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厌诈,总裁的掌上明珠》
第1章 失踪的陆三太太
啪嗒――
幽暗的楼道里灯光亮起,腥甜发腻的血腥气息在破旧的民居里扩散。(.无弹窗广告)
站在门口的一群人,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下意识不敢再往门里迈。几秒的沉寂后有人忍不住惊呼,“啊――”
推搡开挤在门口的人,倨傲冷漠的男人走进房间,目光落在倚坐墙角血泊中的女人,墨黑的眉微微皱了一下。他反手把门甩上,快步走到女人跟前。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女人耳边的长发,用力捏紧了两下。继而,放了力道将头发拂开。
细瘦的苍白的脸,跃然撞进陆子翊微眯的长眸中。
宋安七眉眼紧闭,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恍然不知有人在对面。
“七七――”陆子翊摸着她湿漉漉的额头,轻唤了声,见她未醒来,几乎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
三两下脱下大衣,他正要抱起她,门外有人小心地轻敲了一下,试探地问,“陆先生?”
“等一下。”
陆子翊抱着宋安七进怀,让她靠在他肩头。留意到宋安七手背和脖子上的血渍,他低下头,从大衣里掏出手帕,捏住她手腕,把血渍拂去,动作轻柔而仔细。(.)血大多已经凝固,在棉质方巾上蹭出一大片难看的渍迹。
他站起来,提起大衣下摆要将不省人事的宋安七裹牢,手往下一探,触到一片黏湿。
血是宋安七自己身上的。
陆子翊抿了抿唇,快步走出房间。
走廊空空荡荡,张柏身板挺直地堵在门口,面有难色,“陆先生,尊夫人情况如何?”
“不好。”
陆子翊身材高大,宋安七被他的大衣裹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这里张柏看不出情况,他又偏头往房间里看。陆子翊回头也看了一眼,房间中央还有一大片的血,趴在地板上的男人左边背上插着一把刀,想来已经是死了。
陆子翊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张柏锁好了门紧跟过去,“陆先生,救护车已经到楼下了,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们两个探员会跟在你们旁边……而且、而且这个……这下班的点儿,这警车开前头,尽快到医院救治。”
“哈――”
陆子翊嘴角弯起,清贵的眼撩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满眼都是嗤笑,“你费心了。”
尴尬的氛围,张柏往警服兜里掏了一下。这位身经百战的刑警队队长,在戒烟刚好满一百天的日子上,忽然忍不住想抽一根。
原本出警前他还在抱怨,只是失联十个小时,还构不成立案的标准,竟然要全城出动。谁想得到,最后竟然发现命案。第一时间汇报回去,上头又特意叮嘱,一切按正常流程来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过,千万别得罪了陆家这尊大神,别又起冲突让眼看到手的升职又泡汤。
难就难在这一个不过。
谁都知道有钱人最难伺候,更何况,陆家绝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陆家少爷的妻子出现在命案现场,房门紧锁,就她和被害人在,两人都是一身的血。
张柏无声地叹了口气,多年办案的直觉告诉他,这案子不简单。
宋安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想要揉一揉胀痛的额头,抬手的动作因为手背传来尖锐的疼痛而停顿了。
她茫然地微抬起身子,把四周看了一遍。
床的上方,悬挂空中的点滴,缓慢而无声地顺着细管子往下淌。
柔软的阳光紧密地爬在覆着轻纱的落地窗前,靠窗方桌上鲜花的香气冲淡了消毒药水的味道。
她在医院里。
她怎么会在医院里?
宋安七偏过头,看见坐在床边穿着警服的女人,终于想起了些什么的时候,病房外响起一个女人傲慢的声音。
“钟虎,我知道你听老三的话,是条忠心的狗。可是你也不要忘记了,老三念书那些年发善心施舍你们一家老小的是谁。你现在马上把门打开,我要见见我们陆家的好儿媳。”
回应她的是无声的寂静,片刻后,女人开始讲电话。
“子翊,安七流产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家里?她大着肚子一个人跑那破地方……”
病房里,女民警尴尬又包含同情地与宋安七对视,站起来,“我去把门关――”
宋安七抿着欠缺血色的唇,微笑着摇了摇头。
蜷缩在被子里的左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忽然就觉得有些疼了。
好在,外面很快就安静了。
女民警又坐下去,低下头开始传简讯。
宋安七望了会儿天花板,觉得困乏了。再醒来,窗外夕阳如火。
女民警已经不在,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看过去,像一幅静默而漂亮的油彩画。
宋安七侧着脑袋,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他要转身了才轻轻开口,“子翊。”
第2章 别急,后来呢?
坚持一整天的平静,在他如常的语气里,终于破了一个口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宋安七摊开他的手,把脸埋进温热的掌心,深吸了口气,“子翊,我流产了,是不是?”
“孩子还会再有。”陆子翊盯着地毯,淡淡地劝慰。
“我不知道我怀孕了,你知道,我小日子一向不准。”
她是从小跟着父亲长大,宋铭城做学问是大牛,但养孩子……尤其又是女孩子的生理事宜,难免会有疏漏。
从她念书时小日子就不规律,一直也没想过去检查。
这次,更因为两个月前出的大事,她根本无暇顾及其它。外人眼里的两个月,于她而言,不过短短三四天的时间。
“早上我去给爸爸上香的时候,在陵园遇上杨理了,他看见我了,他在躲我,我报警可是时间来不及,我只好先跟着他。后来他发现我了,我没躲开,被他拿刀威胁到了那间房子里。子翊,杨理说我爸不是畏罪自杀。”
陆子翊眯了眯眼,却并不意外,“我知道,别急,后来呢?”
宋安七白皙的肩膀抖了一下,她把身体更加贴近陆子翊怀里,“杨理不肯告诉我原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和他发生了争执,许是在外躲藏久了,杨理情绪激动很久都不能冷静下来。他用绳子把她绑在沙发上,一个人在那间不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翻来覆去地喃喃自语说,有人害死了她父亲,还要杀了他。
宋安七死也不相信她父亲会畏罪自杀。
在宋铭城不明不白坠楼死亡后,挪用学术基金、收受利益团体礼金出具假的报告造成商业大楼垮塌重大事件,夺取学生研究成果欺世盗名,一项项罪名盖下来,曾经受人敬仰的院士,成了人人喊打死了活该的衣冠禽兽。
宋铭城死后,他曾经的得意门生做他助理的杨理失踪,受到了通缉。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陵园遇到他。
后来杨理瘫软沙发上,恢复了理智,刚要解开她的绳子,说有话跟她讲,防盗门突然被人从外踹开。
杨理以为是警察,害怕地推着她往卧室里走,两个人冲进来。
一人和杨理扭打起来,一人拿着湿润的棉布捂住她口鼻,她挣扎,对方抬脚猛顶了她的肚子,她疼得弯下腰,很快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在医院里了。
“杨理人呢?”宋安七此时,最关心这个问题。
杨理一定了解些内幕,不然他不会躲起来。
陆子翊按住她紧张时不自禁咬住的下唇,食指在温润饱满的唇上摩挲了两下,唔了声,“他不见了。”
“子翊,我爸爸他不是畏罪自杀,他——”
“我知道,”陆子翊打断她的话,挺直起腰,原本相依的两个人抽离开来。宋安七看着他,他却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好好休养,爸爸的事,我会处理。这半个月,李姨会来照顾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这边才把话讲完,钟虎就在外面敲了下门。
宋安七怔愣愣看着他,陆子翊挑了下好看的眉,她慢了半拍想起来,按日子,他好像今天应该出国去俄罗斯谈笔生意。
她记得是上午的航班,现在他还在病房里,看来是把时间延后了。
宋安七咧开唇,冲他龇牙,“下飞机记得通知我,一路顺利。”
陆子翊拿着西装外套,嗯了声,他从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凡事他都已事先安排好,更是免了儿女情长那一套。
宋安七目送着他走出去,李姨提着保温盒进来,她泄气地垂下眼,出了口长气。
这一晚,等到后半夜,才收到陆子翊的信息,平安落地。
第二天,宋安七正用一只手别扭地喝着清粥,病房门被人推开,她又看到了那天病房里的女警,还有她身后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没说话,年轻的女警挥手示意她继续,带着笑说,“宋小姐,我们今天来是为前天发生的事,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做份笔录。”
宋安七把便当盒盖上,把昨天对陆子翊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不过,她没提她父亲的事情。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知道说了警方也只会认为是她主观臆断。
“就这些吗?”女警停下笔,笑容有些勉强,“宋小姐,您的先生没告诉你……呃……找到你的……同时,我们在那间房发现了一具男尸。”
宋安七怔住,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窗边沙发上,一直没有讲话的男人。
男人冲女警点点头,女警从带来的牛皮纸袋里掏出来一张印着9张男人一寸照的纸,放到宋安七床上的桌上,“宋小姐,您先看一下这个,有没有后来闯进房间的人?”
宋安七瞪着纸张看了半晌,澄澈的大眼写满了茫然。
第3章 陆先生有事瞒着你
女警不着痕迹地把纸收了回去,细小的动作被男人看见,对方皱眉瞪她,她赧然地吐了吐舌头。(.好看的小说
不愧是嫁入豪门的女人,眼前的女人长得真是很美,眉目生得精致细腻。
这种美,对于同类来讲,也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尤其现在,她脸色苍白,娥眉轻蹙,透着一种病态娇弱的美,让生为女人的她看了也有几分不忍。
宋安七想了很久,还是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对不起,那天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没看清楚他们的脸。请问,被害人是杨理吗?”
女警摇摇头,“可是在那把凶器上,我们发现了杨理的指纹。我们还从被害人身上提取到一组毛皮纤维组织,遗憾的是现在我们找不到杨理,所以没办法匹配dna查验,它们到底是来自杨理还是另一个嫌疑人身上。”
宋安七提到半空的心,缓下去了几分。
“对了,阿姨,”女警忽然走到站在病房洗手间门口的李姨跟前,“你能不能去护士台问一下,我们这边还有一些资料,需要电脑展示给宋小姐看。局里的电脑因为涉密,所以没办法带出来。”
李姨看看病房里几个人,有些犹豫,站着没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宋安七瞥到她最后看向自己,“李姨,你去问问吧,协助警方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李姨扁了扁嘴,很不情愿地挪出门。
“有什么事情,先生您请讲吧。”看也不看跟到门口去的女警,宋安七侧过身,面对起身走到床边的男人。
“你很聪明,”男人掏出一张证件,“我是刑警中队队长张柏,全权负责612这个案件。”
“她是我们家保姆,也是陆家在乡下的远房族亲。”
“有点事情,我只能与宋小姐您一个人谈。”张柏又在警服兜里掏了个空,他沉沉吸了口气,接着说,“据我们现场勘验和医院的诊疗记录,关于这宗命案,宋小姐您暂时没有嫌疑。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
“你失踪这段时间,我们值班的同志的确接到过您的报警电话。据我们再三确认,你和他最后一次通话汇报地点是在尚青街,那里距离最后发现你的民居所在的片区,隔了整整两个片区。其实,当初我们全城搜索,几乎是漫无目的,后来是您的丈夫也就是陆子翊先生,他的助理打来电话告诉我们,你可能在那个小区。巧合的是,他连门牌号都告诉了我们,更巧合的是,我们真的在那儿找到了你。”
一个月后。
轰隆――
闪电的白光快速照亮落地窗,刺破沉沉的黑夜。
“爸――”
宋安七从噩梦中惊醒,手习惯性地伸向大床另一侧,落了空。迷蒙的眼怔忪望着空荡荡的枕畔,眼底起了片白雾。
她怎么忘记了,陆子翊不在这里。
距离612命案,一个月悄无声息地过去,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让人措手不及。
宋安七抱着羽绒被,坐起身来又发了呆。
她想起那天病房里张柏告诉她的话,“我们都找不到你,是您的丈夫也就是陆子翊先生,他的助理打来电话告诉我们,你的具体地址。”
那时,她不满他话里试探的语气,自己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
陆子翊能推导出她最后的地址并不难,嫁入陆家后,她每日出门陆子翊都会安排他的司机接送。
那天去上香,开车陪她去追杨理的就是那位司机。
最后杨理下出租车,往巷子里走,她才下车不顾司机阻拦,跟了过去。
相隔不远,司机肯定目睹了她被掳走的过程。
可惜的是,因为公务的需要,司机跟着陆子翊和钟虎他们去了俄罗斯,暂时没办法找他取证。
宋安七相信陆子翊,如同相信她自己的命。
她和他相亲认识,却谈了近一年的恋爱才结了婚。年仅26岁的陆子翊,作为江城名门望族陆家最出色的继承人人,呼风唤雨的富家子弟,他的三年时间,除了开拓商业版图,便是回家陪她吃饭看电影,听她叽叽喳喳……简直单调得令人发指。
在她曾怀疑这个平静得如同风都抹不开的男人是否爱她时,花枝告诉她,如果一个男人愿意安静地坐在那儿,听一个聒噪的女人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停地聊着他不感兴趣的喜剧,以及许留山和满记哪一家的芒果班戟里芒果最多最甜,如果不是爱,是什么?
换作是她,要是陆子翊给她讲两个小时的对冲基金、期权等等,她会疯的吧。
宋安七是个思考正事以外,其余时间都大大咧咧的小女人。有主见,却也放纵自己抽空偷懒。
宋铭城从小对她精神层面的的“富养”让她对这世界,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自信和领悟力。
第4章 再要个宝宝吧
爆雷阵阵,坐在卧室里发呆的宋安七敏锐地感觉到,她和陆子翊之间有了问题。(.好看的小说
他在生气。
在俄罗斯的半个月,每次她电话过去,总是钟虎替他接的电话。即使俄罗斯那边已经进入梦乡,他也仍然还在谈判桌上。
他有电话回来,却是清早在她未起时,打给了家里座机,向李姨询问她身体复原情况。
他像是在家里又放了双眼睛。她有次一夜未睡,守到中午,终于到下午三点熬不住睡着了,他电话又拨回来了。
半个月后,他回来,开始分房睡。
这一个月来,他再没踏进卧室。就连每天换洗衣物,都是让李姨取了放进书房。
宋安七想,他是在为流产的事情生她的气。
就在612事发的前几天,他还提议,可以要个孩子了。
怪她粗心大意,明明宝宝已经悄悄地来了,她知道时,却永远失去了。
雷落在地上巨大的声响,仿佛击在心上,宋安七霎时惊醒。
不怪她矫情,是从小就害怕打雷。小时候遇上雷雨夜,爸爸就会留在床边直哄到她睡着。嫁给陆子翊后,遇见这种天气,即使在外出差,他也会安排好手上事务,连夜赶回家抱着她睡。
一次他还是在国外,那边也是暴风雨,他不顾劝阻租了客机回来,差点还遭遇空难。
长大后第一次,雷雨夜她一个人独处。
雷声震得窗玻璃哐当哐当响,宋安七终于坚持不住,从床上爬起来。
算了,就对他示个弱吧。
书房的门关着,一缕弱光从木门缝里流淌在门口棕色地毯上。
宋安七抱着光洁的手臂,被冷汗浸湿的睡裙湿哒哒贴在背上。风从走廊未关严实的窗户吹进来,如瀑的长发被拂乱,她冷得开始发抖。
“子翊,你睡了吗?”她轻敲门,声音又干又涩。
屋里没有回应,宋安七杵在门口发呆,窗外一道闪电晃过,她硬着头皮旋开门,“子翊……”
陆子翊还没睡,高大的身半躺在书房的双人床上。
指间的烟,氤氲了床头洒下的灯光。狭长的凤眼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她低声叫他,陆子翊抬起半眯的眼,漫不经心,“怎么了?”
“我怕。”宋安七低头走到床边,低低的声音有些委屈,“打雷了。”
“把灯开着就好。”陆子翊目光转向窗边,瞟了一眼,语气冷淡。
宋安七在床尾呆站了几秒,捏着裙角不知所措。
“对不起……”
心一横,她踢掉棉拖鞋,爬到床上,红着脸抱住他,埋在他颈间轻轻吻了起来。听到陆子翊突然紧促的呼吸,她心口一跳,身子一歪差点趔下床,幸而他拦腰把她抱紧。
“对不起,子翊。”她笨拙地向下吻。
结婚三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
宋安七伸手回抱住他,秀白的指尖轻颤,嘴唇微微颤抖。她趴回他耳边轻咬了两口,愧疚地低喃说,“我们再努力,努力把宝宝找回来……”
放在腰上的手骤然一紧,陆子翊忽然将她推开。
“明早总公司有场会,我睡了。”
仿佛没有瞥到她难堪到煞白的脸,陆子翊扯来被子翻身躺下。
宋安七仿佛被贴了符的僵尸,定定地坐在床上。床垫很软,软得让她有种飘在空中的感觉。
过了很久,她轻轻下了床,抱了条薄毯去书桌对面的沙发上。
宋安七鼻头发酸,又怕被陆子翊发现,赶紧把灯关掉。一室漆黑,只有闪电偶尔晃过,照亮她不安的脸。
睁着眼睛,她望着天花板,睡不着。
三年的婚姻生活,他第一次这样冷淡,冷淡到她几乎快不认识。
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后半夜雷阵雨渐渐消停。
天光大亮,宋安七醒来,躺在书房的床上。
摸了摸没有温度的枕头,她捻起一根粗硬的短发,看着看着又走了神。
昨晚在沙发上睡着时,似乎受了凉,头有些疼,还有点晕眩。想想没事,闭上眼又睡了会儿。
一觉睡到中午,家里保姆李姨急匆匆敲门进来,“太太,夫人来了,让你下去见她。”
陈慧娟来了?!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宋安七爬坐起来。
一着急,些微失了方寸,紧张得结巴,“我马上、马上下来。”
赤脚跑回卧室,扯了件宽松的棉质长裙套上,随便洗了把脸。套上拖鞋,一边快步下楼,一边挽起头发。
楼下客厅,陈慧娟姿态端庄倚着靠枕坐沙发上,漫不经心翻看报纸。
“妈――”宋安七喘了口气,在她面前站定。
“睡好了吗?需不需要再去睡一会儿?”陈慧娟眼睛盯着报纸,似笑非笑,语气拖得悠长,“果然是命好的人呐,比不得我们啊。”
第5章 这件事绝对保密
宋安七难堪地扬起唇畔,“妈,我不知道您要来,我有点感冒所以――”
“好了,不用给我解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我来,是有事情问你。”
陈慧娟抬起头,凉薄的目光看过来,刺得宋安七手脚发凉。
“妈,什、什么事?”
陈慧娟眯起眼,不屑地撇撇嘴角,“什么事你该比我清楚。”
宋安七一头雾水,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认真想了想也没想出来又是哪儿惹得她不快了,“我不知道,妈,您――”
“宋安七,看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你不孕的事情了!”
陈慧娟啪地放下报纸,刚想发怒又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她抓起报纸扔宋安七扔去,压低声讥讽道,“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哪儿来的魅力,唬得子翊都帮你瞒着啊。要不是昨天我和你先前的主治医生老婆打麻将她突然说起来,我怕是要被瞒个好几年了。”
报纸扔了她一脸,宋安七仿佛被谁敲了一棒,脑袋晕眩得厉害。
“我不孕?妈……你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会呢,她住院那阵子从来没听医生说过。
“我倒真希望是搞错了。(.好看的小说”陈慧娟冷笑,从手袋里抽出一张名片,“江城最好的专家,我安排好了,这两天你再去给我做个检查,她知道分寸。要真是不孕了,赶紧治,治不好子翊好再作打算。”
送走陈慧娟,宋安七坐在客厅里,心里越发不安。没多犹豫,拿上陈慧娟给的名片,她打电话过去预约了时间。
下午去医院,年过半百的专家亲自带她去做了彩超。
宋安七在医院楼下咖啡厅点了杯咖啡,一口没喝,半小时后接到电话,结果出来了。
走进专家办公室,宋安七看着老专家屏退了护士小心把门关上,心哐当一下往下掉。
“阿姨,是真的?”宋安七咬着下唇,扶着椅子无力地坐下。
终生不孕,脑海里缓慢划过这四个字,身体里的血液仿佛被冻住了,冷得浑身的筋都疼。
老专家把彩超图和检测结果展示给她看,“听陆夫人讲,宋小姐你是因为腹部受到重击导致流产。从彩超图来看,你的子宫卵巢本身就先天性发育不足,而这次的流产更是重伤了子宫,还有输卵口那儿――”
宋安七努力稳住颤抖的声音,“医生,真的没有可能……”
她刚过二十三岁,终生不孕……
她和陆子翊才刚想要个孩子啊。
女专家推了推眼镜,怜悯地看着眼前美丽得惊人的女人,说得委婉,“陆太太,你今天来检查的事只有我和陆夫人知道。关于你不孕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外人知道,也许…也许联络国外的医院,这些你不用太担心,相信陆先生都会处理好。”
宋安七木然坐着,看着专家嘴唇开开合合,点点头,站起来又坐下去,再扶着桌站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失魂地站了会儿撞到了桌角,她礼貌地对着女专家浅浅鞠了一躬,“谢谢您,我先走了。”
看着办公室的门关上,专家整理好桌上资料,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电话。
“陆先生,您好,我是爱迪尔医院妇产科医生陈媛……是您母亲陆夫人告诉我您的私人号码,宋小姐刚刚来检查过了……对,陆先生您已经知道了?”妇人诧异地扬起眉。
专家慢慢皱起眉,有些无措。
“陆太太?陆太太她已经离开了……是、是,这件事当然绝对保密。”
雨越下越大,有一股誓不罢休的架势。
整座匆忙的城市被雨困住,灰蒙蒙的天,压得还在雨天里的人抑郁。
宋安七站在市图书馆的屋檐下,白色长裙下瘦削的身子,单薄得像是快要在雨雾中消失。
她怔怔看着在雨中变得惨淡的城市,精致的脸氲在雾气里,站在那儿。有一股空灵的劲儿,漂亮得不太真实。
就在她婉拒了一个二十出头要求送她回家的男孩的时候,一辆浅红色保时捷飞速从街道驶来,车才在图书馆外停下,穿着性感白背心、黄短裙,明眸皓齿的女孩从车里跳出来,撑起伞,张牙舞爪地往四周张望。
“花枝,我在这里。”宋安七摘下墨镜,朝她挥挥手。
唐花枝瞪着她,叹了口气,小跑着钻进屋檐下,用手抖了抖齐眉刘海上的水珠。不解地问,“你来这里干嘛?”
“花枝……”
宋安七低低唤着她,突然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又怎么了你?”大大咧咧的唐花枝终于发现她不对劲,一把拽过她的手,倒吸了口气,“又发生什么事了七七,天哪,你脸怎么白成这个样子?”
宋安七还没来得及开口,唐花枝拉着她走向停靠的车,“先找个能说话的地儿暖暖,你看你,手凉得忒吓人了。”
第6章 放开你的脏手
绕了几个弯,唐花枝的车颐指气使地停在北城天街步行路入口。.
刚停下,边上的保安就上来。看见花枝那张熟悉的脸,又马上退了回去。
宋安七解下安全带,目光不经意瞟到窗外商场门口星巴克遮阳伞下站着的三个女人。她下意识地停下开门动作,“花枝,换个地方吧。”
“不换!”
唐花枝恨恨瞪着那女人,打气地拍拍她的肩,“她什么东西!要滚也是她滚,我唐花枝还没有给人腾地儿的习惯。七七你别怕,你是陆子翊唯一的老婆。谁tm活腻了,敢狐媚到你头上来。”
唐花枝脾气火爆,又是被唐家惯坏了的人。
让她让人,估计不太现实。
宋安七戴上墨镜,走下车。
周一的商场里人并不多,唐花枝拉着她直奔四五楼国外名品店。一家家逛过去,宋安七心不在焉。
“chanel昨天才新上一款米白色雪纺长裙,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走,去看看。”唐花枝见她兴致欠缺,干脆放下手中拿不定主意的卡地亚手表,径直往chanel专柜里进。.
“欢迎光临,陆太太,唐小姐,最新一季时装周的衣服昨天刚到,名品册您们应该有收到了吧?”伶俐的导购员热情地替她们拉开门。
蓦地,几道目光从店里投向门口……
宋安七和唐花枝也看见了橱窗前站的那三个女人,脸色都有些僵住。
“真tm冤魂不散!”唐花枝咬着牙低骂。
宋安七没心情闹事,捏了捏她的手,宽慰地笑道,“不是要看衣服么?”
唐花枝会了意,不情愿拉着她走到三个看不顺眼的女人身边,转身吩咐导购员把模特身上的裙子取下来。
“呐,就是这条,你这一穿一准儿迷得你家陆三少眼睛都舍不得转了。”
她有意大声地把话说给旁边的人听。
宋安七微微红了脸,想起昨晚的陆子翊,心里涩涩的。
导购员刚一取下裙子,被另一只手飞快地夺下,“这裙子我先看上了,不好意思。”
“你眼瞎了还是耳朵聋了,tm放开你脏手。”唐花枝从小被人惯着,鲜少有人敢当众挑衅她,从进门时就忍着的不快终于爆发。
“不放又怎么样?怎么,老的会抢学术成果,年轻的也跟着学来和我们抢裙子啊?”
三个女人中个子最高挑的女人阴阳怪气地笑笑,把裙子递给身边一直沉默的女人,“婉君啊,这种颜色的裙子啊就适合像你这么单纯的人。”
“月茹――”顾婉君明艳的脸浮起浅浅的不安,她小心地瞧了宋安七一眼,手却下意识地捏紧了裙子。
宋安七看在眼里,心中像被浇了杯热水,早已翻腾。
她容不得有人拿她爸说事,可眼下却也容不得她放纵脾气。
“不好意思,王小姐,这裙子唐小姐昨晚为陆太太定下了。”导购员上前,轻轻地把裙子从顾婉君手上拿走。
“如果这位小姐喜欢的话,可以预付定金,我们从巴黎为您调过来,一周的时间就到。”
唐花枝到底有没有预定,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裙子是陆家三少的太太看上的,就算得罪了她王家,也得把裙子留下。
更何况,打算买这条裙子的女人,还是个看着就露怯的生面孔。
宋安七看着橱柜中模特穿的高跟鞋,余光却瞄到顾婉君盯着被拿走的裙子愤怒又隐忍的神情,还有她手腕上那条细细窄窄镂空型玫瑰的手链,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推开导购员递上来的裙子,宋安七拉起唐花枝的手,“花枝,我有些饿了,先去吃些东西。这裙子太素,样式怕是有些过时了。”
一路沉默,进了甜品店。
唐花枝狡黠的眼瞪得如猫眼般大,忍不住抱怨,“七七,你真不像你了。那月茹都欺到你头上来了,还有该死的顾婉君,我看你那都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你对她那么好,她倒体贴你这做妹妹的,上门去犒劳你丈夫去了。”
“那件事,误会了,是子翊找她有些事。”宋安七轻咬住嫣红的唇,头又疼起来。
“谈事情谈一晚上,还被八卦记者拍到?!”唐花枝眉毛一扬,气急地拍拍桌子,“有见过到半夜找妹夫,还穿成她那狐媚样儿的吗?七七,你不傻,别因为她是你姐姐,你就自欺欺人。虽然陆子翊为人我还是相信,这三年他是怎么对你我都有眼睛看,但是!你还是该防着顾婉君那小人。同样是父亲的孩子,一个从小就被院士女儿的光环罩着众人哄着,一个连学费都得她妈到处借,要我是她,我也得羡慕嫉妒恨死你。总之,你给我当心点儿。”
“知道了。”宋安七眯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街景,忽然又想起顾婉君手腕上的玫瑰手链。
第7章 他最喜玫瑰妖艳似火
陆子翊,是最喜玫瑰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嫌百合太过寡淡,玫瑰艳得似火,讨人欢喜。
唐花枝看着她看着窗外发呆的神情,心底一疼,“七七,你真变了。”
“七七,从小你就乖巧温顺我知道。可你也绝不是那种会由别人踩着你头顶欺负还不吭声的人,你到底是怎么了?”唐花枝见着她眼神闪躲,心里忽然明白了几分。
“伯父那件事调查结果始终没出来,你又何必——”唐花枝难过地说。
“我相信我爸。”宋安七坚定地注视着唐花枝,“他是怎样的人,日后总有评断。是非曲直,公道不是谁说了就算。”
从小到大,爸爸每一笔公费开销都会记录好,超过一定数额他还会自己添补上。记得小时候有人来家里做客送了她一套英文原版世界通史,她很喜欢,却不知道那套书价值几千美金。后来是爸爸自己拿钱,上交了学校领导。
一个只埋头关注学术的人,买衣服都从来不超过一千,怎么会做出外界盛传的那些事?!
更何况,从她家阁楼抄出来的那一箱的金条,她在家生活二十几年竟然从没发现过。(.$>>>棉、花‘糖’小‘說’)她家,从前根本就没有保险柜!
简直是太荒谬了……
唐花枝点点头,稍微放下心来,“你这样想就好,那你刚才干嘛还要让王月茹那死女人?”
“花枝,你不了解。”
宋安七叹了口气,窗外雨那么大,沉沉的乌云仿佛榨干了空气,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子翊他才刚主事陆家生意,这个节骨眼,一举一动都有人瞧着,一不小心就被人当话题大做文章。他替爸爸办丧礼陆家那边就已经颇有微词,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那是他应该的。”唐花枝不以为然,小啜了口奶茶,不屑地弯起嘴角,“当初他陆家对这门婚事那热乎劲儿哪去了?陆子翊他大妈陈慧娟一口一个我家七七,真是翻脸比放屁还快。我真是不想提上个月在医院她丫那副嘴脸,陆子翊不在,她丫摆张冷脸七七也不叫了,张口就是宋安七你怎么回事,倒数落上了。什么人这是?!”
宋安七被奶茶的热气熏得眼睛酸热,无力地唤住她,“花枝——”
陆子翊已经28岁,她们结婚也三年了。陆相洲风流成性,带回家的情人都有四个,五个儿子。陆子翊不是长子,也不是陆相洲真正的老婆陈慧娟所出。能力虽然出众极得陆老太爷喜欢,但要想坐稳陆家掌事者,陆氏执行董事的位置,单靠他目前能力和他在陆家的地位还是不易。
若是孩子能保住,便是陆家长孙,在老爷子那里又重一分。
更何况,除开一切,这个孩子是她和陆子翊都心怀期待的宝贝。
可是怎么偏偏就那么倒霉……
一不小心,什么都没了……
“安七——”唐花枝担心地看着她眼里的无助,捏住她的手握了握,“你还年轻才23岁,好好调养一下,没准过不了多久就又中了。”
打小宋安七就聪慧比她唐花枝有主见,可她这一生太过顺利风光,又这么年轻,大学尚未毕业就嫁给了陆子翊。这一个多月遭遇的打击比她前23年所遭受的还要多。尤其是孩子的事,事发前没多久她还满是欢欣地告诉她,陆子翊想要和她的孩子了。
唐花枝只道她是在为孩子的事难过,却不想更戳中安七痛处。
宋安七握着热奶茶的玻璃杯,全身至心仍是止不住地冷。她才23岁啊,才23呵……可是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花枝,我先回家了。”她站起身,按住唐花枝的肩,“你别送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凹凸音乐房子,这间位于滨海路临江的木屋酒吧,以清静和素雅出名。
下午和唐花枝散了后,她就来了这里。
已经晚十点过,宋安七坐在角落,还不想回家。
结婚前念书时,她无聊时最爱躲这里来,听不出名的驻唱歌手唱些轻缓的小曲,喝几杯酸甜梅子酒。
雨后江风吹得手中的玻璃杯有些凉了,驻唱歌手弹着木吉他在唱《yesterday—once-more》,宋安七凝着玻璃杯上手绘的图案入了神。
第一次见陆子翊,在这酒吧,那时唱的也是这首歌。
记得那一晚事起是,吃饭时爸爸提到了陆家提亲的事。他说陆子翊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言下之意让她好好考虑,第二天见面吃一顿饭。她气恼才十九岁就要相亲,连对象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一语不合吵了几句,饭没吃完就从家里跑来这里,冲动上头喝了半瓶伏特加。
发现自己有些醉了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晕乎乎往门口走,撞上三个喝得醉醺醺的社会小青年,见她一个人便出手轻薄。
第8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她第一次遇见那种坏痞子,吓出一身冷汗,清醒了一大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然而那只轻薄的手还没摸到她衣领,突然咔嚓——骨头错位清脆的声音。
陆子翊寒着脸,甩开青年的手,把她拉过去。抿直的薄唇轻吐出三个字,“拖出去。”
三个小青年被他身边的黑脸男人领着保安拖出酒吧,陆子翊按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轻声问,“要不要再喝几杯?”
