍,他现在躲在三洋坝。】 “那你迅速带人过来,我他妈不抓到他就不姓田。就这样,我挂了,到了大浦州给我电话。”收起手机,田致远推开玻璃门走到外面。 “等一下!你等一下!”后面有人跟上来,小跑着,声音急促,很快就到了他背后。 田致远皱了皱眉,脚步慢慢停下,回过身去,“你有事?” 淡漠的口吻,像面对陌生人一般疏离冰冷的审视,让莫晓天生生打了个寒噤。 田致远盯着莫晓天,等了他几秒,见他苍白着脸说不出话,转身欲走。 “对不起!” 颤抖中透着忏悔的声音,让田致远的脚步重新停下。他转回身,看到莫晓天期翼地抬起视线,那副黑镜框眼镜上仿佛蒙上一层水雾。 嘴角沁出一抹讥讽的淡笑。 莫晓天脸上这副眼镜,田致远还记得是自己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给一个小公司编程挣到薪水后买给他的,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还一直戴着。 “对不起致远!”莫晓天的嘴唇没什么血色,一直在抖,瘦小的身材在田致远面前显得异常薄弱,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体两侧,“我一直想对你说……” 田致远双手插、进外套的衣袋里,面上含笑,眼神却冷得像冰,“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莫晓天愕然,急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年那么对你,可我是被逼的……” 田致远摇头笑了笑,说:“莫晓天你错了,我根本不恨你。” “那、那你为什么昨天看见我装不认识?” “你又错了,我不是装不认识你,我是根本不想看见你。” “……”虽然这种结果是早就可以预见的,可真正当田致远亲口说出来时,莫晓天还是如同遭到利剑穿心一般锥痛不已,“你还是怪我当初把一切责任推给你……” “别说我现在不怪任何人,就算要恨,要怪,难道对你还不应该?”田致远仰头看看这片天,凝眉道:“一个人能有几次青春?在人生转折点上能有多少人把握得住机遇实现自己的梦想?莫晓天,我当时距离自己的目标,只差一步——你毁掉的,是我之前小半辈子最大最渴望的梦想,是我整个人生。”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田致远摇摇头,怜悯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为自己犯的错找借口。对我来说,不管你当时有什么苦衷,你毁了我的前程是事实,我是个人,会爱,也肯定会恨。只不过时隔这么多年,我如今过得也不差,有孩子,有心爱的人,所以我不想老是回忆过去那摊子事给身边的人添堵。” 莫晓天的脸苍白得如同白纸,单薄的身躯在早晨的微风中微微发抖,好像下一秒就能倒下。他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艰涩地说:“我、真的很抱歉……你现在跟……尹真在一起吗?” “跟你没关系。”田致远深吸一口气,紧蹙的眉宇间透出几分不耐,“如果你是想跟我说这句对不起,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致远……”莫晓天紧追几步赶到田致远的前面拦住他,迫切地说:“能找个时间跟我好好谈一次吗?” 田致远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突然伸出手。 莫晓天呆呆的,看着那只手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他的心砰砰直跳,记忆里熟悉的温度袭来,让他情不自禁湿了眼眶。 田致远用食指和拇指夹住莫晓天脸上的眼镜,慢慢将它取下来,“这副眼镜还是我送给你的,我记得我当时为了买下它,熬了三个通宵……” 莫晓天怎么会不记得?当田致远兴高采烈地把眼睛送到他面前时,他看到他的眼睛又红又肿,眼球上满是血丝,眼皮半眯着,一副困倦到极致的模样,却仍然强打起精神,帮他戴上眼镜。那时的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发誓这辈子都要爱他…… 田致远捏着眼镜,很认真地看着,下一秒,他将它丢到地上,然后一脚踩上去,慢慢碾轧,“晓天,我说过我不恨你,但也不想看见你。” 田致远走了,地上的眼镜被踩得变形,镜片碎成粉末,就像他们之间那段感情。 莫晓天呆立着,双眼大睁,溢满眼眶的泪水映着晨光,最终滚落而下,滴在那堆碎片上。 第38章 田致远买了早点回来,孩子们刚好睡醒,后妈正一边指挥鑫鑫自己穿衣,一边给妞妞扎辫子。田致远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帮忙猴孩子穿衣,洗漱,伺候他们吃完早点,然后才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走的时候没有拿房卡,就只能按门铃叫尹真起来开门。 按了一遍尹真就来开门了。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因为没有外人在,尹真又特别喜欢粘着田致远,因此两个人一见面就搂搂抱抱的。 尹真从背后抱着田致远的腰配合他的步调往房间里面挪动,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说:“你不在我睡不安稳”。 田致远把手里的早点放在柜子上,回过身来捧起尹真的脸亲了他一口,“我一会儿要出去办点事,你陪我妈在大浦州再玩一天行不行?” 尹真一怔,“你在大浦州有什么事要办?” 田致远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找到那个老千了,他就躲在大浦州的三洋坝,我得去把他抓回来,不然我没法跟那些赌客交代。” 尹真松开田致远,看着他,“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田致远立刻拒绝,“陈扬已经带了人过来,我们只要找到他让他把钱吐出来就行。或者我让陈扬的马仔开车送你们先回元水镇,我办完事下午就回来了。” 尹真眉头一皱,“我才不会回去呢,莫晓天还在这里,我可不放心。” 田致远一怔,随即噗的笑起来,一手搭在尹真的肩上,拦着他,“好吧,那你也不要跟我去,我这是去追赌债,又不是玩乐,那种场面你去不合适。” 尹真被田致远按着坐到床上,狐疑地抬头,“不会有危险吗?” 田致远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只是追债而已。” 尹真还是很担心,田致远好说歹说才用照看孩子的借口将他劝服。 陈扬两个小时后到的,随行除了刘士勇、二胡、刘劲松等人,还有三个马仔。田致远留下二胡在酒店,把车也留下来,让他帮忙带着尹真和他妈去逛逛大浦州。 安排妥当后,田致远领着一帮人朝三洋坝进发。 三洋坝是大浦州边沿一个镇,开车半小时就到了。陈扬说那老千躲在镇上一个小宾馆里,前阵子伟少的赌场被抄,他倒是溜得快,没被抓进去。 这老千上次举报了田致远的赌场后,在派出所关了半个月,后来交了五千块了事,出来的时候正赶上陈扬他们也在避风头,所以让他钻到空子逃跑了。九月份开学后,派出所查得没那么严重,田致远才敢四处找他,但是这个人狡猾得很,那之后根本音讯全无,原来是躲在大浦州伟少的羽翼之下,也难怪田致远找不到他。 陈扬开着车,眯着眼说:“这臭小子还真他妈有点脑子,知道找靠山。” 陈扬在那次事件中也搭进去不少,那老千赢走的十二万当中,就有他三万整,这也他一直积极打听这人下落的重要原因。 田致远坐在副驾驶座上,两手抱在胸前,凝视前方的道路没说话。 刘士勇和刘劲松在后座,手里拿着苹果4s手机给他女人发短信,头也不抬地说:“艹,碰上要命的事儿,谁他妈不长点脑子?他是要钱又要命,不找个稳固点的靠山,他敢露面么。” 刘劲松撇了一眼刘士勇,啧了一声,恨声道:“这摊子事儿搞了他妈的两个多月,老子都烦死了,这次抓到他要再不还钱,老子一刀捅死他。” 田致远蹙眉,“行了,找到他再说,钱要回来是正经,不到万不得已别做多余的事,没看伟少都被抓了吗?风头这么紧都低调点吧。” 刘劲松讪讪地,抱起双手缩着脖子装打盹。 刘士勇收起手机,扒着前座的椅背,笑道:“诶致远,我这趟回s市认识了一个女的,特别会来事,长相身材都没的挑。怎么样?钱要回来之后跟哥去一趟s市认识一下?” 田致远拧着眉没说话,倒是陈扬扭过头来瞅了刘士勇一眼,鄙视道:“我说刘士勇,你什么时候能在女人这方面收敛点?我他妈每次看见何旭都心虚得慌,在她面前说话都得小心着点,怕啥时候不注意给你说漏嘴。你自己花心也别拉致远下水啊。” 何旭是刘士勇的现任女友,在镇上开一家副食店,为人勤勤恳恳的,一米六八的个子,长相也甜美,但刘士勇偏偏不知珍惜,在外面的女人多得连田致远他们都数不过来。他在各个镇上、县城、大浦州、s市……可以说,只要他踏足过的地方,就没有不跟他有过一腿的女人,他几乎到了只要是女人就一定要上前套套近乎的地步。 田致远和陈扬都是有家有孩子的人,所以特别看不上刘士勇这点,每次看见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开房睡觉,他们都替他女友何旭感到不值。因此,平时除了正事必须聚在一起,其余消遣时间他们都不爱跟他一块儿,觉得很丢脸。但是偏偏这人还不自知,还老爱在他们面前炫耀谁谁长得漂亮,谁谁床上功夫好,每次听得田致远都想揍他一顿。 今天倒是没炫耀,却扯到要给田致远介绍女人的事儿上来。 田致远非常不爽。 一大早起来遇到莫晓天心情就够不好的,现在又赶着去抓那老千,偏偏刘士勇还触他霉头,提起他最讨厌的事,搞得他心情恶劣无比。 刘士勇推了一把陈扬的后脑勺,说:“你他妈天天晚上有女人抱你当然这么说,致远他一直单身,我给他介绍个女朋友怎么了?” 田致远眉头深蹙,揉着额头说:“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对女人没兴趣。” 刘士勇一听噗的笑了,“对女人没兴趣?喂喂,致远你不是吧,难不成你对男人有兴趣?” “我……” 陈扬一听就不高兴了,冲刘士勇骂道:“你他妈说什么呢?致远能是那种变态吗?他不过是顾忌孩子不想找女人,你说你他妈能不能就别老给他添堵啊。” 陈扬话里的一个“变态”让田致远默默闭上嘴。 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三洋坝,陈扬电话联系后,把车子开到镇中心一家名叫“辉煌”的宾馆前停下。田致远下车,从宾馆正门里边迎出来一个瘦小的三十多岁男人,一边跟大家打招呼,某某哥某某哥叫的热乎,一边掏出烟盒子挨个儿敬烟。 这人田致远认识,是以前跟过余何的马仔,叫赵二,几年前在元水镇的时候见过几次,后来听说结婚自己做生意了,就没继续跟着余何。这次陈扬托他在这里帮忙盯梢,算是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陈扬从兜里拿了一千块钱给赵二,“你赶紧走吧,放心,这事儿不会连累你。” 赵二拿了钱,点头哈腰了一阵才走。 田致远走进宾馆,也没理会女服务员的询问,直接上楼。 陈扬走过来把两张一百的票子拍在服务台上,淡淡地笑着说:“这钱给你买糖吃哈!不会弄脏你们宾馆的,放心吧!不过,你要是敢报警的话,我-就-拆了这里!” 女服务员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估计也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威胁,当即吓得连话都不敢说。陈扬把钱塞给她,冲她微微笑了笑,留下一个马仔看着,自己也上了楼。 在三楼一间房间门口停下,田致远双手插在外套衣袋里,盯着门牌沉默了几秒,然后后退数步,朝随行的一个马仔示意,那人就走上前,对准房门就是一脚,嘭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 “是他妈谁啊?”伴随着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传出来。 马仔让开,田致远走进房里,冲慌忙穿衣的男人一笑,“福哥,好久不见啊!” “田、田哥?!”只来得及穿上内裤的男人一个瘫软跪在床上,浑身开始发抖,“你、你怎么……” 陈扬和刘士勇、刘劲松陆续跟进来,看见屋内的景象都是一笑。刘士勇看了眼拥着被子躲在墙角的女人,笑道:“大福,你还真是潇洒啊,伟哥都被抓了,你还能嫖女人。啧啧,了不起哦!” 陈扬冷哼一声,抓起柜子上的空调遥控板狠狠砸中大福的脑袋,“你他妈是自己跟老子们走,还是老子们请人抬你出去?” “田哥,田哥,您饶了我吧!”大福从床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田致远的脚边,“那钱我是真花光了,您既然知道伟哥被抓的事,也肯定知道我在他场子里帮忙,我在他那儿输了二十来万,现在场子被抄,我也刨不回来了,还欠了好几万,您能不能……” 田致远没说话,抬起一脚踢中大福的面门,将他踢得满脸鼻血,转过身朝外走,“给他穿衣服,带他出来。” 三个马仔麻利地将大福套上衣裤,左右架着他将他拖走。 陈扬开车,田致远打了个电话。 “喂,是七爷吗?我是田致远……对呀,您老身体还好吗……呵呵,您老还是这么了解我……是的,其实也没大事,就是想问您借一处安静的地方,处理一点小事……好的,那我直接过去。”收了电话,田致远对陈扬说:“去南山新村。” 南山新村是大浦州凤凰山上的一座高级休闲山庄,vip会员制,一般人进去不了。经营它的老板,人称七爷,其实过去也是靠打打杀杀闯出名堂的黑社会,也是仅有的几个知道田致远是杀了渔霸的凶手的人之一。 陈扬听完田致远打电话,感到非常惊奇,“致远,你认识七爷?” 田致远的神色变了一下,而后点头道:“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这么点交情他能让你直接去南山新村?” 田致远把手肘搁在车窗上,扭头看窗外,“我……以前算是帮过他一个小忙,他说要还我人情,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算是赶巧吧。” 陈扬半信半疑,不过为了早点解决大福的事,他便没再追问下去。 到了南山新村,一下车就有人前来询问是不是田致远,得到答案后,服务生领着一行人进入到里面,一番蜿蜒曲折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庭院里,庭院里有一座小屋,服务生帮他们开了门就走了。 陈扬等人将大福推了进去,田致远接到七爷打来的电话,七爷让他悠着点,别搞出人命就行。田致远失笑,他只不过是追债罢了。 大福一进屋就跪在地上,哆嗦着跟田致远求饶,说他真的没钱。 田致远也不恼,说:“我就问你一句,你还不还钱?” “田哥,我、我真输光了,我也想还给你,可我现在用什么还啊?” 田致远点点头,转过头对边上一马仔说:“这屋子里有厨房,里边有刀,你给我拿来。” 马仔听了后,转身朝里边走去。 大福一听要拿刀,吓得更加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不住地后退,“田哥,田哥,你……元水镇的人都说你人好,你、你不会真对我来狠的,是不是田哥?田哥!” 田致远慢慢走近大福,边走边说:“我人是挺好的,这我不谦虚,不过我不是对谁都好。再说了,咱俩很熟吗?你骗走我活擦擦的现金十二万,我凭什么不能对你狠点?” 说话间,马仔已经将一把明晃晃的刀拿出来了。 这刀绝对不是菜刀,倒像是砍肉用的砍刀,看起来非常锋利,还特沉。大福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牙齿都开始打颤。 田致远接过刀,掂了掂,居高临下睨着大福,“大福,你一个赌徒,不会不知道赌场的规矩,也不会不知道抽老千的下场,我今天砍你一双手,你没意见吧?” “……田、田哥!”大福吓得汗如泉涌,尤其是当两个马仔走过来抓他的时候,他甚至哭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喊叫:“田哥,你饶我了吧!” 田致远不理他,“把他按在地上,把手给我抓好,陈扬,你们过去按他的腿。” 陈扬和刘劲松走过去,牢牢将人给制住。 大福的两只手被强行拽出来,拉长,死死按在地上,田致远面无表情,拖着明晃晃的刀走过来,慢慢蹲在他面前,“我是从是手腕的部分砍呢?还是从手肘的部分砍?” 田致远把刀在大福的手腕和手肘处来回比划,一不小心,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手臂上拉出一道口子,尖锐的疼痛让他失声痛哭嘶叫:“田哥我还钱!我还钱!” 田致远冷睨着崩溃的大福,问他:“钱呢?在哪儿?” 大福眼泪鼻涕横流,“在、在我女人哪儿藏着,还、还剩下七、七万……田哥,别砍我的手,没了手我就只能要饭了我,呜呜……田哥……差的那一万,我、我找我女人卖了首饰还给你。” 田致远站起来,眼神示意陈扬等人松开他,“打电话让你女人把钱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前不久在别的网站看见这篇文,然后留意了一下下面的评论,发现他们大骂主角攻是恶心的圣母攻! 作者菌不是很明白,圣母的标准在哪里? 我为此反省了好几天,一章一章点开来看,我发现我没有让主角无条件无原则的忍让啊,他有底线有原则啊,我完全不知道他哪里圣母。一个有良心的男人,就因为对养育自己几十年的后母的亲儿子忍让了一些就是圣母,现在的人得是有多冷漠,连一丝半毫的委屈都不能容忍…… 艾玛,不过也可能真的是我笔力不够的问题。 说实话,在盗文网站看见这种留言真是够糟心的。 第39章 钱总算要回来了,最后还差几千块没凑齐八万,田致远也没计较,实在是大福的女人搜刮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出来,哭着给她男人求情的样子太可怜,让他看不下去。 钱拿回来后,一行人回到酒店房间里,田致远数了三万给陈扬,“你输的三万全部退给你,剩下的钱,回家后你把账册拿给我,当晚只要是在大福手里输钱的人,一律按百分之六十的比例退给他们。” 二胡不解的说:“致远哥,这钱是大福那混蛋抽老千骗的,你不全退给人家吗?” 刘劲松一巴掌拍在二胡的后脑上,骂道:“你脑子是不是浆糊啊?我们一帮子人这么长时间到处找那混蛋不要花销的吗?去找他讨债我们不担风险的吗?完了钱拿回来还一分不少退给那些人,我们又不是慈善家,吃多了撑的。” 一番话把二胡说得满脸讪色。 田致远笑着说:“好了好了,钱拿回来就是万幸。”环视众人,“怎么样?我请客,下午到南山新村请你们吃饭唱k如何?” 大家心情都不错,当然连声叫好。 但是下午去吃饭的时候,后妈说什么也不去,说不想参与他们年轻人的活动,执意要带着孩子坐客运车回元水镇。田致远拗不过她老人家,又担心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坐车不回去不方便,便让陈扬手下一个马仔开了陈扬的车送他们祖孙三人回去。 没了老人孩子跟着,田致远觉得轻松不少。 下午五点,一行人再度向南山新村进发。因为有了金爷之前的金口谕令,田致远临走前拿到了一张vip会员卡,所以下午来吃饭就能直接享受贵宾待遇。这人情往顾一般也就是如此,互相帮忙,互相照顾,关系才能处的长远。反正这帮人是要吃喝玩乐,无论贵贱,生意自然要做给熟人。 陈扬只在正事上颇有几分大将风范,类似这种消遣娱乐就显得寡言了些,从进门开始他就没怎么说过话,只在菜上桌后,跟田致远和尹真碰了一杯,之后就一直笑眯眯的看大家笑闹。 相比之下,刘士勇就活跃得多,他自己不怎么喝酒,但偏偏喜欢给别人劝酒。他看得出来田致远对尹真的特别对待,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家庭老师兼保姆这么在意,但特殊的事情一定有它特殊的道理,巴结尹真,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尹真虽不反感一群大老爷们儿一边抠脚一边划拳吵闹的聚会,但实在讨厌人家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劝酒。刘士勇的热情让他感到一股闷气积压在心口,不吐不快,但吐出来又让田致远难堪。一时间非常烦躁,本来肚子很饿但偏偏因为这样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尹真的情绪稍有变化,田致远便细心地感受到了。他将刘士勇伸过来的酒瓶拦下,并退回去,淡淡地对他说:“尹真不喝酒,你不用费心思劝他。” “致远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尹刚刚跟陈扬都走了一个,跟我走一个怎么不行?” 田致远夹了一筷子鱼到尹真碗里,顺便帮他把露出来的一根鱼骨给挑出来,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刘士勇,“他刚刚不是跟你喝了一杯啤酒吗?跟陈扬喝一杯,跟你也是一样,也没厚此薄彼。多的他也喝不了,自家兄弟你就别这么不依不饶的了,他今天还没吃饭,你让他安静点吃东西吧。” “……那行,是兄弟我不懂事了,哈哈,小尹你别介意啊。”这么直接的拒绝和袒护,让刘士勇心里产生几分不快和疑惑,但他面上依旧笑得合宜,未曾流露半分异状。 田致远没再搭理刘士勇,开始专心给尹真夹菜,帮他剥虾壳、蟹壳,问他喜不喜欢吃这个,喜不喜欢喝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那边刘士勇边吃菜边不断地往他俩身上瞅,越看越觉得怪异,心想,这田致远怎么看着反倒是伺候他家小保姆的?这也太细致了,看他那处处呵护的举止,简直像在伺候刚搞上手的女人。 诡异,太诡异了。 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一行人又转站南山新村的娱乐城,结果在kvt门口碰上了余何一帮人。 “致远哥,你也到大浦州来玩吗?”余何还是老样子,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头发染得乱七八糟鸡窝一样,耳朵上扎着无数耳洞,纯金的耳环、耳钉戴满整个耳廓。看见田致远后,本来黯淡的脸顿时露出笑容。 尹真又是一阵焦躁。 “是啊,你也带朋友来玩啊。”田致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余何,有些意外,不过也仅此而已。 余何也带了一大帮人,粗略一看大约有七八个,有两个田致远还比较熟悉,是大浦州里比较出名的黑社会二代和富二代。那两人站在余何身边,一开始是很亲密地搂着他的,但是余何看见田致远后就挣开了他们,在余何提出要跟田致远他们一起玩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好,连带看田致远他们的眼神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尹真在心里嗤笑,看样子,这两人跟余何本来可能有别的游戏要玩,可余何现在遇到他的心上人了,就把他俩抛在一边,惹得他们不高兴了。 哼,他才要不高兴呢,昨天遇上莫晓天那个小人,今天又遇上余何这个潜在的情敌,这让他这个原配很没安全感好伐。 余何扫了一眼尹真,凑近田致远,笑眯眯地说:“致远哥,难得遇上,大家一起玩怎么样?” “好啊!”田致远刚想拒绝,刘士勇就已经答应了,“人多热闹,玩起来才有意思。叫服务员找个大点的包厢。” 田致远沉默着没说话。 陈扬看了看他,低声说:“已经碰上了就一起吧,一个镇上的,又不是外人。” “好啊,一起玩。”田致远笑了笑,但是性质却不高。 尹真有些生气,但他知道这种情况下生气是没道理的,人在江湖、在社会,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这就是田致远生活中的关系圈,他得应酬,得维持这些关系的平衡,所以即便心里厌恶,但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 十几个人来到大包厢,各种高档酒水点了满满一桌,那些平时没个正行的小混混们点了歌来唱,一听之下,还真有几个唱得不错的。 遇到余何,这顿消遣的开销田致远是可以省下来了,但他并不痛快,心里还有点堵。 那两个黑二代、富二代想挨着余何坐,但是却在坐下之际,余何突然起身坐到了田致远的身边,他俩的脸色顿时黑了。余何只当没看见,转过头,满眼含笑跟田致远说话。 看到余何这么明显的跟田致远套近乎,他都快气炸了,刚刚吃饭时一直拒绝刘士勇敬酒的他,愤愤之下抓起一杯桌上的酒一股脑喝了下去,但是一喝完他就止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这酒太烈了! “尹真!”田致远被尹真这急促猛烈的一阵咳嗽吓慌了手脚,赶紧给他拍背,“你刚刚喝的是什么?” 尹真咳得快窒息了,满脸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而且感觉胃部火烧一样,非常恶心,特别想吐。他捂着腹部站起来,踉跄着就要往外走,田致远赶紧站起来追上去扶着他。 余何靠坐在原位上,慵懒而颓废,左脚翘在右腿膝盖上,眯眼冷睨着那两人。 “是不是想吐?我背你去卫生间。”田致远急得不行,下意识就要抱尹真,但是被他拒绝了。田致远只好半抱半扶,将他带到卫生间里。 尹真将喝下去的那杯酒连同吃的晚饭一起给吐了出来,然后整个人虚脱无力,腻在田致远怀里不愿出去。 “好点没有?”田致远抱着尹真给他拍背,看他吐得那么辛苦,心疼了一大截。 尹真点点头。 “你可真行啊,那么大一杯白酒,你以为是水啊,一口就喝下去了。”田致远心疼之余不免责备两句,这人也真是大意。 田致远不说还好,一说,尹真就觉得委屈了,抬起头来怒瞪他,“你还怪我大意?你也不看看自己跟余何在干什么,光顾着跟他聊天聊得火热也不理我,你还记得我才是你的恋人吗?” 田致远一怔,“你在说什么啊?” 尹真气得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骂道:“你个蠢蛋,看不出余何喜欢你吗?” 田致远还是怔愣着。 尹真恨铁不成钢,转身就走,结果被田致远给抓了回来,抱在怀里,“好了好了,你在生什么气啊?余何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他又不是同,他爸爸都给他找了未婚妻据说明年就要结婚的。” “我就说你笨。”尹真挣脱田致远的拥抱,勾着他的脖子,灼灼地盯着他,焦急地说:“他就是个同,而且是个s你信不信?” 田致远一头雾水,“s?s是什么意思?” 尹真嘴角抽动,放弃地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那些你也不懂,总之余何跟咱俩一样,不光是他,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小子也是,可能不是彻底的同,但至少跟余何有床上来往。” 田致远惊愕了,“这……不太可能吧,余何我可是从小就熟悉的,他要是同的话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呢?” “你笨啊,人家看你那眼神多热切啊,你难道从来没觉察过吗?” 田致远默然,他的确知道余何看他的眼神过于热情,所以一直以来对他有所抗拒,但从来没往“他喜欢男人”这方面想过。现在尹真告诉他余何喜欢他,他怎么都有一种始料不及的震惊感。 尹真抱住田致远,愤怒而又不安地说:“真是气死我了,莫晓天不挡道,又来个余何,你说你这根木头有什么好?给我一个人就行了嘛,干嘛还老是冒出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偷窥你。” 田致远听着这番气话,笑了,抬手抱住他,在他鬓旁亲了亲,“别发脾气了,你要是不高兴,我们现在就回去,不跟他们一起玩了好不好?” “不行!”尹真猛地抬起头,“就这么走了干嘛?缩头乌龟吗我?我偏要留下来,让余何那小子好好看看,你田致远是我的,他就不用肖想了。” 尹真说着,拉起田致远的手就往外走。 “诶,尹真,你要干什么啊?” “干什么?当然是做点什么来告诉余何你是我的啊!” “喂,那么多人在场,你别乱来啊!” “我不会!” 尹真急急地拉着田致远从卫生间里出来,丝毫不见之前的虚弱和无力,穿过无人的走廊,在转角的时候,突然看见余何双手插在外套衣袋里朝这边走过来,尹真脚步一顿,想也没想,回身抱住田致远,勾下他的脖子,与他吻在一起。 “唔……”田致远被尹真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有点懵,但是走廊转角这里也没有人经过,尹真的索吻急切又缠绵,他抵不过诱惑,回抱住尹真的腰身,炙热地开始回吻。 尹真本来只是突然看见余何过来,做做样子给他看,想让他知难而退,却没想到田致远这家伙还挺上道,稍微勾引一下就火热起来。这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他很高兴。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他从余何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余何很快转身走掉,快得让尹真以为他眼里的震惊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走了,我们还要继续吗?”田致远在尹真耳边轻声问。 尹真一惊,“你、你知道啊。” 田致远微微一笑,“这里又不是很隐蔽的地方,我怎么看不见呢?我们好像把他吓走了。” 尹真哼了一声,“我好像幼稚了。做这种事……” 田致远的笑容加深了些,揽着他的肩膀往包厢走,”是幼稚了点,不过我喜欢。说说,是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的?"”你滚!" 第40章 回到包厢里,余何正跟那两个二代少爷喝酒。之前完全不理睬人家,现在却坐在两人中间,左手搭着其中一个的肩膀,右手举着杯子在另一个的辅助下将满满一杯酒喝完,旁若无人的大玩暧昧。看见田致远和尹真一起进来,他冲他们微微一笑,表情中没有半点因为看见两人亲吻所产生的异色。 田致远微微皱眉,握着尹真的手紧了紧。 那些跟余何同来的马仔还在台上嚎着,陈扬走过来,凑近田致远的耳边说:“致远,我们是不是先走?余何跟那两个男人太他妈招人嫌了,我看着不顺眼,恶心。” 田致远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转到余何那里,见他正趴在其中一人的肩上,笑得慵懒,迷蒙的视线轻飘飘睨着那人,轻佻不羁。而那两个二代则不规矩的在他肩膀、腰背、大腿上摸来摸去,气氛确实很不堪。 虽然确实对余何三人的行为看不下去,但对陈扬那句话也感到很难过,如果他知道自己也是同性恋,大概也一样会觉得恶心吧。 心情忽然很沉重。 田致远跟余何告别,领着陈扬等人走了。包厢的门一关上,余何就把桌子掀翻在包厢里,发出巨大的轰响,一桌子几千块的酒全贡献给了地毯,众人纷纷停下正在做的事,面面相觑,不懂这位阴晴不定的老大又发什么疯。 “余何……” “别叫我!滚出去!”余何垂眸盯着一地的碎片,因为用力而微微喘着。 两个二代大概非常清楚此人的脾性,被吼也不敢吱声,互相碰碰,相继起身离开。 田致远和尹真连夜回到元水镇,次日将追回来的钱按比例退给相关的赌客,之后便对陈扬提起要解散赌场的事。 陈扬是田致远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过命的兄弟当中关系最好的,田致远上大学那几年陈扬就在元水镇混,积累了一定的人脉,田致远开赌场的时候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现在要结束赌场,等于让陈扬没了混头,为此田致远犹豫了很久始终下不了决定。 学生开学那一个多月里,田致远到处收赌帐,为的就是想在结束之前给陈扬多分点钱,找到大福那老千之后,他算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可陈扬听到这消息时,特别吃惊,“为什么不干了?我们这几年靠赌场赚了多少你不是不清楚吧,就这么不干了,多可惜啊。” 田致远知道陈扬肯定会不理解,不过为了尹真和孩子们,他真的不想再做了,“陈扬,赌博这事总之是不能长久的,你也有家有室的了,总要为老婆孩子考虑。电视剧里不经常说吗?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回去,至于怎么还,谁都预料不到,所以我想趁我还年轻结束这些歪门旁道,老老实实做点正经事,给家里人一个心安。” 陈扬不能理解,现在的人谁会嫌钱多?穷人到处都是,多少人找不到挣钱的路子,像他们现在这样有个小场子能每年每人能分几十万,无非就是多操点心,多费点力气打通上面的关节,既不杀人也不放火,为什么就不能长期做了? 田致远和陈扬谈了大半夜,到最后也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说法,陈扬只说再等等,等过了今年年底再说。田致远知道一时之间要解散这么大的赌场也不太容易,便同意了陈扬的意见。但是,这一拖,却拖来了麻烦。 农历冬月初的时候,华阳镇下了第一场雪,元水镇受寒流影响,温度直降到摄氏十度以下。这种天气里不适合养鱼,田致远出手了最后一批成鱼后搁置了渔场。 “冬天不能养鱼吗?”尹真从成堆的书本里抬起头,戴着眼镜的模样像个在校大学生。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取暖器,田致远搬个小马扎挨着他坐,伸着手烤火。 田致远搓着手说:“冬天当然不适合养鱼咯,黄骨鱼畏寒,存活率不高,活下来的生长也缓慢,不划算的。” “那你岂不是闲下来了?”尹真摸摸田致远的毛刺刺的大脑袋,弓着背握住他的双手取暖。 田致远反握住他的手慢慢搓着,冰凉的,“也不会闲,赌场还没散,晚上照样有事做。年底到了,在外打工的人渐渐回来,去赌场玩的人也会越来越多,闲是闲不下来的。” “我看陈扬他们是不想解散赌场。如果到时候他们不答应散场你怎么办?”这件事是尹真一直担心的,虽然元水镇赌风盛行,但这毕竟是国家不允许的事情,他们能躲过一时,却不能保证躲过一世,领导换届,旁人嫉妒,指不定什么时候上面玩真格的,谁能担保他们都没事呢 田致远认真搓着尹真的手,闻言一笑,“不管他们答不答应,明年开春我是坚决不做了,他们要解散也好,继续做也罢,我不参与。” 尹真亲亲田致远的嘴角以示奖励。 麻烦的事就出在这天之后的傍晚,田致远一家正围坐在暖炉桌边吃晚饭,家里门窗紧闭,屋内很暖和,手机铃声打破温馨。田致远端着碗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一看,愣了。 田致远顺手把碗筷搁在茶几上,拿着手机去了卧室。 “喂,余叔!”是余何的爸爸余老头。 “呵,没干嘛,正在吃饭呢。” 田致远站在窗户边上,从开着的窗口看到余何领着一群混混从自家门口经过,“余叔昨天晚上回来去我的场子里玩我怎么不知道呢?陈扬那头驴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那帮崽子没有怠慢余叔吧。” 田致远半眯着眼,冷光迸射,“是吗?其实我也就是小打小闹,哪儿比得上余叔包工程赚得多啊。” “呵……”田致远只是笑,嘴上没说话。他听明白了,余何的爸爸这是在探他的口风,他想在他的赌场上分一支股。这人是元水镇的地头蛇,不好惹,他若真有心分一股,田致远也没办法回绝。 田致远双眼一米,嘴上却笑着问道:“您听谁说的呐?” 田致远没有立刻回话,他在考虑余老头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跟余家人来往并不密切,止于表面的客套,余老头主要做工程,桥梁、公路、楼盘招标……他路子很广,四十几岁的时候就在s市混开了,跟那边的官员打得火热,虽然家在元水镇,但却鲜少回家。他年轻的时候在元水镇打打杀杀,混出个地头蛇的身份,后来转入正当事业后,元水镇这一块的江湖事他就管得少了,大多都是余何仗着他的名声在混。而且,他也算是为数不多知道田致远当年那件事的人之一,所以这些年来田致远称霸元水镇的赌博业,他却不敢插一脚。 等一下,这么说来,余老头突然问起他不打算继续做的意思是…… 难道他有意思想开赌场? “余叔,肯定是你手下的人听谁瞎扯呢吧,我从来没说过不干啊。” “余叔还真是费心,什么时候回来我请您喝酒?” 田致远突然觉得余何很可怜,“呵呵,不管您什么时候回来吧,回来一定要通知我,我给您接风!” 这老家伙还真是精力旺盛,都快六十的人了,余何的姐姐都生了孩子,他那头居然又多了没出生的孩子。田致远挂断电话摇头,余何这辈子恐怕从来没享受过他爸一丁点的关心。 田致远默默叹了口气,照现在的情形来开,他年后结束赌场的计划恐怕要延迟了。余老头这通电话打得古怪,但其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想确定田致远是否真的不再做赌场,如果田致远不做了的话,他就有可能回来经营赌场。 元水镇不大,豪赌的人又能有多少?田致远的赌场完全是靠他县城的龚三少和金爷的大公子照顾着,这两人虽然没有天天进赌场,但是每个星期总会来一趟,而且由他们带来的客源占了赌场总客源的一半以上。他们都是看田致远的面子来玩的,他们看重他的为人和胆识,即便输了大笔现金也无所谓,他们心甘情愿。 可如果田致远抽身赌场,剩下陈扬他们独掌,这两人就绝对不会继续光顾,而经由他们带来的客源,也会相继减少——县城那么大,开地下赌场的也在少数,有近处的场子不去,谁会没事大半夜开一两个小时的车到元水镇这么个小地方来玩? 没了这两条人脉,仅靠元水镇这几票人混场子,别说一天十万现款,一天五万现款都得看运气。陈扬他们也就只能小打小闹的做,赚不了什么钱。而且,他一脱离赌博这个行当,余老头立刻回来插足,那还有陈扬他们什么事?到时候别说分一杯羹,连残汤剩饭都不会留给他们。 田致远自己不干,但也不能让兄弟吃亏。 所以他还不能抽身,得想个法子让陈扬他们站稳脚跟、让余老头不要回来插足才行。 就在田致远苦恼之际,县城的龚三少约他见面,让他算一算他在赌场欠的账务,然后到县城去找他拿钱。 龚三少为人慷慨仗义,赌桌上欠的钱也不会白赖人家,田致远对他一直很放心。找陈扬核实了一下账务后,他就开车去了县城。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又见到了余何。 余何是龚三少请去的,酒桌上,余何被龚三少以“老乡”的身份安排坐在田致远身边,还说了很多拉拢他们之间关系的话,余何也很配合的表现出与田致远很亲密的样子,让田致远如坐针毡,非常后悔没有带尹真一起出来。 好不容易结束这顿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田致远心知今晚是回不去了,便趁上厕所的机会给尹真打了个电话报告行踪。尹真警告他不要多喝酒,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再打一次电话给他,田致远都一一应承下来。 收起电话从隔间里出来,发现余何抱着双臂靠在洗手台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田致远怔了怔,想起刚刚跟尹真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些甜言蜜语,猜测余何大概都听见了。转念一想也无所谓,国庆假期那次在大浦州,连亲吻都让他看了,这点小事情听见了也没什么。 这么一想,田致远便冲他一笑,打了个招呼也不避讳地走过来洗手。 “我真没想到你是喜欢男人的,致远哥。” 田致远洗手的动作顿了顿,水流哗哗的。他沉默了几秒回过头,关上水龙头,转过身与余何对视,“那你现在知道了。” 余何漂亮的眼睛闪着光,只有一米六多一点的矮瘦身材,站在一米八多的田致远面前,显得特别娇俏。他踮起脚尖,双手勾住田致远的脖子,笑眯眯的。 “那个男人在床上带劲吗?上次我看见他亲你,啧啧,很生猛啊,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 田致远站得笔直,也不推开他,氤氲了冷意的眸子垂着,锁在他那张乖戾的笑脸上,淡淡地说:“不是做给你看的,只是偶然被你看见罢了。” 余何越发贴近田致远的身子,仰起脖子,温热、带着淡淡的啤酒味的呼吸喷在他的下巴上,“偶然?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有对你说过我也是同,也肯定说过我喜欢你。对不对?” 暖昧的气氛让田致远无法维持风度,他一把拽下余何的手臂,冷声道:”余何,你自重点!我实话跟你说好了,我喜欢尹真,我们现在在一起,不止是现在,将来,一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你如果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会感到荣幸,只是很抱歉,我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别的感情。我想你也清楚,我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作者有话要说:(000我一请假就喇喇掉收藏!看来我要勤奋一点了! 第41章 后妈那里,田致远当天回去就将事情告诉她了。后妈自然非常心疼儿子,碍于养子也不好说去看望什么的,却在做事、照看孩子的时候不断走神。田致远无奈,第二天下午便开车送她去了镇卫生所。 海子没有伤到筋骨,第二天就从华阳镇转院回了元水镇。 田致远送后妈进病房,海子的女人正在给他喂饭,看见两人进来,黑着脸并未打招呼。田致远并不在乎,但后妈挺难受的,坐在床边上拉着海子的手直哭。值得田致远欣慰的是,海子总算没有给后妈甩脸色看。 尹真对这件事倒是并不怎么在意,他觉得海子这种人就是要让他吃亏才行,碰壁了才能看见自己的愚蠢。他在意的是莫晓天,关于他背后指使别人关照田致远这件事,他非常膈应,总觉的那家伙还是没有死心。 “致远,昨天你走后又来了个大公司的人来找你。” “什么?谁啊?” 晚上洗漱后,尹真盖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书,田致远从浴室洗完出来坐在床边的小沙发里脱裤子,尹真盯着他出神的看了几秒,决定跟他说说莫晓天的事。 尹真晚上看书需要戴眼镜,现在要谈话,便将眼睛取下来,“是省城某水产公司来的经理。” “省城?”果然,田致远的动作突颓顿住,脸色瞬间变得非常不好。 田致远呼出一口气,继续脱裤子,换上干净的睡裤,“是!” 田致远告诉尹真,他杀了渔霸被判正当防卫而无罪释放后,回到元水镇开始踏踏实实养鱼,最初还是很不景气。虽然他积攒了不少养鱼的知识,可到底经验少了,人际关系也不牢靠,收入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开销。 第二年开春,忽然有人找上门买他的鱼,数量巨大。田致远自从出了渔霸那档子事后,做什么都很谨慎,防备心理特别重。所以当对方告知是大浦州某水产公司时,田致远心里就觉得奇怪了。他那时积攒下来的人脉当中也有了一两个在大浦州供职的重要人物,可他询问对方是怎样找到他这里的,对方却只说朋友圈里有人无意中给提到过,加上元水镇的黄骨鱼出名,所以就冒昧找上门了。 田致远根本就不相信这漏洞百出的解释,无缘无故天上不会掉馅饼。 田致远口头答应等到了夏季鱼苗出栏的时候再通知对方,至于签合同想再缓两天。对方见他已经答应下来,便也没有强迫他签约,说什么时候考虑好了直接打电话给他就行。 将那负责人打发走后,田致远专程去了一趟大浦州,托熟人将那家公司打听了一遍。打听的结果倒是没什么不对劲,他当时也没有往莫晓天身上想,心想着既然如此就签了合同结成合作伙伴吧。 有了这个决心,田致远便想约那位负责人见面,把合同签了。