她怔怔看着他漆黑如钻的瞳眸,傻着点点头。
“也好,听说这儿的梅子酒出名,我也想试试。”他扬着矜持有度的笑容,带她去角落坐下。
心还在乱跳,她端起他倒的酒,连喝了三杯,到第四杯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慢点喝,别呛着了。”
醇厚的嗓音,夹杂在木吉他清灵的调子中,透着一股别样的轻柔。像酿了多年的酒,缠绵在耳边。
梅子酒后劲十足,她又有些醉了,剔透如白瓷的脸,染着一层蔷薇色的红晕。艳若桃花的唇傻气地嘟着,羽睫下迷离的大眼像只娇憨的猫,傻傻地看着他。
他十指交叠撑着下巴,侧脸融在酒吧壁灯微黄的光之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鼻尖高挺,眉目如画,英俊的脸带着三分清浅笑意七分倨傲。
他定定看着她,窗外江上游偶尔驶过,灯火一闪而过,那深邃的长眸亮似烟火,莫名地让她放轻了呼吸。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喝那杯酒了。颤抖地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放桌上,宋安七沉默不语站起身快步走出酒吧。
夜晚的河风吹来,她呼吸着清新空气,突然童心大起,信步走上滨海大桥边上河堤。
“臭爸爸,坏爸爸,要相亲你自己相亲去————陆之一我还陆之三陆之五咧,他优秀****什么事?爱情又不是可以用钱就来衡量的啊……”她踢着脚下的石头,骂着骂着低下头郁闷地低喃,“管他有钱没钱,如果要结婚,那一定是很爱很爱才可以啊……”
“呵——”
冷不丁听到身后笑声,她摇晃着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人,脚下石头一滑,失去平衡的身体歪向河堤。
夜晚的洛江好似幽深的黑洞,水波荡漾。宋安七脸色一白,心跳加快。
“小心——”
腰肢被及时地搂住,她顺势转身跌向温暖的胸口。
价值不菲的厚实大衣,扑鼻而来清幽的木香。
“是你?”水眸瞪着男人微微上挑的眼,她气急地将他推开。
他一手飞快抓住她推搡的小手,放在腰上的手扣得更紧。
铺天盖地的木香让宋安七晕眩,她气红了眼,不甘地想抽回手。
“别乱动,想游泳我可以带你去更合适的地方。”
他低头抵住她肩,长臂环过她纤细的腰肢,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温热的气息羽毛般从她耳边轻拂过,宋安七红了耳根,慌不成语,“你、你放开我。”
“好。”他爽快地点头,突地弯腰将她抱起,大步跨过河堤的栏杆,才将她放在人行道上。
她咬着唇,拘谨地后退了一步,“你干嘛要跟着我?”
“你说呢?”他挑起好看的眉,看着路灯下她红着脸小猫般怯怯的表情,眼角勾起浅浅的笑纹,“这个社会还没安全到放任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半夜里一个人行走。更何况——”
他忽的一顿,挑起了她的好奇心,“什么?”
“你是因为我离家出走,把你安全送回家难道不应该吗?”
“什么啊?”瞅着他眼里促狭的光,十九岁的宋安七恼羞成怒地甩他一个白眼。
看他衣着光鲜,气度非凡,不像是精神错乱的样子,怎么开口就是胡话?
陆子翊低下头,好笑地看着她,“你好,宋小姐,我叫陆子翊。翊,四声,字从羽,从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犹还记得,她当时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他,那模样一定傻极了吧。
就在那一晚,路灯下他认真的脸,那一句“宋小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月光太美,他的眼太过迷人。
噔——
舞台上,歌手的木吉他突然坏了,弦断的声音砰地一下,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回忆。
宋安七仰头,一喝饮尽杯子里的酒,喝得太急呛了起来。
她捂住嘴小声不停地咳,咳着咳着眼泪跟着滚了出来。分不清是被梅子酒酸的,还是咳出来的。
陆子翊、陆之一……
木桌上烛光摇曳,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桌前走过忽然又倒退了回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敲了敲木桌,虎口处纹了只可爱的hello-kitty。
清朗的声音大方问道,“嗨,美女,我可以坐对面吗?周围没什么位置了。”
“随便。”宋安七低下头抹去眼角的泪,扔下钱,抓起包就走。
她几乎喝了一整瓶的梅子酒,脚下有些飘,仿佛踩在云端软绵绵使不上力。
第9章 子翊我们离婚吧
“嗨,girl,我没抢你位置的意思,你要不喜欢我另换桌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身后酒吧门上风铃摇曳,男人竟然追了出来。
宋安七皱起眉,加快了脚步。她只想甩掉身后的人,却没留意到街道上摆放的砖头,被那么一绊,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慢慢爬坐起来,手心和膝盖都被蹭掉了皮,火辣辣地疼。
“girl,你跑什么,我真没恶意。”男人几步跑过来,蹲下身扶起她,“你没事儿吧,摔疼了没?”
宋安七摇摇头,心口突地揪着疼起来。
她揪着他的衣服,深深吸了几口气,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掉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她这一跤摔得好疼,疼得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爸爸自杀了,宝宝没有了,陆子翊怪她,陈慧娟恨她,都没有人来问问她疼不疼。就在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
怎么能不疼?怎么会不疼?!
“不是吧……”男人孩子气的脸错愕地愣住了,眨了眨童真味十足的眼,扁了下嘴,他只好轻拥住她瘦削的肩膀,任由她哽咽不能言语。
夜,突地被明亮的车灯照亮。[.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从十字路口驶来,缓慢地在她们身边停下。钟虎快步走过来,恭敬地弯下腰。
“小夫人,天晚了,你该回家了。”
夜色如水,刺骨的凉。
钟虎又欠了欠身,公式化的口气,“小夫人,请上车。”
宋安七肩头一颤,沉默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好。”
男人扶着她站起来,看看钟虎黑煞的脸,不放心地按住她的肩,“你真要跟他们走啊?”
“没事。”宋安七眨眨红肿的眼,勉力牵起嘴角,“谢谢你。”
她再想逃避也于事无补,终归是要面对。
“喂――”男人苦恼地挠挠头,有些为难,“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宋安七笑笑,低头找放在包里的墨镜。她真是一时大意了,断不该在这大街上哭,实在太过失态。钟虎是陆子翊的人,她狼狈的模样被他看见了,虽然没胆说什么,可是到底还是丢了陆子翊的人。
钟虎走近,森寒目光落在男人放在她肩上的手,“请把你的脏手拿来。”
“什么?”男人不屑地皱起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恶作剧地把宋安七搂进怀里。
他想干什么?!
宋安七没料到他有这轻浮的举动,娥眉淡淡一蹙,正不悦地想将这唐突的男人推开,钟虎跨步出拳,拳头精准地落在男人脸上。
男人躲避不及,哀嚎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小夫人,请先上车。”钟虎冲宋安七微微鞠躬,转过头,又要向男人出手。
“钟虎,够了!”宋安七不快地叫住钟虎。
虽然她也反感这男人有些自来熟的举动,但毕竟他只是一个路人,对她更存不上歹意。
一件小事而已,非要如此得势不饶人,太过火了。
钟虎犹豫了一下子,收回动作。
看了眼侧脸模糊的男人,他颀长的身微弓着腰还在揉着脸往地上吐血水。宋安七叹了口气,走向路边停着的轿车。
钟虎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小夫人,请。”
弯腰坐进后座,宋安七始才发现陆子翊竟然也在车上。她保持着上车时侧身的姿势,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陆子翊偏头看着窗外,下巴绷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一堵无形的墙将他隔得远远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着她也一如面对他的属下,冷漠到令人生畏。
车突然启动,宋安七还在发呆,整个人便随着惯性栽向前面的椅背。
陆子翊转身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扯回座位上,力气大得让她发疼。
“子翊……”宋安七嗫嚅着,贪恋地握住他温热的手。
是不是就算他再如何生她气,他还是会接她回家,还是会在意她的闪失?。于她而言,足够了。在这里结束,就卡在尚且美好的时刻,总好过日后的煎熬毁了曾经的美好。
陆子翊冷冷瞧了她一眼,偏过头,生硬地抽回被她抓在手心的手。
手中突地一空,宋安七错愕地看着他阴沉的侧脸。她抿了抿干涩的唇,低下头,刘海遮住了潮湿的眼眶。
一路上令人难捱的沉默,车在楼下停稳,不等钟虎陆子翊自己开了车门,快步下车走进陆家大宅,只一眨眼就没了影儿。
宋安七慢慢走进家门,去厨房煲上汤,昏黑之中在客厅坐了好久,直到注视着墙上大幅婚纱照的眼睛有些泛酸了,她起身,去厨房端了养生汤上楼。
陆子翊也没有睡,他坐在书桌后,失神地凝着指间忽明忽灭的烟火,面色如冰。
宋安七吸了口气走到桌前,把汤小心搁好。
收回的手紧紧握住,她悄悄取下右手无名指的戒指,轻轻地开口,“子翊,我们离婚吧。”
第10章 撑不到他怨她的那一天
紫砂蛊里飘出的轻烟为宋安七美丽长挑的眼睛蒙上了迷蒙的光,她看着汤好一会儿,突然发现陆子翊也是出神地看着汤面。(.棉、花‘糖’小‘说’)正要开口,他拿起汤匙,她只好知趣地闭嘴。
陆三少事务繁重,这汤既能当宵夜又能当补品,是她特意去学的。
婚前婚后,她对于家务一窍不通,唯有熬这碗汤得心应手。
毕竟坚持了三年,每次都要花整整一个半小时,算起来也有一两千个小时了。前几次她手笨老是被烫,陆子翊对着保姆李姨发了通火,可她还是坚持。
算是她迷信吧,总觉得有些事非要亲自做,才有最好的功效。
宋安七静静地看着陆子翊喝完汤,沙哑的嗓音清晰地开口,“子翊,你能接受这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吗?”
……无声的回答。
一整天漂浮的心,恍惚落了地。
宋安七轻轻地笑了,只是笑得有些难看,“所以,我们离婚吧。”
从决定嫁给陆子翊那时起,她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辈子走下去的打算。
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只结一次婚,只认认真真、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一个男人。到了头白,牙掉,老得走不动了,还要牵着那只戴着海豚婚戒的手。
宋安七也没想过,离婚这两个字眼却先从她嘴里说出来。
有多难过,无以言明。
陆子翊掐灭指间的烟,抬起头,半眯起眼定定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子翊,我很清楚,我们离婚吧。”
宋安七眨了眨干涩的眼,喉头的酸涩不及心口漫上的疼痛。
大势所趋,陆子翊定是要做陆家的继承人,他的将来不可能没有孩子;陆家也不会要一个不孕的女人做他的妻子。除非他放弃陆家的一切……
可她多么明白,这不可能。
陆家百年基业,独掌江城半壁江山,已经容不下她了。
陆子翊他爸陆相洲有一位妻子,外面情人无数,还光明正大地带回家三个女人。除了陆子翊,其他几个儿子个个也都是狠辣角色。
陆子翊生母昏迷不醒十几年,若不是正牌妻子陈慧娟只有一个女儿,而陆子翊够争气又能力超然,深得陆老太爷器重,不然陆家或许早就停了他母亲的治疗。反正陆相洲在外,还有多名情人,哪儿有空去念那十几年前的情分。
她不孕已成事实,陈慧娟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而刚刚他的沉默,给了宋安七最后的答案。
好聚好散,已免未来让陆子翊为难,也保全了这三年的夫妻情分。
陆子翊清冷的眸光一沉,骨节分明的手不快地敲敲梨木桌,“你喝多了,回房间,明天酒醒了再来和我谈。”
“子翊,我现在很清醒。”
宋安七摇摇头,努力扬起僵硬的唇。就是太过清醒,所以心才会这么痛。
她不想撑到他怨她的那一天。
“是么?”陆子翊轻笑,忽然倾身扣住她尖细的下巴,微微用力逼得她目光与他对视。
“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有打听清楚那个男人身家背景吗,安七?”
嘲弄的语气凉凉地喷在脸上,宋安七羞愤难当,却听到最后他柔软念出她的名字,滚圆的泪猝不及防地掉出眼眶。
“子翊,我不会再嫁人了。不管你相不相信,这辈子我不会再结婚了。”
爱他,就花了人生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冰凉的液体溅在虎口,陆子翊一怔,快速抽回了手。
第11章 兴师问罪的人来了
眼底掠过暗涌,他直起身,冰冷的目光从她湿润的眼睛上一扫而过,他突然起身,头也不回从她身边走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我不想再听糊涂话,你该去睡了。”
听见关门声的时候,宋安七正在慌忙地抹去脸上的泪,后知后觉陆子翊离开了房间。
很快落地窗外闪过亮光,汽车引擎声驶离别墅。
李姨敲了门进来,“太太——”
宋安七看向又是漆黑的窗外,“子翊他走了吗?”
李姨一愣,尴尬地点点头,“太太,已经按照陆先生的吩咐给您放好洗澡水,您先去泡一会儿吧。”
所以,他是不会回来了吧。
宋安七看了一夜的书,天快亮时,也未再听到楼下停车的声音。
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棉、花‘糖’小‘說’)李姨做好早点来叫醒她,宋安七实在吃不下,起身换好了衣服,挽好一头长发,在贵妃椅上合眼躺了一个来小时。
下午,陈慧娟果然兴师问罪来了。
她让宋安七做好准备,过几天亲自带她去做治疗。嫌恶地扔给了她一把名片后,一口茶都没喝就走了,果真是嫌恶到连一丝废话都懒得再同她讲。
宋安七细心收好名片,头疼得更厉害,这才安心躺回床上去睡。
一躺就躺三天,她发烧了。
而那晚陆子翊离家后,整整三天没有回来。
宋安七从小就讨厌医院消毒药水的味道,生病了宁愿在家里吃退烧药,难受得躺床上也不去医院。
第二天夜里,她烧得迷迷糊糊,终于没忍住打电话给陆子翊,他没接。
第三天早晨,陆子翊打电话给李姨,让她做好午饭。
铛——铛——铛——
睁开眼,数着楼下吊钟响了十一下,宋安七掀开被子下床。
头还是晕晕的,不过烧倒是退下去了。手指划过挂在柜门的长裙时,雪纺精细的纹路从指间窜至心上,宋安七怔了怔,取下裙子。
这条裙子那天她和花枝在chanel看见时,其实是很钟意,只是后来被顾婉君扫了兴,恶心着了。
陆子翊离开家的隔天,chanel专柜把裙子送到家来,说是陆先生买下吩咐送回来的。
陆子翊有这习惯,但凡她逛商场时感兴趣多看了几眼的物件,第二天商场专柜便会打包好,通通送上门来。
她感冒初愈,即使是夏天,换上雪纺长裙依然有点冷,她又扯了件毛织外套披上。
看梳妆镜里,脸色苍白近乎病态,宋安七化了个淡妆。
她慵懒惯了,大多时候素面朝天。偶尔陪陆子翊出席正式场合,只好化些淡妆,晚上回到家常是累得连妆都不想卸,抱着陆子翊抱怨地嘟哝几句就睡过去。
再顶级的化妆品对皮肤还是有伤害,有次唐花枝这么唠叨她的时候被陆子翊听见了。他便由着她赖在怀里睡,自己取了卸妆油来给她卸妆。起先,他矜贵的手指在摆弄化妆品方面很是笨拙,卸眼妆时化妆棉常戳到她眼睛。她睡得迷糊,会小声埋怨几句,轻掐他的腰。他眼角微微翘起,柔软的指腹拂过她眼睑,哄她入睡。
对她,他从来没有一丝出身世家的傲气。
他是真的很宠她,所以,她不能变成他的拖累。
宋安七看看柜子里一叠医生的名片,勉强扯起苦笑。如果治疗能让她有机会怀上宝宝,那只能忍耐吗?
第12章 丈夫和姐姐一起回家
楼下忽然传来鸣笛声,黑色迈巴~赫驶进大门。
宋安七关上抽屉,匆匆下楼。
“子翊――”水眸讶异地看着玄关处一同走进来的两人,头再度晕眩起来。
宋安七下意识地抓紧沙发靠背,目光从顾婉君移向她身边的陆子翊,紧抿的唇失了血色。
宋安七没有说话,等着陆子翊开口。
却控制不住自己去怀疑,这三天他是不是都和顾婉君在一起。
陆子翊换好鞋抬起头来,看着她,深邃的眼澄静冷然,波澜不惊。
突然好看的眉一皱,眼神落在她身上的雪纺长裙。
宋安七不解地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顾婉君,呼吸骤然一紧,脸色顿时惨白。
两条雪纺长裙,一模一样……
心中横地生出一股固执的情绪,宋安七死咬住下唇,发热的眼眶固执地与陆子翊对视。[.超多好看小说]
只等他解释,如果他会解释……
“三少,”顾婉君为难地抓住陆子翊手臂,委屈的神情我见犹怜,“我看我今天还是先回去好了,等改天――”
“改天我没空。”
陆子翊瞥了她一眼,转过头看向宋安七问,“厨房午餐好了吗?”
好半天,宋安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应该好了,你们先吃着,我还有点事。”
不等陆子翊开口,她慌乱转过身,疾步往楼上走。
她想起chanel店里顾婉君渴望的眼神,还有那随时戴在手腕上的玫瑰手链,难受得头晕脑胀,才迈上第一步台阶,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扑向地毯。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睁开眼怔怔望着床头灯飘离的光圈,宋安七后知后觉偏过头,额头上冰凉的冰枕顺势掉在床上。
“呃――”
她下意识伸手去拿,不期然扯痛了手背上的针头。
“别动。”清雅的木香随着黑影将她笼罩,倚在床头的陆子翊按住她的手。
宋安七低着头,一时无话,只好仔细瞧着他手上近在咫尺的婚戒。镂刻在戒面正中的海豚,边上镭射光刻着她的英文名angel。
记得结婚前筹办婚礼的时候,他一直没带她去挑选戒指。以为他忙着和国外公司谈合作的事儿忘记了,那时她又矜持,不好开口询问,暗地里着急了许久。
直到婚礼当天,他从钟虎手中拿过他亲手设计的戒指,害她惊喜得当场尖叫。
尖尖的指尖留恋地拂着冰冷的戒面,好多事情她还记得,仿似昨天。明明都是按着她所努力的方向走着,可怎么一切都不对劲了?
“头还烧吗?”陆子翊抽出手,探了探她微烫的额头,翻身下床走出卧室。
宋安七半坐起身,看着他端了杯热水又过来。
他从床头柜的药瓶里倒出药,避开她的手,送到她嘴边亲手喂她吃下。
以往她生病,他也是这样喂她的。可是今天,她莫名有些别扭,想自己来偏陆子翊霸道地抓住她唯一自由的那只手,她有些狼狈地喝下水。一急,呛了好几口在他手上。
陆子翊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加难看,打开糖盒的手顿了一下。
陆子翊皱着眉扯来纸巾擦去水渍,拆开一枚糖纸把糖扔进她嘴里,就势托起她下巴,不快地眯起眼,“发烧三天了怎么不叫谢医生来家里?”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宋安七闷闷地说。
她不知道该不该让谢医生来看病。
第13章 孩子你姐姐会替你生
谢医生是陆家的家庭医生,如果她发烧是因为上个月流产的事情,有可能就瞒不了她不孕的事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天她烧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想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可是他没接。
现在想来不知是太忙,还是有其他的事。
陆子翊邪肆的眼突地一沉,他起身,清淡的语气开口,“顾婉君她会在家里长住,保姆会安排。”
“为什么?她怎么了?”宋安七下意识地皱起眉。
“你身体的事情除了陈慧娟和我外,再没有人知道。不能怀孕没关系,她可以替你生。不过到时候,你装装样子,自己把身体养好就好。”
陆子翊背对着她,宋安七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他漫不经心的口气,一刹那好像一耳光生生落在她脸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原来他并非不介意,只是早想好了解决的对策。
呵,多么荒唐,让顾婉君来替她生孩子。那以后他和顾婉君的孩子是叫她小姨还是叫她妈妈?
“婉君她答应你了?”
话出口,宋安七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想起此前总总,心中忽的涌出一股脑的屈辱,“你们半年前就在一起了么?”
难道真像花枝说的?只有她这种傻瓜才会相信,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在男人办公室里呆一夜,只是像陆子翊所说谈些公事。
半年前,江城的小报记者守了一夜拍到顾婉君深夜进他办公室,直到清晨才衣衫凌乱地离开。而她,亲手捏着那份杂志,那份有她丈夫深夜给她姐姐开门照片的杂志,去陆家替他和她解释。
那一次不过是不小心被记者拍到了,那么之前还有没拍到的吗?
她不想怀疑,却在今天心底打了个突。
“我说过,我和她之间毫无瓜葛。”
陆子翊不耐皱起眉,冷冽眸光往她脸上一扫,沉了三分,“相同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宋安七低头逃开他冰凉的目光,纤细的手指扣着锦被上精绣的纹路,抿了抿唇。
她又何尝想问这种难以启齿的话?
原本在他桌上的手链戴到了顾婉君手上,他带着她回家穿着他买给她的一样的裙子……
不知不觉中,顾婉君已经介入到他们之间,而她却像个白痴一样被蒙在鼓里。
“子翊――”她干哑地叫出声,话到嘴边听见敲门声又吞了回去。
保姆李姨端着托盘进来,“陆先生,太太的粥好了。”
“放桌上,出去。”
陆子翊头也不回,目光定定落在宋安七苍白的脸上。听到关门声,他去端了粥过来,就势在床头坐下。
熬得极细的雪白小米,翠绿的薄荷叶,清新的香气弥漫。
腾腾的白气氤氲,柔软了陆子翊冷硬的轮廓。
宋安七安静地看着他低头,专心替她吹冷勺子里的粥时的神情,有些无所适从。
“还是我自己――”
“张嘴。”
宋安七吞下粥,薄荷微凉的味道滑过喉咙滚进胃里,心里又酸又疼。
“子翊,我们还是离婚吧。”
看着他手一僵,她猛吸了口气,把眼泪逼回去,“让我看着别的女人为我丈夫生孩子,我办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那么大度。”
陆子翊紧绷的唇抽搐了一下,他眯起眼把勺子送到她嘴边,“先把粥吃了再说。”
宋安七固执地摇头,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宋安七!”陆子翊低醇的声音一沉,手中的粥半数洒在了床单上。
第14章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英俊的脸面如寒霜,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饱含怒意的黑眸死死盯着她,直看到她慢慢红起的眼圈,他重重放下碗,不快道,“我说过,相同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孩子她给我生,离不离婚我说了算。如果你想要外公安心疗养,就安心做好你的陆太太!”
外公?!
宋安七头皮一麻,“我外公怎么了?”
陆子翊不语,宋安七更急,“子翊,我求你,我外公怎么了?”
外公去年做的心脏搭桥手术,之后便住在干部疗养院,仍是受不得刺激。所以,爸爸的事她根本没知会他。
打去过几次电话,说爸爸带学生去国外参加学术交流会了。就在一周前,电话里外公声音浑厚,恢复得还不错。
不可能突然就……
“昨天傍晚徐老又突发心肌梗塞,张医生说可能是前些天天气太热的缘故,老人家受不了,不算大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陆子翊扯来薄毯盖住淋淋的汁水,等她听话吃下他喂去的粥,“凉了没?”
宋安七摇摇头,她整颗心都漂浮在半空,嘴里只是下意识地吞咽,哪儿尝得出冷热咸甜。
她三岁那年,妈妈就病逝。这么多年,爸爸始终没再娶,虽然大半是因为她,还有便是为了能让外公安心地留在家里。爸爸孝顺,外公没了独生女儿,却一直把他当做自己亲生儿子。
爸爸突然去了,外公那脆弱的心脏,是断然承受不了这么重大的变故。
“疗养院那边事发之时就已经做了安排,这些日子去探访老爷子的人,那边会严格审查,不必要的人直接打发。实在必须见面会提前打好招呼,看护在边上陪着,爸的事徐老暂时不会知道。”
看着她柔顺下来,安静吃光剩下的粥,陆子翊心情有所好转,放下碗,抬手抹去她嘴角的饭粒。
由着嘴角被温热的拇指按住,静静盯着他泛着琉璃光的长眸,宋安七抿住唇,放在真丝被下的手痛苦地抓紧了床单。
“所以安七――”
陆子翊薄唇上扬,他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女人,“我知道你难过,想发泄在家里使脾气闹性子就好。离婚的事最好不要再提,你知道,陆家那边不好对付。安和地过日子,也让外公安心地疗养。”
还有什么办法呢?
若陆家三少离婚,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
到时候,陆家不会再插手她家的事,外公那里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宋安七低下头,沾湿的羽睫半掩住眼里的凄惶。
除了妥协,别无他法了么?
“子翊,你还爱我吗?”她细长的手指扣着婚戒,凄婉的模样。
“这问题很愚蠢。”陆子翊扣住她自虐的手,“我陆子翊从来不会委屈了自己。”
“那婉君呢?”为什么他谁都不找,偏找顾婉君来替他生孩子?
顾婉君没她任性,比她乖巧,比她优秀,还比她坚强能干,千百倍胜过于她……
他也爱吗?还是两个都爱?亦或者其实他爱顾婉君胜过于爱她?
牙齿死咬着下唇,恍惚间有血丝渗出来,她没察觉。
陆子翊敛眉抹去她唇上的血,不耐,却又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生孩子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其他不用你操心,安心做我陆太太就好。孩子生下来,她会去英国继续念书,对外这孩子是你和我的骨肉。”
第15章 难堪和委屈
哦,对啊。.去年大学毕业前,顾婉君收到了剑桥的offer。轰动过一阵,最后却因为交不出三十万学费,最后没去成。对于从小就争强好胜的顾婉君来说,是一场不小的遗憾。
可是如果,她果真为陆子翊生了孩子,有了血肉上的牵绊,她还会愿意离开吗?
他又会舍得放她走么?
最重要,她不可能会接受触碰过其他女人的丈夫,即使她再爱他。
这注定了会是一场死局。
忽然之间,宋安七好累,却依然不得不抓住最后的机会,“子翊,给我半年时间,好不好?大妈私底下给我找了几位医生,我想再试试。如果还不行,那随你的意你想怎么样都好。”
陆子翊解袖扣的手一顿,回头瞥了她一眼,“不必这么折腾。[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听妈说,很灵的,万一就好了呢?试一下总有希望啊。”
宋安七艰难地启齿,心尖仿佛被搁在了火上灼烧。
无比的委屈,无比的难堪。
她从来面子薄,忍羞求他,每一句都提醒着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却不能生育的遗憾。
生儿育女是上天赋予女人的本性,于她,却成了一场被诅咒的缺憾。
她何尝想折腾,光是回忆起那天屈辱地躺在诊断台上,张着腿,任由着陌生的两人摆弄、指点,她就阵阵发寒,恐惧得要死。
“你想?”陆子翊脱下西装、衬衣,取出浴袍扔沙发上。
抛出句没头没脑的话,又蹲下身在柜子里找了半天,翻出新的床单。
宋安七扶着连挂瓶的输液管,慢慢挪下床,看着他胡乱扯了被弄污的床单被褥,有些笨拙地换上干净的。
他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果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陆子翊直起身,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失了血色的苍白,深沉的黑眸微微收紧,“你想去就去吧。”
他拿着浴袍走进卫生间,门大咧咧地开着。
宋安七缩在被子里,眼神飘忽望着深蓝色门沿晕出的浑黄色水雾。
他洗澡从来不关门,才结婚那晚也是,他洗着澡突然探头出来和她讲话,吓了她好大一跳。
宋家家教很是传统,从小就铭记男女授受不亲的她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了和他“赤诚相对”。
就连每一次和他在床上恩爱,她都总是会刻意关上灯。
唯一一次放肆是一个多月前,趁他洗澡时,她恶作剧地悄悄伸手去关了卫生间的灯。正欲抽身而退,被他抓了个现行。
他拉她进昏黑的洗手间,昏暗之中,他狭长的瞳眸目光灼灼。
热水湿透了她的睡衣,在他长久的注视下,她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烧了起来。
“子翊――”湿润的红唇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柔软的字,便再也发不出任何的言语。
那是她和他第一次,毫无间隙地……
仿佛是上帝看她获得了太多的幸福,第二天她的世界就塌了。
回想了一阵有的没的,宋安七有些倦了。合上眼还没睡熟,陆子翊洗好了澡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床头倾下一方阴影,沐浴乳清新的薄荷香喷入鼻尖。突然间手背上仿佛被蚂蚁给咬了一口,是他拔了针头。
细密的血珠从扎针口往外渗,陆子翊按住出血处,在她身侧坐下。
宋安七一下子就醒了,慢慢睁开眼,看他头发还湿着,挪坐起来拿起他放在边上的毛巾,替他擦起来。
“没睡着?”陆子翊唇角微勾,一反身压着她倒在床上,唇边正要碰上。
咚咚――
第16章 红玫瑰与白玫瑰
敲门声忽然响起。[.超多好看小说]
很轻,很拘谨的两下,顾婉君柔媚的声音,“三少――”
门扯开了一条缝,透过陆子翊走出的空挡,宋安七看见穿着轻纱睡裙的顾婉君。
柔软的、玫瑰色的卷发,妖娆地垂在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肩头。半垂的丹凤眼小心地瞧着陆子翊,贝齿轻咬的红唇扯开抹生怯又妩媚讨乖的笑。
那是她宋安七不曾有过的风情。
宋安七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曾被陆子翊取笑过的“老人”睡衣。
浅白的棉布长裙,漫过了脚底,遮住了肩膀,不解风情地把全身裹得密不透风。
如张爱玲所说,此时顾婉君便是那心口上的朱砂痣,而她寡淡如床前明月光。
门外,陆子翊回头看了一眼,把门轻合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三少,我――”
顾婉君有些紧张地捏着低垂的衣领,不自觉地又往下扯了一寸。
陆子翊手插进浴袍口袋里,侧身倚着门,“客房的事,自己去找李姨。”
“嗯……她已经帮忙把行李搬进去了。”顾婉君低垂着眼,眼神落在他棉质条纹拖鞋上,欲言又止。
从中午宋安七高烧复发晕过去,他抱她上楼,便在卧室待到现在。她一个人尴尬地被晾在一边,没有人来招呼她。待到午后过去,那个保姆李姨才客套地请她去餐厅一起吃饭。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她又被扔在客厅。是她刚才主动去找了李姨,才被安顿去客房。
这和她之前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她一直支吾说不出所以然,陆子翊已经了然,“孩子的事我自然有安排,在这之前,你要么本分待在陆家,不愿意就先搬走。”
“不、不用搬走。”顾婉君几乎立刻就摇头,她脑筋转得快,马上就答道,“我是想问一下,安七她怎么样了?虽然也许她看不上我这号姐姐,但我真的很关心她。”
“她很好。”陆子翊抿了抿唇,有些不耐了。
楼下大钟响起整点报时,已经十一点。
知道他没兴趣和她再说下去,顾婉君温软地道了句晚安,讪讪下楼。
宋安七合眼躺在床上,因为输过点滴人发倦,脑袋虽然发沉,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听到极轻的关门声时,她讶然睁开眼。
陆子翊才翻身上.床,一折身见她眨巴着水眸,他一手按下大灯开关,一手把她拉过去。
宋安七伏在他胸口,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木香,始才相信了自己的感觉。
她原本以为他又会去书房过夜了
……他们这样算是和好了吗?
床头柜上黑色手机忽然振动起来,陆子翊瞟过屏幕上的号码,警觉地飞快瞟了眼怀里的人。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睡着了。沉沉的睡容,像是几天没有睡过似的。
陆子翊倏尔展了眉,按下接听键,狭长的眼缓缓流淌一片异样的神色,“这么晚还没睡?”