却没想,当他前往那家公司总部时,竟然看见莫晓天跟那个负责人一起走出公司大门。 田致远当时的震惊真可谓天打雷轰,坐在出租车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回到家后,他直接打电话给负责人,告诉对方他不会签合同,因为他的鱼已经全部签给了县城一家鱼行。这当然只是借口,他就是不想跟莫晓天扯上半点关系。 傻了吧唧被人家卖了,到头来还要靠他接济?那得有多贱才会接受这种人的施舍!别说他现在养两个孩子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就是过不下去,要饭,也不会接受莫晓天半点怜悯。 后来就开了赌场,一年过得比一年好。期间,还是会有不少大公司想跟他合作,都一律被他拒之门外。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尹真闷闷的,忽然扭头瞪着田致远,半是烦躁半是开玩笑地说:“怎么办田致远?我现在非常没有安全感,莫晓天那种阴暗的人防不胜防,他还想着你,所以才这么帮你……我是不是应该回去想点办法把他从高位上整下去?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你是我的人。” 田致远坐在床沿上,抬手按住尹真的脑袋轻轻晃了晃,“别说这种冲动的话,拳头打出去,伤的不仅仅是别人,自己也会疼。莫晓天今非昔比,在省城的人脉应该不浅,想整他没那么简单。”手搭上尹真的肩膀,“再说,我们现在在一起很幸福啊,犯不着跟那样的人较劲,让自己憋屈。” 尹真仔细咀嚼着田致远这番话,觉得是这个理,于是妖孽地笑起来,抬起右手手肘隔上田致远的肩膀,左手慢悠悠地顺着程俊的大腿爬进他的睡裤里,“就听你的,不过,你总得安抚一下我吧,那个混蛋无视我的存在这么骚扰你,我表示不服。” 田致远已经习惯了这样妖孽的尹真,面对他的勾1引也能从善如流,他凑到他的耳垂边,伸出舌尖舔了舔,成功激起他身体的一颤,“想让我怎么安抚你?” 被舔着耳垂和脖颈,尹真低低的申银了一声,整个人都酥掉了,但手坚持不懈地滑进田致远的裆内,“聪、聪明人,何须来、问我啊呃……” 说的对,田致远经过尹真的调11教,如今已不需要多做暗示,拉过被子将两人一盖,没多久,床铺便开始晃动。 年关将近,尹真的父母也打来电话催促他回家过年了。尹真舍不得田致远,不太想回s市。田致远给尹真准备了许多元水镇的土特产,让他带回去孝敬父母。 “致远,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眼看距离年三十只剩下一个星期了,这段时间是客运的高峰期,车票、机票都难买,尹真也舍不得跟田致远分开,就希望他能跟他一块儿回家。 “可越是过年,我越是走不开啊。” 田致远有些为难,他不是不愿意陪尹真回家,而是新年这段时间正是赌场里红火的时候,余何两父子也会回元水镇,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他要是走了,余何他爸要找茬闹出点什么事情是完全可能的,那老头儿可是惦记着他的赌场呢。 程俊把赌场上这些复杂的关系跟尹真解释了一遍,尹真表示理解,但对于他推迟解散赌场的时间还是有些不满。 “总归是旁门左道,你小心点,我可不希望有朝一日在监牢里去看你。” 尹真预定了腊月二十八的飞机票,真是好不容易订到的,临行前一晚,尹真缠着田致远做了大半夜,两人激烈的从床上滚到地上,寒冬腊月热出一身汗。 次日一早,田致远就送尹真去大浦州的机场。尹真一步三回头,要不是机场工作人员催促他快上机,他几乎就要拖着行李奔回田致远的怀抱了。 农村的新年到处都是鞭炮声,元水镇街上空无一人,大家都躲在屋子里看电视,吃团圆饭。 田致远站在窗前看着空寂的大街,地上一片片鲜红的鞭炮碎末。后妈在厨房忙碌,年肉的香味儿已经飘了出来,鑫鑫和妞妞很懂事的在帮忙摆碗筷,帮奶奶端一些凉菜。 田致远看着俩猴孩子笑了,这么懂事,都是尹真的功劳。 突然很想他。 于是打了电话过去,两人各自找了僻静的地方互诉衷肠,直到双方家长高喊吃团圆饭。 田致远拿了一封鞭炮和礼炮到小宾馆的正门前放了,噼里啪啦的炸响,告知众人,他们家也开始吃团圆饭了。 年三十晚上,程俊没看春节晚会,他跟陈扬他们在赌场里呆了一整晚。新年是团圆的时候,也是年轻人荷包最鼓的时候,赤果年夜饭,稍微有点资本的人都要赌一场。因此,新年的赌场,比平时的客源要翻一倍不止。 果然如田致远所料,余何父子也去了,看起来似乎是找乐子,但其实还是在试探田致远。陈扬也看出来了。天亮时散场,赌客们相继离去,刘劲松和刘士勇在统计当晚收入,陈扬叫了田致远到场子外面的羊肠小径上散步。 冬天,又是天刚亮那会儿,气温低得几乎滴水成冰。羊场小径上蒙着一层白霜,皮鞋走到上面嚓嚓作响。 田致远裹紧羽绒服,看着走在前面的陈扬,“陈扬,你有话就直说。” 陈扬就停了下来,回过神看着田致远,鼻头冻得红红的,“余老头子这趟回来不简单,他好像对咱们赌场很感兴趣。” 陈扬不是笨蛋,混江湖这么多年了,谁谁打什么主意他基本一看就明白,田致远也不想瞒着他,直接把余老头子年前给他打过电话那事给说了,“他就是想参一股,但我没承认要退出,所以他就没继续深入打听。但我猜,他不会这么轻易死心。” 陈扬趁机劝说田致远,“那你就别退出啊,咱俩从小一起长大,跟你说话我也不拐弯抹角,你要是不干了,就等于把我给撇下了,虽然我还不至于怕余家那老头子,可少了你,论实力我可斗不过余家。” 田致远缩缩脖子,双手插在羽绒服的衣袋里,点着头说:“我明白,所以我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年前结束赌场的却没有那么做。” 陈扬怔了怔,“你铁了心要金盆洗手么?” “是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让我妈为我提心吊胆的,我没有老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们家就剩下老人和孩子,你让他们怎么办?” 陈扬被田致远说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道理是如此,他明白,但真要他对赌场放手他也不甘心。谁不喜欢钱呢?过年这段时间,一晚上进账就能翻过二十多万,除却场子里做事的马仔的工资以及其他各种开销,他们四个人每人能净分五万多,还不算借出去的债务。这么容易赚的钱,谁能轻易舍得放手。 陈扬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那也要做完这个正月。” 正月过完,该出门打工的人都要出门了,到赌场来玩的人自然也相应会减少,那时候再放手的话,就不会觉得肉疼而舍不得了吧。 田致远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视线投向发白的天际,“陈扬,人贵在知足,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该多替老婆和孩子想想。咱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兄弟我才这样劝你,一般人我不会多嘴。你好好想想吧。” 田致远回到场子里,拿了自己那一份钱,然后开车回了家。 正月初二,尹真打电话给田致远,田致远正在场子里陪金爷。金爷已经退出江湖很多年了,自己有很多正道上的生意,平时就很少到赌博场上玩。这次光临田致远的场子,简直是屈尊降贵,田致远本来不打算去场子,结果得知这位大人物光临,才不得不急急忙忙赶过去。 尹真打电话来时,田致远正和金爷玩牌九,已经输了三万,当然,他是故意的。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田致远忍痛没接,但也就此心不在焉起来,心里老想着尹真。 啊,已经有四五天没见着他了! 第42章 尹真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这还是田致远第一次拒接他的电话呢,心里有点不舒坦,但转念一想,正月里正是田致远场子里最忙的时候,这个时间他应该就在场子里,那么,也许是场子里人多嘈杂他没有听见手机响,或者,忙着应酬场子里的赌客抽不出时间接电话。 “怎么?那小子没接你电话?” 尹真回过头,大哥端着一杯红酒站在他身后。阳台的玻璃门半开着,客厅里面传来央视春晚的报幕声,他妈妈特喜欢春晚,很多台都会重播,他妈妈就一直找重播看。 尹真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里,瞥一眼他大哥,双手搁在阳台上,上半身趴着,说:“不是没接,是无法接通。” 他撒了个谎,他不想田致远在自己家人眼里印象不好。不接爱人电话,尹真自己觉得没什么,他相信田致远不会无缘无故拒接,可看在他家人眼里,那就不是无所谓的事了。大哥自幼疼他,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但凡有谁敢欺负他,他一定会替他报复回去。他和田致远这段感情,在大哥看来就是田致远占了便宜,如果让他知道田致远没接他电话,他准定气死。 “哦。”大哥抿了一小口红酒,对此事没在意。他从阳台门后面走了出来,站在尹真身边,“说真的,你那个谁是不是有点不懂事啊?爸妈都知道你们的事了,过年也不跟你一起回来拜访一下长辈。” “哥,他不比我们这样自由,家里什么事都有人代为操心,他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很难的。再说,现在是过年,要他丢下一家老小到咱们家来过年也不妥当啊。” 这事其实尹真心里也有点小疙瘩,他费了这么大劲儿才把当年那段错过的感情给找回来,如今两人相爱在一起也十分甜蜜和幸福,可田致远一直拖着不来拜见他爸妈和大哥,总让他觉得这段感情还不完美,就像一般男女谈恋爱见家长是一回事。两个男人相爱不容易,能得到家人谅解的更是少有,因而尹真特别感激父母和哥哥,很珍惜这份亲情,也更希望爱人和他一起来珍惜。 但是,尹真也知道,田致远是真的抽不开身。他那个圈子三教九流的人太多,在他这个知识分子眼中看来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人,可他们之间的利害关系却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尤其是田致远已经有了要结束赌场的打算,因此他要面临的问题会更多,那都是他不懂且也帮不上忙的事情。 尹真伏在阳台上,望着不远处安静而幽暗的大学校园,幽幽道:“等再过几天吧!” 金爷一直玩到凌晨两点才说累了要休息,田致远打电话给赵雅欣,让她安排最好的房间,之后亲自开车带金爷去休息。 安置好金爷,田致远也回家睡觉了,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看,有一条尹真的短信,问他在干嘛,怎么没接电话,是不是在鬼混。田致远笑了笑,刚想拨号,忽然想起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于是只要作罢,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他。 次日中午,田致远睡醒,收到短信回信:呆瓜!我也很想你! 田致远微笑着亲了一下手机。 起床后一边梳洗一边打电话给陈扬,让他在君健酒家安排两桌酒席,他要请金爷吃饭。 田致远这顿饭喝了不少酒,有些熏然。金爷走后,陈扬开车把田致远送回了家。后妈最见不得田致远喝醉酒,喝酒伤身,每每此时都会一阵唠叨,顺带还会责怪陈扬他们做兄弟的不厚道。陈扬好脾气的笑笑,帮着把田致远扶进卧室躺下。 田致远迷迷糊糊有点想睡觉,但这时手机响了一声,他知道一定是尹真。他拿起来一看,又是一条短信。 尹真这妖孽说,昨晚他做春梦了,梦见和他这样那样…… 田致远忽然就没了睡意,就连酒也醒了。 “陈扬。”田致远拉开卧室的门赤着脚跑了出来,陈扬还坐在沙发上逗两个孩子,“你开车送我去省城,现在就走!” 田致远和陈扬抵达省城s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幸亏是过年,高速路上车辆不多,陈扬把车子开得很快,原本要花十个小时的路程生生缩短成九个小时。 出发之前还在醉意蒙蒙之中,连路都走不稳。田致远嚷着要到省城,陈扬只当他是发酒疯,一直劝着他好好休息。田致远摇摇晃晃走到衣橱前面拿换洗的衣物,说他没醉,他一定要去省城,如果陈扬不送他,他就自己开车去,结果他还真的拿了车钥匙往楼下走。 陈扬看他摇摇晃晃走到门口开门,惊愕不已,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田致远也是喝醉了,一声吼过来,老子什么时候跟你他妈的开过玩笑啊?老子为了顾及你,到现在都没结束赌场,让你送老子去一趟省城你还啰啰嗦嗦。 明明答应了尹真要尽早结束赌场,却一再拖延着无法真正的撒手不管,尹真嘴上没说什么,但他眼底那抹失望田致远是不可能忽略的。怕自己走后陈扬会受余老头打压,一再对尹真食言,田致远心里早就不好受了。此时他就想去见见尹真,但是自己喝了酒没法开车,安排陈扬送他,这小子啰啰嗦嗦的让他心烦不已。 许多平时积攒下来的压力和烦躁,藉由酒精发泄了出来。 陈扬这是第一次被田致远吼,而且是在他家人面前,倒是没觉得的多么尴尬和丢面子,但心里不舒服却是真的。都说酒后吐真言,田致远这句醉话里,满含了压抑和对陈扬不愿意结束赌场这件事的怨愤和无奈。陈扬最初是很不舒服的,可到底跟田致远的关系跟其他人不同,他不舒服归不舒服,心里却多了几分恍惚——自己是不是拖了田致远的后腿? 从元水镇到省城九个多小时里,陈扬专心开车,田致远就在车上睡觉,临近省城时才清醒过来,中午喝的酒也醒了。揉揉混沌的脑袋,田致远嘟咙着跟陈扬说了声对不起。 陈扬一怔,沉默了两秒,说:“没什么,你只是喝醉了而已。” 田致远却摆了摆手,略疲惫地说:“我是喝多了,但我脑子很清楚。陈扬,吼了你是我态度不好,但为了你我拖着没结束赌场这事儿的确让我很糟心。” 陈扬一脚踩下刹车,回过头看着后座上的田致远,蹙眉,“能跟我说明白吗?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要结束赌场?” 已经到了进城的路口,路灯让昏暗的车内亮起来。 田致远长舒了口气,直视着陈扬,慢慢地说:“我爱上一个人,所以我不想在江湖上继续混下去了,我想退出来,安安静静跟他过日子。” 陈扬哑然,呆了好一会儿才问:“是谁?” 田致远歪歪嘴角,刚刚酒醒的他还带着几分慵懒和邪气,“你不是一直在怀疑吗?就是你想的那个。去年在大蒲州碰到余何那帮人,你说你同性恋恶心,不巧我也是那样的人。” 陈扬的脸色明显僵硬了,田致远却像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陈扬,咱俩多少年的兄弟了,我很少瞒着你什么事儿,只有这件事我不敢说,我怕被人唾弃,尤其是你这做兄弟的,那会比捅我刀子还难受。可现在之所以豁出去跟你说,是我真的不想再干下去了,我累,也不想让他为我提心吊胆。”顿了顿,“过了正月十五之后,我们就散伙吧,如果你想继续干下去我不会阻拦,我完全退出来之前会帮你打通某些关节,也会摆平余家父子,以后就看你自己了。” 陈扬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懵的不是田致远要退出这件事,而是他喜欢尹真。老实说陈扬并没有想过田致远会喜欢男人,他只是站在一个正常人的角度认为田致远和尹真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却完全没往别的方面想过。现在田致远把一切他认为古怪的现象挑开了原因,着实让他措手不及,他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致远没理会陈扬呆滞的样子,自己开门下去,在夜色中深深呼吸了好几次,做了几个扩展运动,而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把陈扬拉下来,赶着他坐上副驾驶座,自己来开车。他找了一家三星级酒店,开了个标准间让陈扬先住下来,他自己在房间里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酒味后,拿上车钥匙走了。临走前他让陈扬好好想想,不论是否厌恶他,是否继续拿他当兄弟,赌场的事情他不会再更改。 田致远回到车里坐着,想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后悔自己的冲动,相反,他觉得一身轻松。他笑了笑,发动车子去了亚龙酒店,奢侈了一把,开了一间豪华型情侣套间,然后又开车半小时来到尹真家的楼下。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田致远拨了尹真的手机,他在车里静静地听着手机里的彩铃,在彩铃快要结束的时候,尹真接了电话。 “喂?谁啊?”尹真的声音含含糊糊的,显然是被吵醒时的糊涂。 田致远的心口一跳,瞬间被涨得满满的,他凝了凝神,带着笑意说:“尹真!是我!” 尹真就着睡衣披上羽绒外套,拉开卧室的门,蹑手蹑脚走出客厅。小心翼翼关上门,之后便拔腿飞奔起来。跑到电梯前,飞快地按着楼层的数字按钮,心急如焚,痛恨着电梯为何来得这么慢。 终于到了一楼,尹真飞奔出电梯,一出大楼的正门,就看见路灯下停着他熟悉的那辆suv。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一个多星期没见了,上了车后的两个人迫不及待地拥吻在一起,急促的呼吸以及热情的双手都在表达彼此对对方的想念和渴求。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尹真捧着田致远的脑袋喘着气笑问,他快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冲昏头了,“简直吓我一跳!” 田致远搂着尹真,深深嗅着尹真身上的味道,“太想你了,想得心窝子发疼,就来了。” “诶,真是越来越懂得讨人喜欢了啊,以前说这种话你肯定会连脖子都红透。”尹真贼兮兮地低声笑着,现在是半夜,一丁点声音都能放大数倍,他可不敢太放肆。 田致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实话他的确挺难为情的,说这种肉麻的话,只不过在这种柔情蜜语的气氛下,心中涌动着狂潮,脑子里完全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只想对尹真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可以说,这是情不自禁的。 尹真见田致远只笑不说话,就知道他又难为情了,便不再逗他,亲亲他的嘴,邀请他上楼。 “现在不行,你先跟我去酒店睡一晚吧,明早起来带我去买些礼品再来。来得的时候太仓促,两手空空,第一次见你父母,一定不能失礼。” 尹真满意地拍拍田致远的脑袋,表扬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有这么个懂事的儿媳妇,我爸妈一定笑开花。” 田致远被尹真那一句“儿媳妇”调侃得哭笑不得。 两人去了亚龙酒店,尹真在奢华的情侣卧房里转悠了一圈,盯着那透明的浴室坏笑道:“哟哟,看来这是早就预谋好了呀,怎么着?今晚是打定要春风一度的想法来的?” 田致远脱了羽绒服,把房间里的大灯关掉,留下一盏很有情调的落地灯。他抱着尹真摔进柔软的大床里,拉上被子盖住彼此,闭着眼低低的说:“别把我想得像是只靠下半身想问题一样,想你的身体只是其中之一,比起那个,想跟你呆在一起才是更重要的。” 话虽如此,但两人还是赤诚相见了。 在进这个房间之前,田致远已经在车上睡了一觉,此时精神饱满,两人都是洗漱过的,加之这房间实在太有情调,两人又是禁欲好多天,故而两人做起来时比平时更无所顾忌,连田致远一直不敢直视的69都用上了。 总之是一个很疯狂的夜晚。 第43章 心里记着拜访尹真父母的事,田致远很早就醒了。应该说,他其实也没怎么睡,两人昨晚三点多就开始纠缠,直到清晨五点多的时候才消停。冬天天亮得晚,七点多外面才依稀能看清,田致远搂着尹真就眯了两个小时。 昨晚累坏了尹真,此时的他睡得正沉,田致远起来窸窸窣窣地穿衣服也没有吵醒他。田致远看时间还早,洗漱了出来,爱怜地在尹真的睡脸上亲了几下,然后出了房间。 这个时间,商场还没营业,路边不少早餐店开了门。田致远走进一家店,吃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再打包了一份红米薏米粥和水晶蒸饺带给尹真。 回到房间里,尹真还保持着原来的睡姿没动。田致远悄悄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默默地看着他,抬手将他落在脸上的乱发轻轻拨开。 结果,被忽然捉住手。 尹真坏笑着,“昨晚还没够么?想偷袭?” 田致远失笑,俯□狠狠亲了尹真一口,“我倒是想呢,你吃不消吧。”从床沿站起来,两人拉着的手却没松开,“我买了粥和饺子,吃一点吧,一会儿我们去买礼品。” 尹真昨晚被做得有点狠,田致远帮他穿衣服裤子,又扶他进浴室洗漱,看着他两条腿有些合不拢,不由心生愧疚,“还疼不?我好像太鲁莽了点。” 尹真刷着牙,闻言回过头来,含着一嘴白泡沫说:“我喜欢你粗鲁!” 然后田致远就脸红了。 尹真慢悠悠吃完粥和水晶饺,时间正好八点半,这个时间商场已经开始营业了,两个人便退了房间离开酒店。 田致远在副驾驶座上放了个软绵绵的坐垫,小心翼翼扶着尹真坐进去,被尹真揶揄真是体贴的老公,害得田致远又闹了个大红脸。在车上尹真仔细跟田致远说了自己爸妈的喜好,田致远心里便有了底,车子直接开到茶叶店,精心选购了两盒信阳毛尖。 “我爸啊,没别的什么嗜好,就茶和围棋这两样离不开,还有家里那些花花草草。”田致远提着包装精美的茶叶礼盒上了车,尹真笑道,“人老了好像都是那个样,不知道我将来老了以后会不会也跟爸似的,有这么无趣的爱好。” 