十五天后的傍晚。
宋安七从一家老旧的中医馆子里走出来。
站在路边,原本想打车回去。不经意地抬头,便看见对面马路边,倚着迈巴.赫站着的陆子翊。
陆子翊斜倚着车门,铁灰色西装被他抓在手里,黑衬衣微沾了汗贴在挺拔的身上。
第17章 漂亮得似奢侈品的男人
颀长的腿交叠成闲适的姿势,他倚靠着车门,轻扬起头,修长的、似白玉般的手指正旁若无人地扯松脖子上的领带。
几分慵懒的性感混杂目中无人的疏离……
大框的墨镜挡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出抿紧的薄唇、紧绷的下巴。(.棉、花‘糖’小‘说’)
“真好看,好想扑倒啊……”
“白痴你醒醒吧,人一看就高帅富,你这二分女**丝也就晚上做梦想想吧……”
身旁几个女生凑在一块,灼热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盯着对面的陆子翊,窃窃私语全然不知她们正讨论着旁边陌生女人的丈夫。
宋安七忽然想起唐花枝曾经对陆子翊的形容――漂亮得似奢侈品的男人。
那时,唐花枝举着木筷敲着她的头,义正言辞的神情,“七七我告诉你,你要是铁心要从了他,你就把他给看牢了。这男人一旦太有魅力,那跟着也就危险了。”
更何况还是如他这般,含着金汤匙,出身名门的贵公子。
发呆的间隙,等来了绿灯,宋安七匆匆跑过去。
陆子翊也看见她了,扯开车门坐进去,西装和领带往后座一扔,屈身开了另一边车门。
“对不起,子翊,我忘记时间了。”宋安七跑红了脸,气喘吁吁坐进来。
陆家今晚办家宴,昨晚陆子翊才给她提及,早上出门时李姨也特意叮嘱她,早些回去准备。
每天私立医院和中医馆两边跑,身体真是有些吃不消,迷迷糊糊把这事儿就忘了。一定是她许久没回去,陆子翊才会来接她。
“现在去做头,还来得及。”
陆子翊摇动方向盘,瞥了她一眼,眼一眯,目光停滞了几秒,“看样子,要重新挑条裙子了。”
“嗯。”宋安七低头,看看颈窝处密集的红点。
今天老师傅用了另一种针,扎进皮肤里火辣辣地疼。她躺床上,被高伏的暖灯照着,全身像是被火燎过。取了针,就留了些细细的红点,像被蚊子咬过似的。
先前挑的露肩长裙用不上了,又去\"muse\"设计室重新挑了条素锦的旗袍,小巧的领口刚好能遮住锁骨处的针点。现下场合她出不得风头,自己随便挽了个髻,简单自然。
到了陆家老宅,陆子翊他大哥、陆家长子陆祁峰已经站在大厅门口,同来宾谈笑风生。
陆子翊带着她去随意打了声招呼,径直进去了。
一楼大厅中央,陈慧正陪着一位端庄的妇人,余光里瞄到他们进来,忙敛了笑疾步走过去。冷着脸拉住宋安七,低声道,“等下你离老三远些,别走里头去。”
陈慧娟防贼似的让她别往里去,宋安七怔住,没反应过来。
陆子翊目光往人群中扫了一圈,定格在主席桌中心一小撮被隔开的人群处,“陈院长有来?”
“嗯。还有,********出国谈招商项目去了,来了个张副书记。”
陆陈慧娟嫌恶地又看了发愣的宋安七一眼,“也是个麻烦事,她不出现外人一准说三道四乱扯一通。她一来,陈院长那里不是让我们难看么。”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新上任的建筑学院院长-陈强。
第18章 家宴上不受欢迎的存在
曾经是她爸的助理,爸爸一出事,由他代理院长职务。(.好看的小说
听花枝从家里探来的消息,最近学校有把他送到院士的职称。
陈强是五年前由京城一所高校转来做了她爸的助理,心气高靠山稳,原本是想在江城创造学术上的辉煌。却因为她爸在,就那么一直被压在了副职上,始终出不了头。渐渐从隐形的隔阂发展到了面上的对立,学院里各自靠拢逐渐分成了无形的两派。
一年前在全国学术研讨会上,陈强拍着桌子和她爸呛声的事,全城都传遍了。
昨天通知刚下来,陈强正式任江城高校建筑学院院长职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陆家虽然根基颇深,又因为陆陈慧娟她爸在政坛大有作为,但表面功夫一向做得滴水不漏。(.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这样的场合,陆相洲是不会出席的,代表陆家的是才主事陆家的陆子翊和陆祁峰。
学术圈以及往深了去的事,宋安七再不怎么懂,但也明白现在爸爸案子还未查清,今晚主角是新院长,许多建筑规划和施工项目都得询问他的意见。她跟在陆子翊旁边尴尬了气氛不说,双方面子上都过不去。
松开搭在陆子翊臂上的手,宋安七转过头应了声。
“去旁边坐一会儿,吃点东西。”陆子翊没空闲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肩,眸光一转,稳步走向聚焦中心处。
休息区设在大厅偏角,人少,原本就清静。
宋安七挑了个视线死角的位置坐下,捏着杯子,目光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主席桌那里。
谈笑风生那群人中的主角便是陆子翊和他面前含着笑的陈强。
这位新院长,四十来岁,端着高脚杯噙着矜持的笑,威严的脸上是那种志满意得的事业得意。
在这江城,没有几人在陆家人面前不是这样笑的。
能被陆家接纳,才真正算得上是进了这圈子。
也只有她爸爸,不知该说腐朽还是刚正,即使她和陆子翊结了婚,成了亲家,他也从来不以院长和院士身份参加陆家的酒宴。
不过即使爸爸表明了不愿多做应酬的态度,但他出现,依然是有人会借难得的机会来蹭点交情。像如今的陈强这般,被围在圈子里。
灯光影绰,一眨眼,宋安七在那模糊的光圈里恍惚又看到爸爸不苟言笑的脸,因为被围困住而无奈看着她叹气的样子。
尖尖的手指猛地用力扣紧了杯子,眼眶蓦地湿润了,便再舍不得眨。
“七七――”
肩膀突地被人一拍,宋安七下意识地抹了抹眼,抬起头,原来是唐花枝。
一时间像是找到了依靠,看见花枝她便觉得心安。
“你躲这里干嘛,我找你好半天了。”唐花枝扯开座椅,大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
宋安七吸了口气,泛起微笑,“累了,想休息一下。”
“和我都不说老实话了是不是?”唐花枝轻嗤了声,“是他家老太婆让你避嫌的吧,这迎接新院长呢,真tm势力。”
宋安七没说话,唐花枝从小就这牙尖嘴利的性子。只要她不爽,和她爸都能骂起来。
“对了,我找你说正事呢。”
唐花枝敛了神情,认真地看着她,“我哥要回国了。”
第19章 令人战栗的感觉
宋安七愣愣地捧着杯子到嘴角,一时没明白。[]
“我爸意思是让他在德国再呆个一年半载,可是我哥好像说回来就不出去了。两个人前天还在电话里吵了一架,我爸气得扔杯子,没把我给吓死。”
唐花枝心有余悸地抿了口香槟,放下杯子,神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她小心地环顾了一圈,看没人才又放轻了声音,“我哥上周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问起你……”
接下来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宋安七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二哥他……”
“其实也说不准啦。”唐花枝大咧咧地怒了努嘴,“我爸带团去德国谈交换生项目啦,估计要和我哥谈谈,我哥想回国估计又悬了。”
江城大学领导圈子里正是动荡之际,作为校长的唐花枝她爸一定不会愿意儿子这时候回来被搅进这团浑水里。[.超多好看小说]
这样也好……
宋安七松了口气,光是不孕的事就让她疲于应付了。
而唐睿那儿,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快四年,也许当事人也早已释然,但一想着心就微微地发颤。
唐花枝叽叽喳喳还在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楚。
宋安七神情恍惚,脑海里短短的空白,直到唐花枝糯甜发尖的叫声刺痛耳膜,她整个人猛地一颤。
“七七我真想咬你一口,你家陆三少不在身边就给我走神……”
突地,唐花枝端凝着她泛白的脸色,先还是玩笑的语气突然就紧张了,“七、七七,你怎么了?不会是因为我哥……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本来就不确定的事。”
“不关你事。”
宋安七摇了摇头,见所有人开始围去大厅中央,拉起唐花枝走到阳台外,哑着嗓子把不孕求医的事说了出来。
她和唐花枝从穿开裆裤时就混在一起,对唐花枝,她可以放一百个心。
没有提顾婉君住进家里的事,怕花枝炸毛所以一个字也没提。
此时此刻她需要有人陪她,否则一个人,是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头两天诊疗还是陈慧娟陪着一起去的,后来陈慧娟嫌烦,更嫌丢份,索性让她自己去。
她一整个下午不在家,对家里要瞒着,告诉李姨是花枝拉她出去散心。回家的时候更需小心谨慎,每次往返得打车绕个大圈,换乘几辆的士到陆海广场后才敢放心回家。
每天躺在诊断台上,将自己彻底暴露在陌生人面前,是她每天一次的最难熬的时刻。
她所有的力气被治疗给抽空,她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听见那医生的声音,“陆太太,放轻松一些。”“陆太太,您……张开一点,别紧张。”伴随着冰凉的物什伸进身体里令人战栗的感觉……
再这么下去,她害怕总有一天会崩溃。
沉闷的夏风里,唐花枝紧抱住宋安七纤细的肩,长久的沉默,夜风吹得眼睛酸胀。
“花枝,别这样,我没事。”宋安七轻笑,她的手捏得她痛死了。
唐花枝吸了吸鼻子,哽着喉咙好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这tm到底算什么事啊~!”前一阵子,她还脑残安慰七七说才23岁,也许很快就有了。妈蛋,她真tm想剁掉自己那张破嘴。
“没事,也许很快就好了呢。”宋安七轻叹,更像在安慰自己。
有几年没见过花枝哭了,今天她却害她红了眼。
唐花枝啊了声,想起了什么,打开手袋翻找出一张卡片。
第20章 隐藏了秘密
唐花枝啊了声,想起了什么,打开手袋翻找出一张卡片。(.无弹窗广告)
“tm刚好,昨天聚会朋友让我帮忙推销一下来着。哈佛心理学毕业,上个月才回来,还没取得职业资格证书,目前就私底下小圈子做些案子。听强子他们说丫忒厉害,我以我人头保证,他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泄露出去。七七,去看看吧,你这样勉强自己迟早有天要把脑子憋出毛病来。”
她有一姑姑,当年就是这么憋出病自杀死的。从小,她就对这方面特别在意。
颇有质感印着hello-kitty的米色卡片上印着地址和一个卡通的签名――oscar。
宋安七捏着卡片,拿不定主意,犹豫间――
唐花枝捉住她的手,悄悄又低了声音,“七七,我刚吃东西,偷听到你老公他大妈给她国外那女儿打电话,说谁来着名字我没听清楚,说那个女人又闹自杀想回陆家来着,老太爷知道这事儿忒生气,说是要把公司决策权彻底交给你家三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通,宋安七一时没明白这几件事有什么关联。
叮当――推拉门口,玻璃杯掉在地砖上的清脆声响惊得阳台上的两人回头。
宋安七白着脸,声音发颤,“谁――?”
啪――
明黄的光簌簌洒下,陆祁峰站在半推开的门口,一刹那有轻微的愕然拂过眼底。很快,便淡得没有一丝神情。
“小七回来了,你和老三晚点再走。”
“……哦,好。”宋安七强自镇定了下来,不着痕迹地将他打量了一通。
陆祁峰淡淡点了点头,折身往大客厅里走。
“陆子翊他大哥怎么跟个鬼似的,一声不吭钻出来。”
唐花枝抱怨道,那一声响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宋安七抵靠着冰凉的墙壁,长长地出了口气,紧绷的全身一点一点舒缓了下来。
唐花枝并肩靠在她边上,精致的眉轻轻皱了起来,“话说他那样子,看不出来到底听到多少……”
“再看吧。”宋安七只得安慰她。
刚才她看到陆祁峰手中还没收起来的手机,他应该是想挑了个僻静的地方打电话,却意外地撞到她们。至于他有没有听到她和唐花枝的谈话,宋安七心里也没底。
陆祁峰这个人太深沉,难以捉摸接近。
每次见到他,都是那张不言不笑、不怒自威的脸。他虽不是明媒正娶的老婆出的孩子,但作为陆家长子自觉身份高人一等,冷傲得从不拿正眼瞧无关人等。
长久以来外界一直传闻他和陆子翊关系很糟,势若水火。
这么说似乎没错,陆子翊和陆祁峰之间貌似是有着层隔阂,虽然没有传闻那么激烈,但两人关系确实很冷淡。
嫁进陆家三年里,除了公事上,宋安七几乎没有见过陆子翊和他大哥有单独相处过。
他们偶尔的见面总是公式化的语气,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似乎只是谈生意的商人,实在看不出一丝半点的兄弟情意。
不光是他们之间,整个陆家给她的感觉也差不多,这不太像是一个家,相较而言,更像是利益集合体。
只是陆子翊和陆祁峰关系更加微妙,到底是什么,宋安七说不上来。陆家人仿似都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
她和陆子翊婚礼上,陆祁峰对陆子翊说过一句话――
第21章 陆家小七
婚礼上,陆祁峰举着红酒杯,对陆子翊说,“弟妹很漂亮,喜欢的人一定不少,你得看紧些了。(.好看的小说”
她站在陆子翊边儿上,不懂陆祁峰为什么要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只记得陆子翊置若罔闻,带着她径自走开了。
这种看似平静的局面维持到了前年……
两年前陆相洲退居后位,陆家主事权理所当然交由陆祁峰手上。
然而半年前,陆氏旗下陆风地产于市中心在建的陆海商业广场出现严重垮塌事故,同一时间项目绝密资料外泄。所有矛头直指公司执行董事陆祁峰,那段时间他和建材供销商的千金走得很近,一度引起绯言绯语。
陆老太爷勃然大怒,本来陆祁峰掌权大多因为他是长孙又得父亲陆相洲的力捧,老太爷对他的能力其实一直颇有微词。
老太爷一发怒,力保陆祁峰的陆相洲也无能为力,原本可以大事化小的。(.无弹窗广告)哪知道接着陆风又被曝出一份只有高层知晓的开发决策书,最后演变成为陆祁峰引咎交出执行董事位置,由负责海外拓展事业的陆子翊接手。
陆家的主事权转移到陆子翊手上,这结果是陆老太爷和陈慧娟最满意看到的结果。
陆陈慧娟没有儿子,很早便拉拢陆子翊好做以后争权靠山。一来陆子翊天资夺人,深得陆老太爷欣赏,二来陆子翊生母重病昏迷,不会危害到她当家正牌地位。
大哥陆祁峰和二哥还有最小的小七,一母同胞,生母又是陆相洲最宠的第一个情人。因为给不了她正式的名分,因而更是万分补偿。而陈慧娟依仗做高官的父亲,没法子管着风流的陆相洲,只好和他的情人斗。
一入豪门深似海,宋安七以前不懂,是跟着陆子翊才懂了些。
这方面,她很心疼他。
局外人只看得见豪门呼风唤雨的风光,又怎会了解浮华背后为争权夺势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陆家五个儿子里,最聪明的要数老五了吧,知道争不过,高中毕业就飞去美国镀金,回国后自己开办了一个小公司,凭借着陆家五少的名头,依然吃得开。
有了陆祁峰的嘱咐,宴会结束,宋安七送唐花枝上了车,回到陆宅一楼大厅。
佣人默然地埋头打扫,陆祁峰的母亲倚在二楼栏杆,冷眼睨着她轻哼了声,转过头去。
陆子翊绷着脸从三楼快步下来,“你到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
“我送花枝了。”余光瞄到陆祁峰站在二楼给他妈说些什么,脸色不是太好,宋安七警觉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楼上书房砰地一声巨响,陆子翊撇了撇眉,拉起她径直往门口走,“车上再说。”
自出国念大学起,他便从来不在陆家老宅过夜。
迈巴赫里,陆子翊握着方向盘,西装领带通通扯下扔进后座,嘴上咬着根烟,将车窗打开,淡淡吸了口,“小七一声不吭跑回来快两周了,家里今天才知道,老太爷很生气。”
小七?是那个和她同岁的陆家老幺?
宋安七听过太多这个小七的风闻。
坊间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小七就是陆相洲最宠的孩子。据说是个天才但从小叛逆,高中离家只身飞去美国,几年来从不主动和家里联系。陆相洲和老太爷催了好几次,也没把他叫回来。
宋安七敏感地转过头,身侧陆子翊若无其事开着车,狭长的眼却微微地收紧了。
如今陆祁峰出了差错,陆子翊才主事陆家,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回国?
第22章 纹hello-Kitty的男人
陆家小七为何回来成了谜,然而谜底却没几人在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无风无浪一个月又过去。
这天午后,市政府中心区街角的四合院,阳光下有一种安宁的静谧。
盛夏茂密的藤条攀着牵牛花的支架,澄清柔亮的光静静淌过透绿的琉璃瓦,一个个不规则的光圈在水泥地上轻轻地摇晃。
宋安七又将名片上的地址与红墙上浅蓝门牌对照了一遍,是这里没错。
一个月前,在陆家老宅里花枝给她介绍的心理诊疗所,竟然是在警察局隔壁小巷的这个颇有些历史的四合院子里。
捏住浅银色的门环,宋安七轻轻叩了两下。
一声短促轻快的口哨声,泛着木香的紫色雕花门里传来年轻男人轻悠的声音,“门没锁,自己进。[.超多好看小说]”
手扶住温热的木门,最后犹豫了一下,宋安七推开门。
嘎吱――
四四方方极宽敞的屋子,朝南的两面墙挂着落地竹帘,挡住了暑气和亮光。才迈进去,一团舒适干爽的凉气顺着裙角,爬上她的身。
被推开的刺绣屏风后,一个单薄的身影蹲在书桌下,找着什么,头也不抬,“冰箱里啤酒自己拿,喝完给我滚。”
宋安七轻咳了声,尴尬地开口,“你好……”
“咦――”一个脑袋倏地从书桌下探出来,逆着光的脸模糊成一团毛绒绒的影子,两只澄澈的眼亮得出奇,“抱歉,抱歉,我还以为是房东来催租,你先等一下。”
还没看清楚他的脸,他又低下头。
“小东西,滚出来……啊哈,抓到你了。”嘀咕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顽劣。
男人终于挺直身站了起来,手上捏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
宋安七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请问,这里有一位叫oscar的先生吗?”
“我就是啊。”男人扬起眉,一副她这问题蠢爆了的表情,然而一看见她定定看向他手上的目光,他哈哈笑了两声,将小奶猫关进身后书柜的玻璃门里。
走上前,解释道,“上个月院子里流浪猫生下的,母猫溜了,小家伙没人管。”
宋安七点头,“我是花枝的朋友,她之前有打过电话给你。”
“哦~”男人递过来一罐拉开的冰橙汁,食指玩弄地套着拉环,微俯下头,澄清的目光在她脸上走了一圈,一道复杂的神色快速地涌出眼底,“是你?”
宋安七总算有时间把他看个仔细,心里讶异了一下,脸上不动声色,“是你啊。”
上个多月凹凸酒吧外,因为她被钟虎打的年轻男人。
长了张漂亮无辜的脸,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翘,有些妖,眼神却很干净。一个皱眉一个笑,每个神情都带着几分孩子气,竟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虎口处纹着的hello-kitty,近距离下,看得更加清楚。
宋安七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对他的专业性打了个折扣。
觉察到她视线长久地聚集在他手上,oscar从休闲裤里掏出枚扳指戴上,勉强能遮住。
“以前在国外,不纹点东西不好意思和朋友去泡吧,所以就……这样了。”他耸了耸肩,讪讪地笑笑。
不晓得他是说笑还是认真,一个大男人纹hello-kitty,太违和了。
第23章 活生生的煎熬
“现在就开始就好吗?”oscar引导宋安七在软藤长椅上坐下,折回书桌后坐下,熟练地翻开档案夹,“名字?“
大概是想证明他的专业水平,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变得沉敛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宋安七张了张嘴,不肯定地问,“你不认识我?”
修长的手按住档案夹,oscar抬起头,啼笑皆非,“我应该认识你么?”
“我以为花枝有告诉你。”宋安七莞尔一笑,跳过重点,顾左右而言他。
花枝有说过,他这些年都在国外,她一时紧张没想起来。不认识最好,原本心里还有顾虑应该怎么嘱托他将这件事保密。
oscar又低下头,轻松地转着笔,“名字?”
等了一分多钟还是不见回答,他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欲言又止,连眉梢都写着“为难”两字的“病患”。(.)孩子气地挠了挠头,好笑又无可奈何,“虽然我还没取得执业资格,可是你知道,这是惯例,必须做档,不然你又会觉得我……不够专业了。说实在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记,麻烦死了。”
最后一句嘀咕带着浓浓的抱怨……
宋安七抿着唇轻笑,在他执着的注视下,只好吐出英文名,“angel,很俗对吧?”
他撇唇的神情就和每个初次知道她英文名时的人一样,angel,老气得就像是过时的秋裤。是当年念小学上英语班时,爸爸送她的名字。大概是希望她像天使一样美好吧。
多么俗不可耐却又奢望的梦想。
“是有点。”oscar诚实地点头,“不过倒是很衬你。”
像她的感觉,与世无争的安宁恬淡,一种不容侵犯的美。
不习惯他长久地盯着她,宋安七撇开视线,定定瞧着屏风上繁复的刺绣。
“那开始吧……”
oscar抓起桌上的录音笔,沉敛正经的样子颇有几分名校高材生的风范。
宋安七语塞,不知从何开口,有些紧张地捏住泛白的指关节。
“放轻松,不用紧张,你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oscar十指交叠撑着下巴,笑得温柔,像颗柔软的棉花糖,“放心,为咨询者保密是我们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握在手中的饮料罐在长久的按压下,冷气像针扎进指尖,刺痛了她的神经。宋安七努力提醒自己到这儿的目的,清浅的眼神安定了下来,清着嗓子问,“请问,您可以推荐什么有效解压的方法吗?比如缓解情绪……”
最近她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就快要断掉了似的,她觉得将渐渐无法控制自己。
这些天,不光每夜每夜整晚做噩梦。不光是自己的身体,还有那晚在那家旧的居民房里,突然闯进来的人,还有照片上沾满血的尸体。
那晚杀人的凶手还有杨理还未找到,一点进展都没有。
陆子翊太忙,无暇顾及她。
不光如此……
白天魂不守舍,夜晚,她越来越恐惧和陆子翊同房。
她感受不到应该有的欢愉,每晚她手脚冰凉地躺在他身下,每一次变成了漫长的煎熬。
昨晚,情到浓时她竟然战栗着推开陆子翊,跌下了床。
第24章 赚钱养家是你貌美如花是我
一切发生措手不及,之后她懊悔地咬着唇,抱着丝绸被瑟瑟发抖。[.超多好看小说]
陆子翊起身看了她一眼,无奈。
“我去书房睡。”他睡袍都没裹好,关门走了。
她知道他也累了,陆家小七突然回来的事暗地里闹得人心惶惶,陆氏新上马的几个大项目又状况不停。
他没有责任,也没有心思再来无止境地安慰她。
oscar突然放下笔,撑着檀木桌起身。
宋安七错愕不及,“……”
“别急。”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走到墙边。
书柜上方突突地垂下一方投影布,光圈闪了两下,浮现斑驳的影像。
oscar把房间里唯一的灯也关了,扯来椅子坐到安琪身边,下巴朝幕布一点,“要爆米花吗?”
宋安七摇头,目光投向闪动的影像,是周星驰的《逃学威龙》,蛮搞笑的喜剧。(.好看的小说她看过三遍,第三次是结婚前拉着陆子翊去她学校电影放映院看的。
她很喜欢周星驰,看过他所有的电影。
那时还吵过一架呢。那天她把声音都笑哑了,安静之后才发现陆子翊无语地盯着她,“有那么好笑吗?”
“哦,可怜的人。”
她不由分说,将拨开的巧克力喂进他嘴里,“亲爱的,你太没幽默感了。”
“不如你二哥吧。”陆子翊忽然地有些不快,眼神冷了许多,起身要走。
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高兴了,后来好多天他一直冷冷的,高高在上的冷漠,陡升出让她不太敢靠近的距离感。
有一天她又气又急,打电话去说要分手。原本是一时冲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却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冷淡地应了声便挂了电话。
扯了唐花枝去凹凸喝酒,哭着委屈地抱怨了一通。
唐花枝咬着颗梅子,哈哈大笑,“陆三少吃我哥醋了,傻瓜啊你,这都看不出来。”
厚重的窗帘把诊疗室隔绝成了另一方静谧的空间,宋安七歪着头看着屏幕,满室幽淡的竹香里,她想起那夜哭着从凹凸跑去他家的自己。
她一遍遍地给他打电话,没有人接,哭得更厉害。
最后通了,她握着手机蹲在他公寓楼下,哑着嗓子嚎啕大哭,“陆子翊,我不要分手。你说过我是你的女人,你不能不要我。”
那头陆子翊讶然,问她怎么了。
听说他还在公司,她又哭得一塌糊涂地打车去公司。出租车上司机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连说了两声节哀顺变。
陆子翊在公司会议室里看电影,周星驰那部《喜剧之王》。
他抱着她在他腿上坐下,拂了她脸上的泪,哭笑不得。
“你大半夜不回家,看什么电影啊。”她哭得嗓子都破了,睇着他忍笑的眉眼,直想钻桌底去。
“学习啊,现在补课应该还不迟。”陆子翊指着投影布,一本正经。
她直愣愣看过去,扑哧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往下掉,“笨蛋,睿二哥只是我哥哥。”
电影里张柏芝站在海边玩笑地问,“不上班你养我啊?”
周星驰郑重地点头,大声喊,“我养你啊!”
陆子翊捏住她下巴,轻吻了她的唇却久久没有离开。鼻尖贴着鼻尖,轻轻的温热的呼吸,霎时她觉得两人一起融为了一团气体。
第25章 钱包里的秘密
“以后我来养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又亲了亲她的嘴。
“我很挑食,很难养哦。”
“那没办法,我只有努力赚钱了。”陆子翊愉快地大笑,“你呢,以后不要再哭了。”
不长不短一个多小时像是眨眼就过去了,电影结束,宋安七唇角始终扬着,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仿佛一切已经是好多年了。
和oscar道了谢,约好下次谈聊的时间,她该回家了。
清凉的房间里,oscar收好投影机,坐回书桌后。
视线一晃落在档案上,他呆了一秒,咬着笔审视着他亲笔写下的名字,“angel”。
眸色变了又变,倏尔一亮。他吹了记口哨,把满桌的物什随意扒拉一起,快跑出去。(.好看的小说
打不到车的间隙,宋安七蹲在四合院门口,逗弄屋檐下晒太阳的胖猫。
一道黑影唐突地从头顶倾下,“啊,你……”她略微诧异地站起来,看着白t长裤的男人,始才想起,“费用花枝她会给你。”
oscar挠挠他柔软的头发,皱起眉头,“我看起来很像讨债的么?”
所以呢……
宋安七抿着柔软的唇,好笑地等他下文。
“马克思主义教导我们,要时刻记得为人民服务。”他闲适吹着口哨,食指上套着的钥匙圈在微黄的光中舞出一道白圈,“导师给我上的第一堂课也告诉我们,对待客人要如亲人般温暖。”
宋安七微微一笑,“不用了,谢谢。”
“欸——这里很难打车,我送你。”oscar飞快掏出钱包,扔她手上。动作太突然,宋安七不及反应。
他迈进门槛里,又回过头来,“我取车,很快。”
深棕色hello-kitty浅纹软牛皮钱包,柔软又厚实。鼓鼓囊囊夹着卡片和纸条,一张照片的方角从边上露了出来。
宋安七握在手中等他的时候,照片又往下滑了一些。闭上眼,她捏着边角把照片塞回钱包里。
“不想看看?”蓦然响起的声音,还有男人温凉的呼吸擦过耳朵。
耳根子爬上片浅粉红晕,宋安七睁开眼。
oscar戏谑地笑着,接过钱包,神秘地在她眼前一晃,“不想看看吗?”
“不想。”宋安七老实地应道,“老夫子也教育我们,非礼勿视。”她对陌生人的事情,通常都不太感兴趣。
“也许和你有关呢?”泛起笑的眼睛,像个耍无赖的小孩。
他按住她的肩,讨好的语气,“我给你看好不好,这样就不算非礼了,就看一眼……”
他作势要打开钱包,宋安七只好望过去。
“你不想看就算了。”这厮委屈地摇摇头,欠打地把钱包收了起来。一转身,利落地跨上身后的重型机车,“走吧,我送你回家。”
目光徐徐落在他递过来的粉色头盔上,宋安七不动,她没坐过机车,不敢。
“喂,将就啦,以后我赚够钱一定买兰博基尼送你好了。现在政府机关都下班,你再等一个钟头也打不到车。”
宋安七呆住,有所动摇。
oscar抓住时机连哄带拉把安全头盔戴她头上,托着她上了车,“抓着我衣服,别怕。”
第26章 家宅后的私会
他车开得很小心,不急不缓的速度。[.超多好看小说]
宋安七紧拽着他衣服下摆,柔软的棉布像轻风不时拂过她的脸,他身上有若有似无泛着凉气的竹香。
机车在高档住宅区后门转角处停下,oscar替她取下头盔,故技重施,又掏出钱包,“你真的不好奇,不想看看照片上面有什么吗?”
拨弄刘海的手停了一下,宋安七浅浅地眯起眼,“你掏出奶瓶来,我也不会觉得好奇。”
“为什么?”oscar困惑地眨眨眼,“和奶瓶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想你应该还需要它啊。”宋安七一本正经地点头,他真的很幼稚!
她慢慢走向家的方向,清朗的声音还在后面忿忿地喊,直到转过弯便消停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oscar停车的位置是宅子后门偏僻的地方,别墅区后门只是个两人宽的小铁门,一般的车往常是没法过。
所以,平时也不太有人。
原是为了避嫌的,可没想到避嫌的人不只是她。
远远地只看见铁门外罕见地停了辆车,无比熟悉的车牌-“x0222”,陆子翊纪念她生日买下的车牌号。
宋安七站在槐树的阴影里,看见远处自己的丈夫抱着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清晰强烈的痛让她狠抽了凉气,不是幻觉。
一刹那的思绪,被盛夏的暑气蒸腾了。
看着顾婉君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走进小区,宋安七呆若木鸡地站着,不知所措。
当猜测变成眼见为实,原来不是像花枝所说痛得想杀人。她一点也不痛。就像是被人用力地朝着心上开了一枪,那么用力地一击,把魂都打散了,哪儿还有其他感觉。
当猜测变成眼见为实,原来不是像花枝所说痛得想杀人。
那年她陪着唐花枝去酒店捉jian,逮着简宁和他学妹衣衫不整躺被窝里。
花枝消沉了好长一阵子,每次喝得醉了花枝就搂着她说,她不是怪他变心。
这年头什么都有保质期,一旦过期了该扔就得扔,傻子才相信天才地久的客套话。可他千不该万不该骗她,给了她一场梦,又在美梦正酣时,狠狠地将她捅醒。她恨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她说七七你知道吗,那天看见那对狗男女抱在一起,如果手上有刀我一定往狗男女身上一人捅一刀子。
那一两年,唐花枝跟变了个人似的,好像整个人的阳光都被抽走了。她和简宁俩人以前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谁料到会以闹剧收场。她看着花枝那样子,想到她和陆子翊,害怕得哭。
那段时间,她逮着陆子翊便说,“子翊,你要是不喜欢我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千万千万别骗我,等我们分手了你再去找你喜欢的人。”
恋爱中的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
男女关系里的忠诚,也许对男人算不上什么,对女人却是活命的氧气,容不下一丁点的污染。
后来陆子翊听得烦了又没法冲她发火,只有将怒火迁怒到简宁,在城东洛河大桥旁边那片土地的竞标上摆了简宁一道。
第27章 档案袋里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简宁,你变成唐花枝,那我双手奉上刀,给你捅好了。(.好看的小说”
陆子翊曾经这么说过,当然是玩笑的语气。
她一径摇头,不能想象。
而现在,她沿着小径,在小区庭院里走了一圈回到陆宅,还是没想出所以然来。
“哎哟太太,脸怎么白成这样子?”开门的李姨接过她的包,顺便和蔼地摸摸她的手,揪着眉叫道,“手怎么也凉得沁人!快回客厅坐坐,我煮了解暑汤,这鬼天气,都立秋了还比前段日子热了。”
宋安七慢慢往庭院里走,想在见到陆子翊前就把事情理清楚。没走两步,却看到他了。
就穿着衬衣,领带还松垮地挂在衣领。袖子宽松地挽到手肘,一边讲电话,一边给那盆他最喜欢的西神浇水。李姨和她说话的时候,他撇头看了她一眼。
宋安七没听他在说什么,往里直走。
“今天怎么这么晚?”陆子翊把水壶搁在花坛上,将她拉住。
“你不也才回来么。”宋安七看着黑色绒面的鞋头,低着头,清冷的声调,带着刺儿。她恨自己的没出息,明明可以指责他,询问他,也不是没想过。可一旦见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绷紧的喉头滚了两下,她挫败地轻拂开他的手,“我有点累了,去房间里休息一下,晚餐不用等我。”
回到卧室,才躺下,李姨敲了门端着解暑汤进来了。把汤在茶几上放下,又走到床边从围裙里掏出一个褐色档案袋,“太太,三少让我来交给你。”
档案袋捏着不是很厚,只在封口处用黑色的水笔写了“宋安七收”四个潦草的小字。纸皮很厚,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宋安七不大有心思看,随手放在梳妆镜前。
又躺回落地窗前的贵妃椅,合着眼,心里却像是窝了团火,安宁不了。
横竖睡不着,她抓过档案袋,正要拆开。听见门锁,咔哒轻响了一下。又把档案袋扔回去,闭上眼,当做是睡着了。
陆子翊眯着眼,看了看镜子前显眼的档案袋,撑着贵妃椅软木扶手欠下身。睇着轻颤的睫毛,他轻笑,按住她紧紧咬着的唇,“吃了饭再睡。”
“我没胃口,你和婉君先吃吧。”宋安七不得不睁开眼,他嘴角微微上翘,很好看,似乎因为看破她的小把戏而心情愉悦。
“下午怎么回得这么晚?”