田致远扣上安全带,摸摸尹真的头发,笑说:“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很健康的爱好。” 尹真把身子往下滑了一点,双手枕在脑后,“我更喜欢刺激一些的活动啊,比如街舞什么的,滑板什么的。不过老了以后也玩不动了,哎!” 田致远发动车子,“说起来,你啊,个性这么跳脱,爱好这么时尚,怎么会想到去做老师呢?做老师的大多很严肃,一本正经,生活品味和兴趣爱好也很刻板。这称呼安在你身上就觉得有点不相称。” 尹真噗的失笑,“谁规定做老师就只能一本正经做学问啦?我的个性跟爱好完全不影响我教学。之前我就职的那所高中里不知道有多少老师时尚着呢。不过呢,真说起来我一开始的确没想过做老师。” “做老师一定是你爸妈的意思吧。” “也不算全是,我妈她是大学教授,教了一辈子书,心里也的确很希望我和大哥能接班,但我出国的时候表示过不愿意做这个,她也没勉强。但我的的确确也是受她的影响。我妈是真的很热爱老师这一职业,就算退休了也还在做扶持贫困儿童上学的公益活动,每年都会发起组织好几次募捐,偶尔还会亲自下到贫困地区。”尹真的神色悠远起来,似是有些感概,“我回国之初就跟着她到过几个贫困地区。在那些地方看见好多上不起学的孩子,他们那双求知的眼睛让我很受触动。我们把募捐而来的课本、学习用品分发给那些孩子的时候,那些孩子高兴的表情让我忘不了。” “所以你就想要做老师了?” “嗯,那时候心里就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了,只想,如果我能让这些孩子都上学该多好。于是回家就开始备考,然后考上了当初那所高中的老师。” 田致远转头看了尹真一眼,语带猜妒,“该不会,你为了来找我,才辞掉了学校的工作吧?” 尹真斜着眼,吊眼一笑,“你说呢?” 田致远没说话,只感动得一塌糊涂。 然后,田致远知道该送什么给尹真的妈妈了。 田致远跟在尹真身后紧张得要死,提着茶叶礼盒的手心都出汗了。尹真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嘴角噙着笑,然后拉起他一只手紧紧扣住。 尹真昨晚出来都没换衣服,睡衣外面披了件羽绒服,脚上还拖着拖鞋,连钥匙和手机都没带出来。到家门按响门铃,爸爸出来开门,看见门外俩人时整个愣了足有半分钟。 “爸妈,这就是我男朋友,田致远。”尹真心里得意极了,田致远大半夜跑过来看他、一大早又跑去买礼品,让他很有满足感,“他可是昨晚连夜赶过来的。” “看出来了,兔崽子!”尹真妈狠狠白了尹真一眼,她在尹真两人进门儿的时候就通过尹真的穿着看出猫腻了。一大早卧室里不见人,钥匙和手机落在床头,现在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家,这肯定是昨天半夜跑出去幽会了啊。 尹真摸摸鼻子,嘿嘿讪笑两声。 “伯父伯母,你们好!”田致远见尹真妈脸色不好看,心里更紧张了,当即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于是鞠了一躬。 尹真噗地笑出来,起身把田致远按到沙发里坐下,“你也太僵硬了,我爸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放松点啊。” 尹真爸冲田致远招招手,温和地笑道:“对对对,我们老两口早就知道你,你别紧张,到了这儿啊也就是自己家啦。” 尹真妈也跟着笑出来,“小田你别误会,我是气尹真这小崽子,不是对你。半夜溜出去,一大早不见他人,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害我担心了一早上。” 尹真赶紧贴到他妈身边,搂着她讨好:“是我的错,我擅自离家,没有请示领导,应该受批评。” 尹真妈打了尹真一下,笑骂道:“死小子,就知道嘴贫。” 一家三口的互动让田致远心里放松下来,把昨天半夜赶来的情况跟两个家长解释了一下,又将茶叶礼盒送给尹真的爸爸,看得出来,这份礼很得老爷子喜欢。给尹真妈妈的是一张五万的卡,就在来之前,田致远去银行开的新户,从主账户上转过来的一笔钱。 尹真妈受惊了,“小田你这是干什么?我可不会要你的钱。” 尹真也奇怪了,“致远你干嘛?你给我妈钱算怎么回事?”本来看他没买给他妈的礼物他还在奇怪呢,敢情是早就准备好了。 田致远执意把卡塞进尹真妈手里,解释说:“尹真说伯母在做扶持贫困儿童上学的活动,这个钱算是我捐的吧。本来是想买些伯母喜欢的实物,不过,想了一下,我觉得这个礼物伯母应该会更喜欢才对。” 尹真妈一下子顿住了,看田致远的那眼神那是说不出的动容和激赏。 尹真向田致远投去“你真厉害”的眼神,他只不过是闲聊之下说了一下他妈在做的事,真没想到田致远就这么默默记下了,一出手就直捣黄龙,这一下,他妈绝逼感动死。 果然,尹真妈下一秒就紧紧拉住了田致远的手,非常感动,“小田,谢谢你这份心,妈代替那些孩子收下了。” “伯母您别客气。” 尹真皱皱眉,他妈这句话听着有些…… 哦—— “喂,你还叫伯母?”尹真碰碰田致远,眼角带笑。 田致远一脸奇怪,不叫伯母叫啥? 尹真爸呵呵一笑,站起来,“这是让你叫妈呢。” 田致远霎时愣了,三秒后才恍惚过来,对着俩老人鞠了一躬,大叫一声爸妈。尹真掩饰不住嘴角的笑,低声骂了一句真笨。 拜见长辈的过程远比田致远脑子里构想的要美好和轻松,他的内心充满着感激和感动,天下多少同性恋人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他和尹真这份感情却能得到这样开明的家长的祝福,是多么幸运且幸福的事。 “尹真,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多年后回来找我,谢谢生育了你的父母,谢谢你给了我这段美好的感情。 中午在尹家简单吃了午饭,下午尹真打电话给他哥哥,告知田致远来看爸妈的事,大哥便在酒楼定了酒席,让一家人傍晚去外面解决,也是给田致远接风。 中午的时候陈扬打电话给田致远,告诉他自己已经做火车走了,田致远让他路上小心,然后两人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田致远准备挂断电话,却听陈扬突然说了一句,不管怎样,你还是我兄弟。之后就断线了。 田致远对着手机愣了一下,转而放松地笑了出来。 尹真的哥哥名叫尹俊豪,比田致远还大一岁,快三十岁了,有一个正在交往中的女友,据说明年可能结婚。 尹俊豪看田致远的眼神颇为犀利。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居上位者的霸气和凌厉,应该是个拥有自己的事业的成功者。 果然,尹俊豪在自我介绍后送了一张名片给田致远,上面印着的是,xx公司总经理。 尹俊豪对尹真有着很深的保护欲,这一点田致远从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对话中不难感受出来。田致远多少也是半个江湖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练就了些许,这位大哥对自己还不是很信任。 饭桌上,田致远跟尹俊豪干了几杯,尹真心疼田致远,怕大哥灌醉他,急忙干涉阻止,连连埋怨他哥欺负人。尹俊豪身居职场,平时应酬很多,酒量早就练得炉火纯青。田致远虽然也喝酒,但绝逼没有他哥这么厉害,两人要是对饮,他哥明摆着占上风。所以尹真绝不可能看着他男人被他哥欺负。 尹俊豪放下杯子摇摇头,冲身边的女友笑道:“人都说女大不中留,我们家是儿大不中留啊。” 一句话说得田致远特别难为情。 尹真恼了,说:“那能一样吗?我跟田致远在一起,咱爸妈还多一儿子呢,您说对吧妈?” 尹真妈笑眯眯地给田致远和未来儿媳妇夹菜,“对,的确是多一儿子。呵呵……” 尹俊豪的女友也是早就知道她未来小叔的性向,田致远估计,尹俊豪在谈女友之前肯定考虑过弟弟的性向对他的影响。寻常人对同性恋总会心存芥蒂,尹俊豪这种一看就很重视家人的男人,绝对不会找个看不惯自己弟弟的女人。他的首要条件必定女方不能介意他有个同性恋弟弟,继而他才会考虑交往。看得出来,这位未来嫂子非常识大体,尹俊豪眼光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从41章开始是更新内容,因为中间把肉都删了,字数缩减,章节做过调整。 从41章开始看看吧。 第44章 一顿饭吃过半,田致远起身去卫生间。正在小解之际,尹俊豪也走了进来。田致远在心里笑了笑,看来,这位大哥是有话要私底下跟他说。 尹俊豪冲田致远笑了一下,也去小解。 田致远去洗手,抽了擦手纸擦手,说:“大哥,是有什么话想交代我的吗?” 尹俊豪拉上裤子,走过来洗手,点头道:“是有点话想私底下和你谈谈。” 田致远倚在洗手台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大哥是不相信我吗?” 尹俊豪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抽了擦手纸擦手,“你别介意,作为哥哥,我对自己的弟弟有所袒护是在所难免。” 田致远笑笑,“没关系,换做是我,我也会跟你一样。” 尹俊豪说:“你倒是个豁达的人。” “人之常情罢了。” “我啊,不会说什么警告的话,我知道你不会对不起我弟弟。不过有一点,是我弟弟一直很忌讳的,那就是莫晓天。” 田致远微微错愕地看向尹俊豪。 “你别吃惊,晓天那孩子以前跟我们家住得很近,对他我当然不陌生,你跟他那点事我听说过。所以,我弟弟当年有多伤心我是看在眼里的。”尹俊豪的视线灼人起来,“我无意责怪你,但作为小真的哥哥,看见他伤心,我的确是生气的。晓天那孩子平时看着孤僻沉闷,我一点也没料到他会……抢小真喜欢的人。当年的事我并不完全了解,所以不说那些片面指责的话,只希望你不要辜负小真。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简单一番话充满着一位兄长对弟弟的爱护。 尽管已经很清楚尹真对自己的感情很深,可此时被他亲哥哥再次提到,轻描淡写几句话,却让田致远再一次深深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尹真的用情之深。这让他又开始愧疚起来,或者说,是自卑,自觉用情没有尹真来得深。 “谢谢大哥告诉我这些,我可能不够好,不过我唯一有自信的地方,大概就是够专情。我不会跟你承诺什么一辈子爱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那种话,我只能说,我们只要还在一起,我就会用尽自己所有去珍惜他。” 天荒地老厮守一生,下辈子还要跟你在一起,这些话不可说不唯美,可放到如今的现实生活中也不过是一句口号,全然不如踏踏实实的每一天来得过硬,要不然,现如今的离婚率也不会逐年攀升了。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每一天,要靠着两个人互相体谅、包容和扶持才能走下去,容不得半点虚假,不然早晚分崩离析。 尹俊豪终于露出个放心的笑来,拍拍田致远的肩膀,说:“那我就安安心心把弟弟交给你了,这世上能得到亲人祝福的同性恋人不多,希望你们能幸福。” 田致远自信一笑,“我们肯定会的。” 田致远在尹真家里住了两天,期间也没到处走动,每天都在家陪尹真和二老。尹真爸喜欢下围棋,田致远大学时期学过基本功,这两天便跟尹真爸走了几盘,输得惨不忍睹。尹真爸摇头叹息,表示跟田致远下棋就算赢了也没什么成就感。 尹真叫嚣着老爸你别小看人,撸着袖子帮自家老公上阵,结果还是惨败。 老爷子哈哈大笑,终于有了点满足感。 初五田致远要回家,尹真依依不舍,但他暂时还不能跟着田致远回去,他妈下了死命令,初七他们一家要回外婆的家乡,去祭拜去世的外公外婆,在这之前,他哪儿也不准去。 “所以我可能要等到初十才能回你哪儿了。”尹真陪田致远逛商场,给鑫鑫和妞妞买衣服、玩具以及学习用品。 商场里很热闹,到处都是火红的中国结,还算有点过节的气氛。 田致远和尹真并肩而行,在商场的童装区边走边看,“初十就初十吧,不着急,我也正好趁这个时间专心处理一下赌场的事情。我已经跟陈扬摊牌了,过了正月十五,我就退出来。” 尹真猛然一愣,站在了原地,“你说真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他期盼了好一段时间的事情。 田致远被他错愕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拉了他一把,“怎么这么吃惊?好像我决定这件事是多么意外一样。” 尹真跟上田致远的步伐,有些担心,“你之前不是说要结束不会那么容易吗?怎么突然之间又决定这个正月十五就退出来了?” 田致远说:“也不是突然吧,自从跟你在一起后我就在想这件事,后来你跟我也提了几次,我就更上心了。老实说这些年我也很累,做这个,黑白两道都要沾惹,要疏通,人际利益关系不是一般二般的复杂,还要防止有心人的不怀好意。总是很累。你的出现,算是给我一个很好的借口。”冲尹真温和一笑,“你说,我们是继续留在元水镇,还是搬到省城来生活?” 最后一个问题让尹真心潮澎拜,“当然是搬到省城来住好啊,虽然消费水平会提高好多倍,但是教育环境优渥,对孩子有好处啊。” 这时,两人已经拐进一家童装店,在女童装区内,田致远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便在尹真的脸上亲了一下,“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田致远是初五中午走的,尹家二老给田致远的龙凤胎准备了两套图书,另外还给后妈准备了一盒燕窝,都是实用的礼物,田致远也没推辞收下了。当着爹妈的面,尹真也不好表现得多黏糊,只好用他那勾人的小眼神向田致远传达了他的惜别。 回到元水镇,田致远开始着手退出赌场的事。 首先要好好跟另外两个合伙人说清楚他退出的事,然后再清算这几年的账目,把场子里放出去的账务都统计出来,能尽快收回来的就收,暂时收不回来的就划分到个人头上,等日后再自行收账。之后就是带着陈扬和刘士勇跟几个道上的大哥吃饭喝酒,穿针引线,拉近他们的关系。 为了防止余家父子俩趁他退出的时候趁火打劫,田致远去见了金爷一趟。金爷虽然很少过问道上的事情,但他的背景和身份明摆着,多年来积累的派头还在,余何的爸爸在元水镇是地头蛇,但不敢不给金爷面子。如果金爷能在田致远离开后放出话来关照陈扬,余何的爸爸就不敢打赌场的主意了。 田致远跟金爷谈了一下午,金爷的意思很明白,要他关照陈扬也不是不行,但这世上没有白给的好处,要想受他庇护,就得上供。他要求不高,每个季度给他十万块就行,一年就是四十万。 田致远默算了一下,这个金额不算很过分,不过他还不能单方面答应,他已经退出来了,也就意味着赌场不再是他说了算,他得跟陈扬商量。 正月初九这天,田致远把陈扬叫到家里来,把金爷的意思跟他说了,“金爷答应会罩赌场,但是他要每年拿四十万。你跟刘士勇、刘劲松他们商量一下吧。” 陈扬沉默了一小会儿,抬头看田致远,“你的意思呢?” 田致远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说:“陈扬,我既然决定退出了,对赌场就不再有发言权。我为你铺路,细节上的事情你得自己做主。” 陈扬又沉默了。 后妈在厨房做饭,偶尔探出头来看看,满脸的担忧之色。 良久,陈扬吐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干了。” 田致远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听陈扬说起了前因后果。原来初三那天陈扬送了田致远到县城,回家后他媳妇病了一场。送到医院检查,说是劳累过度。陈扬当时可说是狠狠吃了一惊,因为他平时拿回家的钱很多,也而从不干涉他女人花钱,想不透怎么会因为劳累过度生病。 没多久陈扬明白了,他女人住院那两天,他在家带了一阵孩子。他儿子才一岁多,刚断奶。这么大点的孩子离不开人的照顾,刚学会走路,充满好奇心,走不稳却又老想着自己下地跑。身边没个人看着,一不小心就摔了。孩子断奶之后喝奶粉,每天每顿喝多少毫升,水温多少,奶粉多少,还要搭配辅食,陈扬完全不懂。孩子也不会说话,尿了,屎了自己不知道,陈扬也没掌握孩子大小便的时间规律,一时间手忙脚乱。 这还不算最糟心的,最恼火的是在晚上。陈扬晚上一般都在赌场,他媳妇住院不在家,晚上他只好把孩子给带到赌场去。可是,他不知道孩子晚上要吃奶粉,没带奶粉去,结果半夜孩子饿醒了哇哇大哭,嘴里含糊含着妈妈,直把陈扬搅得头昏脑涨。 仅仅两天时间,陈扬就深刻体会到了他媳妇生病的原因。 初五田致远回来后立刻着手处理退出场子的事情,陈扬也默默地想了很多。面的他媳妇憔悴的样子,他心里是愧疚的。尤其,当他媳妇出院后小两口聊天无意中说起日常生活里一些开销,他才知道原来他媳妇一直把他拿回家的钱定期存在银行,不要说给自己买金银首饰,她连一件超过五百块的衣服都没买过,十分节俭。 陈扬不理解他媳妇,结果他媳妇解释说,有钱的时候就要把钱存起来,不能胡乱的花,人一辈子总有意外发生,尤其陈扬做的并非什么正当事,如果没有积存,日后遇到不测,她一个女人到哪里去想办法? 陈扬当时被他媳妇这番话给镇住了,真的,也许是这些年来挣钱太容易了,他几乎已经忘了以前跑长途车时的辛苦,甚至于,每每在酒肉场合,为了撑面子,他花钱都是没什么计较的,赌场来了大人物,他陪着玩儿输个四五万也是常有的事,从来没想过赌场结束后他能做什么。而他的媳妇,却默默为了他的日后做着打算,悄悄为他把钱都存了起来,以防将来不时之需。 “那时候我突然有种被敲了一棒的感觉,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那么短浅,还不及我媳妇目光长远。我觉得特对不起她,她一定为了我担了很多惊,受了很多怕。这些日子看着你处理赌场的交接事宜,我也在想,是不是跟你一起退出来,老老实实做点正经事,顺便多帮我老婆分担一下家里的事。” 陈扬的样子看起来,明显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于退出,只是他潜意识里还是舍不得这条生财之道,所以不由自主地想知道田致远的想法,似乎是希望从田致远这里得到更为强有力的劝阻。 田致远拍拍陈扬的肩,喂他吃了最后的定心丸,“那就退出来吧。” 陈扬能退出来是件好事,这样田致远能更加无后顾之忧,也省得他东奔西跑为他铺路。尹真说的对,这毕竟是旁门左道,一旦捅出去,进去吃几年牢饭也不是不可能。作为好兄弟,田致远可不希望有朝一日去牢里探陈扬的监。 陈扬终于下定决心,“谢谢你致远。” 陈扬也退出赌场,田致远便去找了刘士勇,问他对金爷每年要四十万的供奉有什么想法。刘士勇想了一下给回绝了。田致远疑惑了几秒,也没多问,现在赌场不归他管,刘士勇想怎样那是他的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田致远打电话跟金爷说了刘士勇的意思,金爷也没有不高兴,毕竟他人老了,也没想参与,只是不喜欢别人白拿他当靠山而已,既然刘士勇不愿意给供奉,那也正好省得他操心。 终于彻底退出来了,田致远一身轻松。晚上给尹真打电话报了喜,尹真在那边都跳了起来。 “明天就初十了,能回来吗?”田致远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尹真抱在怀里转上几圈,可惜,他现在人还在省城呢。 “致远,我明天可能还不能回来。”尹真的声音忽然泄气了。 田致远怔住,“为什么?上次不是说好初十能回来吗?” “哎,本来是说初十回来,可是,那天我们回了外婆那边,两个舅舅就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我两个舅舅很多年没跟我们走动过了,这趟来怎么也要玩到正月十五才会走,尤其我妈说了,我和我哥都不能缺席,要帮他们待客。”尹真说得好委屈,不能马上见到田致远,估计他也快疯掉了。 田致远失望至极,“要等到正月十五啊……” “嗯!怎么办?我好想你!” 田致远笑了,“没关系,你好好陪你舅舅。赌场的事我已经差不多办妥了,看看是正月十三还是十四,我开车去接你回来。” 尹真笑起来,“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45章 正月初十这天,海子领着他老婆孩子给田致远拜年来了,实际上也就是按照惯例来给他妈拜年。自从上次在华阳镇挨了一顿揍之后,海子安分多了,伤好了之后老老实实跑短途,也没有再发生过违反道上规矩的事情。 亲儿子给母亲拜年,田致远便在君健酒家定了酒席招待海子一家。两人席间干了几杯,过去一年产生的矛盾谁也没提起。 “今天初十了,怎么没见你家的小保姆?”海子抿了一口白酒,状似闲聊般问起尹真,“连单位上搞工作的都上班了,他做保姆的还不回来?” 田致远给孩子们夹菜,“他家里有事,暂时走不开呢。” “那什么时候回来?” “正月十五之后吧。”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着,一顿饭吃得没什么趣味,好在海子跟他妈之间也有不少话能说,三个小孩之间也很亲密,吵吵嚷嚷的还不至于陷入冷场。 饭后一家人回家,海子小坐了一会儿就要告辞,田致远把这次到省城买了衣物和玩具给海子的小孩拿了一些,又封了一个五百块的红包给他。海子推辞了一下,微蹙着的眉头,嘴巴张了张,像是有话想说,但他女人却迫不及待收下了钱和衣服玩具,从而也打断了海子想说的话。 “致远,大过年的,多注意安全。我看了新闻,说是春运期间各地都闹了不少车祸事故,你家那个小保姆不是省城的么,也让他回来的时候坐车注意着点。” 田致远很意外,海子这是转性了么?居然会主动关心尹真。 海子一家告辞,田致远出于礼貌,还是感谢了他的关心,“谢了,我会跟他说的。” 晚上田致远和陈扬去收账,现在他俩一起退出来,场子里把份子钱补给他们后还划分了一些账务给他们,能收回来就归他们拿,收不回来也是他们自己的事。赌帐往往是最难收回来的,很多人一旦出了赌场,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在他们的意识里,反正他就算借赌场的钱最后也输给场子里,始终是开赌场的人得利。所以这钱借出去了,要回收却难上加难。 刘士勇是个人精,把几笔最难搞的账务分到了田致远的头上,而且数目还挺大,最多的那个有三十万,另外两人平均十来万。 三十多万那个,是县城里一个富二代,老爹是某家电商城的老总,身价上亿。但那小子不思上进所以在家没什么地位,他爸爸一正经商人,管他管得很严厉,哪怕家里这么有钱,也从不让他乱花。他欠赌场这笔钱已经很长时间了,因为是县城的某哥介绍去的,所以田致远一直没有强硬地收过他的账务。 刘士勇把这个刺球丢给他,也能看得出他心里对田致远这次推出赌场有多不满。 田致远跟陈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给这小子打电话,说得好就等他一段日子,说得不好就直接上县城去找他。电话通了之后田致远也没绕弯子,直接跟他提了还钱的事。这小子也是喜欢到处赌博的家伙,估计外面欠了不少,也不敢跟他老子说,就一直借东补西。在电话里一直跟田致远诉苦,说自己的处境有多难,一时之间凑不齐三十万什么的。 田致远让他给个准确的时间,结果那小子东拉西扯,就是没句干脆的话。田致远丧失了耐性,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再给他二十天时间,也就是这个正月结束,必须还钱。 接着去找另外那两个欠十万的,那两个好说,先礼后兵,好好问他们还钱不给,那就直接上拳头,一顿揍了自然乖乖掏钱。 看,其实他们不是没有钱,而是根本就不打算还。 换做以前,田致远是不会这么决绝的,可他已经退出来了,计划搬到省城,自然也就没了顾忌,不怕得罪谁。 这也是为了搬到省城之后身上的钱能充足一些。 收了三天债务,田致远一共收回来二十几万,除了县城那位二世祖的三十万,其他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钱了。 晚上刚洗漱完毕就接到尹真打来的电话,听他抱怨了一通这几天积攒的郁闷。 “大舅和二舅没来过省城,哪儿哪儿都想去看看,也不管我爸妈是不是有那份精力陪他们。我爸去年高血压晕倒住院,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妈手里还有几个公益活动要组织,面子上又不好跟舅舅说,就老是让我和我哥陪着他们。” “不是说他们很少去省城嘛,你们做小辈的多陪陪也没什么。” “唉,你不知道,当年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我外婆他们是不同意的,别看我爸爸是本市人,可要论经济状况,我外婆家比我奶奶家有钱多了。不过我妈执意要嫁我爸,大学一毕业就跟我爸领了证,我外婆气得好多年不跟我妈来往,这俩舅舅也是,他们都看不起我爸爸。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买新房子,我爸妈问两个舅舅借钱没借到。也许他们当时是真的没有钱借给我们,不过从那之后我妈就从来不联系他们,只有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我们回去过。可是现在呢,舅舅们在老家那边的工厂被时代淘汰,渐渐混得不如从前,而我大哥大学没毕业就跟他同学合伙开了公司,这些年来赚钱不少,算是创出了不小的名堂。这趟回老家拜祭外婆之后他们跟着到这边来玩,实际上就是想跟大哥拉拉关系,希望大哥能资助他们那快要破产的小工厂。” 尹真叹了口气,说:“这样的亲戚,我们兄弟是不会主动来往的,但是我妈心肠软,毕竟是她老人家的亲兄弟。我和我哥看在妈的面子上,这些日子好生招待着。只不过,每次看他们在我哥面前提希望我哥资助他们,我心里就一股子怨气。” 田致远心中感概,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没钱没势的时候谁都看不起你,有钱有势谁都巴结你,就连自家亲戚也不例外。 “哎,我真是受不了了,我最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了,真想马上就回去看你。” “别这么沉不住气!”田致远把两个枕头叠在一起靠在上面,“你们尽到地主之谊就好,其他的装听不懂吧。我想你哥哥处理这种事应该比我更高明。” 尹真又笑起来,“这倒是,我哥那个人狡猾着呢。” “既然你哥哥心里有数就好,你就别这么消极了。” 尹真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了。不过你说要来接我的,你可别忘了,我等着呢。” 田致远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渐渐散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接你,我最近正在到处收账。那些债务不是几千几百,少则两三万,多则几十多万,还都是从我手里借出去的,趁现在过年大家兜里还有几个钱,我得全收回来。” “原来这样啊。那也没事,你忙你的,我舅舅回去之后我坐飞机过来。” “对不起,本来说好要去接你的。可是,一想到要搬到省城去住,买房子、孩子上学……各方面都需要钱,我就觉得应该把这些事先处理完。” 尹真笑起来,“我理解,你是为我们将来的日子做打算。”声音忽然低了两个度,“致远,我很高兴。” 田致远又笑起来,“很感动吧!” 电话里,尹真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点点羞涩。 田致远心里一暖,“尹真,抽空看看市里的房产信息吧。” 第二天田致远去了大蒲州,那边有两个欠债的,跟金爷有点毛皮关系,欠的不多,两人加在一起才三万多一点。头天晚上田致远打电话给那两人告诉他们第二天他会去收账,对方明显有点意外,但还是满口答应会还钱。 有人会说了,银行转账就行,田致远没必要专门跑一趟。但这不是寻常的欠债,田致远亲自去才会造成压力,才会让欠债的人积极还钱。转账?这赌场上欠的钱,谁都没当成应该偿还的债务,债主不见面,人都是能拖就拖,说不定前一刻还赌咒发誓会打钱过来,可能下一刻就会找个借口忽悠掉。 为了和尹真的将来,田致远这次是把所有人的后路都堵死了。 把这点钱收回来之后,田致远打算找个地方吃饭,路上接到尹真的电话,被告知尹真正月十五上午十点的飞机启程,抵达大蒲州机场的话正好中午十二点。 田致远很开心,“正好我今天在大蒲州,那我今天就不回去了,在这里等你吧。” 两人就这么约定了,田致远挂了电话先去吃饭,然后到上次他们一家来旅游时住的那家酒店开了个房,凑巧得很,正好是他和尹真住过的那间。 大蒲州这边的外债算是收完了,田致远翻了一下手机上的记录本,剩下还有十好几人呢。疲倦地按按额头,他关了手机蒙上被子睡觉。 六点多的时候睡醒,田致远洗了个澡到酒店餐厅吃饭。酒店餐饮部的三楼有自助餐,田致远一个人也不需要太麻烦,在自助餐厅里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下楼了。 无所事事地等一个人还真是有点无聊。 从三楼乘扶梯下来,走出餐饮部大厅,漫步在庭院里的长廊,看见左侧的大鱼塘时,田致远不由得停下来。鱼塘里养着一池子锦鲤,红的、黑的、白的,还有花的,很漂亮。 “致远!” 听到有人叫自己,田致远下意识回过头,继而双眉皱了起来,“是你!”心里有些意外,却没有多少波澜,只不过,他以为经过踩眼镜那一遭之后,他们就成了路人,没想到再见面他还会跟自己打招呼。 “是啊,没想到又在这个酒店遇到你。”莫晓天穿着灰色的羽绒外套,围着格子围巾,脸上没有戴眼镜,看见田致远转过身,脸上闪过几分尴尬,甚至心虚地垂下了视线。 田致远说:“是够巧合的。你忙,我先走了。”转过身欲走。 “我们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田致远的脚步一顿,回头看莫晓天,怜悯而无奈,“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吗?当年的事,如果位置调换,是我毁了你的前程,你会轻易原谅我吗?” “我明白。”莫晓天抬起头来,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可你就不想问问我当年为什么那样做吗?” 田致远转开视线,淡淡地说:“想啊,怎么不想?可那是在八年前。时过境迁,我苦尽甘来,你却跑来跟我提这个,你觉得有意思吗” 莫晓天的气息不匀,胸口欺负的弧度明显大起来,“我也不想那么做啊。”说完,突然快走两步抓住田致远的手,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将他往餐饮部后门处拉去,“就算可怜我好了,听我说完。” 两人拉扯着来到餐厅后门外面,这里是一条小巷,是酒店采购员的专用通道,现在这个时间,完全没人经过这里,的确是个表露心迹的好地方。 不论有意思还是没意思,莫晓天慢慢讲起了当年的事。 前面说了,莫晓天是单亲家庭下长大的孩子,而且他妈因为被男人抛弃的缘故而对他这个儿子抱有非常高的期望,对他的学习要求十分严苛,甚至可说残酷,并且同时还免不了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藉由这种借口发泄到莫晓天身上。 莫晓天的胆小懦弱、沉默阴暗,正是由此造成。 他和田致远的事情被戳穿,实际上他比田致远先一步知道,但他没法跟田致远通气,也不能。 莫晓天垂着头,双手紧握成全,寒冬里,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瘦小的身子隐隐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因为别的。他的声音很低,但在寂静的小巷子里依然被衬托得一清二楚。 他说:“那张照片,是尹真拍的。” 田致远猛地看向他,厉声道:“你说什么?” 莫晓天缓缓抬头看向田致远,他秀气的喉结滚动了两下,“那张照片是尹真拍的。” 田致远猛地揪住莫晓天的领口,狠狠将他按在脏兮兮的墙壁上,“莫晓天,你当年害我我已经不计较你,但你他妈别在我面前诋毁尹真。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跟你分手之后我做过些什么吧?告诉你吧,我杀过人,一刀砍断那个畜生的脖子。” 莫晓天瞠目愕然,瞬间连呼吸都颤抖起来,“你……” “别在我面前诋毁尹真,否则我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莫晓天突然哭了,双眼直直望着田致远,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往下落,“我、没有诋毁他,照片就是他拍的,但是……把它交给校长的,是我妈!” 田致远僵住,双手无意识地松开莫晓天的领口,“你说是你妈……” 莫晓天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掩面哽咽,“是她!” 尹真家和莫晓天家在同一个小区内,他们两人关系不错,尹真的父母也经常热心地帮助莫晓天的妈妈,两家来往算比较密切。尹真把照片洗出来之后带回家,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的事宜。那时候,尹俊豪已经搬出家里,尹真和爸爸一起忙出国的事,家里就剩下他妈一个人。 莫晓天的妈是在帮生病的尹真妈打扫房间卫生时发现那张照片的,在尹真的书架上。 尹真的父母都是相当尊重孩子的人,平时就算孩子的房门不关,他们也不会随便去翻孩子的东西。尹真在拿回照片后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遍,每次看过之后他都随手压在一本常看的书页中,然后放在书架上。 莫晓天的妈为了感谢尹真妈平时的照顾,在她生病的期间帮忙她洗衣做饭,唯一的一次大扫除,她无意中发现了那张照片。她当时很震惊,根本不敢相信照片上的人是自己那老实上进的乖儿子。 莫晓天蜷缩在地上,抱着双臂,“她悄悄拿走了照片,我回到家里,刚进家门她就抡起台扇打我。我没有防备躲不过,重重挨了好几下,就那几下,台扇整个儿烂了……” 莫晓天被打懵了,还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动怒。当那张照片伴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甩过来时,他如坠深渊,才明白他妈动怒的缘由。 “我跪在地上求她,求她同意我跟你在一起,可是……”莫晓天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里已经带上浓浓的鼻音,“我在客厅里跪了一整晚,我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整夜没理我,第二天早上,她出来,完全不看我,直接进厨房,然后她拿了刀……” 即便是现在,莫晓天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都会止不住双手发抖,她妈进了厨房二话没说,拿起刀就往自己身上捅。莫晓天跪了一夜,双腿又痛又麻,眼见他妈自杀却行动受双腿限制,故而刀子抢得不及时,戳进了她的腹部。 不过也幸亏莫晓天不顾一切冲上去拦了一下,刀子捅得还不深,送到医院很快就止血了,伤药包扎之后休息了一周也没什么大碍。 田致远震惊之后恍惚了一下,似是回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似乎校长在找我之前,你的确有好几天没来上课。我好像还去你们班里问过,说是你妈妈生病,你在家里照顾。” 莫晓天点头,吸吸鼻子,“就是那时候。”他抱起脑袋,很痛苦,“你完全想象不到我妈是怎样一个心狠的人,她说自杀就自杀,我完全没有防备,那时候我简直崩溃了……” 莫晓天天性软弱,在他妈面前更软弱,可同时,他跟他妈相依为命,他妈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拿刀捅自己,立刻让他产生天塌了的绝望和崩溃。所以,他妈没有大碍之后让他跟田致远分手,他连跪在地上求她说“别让我们分开”的勇气都没了。 “可我也有立刻回答她,我想,就算要分手,至少也要和你当面谈过,彼此说开才行,可是……我没想到,就是因为我没有立刻答复她,她转眼就把照片交到校长那里去了……” 这是把莫晓天逼到了绝路。 “校长通知我去见他的时候,我妈拿刀架着她自己的脖子,逼我按照她说的话去做,如果我有一个字说错了,她立刻死在我面前。” 有了之前的自杀事件,莫晓天已然不敢再刺激她妈,照片被她交到学校去之后,为了防止莫晓天受刺激而再次反抗,她便在莫晓天去见校长前,用刀子架着自己的脖子,威逼他将一切罪责都推给田致远。 莫晓天呜呜地哭,“我真的没办法,我舍不得你,可是更不想我妈死在我面前……” 田致远蹲了下来,从羽绒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莫晓天,“擦擦吧。” 曾经不解过,迷茫过,痛恨过,而此时,田致远同情莫晓天。是的,同情。有那样一个极端、偏执狂一般的母亲,身为无法割舍这份亲情的儿子,莫晓天只能承受起他妈所做的一切,不能推卸更不能逃避,这些痛苦,可能是田致远这种自幼在父母关爱下成长的人永远都难以想象的。 只是,即便如此,事到如今,田致远所能给予他的,也只剩下同情。 如果田致远当年退学后回到家乡所过的不是现在这种日子,如果他杀了渔霸后罪行成立而坐了牢,如果他搞水上养殖亏得血本无归,如果他不是开赌场赚了这么钱……任何一种如果,都不可能让他此时来同情当年的莫晓天。 所以,莫晓天应该感激,感激命运没有将田致远彻底遗弃。 莫晓天接过纸巾,抬头看着田致远,整张脸都是湿的,“对不起!”这是他欠了田致远很多年的一声道歉,“是我太孬种,毁了你。” 田致远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他,“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莫晓天撑着墙站起来,眼里满是期翼,“我们以后见面还能像朋友一样么?” 田致远温和地笑了一下,但却慢慢摇着头,“晓天……” 莫晓天浑身一颤,有多少年,没有听见这个称呼了?可惜,同一道嗓音里却没了最初的宠溺和温柔。 “时间可以冲淡伤害,但冲不去伤痕。” 莫晓天再一次落下泪来,沉默了几秒,慢慢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田爸爸和莫晓天之间,我觉得田爸爸选择继续不和他来往是最好的。 有忏悔的心是好的,但伤害已经造成,而且是那么重的伤害,如果是我,我反正是不会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跟伤害过我的人做朋友。 第46章 跟上次一样,田致远先一步走了,身后是痴痴盯着他、双眼朦胧的莫晓天,只不过这一次,田致远走得轻松和释然,不是像上次那样被挑起了怒火和怨恨。莫晓天这一番解释,对他自己而言或许很重要,可对田致远来说,终究太晚。 在江边独自吹了一会风,直到开始打喷嚏,田致远才开着车回酒店睡觉。 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尹真曾经问过田致远,会不会怪那个偷拍他照片的人。 田致远当时并未多想,当年的确是特别恨这个拍照片的人,然而,经历了大风大浪再回头细看他与莫晓天的恋情,便只觉得自己幼稚和轻率,一张照片促使他认清现实,有什么不好呢? 望着昏暗的天花板,田致远不由笑了一下。 尹真那时候之所以那么问,应该是特别的忐忑吧,害田致远失去前程的不仅仅只是莫晓天,他也难辞其咎。尹真一定是这么想的,心里对田致远肯定有许多愧疚。 真是个傻瓜。 他怎么会有错呢?他只是爱一个人而已。 身体隐隐地亢奋,明天,尹真就要回来了。田致远一闭眼就会看见他和尹真见面拥抱的影像,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他干脆爬起来上网。 酒店每个房间都配有电脑,方便客人上网。 田致远上网也没什么消遣,企鹅号只是用来跟“无法遗忘”联系,后来知道这个网友就是尹真本人后就没再上过企鹅。不过现在这么晚了,他也不指望尹真还会在网络上。登上企鹅后,奇怪的,田致远居然没能找到“无法遗忘”这个名字。 奇怪了,他的企鹅名单里根本就没几个人,有的都是过去一些相熟的大学同学,寥寥几十个人里怎么会没有尹真?应该不会无意中删除吧。 正奇怪着,滴滴声响起来,右下角闪烁着一个头像。 田致远点开一看,对话框上一个大大的撅嘴索吻的表情,再看企鹅名——他的小保姆。 田致远当即噗地笑出来,难怪他找不到“无法遗忘”这个名字了,原来尹真改了网名,连头像也换成了他和他脸挨着脸的亲密照。他还清楚地记得尹真软磨硬泡要他和他一起拍这张照片时撒娇的表情和动作,那么的可爱,让人无法抗拒,心都要跟着他化成一团。 “这么晚还不睡觉?”田致远敲了一串字发送,“注意身体。” 很快屏幕上出现:“一想到明天就要见到你啦,兴奋得有点睡不着。”后面跟着一个调皮的表情。紧接着又跳出一行字,“我明天反正在飞机上可以睡嘛,你呢?你干嘛还不睡觉?是不是也想我想得睡不着啦?” 如果是面对面,这话一定又会让田致远脸红不已,但隔着电脑,他觉得自在多了。手随心动,心里怎么想,手指就怎么动,很快敲出一大段话发了过去。 “是,很想你。一闭眼就想起你懒懒地靠在我身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模样,然后,再想到你明天就要回来了,就觉得很亢奋,恨不得马上就天亮,怎么也睡不着。” 尹真发了个脸红的表情,“说得我都硬了!” 田致远:“……” 想起今天遇到莫晓天的事,田致远的手停在键盘上好一会儿,他在想是不是要现在就告诉尹真这件事。 尹真又发过来一条消息,配上一个坏笑的表情,“喂喂,不说话了,如实招来,是不是在自给自足?” 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坏了。 “没有,是在想,有一件事是不是现在跟你说说。不过我想了一下,决定等你回来再跟你说。” “什么事?重要吗?” “不是很重要,但是你有知情权,我等你回来当面跟你说。” 有关莫晓天以及当年的事情,田致远没觉得对自己有多大影响,但对尹真却不是。尹真对自己太好,好得近乎无条件地迁就着。这不排除他爱自己太深的缘故,但今天从莫晓天口中听说了那张照片的来历后,他才惊觉,原来尹真不仅仅只是爱他爱得深沉,他对自己还隐藏着一份愧疚。 正因为这份愧疚,尹真没有把自己摆在与田致远同等的位置上,换种说法,他爱着田致远的同时还被愧疚束缚着,潜意识里会有补偿田致远的心态,从而让他在生活中不自觉地以田致远为重,不管什么事,只要是田致远说过的,他从来不会有半点不情愿和反驳,即便放弃大都市的繁华,来到这穷乡僻壤陪他过一辈子也没有毫无犹豫。 之前田致远感到庆幸,有这样一个人无条件爱着自己,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他不希望尹真怀着一颗愧疚的心跟自己在一起。 两人一直腻歪到凌晨,才扛不住终于睡了。 因为要接尹真,田致远醒得很早,六点多就起来洗漱了。开车离开酒店到外面的早餐店吃早餐,想起后妈最近腰疼,便在八点商场营业后去转悠了一下保健品。有一种保暖腰带还不错,专门给中老年人设计的,冬天护腰保暖。田致远付了钱,下到商场一楼。 商场一楼进门就是金银首饰专柜,田致远提着腰带经过铂金柜台时,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挑选戒指。男人拥着女人的肩膀,脸上含笑,手指在玻璃柜台上指指点点,营业员便拿出好几对不同款式的对戒出来供他们挑选。 田致远莫名就停了下来,视线一直在那些金灿灿的戒指上看来看去。 女的说:“这个钻戒好贵,还是买个稍微便宜一点的。” 男的说:“就买这个吧,也不算很贵。” 女的说:“可是要二十万……这也太奢侈了点。” 男的笑笑,“我们结婚可只有一次,戒指的意义很重,又不是买不起,这种事就不用太过节省。” 女的释然一笑,“好,听你的。” 