陆子翊侧过身,长腿一迈在贵妃椅巴掌大的空隙下躺下。半撑着头,很近的距离瞧着她,“实在累,就别去了。”
“还好啊。”宋安七勾起唇角,竟是连她都想不到的平静,“为丈夫生儿育女,是我乐意的事,算不得累或不累。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另当别论。”
话一出口,她便懊恼地咬住唇,后悔了。
曾经她是最讨厌别人尽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可如今她也这般拐弯抹角地说着。可,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这样……
“那随你吧。”陆子翊被拂了兴致,敛了笑,索性闭了眼。
只有一米宽的贵妃椅,陆子翊一米八五的个子,两个人挤着实在有些吃力。宋安七担心他躺得不安稳,只好腾出位置,轻手轻脚站了起来,走去衣帽间。
第28章 送给别人的衣服给了她
回来后头疼着便没顾着换衣服,穿了一下午的雪纺长裙,沾了些汗,黏黏地贴在身上,极不舒服。(.)奶奶曾经做过医生,宋安七小时候被奶奶带过段日子,她跟着也有了轻微的洁癖。
现在她只想拿了在家穿的宽松棉布裙子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他们把chanel秋季新展的衣服送来了,你看下有没有喜欢的。”身后陆子翊忽然开口。
“好。”宋安七回了下头,陆子翊慵懒躺着,眼也没抬。
他一直是这样,每一季新展刚出就替她置办齐全。
好多衣服她都没来得及穿,又送来一堆。起初她抱怨过够穿就行,却被告知这是她作为陆家孙媳妇儿应尽的义务。虽然她也算出生书香门第,本以为自家生活已经算是优越,却被陆家这种烧钱法吓得咂舌,也为花出去的钱肉疼。[.超多好看小说]她一脸心疼,他便假意板着脸,训她,我陆子翊的女人穿着过季的时装,像什么话?
开了柜门,果然二十几个柔白钩藤暗纹的盒子整齐地叠放在一块。
随手打开了一个,是件棕色蝙蝠针织衫,宽松的款式,细针线勾得密集。
宋安七随便往身上一套,手才放下,针织衫便顺着肩膀直溜溜地滑了下去。错愕地站了三秒,她取出另一条长裙换上,仍是大。
两件、三件、五件……
衣服在手中被拽得褶皱了一团,像只丑陋的皱皮狗,宋安七憋着一口气将它们扔进衣柜里。
按住湿热的眼,她深吸了几口气,急急走出去。
陆子翊自窗前回头,不解地扬起眉,“又是怎么了?”
“衣服不是我的码数。”
宋安七不想再和他兜弯子了,“看来是把顾婉君的送到我这儿来了。”
陆子翊怔了一下,一簇燃烧殆尽的烟灰自他指间夹着的烟上,忽的一闪掉落在地毯上,“……是么?”
轻描淡写的语气,顿时让宋安七说不出话来。
喉咙难受地哽咽着,生硬地憋出了个“嗯”。
就在他回答的前一秒,她还想方设法为他找理由开脱。可是他,毫不在乎,连一丝掩饰都懒得给她。
“我让李姨给她送――”宋安七急急转身,脚下虚浮仿似踩在烂泥里,举步维艰。
雾蒙蒙的眼睛只看得到门,有些无措,只想找个出口容她一人安静地想想。
没走两步――
陆子翊扯住她,“让她自己来取。”
他指尖似乎还留着烟的热,穿透了单薄的雪纺布。嗖地一下,烫着了她。
“别碰我!”宋安七过敏似的甩开他的手。
那双温热的、漂亮的手,刚刚还抱过别的女人,也许还残留着顾婉君的气息……
陆子翊猝不及防她如此反应,被她一推竟踉跄着差一点坐倒在贵妃椅上。
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地握紧了贵妃椅的扶手,陆子翊挺直着后背,漆黑的眼快速闪过一丝狼狈又恢复了淡漠。瞳眸微微地收紧,怒气半隐半现。
陆家的少爷个个天之骄子,陆家三少更是心气高傲,何时受到过这种拂逆?
抿了抿僵硬的唇线,瞧着她一眼,他失了耐心,声音也骤然降了温度,“我不想和你吵,你想怎样都随你。”
宋安七发着愣,还沉浸在刚才推开他的那一刹那,只是脑子里的一转念,浑然不觉自己怎么就那么做了。
第29章 一生仅此一个的污点
嗡嗡响的耳朵里听到结成冰块儿般的话语,她傻站着,嗫嚅道,“我也不想和吵……”
也许是声音太虚弱,陆子翊没听到,他轻推开她,头也不回走了出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宋安七无力坐倒在椅上,恍惚觉得,那一推她可能是真正把他推远了。
夜晚来得很快,落地窗外远处高楼万家灯火明昧如繁星,越发衬得这私家庭院深深静静。
如果不是突然的敲门声,宋安七差一点就睡过去了。
门被轻轻的敲了两下,小心又拘谨,如这动作主人一直给人的感觉。
“安七?”顾婉君径自开门进来,在门口站了几秒钟,犹豫一下才往窗的方向走。
宋安七没睁眼,不冷不热说,“衣服都在衣帽间柜子里,拿不走再让李姨进来帮忙。[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片昏黑之中,顾婉君妩媚的眼闪了闪,环视了一圈。
这一屋的摆设,是她从未见过的精致华贵。贴心的家具陈设,自然出自陆三少的手笔。
怔怔看着躺在精致贵妃椅上的宋安七,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漂亮房子的女主人,顾婉君戴着玫瑰手链的手下意识地捏住了裙摆。
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如此卑微。
沉默了片刻,她努力扯出笑容来,“安七,真不好意思,那些衣服不是子……三少弄错,都怪我不好,公司让我负责巴黎时装这一季的品牌专栏,我图方便没和你们商量,就把收样品的地址填到你们家。那些衣服都是样品,估计是专柜经理送来的时候搞错了,结果闹了这么一出。今天下午我还奇怪呢,gi和parda的样品都收到了,怎么chanel的还没影儿……”
宋安七蓦地睁开眼,清亮的光,直直盯着面前的顾婉君。
如此柔顺热络到近乎殷勤的语气……
一点也不像她顾婉君的风格……
她和顾婉君虽然是血缘上的姊妹,可顾婉君是一场阴谋之下的结果,是爸爸被算计之下他这一生唯一的污点。因此,爸爸打一开始就不认可顾婉君是宋家女儿的身份。不仅从不过问顾家母女的事情,也一直坚决禁止顾家母女和她接触。
顾婉君由着她的注视,轻轻弯起嘴角,“怎么,不相信我?”
她问得如此直白,宋安七一时语结。
突然之间,忆起下午小区后门口她提着的那些袋子的画面。
顾婉君大学学的是财会,辅修品牌营销,大学期间就在杂志社兼职奢侈品牌研究专栏这一块儿。毕业之后,她没去外资或是本地国营大公司,很顺利地进了最大的杂志社风尚,主理国际奢侈品题材。
如此一想,是还说得过去。
何况,陆子翊做事从不糊涂。
是她太小气多疑了么,怎么就胡思乱想到子翊会给顾婉君送衣服,冤枉了他?
闭上眼,看见的是那时陆子翊错愕的眼神。
葱白的食指按住肿胀的太阳穴,揉了两下,宋安七无力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那衣服我明天再取。”顾婉君又冷淡了下去。
走出令她压抑的卧室,关上门,水眸一抬,直直对上对面靠墙而站的男人冰冷的目光。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她相信与否就不是我的事了。”顾婉君厌恶地撇撇嘴。
第30章 陆家那儿又有麻烦了
宋安七是被保护得太好了,简单得太过愚蠢了。[.超多好看小说]如果刚刚她冒险一点,故意态度含糊暧昧一些,那个笨蛋应该马上就会弃械投降了吧。
如果胆子再大那么一点点,如果今天下午没有在小区外遇到陆子翊……
顾婉君的右手下意识,防护般抚住手肘。
晚上吃饭前她去洗手间检查过,果然有了块淤青。陆子翊,那一下真是用了力气。
回家路上偶然遇到,他载她去小区后门口,她原本还暗自欣喜。可下了车,他按着她的肩一把将她推搡抵在身上。
咚地一声巨响,震得她心都疼了起来。
陆子翊目光冷峻,他贴近她耳边,有意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让她听清,“本分一点,那些小动作要么就做得滴水不漏瞒过我,不然就老实呆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世界上从来只有我操纵别人的时候,你最好相信,我可以满足你,也可以毁了你。”
夏日的阳光晒得车身滚烫,耳畔气息冷寒,冰火之间,顾婉君浮出一身的冷汗。
手肘处豆大的淤青,恍惚又疼了一下。
“最好她是信了。”钟虎讽刺地笑看着她的动作。
下午时,陆子翊这位随身的特助就在车上,她那么狼狈的一幕被他看了去。顾婉君终于有些难堪,抿了抿唇,匆匆走了。
钟虎冷笑着看她步履匆忙下了楼,慢慢收了笑,一跨步走到门前,照着惯例,举起手敲了三下。
“小夫人……”
顾婉君一走,宋安七再睡不着了。失神瞧着关上的门,她想起来她和顾婉君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妈妈刚过世那一年她五岁生日,顾婉君她妈特意等在大学建院家属院外出大道上。保姆阿姨带她出门去游乐园玩,走过家属院外街道转角处,顾明惠牵着顾婉君出现了。
保姆接过顾明惠小心递过去的一叠红钞,把她拉过去,哄道,“七七,这是顾阿姨,她来给你说生日快乐。来,叫阿姨好。”
她奶声奶气叫了声阿姨好,顾明惠喜不胜收蹲下身,很用力地抱住她,塞给她一条白色蕾丝钩缀的公主裙。
那是一条很漂亮的裙子,顾明惠热情殷切地把裙子硬塞到她手上时,她瞄到被阿姨抛在一边的小女孩也正巴巴地望着那条裙子,轻轻咬着嘟起的嘴,有一股很伤心却不敢表现出来的委屈。
那是她和顾婉君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第一次见面便处于敌对的局面。
头忽然有些疼,宋安七开了灯,一看时间也才晚八点。
愣坐了一会儿,瞟到梳妆台上的牛皮大信封,终于又拿起来,找出拆信刀小心雕去封印红泥。
一堆又厚又杂的纸张先倒了出来,最后悠悠落下几张照片。
宋安七捡起一张,一看,瞳孔顿时放大,眼眶慢慢红了,“爸爸……”
心里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头抽出张纸,没来得及细看。敲门声乍然响起,是钟虎的声音。手抖了一下,她慌忙将信封压住那一叠意义非凡的纸,勉力镇定下来。
“进来吧。”
钟虎谨慎地关上门,进了屋子,便开门见山道,“小夫人,请您顾及一下三少的情绪,不要再赌气了。”
宋安七一愣,听出他话里有话,“陆家那边又有麻烦了吗?”
第31章 想要架空他的权力
一定是陆家那儿有了变故,不然钟虎也不会冒大不韪,瞒着陆子翊来求和。(.无弹窗广告)
宋安七曾听花枝八卦来的小道传闻是,这位陆子翊最得力也是最信得过的左右手,曾是陆子翊中学同学,混黑的,后来钟虎他爸犯了事儿,是陆子翊疏通了关系,办了个保外就医算是把人捞了出来。所以,便死心地认了陆子翊这个主儿。
“有点,但还算不上麻烦。”钟虎没有遮瞒,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陆氏集团的陆风地产一直在争取市城郊风景区那五百亩的地儿,计划建生态园林式高干疗养小区。这件事起初是陆祁峰在办,后来广场垮塌事件一出,陆祁峰交出集团执行董事位置,由陆子翊接手。
不过,准备这个项目的工作组,当初是陆祁峰亲自组建的,里面职员一准儿全是他亲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中途突然换了负责人,但工作组似乎有点无视陆子翊这位当前的执行董事,凡事依然只向陆祁峰汇报。职位调动时并没有直说城郊项目负责人属谁,工作组便只按惯例来办。
原本一块地儿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陆子翊大可不管,干脆便让陆祁峰去负责。
只是这时机太令人寻味,工作组那么做只能说是没把陆子翊这位新老大放在眼里。
陆子翊若放手,便是妥协了。而工作组已经掌握了竞标的全部信息,现在换人重组已是不可能。
这当口,陆氏集团总部,陆祁峰处在暗中不动,表面是接受了陆家老太爷的安排,退居副职。但陆家老二陆云扬,却是上下活动,他手下的人同样不买陆子翊的帐。
就在今天,公司高层会议上,陆云扬不动声色指出陆子翊手上那份风景区竞标案中的一个致命缺陷。他显然有备而来,侃侃而谈,咄咄逼人之势。而令高层错愕的是,对于陆云扬所说的“省政府有意用风景区中心那块地儿办一个大型园林游览景区”,作为负责人的陆子翊竟然毫不知情。
如果这项决议在常委会上通过,那么他们准备了半年的工作就毫无意义。陆风看中的地在风景区靠山的位置,也就是在省政府打算办园林游览景区的正对面,根本就没办法建疗养区。
失标还是小事,毕竟省政府的决定没有人能猜到。问题关键是,陆子翊居然不知道,甚至在会议开始时还提了竞标的各项事宜,简直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老大他们想架空子翊的权力?”宋安七一凛,感到发咻。
明面上,陆祁峰是当了甩手掌柜,可假若没有他的意思,陆云扬和他手下那帮亲信也不会如此大胆。
这几年陆子翊虽然一直在集团和陆祁峰居同位,权力对等,但地产那块儿却始终被陆祁峰牢牢掌控。
这个竞标案失败了对陆风,对陆氏来说可谓不痛不痒,唯独对陆子翊却是非同小可。
现在还没结果,就已经被人拿来做文章。要真是失败了,被董事会质疑能力还是小事儿,只怕公司上下会被陆云扬那股风头牵制。此事一旦开了先例,类似的事件便会层出不穷,只怕是难再收拾。
“是……有这意思。”钟虎想了想,点了头。
第32章 陈老病重
钟虎不屑地一笑,连对陆氏运作不熟的局外人都能看出他们的把戏,这步棋走得还真是太不高明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怎么还不解散了工作组?”宋安七不解。先前他之所以没对工作组动作,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理由罢了。她了解陆子翊,以他的心性,是绝不会容忍被别人牵着走。
他取代陆祁峰上位,时机尴尬,老太爷也特意交代他不能太大动作,别让人拿他和陆祁峰的关系兴风作浪。
默认工作组的阳奉阴违,是他有意为之吧,等着陆云扬和那个名存实亡的工作组主动将矛盾搬上台面。他再发难,没人敢有非议。(.好看的小说
钟虎衡量了一下,只把话说了一半,“三少原先是有这打算,不过今天上午会议开完,他有了新的打算。”
但――
“大妈那边呢?”大妈当然指的陆陈慧娟。
陆子翊是她和陆老太爷推出来的人,强势的陆陈慧娟怎么允许了陆祁峰和陆云扬公然拆她的台?
钟虎刚毅冷然的脸浮现了短暂的错愕,惊讶地看着苏宋安七。
他对她的印象还停在一只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花瓶,低调,像张白纸那样简单。她比三少小了足足五岁,太过单纯,好似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所以,从她嫁给三少后,他就一直叫她小夫人。
今晚冒昧地交谈短短几句,几乎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这位看似无争淡然的女孩儿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太多,旁人看不到的、没想到的,她片刻便明白了。外人根本无法猜透的三少那些复杂的心思,她也几乎全都能参悟。
无法不承认,她了解三少比他们认为的都还要多一点。
不知想到了什么,钟虎眯起眼,浓眉慢慢皱了起来。
“钟虎?”宋安七紧张地叫他。
他突然地沉默下来,愈发严肃的神情让她不安。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钟虎缓了神色。想起来的目的,又开口说道。
“陈老上周突发脑溢血,夫人在医院待到今个儿才回来。知道了上午的事,心情不好,发了好大一通火。三少心里也烦,在办公室里就差没吵起来。所以我才冒大不韪拜托小夫人您体谅一下三少,不要再怄气了。三少对您的心,那是毋庸置疑的。”
难怪,陆云扬如此放肆。
是以为陈老撑不下去了么?
睨着她脸色有变,钟虎赶紧补充,“陈老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抢救及时。医院那边全是军医大的专家,再来三少也有找国外顶尖的教授医师来辅助,据说陈老下周就要出院了。最迟不过下个月,就可以回军区复职了。”
“陈老健康无恙就好,作为晚辈,照理说应该去病床前探望才对。”宋安七松了口气,却不大好把话说开,便泛泛地说了句客套话。
“三少有送花篮子去,连同小夫人那份一起。”
“嗯。”
静等着钟虎退出房,宋安七在手机上按下一串号码。
不长的等待之后,那头传来威严雄厚的声音,“……宋安七?有事吗?”
宋安七深深吸了口气,浅笑道,“是我,季叔叔……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
第33章 忍不住快要哭了
书房门口,钟虎双手环胸,缄默严肃地抵着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看见宋安七双手端着托盘走过来,飞快地替她开了门,体贴地给房里的陆子翊提醒,“三少,小夫人来了。”
“谢谢。”宋安七矜持地冲他一笑。
经过卧室里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仿佛和这个处事总是不近人情的铁面大汉达成了一种默契。
他对子翊,是百分之一千的忠心。
陆子翊挺直着后背抵着鹿皮椅上,视线忙碌地在手上文件和电脑屏幕间打转。
眸光往门口一瞥,又收了回去。
烟味,整间书房几乎浸泡在很浓的刺鼻的尼古丁烟雾里。
把托盘轻搁在书桌偏角仅剩的空处,端出小紫砂汤蛊,一抬头就看见他手边装满了烟头的烟灰缸。(.无弹窗广告)宋安七皱起眉,夺走他指间燃了一半的烟,掐灭了,连同烟灰缸一起拿去书房的小卫生间里。
倒空,又用洗手液洗了两遍,闻着烟味倒是小了,紧皱的眉才舒展了一点点。
“少抽些吧。”把烟缸放回原位,知道他是被陆氏的大小事压得心烦,忍不住还是小声叮嘱了一句。
陆子翊翻着文件在看,空出翻页的手,捉住她垂在腰间的长发把玩了一阵。听到宋安七压抑的咳嗽声,他松开手,顺势拍拍她的肩,“去把窗打开。”
宋安七拉开厚重的窗帘,大大推开窗。
清新的空气,轻快的溜了进来。白日里户外热得像是在铁板上烘烤,到了夜里倒特别地凉快。轻薄如纱的晚风里,宋安七折身靠着窗,安静地端凝着几步之外的陆子翊。
他撑着桌,漂亮的眼微眯起,视线久久地停在文件上,竹节般的食指轻缓地摩挲着抿紧的唇。
一旦他思索起问题,惯常便是这般,睿智又带着独特的男人味。
曾经她好喜欢他这样子。那时还在念大学,常带着功课去他公司找他。趴在他办公桌对面,翻书看着看着,视线就溜到他那儿去了。像个未见市面的土包子,一看就失了神。
今日里也许是想到从钟虎口中得知他在公司的处境,宋安七突然心里紧得慌,替陆子翊感到累了。
身边没了动静,仿佛寂静无声了许久。陆子翊抬起头,便看见宋安七怔怔地望着他,眼神飘忽,贝齿咬着嫣红如玫的唇,眼眶红红,像是忍不住就快要哭了。
“什么时候了?”
修长的手合上文件夹,陆子翊长臂一伸把余温正好的汤蛊端到面前。
宋安七回了神,想了想,“大概十点半了吧。”刚上楼的时候,楼下吊钟是响了十下。
陆子翊点点头,松了衬衫的袖口,捏着白瓷汤勺,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浓白的汤汁,细小的斑斓的药料。紫红的酸枣仁,白黄的茯苓、白术,山药熟地,黄得很讨喜的陈皮,少不了的皮尾参,小块儿的血燕,鹿茸片、枸杞、菟丝子、人参丹参、芡实、五味子,莲心……
光是料,就用了几十样。
药膳单子是前年外公一位老友来探访,宋安七从他那儿求来的秘方。
老中医出身医药世家,以前只给军区首长看病,一张单子千金难求。
第34章 豪门从来不太平
饶是陆陈慧娟,听说宋安七每天给陆子翊熬的养生药汤是出自那位老中医手中,也放了架子,委婉地请宋安七给抄了一份拿回去让厨娘熬给陆相洲。
一小汤蛊的汤,需得两三个小时的光景,细火慢温。各种药材下锅的时间不同,必须一直守在炉边慢慢等。
陆陈慧娟本意只是做一份情意给陆相洲看,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去做那洗手煮汤羹的事儿,太跌份了。
她和陆相洲是家族联姻,也曾甜蜜温馨过,应该是有感情的。只是陆相洲生性多情,陆家独子的身份让他习惯了随心所欲。那点爱没多久就淡了,于是有了陆子翊的母亲,陆祁峰的母亲,还有许许多多短暂得连名字都不曾留下的女人……
很长的时间里陆陈慧娟一直无所出,出于子嗣的考虑,当时主事的陆老太爷对于陆相洲在外的风流韵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陆祁峰的母亲薛彩晴确认怀有儿子后,默许了陆相洲荒唐且光明正大地把她接回了家。
有了第一便有了第二,陆相洲陆续接了三个女人回家,算是是给了个名分。
这些事被当做豪门八卦被传开了,有无聊的人学着民国的风俗戏称她们为陆家姨太。听得多了之后,陆相洲身边那些先前愁于不知怎么称呼“那三位”的人,也开始这么叫。陆相洲没有驳斥,渐渐地,这姨太的称呼就在洛城叫开了。
有人不屑不齿,甚至公开攻击,但这是人家的私生活,没法用法律手段约束,到最后攻击的人反倒落了个道德绑架的恶名。
更多的则是羡慕,正常的男人羡慕陆相洲锦衣玉食,美人如云,大权在握,呼风唤雨,那是修了几世的福才投得这么上上的胎。贪慕虚荣的女人眼红“姨太”的好运气,进入陆家就等于拿到了一世的富贵。洛城多少女人趋之若鹜,但这样的好运到头的也就只有那么三个。
唯一令人诧异的是,军区政委的千金,骄纵强势的陆陈慧娟怎么会容忍了陆相洲的风流,甚至大度地和抢走她丈夫的女人长年累月地和平生活下去。全世界都随着丈夫宠溺着他的新欢,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莫过于天大的屈辱。
可想而知,陆陈慧娟岂是平常的人……
她不争闹,不外乎是这么多年她只给陆相洲生了一个女儿,于极其看重香火的豪门陆家来说,这是她作为儿媳的致命缺陷。即使父亲高居总政委之位,也不能改变她的失败。再则,因为爷爷和父亲的关系,她这一生都是被人捧着的。素来高傲,即使恨到心窝子里,也不会拉低了身段去教训她眼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多年的教养,对她来说,像个市井泼妇那般哭闹撒泼,失了形象跌了身份。被人看到她的落魄,那才是刻骨的耻辱。
两年前,陆陈慧娟对安琪还很亲切的时候,让安琪陪过她的牌局。当着宋安七的面,陆陈慧娟和她那三个私交好友毫不遮掩地表达了对除了陆子翊重病母亲外其他两位姨太的不屑和鄙夷。
第35章 她的心疼
宋安七现在还记得那时的情节,一位官太太打出一张牌慢悠悠说道,“古时那姨太太,也就是那通房丫头。(.无弹窗广告)名头再怎么漂亮,也就自个儿骗骗自个儿。谁不清楚,说到底不就是靠着那一身伺候男人的活儿风光起家的……”
牌桌上哄笑开来,陆陈慧娟笑得很含蓄端庄,微微抿唇,淡笑不语,两眼里却写满了畅快和满意。
再恨,她表面上仍维持着大户女主人的高雅仪态。无论从法律上,亦或道德上,他陆相洲的妻子只能是她。
但私底下,因为对陆相洲的失望,也许是不爱了。陆陈慧娟********便花在了权力上―陆家的主事权。
这些年大姨太薛彩晴仗着替陆相洲生了三个儿子,且陆祁峰又是长子,又很会讨陆相洲欢心。(.好看的小说随着陆祁峰对陆氏集团决策权的涉入,势头越发地足,逐渐地跋扈起来。
陆相洲是喜欢她的,这些年在外面他又有数不清的女人,但很快就淡了。只有薛彩晴,被他惦记着。
再者陆相洲虽滥情,但传统观念又很强烈。尽管他最喜欢薛彩晴给他生的老幺陆希梵,但于他看来,将权力中心交于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此,几年前便不加掩饰地表示出了让陆祁峰主事陆家的意思。
随即安排陆祁峰进总部,慢慢让陆祁峰坐上自己的位置……
越发嚣张的薛彩晴是陆陈慧娟眼中最刺目的一根刺,相对于老实无争的二姨太和公开表示不参与家族事业的老五陆云维,薛彩晴得意得实在有些忘形了。屡次在公开场所不买陆陈慧娟的帐,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若是以后陆祁峰掌权了陆家,再随着陆陈慧娟老父亲的退休,陆家恐怕便不再是她陆陈慧娟做女主人了。
大概清楚这一点,陆陈慧娟才拉拢陆子翊。
陆子翊从小便是陆家七个孩子里最优秀的那个,所以相比长子陆祁峰,陆老太爷更看重这个老三。
能让脾气古怪的陆老太爷放下长辈的架子,主动亲近的也只有这个老三。
陆老太爷驰骋政商两届几十年,阅人无数,他老爷子看人的眼光绝不会错。有了老爷子支持的缘故,往常陆陈慧娟对陆子翊又有那么几分殷勤的意思。
宋安七愣愣地看着陆子翊喝完汤,思绪打了无数个转,不知不觉竟想到了陆陈慧娟和陆祁峰这些不着边调的事情上去。
把汤蛊端去楼下厨房,剩下的事交给厨房里阿姨去处理。慢慢上楼,宋安七终于想起正事来。
卧室里,陆子翊指间捏着份文件,闭目斜坐床头。
他已经洗过了澡,裹着宽松的浴袍。平常在家,他就爱着宽松的衣衫,这种不受束缚的感觉让他极为享受。
沐浴乳清淡的薄荷香从他身上散至大床上,很好闻的香气。
他几乎从不在卧室里抽烟,甚至讨厌有一丝烟草的气息在卧室里出现。宋安七总觉得,他是个矛盾的存在。
“累了?”宋安七摸着他尚滴着水的短发,不甚赞同地皱了下眉。
对于此类生活琐事,他总是没耐心,洗过头一贯是草草擦两下便了事。
第36章 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宋安七倾身,捡起被他扔在床头柜上的毛巾,裹住一大撮头发,轻轻摩擦。他的头发短,洗过后又粗又硬,略微扎手,只有睡过一觉才会柔软许多。
手心里被头发扎着,细细密密地痒,宋安七低头睇着他安和的神情,不禁轻翘起嘴角。(.无弹窗广告)
“笑什么?”陆子翊捉住她的手,扯去毛巾,伸手一揽。
“喂――”
宋安七跌入床上,打横扑入他怀里,“你头发――”
“它自己会干。”
“会感冒……”不死心又抓住挂在床头的毛巾。
陆子翊按住她悄悄动作的手,把毛巾扔得更远。看着她为难皱着的脸,狭长的眼慢慢眯起,眼角上扬,漂亮的弧度似蝴蝶展开的羽翼。
“不管它。”
“可是――”
宋安七吞了口口水,他情趣正浓,这时候谈事情未免太扫兴。
“怎么了?”陆子翊随意裹上浴袍,搂着她坐起。收敛了笑,认真地睇着,“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安七一犹豫,心虚地低下头,捏住他修剪得光滑的指尖。
“子翊,城郊风景区建园林游览区据说是省旅游局提的案子,旅游局局长任期快满了,想着在退前留下点轰动的业绩。赵书记之前是很支持,还明确指示了地质局和国土资源局的人一块儿去现场调研。”
“哦?”陆子翊思虑地盯着她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唇边,慢慢牵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平时不大会和他聊公事的小妻子,不会毫无缘由地说起这话题。
“调研出问题了?”
“嗯,专家组傍晚才回的省城。”宋安七迟缓地点头,心领神会,“说是地质不对――”
床头柜上手机突兀地响了。
陆子翊盯住闪烁的那串数字,朝宋安七看了一眼,“等会儿说。”侧过头,接通了电话。
默默听了几分钟,陆子翊平淡道了声谢。挂了话,看向焦灼起来的宋安七,了然一笑,“我知道了。”
电话也是省城那边线人打来的,园林游览区确定建不成了。
地质局勘查过了,那块地是喀斯特地貌,地质疏松,根本就不适合地貌改建,只要山后那条大江涨水就全部完蛋了。那旅游局局长也真是个蠢货,提提案前竟没想到找人去现场调查下。简直是把省领导耍了一通,所以就在三个小时前临时常委会议上,赵书记就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看他的模样,想来那通电话和她想告诉他的是同个内容。
宋安七懊丧地咬着唇,轻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打电话找季叔叔了。”
“哪位季叔叔,省规划局局长季川?”陆子翊托起她尖尖的下巴,眉头一皱又立刻松开了。
“嗯,他以前……是我爸秘书办公室的办事员。”她慢吞吞说着,紧张地望着他的眼。
他一向自傲,不会喜欢有谁插手他的事情。包括陆陈慧娟,包括她。
嫁入陆家以来,她自知分寸,从不涉足陆家生意上的丝毫。就连结婚当年,陆相洲考量她父亲在全国建筑界的影响力,让她考虑一下要不要进陆风,也被她婉拒了。陆子翊事后知道了,更特意打了通电话给他爸,言辞不太愉快地近乎用着命令的语气让陆相洲不要管他们夫妻的事情。
其实她完全不用打这通电话,相信依着陆子翊的能力,这事儿迟早会解决。只是这一次,不忍心看着他太累,她才自作主张了。
陆子翊慢慢牵起唇角,清浅的弧度,“下次不要再为陆氏的事情去找人了,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第37章 谁寄来的信
语调很轻,不是责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宋安七心舒缓了,展眉一笑,“知道了。”
如果不是事情太棘手,她定然不会打电话给季川。
电话里,季川那陌生又有些冷漠的语气,在她心里打了个重重的结。
曾经季川只是她爸秘书室的一名默默无闻的办事员,在那群巧舌如簧又各有背景的秘书中,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发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如果不是爸爸有次对季川为他写的发言稿有兴趣,也许现在季川还留在秘书办公室,还坐在角落那张堆满文件的大桌上,写着永远署上其他秘书名字的领导人发言稿。
季川去省规划局,是她爸爸推荐的。每年过年,难得的两三天假期,季川都会回洛城来探望爸爸。在爸爸的那些门生里,他算得上和爸爸比较亲近的了。
可就是他,在现今局势下,也只想和他苏院长一家拉出距离。
她明白,关系就像是只出不进的存款,用光了就没了。而世态炎凉,也许不知不觉,这存款就已经被单方面“冻结”了。
暖昧的浅玫色灯影中,宋安七无意识地轻咬着唇,一丝空灵,像是古屏风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女子。
陆子翊折身从床头柜里拿出vc营养片瓶子,倒出一颗,喝水吞下。
关了灯,一翻身将宋安七压在高大的阴影里,柔软、炙烫的吻攻城略地般烧过宋安七敏感的皮肤。
黑暗之中,宋安七闭上眼,纤细的手指抓紧身下的床单,竭力按捺住急欲发抖的身体,迎合着他。
一场缠绵的云雨,停息时已到了后半夜。
楼下吊钟只响了一下……
宋安七眨了眨眼,喘息着,看着头顶混沌的黑晕,手慢慢滑上平坦的小腹处。
孩子早点来吧……
陆子翊侧身躺下,手仍环着她的腰。宋安七不知道这是不是男人通有的习惯,陆子翊喜欢这样,完事之后他总喜欢抱着她睡觉。常常他立即睡不着,头会搁在她头顶,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今天放在门口信箱那封信李姨给你了吗?”