田致远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但他觉得心里很软,似是有所感悟。他走到柜台前,视线巡视在璀璨夺目的对戒上,嘴角含着一抹幸福的笑。 “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热情的销售小姐迎了过来。 田致远在柜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看了一圈后摇了摇头,甚至可说有些失望。这里摆出来卖的情侣对戒和婚戒都是一男一女的款式,没有两个男人的对戒。 想了想,田致远问销售员,“你们这里可以定做对戒吗?” “当然可以,只要预付定金,留下您和您爱人的手指尺寸就可以。” 田致远松了口气,当即做了登记,说了一下他的要求。 “呃,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您要求的两个戒指都是男款?”销售小姐记录完田致远所有的要求后才惊觉他要的是两只男款戒指,还以为他搞错了。 田致远笑笑,“就是两个男款的。” “呃……” “怎么?不能做?” “哦不不,能做的,您稍等,我让店长来估价。” 销售小姐请来店长,看了一遍田致远提出的定做要求后给了一个数字。田致远刷卡交了一半的定金,拿着票据离开了,装作没看见店长和销售小姐的窃窃私语。 看看时间,快要十点了,尹真应该已经抵达了机场吧。 田致远心情畅快,提着袋子走到商场的底下停车场去开车。 刚发动车子,手机响了,是尹真打来的。他说他再有十五分钟就要上飞机了,这是最后一个电话,跟他报备一声,两小时后他们就能见面了。田致远笑着叮嘱他飞机上要睡一会儿,免得精神不好。 挂了电话刚要开车,又一个号码打进来。 田致远看到名字皱起了眉头,不过他还是接了起来。 “余何,有事吗?” “致远哥,你是不是在大蒲州?”电话里,余何的声音不似过去那般慵懒轻佻,而是莫名地沉肃着。 “是啊,在这边办点事。”田致远一点也不奇怪余何怎么会知道他在大蒲州,他最近到处收账,镇上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退出了赌场,余何手底下那么多眼线,要知道他的动向一点也不困难。 电话里,余何沉默了几秒,说:“致远哥,你真的退出赌场了吗?” “嗯。” “为什么?” 田致远熄了火,散漫地勾着嘴角笑了笑,把手机换到左边来,“哪有什么为什么,不想干就不干了呗。” “我看你是为了你家的小保姆吧,听说,你打算搬到省城去。”即便隔着手机,余何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寒意,而且口吻笃定,一点也不像是存有疑问。 “你听谁说的?”田致远这下便有点奇怪了,他要搬到省城这件事他只跟陈扬提过,连后妈和孩子他都没说,怎么余何也知道了?难道是陈扬说漏了嘴吗? 余何低低地笑了出来,“致远哥,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男人,可真没想到你会好到为了喜欢的人放弃根深蒂固的一切。”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何深吸了一口气,呵呵地笑起来,又恢复了平时的轻佻和放荡,“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很不甘心罢了。你结束赌场,宁愿花四十万供奉去请金爷来罩场子,也不愿意让我参一股;我身边来来去去多少男人,哪个不是求着爬我的床?只有你连看也不看我——你是有多讨厌我?” 田致远的眼睛眯起来。 “致远哥啊,我并非怕你,我是珍惜你,因为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原来喜欢男人,要早知道……”余何忽然换了一种语气,狠戾、凶残、病态,“我早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捆在我床上,不要说那个小保姆,你这辈子就连见到阳光都不可能!” 田致远抬眼望向前方,笑道:“是吗?我倒不晓得原来你对我这么执着。” “你不知道的那可多了,譬如——”余何压低音量,“我跟你的宝贝小保姆同一趟班机。” 田致远瞠大双目,“你……喂?喂?” 电话挂断了,手机里一阵忙音。 田致远立刻回拨,可余何已经关了手机。紧接着又打给尹真,也关机。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上飞机了。 收起手机,田致远匆匆往大蒲州机场赶去。 心里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一直都知道余何这个人神经兮兮的,做事特别没有常理,说翻脸就翻脸,他要找一个人的麻烦从来不需要理由,也许只是别人长得不合他的意,他都能揍人家一顿。可是刚才这通电话跟他平时的行事作风又有那么一点不同,应该是故意打给田致远的。 这就像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画面,恶徒在做坏事之前故意给当事人一个信号,挑起对方的警觉后又马上断绝联系,让对方惊恐又焦躁,无头苍蝇一样开始胡乱猜忌…… 余何讨厌尹真,对赌场的事情也耿耿于怀…… 田致远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双眼深沉得可怕。 第47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尹真果然没有如约抵达大蒲州机场,从出口里走出来的只有余何。田致远焦急地守在机场,眼睛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视,连尹真的影子都没看见。 颤抖着拿出手机,尹真关机。 再打一遍,还是关机。 “致远哥,你不用白费心机了,你的小保姆不会再来找你咯!呵呵!”余何单手搭上田致远的肩膀,也不顾机场来来往往多少人,就那么暧昧地挂在田致远的身上,笑得像个顽劣的小孩,将眼底深处那一抹阴险和病态掩藏得完美无瑕。 田致远放弃了,把手机收了起来,最后一眼朝出口处望去,那里已经没有人出来。原本如擂鼓的心跳在这一刻停止,他回身,看见余何轻浮而得意的笑。 明明处于嘈杂的空间里,却忽然像是陷入了真空,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只剩下自己那处于崩溃边缘的心跳在鼓动。 “你把尹真怎么样了?”田致远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雾霾中传出来的。 余何松开田致远,将脚边的行李包挎在肩上,慢慢后退着,“你相信吗?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田致远急切地跟上去,“我不相信,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余何转过身,快步朝前走,“致远哥,我真的没有把他怎么样,在飞机上也没见过他。真的,不骗你。” 田致远一把拽住余何,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余何,你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余何收起脸上那妖冶而又深沉的笑,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沉沉地盯着田致远,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半晌过后才动了动嘴,“陪我玩儿去吧。” 田致远原以为余何会提出要他陪睡、或者做他男友的要求,却没想他只是让他陪着他玩。为了知道尹真的下落,田致远按捺着陪余何去了大蒲州的游乐场。 在所有人尖叫不断的升降机上,余何整个人却是像在平地上,半点表情都没有。而到去摩天轮时,他却扒着玻璃大喊大叫,又哭又笑。 余何很反常。 可田致远没心情去管他怎样,趁着去洗手间的空当,他打了电话给省城的一位老同学,请他帮忙查一下今天上去十点钟这趟班级的乘客名单。随后又打给陈扬,让他带一帮人在红岩镇的高速路口守着,不管什么车都要拦下来搜查,他会让红岩镇的地头蛇黄老幺去帮他镇场子。 虽然是一直守在机场,亲眼见证了尹真没有出现,可田致远并不会轻易相信。从省城到大蒲州,又不只是飞机这一种交通工具。 傍晚,余何玩累了,拉田致远去喝酒。在华尔街酒吧里,他像个不知满足的酒鬼,高度数的烈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半醉半醒之间,他扑到田致远身上,揪着他的衣服哭得不可抑制。 “余何,你好好告诉我,你把尹真怎么样了?” 田致远把烂醉如泥的余何带回酒店,把他放在床上,企图哄他说出尹真的下落。可是余何喝得不省人事,哼哼唧唧只知道哭,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田致远一句也听不懂,中间依稀听见了“畜生”“你死了最好”的短句。 田致远完全没在意,余何这种人身上的事情混乱如麻,就算有一天他杀了他爸都不会让人惊讶,他就是这么一个神经病。 手机响了,是尹真的哥哥尹俊豪打来的。 田致远拿着手机走出房间,到消防通道去接了,果然,尹俊豪是因为打不通尹真的手机,转而打到田致远这里来询问尹真到了田家没有。 田致远的心砰砰乱跳,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尹俊豪,就在不久前,尹俊豪还跟他说过,请一定要好好爱他的弟弟,别让他受伤,可转眼,他就弄丢了他。他愧对尹真的家人。 “哈哈,我们刚才去喝了点小酒,他啊,错把一杯高度白酒当成凉白开喝掉了,现在醉得不省人事,我刚把他弄到床上躺下呢。” 装作煞有其事地撒着慌,可心里却如刀绞。 尹俊豪噗地笑了出来,无奈而又宠溺道:“这小子真是的,难怪我一直打不通他手机,估计是没电了吧。哎,不过,他没事吧?” 脸上痒痒的,田致远知道那是自己流下来的眼泪,他机械地回答着,“没事,就是醉得厉害,我正要出去帮他买点醒酒的药水。” “哦哦,那你快去吧,多费心了啊!” “这是,我应该的!” 不知是怎么说出最后一句话的,终于断了通话,田致远的手像千斤重一般垂了下来,手机掉在地上啪的一声,连电池都摔了出来。 余何酒醒了,发现田致远坐在窗户边上,身边小圆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满一堆烟蒂,他的眼睛一圈暗色,眼球上还布着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余何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股浓浓的酒味,有些恶心。他看着田致远,田致远也看着他,又好像没看他,总之,视线是对着他的,而他眼里,却没有他。 “我陪了你一天一夜,现在该告诉我尹真在哪儿了吧。”田致远一开口,嗓音嘶哑得不像话,就好像渴了十天半个月的人。从来不抽烟的他,昨晚抽了一整夜,嗓子怎会不哑。 余何爬到床沿坐着,嘴角噙着浅笑,眼里却无半点神采。他像是欣赏着什么一般,视线定格在田致远脸上一不动也不动,“我不会告诉你的。” 话音落,烟灰缸砸上了余何的脑袋,发出一声令人惊悚的声响。烟蒂在空中纷乱划过,落了满地,连床上都是,烟灰像一团灰色的雾,映衬得那鲜红的血格外浓厚。 田致远垂下手,水晶的烟灰缸上还在滴血,他居高临下,含笑望着满脸血红的余何,“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自己去找。” 余何差点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无法形容的疼痛像毒蛇一样弑咬着他身体里所有的神经,脑袋里嗡嗡作响,像要爆炸一样。他真的觉得自己会这么死去,如果不是田致远离开前打电话叫了金爷的手下来处理他的话。 田致远开着车出了大蒲州城,省城老同学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他昨天上午那一趟班机的乘客名单,里面有尹真的名字,但他并没有上飞机。 收了电话,田致远打给陈扬,问他有没有什么收获,陈扬支吾着说没有。 一天一夜了,尹真没有半点消息。 田致远回到元水镇,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余家,把平时跟在余何身边的两三个混混全叫了出来。他谁都没带,单枪匹马,将这几个余何的马仔狠揍了一顿。 “我问你们,余何这次去省城的事有没有在你们面前说起。” 这些个混混被揍得半死不活,可都没人说实话,甚至还有一个叫骂田致远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对余家的人动手。田致远扛着钢棍,阴森地笑笑,老子连渔霸都能杀,还怕余家老头? 渔霸,这个名字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依然是江湖上流传着的恶名,但凡出来混,没有人会不知道他。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也能从多方描述中得知他凶残的一面。要杀掉这样的人,得要有多大的勇气和能力? 混混们虽然惊疑不定,但内心已经被吓到了,他们开始发抖,脸色惨白,连冷汗都冒了出来。说到底,当你面前站着一个拿着带血的钢棍、浑身散发着杀气的人时,当你的小命攥在这个人手中时,那种与生俱来的贪生怕死便会无所遁形。 最终,还是有人扛不住这巨大的压力,磕磕巴巴说了一下余何在离开元水镇之前提到的一件事。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要赌场,但是田致……田哥你不给,他很难过,很生气,然后就提到您家的小保,余哥说,他是、是田哥的宝贝,不知道把他藏起来,田、田哥你会不会着急。” “没有别的了吗?他有没有说他要怎么做?” “没有,您也知道余哥他……经常不按常理做事,他高兴的时候就逗我们玩,不高兴的时候,就算我们不说话也会莫名其妙一脚踹过来。他是真的没提过。” “再好好想想,有没有说到其他特别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他倒是在去省城前三天突然问起我,崔家坝那边的深山老林里风景好不好,听说里面有野猪、狼之类的野兽,说是有机会想去打猎来着。可是,崔家坝那边的深山是自然保护区,打猎的话……” “崔家坝……”田致远通红的眼睛眯起来。 崔家坝位于大蒲州至省城方向、出城十公里处,那边有好几座大山,听说抗日战争时期鬼子到过那里,但是由于山太多,山林很深,进得去出不来,所以被当地游击队杀得片甲不留。那样的地方,就连当地人都不敢轻易进山,何况外地人。余何这种连脚上沾点泥土都会觉得恶心的人,怎么会突发奇想要到那种地方去冒险? 田致远丢下钢棍,开车返回大蒲州。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完结。 第48章 田致远带着陈扬等二十多人来到崔家坝,已经被尹真的失踪搞得近乎丧失理智,他到了山前便直冲进林子里。 陈扬急忙拉住他,“你疯了啊,这山这么深,没有人带路,进去之后走不回来怎么办?” 田致远拼命挣脱陈扬,红着眼睛怒吼:“你他妈松手,我肯定会找到尹真的。我有感觉,他一定在这山里。” “你们这群狗t日的傻啦?赶紧过来帮忙拉着他啊!”陈扬一个人根本不是田致远的对手,他怒吼了一声,这才惊醒那些不知错所的马仔,立刻围上来三四个人,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死死将几乎暴走的田致远给压制住。 陈扬在混乱中被田致远揍了一拳,等马仔们按住他后,陈扬立刻还了一拳回去。他喘着粗气,指着田致远说:“致远,这一拳并不是因为你打了我,是我必须打醒你。”抬手指着身后望不到山尖、云雾缭绕的大山,“这一座山有多大面积、有多高,你不是没听说过,护林员都不敢往深了走,你就这么进去,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山里具体有些什么危险的动物,一点准备都没有,就算你能进去找到尹真,可你能保证你们能有命走得出来?” 田致远被四五个男人压在地上,双手被反折在背后,五官因为大力挣扎和急怒而扭曲着,脸上有一个重重的拳印,此时的他就像一头失控的困兽,稍有松懈,随时都能张开獠牙咬人。 陈扬拿手背擦了擦出血的嘴角,吐了口痰在地上,痰里还带着浓浓的血,“你冷静下来,我们去找护林员和崔家坝里的经常上山的老人,找他们带路,做足准备以防万一,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尹真的。” 田致远凶恶的眼神缓和起来,眨了眨眼,两滴眼泪落到地上,渗透进黄泥中,“好吧,先松开我,我们去找护林员。” 陈扬一口憋在喉管里的气总算吐了出来。 护林员是崔家坝本地人,有好几个,田致远和陈扬在这里并没有熟人,而没有熟人就很不利于与村子里的人沟通。在村口跟几个腐女打听护林员,结果对方看田致远带着二十几个人,便眼带警惕和防备,摇头说不知道护林员的家。 田致远是急昏了头,他带着这么多人,一副带头老大寻找逃逸叛徒的架势,妇女们不知真相还以为村子里的护林员得罪了这帮人,站在同村的立场上,她们当然不可能会告诉他们人家住的地方。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没准会惹祸上身的。 “你们别误会,我们可不是来找麻烦的。前两天我们有个兄弟到这边来玩,进了崔家坝那座深山,已经快两天了也没见他回来。我们想进山里去找找,但又不认识路,所以想摆脱村里的护林员和熟悉这座山的人帮忙带带路。” 还是陈扬冷静,赶紧把他们此行的目的跟几个妇女一说,顺便再塞上两张红版钞票,立刻解除了人家的误会。 找到其中一个护林员的家后,陈扬跟他沟通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达成统一,原因无他,人家话里话外就是要钱。 田致远从怀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一个马仔,“我车里有四万现金,你去拿来,快着点。” 这四万块是田致远这趟去大蒲州收赌帐收回来的,当时放在车上没在意,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钱很快拿了过来,田致远撕开黑色的塑料袋,解开其中一捆,抽了十张出来递给那人,“这是给你的,你给我把村里所有的护林员、对那座山特别熟悉的人都给我找过来。” 这些农村人哪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人,还什么条件都没谈就丢了钱过来。有了钱,这个护林员自然不会再拿乔,立刻让他老婆好好招呼田致远他们,自己从屋里拿了个款式老旧的手机出来开始打电话。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这位护林员打电话叫的人才算陆陆续续来齐。陈扬数了数,十来个人,里面有四五个年纪较轻的,剩下的都是五六十岁、看起来还算有精神的老人,看样子应该是年轻时经常进山里的人。 陈扬看了一眼田致远,说:“我们老板有个亲戚之前……” “先等一下!”田致远突然开口打断陈扬,他沉沉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村民,问道:“你们当中有谁是最熟悉那座大山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 “致远,我们还是赶紧问清楚细节问题准备好了上山吧。”陈扬不明白怎么关键时刻田致远提起了别的问题。 田致远没理他,又问了一遍。 这时,有一个看外表年纪最长的老人说:“要说最熟悉啊,那应该是李老头了。五十年代搞集体的时候,粮食少,他经常悄悄钻那座山,捉些野鸡、野兔子给他老婆孩子打牙祭。那会儿他年轻,身手也好。要说最熟悉那座山的,就数他了。” “那他来了没有?” 之前那位护林员解释说:“我打过电话给他,不过他儿子说他这几天不舒服,一直躺床上起不来,就没过来。” 田致远眯了眯眼,“他家在哪儿?” “不算很远,走路四五分钟就到了。”大概是给了钱的关系,那位护林员回答得相当积极。 田致远站了起来,淡淡地说:“带我去找他。” 陈扬吃了一惊,“致远,你不着急了?这里有这么多人帮我们找,犯不着去找一个生病的老人家吧。” 田致远走到门外站住了,侧首让马仔把之前散开的那捆钱给他,他让屋子里那些人都出来,每人发一百,说:“你们先拿着这个,如果我之后要你们帮忙带路上山,希望你们都能帮帮忙。今天我可能不会上山了,你们大家就先回家,需要帮忙我会让人通知大家的。” 什么也没干就有钱拿,还是一百块,那些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致远,你在搞什么?”陈扬被田致远搞糊涂了。 待那些人都了,田致远才对陈扬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余何真的把尹真藏在这座山里头,他是找谁来办这件事的?” 余何下了飞机之后一直跟田致远在一起,他没有□术,不可能亲自来这里。所以一定是安排了什么人去办的。 陈扬一怔,“这我还真没想过。” 田致远继续说:“尹真没有上飞机,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余何在他上飞机前就让人把他带走了,坐火车或者自己开车回来大蒲州。他们绑架尹真不可能坐火车,所以一定是开车回来的。算他们上午十点启程,抵达这里就是晚上八点多,那个时候天都黑了。如果没有对那座山相当熟悉的人帮他们领路,他们可能在漆黑的晚上进山、而后又安然无恙地下山来吗?” 陈扬完全听得惊呆了,“难怪你要问……”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护林员走了出来,他赶紧闭嘴。 田致远给他一个“就是如此”的眼神。 护林员换了双鞋子,带田致远和陈扬去了那位李老头的家。 天已经暗下来了,冬天的地面开始结霜,泥地上踩着咯吱咯吱作响,没多久就到了那位姓李的人家。一栋很平常的并排三间式平方,外面用石灰粉刷了一遍,靠墙的地方摆着风车、锄头等农家常用的工具。 大门紧闭着,窗户和门缝里没有一丝灯光,整个屋子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家一样。护林员奇怪了一下,之前他打电话的时候明明有人在家的。他在门外喊了三声那家户主的名字,却没人答应。 田致远身后站着二十来人,他仰头望了望天色,对护林员说:“你告诉这家人,要是不出来见我,我就一把火烧了他家。” 护林员的心猛然一沉,“您、您这话说的,这玩笑可开不得!” 田致远不耐地长舒一口气,慢慢摇了摇头,“你快跟他们说,我知道他们家的人都在,肯定在,就按照我说的做,要么出来见我,要么我一把火烧了这家。” 虽然是缓慢的语速,但从中透出来的不耐烦和戾气却是毫不掩饰的,那护林员暗叫不妙,但眼见着二十来人的阵势,当下也不敢再废话,赶紧走到那家窗户底下,把田致远的话说了一遍。 果然,护林员喊话之后,屋子里便有了些动静,过了几分钟后灯亮了,大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战战兢兢地扒着大门,眼里全是惊恐。 田致远进门直奔主题,“李老头在哪儿?” 那个男人是李老头的小儿子,农村人没见过这么大阵势,当时就吓得两腿发软跪在了地上,乞求田致远不要伤他爸爸。 “你让你爸爸出来,我有话问他。” 男人爬起来走到里屋,把他爸爸扶了出来,跟儿子一样,这个老头也是被吓得面无人色,两条腿打禅,要不是他儿子扶着,连路都走不稳。 陈扬看了看这老头,六十多的年纪,但外貌上看起来还算年轻,顶多五十几的样子。再看看田致远,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冷漠。 田致远问:“老人家,前两天是不是有人托你带路上过山?” 李老头赶紧点头,“是、是的。” “您老自己全说出来吧,别让我一句一句问,我没那耐性。” “是、是这么回事,还没过年之前,我那侄女婿就上门来找过我,说是哪天可能要进山里一趟,具体时间还没定,到时候务必让我帮忙带路……” 既然是侄女婿来拜托,李老头当然不会拒绝,何况,侄女婿说了,到时候会给他一些钱。只是带带路就有钱拿,谁会不高兴呢?李老头就一直等着侄女婿给他确切的时间,这一等就等到了正月初十,侄女婿打电话来说,时间确定在正月十五或者十六,反正让他做好准备,就这两个日子,他们随时可能过来。 “我侄女婿正月十五的下午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准备好,他们要在半夜进山。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大半夜的进山,该不会搞什么不法的勾当……我想等他来了之后好好问问,结果他来了之后一见面就给了我三万块,说是有点东西向藏在这山里,等过些日子再回来取。我见他们一共四个人,抬着一口大木箱子。我问他是不是偷了东西向往山上藏,他说不是,叫我不用担心,这事儿不会连累任何人,于是我就信了他。” 陈扬嗤地笑了笑,“怕还是信了那三万块钱吧。” 田致远按捺住愤怒的情绪,咬着牙沉声问:“那箱子呢?他们把箱子怎么了?是埋了还是怎么可乐了?” 陡然凶狠起来的表情让老人家冒出了冷汗,“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把他们带到三道卡子那。里,他们把箱子抬进了洞,不准我进去看。” 田致远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侄女婿是谁?当时他们一起的四个人你还记得长相吗?” 李老头颤悠悠地说:“我、我侄女婿在元水镇,姓尹,叫尹洪海。他带来的另外三个人……” 后面李老头又说了什么,田致远有些没听清,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元水镇”和“尹洪海”这两个词给牢牢扣住了。 “致远!”陈扬心惊地看向田致远。 嗤…… 田致远咬着牙,不可思议地笑起来,那笑淡淡的,满含自嘲与恼怒,“竟然是他!怪不得初十那天在饭桌上问长问短,我还当他怎么突然转性了对尹真好心起来,没想到……我倒是不知道他那窝囊废还有这份胆量!好!很好!” “致远,现在什么都别想了,我们先上山去找尹真吧。海子……等我们找到尹真之后再商量怎么办吧。”陈扬劝了一下田致远,转头怒瞪那两父子,“拿上手电筒,现在就带我们上山,去你说的三道卡。” 作者有话要说:没能赶在十二点前更新! 第49章 找到尹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从李家出发到李老头所说的二道卡子,一共花了近三个小时。冬天夜里寒冷,山路湿滑,田致远一路上摔了好几次,身上全都是黄泥,脸上还被繁茂的灌木枝子、荆棘划得尽是血口子。 二道卡子就是大山深处,两道石壁之间一个山洞,山腰有一条羊肠小径,到下面的洞口有三四米的斜坡。田致远他们刚走到洞口上方的小路,就听见下面传来虚弱的喊“救命”声,隐隐还带着哭腔。 田致远浑身的血液都被这一微弱的呼救给挑动起来,几乎着火一般沸腾。他不会搞错尹真的声音,那就是他在呼救。他不顾深夜看不见路,一脚踩了下去,整个人滚下了斜坡。陈扬他们惊吓不已,纷纷将手电的光集中到田致远滚下去的方向,直到看见田致远在一块平地上爬了起来才放心,紧接着他们也快速跳下斜坡。 或许是听见洞口外面的声响,尹真的声音颤抖着拔高了两个度,“致、致远!是你吗?” 那声音黯哑,颤抖着哭了出来,那是害怕到极致、绝处逢生时的惊愕与意外,是在黑暗中好不容易看见一丝光线时终于燃起的希望,还有害怕光明只是幻觉的小心翼翼。 “是我!尹真!是我,我来救你了!”在陈扬和马仔们亦步亦趋紧跟着照明下,田致远不顾一切冲进了那狭窄的洞口。 洞口是一个瓶颈,只能容纳两个较瘦的人进出,走约莫三米就宽敞了。 “你们不要一下子进去太多人,这种洞里空气不多,人进去多了会让空气稀薄,里面的人被困了这么长时间,肯定很虚弱,你们这么多人再一进去,他空气不够,小心有危险。”李老头见陈扬他们那二十多人都要进洞,赶紧出声制止。 “谢了!”陈扬抽走了马仔手里四五支手电筒,快步跟上田致远进了洞。 四五支手电的光线将小小的山洞照亮了,他们看见了被捆绑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尹真,满脸的泪痕,一双眼一时间不能忍受这么强烈的光线而不能完全睁开,却又因为太想看看田致远而努力地睁开。 “只开一个手电筒,其他的都关掉。他眼睛受不了。”田致远飞快地说了一句,朝尹真跑过去。 “致远!致远!”尹真呜呜地哭起来,虽然才不过两天时间,但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活活饿死在这里,“真的是你妈?你真的来了?” “是我,真的是我!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来了!别怕!”田致远哽咽着,紧紧抱着尹真,用他发烫的掌心抚摸尹真冰凉的脸。 陈扬拿出匕首去割绳子,这绳子是浸过水的,绑在石头上,在冬天只有几度的气温下变得又硬又冰,他割了好半天才算隔断。 田致远急促地将绳子从尹真身上扯掉,失去绳子的舒服,尹真马上搂住田致远的脖子,死死地搂着,急促喘息,低低的,一声接着一声叫着田致远的名字。田致远能清楚地感觉到尹真剧烈的颤抖,他不由得再一次加重了拥抱他的力道。 “别耽误了,这么冷的天,赶紧回去看看他有没有冻伤。”陈扬拍拍田致远,提醒,“你来打手电筒,我来背尹真。” 田致远一把抱起尹真,紧紧护在怀里,“我自己来。” 陈扬一惊,“可是致远,你已经两天多没睡了。” 田致远像是根本没听见陈扬的话一样,径自抱着尹真走出了山洞。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走的全是下坡路,天冷路滑,田致远要护着尹真,精神高度集中着,生怕脚下一个不稳摔了尹真,因而走得比较慢。回到崔家坝村里的李老头的家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李老头不敢怠慢,赶紧让他儿子去烧热水、熬姜汤,又叫他儿媳妇把他们卧室让出来,换上新被子,招呼田致远赶紧把尹真放到床上躺下。 将尹真放在床上田致远才注意到,尹真身上原来穿了一件军大衣,头上戴着一顶护耳的羊毛帽子,双手套着皮质手套,膝盖上帮着厚厚的护膝,可脚上还是只穿了一双时尚的毛皮鞋。 田致远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尹真不可能会自己穿这些防寒的东西吧。 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关注这些。 李老头的儿媳妇抱了两个热水袋进来,让尹真抱一个在怀里,另一个塞在尹真的腰上,然后用被子裹紧他。陈扬端了一盆温热水进来,田致远小心翼翼脱掉尹真的鞋袜,手指碰到他的脚时,感到一阵如冰块般的凉意。顾不上多想,他轻轻地往尹真脚上慢慢淋着温水,这一盆冷却后,马仔又马上送来一盆。用了四盆温水后,尹真的双脚总算有了正常的温度。 李老头的儿子把熬好的稀饭和姜汤端进来,田致远先喂尹真吃了一小碗稀饭,让他饿了一天两夜的胃有了垫底的东西后,再喂他喝一杯温开水,最后才一勺一勺喂他喝姜汤。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尹真身上总算暖和起来。 “现在什么也别想了,乖乖睡一觉!”田致远坐在床沿,摸着尹真的额头。 尹真恍恍惚惚地望着田致远,抓住他在自己脸上抚摸的手,紧紧抓在手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闭上眼睛。田致远见他睡着了,便想把手抽回来,可他刚一动,尹真立刻睁开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尹真恐惧的状态一时间无法调整过来。 田致远没说话,转了个方向坐到床头,把尹真的上身抱了起来,紧拥在怀里,用被子裹着他,布满胡渣的下巴在他头顶怜爱地蹭了蹭,低声说:“睡吧,不用害怕,我就在这里不会走开的。你看,我一直都抱着你,不会放手。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轻抚着他鬓发、脸庞、肩膀。 在这样温柔、暖意融融的安抚下,十几分钟后,尹真总算安稳地睡了过去。但田致远却不能动弹,只要他一动,尹真搂着他腰身的双手便会马上用力起来。 “陈扬,你们都出去吧,让尹真睡一觉后我们就回去。” 这时已经凌晨四点多,再有三个多小时天就亮了。 次日上午八点多,田致远用被子包着尹真把他带到了车上。 陈扬没有跟上去,而是慢了一步,警告李家人,这件事嘴巴闭紧点,别张扬出去,就冲李老头帮那几个人带路的行为,就能让他进牢里去吃几年牢饭的。当然这话是带有恐吓成分的,农村人不懂法律,这么吓唬一下只是为了不让他们嘴碎瞎说。 回去的时候是马仔开的车,田致远抱着裹在被子里尹真,随着车子的颠簸,脑袋一晃一晃的。陈扬回头看了这两人一眼,默默叹了口气,再联想到自己的女人,有些自愧不如和羡慕的感触。 田致远和尹真回到元水镇,简单吃了一顿稀饭配咸菜,便关在卧室里睡了一天一夜。期间,陈扬一直带着几个马仔守在田家。 后妈不知道这些日子田致远去了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田致远抱着尹真回来,吓得面无人色。而田致远一想到是后妈那亲儿子将尹真送到深山里,就怎么也不愿意正面面对后妈,一回到家里便抱着尹真睡了个昏天暗地。 陈扬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后妈才好,只跟她说没事,让田致远和尹真睡一觉就好了。 第三天清晨,尹真在田致远怀里睁开眼,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房间,让他睁眼那一瞬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目光停留在枕边人脸上,心里十分诧异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什么?不认识啦?”田致远抓住尹真企图摸上他脸的手。 尹真皱了皱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真的有点不敢认你了。” 从尹真失踪那天开始直到找到他回来元水镇,田致远期间一直没合过眼,整个人的精神处于紧绷状态中,短短两三天,他就瘦了一圈,本来刚硬饱满的脸庞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窝也深了,两只眼睛浮肿不已,眼白上的血丝都没有退干净,腮帮子和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渣,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尹真看着这样的田致远,心里的震撼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冬天太阳不多见,田致远起床把太阳能烧热水的开关打开,半小时后把尹真抱进浴室,放出热水帮他洗澡。两人站在热水下面光着身体相拥着,但谁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只是这样抱着,身体之间没有一丝障碍,就这么享受着在一起的感觉。 尹真帮田致远刮胡子,一下一下,细致而轻柔,当田致远总算变得清爽帅气后,尹真含笑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两人睡醒,后妈炖了一整只元水黑皮鸡给他们补身子。 田致远回避着后妈的眼神,他暗暗控制着自己,海子做的事,跟后妈没关系。只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一定会让后妈恨他就是。但,即便那样,他还是要做。 休息了两天,又进补了两顿,尹真已经彻底从恐惧中恢复过来,这才说起自己被绑架的过程。 十五那天,他搭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在半路的时候给田致远打了电话,可当他挂断电话后才注意到出租车开往的方向并不是机场。那时候车子已经出了城,尹真质问司机是不是走错了路,结果那司机却说没错,紧接着就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与此同时,就有四五个男人从路边的斜坡上冲了下来,尹真见势不妙,拉开车门就跑,可对方人多,没两下就追上了他,用一方手帕捂住他的口鼻,他便昏了过去。 等尹真再有了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很冷,期间有手电筒的光在来回晃动,有人扶着他,往他头上戴帽子,给他戴手套,还往膝盖上绑着什么,最后给他穿了一件很大的衣服。就在他彻底清醒睁开眼之际,那三个人把他拖到一块石头旁边,迅速用绳子将他绑了起来。 尹真惊慌地问他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架自己,而那三个人根本不理会他。他们绑好他,就准备离开了。尹真惊恐起来,这些人是要把他独自丢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吗?他大声喊叫,几乎要哭出来。这时,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转回了身,他让前面两人先出去,他跟他说两句话。 “他跟我说,叫我别担心,过两天就会来放我走,他还说,我身上那些保暖的物件是他在路上买的,是为了怕我冻死。”尹真抬起眼,注视着田致远的表情,慢慢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听得出他的声音,是你后妈的亲儿子。” 尹真说这些话的时候,后妈不在家里,去跟一帮老姐们儿斗地主去了,家里只有他跟田致远、陈扬和另外两个陈扬带来的马仔。 田致远不发一语地听着,末了点头,“那个老家伙已经告诉过我了。其实是我自己疏忽,海子的女人就是崔家坝的人,姓李,我知道这件事,可谁能想到会是海子做了余何的帮凶呢?正月初十那天,他们一家来拜年,在吃饭的时候他问我尹真什么时候回来,走的时候还奇怪地要我提醒尹真路上小心,新文上报道了不少春节期间各地发生不少车祸……” 陈扬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他那是在暗示你吧。” 田致远笑了笑,“暗示?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隐情,要这么对我!” 尹真按住田致远的手,“你别做得太狠了,别忘了你后妈。” 田致远拍拍尹真的手,眉眼温柔,“放心,我会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后才会动手。” 尹真没有阻止田致远,他这次被吓唬得不轻,如果那座山里有狼之类的野生动物的话,别说一天两夜,他连几个小时都活不过。所以他也是恨透了绑架他的人,要知道,真实的危险还能随机应变,而受困其中智能等死的未知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当他听出绑架他的人之一就是海子时,心里几乎产生杀人的滔天怒火。 田致远要怎么教训海子,尹真绝对不会干涉,不过是看在后妈的面子上,希望他不要下手太重。 第50章 田致远带了五个人去了海子家,这件事他没让陈扬插手,他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要下狠手了,未免出什么岔子连累陈扬,他便谢绝了他要帮忙的提议。 海子完全不知道田致远会来,当天看见田致远领着五六个马仔从车上跳下来时,他整个人都傻了,脸上霎时苍白无血。他不是笨蛋,自己干了些什么他一清二楚,田致远那阵势根本就不用花心思揣摩。 田致远走到他面前,就问了他一句,“你是自己跟我老实交代还是让我的人帮你交代?” 海子的女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出来大吵大闹,揪着田致远的领子大骂他不仁义,海子去年在华阳镇被那帮司机打得半死,田致远居然没有管他。正月初十去拜年,要不是碍着海子妈的面子,她早就要痛骂他一顿。现在年还没过完,他居然带着人上门找海子的麻烦,真的是看他们老实好欺负。 田致远面无表情,旁边一个马仔立刻过来,一巴掌将海子的女人扇偏了脑袋,整个人几乎飞出去。海子眼睁睁看着他女人倒在地上,面无人色,却不敢上前去拉她一把。 “我再重复一遍,你要不要老老实实跟我交待?” 海子一咬牙,把他女人拉了起来,也不管她要撒泼,硬是将她拉进屋里关了起来。之后他才出来跟田致远说起了整件事的经过。 海子心里一直对田致远处理他在华阳镇被打的那件事感到不满,虽然那些司机后来的确赔偿了他一笔医药费和损失费,可在他看来,田致远那置身事外的态度就是没把他当回事。这件事算是一根刺扎在了海子的心上,每每想起来都会很不舒服。 腊月里,他女人想带孩子去大浦州去玩玩,顺便买些年货,一家三口便开着车去了。没想到这一趟会遇到余何。因着田致远的关系,余何也认识海子,知道他们家的一些事。遇到后便邀请他们一家去吃饭,余何是镇上的地头蛇,海子不敢不买他的帐,只好跟着去了。 席间,有个叫大福的人也在,拐弯抹角提起了田致远以及他家的小保姆,说他们俩之间关系不正常。海子不是混的,只埋头吃饭,他们说的那些话,他从来没听到过,两个男人怎么搞? 说到后来,余何忽然问大福,是不是特别恨田致远。大福毫不避讳,将田致远当时追债要砍他双手的经过说了一遍,痛骂田致远不是东西,因为喝了点酒还大放厥词发誓总有一天要捅了田致远。 余何登时大笑不止,那笑声让海子不由得浑身发寒。 余何笑够了,问大福有没有胆子敢惹田致远,大福拍着胸脯说绝对不怕。海子感觉他们这是打算害田致远,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正想着自己该怎么办,余何突然掏了一千块钱出来塞给海子的女人,说这附近有个儿童游乐场,让她带着孩子去看看。 海子知道不妙,却无法拒绝。 果然,老婆孩子离开后,余何就问海子知不知道田致远家的小保姆。海子不知道余何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应该是不好的事情,便支吾着回答说不是很了解。余何也没在意,便又问他女人是不是崔家坝的人,在那边还有什么亲戚之类的。问了一遍后,开始感叹那边的山不错,又大又深,不熟悉的人进去之后恐怕都出不来,这要是把谁丢进去,任他在山里瞎转悠,碰上个黑瞎子或者野狼野猪什么的,那就精彩了。 海子听得心惊胆战。 后来,余何让人拿出三四万块钱摆在桌上,给海子和大福各丢两捆,说,田致远可能要退出赌场,但并没有找他接手,他心里不舒服。不过他还不至于对田致远怎么样,毕竟田致远也称得上是元水镇一霸了,在周边几个镇甚至是大浦州都很有名气,道上好几个老大都跟他交情很深,自己不可能真的从他手里抢夺。但是,不能下重手,适当戏弄一下还是要的。 海子从来不知道田致远的背景这么复杂,看着自己面前的钱就很后怕,怕余何让他做什么陷害田致远的事情,但听到他说只是戏弄田致远便放心了。说到底,他还是记恨田致远上次没有帮他。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说下了,由海子去打听小保姆的动向,然后余何安排人手等待时机动手。 