“……给了。”
宋安七再一次想到信里照片上爸爸那骇人又令人心痛的样子,鼻子蓦然一酸。害怕陆子翊会看出端倪,她忙将头枕进他颈窝。
陆子翊清明的眸光闪了闪,有兴趣地接着问,“谁寄给你的?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寄信给你。”
宋安七低低叹了口气,“大学同学,要结婚了,寄来的喜帖。”
陆子翊没有答话,沉默了好一阵,宋安七以为他睡着了时,他笑了。
很轻很轻的笑,讥诮的语调,“安七,什么时候也学会对我撒谎了?”
忽的一下,宋安七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要伪装但语气却差强人意,“哪、哪儿有……”
陆子翊动作轻缓地揉着她铺洒在枕头上的一头浓密长发,不置可否地笑笑,仿佛只是开了个玩笑,不甚在意,当下又把话题转开了,“头发抹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啊?”
“头发很漂亮,握在手里很软很舒服。”仿佛捏着块柔软的丝帛,香软、明凉。他又揉了揉,“我喜欢。”
第38章 幕后黑手
即使在昏暗的夜里,宋安七还是红了脸。[]
“我没有烫过头发,爸爸不让。”年少不懂事,看着身边的同学拉直烫卷,不是没埋怨过爸爸的霸权。直到后来,屡次有人赞叹她又黑又直,浓密顺滑如绸缎的长发,她才明白且珍惜。
“爸爸的做法是对的。”
陆子翊很赞同,凑到漆黑如瀑的头发上吸了口气。
“安七,你什么都比别人好,让其他人怎么办哪?”
他又在拿她说笑了,竟像是要弥补下午在卧室里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
宋安七不自在地扭了扭身,捉住他脖子,“子翊,过几天我想去看外公。”
医院那边他下了吩咐,连她去见外公,也得他放行才可以。
“好,你是应该出去走走。”陆子翊应允得很爽快。
他确实累了,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宋安七怔怔地睁着眼,望着虚空,睡不着。
巨大的不安和空洞像寒冷的空气,一丝一丝,无声无息地钻进她身体里。她伸手回抱住陆子翊温热的身体,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找到机会滑落了。
那些爸爸被残虐的照片,像是一把钻子使劲往她心里打洞。
那间阴森没窗的房间,只有一盏昏黄的老灯泡悬挂在发霉的天花板上。令人厌恶的黄光将爸爸瘦长的身影扭曲得诡异凄凉。
爸爸满是伤痕的身体吊在半空,仅靠连接在天花板上挂钩的右手腕上冰凉的手铐支撑着他软绵绵的身体。
那张儒雅的脸因为没有了眼镜,沾满了血迹而显得脏白……
他垂着头,闭着眼,也许已经死了……
她几乎不敢把这个枯槁萎顿得不成人形的“人”同那个意气风发、儒静的爸爸,宋院长联系在一起。
果然,爸爸不是畏罪自杀。他是被这残忍的虐待害死的……
她一直疑惑,父亲失踪多日突然就被发现自杀,她并没有看见尸体单单只领到骨灰。
可惜她没有证据,那些照片角度都很刁钻,看得出来是偷拍的。
信封里除了照片就只有一封很短的信,没有署名,但能拍到照片的一定是在场的人员。
碍于他身后的势力,他不便说得太多。信上潦草地写着宋院长贪污的巨款和学术丑闻是被人栽赃陷害,他的死也是迫害的结果。
原因很可笑,只因为他掌握了某位大人物贪污腐败的证据,手上拥有那位大人物收受巨款的材料。正在打算向省纪委、******汇报,却反被倒打一耙,泼了一身污水。
那位大人物是谁?
宋安七不停地在脑海里过滤所有可能的人物。
应该地位和她爸爸差不多大,甚至比爸爸还要大,否则他不会谨慎小心到考虑跳过省纪委直接向******汇报。
可是能有谁?
学院的一把手,除了她爸,就是花枝的父亲学校唐书记。但谁都有可能,唯独唐书记,绝对不会是他。
她从小跟着爸爸常混在唐家,对唐家的一切熟悉得如同自己家。
那么,那位大人物就是省城政圈的高官么?
…………
“小姐,小姐。”
宋安七睁开眼,诧异看着前面出租车司机困惑的脸。
透过半开的车窗,是大院熟悉的小花园,想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自己是在哪儿。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精神不太好,竟然在车上睡死过去了。天一亮,她就想来的。只是医院那边的诊疗不能停,只能诊疗一结束,就立即奔过来。
宋安七递了张一百的整钞给司机,一转头就看到了曾经的家。
第39章 永远不会有下次了
好巧不巧,出租车就停在联排别墅的7号楼下。(.无弹窗广告)
简单的红墙白瓦,绕着青青藤蔓。二楼的窗户还大开着,米色的窗帘被风卷着在半空飞舞。
自然得似乎主人只是出了趟远门……
宋安七视力极好,一下子就看到楼下门上挂着的小黑板。
那是她和爸爸一起做的。
小时候,她就知道爸爸很忙,忙得好几天见不到人影,只剩她和保姆阿姨在家。
妈妈早死,小孩子的心态原就很敏感。爸爸要是出差或忙于公事,时间仓促,走得突然,时常没有办法当面知会她。好多次,她被阿姨从幼儿园接回家,发现爸爸又不在了,只感觉自己是被爸爸抛弃了,他不要她了。
后来一次,他又带队出国调研,一去竟去了半个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蛮横无理地赌了气,在爸爸回来那天把房门反锁了,不让他进来。
刚飞完长途国际的宋院长,只好坐在门口台阶上,像个顽童似的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他唱得嗓子都哑了,保姆看着她直摇头,她捂着耳朵只当没听见。
他又耐着性子叫她,“七七,爸爸回来了。”
“我没有爸爸,他走了,不要我了。”她在房里任性地大喊。
忘了最后是怎么和解的,第二天爸爸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带她去了江城的植物公园玩儿。
那块方方正正,画着滑稽动物的小黑板就是在植物园的手工坊里做的。
当天回家,爸爸就把小黑板挂在了门上。
那是个手机仍属于稀罕物的年代,小黑板成了她和爸爸的专属联络方式。
每天出门前,日理万机的宋院长都会在黑板上给她留言。若是他比她先回到家,也会在黑板上告知。碰上出差好几天,在某个早上,那块黑板上便会写下密密麻麻、多到只有几岁大的小宋安七一时看不完的话。
下午的家属大院,安静得一如秋后午睡的蝉。
门上的小黑板已经积了一层灰,这一次爸爸出了远门,却永远也来不及在上面为她留下只言片语了。
也永不会有下次了……
宋安七在紧锁的门前,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家属院门口的警卫认得是她,见她站了好久,犹豫着跑过来问她是不是要进房子里去。他可以给她开门,但不能久留。
宋安七根本没有进去的勇气,里面的摆设还和爸爸在时一样,却更残酷地提醒她,爸爸不在了的事实。
她转过头,往1号楼的位置走去。
1号楼并不在家属院的头尾,而是在中间靠近人工湖的位置。在所有楼的中间,众星拱月般围绕。那是唐花枝的家,来时苏安琪已经和她通过了电话,她父亲昨天晚上已经回国,今天一整天都会在家休息。
宋安七是为那封信里的东西来的。
昨晚她想了一夜,那位大人物不可能是唐书记,就一定是省城的高官。省城那边的人她没什么印象,可若是人脉深广的唐书记,那就不一样了。
欧式风格的1号楼下花坛边,停着那辆车牌001的奥迪a6专车,浅红色保时捷,旁边还有辆陌生的灰色玛莎拉蒂。
宋安七有些懊恼,大大咧咧的花枝怎么没告诉她唐家有客人的事儿。
第40章 唐家兄妹
但既然来了,也只有厚着脸皮进去了。(.无弹窗广告)
下来开门的是唐家做饭的周阿姨,认识宋安七。
宋安七踏进门槛,想先问清楚来的是哪位客人方好做打算。
哪晓得周阿姨还是同以前一样热情得过了火,看见宋安七便大着嗓子叫了起来,“唉哟,宋小姐来啦~!来找唐三小姐的吧,哟,这孩子怎么这么瘦了~~”
宋安七张了张嘴,无奈地抬起头。
唐花枝已经从楼上露台探出头,神情古怪地对视了几秒,她悻悻地笑道,“七七,来啦。”
邹榕温婉的声音跟着从里面传了出来,“老三,七七来了怎么不下去接下人家?你丫头越来越懒……”
“欸、欸,妈我这不是正陪哥嘛,我都穿鞋了……您老喝口茶先……”
唐花枝踏着拖鞋,咚咚作响从楼上下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瞪着玄关处等着的宋安七,先抱怨上了,“看吧看吧,我就说了,我是我妈不晓得在哪个垃圾桶捡来的,你这位主儿才是她亲生的。”
宋安七扑哧一声,歪着头揶揄地盯着她,“那是应该问问伯母,到底是哪儿的垃圾桶,能捡这么个国色天香、善解人意的大美人儿?”
“还用说,自然是咱老唐家,仅此一家绝无分号。”
那些高帽子形容词让唐花枝很受用,她笑得跟花儿似的,接过宋安七的手袋,“走,上楼喝茶去。贡品龙井,一直锁我爸他书柜里茶渣子都不让碰。今个儿他高兴,大出血了一把,没喝到那可是你损失了。”
一回头,一个爆栗磕在她光洁的额头。
嘣地一声响……
唐花枝怔怔地站住了,那模样像是被敲傻了似的,看得宋安七好笑。
“哥,你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你怎么忍心下狠手?”唐花枝撅着嘴,孩子气地瞄着几步楼梯上的唐家老大。
唐书豪板着脸,“二十出头的人了,说话没个分寸,成何体统?!”平板的语气,在他冷然的表情下,带着几分严厉。
唐花枝忽然就不说话了……
气氛顿时有些僵……
楼梯转角的墙挡住了走廊里的光,唐书豪居高临下地站在阴影里,那神情、样子分明就是年轻时候的唐书记。
他这一丝不苟的性格仿佛是天生的。在唐家老二带着她和花枝在政府家属大院里玩泥巴的时候,他就已经小大人地窝在唐家书房里看那些复杂晦涩的书籍。
也许是大她们太多的缘故,他总和她们玩不到一块儿。
唐睿只比他小了三岁,两兄弟在一起,也只能聊功课和学业,还有那些女孩子不感兴趣、距离生活太遥远的学术研究。
俗话说,长兄如父。唐花枝一直有些畏惧这位各方面都很像父亲的兄长……
兄妹俩先还在楼上相谈甚欢,自己一来,反而闹了别扭。宋安七暗示地勾住唐花枝小拇指,晃了两下,尴尬地朝站在原地的唐书豪点点头,“唐大哥,好久不见了。”
唐书豪神情微微有所缓和,“你好,安七。”
再转首,语气就放软了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敛那小孩子心性,多和安七学学。”
“那你到哪儿去找你独一无二的妹妹唐花枝?”唐花枝别扭地嘟哝。
不晓得该说她心胸宽,还是没心性,她生气大抵不会超过三分钟。现在气消了,却碍着宋安七在,不肯服下软来,草草说了声“我们上楼喝茶了”,回拉起宋安七匆匆跑上了楼。
客厅里只有邹榕在,她探身拉住宋安七的手,话没出口,眼泪先掉了出来。
第41章 曾是青梅竹马
“孩子啊……”
“妈……”唐花枝悄悄揉了揉她的肩,怕她妈一个不小心触碰到宋安七的痛处,忙着打哈哈,“安七不就是个把月没来,你别把她吓得以后都不敢来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邹榕会意,捏着手绢按住眼角,搂着宋安七在身边坐下。
她侧身仔细端详着宋安七,叹了口气,眼眶不可抑止地红了。
唐花枝着急,邹榕摆摆手,“你们姐妹聊着,我让老周再多加点菜,安七晚上就在这儿吃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宋安七乖巧地点头,“好久没陪干妈吃饭了。”
邹榕慢慢走出门,宋安七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她知道,邹榕一定是看着她,想到了她爸爸宋重天。
“我说什么话来着……”唐花枝勾住宋安七脖子,凑到她耳边,“看我妈多心疼你。”
“干妈一直都很心疼人。”宋安七朝房间里打量了一圈。
唐花枝看出她意图,往书房的方向努努嘴,“我爸在书房,和我哥谈事情,可能要晚点。七七,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儿,不过你先答应我,你不许生我气,不许恼我。”
她难得的正经令宋安七好奇了,“我什么时候生过你气了,说吧,什么事儿?”
“我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的,家里事一多我就忘了。那个……就我哥吧――”
“安七来了。”浑厚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宋安七立即起身,转过身去,“唐伯伯好。”
一抬头看见并肩进来的两人,一时目光仿似被定住了。
唐花枝心虚地轻咳,宋安七回过神,不太自然地朝唐书记旁边的男人颔首,“……二哥,你好。”
干巴巴的嗓音,颤得厉害,是从嗓子眼硬挤出来的。
唐睿淡若如云地回以一记浅淡的微笑,视线便从她身上离开了,连停顿都没有。
虚脱般地坐回原位,宋安七看向唐花枝,也是长出了口气的样子。两人一对视,都惨兮兮地笑了。
唐书记才一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安七,重天兄弟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我了解重天,他绝对不是现在传闻的那种人。我多次向专案组的同志反应,甚至已经写好了给领导的信。哪里晓得,重天兄弟没挨住。前段日子我一直跑欧洲,连重天兄弟的追悼会也没顾上,对这个好兄弟我有愧啊。”
“唐伯伯,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今天来就是――”
宋安七正是为了爸爸的事情而来,手中已经抽出了放在包里的信封。
“唐书记。”唐书记的贴身秘书拘谨地敲了敲门,严肃地快步走进来,与唐书记耳语了一阵。
唐书记瞬间收敛了悲伤的神情,威严地站起来,“安七,晚些再说。”
宋安七只好把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少了唐书记,客厅里现在只剩下她和花枝,还有对面长沙发上的唐睿。
往常三个人聚在一块儿,闹得只怕是会掀了天花板。
如今,或许是成熟了。
亦或者是相隔太久,时间拉长了距离。
三个人静坐着,仿佛谁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冷气从气口滋滋往外溜,窗外水杉上睡醒的蝉疲软地鸣着。
唐睿突然抬起头,霍地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出门去。
“七七,你没生气吧?”
唐花枝小心地窥探着旁边人的脸色,还好,很平静。
第42章 你好旧时光
“我哥昨晚回来的,在希尔顿住了一晚,今个儿一大早才回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谁也没告诉,就连我爸今早儿都被吓了一跳。一上午家里鸡飞狗跳,爸爸逼着我哥买机票回德国,我妈在边上劝着,到中午才消停。我脑子容量小,事情一多就忘了知会你。”
“花枝,我真没有生你气。”宋安七无奈地重复,“再说,睿二哥回国来,我也很高兴,真的。”
当事人中最忌讳的睿二哥都释然了,她能有什么可计较的?
唐花枝庆幸地吐了吐舌头,“那你先喝点茶,我去打个电话。”
她神神秘秘地握着手机,跑上了三楼。
宋安七知道定是打给一个代号“sky”的男人的,花枝最近又恋爱了。
三年前她和简宁分手后,谈了无数次恋爱,换了数不清的男朋友。(.无弹窗广告)最长的一个月,最短的只有半个小时。
那简直是儿戏一般的恋爱直到半年前才停息……
那个男人是谁,没有人知道。就连对宋安七,唐花枝也不愿意交代。
但看得出来,这次花枝认真了。
宋安七坐在唐家客厅好一阵子,最后也放下茶杯,走去客厅外的露台。
浓密的水杉在轻风中摇摆,缝隙里,她看见了自家那座小楼。
天空蓝得把天都拉得又高又远,那座红墙白瓦的小楼也跟着像是被风吹远了似的。
“天上下红雨了?”
冷不丁戏谑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宋安七吃了一惊,讷讷看着踱步到身边的人,“二哥……”
唐睿挨着她的肩,黑亮的眼睛循着她的目光往远处看去,一时又不说话了。
他在看曾经作为宋安七家的那栋楼,宋安七在看着他。
过去的那些岁月时光在他脸上清晰的轮廓里渐渐淡去……
他也是个格外好看的男人……
和陆子翊比,他没有的是陆子翊身上那股倨傲、不可靠近唯我独尊的张扬……
可就是这份温柔,让他与众不同。
清亮的眼睛贯是带着三月春风的暖人笑意,超凡脱俗的谈吐又总让他少了几分世俗的凡尘气息。
他又是个低调的男人,没有纨绔子弟的浮气,身上有一股清浅的如古檀香的魅力。
就像一张上了历史的山水画卷,厚重又缱绻。
还在念书时就有许多女生写情书给他,包括隔壁班的班花,学校的校花……
初中时候,她和花枝例行的乐趣就是在回家路上,分享那些粉色信纸上矫情肉麻到起鸡皮疙瘩的句子。
放学后宁静安和的余晖洒在林荫道上,她坐在单车后座,并肩是单手握车把单手举信、笑得花枝乱颤的唐花枝。
“学长你好,这是我第二十一次给你写信了。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没有骚扰你的意思,只是真的很想很想认识你,和你做朋友。第一次见面是迎新会上,我撞了你泼了你一身的茶,我忐忑不安,你却给了我一个微笑。后来我才知道那位传说中岚高第一的学生会主席就是你……都二十一封信,可以唬我家厕所窗户纸了,还不叫骚扰啊,哥,你这位崇拜者脸皮估计就这信纸糊的,忒厚了。”
“唐睿学长,也许你不认识我,但是很多时候我就在你身边,默默地看着你……哇咧,哥你有没有觉得后背发凉,这简直就是冤魂嘛。下次抠鼻屎的时候小心哦,随时随地都有双眼睛看着你啰。”
第43章 你不能被辜负
“睿二哥抠鼻屎,她也觉得好看吧。[]”
她舞着手中厚厚的信,回头,手指轻戳骑车人瘦削挺拔的背,“睿二哥,你真不看一下啊?人家写了三十页哪,还有照片,喏,蛮好看的。上次可爱的你不喜欢,这次的女孩好漂亮,你看看嘛……”
单车刷地停下了――
白衣黑裤,干净得像是从漫画里出来的优等生回过头,目光滑过她递上去的信纸,一抬,握笔太久而有薄茧的食指用力戳向她披着微卷刘海的额头,无奈地同她大眼相瞪,“你这丫头……”
剩下的话,他总是不肯说完。
若是她可怜那些写了信的女孩,央求他看一看,他便有些气地把车骑得飞快。
风呼呼地淌过她耳朵,她紧环住他精瘦的腰,把额头贴上微热的白衬衣,“睿二哥,你慢点……”
唐花枝在后面骑着车奋力追赶,“哥,你等等我呀……你丫~!我要给唐老爷子告状去,你不安好心,要扔了他心肝宝贝。[]”
唐睿不吭一声,也没有降下速度。
那些有关于少年、少女的情愫,一时又融进明黄暖昧的风里,擦过身去……
她早该看出端倪的,可又怎么会看得出来……
从小她就同花枝一齐喊他睿二哥,就只当他是个哥哥。
两家那么亲,她又喊邹榕干妈。从穿着开裆裤时起,就一块儿玩到大。
那些她以为平常的往事,直到事后追究起来,才惊觉别有洞天。
她天生平衡感极差,学骑单车老是摔跤。爸爸又不肯特殊待遇,只能让她自己上学。
是唐睿主动请缨,载她去学校的……
她怕摔,坐在后面把他衣服拽得死死的,一到转弯处就晃。刚开始摔了好多次,可他都护着她,从没让她真正摔着过。倒是唐睿垫在她身下,受伤过好几次。
怕回家被骂,更怕牵连了她,他就买了药,就在街角,卷起裤腿抹药膏。
她蹲在他面前看着那巴掌大的污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唐睿哭笑不得,“七七,别哭了,丑死了你。你把眼睛哭红了,回家你爸一准儿以为是我把你摔着了,以后不让我载你回家怎么办。”
那时家属院里的阿姨看见他们回去,都开玩笑说唐家老二和他小媳妇儿回来了。
那时两家聚会,邹榕常抱着她,揶揄地对宋重天说,“认什么干妈啊,迟早是我家老二的媳妇儿。”
他对她那般好,甚至超过了对唐花枝的关心。
曾经所有人都以为,是这样的。
像电影里,小说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迟早有一天她会从唐睿的小媳妇儿变成他真正的媳妇儿……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如果陆子翊没有出现,如果爸爸和陆家没有谈起这门婚事……
可惜,没有如果。
是她太迟钝,察觉得太晚了。
那晚在家属院门口,唐睿将她堵在她家楼下小花园里。
“七七,是真的?”清冷的月光给他的脸抹上了一层晦涩的光影,他认真地看着她,眉宇间有极力控制的忍耐,“你谈恋爱了?”
她仰着头,看清他眼里涌起的情绪,终于懂了。
第44章 难受得说话都疼
百转千回,她只说,“睿二哥,他是个很好的人,什么都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睿二哥,你要为我祝福哦。睿二哥,要是我比你先结婚的话,你来做我的伴郎好不好?”
自初中起,她拒绝过无数的男孩子,却从没有像那一次那样竟会觉得难过。
难受得说话都疼……
她想说她错了,她想说对不起……
可她开不了口。[]
她的睿二哥一直是那么骄傲的人,他不能被辜负。
隔着三年的时光,看着唐睿近在咫尺的侧脸,原来深深切切的愧疚丝毫没有褪去。
他到底是被她辜负了……
这三年来,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国。
唐书记这么不愿意他回来,怎么也还是有她的缘故在。
三年前她婚礼前夕,唐睿的那次疯狂,是所有人的心结。
“丫头,又放空了?”熟悉的食指戳在额头,甚至连指尖的薄茧都没变。
“我在想今天晚上周阿姨会做什么好吃的。”
宋安七耸耸肩,笑得好自然。
唐睿一愣,细长的眼角慢慢上翘了起来,“好久不见了,七七。”
“是好久了。”宋安七打量着他,熨烫得整齐的西装袖口,“睿二哥,你更成熟了。”
“是么?”
唐睿还是笑眼睇着她,一转也不转,“你倒是没怎么变。可是,怎么瘦成这样子了?陆子翊那家伙是要破产了么,把你饿成这幅模样?”
“睿二哥……”宋安七语塞,讪讪地摸摸发热的耳朵。
唐睿轻笑,“傻丫头,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宋安七低下头,摆弄手边那束青翠的君子兰。
她没有缘故应该心虚,可就是没有底气在他面前提起陆子翊的丝毫。
多年前的旧事早就随着她嫁给陆子翊而尘埃落定,她却始终觉得亏欠了些什么于唐睿。
“搞不清楚你们这些丫头都在想什么,越是瘦得病态越觉得美。你应该看看国外,女人个个都小麦肤色,丰满有活力,崇尚自然健康。”唐睿莫明地,意有所指地说道。
宋安七笑笑,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开口。
“所以啊,以后见到tiffany的时候,你和花枝那丫头不许大惊小怪。”
“tiffany?”宋安七讶然,这个陌生的名字从唐睿的嘴里说出来,轻轻柔柔,带着特别的情绪。
“你未来的二嫂。”唐睿又戳戳她额头,“美国资本家后代,还在德国念法律,所以这次我没有带她回来。个性直率,中文学得很蹩脚,她要是来了你和花枝可就有许多笑话可看了。不过……她个头嘛在国外是丰满,国内按你们乱七八糟的审美观来说应该是有点胖了。”
未来的……二嫂……
唐睿眼睛里有一种柔和的光,教宋安七相信她没有理解错。
唐睿有女朋友了,还是个美国女孩儿。
“哦买尬!哥,你有女朋友啦?!乖乖,你还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吓死我个亲舅老爷~!”
身后突如其来一声尖叫,唐花枝趴在露台推拉门口,不晓得在那儿偷听了多久。
得到唐睿点头承认,她踏着拖鞋便往楼下跑,“我要告诉我唐老爷子去,咱老唐家又快有喜事儿了。”
第45章 深深的绝望
经过花枝一番大力宣传,唐家上下都知道唐睿有了女朋友,还是国外大资本家后代。[]
唐家家长唐书记把唐睿又招到书房,出来时连眼底都是笑意。
离吃晚饭还有一阵,全唐家人,除了唐老爷子出门找战友下棋今晚不回来之外,全又都聚在了客厅里。
一等到唐书记走去阳台给他那些兰草浇水,只有他一个人的时机,宋安七慢慢走过去。
唐书记抬起头,意味深长看着她,“安七啊,你才来的时候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唐伯伯,是关于我爸爸的事,能不能去您的书房再谈?”宋安七小心地问。毕竟那些照片的内容太过私密,她也不想让爸爸那副模样被人看了。
而且这事儿来历蹊跷,最好是放在私底下。
越少的知情人越好……
唐书记阅历丰富,当下便懂了她意思,“这样,你先去书房,我给宝贝们浇好水马上就来。(.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书房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唐书记,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大大的惊讶。
他握着照片,眉头打了个紧紧的结。
自看到照片起,他便一句话也没说。房间里的空气好似被抽干了一些,庄重得有些压抑。
“你这照片――”唐书记终于开口。
话没说完,门砰地一下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唐睿手上拿着本书,显然没料到书房里有事在谈。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照片。目光扫过书房里面容严肃的两人,立刻回身警觉地关上书房门。
“这……是怎么回事?”
唐书记脸色发沉,“到国外几年连敲门的规矩都忘了?”
“爸,我以为没人。”
唐睿耸耸肩,走到宋安七身边,安抚地握住她的肩,“相不相信睿二哥?”
“我一直都相信,只是――”不愿意把他们牵扯进这麻烦事情里面来。
“相信就够了。”
唐睿点点头,转向他爸,无奈地扬起眉,“爸,既然已经被我不小心知道了,没法子,那就一起想办法呗。多条思路,突破口更多也说不定。”
他本科学法,硕士修的是刑法,出国三年进修的依然是大陆法系。
若需要法律方面的知识,他自然是不二人选。
但了解完所有情况,他也默然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宋安七按捺不住了,“怎么了?”
“丫头,这件事不简单。”
唐睿摇摇头,“看照片上的情况,不知道施暴的人是谁,不知道地点。除了这些照片,能证明的就只有事发当时在场的内部人员,但看目前形势是不会有人出来指证的。而这些照片,来历不明,证据性不足。”
他说的,宋安七都想到了。
但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又凭空多了几分绝望。
“这案子预谋已久是一定的,办案的人和施暴的一定有串联,出具的死亡证明也有问题。”
“唐伯伯,睿二哥,我知道现在想要翻案几乎等于海底捞月。可是,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宋安七死死咬住唇,她不能让这场阴谋毁了爸爸一生的清誉。
下一步该怎么做,她早就想好了。
“唐伯伯,今天我来是想请教一下,您有没有听说过我爸曾经调查过谁,或者省城哪位高官和我爸有联系过。我爸工作上的事从来不和我谈,您和他几乎每天见面,应该比我清楚一点。”
“这个……”
第46章 他的心疼
唐书记按着太阳穴,想了一会儿,“安七,你爸调查谁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至于出事前,他一直在忙市里下属县洪涝灾后重建的调研,撇开学校会上不说,我怕是也有好一阵子没和他碰面详谈了。”
细细一想,他立刻瞪大了眼,心有余悸。看看宋安七,数次欲言又止。
宋安七猜想,他一定是想到如果那段时间有机会和爸爸碰面,那么他绝对也会被拉进这场巨大的黑色旋涡之中。
那他必然也不会全身而退……
一时间,恍惚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这一顿晚餐,宋安七吃得索然无味。
尽管因为她的到来,邹榕特意吩咐周阿姨做了好几道她喜欢吃的菜。[.超多好看小说]
邹榕坐在她左侧,一个劲儿给她夹菜。
宋安七强撑着笑,埋头往嘴里送饭,很快碗里就堆了小山一样的菜。
邹榕还要给她添,对面的唐睿递过碗来,“妈,你偏心也可怜可怜你小儿子吧,我每天做梦都是想着家里周阿姨做的菜。”
“活该,说跑出去就出去了,几年不回来!”
邹榕骂着,但到底是心疼,筷子上的菜顺势放进唐睿碗里。
宋安七长舒了口气,仿佛是躲过了一劫似的。
从那堆菜山里抬起头,就见着唐睿对她眨了眨眼。
握着筷子,她感激地朝他笑。
旁边唐花枝因为敲筷子又被唐书豪教训,久远的情景,竟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毕竟已经成家,吃过晚饭在露台喝了半个多小时的茶,宋安七道了再见就要回家。
邹榕舍不得,非拉着她要留她一夜。
唐书记好说歹说,她才松了手。
花枝又打电话去了,唐睿送她出去。
“急着回去熬汤?”
“啊?”被人说破心事,宋安七脸开始发烫,“你怎么……花枝那张嘴,真是没个遮拦!”
路灯下,唐睿扬眉一笑,认真看着她小女人的神情,“丫头,幸福吗?”
没料到有此一问,宋安七愣愣地点头,“子翊对我很好。”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很好的人,什么都好。”
好些年的话,从他嘴里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
宋安七嘴角的笑容有些僵,她觉得今天晚上周阿姨做的菜盐放得多了点,现在满嘴都是苦味。
不觉,声音干干的,“嗯,他什么都好。”
唐睿低头看她,“是吗?”
她低着头,玫瑰瓣似的唇无意识地轻轻抿着,唐睿直觉就想伸手替她抚平了。手在夜风中只划过了浅浅的弧,顿时觉得有失妥当,又收了回去。
“伯父的事他知道吗,那些照片?”
“我没有打算告诉他。”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让他知晓。
唐睿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浅浅的,毫无恶意,“能娶到你这样一心一意的妻子,是他这辈子最好的运气。”
宋安七苦笑,“也许是最大的噩运呢……”
世事变化太快,岂是谁能说得清楚的。
已经走出了家属院大门,刚刚他们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纳凉的女人眼睛都看直了。
唐睿还在思索那句话,大道上一辆车疾驶而过,他拉着宋安七到他右手侧,定了神。
“你的事花枝都告诉我了,如果他因为孩子的事而把你的全部否决了,这样的男人根本也就不值得爱了。”
第47章 我来接你回家
下午第一眼见到她,他心就疼了。[.超多好看小说]
偌大的唐家客厅里,她瘦小得不成样子。不安的神情,全然不是她了。
记忆里的宋安七,是她代表学生会致辞毕业典礼的样子。十八岁的脸,姣好洁净如晨露里的茉莉,狡黠的眼带着小小的骄傲,展眉扬目皆是好看的淡雅。
他从没有见过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会是这样的慌张……
宋重天被双规,这么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花枝一件一件事无巨细说给他听了。
宋重天死了,她流产了,陆家夫人冷落奚落她,她终生不孕……
他当年还是没能阻止,她太早结了婚。
这么些糟糕的事情本不该是她这个年纪需要面对的。
唯一值得庆幸,到现在,她还没垮下。
这陌生的坚韧,令她不再像个只有23岁的女孩子。[]
“他不……”
宋安七张了嘴,想替陆子翊反驳。
念头一转,又赌气似的抿紧了唇。
旁人总爱自以为是评价别人的感情,但爱情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唐睿不了解陆子翊,她再怎么辩解他仍是不会懂,置身在外人艳羡的陆家的人,有多少无可奈何。
宋安七心内那小小的骄傲和倔强又冒出了头,这指责本就是子虚乌有。唐睿嘴里的那人不是真的陆子翊,她又何必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解释而放低了她的子翊?