田致远让人将海子的话给录了音,海子立刻意识到田致远这是要告余何,当即跪下来求他不要把这录音当证据,他惹不起余家,要是余何知道他说了所有的事,就算余何进了监狱,他还是有能力弄死他。 田致远一脚踹开海子,“自己干的事,就得自己担着。” 陈扬和田致远都没想到帮凶当中竟然还有大福那个老千,陈扬说:“上次骗走他场子里十几万差点被砍手居然还没得到教训,这个混蛋,不动真格的就不把咱当回事是吧。” 田致远到处联系人打听大福的下落,三天后,有人告诉他这人躲在大浦州某小镇上。田致远没亲自去,而是让几个人找过去把他给绑了回来,拖到元水大河的飞天涯上,用绳子将他掉在半空,足足两天两夜,任他痛哭流涕鬼哭狼嚎,吓出一裤子屎尿。 飞天涯距离元水镇很远,坐船要一个小时,因为那里偏僻,水流湍急,打鱼的人都不敢去那里,故而大福被掉在悬崖上那么长时间,愣是没有人发现。 第三天田致远让手下人把大福拖了上来,给他喝水吃饭,问他滋味如何,他趴在地上像狗一样求饶,赌咒发誓今后再也不敢做对不起田致远的事。 田致远扇他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淌血,“你求我干嘛?我是问你被掉在这悬崖上滋味如何?你听不懂人话啊?” 大福鼻涕糊了一脸,为了活命,赶紧顺着田致远的问题结结巴巴说了自己这两天被掉在悬崖上的感受,惊恐,无助,绝望。 田致远说:“真巧啊,我家尹真被你们困在山洞里的时候,跟你是一样的感受呢。” 大福这才明白,田致远不仅仅只是为尹真报仇,还要让他设身处地的感受到尹真当时被困的处境和心情。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比揍他一顿更有效,寒冬天被掉在悬崖上吹了两天两夜,那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田致远让大福口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同样也录了音,还弄了一份书面材料,让大福签字、按手印。 尹真在家里将养了一段日子,气色好了许多。田致远他一度很害怕尹真会因为山洞受困的经历而留下心理阴影,譬如换上空间幽闭症之类的,直到确认他又变成以前那个爱说爱笑又妖孽勾人的尹真时,才彻底放了心。 尹真遭到绑架的事情没敢告诉给他爸妈知道,只敢跟他大哥说。尹俊豪当然很气愤,气尹真事后才告诉他,更气田志远瞒着他。对尹俊豪,田志远是怀着百般愧疚的,当初信誓旦旦说一定会保护好尹真,结果还是因为他的关系连累到尹真受这么大的伤害。 尹俊豪接到这通电话后,亲自来了元水镇。田志远和尹真吃了一惊,尤其是田志远,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这趟来不为别的,就想知道这件事整个过程,起因是什么,主谋是谁,牵扯到哪些人。”尹俊豪眼神犀利,语气不容置喙。 尹真为难地看着他哥,“大哥,致远已经教训哪些人了,你不必……” “不!”田志远抬手阻止尹真,“这件事还没完,我教训的那些人都是小角色,为首的那个,我还没教训到呢。” 陈扬有些吃惊和担忧,“致远,你不是把余和的脑袋给破了吗?我听说他爸已经知道了。” 田志远轻轻撇了一下嘴,露出一个微讽刺的笑来,“我既然敢开他儿子的瓢,就不怕他回来找我麻烦,我就是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以他余老大在本地的威名和面子,这件事是不会那么简单过去,也不是钱能解决得了的。”看向尹俊豪,“所以我想让大哥帮我一把。” 尹俊豪微微一笑,“你说!” 尹俊豪护短,田志远有仇必报,这俩人凑一块,尹真感觉出一阵诡异的气息。 实际上余老大并没有回来元水镇,余和在大蒲州住了半个月的院,出院后听说去了省城。陈扬觉得特别稀奇,以余和那神经质的个性,怎么没有回来找田志远的麻烦呢?连他爸竟然也没有回来追究。田志远则不以为然,反正他准备周全,根本不怕任何人找他麻烦。 尹俊豪走后,田志远带尹真去大蒲州。 田志远拿着票据去取了他定做的对戒,铂金,秉持了男士戒指一贯的大气,田志远定做的这一对更为精美,戒指表面以群钻镶嵌其中组成两道弧形,随意而不落入俗套,又有星星般的璀璨,戒指内侧则刻着t love y的英文字母,将俗套掩藏在简约的华美之下。 田志远在尹真面前亮出这一对戒指时,尹真几乎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田志远这呆头鹅竟会滋生出这么浪漫的想法来,而且还付诸了行动,因而让他一度以为田志远是受了什么刺激。 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在只有寥寥几颗星星的夜幕下,田志远好笑地拉起尹真的手,二话没说先将戒指套上他的无名指,顺势虔诚地吻了一下。 “好了,现在我已经用这个小圈圈将你牢牢捆住,今后直至离开这个世界,你都没办法离开我了!” 尹真嫌弃地瘪瘪嘴,“有你这么求婚的吗?正常程序一般都是求婚者单膝下跪,一手玫瑰,一手戒指,得到对方的同意后才会戴戒指啊!你这个是霸王硬上弓!” 田志远抿嘴笑,拿起自己那枚戒往手指上套,尹真见状立刻夺了过来,气恼道:“你干嘛?霸王硬上弓就算了,还企剥夺我为老婆戴戒指的权利吗?” 嘟着嘴,黑着脸,尹真极其认真、虔诚地帮田志远戴上戒指,之后,学着田志远的样子,在他的手指上吻了一下,抬起眼望着他,挑眉道:“今后你可是我的人了,可要严遵三从四德啊!” 田志远:“……算了!”开始快速脱衣服脱裤子,“比起三从四德,我得重新和你讨论一下霸王硬上弓这件事!” 尹真被田志远抗沙包一样扛起来,在他的嬉笑怒骂中,田志远将他摔进柔软的大床里…… 正月过完后,田志远将最后一笔债务收了回来,开始全力筹备搬到省城去的事情。 房子不会卖,彩票站直接转让给了打工的黄小英,象征性地收了她低于行情的出租费。小宾馆转给了陈扬,今后每年还有一笔不菲的租费。这样,田志远还是有一笔固定收入,而陈扬也算有了正当的事情可做,他老婆就不必日夜担心他。水上养殖场也直接给了向明,田志远象征性地收了点转让金。 办妥这些事就已经到了三月份,这期间余和回来过元水镇,但没来找过田志远。听说,余老大在省城那边的工程被查出了问题,余和不仅没帮他爸处理麻烦,还打了他爸的小情妇,差点摔了他那还没满周岁的小弟弟。 尹真听说后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连小婴儿都能下得去手?田志远嗤地一笑,如果尹真知道余和以前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不过,那些事田志远可不会说给尹真听,这么妖孽却又纯真的人,不能让那些龌龊的事情来污染他的精神世界。 田志远和尹真在市里选中了一套房子,一百六十平米的复式楼,全额付款一百二十万。这笔钱当中,田志远付了八十三万,尹真拿了他全部的积蓄十二万,剩下二十五万,尹俊豪给了十五万,尹真爸妈给了十万。 田志远是计划由他来全额付款的,可没想到尹真的家人会要求分摊一份。 尹真爸妈说,这十万本来就是他们存给尹真结婚用的,别人家的儿子结婚,粗略算下来都要上百万,他们家尹真结婚才花他们十万,他们做父母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结婚不是田志远一个人的事,虽给不起了他们太多,却也不能让田志远一个人承担所有。 而尹俊豪那一份,用他的话说,就算是给弟弟的陪嫁吧。 “什么叫陪嫁?你是我哥吗?”为了陪嫁这词儿,尹真愤愤不平,跟他哥理论,“田志远都跟着我到这边安家了,谁嫁谁已经很明显了吧。” 尹俊豪不在意地埋首批改文件,淡淡地说:“你要是嫌嫁妆少了我可以再补十万给你。” 尹真跳脚,“喂!我没说钱少!是在说嫁娶这个问题!” 尹俊豪无奈地抬起头,“是是是,房子是田志远买的,车子是田志远买的,你说你不是【嫁】是【神】【马】?” 尹真:“……” 作者有话要说:大约再有一章就完结了、 第51章 田致远处理完元水镇的各种交接转让和账务遗留问题,又开始跑省城联系小学和迁户口的事。在他忙的时候,尹真也没有闲着,他报了省城今年八月份的教师考试,打算重新回学校做老师,故而每天都在复习。 三月中旬从省城传来消息,余何的爸爸因为行贿、偷税漏税等问题被有关部门拘留进行调查,还上了本省电视台的新闻。 尹真看见新闻的时候田致远正在洗澡,他不由得想起上次他哥来元水镇兴师问罪时,田致远请他帮忙的事,该不会这俩人在一起密谋了什么吧。憋不住心里的好奇,尹真在田致远洗完澡后追着他问。 “余何爸爸被抓了喂。” 田致远擦着头发走到床前,“哦。” “你不觉得奇怪吗?” 把毛巾丢在椅子里,穿上睡衣,“有什么好奇怪的,余老大本来就不是好人,说他杀人我也不觉得奇怪啊。” 的确是这样。 “可是……不觉得很突然吗?” 田致远奇怪地看一眼尹真,“怎么了?干嘛对一个不想干的人这么感兴趣?”想了一下,走过去一把抱起尹真,挑眉,“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尹真将两腿盘在田致远腰上,双手勾着他脖子,“是不是你跟我哥……” 田致远抱着尹真坐到床沿上,“我跟你哥还没那么大本事,不过呢,的确是暗地里做了不少努力,特别是你哥哥,为了搜集他受贿、偷漏税的证据费了不少人力和金钱。” 尹真点点头,“我哥也是不动手则以,一旦动手就会下狠招。”抬眼看着田致远,“那你呢?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什么没做,把所有的事儿都交给我哥了吧。” 田致远刮刮尹真的鼻子,笑道:“再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田致远所说的再过一段时间,真的没过多久,几乎就在他和尹真去省城拿新房子的钥匙、联系装修工程队时,就有各种渠道的消息传余老大被怀疑涉及几年前其前妻意外身亡的故事,进一步的采证正在紧密调查中。 尹真非常惊讶,“这就是你的手笔?” 田致远不置可否,只说:“余老大数罪并罚,也许会判死刑,有些事,余何也脱不了干系。” 这话不假,余老大在省城这么多产业,余何是他的儿子,其中许多门道他不可能没有半点牵扯,如果上面真的有心彻查,余何即便不会受牵连判刑,至少也会有一段时间的拘留。 田致远从后面抱住尹真,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呢,别人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暑假来临前夕,田致远和尹真在省城买的房子装修完成,可以搬进去住了。一家人开始收拾行李,陈扬和他媳妇也过来帮忙。 行李收拾完后,后妈把田致远拉倒她的卧室。 “妈,你有事?”田致远在藤椅里坐下。 后妈的神色隐隐有些不对,双手搓了搓,在没了被褥的床垫上坐了下来,轻蹙的双眉似有难以启齿的忧郁。 田致远心下好奇,想了一阵,试探着问她:“妈,你……是不是舍不得海子哥一家?” 这话一出,后妈的脸色便有些尴尬,“不、不是。”她紧抿着嘴,等那酸涩的感觉消散一些后才说:“致远,妈是觉得,我这农村老太婆可能过不惯大城市的生活,我看,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吧。” 田致远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盯着他后妈瞧了好一阵,才说:“妈,如果您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去,我可以保证你跟我到省城之后不会觉得孤单。我们的房子附近就有一个大公园,每天都有很老人跳广场舞,您不是也喜欢跳的吗?还有老年社区,有许多丰富的属于老人参加的活动,我相信您去了之后绝对不会不适应。” 后妈想说什么,想了想却闭上了嘴。 田致远的眼底有着一抹深沉,后妈前些日子就开始心不在焉了,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开始他以为是他们要搬家的事情让她觉得不适应,但问起她的意见时,她又显出很为他们高兴的样子。他便不由得猜测,是不是她老人家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 田致远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后妈,知道她再也受不了他这目光。 “实话跟你说吧,海子他……绑架尹真那事儿,我、我都知道了!”后妈不敢正视田致远,哽咽着扭过头。 田致远皱起眉,他明明警告过海子,那件事不准在后妈面前提起。 “是谁跟您说的?” “你甭管谁说的,反正,妈是没脸面继续跟着你享福了。”后妈偏着头抹抹眼睛,“亲儿子做别人的走狗来害我的养子,幸亏是你脑袋灵光尽快把人给找到了,要是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死了也还不起这孽债!” 田致远揉揉额角,低低地说:“别这样妈,海子犯的错跟您没任何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啊?我是他亲妈,他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是我这做妈的没教好他。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想了很多,觉得啊,海子之前有句话说得是对的,要是我当年能忍一忍不跟他爸离婚,说不定他就不是今天这孬样儿了。” 田致远抬起头,脸色十分难看,甚至有些生气,“您这话说的……就冲海子他爸当年能追到我们家来用扁担打您这架势,别说忍着不离婚,就是活着都困难,半死不活的你拿什么管教小孩?” 一句话堵得后妈没了言语。 田致远猛地站起来,不耐烦道:“好了,我不管您什么心思,总之,您要还当我是您儿子,就乖乖闭嘴什么也别叨叨了,老老实实跟着我走就行。”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田致远的计划,后妈虽然提出不去省城,但终归只是个没什么主见、性格柔弱的老人,她始终强硬不过田致远,田致远说不,她就算心里不那么想,嘴上也不敢再继续念叨。 距离出发剩下一天,临走前,田致远宴请了他在元水镇的那帮兄弟。 在君健酒家里,田致远喝得伶仃大醉,有些人还在喝醉后哭了起来,田致远哈哈大笑,只骂他们没出息。尹真以前并不喜欢田致远那些五大三粗的朋友,但现在,在这分别在即的时刻,看着他们发红的眼圈,他突然觉得这些人也并非只是喊打喊杀的草莽。 田致远对陈扬说:“我走了以后,你们一家就搬来住这二楼吧,家具什么的都是现成,也不需要你格外装修。好好照顾你老婆孩子,永远都要记着你是有家的人。” 陈扬抱了田致远一下,紧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在s市的生活节奏远比小镇来得快,田致远每天早上六点半起来,匆匆吃完早餐,然后狂踩半小时自行车去上班。在第一天上班高峰期惨遭塞车而迟到一个小时后,他果断放弃了suv,改为骑自行车。事实证明他是明智的,不仅上班不会迟到,顺便还锻炼了身体。 田致远来到s市后就在尹俊豪的公司就职,从最底层做起,虽然工作很累,每天早出晚归,但作息有了规律,不再像原来那样晨昏颠倒,充实而安心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尹真八月份参加了高中教师考试,如今又成了一名高中老师。他俊美的外表、爽朗的个性、还会跳街舞,几乎一进校园就成了师生们的焦点,只可惜,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却将所有爱慕他的人拒之在门外。 不过,这依然不妨碍尹真是不是收到匿名的情书和小礼物什么的,狂热的追求者们是不会被一枚小小的戒指所打败的。 这让田致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暗暗发誓要看牢尹真! 搬来s市两个月后,有关余老大的案件便有了最终结果,他因行贿金额数目巨大、几年前故意杀死前妻又掩藏罪行、手中又有好几起豆腐渣工程,而最终判处死刑。至于余何,没有参与他行贿的事件,只在他的工程上有过一些不法行为,因此被扣押了几个月后释放了。 元水镇的余家,彻底垮了。 这天傍晚,田致远带着孩子在家附近的公园玩,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俩孩子跟邻居家的小孩儿蹲在一块玩丢沙包,突然身边就来了个人,遮住了田致远眼前一片光。 抬起头来,原来是很长时间没见过面的余何。 田致远阴沉地笑了一下,“恭喜你不用坐牢!” 初秋的季节,余何穿了一件薄薄的、松垮垮的毛衣,露着布满青痕的、纤细的脖子,和锁骨。他面无表情,皮肤苍白无血,眼底有一层深深的暗色,像是很长时间没睡觉一样。他就那么看着田致远,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突然地,余何妖孽一样勾出一个美艳的笑来,单脚踩上田致远旁边的长椅,俯□子凑近他的耳朵,悄声说:“我知道我爸是被你整死的,真谢谢你了!不过,你应该很希望我死吧,我把你的小心肝藏在那种深山野岭。不过很遗憾,我不仅死不了,连牢都不用坐。” 田致远收敛了笑意,只在一瞬间,他收敛了好几个月的杀气腾地释放出来,“怎么?你是觉得我不敢用别的方式做掉你?” “你当然不敢咯,你现在要做好丈夫,好爸爸,好儿子,你要给你的心肝一份安定的生活,你连赌场都能为他结束掉,你还敢杀人吗?你不怕连累他啊?他可是老师,好像还入过党哦。” 田致远没有说话,他压抑着自己,现在是在公园里,有很多的老人和小孩,他不想在这里暴露自己凶残冷酷的一面。 不过,他不敢动手对余何怎么样,可不代表没有旁人。 随着余何一声痛呼倒地,田致远惊愕地发现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而且这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几年前处理田致远杀死渔霸案的警t官高鹏飞。 “高警官!”田致远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高鹏飞眉骨上方那道五厘米长的刀疤,那是他曾经在办案时被匪徒刺伤的。如今,这刀疤依然如故,刀疤的主人也依然威猛正气。 “原来是你,好多年不见了。”高鹏飞一身便服,俨然一副天生的衣服架子,与他穿警服时的威严正气不同,便服的他带着一丝丝慵懒,就像一头休憩的猎豹。他说话的同时,箭步绕过长椅走到余何身边,弯腰单手抓住他的头发,像抓鸡一样将他提了起来,转头冲田致远一笑,“这头狼子是从我家里逃出去的,他刚才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田致远有些懵,余何怎么从高鹏飞家里“逃”出来? “我艹你妈高鹏飞,你有种放了老子,要不然呃……” 高鹏飞扯着余何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拉,他的脑袋便向后仰起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度,导致他接下去的叫骂也说不出口。 “我要是你,现在就会乖乖闭嘴,免得待会儿回去吃苦头!”高鹏飞拽了余何一下,挑眉冲田致远一笑,“小田,你现在是搬来s市了吧,这样,我今天要处理这狼子,等有空了,咱们找地方聚聚。” 田致远忙站起身,困惑地看了一眼余何,“好的,不过他……” 高鹏飞又笑了笑,不予解答。 田致远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走远高鹏飞一把将余何企图掐他手臂的手反折到背后,余何又开始骂娘,这时,他听见高鹏飞说:“你骂吧,你骂老子多少句脏话,老子今天就艹你多少次!你有种就狠劲儿地骂,看老子不艹不死你!” 居然,余何就真的闭口不骂了。 田致远呆了,“……我的天!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尹真布置完今天的课堂留题,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可是,眼神已经不自主地往窗户外表瞟去。 “老师,你在看什么?”有学生注意到了尹真的视线,“是不是又在等昨天那位帅哥来接你呀?” 尹真闻言,高深地一笑,“帅哥?能有我帅啊?” 学生回答:“老师的帅和你朋友的帅是不一样的啦,老师是美男,漂亮俊美,就像日漫里美型的男生一样,而你的那个朋友,却是阳刚猛男性,身材超棒,但气质温和还有点呆……” 学生的话还没说完,尹真噗地一声笑出来了,心想着,要是这些学生知道田致远曾经一刀砍死了恶霸、将一个大活人寒冬腊月吊在悬崖上两天两夜,还会不会觉得他气质温和。 “老师你笑什么啊?” 尹真摆摆手,憋着笑,说:“没什么,你说的对,某种意义上,那家伙的确很呆。”在床上是挺呆的。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尹真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田致远的短信:我在校门外等你!么么哒! 尹真:“……”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尹真收好课本在讲台上磕了磕,宣布下课。学生们像潮水一般涌出教室,整个校园顿时喧闹起来。 校门外,田致远站在车旁,远远地冲尹真挥了挥手,脸上的笑有点傻傻的。 尹真的脚步轻快,坐进车里,他侧身在田致远的嘴角亲了一口,弄得田致远一愣。 “果然还是很呆!” 田致远顿了顿,猛地扣住尹真的后脑,一个窒息般的吻压了下来。 艰难换气中,尹真咕隆了一句:“还在校门口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啦!~~~~(>_<)~~~~ 为自己撒个花花!!!! 谢谢跟随这篇文到最后的读者们,谢谢大家!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