她不说话,他便知道她是生气了。
唐睿讪讪地,“就在这里打车吧,我送你回去。”为了她着想,他实在不适宜用自己的车送她。
宋安七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右手边驶过来的黑色轿车,秀气的眉轻蹙,“子翊来接我了。”
三年没见,没有变的依然只有月光。
陆子翊步下车,唐睿拍拍宋安七肩膀,体贴地退后了一小步,让出位置。
他不再年轻气盛了,岁月教给了他释然与通透。
“三少,别来无恙。”唐睿噙着得体的微笑。
“唐先生,好久不见了。”
陆子翊立于宋安七身侧,握住唐睿伸出的手。
寒暄了几句,皆是闲话家常,无关痛痒的话。
男人似乎是一种奇怪的生物,陆子翊和唐睿连朋友都算不上,唯一的交集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晚。但现在,两个人言笑晏晏的神情多像许久不见的老友。
不真实的平和,令宋安七觉得怀疑。
陆子翊看了下手表,拉过宋安七的手,“我还有事,不打扰你和唐书记团聚的时光。”
唐睿颔首,宋安七望向他,“睿二哥,再见。”
前行了两步,后面唐睿忽然出声了,“三少――”
“嗯?”陆子翊脚步一顿。
回过身,见他目光盯着自己,宋安七心骤然一紧,笑得不再自然。
唐睿轻轻地,又笑了,“我这个妹妹,麻烦你多些照顾了。她年纪轻,不懂事,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往岔道上走。就像看我家花枝减肥也跟着来,她本来就不胖……”
她什么时候说过减肥了?!
宋安七浑身一个激灵,出国几年,他说话的艺术倒练得炉火纯青了。
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也不太好反驳。
陆子翊笑得矜贵,低下了头,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宋安七脸颊,“听见没有,该长点肉了。”
“……我没有……”
第48章 防火防盗防安七
宋安七面子薄,只窘得想栽进他胸口。(.)
看着她发窘,陆子翊唇角愈发上扬,“那再见了。”
“再见。”
上着了车,车内充足的冷气窜便四肢。嗅着熟悉的味道,宋安七才自在起来。
钟虎开的车,陆子翊伸长了腿,合眼抵靠着椅背。
车外流光飞过,宋安七凑近了,见他眼角唇畔都是倦意。
“我不是说过了么,吃过晚饭我就打车回来。”
电话里,他也没说什么,怎么又突然接她来了?
“有人打电话来,问我是否有时间,可不可以来接我老婆回家。”陆子翊懒散回答道。
“谁?”
就知道她会这么问,陆子翊睁开眼,好笑地睇着她接下来的反应,“唐大书记贴身秘书。”
水眸不可置信地瞪得大大的,宋安七起先只是错愕。[.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慢慢地,又笑出了声,哭笑不得。
“哦……”
陆子翊讥诮地弯起嘴角,“我也才知道,原来唐家家规是防火防盗防安七来着。”
“唐伯伯是爱子心切。”
宋安七能理解他的心态。
毕竟当年也才22岁的唐睿,几乎就因为她而毁于一旦。
如今他学成回国,25岁,在学长的律所挂靠了五年,资历已满。可以开创律所,发展他的事业。
唐书记自然是不希望有不愉快的因素来影响到唐睿……
其实那些年少懵懂的感情,到底又能维持多久呢?或许连唐睿自己当年都没有分清楚,误把兄妹感情当做了爱情……
“睿二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在国外。过段日子,唐伯伯应该就能放心了。”
“是么?”陆子翊只是笑,笑得宋安七心虚。
她说话时没想太多,说出来了才发觉,自己竟然有那么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似乎是向他解释作保证,唐睿和她的过去种种,已经成了历史。
迈巴赫在临江老街的一家私房菜馆前停下。
古朴的胡同大院放着一曲幽韵婉转的昆曲,柔韧缱绻的女声唱着绕口的词儿,昏昏欲睡的缠绵。
才晚九点多,菜馆里人稀稀疏疏,一来是知道这家私房菜馆的人并不多。
再者那价格,平常人家也吃不起。
许多有钱人会有意无意总将格调与常人区分开来,但陆子翊不是。金钱在他脑子里没有任何的概念,挑偏僻地儿的私房菜馆,纯粹图个雅静。
他是个任何细节都要求极致合心的人。
夏末初秋的江风绕过低低的窗棂钻进安静的店里,宋安七和陆子翊他们坐在临江靠窗的位置,晚风拂面,有一种人世间的静好。
“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宋安七捧着杯子,灯火下,仔仔细细去看他。
明火闪烁,她漂亮的眼眸里眸光灼灼,亮得像秋后的水。
陆子翊小啜了口茶,含笑睇着她,“不认真工作,怎么来养我的如花美眷?”
“忙得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她不相信。
河堤路灯灯影黄团团一片,闪得静谧的洛江江水泛着清冷冷的光。宋安七默然盯着江水好一阵,忽然回过头来问。
“子翊,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陆子翊用茶盏撇茶末的手一顿,不解,“什么?”
“没什么。”宋安七垂下眼,意兴阑珊地把玩着小巧的茶盏,小声道,“如花美眷不好,还不如柳。”
第49章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如花美眷,怎抵得过似水流年……
这一句,太不吉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陆子翊一哂,揶揄地说,“我到现在才发现,我的小妻子还很迷信。”
“不是这意思……”
宋安七不是个嘴拙的人,却总是被他几句话捉弄得无言以对。她不是个喜爱找精神寄托的人,偏偏听他那句话,心中蓦地抽了一下,感觉不太好。
她暂时还没想到一语成谶这方面去……
赶巧服务员上了菜来,她端起他的碗替他盛汤,“先喝点热汤,暖暖胃。”
自此,又把话题绕开了。
钟虎是个沉默的人,在一张桌上吃饭他也是一声不吭,埋头无声地吃他的饭。
宋安七挑了个鱼肚子的肉进空出的碗里,灯光不算太亮,所以她瞪着清亮的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半低着头,细细挑去鱼肉里大大小小的刺儿。
她挑得很认真,半张脸几乎都磕在了碗沿,像读书时专心念书的神情。
也丝毫不觉陆子翊撑着下巴,看了她好久。
到底是没刺儿,才挑去陆子翊碗里,“补充蛋白质,吃了好。”
是结婚了之后她才发现的,陆子翊不吃鱼。他吃饭时爱点鱼,却是为别人点的,他自己则完全不碰。
因为他小时候被鱼刺卡住过,差一点还要动手术。而且他没耐心,嫌弃吃鱼太麻烦,绵绵柔柔,太不干脆。
每次都是她挑了刺再把鱼肉给他,拿奶奶小时候老哄自己的话去哄他,“鱼肉补充蛋白质,吃了好。”
陆子翊漫不经心哼了声,盛汤的勺子从佛跳墙瓦罐里舀了一大勺白的翠的红的,囫囵倒进白瓷小碗里,往她面前一放,“你也吃。”
“我吃过了。”浓得刺激的靡香扑鼻,宋安七有些反胃地捂住嘴。
晚饭的时候,邹榕一个劲儿给她夹菜,肚子撑得看见一桌菜就头皮发麻。
陆子翊竟然还让她吃……
陆子翊半抬起眼,好笑地看着她欲哭无泪的表情,“吃过了也吃,你二哥不是嫌弃我把你饿瘦了么?”
“睿二哥那张嘴皮子,男人都可以说成女人,他说的话都当不得真。”
宋安七轻轻地,伸出食指,小心把碗推出视线范围。眉头松开,舒了口气。
“我不管。”陆子翊把碗又给她推回去,竟像个耍赖的孩子似的,“他那话的意思就是我连个人都养不好,你说你该怎么办?”
他这话说得,分明是无理取闹。
宋安七捧着茶杯,吃吃笑起来,还以颜色道,“哪天睿二哥说我胖了,你是不是也要从我身上割些肉下去?”
陆子翊慢条斯理擦擦嘴,淡淡瞥她一眼,“他敢说?”
宋安七默然。
不是不敢,是不会。
唐睿从来都只说她好,连一丝半缕的坏都不曾说过。
这些话,宋安七当然不好说给陆子翊听。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陆子翊迅速瞟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名片,握着雕花木筷的手没有动。
“……怎么不接?”宋安七盯着手机看。
是陆相洲来的电话……
名片显示“陆相洲”。大晚上的,他打电话来不会是想和他不常联络的三儿子闲话家常,增进感情。
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手机还在响,似乎没人接那边就会一直拨过来。不解的是,陆子翊只看了那一眼,又自顾自地去喝他的汤,就当做没听见似的。
埋头专心吃饭的钟虎抬起头,询问的眼神看向陆子翊。
第5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用管他。(.)”
陆子翊没事一般,伸手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公司的事,想知道就把这碗菜吃了,晚点回去我让钟虎告诉你。”不用看他也知道,他的小妻子一定又东来西北乱想了一通,然后晚上又想得睡不着觉。
宋安七果真吃完了那碗菜。
回去的路上,在车窗紧闭的车里,晕得几乎没吐出来。
陆子翊在旁,看着她难受得脸色发白的模样,无奈,“安七,我该说你什么好……”
“我要是死了,千万别在墓碑上写此人是吃饭吃撑而死就好了。”
难得,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子翊抚着她的头发,笑出了声,让钟虎就势把车停在滨江路桥头。
看得出来,今晚他的心情十分地好。
下午陆风地产决议会上,撤了整个城郊风景区投标案的工作小组。
不光撤了那阳奉阴违的工作组,连陆云扬也栽了。
会议上,他先是甩出一份另外一家参与竞标地产公司的工作日记,上面关于策划案的内容百分之八十和陆风地产的一样。小组负责人在他严厉责问下,完全不晓得如何解释对方的策划和陆风的高度雷同,且对方已经开始和政府方接洽,而这边陆风的工作组竟然还在传省政府要开发的谣言?
是的,省政府建游览型园林景区的事昨天陆子翊已经先一步得到最新消息,项目已经被迫取消。
小组负责人信誓旦旦保证策划案不是从工作小组流出去的,却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来。
会议沉得像一潭死水……
陆云扬觉察到苗头不对,为时已晚。
只要出了策划案被抄袭事件,工作小组是保不住了。
撤销工作组的时候,陆子翊淡淡地下了军令状,若是三天内他向总公司交不出比之前更好的策划案,他愿意退下陆氏执行董事的位置。
陆风那群老资历的高层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同意了撤销工作组。
之前工作组一直是向陆云扬和陆祁峰汇报进程的,最初在会议上提出那份竞标案有问题的人也是陆云扬。是他言辞确凿地说,省政府会在那块地儿上建大型游览景区。
只是他没料到,陆子翊消息渠道比他更灵,早他一步知道建游览景区计划流产的事实。
不过陆云扬换岗的事不是陆子翊提的,在那关头,是陆云扬自己提出引咎辞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和陆祁峰掌握工作组的事实,如今出了事,若没人表态,他或者陆祁峰在公司的威望和信誉便会大打折扣。总得有人出头来为这件事负责,他想保陆祁峰周全便唯有牺牲自己。
他主动担责,原本是想把样子做好看些,给那群古董高层看看罢了。
谁知陆子翊出其不意,竟然当场如了他的意,说道,“一直以来,陆总监对公司付出的心血大家都有看到,陆总监辞职那将会是公司更大的损失。不过陆总监若是有所顾虑和考量要避嫌,我认为可以先去陆氏旗下其他公司,就当在调查泄密案期间放个闲假,换个心情等调查清楚,结果出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公司上下有谁敢乱传些诋毁陆总监的话,一旦查出绝不苟留。”
就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打乱了陆云扬原有的计划。
他被派去陆氏旗下一家餐饮连锁公司,任ceo。
表面是升了职位,可谁都知道,陆氏最重要、控股最多的便是陆风地产。在今天之前,陆风决策权始终被陆祁峰和陆云扬控制。
如今陆云扬“自愿”离开陆风,虽说是暂时调岗,一切后续等待调查清楚再说,但能不能再回陆风已很难说了。
再来,随着工作小组的解散,陆云扬和陆祁峰手下那群唯他命是从的干将也被一锅端……
现在陆祁峰在陆风,几乎等于被卸掉了左右膀。
按理说,陆子翊这么大动作,又涉及到陆家二公子,他理应知会陆相洲的。
可他没有,这一出牌太出其不意,连陆云扬自己都没料到。
所以,陆相洲才会大晚上不停地打电话来。
难怪陆子翊前几天忙成那样,晚晚熬到凌晨两三点。三天后的那份策划案,一定早已准备好了吧。
夜已深,夜色沉靡。
陆子翊闲适地望着车窗外,远处江边影错的灯火。半明半昧的眼,惬意之中透露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宋安七知道,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吃完饭上车的时候,陆相洲已经不再打电话来了。
明天,定又是一场风雨。
“回去了好么。”宋安七突然开口。
他已经累了这么些天,明天还会更累。与其陪她在这儿吹冷风,不如回家早点休息。
陆子翊看着她脸色缓和了些,“好。”
摆了摆手,钟虎开始发动车。
车子才开出了几米远,突地又停了下来。
钟虎手握着方向盘,回过头眼神询问地看向陆子翊。得到示意,接通了突然响起来的手机。
“您好,陆老……是的,我在三少身边……您老稍等。”
电话刚接通,陆子翊也有些诧异,没料到竟然是陆老爷子先找上来。
接过钟虎递过来的手机,他眼色有些变了。电话里陆老爷子说得多,陆子翊只是简单地应和了几句,挂了电话,他低头迎着宋安七认真的目光,揉揉她抵靠在肩的头,勉强地叹了口气,“恐怕不能早些回去了。”
钟虎探询地看过来,问,“三少?”
“去陆宅。等下再有电话来,告诉他我在路上。”
陆子翊将手机丢给他,一伸手把宋安七温软的身体收进怀里,“累了的话先在车上睡一会儿,我去陆宅说几句话,我们就走。”
宋安七下午在oscar那间四合院安静清凉的小屋子里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清醒得厉害。
她没心思多说,温顺地偎缩在他胸口。
他心跳平稳,一如往常的平静,也教她放了心。
回陆宅不会是有好事,尤其是早放下话说不会再多管陆氏的陆老爷子还提前打电话来提醒。
果然,车才掉了个头,又有电话打到钟虎的手机上。
“老板,三少在我身边……可是他才睡着,临睡前吩咐过我们做属下的不许打扰……刚刚三少在为竞标的策划案开紧急会议,为了防止策划案泄密,手机都收保险箱里放着……”
陆相洲口气肯定不太好,宋安七抬起眼,透过后视镜看到钟虎石板一样的脸色,有些隐忍的表情。忽然听到他顺口编的谎话,不禁想笑。
好不容易应付完陆相洲,车几乎快开到陆宅门口了。
老远就看见那座建在市区半山华贵古朴的大宅,灯火通明,亮得如同黎明将亮未亮之时。
车子开进大门,冷白的光泻下,像凉水泼了一身。
陆子翊的车径直开到了别墅楼下,他交待钟虎就把车停道上,“谈不了多久,我一会儿就出来。”
陆宅一楼客厅里,陆家上下能到的几乎都到齐了,那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
薛彩晴原本懒散地斜倚在沙发上,见到他们进来,冷冷瞧了陆子翊一眼,拖着调子笑道,“哟,可把老三盼回来了。是才从公司过来吧,知道你们要回来相洲让厨房熬着参茶,小艾,让她们给三少和安七送茶过来。”
安静站在沙发边上的女孩子乖巧地点点头,走去厨房。
茶几对面,陆陈慧娟脸登时就拉了下来。
这陆家,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她作为正主还没说话,她薛彩晴反倒自然地差使起来,只差没摆明了说是没把她这个女主人当回事儿。
不过也难怪,这些年在陆相洲越发的纵容和袒护下,薛彩晴仗着长子掌控家族企业,是越来越没把她陆陈慧娟还有陆家的规矩放在眼里,言行举止是几近的拿挑。
陆陈慧娟脸上的不悦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很快又摆出她一贯倨傲的神情,手往她左手边的空位一划,招呼陆子翊他们过去坐,头也不转,吩咐边上的保姆,“上去告诉先生,三少回来了。”
宋安七一直观察着陆陈慧娟脸上表情的变化,她见过能自如拿捏神态的人有很多,她父亲苏重山,唐总书记,还有政府大院里的那群人,陆子翊他大哥陆祁峰,甚至是陆子翊……
他们这些人就好像戴着一大摞的面具,哪一秒需要什么情绪便挂哪一种神情。想看透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只有等换面具的那一刹那。
但陆陈慧娟,她是宋安七认识的女人中唯一一个,换面具如此之快,让她心惊。
“三哥,三嫂,喝茶。”
茶是小艾亲自端出来的,她是“二姨太”王婷的小女儿。说起来她只比宋安七小了一天,和陆家老七同一天生日。
作为陆家最小的千金,她却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她的四姐,陆绾芷,陆陈慧娟的独生女,总政委陈老唯一的外孙女。虽然是女儿,但也是被众星拱月地捧得高高在上长大的。
陆绾芷如她母亲,也是个强势的女人,高中毕业自己整理申请材料,高分考入常青藤,一路念品牌营销至博士。之后飞赴巴黎,进入巴黎时尚圈,办了工作室,创了自己的品牌。在帮助老佛爷协办了新品发布会上,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一位被称为鬼才的音乐人。她的所有成就,很大程度完全是靠着她自己得来的,有陆家在财力方面的帮助,却微乎其微。
第51章 挑衅
陆家二老对这位孙女,也是赞不绝口。[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在陆绾芷耀眼灼目的光芒之下,陆宛艾则逊色不少。她长得像她妈王婷,小家碧玉的模样,也继承了她妈闷不吭声的性格。
王婷原先只是一家按摩院小按摩师,那次陆相洲喝醉了,就在按摩房里把她按倒在床。几乎整个洛城没人不认识陆相洲,所以就算陆相洲是男人力气大,但许多人背地里都揣测这件糊涂事一定是半推半就间发生的。第二天一早,陆相洲的秘书给了她一笔五万的存款。五万块,比她在按摩院一年的工资还高。
她高中没毕业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辍学去技校学了按摩的手艺。遇到陆相洲那天,是她在按摩院上班半年的日子,那时她才二十岁。长得瘦瘦小小,因为营养不良脸色有些苍白。单眼皮儿,大眼睛,小鼻子小嘴,极其清秀,凑在一起看着倒还舒服,就是带了点小户人家的俗气。这样的女人往常陆相洲是看不上眼的,偏那晚他喝得醉了后,朦朦胧胧睁着眼,看她唯唯诺诺、惹人可怜的样子,大男人怜爱之情莫名地被激起。
好巧不巧,于是便有了老五陆云维。那夜的事第二天便在按摩院传开了,王婷拿了钱又上了一个月的班,听了整整一月的风言风语。可是陆相洲,却再也没去过。后来她就辞了职,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
陆相洲几乎在第二天就忘了她,毕竟她的长相并不讨他喜欢。谁也没想到,第二年初春王婷挺着肚子,找到了陆家。
在陆老和陆陈慧娟冷厉得近乎拷问的问询、陆相洲置身事外的冷漠还有薛彩婷含沙射影的挖苦中,王婷低着头像只被猫追得无处可逃的小老鼠,捏着证明她怀孕日期的病历,轻声卑微却肯定地说,孩子是陆相洲的,他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
门第森严的陆家二老自然是没让她进门,直到老五陆云维出生一年后,带去医院做了dna亲子鉴定,证明了他确是陆家的孩子。自此,在外漂流两年多的王婷带着儿子陆云维在一个下雨的傍晚进了陆家。那天陆家正宴请宾客庆贺陆祁峰十岁生日,王婷是有人领着从陆宅后门悄悄进去的。(.无弹窗广告)
她在陆家的地位几乎是不用花心思去猜测。
家世贫困,文化程度低,曾经被薛彩晴奚落“陆家打扫的阿姨都大学文化”,她低着头吭都不敢吭一声。陆家豪门大户让她畏惧,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言行举止更显得小家子气,见不了世面。
陆相洲看着她总是拘谨畏缩的模样便觉得烦,在陆家王婷这个二姨太便成了若有似无的存在。
还好她是穷苦人家出来的,知足感恩,耐得住冷落和白眼。本本分分地守着陆家的规矩过日子,所以她的两个孩子性格都像她。
陆云维是个闷葫芦,从小要么陪没人搭理的妹妹玩,要么就关在房间里看很多很多的书。除了王婷和妹妹,他和谁都不亲。他高中毕业出国念大学的事,还是他去美国半年后陆相洲才知道的。
他知道他的爸爸对他这个儿子无感,但似乎无所谓的样子。从美国回来,某次家族聚会上他便提出不参与到家族生意中来的决定,然后也搬了出去。所以虽然他手上仍有百分之五的陆氏股份,但实际上除了陆家五少爷的名头,他和陆家再没有多少关联。
在长期的漠视和母亲、哥哥潜移默化影响下,陆宛艾活脱脱快成了第二个王婷。她说话永远轻声细语,随时都是唯唯诺诺,只要出席公开场合总缩在角落里。
她功课也不好,还在洛城一所普通大学里念书。会弹钢琴,可惜技艺欠佳。唯一值得称道便是她手上的缝纫活儿很灵,薛彩晴一些不小心滑线的限量款式的衣裙经由她打理后,极其令薛彩晴满意。遗憾的是,在陆家,精通手工活却不是件拿得出手的事。
尤其是在她的姐姐,已在国际时尚界开创自己事业领域的陆绾芷对比下,她更加黯然失色。
陆家历来对女孩子都不太重视,陆宛艾在家里一群孩子里最受冷落。陆家老七和她同一天生,却是被陆家上下当做稀世珍宝似的捧在心口。两个孩子,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还好,她像她妈,对这些甘之若素。
当年唐花枝从各大八卦论坛以及坊间八婆那儿替她搜集来的“陆家一千个为什么”里,也提到了这个小女儿的一些事。
宋安七和陆子翊结婚那天,陆宛艾被派来帮忙。在化妆间,这个沉默寡言的陆宛艾却令人大跌眼镜地主动找她聊天。她不停地摸着宋安七的婚纱,盯着宋安七眨也不眨地看,憨憨地笑着说,“姐姐你好漂亮,婚纱也好漂亮。”
那一刹那,宋安七看着她洗得发白的衬衣牛仔裤,心中有些酸。可又觉得,这个女孩简单得很可爱,不太像陆家人。
这三年来,因为陆子翊独处的缘故,宋安七和陆家接触并不算多。所以和陆宛艾,算不得是亲密。
只是出于安慰和礼貌,接过茶时,对她笑了一笑。
陆宛艾仿佛被她的笑吓了一跳,抓了抓垂在耳畔的短发,无措地退回到她母亲身边。
一盏茶才喝了两口,楼上书房传来话,让三少上去。
大姨太薛彩晴笑着哼了声,“三少,现在你可是陆氏企业这条大船的掌舵人,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祈峰先前也在那位置上呆过段日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儿。大妈是个戏子,话要是说得难听了些你可担待着,别往心里去啊。”
陆子翊放下茶杯,面上沉静如水,“不会,你说。”
“那我就说啰。”
薛彩晴笑容更深,妩媚动人,看得出年轻时美艳的影子,“执行董事的决策对陆氏的确非常重要,不过以你的能力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这点老太爷和相洲可是一百万个认同。所以啊一些小事儿不重要交给手下人去办就成,不然公司养他们是干嘛的?你忙归忙,身边该照顾的人还是得抽空陪陪。你看你大晚上还在公司忙到刚才,你不为你身体考虑也得想想你老婆哪。宋安七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不比你们男人,这落胎就和生了孩子一样需要坐月子好好保养不然得落下病根。”
话头莫名其妙,像箭似的嗖一下就扯到了宋安七那里,宋安七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薛彩晴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到底是想干嘛。才一想开口,手被陆子翊不动声色捏了一下,她只得又听下去。
“按理说宋院长上上个月出了那么大事,其实该多拿些私人时间给你陪陪安七,可惜陆氏缺了你又实在不行。我相信安七这么乖巧的女孩子绝对会体谅你,但是你可得抓紧了。小两口还年轻,赶紧着让安七给我们陆家开枝散叶。”
啪嗒——宋安七手心发凉,抓落了手上的杯盏。
她讪讪地抬起头,手足无措地去收拾地上的骨瓷碎片。
“三嫂,你小心划伤手,让我来。”陆宛艾快步过来,蹲下身帮她收拾残渣。
陆子翊拉着安琪站起来,声音冰凉,“薛大妈是拿我和安琪说笑吧?替陆家开枝散叶的好事,还有大嫂她们在,怎么能被我们专美于前?”
“她——”
薛彩晴还想再说,被陆陈慧娟不耐烦地打断了,“无聊的话无聊时再说,老三你先上去,别让上头等久了。”
说着,她也优雅地起身,一起走到楼梯下。
陆子翊会意地放慢了脚步,宋安七觉察到陆陈慧娟又在盯着自己,脚下便有些迟疑。陆子翊去书房是谈他们陆家生意上的事,自己一个局外人跟去好吗?
“你带她去干什么?”
陆陈慧娟一开口,语气便太生硬,她一顿又解释道,“这场合她去不合适,我也在楼下,那女人再说什么我帮你看着点就是了。”
不是她有意刁难,陆家的规矩,涉及生意场上事情时从来不让女眷在旁。
“这场合她去不合适,我也在楼下,那女人再说什么我帮你看着点就是了。”陆陈慧娟解释道。
陆子翊眉微微蹙了一下,冷淡地说,“我知道。”
“你爷爷也在,刚才打电话给你你一直不接,你爸有些生气。等会儿进去顺着他些,你的想法固然重要——”
陆子翊脸上的不耐愈发明显,手往后一挥。不等她把话说完,牵着宋安七往楼上走。
若是其他人这样失礼于陆陈慧娟,她早已发作。不过面前的人是陆子翊,是她在陆家争权夺势的合作人,是利益共生体,未来她在陆家的地位很大程度会倚靠他的协助。
陆陈慧娟早已习惯了他的我行我素,脸色虽有些不好看,但很快就按捺下去了。
她再抬起头,陆子翊已经上了楼。
这时候,陆祁峰突然从楼上下来。站在几步高的台阶上,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陆家的大书房在三楼,陆子翊先把宋安七带去四楼他曾经的卧室。揉揉她的头,“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宋安七看着他随手替她把房里的灯一一打开,“喂——”
“怎么,”陆子翊从书桌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睇着她,“想下楼陪那群长舌妇聊天?”
第52章 藏在柜子中的香水瓶
脑海中自觉自发地溜过薛彩晴那张内容丰富的笑脸,宋安七缩了缩肩,咬住唇不再多说一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薛彩晴的厉害,她算是见识到了。也不想,再有第二次。
“听着。”
陆子翊在她面前的空茶几上坐下,仿佛不太放心,“躺这里睡一会儿,睡不着那边书架有你感兴趣的书,自己去找。她们谁找你说话你听着,不用去理。”
“我二十三岁,不是三岁,子翊。”
宋安七无力地笑,她也明白,自己有时候太古板了点。
若没他的交代,陆陈慧娟她们来找她“闲话”,她也没法子拒绝,毕竟她们是长辈。宋重天生前教她最多的,就是礼教。
陆子翊思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方才安抚性地笑了一下,走出门去。
他这样的紧张,恍然间令宋安七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他是担心有人会在她面前说些什么话似的。
门外走廊里沉稳的脚步声走远,往楼下移去。
目光在亮堂堂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那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像颗浮出水面的小水珠,啵――一下就碎了。
宋安七抓了抓头发,笑自己不仅迷信,怎么还愈发疑神疑鬼了起来。
她信步朝着房间靠着落地窗的书桌走去。
这是她第五次进入这儿,这个房间,陆子翊前十六年的时光都装在这里。
这所厚重华丽的宅子,也许是上了年纪,留不住年轻人。陆相洲七个孩子,却有四个是早早就搬了出去。
宋安七对房间里的一张纸、一个拇指大的土著人形雕像,里面的一切都感到极大的兴趣。那些她来不及参与的日子,像是摩斯密码般,藏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她踮起脚,从巨大书架的顶端打量起。想要一点一点,去发现陆子翊总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他的书藏品多得惊人,绝大部分都是原版,国外原文书,各类的都有。
宋安七羡慕地看着平时没有机会可看到的书,一个无厘头的念头倏地闪过脑中。以后陆子翊要是不在陆氏干了,就是单靠这些书的五分之一,他照样活得风生水起。
真是世道不公,资本家的后代,原始积累都比普通人早一大截!
书柜下方横着一行铁门的小方柜,宋安七弯下腰打开一扇门。(.)里面是通着的,塞着些破旧的文件夹和小纸盒等零零落落的物什,不过,最多的则是一张张揉成团的晕着淡金色的纸。
犹豫了一下,纤细的手指慢慢地铺开已经起了毛边的纸团,宋安七霎时就觉得好笑。
竟然是一张奖状。陆子翊初中时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奖状。
“天……”
回过神来,宋安七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女生,面对柜子里起码有上百张类似的小纸团理解无能。
就势在地毯上坐下,一张张地铺开,叠好。
各种竞赛的奖状,市级三好学生,一半的数学和物理竞赛一等奖。
宋安七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读书时得过最多的全是些三好学生和优秀班干部、团员的奖状。
与成绩无关,是学校老师看在她爸面子上给她的特殊照顾。她心里也清楚,非说她在成绩以外的其他方面有多么优秀倒也未必,从来便没觉得有多么骄傲。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含金量”巨大的奖状被拥有者随意丢弃在柜子里,宋安七叹了口气。
这种惋惜,好似看见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子遇人不淑,嫁给了个不懂欣赏的粗野鄙夫。
陆子翊走前说只需十几分钟,但半个多小时过去,也还没回来。
宋安七考量着书房里的事到底有多棘手,随手抚平纸张卷翘的角,将整理出来的奖状放进柜子最深处。
整齐的一叠,足有一本羊皮笔记本那么厚。
嘭――
沉闷的声响。
指尖麻麻的,似乎碰到了铁质的事物。
宋安七放下奖状,手指往里,指腹触到一方冰冷坚硬的铁壳。没想太多,挪了出来。
是一个很重的铁盒,方方正正。玄铁的颜色,在书桌护眼灯冷光的映射下,冷冷的。
挪动的时候,仿佛玻璃相撞的叮当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宋安七下意识往紧闭的门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拨开了铁盒上的横条。
铁盒像是被冷落了很久,厚重的铁盒盖紧咬着盒壁。宋安七小心动作,避免太大破撞弄坏了里面的物什。
铁盒搁在她盘膝的腿上,沉甸甸,不晓得装了什么。
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揭开了谜底。
也许算不得谜底,看过之后,宋安七反而一头雾水。
一层厚实的丝绸垫在铁盒里,堆满了香水瓶。大大小小的瓶子,光滑的玻璃刻绘精致的图画,奢华璀璨。
搁在香水瓶子最中间,是chanel-coco,娇小的瓶子缩在绛紫的绸缎之中,像一团嫩粉色的毛球。
一边深邃如海的半圆蓝色瓶子,那是世界上最出名的香水之一,1929年bourjois.evening.in.paris;robert.piguet1948年推出的“晚香玉”;ysl的“鸦片”;金色瓶装的givenchy金色女神10周年纪念限量版……
这铁盒几乎聚集了世界上一切值得珍藏的香水。
宋安七对书籍的收藏还在行,对香水了解得不算深。除了那几款香水史上标志性的款型,她知道名字的也就那么几瓶。
浅橙渐变至妖娆玫红瓶身的paris.roses.enchantees-巴黎春光是ysl2005年推出的限量。通透浅紫,精细描画着蜂鸟绕枝瓶身的sheer.ste是06的限量版。在它旁边的是sisley2007年仅推出5千瓶的圣诞限量香水,银色镜面瓶身上面的绿色荧光树脂雕塑的瓶盖出自著名波兰雕塑大师broniw.krzysztof之手。
这几瓶香水,按照它们的年份,有序地安放在铁盒的角落。
宋安七了解有关于这些香水的所有细节,它们的设计师,前中后调的搭配……
因为曾经唐睿也送过它们给她。他送的第一瓶,是“晚香玉”,是他才念大一时代理的第一个案子,单靠自己能力赚来的第一笔钱。
从那以后,他每年送她一瓶当年推出的香水。
每一年都是独特的一瓶,代表他和她一起度过的,绝无仅有的一年时光。
好多年她都没能领悟,因为她对香水并不感兴趣。隐藏在香水背后的故事,是唐睿去德国之后,花枝告诉她的。那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花枝对于她没能如岁月所想成为她二嫂,感到十分惋惜。后来宋安七才去找了很多资料,也就是那一次。
这么多年了记忆却这般深刻,是她也没想到的。
她更想不到原由,为什么陆子翊会收藏这么多的女士香水?
陆子翊不比她关心时尚多一点,他根本不追求所谓的“潮流”。一直以来,他自有他的一番品味。
实际上,他对于每一季国际一线品牌的新品了解,只来源于那些公司每季度寄来新品册子时的随意一瞥。他替她置办衣饰,便也只是随他的眼光剔除掉他不喜欢的零星。
认识的这五年,她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一丝半点关于香水的话题。
他给她买很多的首饰,却从不送她香水,丝毫不介意她不用香水。
好多次相拥而眠,他总喜欢埋在她颈窝。说她身上有一种面包刚出炉的奶香气,很香,可是闻着闻着就饿了。说这话时,他深邃的瞳眸中,泛起了邪气的水雾,微翘的薄唇叫她窘迫地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如果他对香水没有一丝半点的兴趣,那么,这么多的香水瓶又是谁的?
精致的女士香水瓶,被丝绸覆盖着小心地收着,却怎么放置在书柜最杂乱的角落?
宋安七歪着头出神地盯着手边的香水瓶,眼下的场景就算跳出一只小怪兽,她也不会奇怪更多。
冷白的光从她头上洒下,花花绿绿的玻璃瓶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光影,一种奇怪的无法言明的感觉如潮水,不痛不痒地挠着宋安七的心脏。
忽然,贝齿紧咬着的红唇舒展开,扬起浅浅的弧度。宋安七纤白的手,慢慢从盒子里抽出一瓶紫玫红色的香水。
瓶身以女人裸露身体为模型,造型大胆的香水是ssique圣诞限量版香精。全球一共只有三千瓶,最独特的是每一瓶都有编号。作为他们的会员顾客,定购时还可以请他们在瓶身镭射签名。
她的那一瓶,唐睿就让人刻上了她的名字“angle”。
如果这一瓶也有刻上名字,那么谜题至少可以解开一大半。
宋安七握着冰凉的瓶身,瞬间留意到的是一张发卷的相片,古怪地放在瓶子里面。
她仰高了头眯着眼,瓶子举至灯光最亮处,旋过瓶身想看清楚上面模糊的人影。
嘎吱――
门突然开了。
心抖地一跳,安琪手一抖,瓶子差点脱手甩出去。
这算是偷窥被抓了现行么?真是有够丢脸~!
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安琪窘迫地回过头。“我只是有点好奇,刚好撞见,不是故意――”她讪讪地举起手中握紧的香水瓶。
目光触及门口站着的人,嚅动的红唇错愕地张大,又很快地闭上。
第53章 他母亲是怎么昏迷在床十三年不醒
“三嫂,”陆宛艾奇怪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三嫂,我先有敲门没有人应,我以为……我妈说你一定在三哥房间里……”
“小艾,你先等一下,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宋安七用力捏了下微颤的右手,迅速把瓶子放回空位,盖上铁盒,推进书柜原位搁置好。
低着头,心有余悸地按住心跳如鼓的胸口。
生平第一次,未经主人允许而翻看对方物品。紧张到神经紧绷乃至恍惚,没有听见小艾的敲门声也是可能。
所幸来的人是小艾……
深深地吐了口气,宋安七关上柜门,从书桌后站起来。
“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小艾?”
陆宛艾还拘谨地倚着门,笑眯眯地看着她,眉宇间有几分难为情,“三嫂,你……在忙?”
“啊……”宋安七目光下意识地往书柜门上瞧过去,心虚地摇头笑道,“没有。”
“做贼”的事情,任何时候都算不得忙吧。
“是有什么事吗?”
“三嫂,能不能耽搁你几分钟时间?”陆宛艾竖起细长的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小截的长度,用细细的声音问道,“我在练习毕业晚会上面舞台剧的钢琴部分,但是有几个节点我始终看不太懂,妈妈说三嫂很会弹钢琴。我想请三嫂能不能给我指点一下?”
她眼睛羞涩得不敢直视宋安七,同样都二十三岁,她却像个没长大的学生。
“呃……二妈太过奖了,我也只是粗略学过几年。”
宋安七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嵌在墙上的led屏时钟,陆子翊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小时。
难道是陆相洲大动了肝火,难以交代了?
摇头甩去满脑不好的猜想,宋安七揉揉干涩的眼,看向门口。陆宛艾饶是期待的眼让她没法子拒绝,“我陪你去看看吧,不过别对我期望太多,你学琴的时候有没有听过一指琴魔?”
“一指?”
“对啊,一指。”宋安七打量着右手食指,扑哧一笑,也像个孩子似地扬着唇,“我手指匀称可惜手不够大,其实不是练琴的材料。所以每次音节跳跃过大,我就仙人指路这样只伸一根手指去按键。(.)老师一看到就假装拿书来打吓我,我屡教不改,这绰号就这么来了。据说,每一届学员中都有一个这样学生。”
“哦。”陆宛艾讷讷地点头,“我没去老师那儿学过琴。陈姨和大妈说让我花时间在家多陪陪我妈。”
宋安七愣了片刻,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她原意是说点趣儿,消除陆宛艾和她之间客气过头的生疏。一个同龄的妹妹,即使不亲,但交谈起来总是这样小心和恭敬,实在别扭。
兴许她大意了,也兴许是陆宛艾太敏感,没头没脑间竟然说出那句半含可怜的话。
宋安七左右不好再回答,便走过去,示意她可以走了。
陆宛艾在前头带路,像是忽然间反应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不安地回头,“三嫂,我刚才的话没别的意思。我知道,陈姨她们是为我妈妈好。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在跟前儿陪她说说话,可以帮忙照顾。”
陆宛艾********地向宋安七解释,一时没留意前面的路,眼看就要踩空。
“小心。”宋安七将她一把拉住,陆宛艾身体猛地一晃,两个人几乎都快站不稳。陆宛艾机警地抓住扶手,整个身体差不多都压在了扶梯上,终于才稳住。
“对不起、对不起,三嫂。”陆宛艾愧疚地连连道歉。看宋安七脸上冷汗都出来了,眼睛一红,就要哭出声来。
宋安七受到了惊吓,反倒还要轻声细语去安慰她。
不过突然来了这么一茬,说错话那事被陆宛艾抛在了脑后。她不再多说一句话,老老实实闷不吭声带着宋安七,从陆宅侧梯下楼,后门出去。
偶尔宋安七问她,她思虑再三才简单地回答一两句。
流水般冷凉的月光,安静晃过陆宛艾瘦削的背。圆圆的丸子头,像是长在陆家花园大树下潮湿角落的一朵不起眼的蘑菇。
她顿时明白了一点,如果她是陆家子女,也不会在这个冰窟石室的“陆宅”待下去。
眼前的陆宛艾,只因为出自无家世背景的王婷,只因为她只有一个生来便戴着红三代名衔的姐姐,注定了她只能晦暗地去做那颗明珠的陪衬。
楼下客厅的钢琴是陆绾芷的独占物,她想练琴只能到别墅后面杂物房里,弹那架被陆绾芷换掉废弃的旧琴。
宋安七对陆家那些她一直所理解不能的事情―-各自算计、欺软势力,曾努力克制的微薄的厌恶,忽然间,如同花园里疯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心口冒出了尖。
陆宛艾看不明白的那几个音节,难度并不高。宋安七耐着性子给她讲了三遍,留陆宛艾在那里继续练习。
心里无端地烦躁,宋安七知道不能任由情绪失控,回去时,便刻意放慢了脚步。
大晚上,有觉不眠,在花园里闲逛的人并不只是她。
耳尖地听到小池塘边的声音,宋安七敏感地停下来。池塘四周茂密的柳树成了最好的遮蔽处,她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两个熟悉到她绝对不会听错的声音,但是,却似乎不该同时出现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
月光下,陆陈慧娟以手掩鼻,不屑看着身前闲适抽着烟的陆祁峰,“你说竞标案外泄,陆风广场垮塌都是他的人做的,是找到证据了?”
“没有。”陆祁峰摇头,认真地道,“但我相信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只有他。”
陆陈慧娟含义不明地轻笑一声,“那你找我做什么?”
觉察到她对烟味的反感,陆祁峰食指一弹,光点一闪,剩下的半截烟飞进池子里。
“谈合作,你放弃陆子翊,我们联手。今晚老太爷说明年元旦会把他全部的股份让渡陆子翊,元旦让渡书一签,陆子翊就正式拥有公司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如果我们联盟,爸爸那里的百分之三十,你我各自的百分之五,老五那儿他为了保全自己,只会躲得远远的,不会参与进来。而剩下那百分之十五的散股是我和他都没办法一口吃下的,那么从元旦开始陆子翊将成为公司第一董事。”
“既然你也知道我们合起来也比不过他,说这些还有意思么?”
“不然。虽然陆风里我的人被清除了一大部分,但陆氏高层还有本家叔辈是爸爸一手提拔和扶持。只要他发话,陆子翊这个执行董事在陆氏不会好过,时间一长,不用我去做,空子自然会漏出来。借着这段时间,我慢慢吃回一部分散股,到那时,就算老爷子死了心想让他继承陆氏,把那百分之四十五给他,那也是有心无力。”陆祁峰微微一笑,“这样够吗?”
陆陈慧娟冷笑,嘲讽地盯着他,“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如果我支持陆子翊,百分之十五的散股,我可以找办法帮他吸收至少百分之七,到时候他持有的股份大大超过了一半,稳操胜券。薛彩晴和我势不两立,我帮她儿子夺权,简直是笑话。”
“是么?”男人理智的声音,始终平静,就算被当面挖苦也不见得丝毫恼怒,“那你和他合作就不怕后果比被当成笑话还惨?迟早有一天,他会查出他的母亲是怎么昏迷在床十三年不醒。他,不是你我能猜得透的。”
忽然一阵风起,拂过纤细的柳条,宋安七终于看清站在池子边的人。
陆陈慧娟脸白如纸,瞪大的眼,极力控制却依然有一丝颤音,“你什么意思?欧宁她不是得了家族遗传的病?”
“陈姨,我了解得不比你多。”
陆祁峰冷峻温文的脸蒙着层冷光,他勾起嘴角,优雅的眼神好像一只鹰在慢吞吞打量它看中的猎物,“陆子翊不会永远做一头被驯服的豹子,这头豹子现在已经蠢蠢欲动,等到他积蓄了力量能发动致命一击,他第一口吞下的一定就是我和你。”
“我?笑话!”
陆陈慧娟又恢复了一贯的淡定,眼睛透着讥诮的光,不过语气却不如之前自信。
“我不会蠢得在放走一匹狼之前不了解清楚他的癖性,而毫无防备。”
“哦?”陆祁峰扬起眉,轻笑,“你现在还这样肯定?对了,今天早上我去洛江疗养院,顺道去看了欧宁阿姨。她睡着,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十三年了,好像一点也没老。”
“你去那里干什么?!”陆陈慧娟失态叫出了声!
喵~花坛深处一道小小的白影如道闪电,一跃而出。
宋安七倒吸了口气,寂静的深夜里,小小的轻微声响无法掩饰。
池塘边的两个人同时不再说话,陆祁峰笑意骤失,转过脸,冷声问道,“谁在那边偷听?!”
看见他往她躲着的柳树后看,宋安七蹲下身,蜷缩在茂密草丛中,大气也不敢出。
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迈着优雅的步姿,懒洋洋地从她面前走过。无声无息地走上石板小道……
“我妈的猫。”陆祁峰说。
他们的声音更加小了很多,宋安七再也听不清楚。她不敢再冒失待下去,半蹲着,小步挪到偏离池塘的小径。
第54章 我不能再等了
一步不停沿着来时的路,穿过后门,快步跑回陆子翊卧室。[.超多好看小说]坐躺在沙发上,骤然松弛的身体似乎依然飘在空中。被冷汗浸湿的上衣紧贴着后背,湿冷冷的,极其不舒服。
宋安七撑着头,心跳得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咚!咚!咚!
在静谧亮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门突然被从外推开,宋安七搁在额头的食指剧烈地一颤。迷惘的眼怔怔地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人,慢慢地,才醒过神来。
陆子翊撑着扶手,将她圈在双臂间,端凝地目光在苍白柔软的脸上走了一圈,有力的手指捏住发鬓小巧的耳垂。
宋安七“啊”了声,皱起眉。
他一笑放轻了力度,“怎么,睡着了?熬一下,去车上睡。”
“好。”宋安七含糊应了,“和爷爷他们谈好了?”
陆子翊点头,兴致缺缺,不大想谈,“回去再说。”
说着,握住她仍扶头的手,手臂一收,把她拉进怀里。
和上次回来一样,几乎一秒也没有多做停留。他们走时,陆陈慧娟已经坐在客厅里,听说她们要走也不挽留。
走下大门台阶,清爽的夜风簌簌洒洒,陆宅里那股无形的压抑气息一下便散了。
凉风习习,钟虎倚在门口的小喷水池雕像旁,嘴里咬着烟在狠狠地吸。他的脚下,堆了七八支烟头。
想来是陆子翊一直没出来,为了提神,他才跑到车外来抽烟。
陆家看门的王亮粗着嗓门在劝他,“你要抽烟去那边垃圾箱去,不能把烟蒂儿扔大门口。”钟虎看也不看他,充耳不闻,王亮说得唾沫横飞,他一个烟蒂儿又扔脚下,脚尖一边碾着烟头,打火机啪嗒又点燃了。
王亮气得跳脚,开始骂骂咧咧。
钟虎斜眼瞟过来,视线触及正往车里坐的陆子翊,送至嘴边的打火机立刻就合上了,收进衣服口袋里。没点燃的烟,像口香糖似的,就势扔进嘴里,囫囵嚼了起来。
“你这人真是,好话说尽你不听,偏听不好的……”以为是自己的“三字经”起了作用,王亮得瑟起来。
钟虎不屑地横他一眼,骂都懒与他骂。几步跑回车边,钻进驾驶位里。
他始终寡言少语,上了车虽然疑惑地看了看陆子翊,却什么也没问,只管开他的车。
宋安七忽然想起走时看到的情形,“子翊,刚刚谁回来了吗?”
一路下楼到客厅,家里请的几个保姆上上下下地跑,厨房里亮堂堂地。[.超多好看小说]连她不知就里,也觉得这架势很大。
薛彩晴和王婷都不在客厅里待着了,走时她因为心虚,没敢认真去看陆陈慧娟,但隐约听得出她语气不太好。
陆子翊哼了声,语气冷淡地说,“小七回来了。”
这个陆相洲最宝贝的小儿子,终于舍得回家了?自从他突然回国,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陆家派人在江城找了一个多月,总是听到有关于他的风声,却始终没找到他的人。
这深更半夜地,一声不吭地跑回来,又闹得人仰马翻。
架势不可谓不大……
不知不觉,宋安七心中给这位从来没见过面的小叔子,贴上了“任性妄为”的标签。
宋安七回家就睡了。
一晚上一惊两乍,神经一绷紧很容易就累了。她泡在浴缸里,琢磨陆祁峰说的那些话,眼皮渐渐就抬不起来。
陆子翊久等也不见她出来,推开洗手间的门,看见的是一副“睡美人出浴图”。
宋安七软软地趴在浴缸沿上,呼吸浅浅。粉嫩的嘴唇轻轻抿着,鼻子时不时地皱一下。
浴缸里水已经冰凉了。她睡得很沉,陆子翊抱她到床上,她都没醒。
陆子翊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扯来薄被给她搭上。忽然才听到沙发上,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在响。
他站起来,身子还没来得及离开床沿,宋安七的一只手又扯住他衬衣衣角。她像只循着热源的蛇,把他抱住,“子翊……”
嘴里嘟哝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字词,糯软的语调,像个撒娇的孩子。
陆子翊在床头又坐了会儿,看她睡得熟了,才拨开她的手。拿了手机,走出房间。
屏幕上显示,两通未接来电,都是一样的名字。目光落在“顾婉君”三个字上,陆子翊不耐烦地,关机,把手机放进裤兜里。
他还有一个私人用手机,知道号码的只有钟虎和宋安七。生意场上的事,要是联系不上他,他们会知道去找钟虎。
钟虎,几乎就是他影子的存在。
现在,这个影子就守在他卧室门口。
知道他有话要对他说,一回家,钟虎就等在门外。
“阿钟,元旦那天老爷子会把他的股份全交给我了。”
陆子翊背靠着窗口,掏出两根烟,扔给钟虎一根,自己一根咬嘴上,点燃了。
钟虎沉默地吸了一口,抬起头来看着他,“三少,这局我们总算赌赢了。”
从他进陆风,陆祁峰和陆云扬两兄弟试图架空他的权力,开始他便将计就计。想摧毁陆祁峰的部属,轻而易举,他却迟迟没有收网。
省委建园林游览区的事犹如神助,一早他就收到省里来的两条信息。他比江城任何人都先知道,那个游览区其实建不成。
可是陆云扬不知道,他愚蠢地自动钻进了网里。
“陆云扬现在一定很后悔,下了那么蠢的一招。”陆子翊弹掉烟灰,意兴阑珊。“如果你的对手在对付你的问题上蠢得像头驴,要么他天生就是头驴,要么他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说,陆云扬会是哪种?”
钟虎眼神闪烁了一下,迟疑了几秒才答道,“不管哪种,总归是把他剔除开了。”
“他不重要,陆云扬在或不在陆风,对整个陆氏的走向影响都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老爷子的态度,以及陈慧娟她的想法。”陆子翊淡淡地说,“相信白天的事一出,陆祁峰这两天私下里会找陈慧娟谈合作,不过一定竹篮打水。”
会议上那场突如其来的人事变动,陆相洲大怒之下可能以此借口将他从执行董事的位置上扯下来。老爷子虽然早退居后线,但公司里还有他的耳目,所以老爷子一定会来。
他唯一不能肯定的是,老爷子和陆相洲的对峙会不会让老爷子不顾一切地保全住他?
这是一招险棋。
所以今晚书房的形势,几乎是逼得老太爷将他股份悉数转移给他,以此来牵制陆祁峰。最终,和陆相洲达成了一年之期的约定。
“三少,现在就把矛头摆到台面上,会不会太快了?”钟虎皱着眉,想问题太认真,烟烫着了手,才条件反射地扔开。
之前的计划里,是从陆风开始,找机会顺水推舟一步步瓦解陆祁峰培养在陆氏的嫡系。
在没有充足准备的前提下,把敌对暴露在明面,对他们没有好处。尤其现在陆氏内部,还有那群叔辈里,因为陆相洲的关系大多都已经是陆祁峰的人。
从今开始,必须得步步为营了。
“我不能再等了。”陆子翊走到门前,忽然回头看向焦虑的钟虎,反而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去休息吧,短期之内不会有太大变动了。”
…………
欧宁她不是得了家族遗传的病?
月光冰凉,满池浓墨的水恍然变成一条巨蟒,摇着庞大的身躯,晃动着夹杂银白的光,慢悠悠爬上池塘。
豆大如拳头的眼,直勾勾望着柳树后,鲜红的蛇信静静地横在半空。
黑暗处,忽然响起一声清冷干瘪的笑。
巨眼一眯,巨蟒盘起身躯,尖尖的巨大的蛇头如一支居心叵测的箭,毫无征兆地如光一般,穿过了柳树枝。
它张开血口大嘴,下一秒,丑陋狰狞的脸忽然变成陆陈慧娟惨白的森寒的脸。
宋安七在那一瞬间,陡然醒来,一身冷汗。
天灰蒙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噼噼啪啪打在落地窗上,支离破碎的景象。
她拥着被子抱膝坐起,茫然盯着窗外,足足几分钟。慢慢才清醒,天光尚早,而自己坐在卧室的床上。
“做噩梦了?”陆子翊长眸半昧,沙哑的嗓音裹着初醒的迷蒙。
宋安七点点头,又躺下。后背湿漉漉,竟然已经湿透。只觉得冷,往被子里挪了挪。仿佛要抓住海上浮木,寻求一种心安似的,往他身边靠。
陆子翊已经彻底醒过来,看了眼挂钟上时间,见她靠过来便环过只手,把她抱住。
“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室内光线混沌,他看见她瘦下去的瓜子脸惨白无血色,一团红晕挂在两腮,红得不自然。
宋安七觉得阵阵地冷,眼睛很费力才张大,一开口直喘气,无力又含糊,“有条蛇,想吃我……”
陆子翊神情变了一下,清明的眼直直地看着她,失笑,“哪儿有什么蛇。又是看到什么了在胡思乱想?”
“不知道。”
她喘气声很重,陆子翊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现她又发烧了。
医生很快来看过了,开了点退烧的药和点滴。
之前那次流产对宋安七身体的创伤太大了。再加上流产之后接踵而来的打击,为宋重天的事情心力交瘁,一不小心又病倒了。
这次发烧反复了近一周,时好时坏。
好几天,她只能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地看着落地窗外自家小花园发呆。食欲很差,如果不是晚上陆子翊喂她时逼着她吃,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
第55章 马场风波
顾婉君来看过她两三次,全是很巧地在陆子翊回到家在卧室处理公事的时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明显精心打扮过,优雅地坐在床边小凳上,和宋安七两两相看着,却是一连半个小时尴尬地相顾无言。
宋安七不是没看见她时不时瞟向书桌边目光,悠长暧昧。她没力气也没借口去赶顾婉君走,无论她是否想承认,某种程度上顾婉君还是她姐姐。
她看着顾婉君殷殷期待的眼神,心里像吃下了颗发霉的杨梅,酸涩、腐烂,恶心得想吐却吃进了肚子里,吐不出来。
后来,她懒得虚情假意地应付。挂了点滴人会慵倦,常常顾婉君坐下没多久,她偏头固自小憩。
有次她没睡着,懒得睁眼。忽然就听见陆子翊过来问,“她睡了?”
“嗯……”顾婉君柔媚的声音有点发颤。
“那你回去吧。”陆子翊说,“白天有时间你来陪她聊天吧,晚上别来了,她晚上睡得多。”
“三少,我……”顾婉君支支吾吾,好一阵,宋安七听到她委屈地“嗯”,很快走出了房间。
然后陆子翊轻踢开小凳,坐了下来。
很长的段时间,宋安七闭着眼,只听到自己越来越喘的气息。她知道陆子翊在看她,脸色又红起来。
差一点就快绷不住了,陆子翊起身又走回书桌后去了。
淅沥粘稠的小雨,断断续续也下了一个礼拜。
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宋安七终于痊愈。
早上陆陈慧娟突然打来电话,关心地问起她身体情况。宋安七说,都好了。心里已经猜到,接下来她的话题会是什么。
陆陈慧娟叹了口气,冷淡道,林医生那里我马上给他打招呼,你该什么时候去还什么时候去。
宋安七在医院接受诊疗的时候,陆云扬出事了。
是在城郊的马场,马场老板从英国国立种马中心新购买了一批纯血马幼马,请了一大帮富家公子、官绅二代。
陆云扬也去了。他对赛马有着近乎狂热的痴迷,十分精通马术。一早他就透过互联网预定了一匹幼马中的极品,这天只是去看活体,检查幼马跑跳。看过真实情况之后,再做决定。虽然只是通过网路视讯看过,陆云扬对那匹马极其满意。不出意外,已经认定了会买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去得有些晚,陆氏连锁酒店是去年建立起来的新公司,虽然规模不如陆氏大,事务却繁琐了一堆。
混乱之中出了意外。
马场的伙计忙晕了头,挂错了牌。在陆云扬到之前,误将预定的幼马当做待售品,卖给了耀阳集团的二公子薛牧舟。
马场老板发现之后,头也大了。两头都是大神,两头都得罪不起。赶紧从剩下的马匹中选了最好的给挂上牌,亲自去门口接了陆云扬。
听说预定的马被卖了,陆云扬当下便怒了。只是听到“薛牧舟”的名字,强把怒气压了下去。
马场老板小心翼翼,“二少,我给您留了匹最上品的幼马,我带您去看看?马场里还有好多俄罗斯来的幼马,您看上哪匹喜欢了,您随意……”
陆云扬脸色铁青,很不好看,“不用了。”
说着,要走。一转身,冤家路窄,和薛牧舟撞上了。
薛牧舟是个纨绔子弟,平时吃喝玩乐,正事不做,思维简单一根筋儿。他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抢了对方心头好,还笑嘻嘻地拍了陆云扬的肩,“哟,二少。昨天才听人提起你,你升职了怎么也不知会哥们儿一声?”
“你什么意思?”陆云扬脸上像罩了层寒冰,
薛牧舟没看出来情形不对,哈哈笑了两声,“圈子里可早传来了,你被你爸调去洛枫酒店做执行长了。这洛枫可就是你的天――”
话没说完,一个拳头精准而有力地落在他嘴上。
陆云扬气得眼睛通红,憋了一周多的气,泉涌般爆发。
薛牧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闪过他又挥过来的一拳,捂着流血的嘴,骂道,“****你妈,你丫干嘛你?!”
“我要干嘛?”陆云扬凶狠地眯起眼,冷笑一声,一拳又打在薛牧舟脸上。
薛牧舟身子晃荡了两下,抵靠住了马棚的门。他呸地一口,吐出血水,“你他娘!”
跟着,一脚也踹过去。
从小到大,哪个对他不是百般讨好。他也是个乖戾的人,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今个儿竟然被别人给打了,眼也红了!
马场老板反应过来,头皮直发麻。好说好劝着,叫来了伙计,“看什么看,赶紧把两位爷给拉开啊!小心些,别伤着人了!两位爷,有什么误会咱好说,您们消消气,别和我这小生意人过不去啊……”
一群伙计还有看马的公子少爷帮忙把陆云扬和薛牧舟分开,还没喘过气,一声尖锐的哭喊从后面传过来。
“马、马……拉不住了!”
那匹棕色毛发的成年纯血马,仰天嘶嚎着,从狭窄的过道飞驰而来。马后面,一个哭丧脸的伙计扯着套在马脖子上的缰绳,被马飞奔的力道拽得几乎脚离开了地。
旁边的马棚里有一匹发情期的跑马,性子最烈的时候。外头的叫骂,好死不死激怒了它。
还是马场老板先回过神来,大叫道,“快闪开!喂马的伙计去帮阿贵把马拉住!”
一群人忙不迭往边上靠,都忘了先前被他们拉住的陆云扬和薛牧舟。
一道巨大的黑影飞驰而来,陆云扬跑了两步,后背忽然被一股力猛地一撞,狠狠地扑倒在地。
有人把他扑倒了。
一团混乱中,听到薛牧舟凄惨地尖叫,马场老板的怒骂。
五六个伙计终于把马拉住了。
陆云扬翻身坐起,身边坐着的竟然是陆子翊,顿时没明白怎么回事。
陆子翊好似当他不存在,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手臂上被擦破皮的部分,拍去身上的灰,站起来靠着墙,眼睛盯着前面的状况。
是他把自己救了?陆云扬立刻条件反射地有些恶心。
薛牧舟就没他那么幸运了,他没跑得及,被马前蹄给踹了一下,晕了过去。
马场老板手忙脚乱地找救护车,几乎没给哭出来。好好地一个马会,变成这样子结尾。要是薛牧舟有个三长两短,纪委薛书记还不把他这马场给拆了~!
救护车在马场老板三秒一个催促的骂咧中,来得飞快。
陆云扬看见一脸毫无血色的薛牧舟,如果没有他那冲动地一拳,也就没有这回事了。他心里也有些担心,跟着薛牧舟的担架一起上了救护车。
马场老板看陆子翊的手臂上也在流血,好话说尽把陆子翊也劝上车。
一到医院,薛牧舟被推进早联系好的急救室。
陆子翊破皮的手臂,医生大题小做地说要包扎,被他拒绝了,只让他们把伤口清洗干净就好。
接到消息的陆相洲,很快就来了。
陆子翊从急诊室里出来,看着陆相洲,淡淡地撇了下眉。
陆相洲愣愣看了他一眼,一转头看见坐在护士站外的陆云扬,几步上去,一个耳光挥过去。
啪――
医院里忙得不可开交,每个人有各自的烦心事,生死是大,没有谁有闲心去留意他人。
陆相洲接到消息匆忙赶来,二话不说,给了陆云扬一耳光。
那一声,格外地响。
站在拐角处的陆子翊,面无表情看着,眼角轻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护士站里一个个护士惊诧地看过来,过路的病人家属好奇的眼光在三个华贵气度的男人间打转,似乎是要揣摩出个大概所以然来。
陆云扬悻悻地站起来,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下被扇,任谁面子上都挂不住。而他,又是个格外要面子的人。
几乎就想发作,一转念想到祸是他闯的,薛牧舟还在急救,是死是活伤情未知。这口闷气,不能受也只得生生受了。
“你――”陆相洲咬牙切齿,大手一甩。顿了一秒,手掌停在空中没有再动作。
他的助理连不迭喊着老爷子跑过来,适时拦住陆相洲的手,低声劝道,“老爷子,咱有话回车上去说。二少也受了伤,有什么话,等他歇口气再说啊。”
陆相洲鼓着眼扫过四周,不快地一哼,“楼下等你。老三,你也下来。”
他特意叫了陆子翊,这一叫,无端地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来不及细细体味,陆云扬眼神骤然一沉。
上了车,小助理还在安抚陆相洲的情绪,“老爷子,事情不怪二少。薛家老二向来不是省油的灯,二少是被他气急了。年轻人难免口舌相争,再说你看二少这伤,回去夫人看见可要心疼死了。”
陆相洲摆摆手,让他别再说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他那么有能耐让他说说,薛书记那里怎么交代?人好好一儿子,因为你陆云扬跑医院躺去了,你说你能干成什么事?江城商政圈最近动荡不平,这时候平白无故给我闹这么一出。你是生怕外人少看了笑话?还好陆氏不是交给你,要是到你手上不定败成什么样!”
话说到这地步有点狠了,丝毫没顾及陆云扬颜面。
小助理几乎从没见过陆相洲如此动怒,甚会巧言令色的他一时也张口结舌。
陆相洲气急败坏一吼完,就猛咳起来。
助理倾身帮他顺气,抓住时机小心地朝对面的陆家两位少爷使了眼色,示意赶紧说些好听的替老爷子降降火。
第56章 他是一棵树
陆云扬头耷拉,紧靠着椅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曾经的意气风华,荡然无存。这一周算得是他顺风顺水的一生里最憋屈的日子。
他绝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虽然骨子里也有着陆家人与生俱来的傲气。然而自从被迫离开陆风,突如其来的一击几乎令他失了还击的力量,这股颓然像一种病毒,无声无息地侵入他体内。
来势汹汹,无力抵挡。
“老爷子,身体要紧,这些都算不着什么大事。”助理倒上一杯从车载柜子里拿出的红酒,递给陆相洲。
陆相洲喝下半杯,慢慢止住了咳,总算把心里那团火气压制了下去。
“说吧,打算怎么办?子翊,你有――”
陆云扬丢脸也丢够了,恼羞成怒,“问他干什么,这么点破事费不着劳动他大忙人,我自己的事我还能处理。”
助理觑见苗头不对,忙伸手去取酒杯。
“滚!”
陆相洲甩开的手,尽数红酒泼洒出去,高脚杯叮当落在陆云扬脚边。
“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要怎么处理?今天老三要没在那里,就是你妈哭着来医院看你了!”
“是啊,今天他要没在那里――”
一丝冷笑僵在了陆云扬嘴边,他不自在地朝身旁瞟了眼,弯腰拾起高脚杯,用力捏紧。
他又着了道了。
“老三?”陆相洲又叫陆子翊。
红酒的咸酸,在空气里化成若有似无的腥甜血香。
陆子翊浅淡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地毯上那块被红酒晕染的污渍。紫红的酒,快速无声地浸染深褐的地毯,浓密纤长的羊毛纠结一块儿黯淡的血块大小的疤。
他并不抬头去看陆相洲,尽管陆相洲喜欢别人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但陆子翊从小就爱违逆他。
“问题……应该不大。”他慢吞吞地说,有意把一个字都说得清楚明白,“薛牧舟受伤更大原因在马场安保的疏忽,救护车上我问过了,他是在躲避的时候被马刮过,头撞上旁边马棚的木门产生暂时的晕厥。只是马的前蹄刮过他大腿,那儿有一条五厘米长的伤口。伤口缝合好,等他醒来就可以立即出院。不过,事情起因在陆家先动手,薛家那边无论如何应该给个交代。”
陆相洲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他点头,“接着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认为事情还没有大到要和薛书记会晤的地步,这件事只要薛牧舟不追究,一切都会大事化无。”俊挺的眉,缓缓皱了一下,陆子翊抬起头来。
陆云扬的神情如同吃了只苍蝇,嘴皮动了几下,被陆相洲一瞪,没开得了口。
陆相洲徐徐地开口,“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事情还没严重到那程度,不用去给薛丰打招呼。省得留下口实,给他拿乔的机会,外头不晓得的以为陆家还需要巴结他一个纪委书记。”
“薛牧舟那边我去好了,正好他欠我一个人情。”陆子翊眸底深处闪了闪。
没有去看陆相洲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抓起放在边上的西装,“中午还有个会要开,我先走了。”
隔着车窗,陆相洲盯着停车场入口等车的陆子翊,一丝阴郁和无奈混杂在已不复锋锐的眼里,叹了口气,“云扬,你要是有他的一半,你哥的位置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陆云扬听出他不是单纯为他莽撞的行为生气,所有的不忿也放下了,低头认错,“爸,今天是我太冲动。下次,绝不会再被别人设计了。”
“别人,他陆子翊?”陆相洲叹气,“你能收到马场请帖,难道老三会没有?这种拙劣低级的挑拨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我对谁失望倚重谁那都不是他放在眼里的事情。”
“他会心甘情愿救我?”陆云扬不可置否地一笑。
在陆家人的概念里,绝没有兄弟亲情这样的字眼。他这个同父异母的胞弟,更不会是多管闲事的人。他不信,在这件事里,陆子翊会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你以为他想?”
不然呢?陆云扬想问,马上就又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今天要真受了伤,陆子翊被目睹在现场,传出去必然有人会说他冷血、不顾手足情。这时候只要有人大肆渲染,势必会把这事儿和前几天那场诡异的职位调动联系起来。对陆子翊来说,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而今,他救他,无异于是给了他一个人情,对陆子翊有益而无害。况且,他若真心帮他,早在他和薛牧舟起争执时就出现了。
陆云扬默然,又输了他一次,心有不甘。
陆相洲叹息地不住摇头,“你现在知道哪里不如他了吧。”
他指指太阳穴,说道,“陆风的事,还有今天的事,不会只是偶然。你应该有所警觉了,云扬。你要再学不到老三那点头脑,你哥的陆氏真的就悬了。”
高架桥下十字路口,一个短暂的红灯。
闭着眼向后靠着的陆子翊突然坐起,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扔给副驾驶位的钟虎,“给顾婉君打个电话,叫她下午来办公室找我,我有点事要问她。”
…………
绵长的一觉醒来,睁开眼,宋安七轻呵了口气
竹帘子挡住了午后阳光的刺眼,清明柔软的白光像层薄纱披在古朴的家具上。明清清的房间,一片清幽的香气。
她仿佛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睡过了,连一点梦也没做,绵长而清幽。
自从某一天oscar从其他地方搬来了现在她睡着的躺椅,常常聊着天,她就睡着了。
“医生?”宋安七敛拢裙角坐起身,看见旁边摇椅上空无一人,不觉一愣。
按照往常来说,他应该是啜着可乐和棉花糖,大喇喇躺摇椅上,看着猫和老鼠的无声卡通片笑得前俯后仰。
一看墙上的钟,时针指向三点钟方向。
“啊――”
惊讶地抓抓头发,宋安七站起来,快步走去门口。
“左边一点……向上,注意脚下……”
“你丫当爷真人秀,玩电玩呢。向上向下,说具体位置要死呢你!”
门外有两人在轻声斗嘴,其中骂骂咧咧的那人oscar。
门虚掩着的,宋安七轻轻一推,木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嘎吱声。四合院里,陡然安静了,仿佛刚才宋安七听到的人声只是她的幻觉。
院长正中那颗巨大的银杏树下,穿着黑背心的中年男人错愕地看过来,像是不知道还有人在那间房里似的。
宋安七迈出门没看见oscar,也愣住了。
“嗨。”从树上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你头发乱了。”
宋安七抬起头,看见了坐在大树杈上的oscar。他双腿荡在空中,悠闲地指指她耳后,“那儿头发,没弄好,翘起来了。”
“哦。”
随便抓了两下,宋安七走过去,仰着脸看着他,“你在晒太阳吗?”
“晒太阳?嘿嘿、嘿嘿……”oscar干干笑了两声,笑眯眯地也望着她,“你要不要也来晒晒?光合作用补充叶绿素,你看你瘦得,该补补了。”
“原来你是一棵树啊。”宋安七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知道了吧,千年银杏,古董了,可珍贵。以后记得要爱惜我了――喂,死胖子,看什么呢?!”
一大把青涩的银杏果,一阵急雨般落在中年男人的脸上,咚咚作响。
oscar臭着脸,“死胖子,帮我看猫,你看哪儿去了。你再看她,她也不是你的,再看我把眼珠子给你抠出来。我让你别看了,听到没……”
他一通囫囵不清的乱嚷,“喵~~”一声懒散的猫叫配乐似的,配合着悠扬地响了起来。
oscar一下不说话了,嗖地翻身站在了树杈上。“在哪儿,在哪儿?”他鬼祟地猫着腰,看着树下,压低声问。
中年男人垫高脚,脑袋开始像挂摆有规律地左右晃。
“喵~~”这次听得更清楚了,就在他们头顶正在方。
宋安七合拢双手搭在额头,循着oscar慢慢攀上的身影移过去。
一只雪白的英短,瑟瑟发抖蜷缩在树枝根部,短短的爪子死死地抱着树枝。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团巴掌大的云。一看就是刚学会爬树就逞能,爬高了下不来了。
“喵~”惊恐瞪大的蓝眼睛看着朝它走过去的oscar,可怜兮兮地皱了皱鼻子。
“白痴!”oscar低骂,一探身,它就在他手上了。小猫卖萌地舔舔他手指,遭到喵星人最高级别示好的oscar脸一黑,手往它小屁股上一拍,“别拿舔过屎的嘴巴来舔我。”
“别说,估计就是嗅到你身上味道觉得亲切。”身旁白白胖胖,颇有几分儒商气质的中年男人嘀咕了一句。
宋安七忍俊不禁,低头轻笑。
“死胖子,滚去做你的人肉包子去,跑这儿捣什么乱。”oscar又劈头盖脸地扔他一把银杏果。
男人幽幽叹了口气,“刚才是嚷嚷他儿子和隔壁三花私奔了,哭天喊地让我帮他找来着?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的,你欠我这两个月房租还没给呢!”
oscar瞅他一眼,一脸的寒心,“去去去,一大男人贫嘴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要不要我把十五年前吃你的糖吐给你?”
“要那作甚,给你做养料吗?”男人嘟哝了句,看看宋安七,极识趣地就走了。
oscar还坐在树上,手中玩着他的猫,修长的腿笔直地垂在空中。
第57章 再远也走不出这世界
他距离地面大概有十米高,宋安七看着就晕,“你不下来吗?”
“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oscar眯着桃花眼,咧着薄嘴皮笑,神情里满是年轻人无邪的轻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宋安七站在树下,微薄柔软的阳光穿过树的缝隙,他干净漂亮的脸像是发着光一样,令人觉得美好。
“干嘛不骂我……你,真想我啦?”oscar抓过一捧树叶,呼啦从她头上洒下去。
宋安七避之不及,眨眼满头就都是银杏叶。拨弄了几下,还是剩下很多深绿的小叶子插在黑发里。她一下有些生气地看他一眼,“我只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你的房门没锁。”
“没锁没关系,没好东西——喂,你要走啊?”
看见她果然转身就走,oscar抱着猫一手攀着树枝,刺溜几下就晃到树下。把小猫往地上一放,大步过去挡在她前面,一脸无辜,“平时不都四点半才走么,你是不是看错时间了?”
好在宋安七早习惯他跳调的思维,咬着嘴唇摇摇头,“我今天还有事。”
“哦,那你去哪儿,我送你。”他说着,就开始掏钥匙。
“不用了,我去很远的,而且现在打车也方便。”被他送过好几次了,她倒是不怕摔车。只是后来他说黑色的机车太阳刚和她不配,拿她做借口终于如愿以偿地把机车刷成了骚包的粉色。
一辆粉红绘着hello-kitty的重型机车,在路上的回头率可想而知。宋安七被人长时间看着都会感觉不舒服,常被花枝笑说脸皮薄,更不要说在一路被人指点,跟千刀万剐似的。
直白的拒绝,写在她脸上。
“有多远?”oscar歪着头,邪气地扬起唇,长臂不客气地搭她肩上,“走啦,再远也走不出这世界。今天咱不坐机车了,坐四个轮子的好不好。”
这人永远是嬉皮笑脸的样子,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一耍赖,宋安七也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oscar瞄准宋安七心软了,得意一笑,推着她走出院门口。几乎是半强制地,把她塞进车上。
“去西郊安康疗养院。”
oscar折腾方向盘的手一停,惊恐地转过头来,一眨不眨盯着她,慢慢道,“你前几天说你生病了……天,你别告诉我,你是从疗养院偷跑出来的吧……”他忽然扭捏地挠挠后脑勺蓬蓬的短发,“虽然我是很漂亮又好玩……可你也不用这样吧……”
“你想太多了。”宋安七拍开他做作捂着胸口的手,一股气生生地杵在了胸口,“你有见过感冒进疗养院的吗?”
“万一你身份金贵呢。”自恋的幻想被毫不留情地戳穿,oscar有点意兴阑珊。
他嘴贫起来经常就没玩没了,宋安七懒得和他胡扯下去,“我去看我外公。”
“哦……”oscar撇撇嘴。
不搭理他脸上的失望,宋安七照着后视镜,开始处理头发上的银杏叶。
oscar看她盯着车窗,动来动去,以为她是在看车,得瑟地问,“我说过总有一天会用宾利送你,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吧。”
宋安七看看这车,没忍住,“这不是夏利吗?”还是一辆粉色的骚包的夏利。
“欸……夏利也有一个利哪。不就差一个字儿了嘛……”
oscar被她弄得有些尴尬,直挠头,瞥见宋安七抿着嘴在笑,于是故作生气地瞪过去,“你这妞儿太不可爱了,你男人一定没有告诉你,在某些时候装傻会让一个女人变得格外可爱。”
宋安七眨眨眼,很不苟同,“他没那么肤浅。”
言外之意,他很肤浅!
“那我很肤浅?”他哼哼,一脸的不爽。半眯的眼往路上瞄了一眼,盘算着她要还是“不解风情”,就找个偏僻的地儿把她扔下车去。
“不知道。”澄清的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宋安七笑,“不过,我从没见过有成熟男人会喜欢粉红色。”
“世界公约、达尔文进化论、物种起源上哪本书上有写粉色只能女生喜欢吗?”oscar眉一挑,气势汹汹,“你这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
“那不好意思,算我错了,你注意开车。”
宋安七担心他一扑腾起来,就忘了正在开车的事实。便再也不和他贫,任他嘀嘀咕咕。他那性子跟小孩子似的,说了好一会儿见她不理,也觉无趣地消停下来。
隔着几道蜿蜒的山路,能看到安康疗养院了。
一排白色的小洋房坐落在半山腰里,一片碧绿里冒出白白的尖尖的屋顶。碧云蓝天,仿若山林间。
oscar眼神飘渺望着上面,慢悠悠吹了记口哨,“有钱人。”
宋安七敏感地捕捉到他那双半眯起的眼里,一闪而过的神情。像是讥诮,又有些晦暗,无法形容。那一刹,和平时的他很不同。她看见的他,总是彩色的,生动如清晨朝霞,有着不会灼伤人的光芒。
车在安康巨大的木牌门前被拦住了。保安看来的是辆破夏利,就死活不让进。
oscar一拍方向盘,脾气窜了上来。
看着几乎又要动干戈,宋安七头疼地拦住他,“就在这儿吧,走进去也就几分钟。”
oscar一只手已经推开了车门,听到她的话,背影僵了一秒,“那你走吧。”他冷声说道,手臂一收用力拉上门。咚地一声,宋安七感觉到车都晃了两下。
到嘴的“再见”也说不出口了。
一只脚迈出车外,她忽然又折回来。从手袋里拿出纸笔,唰唰写了一串号码,双手捏着递到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边。
“这边的路翻修过,导航还没修复过来。花枝说过,你刚回国不久,回去的路上你不清楚了,打电话给我。”不是没有缘由的,刚才来的路上,有她指路,好几次岔路也差点走错。
oscar转过头,冷冷看着她,紧绷的嘴唇弯了一下。
纸条孤零零地搁在空中,整整一分钟的无话。宋安七抿了抿唇,把纸条放驾驶台上,“那我走了。”
身后一片缺氧的静默,抓着车门,宋安七迟迟不动。
从小到大,她没少遭受被这种拒之千里的眼神。但只要这种排斥来自于前一秒还和她说笑的朋友,就足以令她难受。
“我外公当年带队建院的教授参与地震救灾,主持楼房搜救工作,亲自上场指挥的时候救了三个小孩子,救援队退下来的时候余震再次发生,他的一只腿就在那次事故中没了。”低低说完,她关上门,快步走进大门里。
oscar抓着纸条跳下车,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瘦瘦小小的身影那么轻,似乎风一吹就能飘起来。
一转身,愤怒地朝车门蹬了一脚。
保安从门庭里探出头,警备地望过来。
“看你妹!”又踹了一脚。
深吸了口气,抓服帖被风吹乱的头发。oscar把车钥匙往车里一扔,在保安注目礼中,大摇大摆走进疗养院大门。
安康从策划修建伊始,就打出了“园林式居家度假”的招牌。能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她们这一辈还未出生前,就已经在江城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了。
陆子翊第一次带宋安七来探望******时候,楼下花园咖啡厅里坐着个喂贵宾犬吃蛋糕的老人。老婆婆已经很老了,细若柳条似的眼睛都陷入了褶皱里。他们从她身边经过时,宋安七不小心碰到她放在桌沿的狗项圈。在她慌张的道歉声中,老婆婆平静地看看她,说别碰着我的狗就好。走出去很远,宋安七听见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对着她的狗慢慢说些什么。贵宾犬安静地蹲在老人跟前,慢慢晃动着尾巴,似乎是听清楚了她的话,在温顺地回应。
宋安七问陆子翊,她是谁?老婆婆穿着朴素简单,举止却透着无法忽视的优雅威仪,已然衰老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锋芒和美丽。宋安七觉得,自己似乎有见过她。陆子翊笑说你肯定有见过她,她是江城有名的红娘子。宋安七想起了她的名字,龚虹,江城当年闻名全国的一位女医学博士。曾经的几次全国性感染疾病的疫苗研制,都少不了她的参与。
陆子翊还说,自从她从研究院退下后,她那几个在京发展的子女忙于各自的事业很少回来看她。一旦离开了权利高位,这些曾被围困得脱不了身的大人物,就好像院子里秋天的藤椅,遗落在众人的记忆里,再无人问津。
安康里全是独门独户的白色小楼,当初设计是方便家人探望陪伴,最后却都几乎空置了下来。
只有东区的五号楼,长年累月只有一楼的套房。原本有三个卧室的二楼,被改装成了一个玻璃花房。
宋安七用配发的钥匙开了五号楼的大门,穿过装饰文雅却空荡的客厅,走进卧室。
卧室的床上的人还睡着,聘请的看护******站在阳台外,背对着门在打电话。
一通电话,宋安七走进房间都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她竟然还没回屋里来。虽然疗养院进出有严格的登记审查制度,但******却似乎太恃无恐了些。
透过被拉开一条缝的玻璃门,清晰地传来年轻女子嗔怒娇骂的说笑声。
宋安七不快地重重咳了两声,拉开床头的软椅坐下。
第58章 沉睡数年的那个女人
“张小姐,在谈恋爱?”宋安七背对着身后,顺手拿起桌上按摩头部的牛角梳,弯腰插进病人头发里。(.$>>>棉、花‘糖’小‘說’)
“对啊,你怎么知道?”
******惊呼,后知后觉意识到握在手中的手机,吐了吐舌头,尴尬地收进护士服里。“陆太太,我家里找我有些事,我才出去几分钟……”
“从我进来到坐下,我有看表,过了整整十五分钟。也许是外面风声太大,张小姐没有听见。”宋安七侧过身,明若秋水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年轻还留着一丝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叫同年岁数的******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相信安康应该给了张小姐充足的时间打私人电话,处理个人问题。我很感谢张小姐对我母亲的照顾,这么说或许不适宜,但是很抱歉目前我们只能做这么多。因为我母亲而占用了张小姐的某些私人时间,按照安康的薪水标准以后每月我们再另行支付一份给你,可以吗?”
巨大的惊喜不及掩饰,迅速地掠过******年轻的脸上。她想接受,又有所顾忌,“陆先生之前已经给过……”
“他给了你就收着,以后我再给你就当是双倍。”宋安七冷声说道,她不喜欢看她扭捏的样子。
******还年轻,涉世未深,心机欲望都写在了脸上。
“谢谢陆太太……”******点头,欣喜地应允。“陆太太,刚才我真是家里有急事,您也知道这里有规定工作时不能打私人电话,我男朋友他——”
宋安七皱了皱眉,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表白,“我没怪你的意思。楼上的兰草才分了新叶出来,你去给它们浇点水吧。”
那一番高人一等语气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令她觉得恶心。
之前这儿的看护是个从军医院辞职的护士长,资历深厚,在这做了十来年。但在今年初被陆子翊辞了,具体原因宋安七不知道。不过她想,陆子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而这个新安排的******年纪轻,做事轻浮,她不得不拉下脸来给她敲个醒。
******喜笑颜开,低头发短信给男友,走到门边,余光里突然出现一双男人的鞋。
俊朗矜贵的男人倚着门,好看的眼睛看着屋内,唇边牵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愣愣站住,眼睛里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嘴皮一动。
男人食指贴着嘴唇,冲她摇了摇头,视线却停留在床边,一动不动。
“妈,对不起,这么久了才来看你……最近我和子翊都很好,只是我太不小心把您的孙儿搞丢了,对不起。我现在有去医院,医生说我还年轻再治疗一段时间情况说不定会好转。子翊最近很忙……”
宋安七慢慢梳着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床上的女人,柔软的红唇扬着浅浅的弧线,似乎在做一场漫长而美丽的梦。
陆祁峰说得没错,十三年了,她沉睡了十三年,仿佛一场梦把她的时光一同冻结了。
这个女人,出身书香门第。陆子翊的外公曾是一所大学的校长,外婆是国内一位知名古汉语研究生导师。生病之前,她已经在大学里做讲师,她的一颦一笑,举止言行,永远知性得体,像民国时的大小姐。
她曾经的照片没有多少,陆子翊手上也仅有几张。
照片里,她披着乌黑如瀑的黑发,坐在香樟树下的秋千上。简单的白衣黑裙,明眸弯弯地,嘴角噙着矜持清雅的笑。
就像她的名字,欧宁,美好静宁。她是一个美丽超脱的女人,她的美柔软纯净,连薛彩晴在她面前也会失色三分。
如果没有遇上陆相洲,她的一生一定美好而长久。很多人说,是她和陆相洲这段不被家人接受的感情,消磨了她。所有的人都没有猜透,她是怎么喜欢上了陆相洲。那时候的陆相洲已婚,还在家养了个女人。而所有人眼中的欧宁,是那样完美的女人。
也就是这样完美的女人,未婚先孕,在医院里生下了陆子翊。陆家老太爷亲自去医院接人,欧宁和他两个人在病房里谈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陆老太爷把陆子翊抱回了陆家。
之后的五年,欧宁音信全无。她断绝了省城家里的所有来往,就好像是从人世间消失了一样。陆相洲疯狂找过她一阵子,后来新欢代替旧爱,自然就淡忘了。她神秘地躲起来,又在一个清晨突然地出现在陆宅门口。陆相洲从外面温柔乡匆忙赶回来时,陆老太爷已经把她带去了书房。那一年早些时候陆宅又住进了另一位女人,所以欧宁住下来,成为了众人口中陆相洲最小的姨太太。
有人回忆说,她再次出现时,憔悴了许多。她总是花大把的时间陪着陆子翊,教他看书做题。陆宅几个待得最久的工人现在都还记得,暖风明媚的日子里,一大一小坐在花园石桌边安静看书的情形。
陆老太爷很照顾她,而陆相洲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形同路人。有段时间,街头小巷茶余饭后,风言风语四起。陆陈慧娟仗着陆老太爷对她的扶持,曾经明确质疑过欧宁的事情,结果遭到了老太爷的训斥。从此,陆家再没人敢提及。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欧宁不快乐。她的情绪却并不是来自陆相洲的冷落,陆相洲在与不在,她全然不在意。她很少笑,从不提及她的过去。陆子翊十二岁那年,她告诉他外公家的情况,但又要求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去找他们。
也许就是在这样的纠结之中,她病了。
在这儿,一睡就睡了十三年。
“子翊他身体很好,虽然工作很累——”
“她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戏谑的语调含笑说道。
“妈她只是睡着了,不会听不到。”宋安七放下梳子回过头,认真地说,“医生也说,要多和妈说说话。这样她在梦里,才不会寂寞。”
“她实在应该醒来,看看她的儿媳妇。”陆子翊站在床边,凝着床上美丽的女人,笑容不达眼底。
陆子翊站在床边,静静凝着欧宁,笑容不达眼底。他没想过希望她醒来,她要是喜欢睡下去,就由着她安安宁宁的长眠。
他站着一直不说话,就看着宋安七坐那儿笨拙地给欧宁按摩头部的穴位。期间突然来了个电话,他拍拍宋安七的肩,折身走出卧室后再没进来。
到了下午四点半,例行的复查时间。看见医生进来,宋安七退出房间,留下******在旁留意照看着。
二楼玻璃花房中,陆子翊左手插兜站在一棵低矮的桃树前。应该是株观赏品种,这个季节,满满花枝堆着粉红璀璨的花簇,空气里一股子清甜的香气。
陆子翊两指执着一枝桃花,漫不经心轻轻拨弄。他身后桌上的瓷瓶里,插着几枝新鲜的桃花。粉嫩的花骨朵儿,指甲大小,最为坚硬的那层外皮紧紧裹着花心。一颗颗,像未成熟的红豆。
看见宋安七凑在瓶端好奇打量,他转身过来。
“放点药粉和盐泡水里,它们会像还在树上,随着花期,慢慢开放。”
宋安七“哦”了声,鼻子抽了两下,没嗅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等下放妈妈床头吧。”
“嗯……本来打算去年给她一个惊喜,这棵树似乎内敛了些。”陆子翊眯起细长的眼睛,看着她目光一直不离树上,明媚的桃花衬着她久病初愈缺乏血气的脸,像抹了层淡淡胭脂,人面桃花相映红。
宋安七很少看见桃花,看着就格外欢喜。二十出头的女孩儿总都是会喜欢妖娆娇美的事物。
“你要喜欢,等下带几枝回家吧。明年春天,院子里也种上一棵。”他用的肯定语气,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转念间就已下了决定。
宋安七踮着脚,专心去嗅树上的香气。听他说着,一时间没有放在心里,“好。”
“还是两棵好了,我们卧室下种一棵,你的书房窗下种一棵。”陆子翊走过去,握着她柔软无骨的腰,将她托起,“那时就不能要这种品种,需要挑树更高,花期更长的。”
“好。”宋安七对植物花卉的兴趣没他浓,只是随着他的意思说好。
折了一指长的花枝,她扳了扳他的手指,陆子翊手慢慢松开,把她放下来。“熬好的银耳汤里加几片晒干的桃花瓣,会很香。”
“好啊,回去我让王嫂试试。对了,你怎么来了?”
宋安七忽然想起来,她没告诉他今天会来这里,而且这时候他应该在公司才对啊。
“奶奶昨晚病又复发了,医生建议找个环境清幽的地方静养。今天上午才转来这里,我下午开完会过来看看她。”
陆子翊抱起瓷瓶,牵起她下楼。
他习惯牵她,而宋安七喜欢被他牵着,那样感觉她是他的。他去哪儿,哪儿就是她的世界。
“那奶奶也在这里,我要不要现在去看看她啊?”
陆奶奶念经,是个信佛的老人。她年迈温暖的声音叫着她“七七”的时候,总让宋安七想到几年前过世的奶奶。
陆奶奶生病,后辈子女本该来探望。更何况她人已经到这里,就更没有不去的道理。
“晚些吧,现在那群女人都在那边。等下你陪外公吃完晚饭,再去陪陪她就好。”
第59章 老年痴呆
陆子翊走进卧室,叫来******,详细告诉她药粉和盐的搭配和每天换水的次数。(.棉、花‘糖’小‘说’)
******唯唯诺诺点头如捣蒜,不时抬起眼,目光偷偷地瞄着陆子翊。等到陆子翊把瓷瓶放在欧宁床头,和宋安七要走了。******啊地轻呼,清秀的脸上一层欲盖弥彰的红晕,脱口问道,“陆先生,你们要走了吗?”
“不然呢?”陆子翊讥讽地问,他历来最不喜莽撞唐突的人。
******青春活泼的眼睛瞬间红了一圈,她咬着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愣愣地跟在他们脚步后面,把他们送出了门。一滴眼泪,突然、莫名地滚出了眼眶,吓着了她自己。
…………
南区十号楼大院里,秋后的丝瓜垂在架上,臃肿的瓜身在轻风里落寞地飘荡。葡萄藤下青石桌上,一杯喝了一半的清茶搁在翻看的书页边。旧书被老花眼镜压着,书卷被风吹得簌簌响。
说不出的寂静里,秋天独特的气息低低盘旋。
走过这片开垦出的田地,陆子翊笑,“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瓜都败了。今天一定要和老爷子好好杀一局。”
楼下大门虚掩着,没走近就听到老爷子浑厚的嗓门吼着什么,中气十足。
房子里安静了几秒,门打开了。
老爷子的生活助理杨强摇着头,嘀嘀咕咕走出来。看见台阶下的宋安七和陆子翊,如遇救星,“七七,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外公他又闹什么脾气了?”宋安七哭笑不得地问。
老年人上了一定岁数,心性就越发像小孩子靠拢了。脑子里一旦有个什么想法,琢磨着,就非得实现了才肯作罢。
外公他年轻时在军队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脾气糙,随心所欲惯了,性子也就更倔。自从生病以来,吃睡有了限制,再不能过着从前大口吃辣每天喝上几小蛊的日子,就跟要了他老命似的,总爱耍脾气。杨强跟了他十几年,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父亲一样。管着他,老爷子心里不舒坦;不管着,又担心他身体,常常左右为难。
客厅里,老爷子背对玄关坐着。房里没开灯,老爷子节省养成的老习惯。
蒙蒙的灰影里,老爷子挺拔孤独的背影,恁地有了种寂寥的感觉。[.超多好看小说]
“去办好了?”他低着头,问道。
外公是真的老了。他曾有一对蝙蝠一样敏锐的听觉,每次她回家悄悄走进书房想吓他,才到身后他就哈哈大笑着回身抱住她,七七又顽皮了。
刚刚他们三人一起进来,外公竟然没察觉。
宋安七鼻子发酸,心尖好像被只柔软的大手捏着用力揪了一下。
她以前从未留意过这些小细节,人世无常仿佛和她的生活隔着一个世纪的距离。但爸爸一去世,才后知后觉,已经过去太长的岁月。剩下还有多少,她面对一次,害怕就多了一分。
杨强朝宋安七挤挤眼,对着背影道,“老爷子,咱不喝酒成不?我让厨房用朝天椒给您炒辣子鸡好不?要是七七知道我找酒给您喝,我们俩都完了。”
“混账,你不告诉她她哪里晓得!我告诉你,你要敢告诉她,我扒了你皮,信不信?!”提起宋安七,老爷子还是怕了。
宋安七揉了揉鼻子,失笑走过去,“外公,你不老实哦。”
老爷子魁梧的后背一震,腾地站起来,转过身,瞠目结舌。
杨强在后头强憋着笑,被虎眼一瞟,马上无辜地眨了眨眼,“老爷子,我不是来问你嘛。七七来了,晚上得加几个菜。要不,辣子鸡?”
“什么辣子鸡!清淡的,吃清淡的好。”老爷子背着手,使劲一瞪他。还真像个老小孩儿!
“外公。”宋安七抱住他手臂,装作生气地板着脸道,“你怎么又喝起酒来啦,医生不是让你一定把酒戒了嘛!你老是这样,等我爸回来我让他来说您!”
“呵呵……”老头装傻地笑,捏着她腮帮子轻轻一掐,“鬼丫头,和你爸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头子……咦,怎么瘦了,捏着都找不着肉了。都跟你说了,别拼命读书,以后找不到工作外公养你。你爸也是,怎么照顾你的。杨强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我一走这爷俩怎么过活都不晓得了……”
“外公,你又在说些什么。”宋安七拉拉他的手,“我前年就毕业了。”
“对啊,你高中毕业,不是念大二了吗?”老头子皱起眉瞅着她,“你说说哪里错了?”
宋安七全身一凉,觉得不太对劲,忙看向陆子翊。
陆子翊眉头轻蹙,“外公――”
老爷子转过头,困惑地盯着陆子翊,半晌,“重天,不是说你带团出国考察了嘛。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安七心里咯噔一跳,苦笑着看向陆子翊,“外公,你开什么玩笑,他是子翊啊。”
陆子翊保持着沉默,清明的眼,像要看破什么。
老头促狭笑起来,“鬼丫头,我看你哪,心思都跑陆家老三那里去了。还来捉弄我老头子是不是?我老头子人老眼不拙,这自家人还认得清楚。重天,这丫头得管管了,皮得跟馒头似的。”
他笑哈哈拍拍陆子翊的右肩,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他和宋重天说话时的习惯。
“外公~!”宋安七头皮发麻,快要哭出来,“你老别开玩笑了,再吓我我生气了。”
从他嘴里说出“馒头”两个字时,宋安七的心已经陡然下沉。
馒头是她出生那年,外公在家属院养的狗。那天他照例在操场上散步,草丛里捡到只有苹果大小的小金毛,就让杨强带回去养着。馒头陪了老头子十八年,却在老爷子第一次重病住院那半年得了忧郁症,什么都不吃,老死了。外公出院回家,杨强才把事情告诉他,从那以后外公再也没提及他的馒头。像是一种默契,“馒头”成了全家人口中的禁忌。
杨强终于绷不住了,悄悄使了眼色,“老爷子您先坐着,七七,院子里桂花开了你去看看,喜欢哪几枝我摘下来你带回去。”
“七七,对不起,有些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菜园子里,杨强第一句话像一盆凉水,泼得宋安七半天没醒过神来。
杨强看看陆子翊,从牙缝里又挤出一句话来,“其实,老爷子病没全好……”
病没全好是什么意思?
宋安七咬咬牙,吸了口气,“强哥,你别吞吞吐吐了。外公他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告诉她,即使是最坏的消息,至少还有时间挽救。
她不会忘记,一觉醒来陆子翊告诉她爸爸抢救无效已经去世的心情。那样的委屈,那样的无力。就像那一天她藏起妈妈去世前留给她的最后一颗糖,她每天就捧在手心里睡觉。有一天她特别想妈妈了,想到忍不住要把糖吃了,念念不舍拨开糖纸却发现糖已经融化成一团粘稠的液体。她哭着舔干净糖纸,怪自己是个笨蛋,连一颗糖也留不住。早知道糖没办法保存长久,她就该好生看管,最后在它坏了之前吃了它。
“宋叔叔去世后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老爷子要喝酒。我怎么劝都劝不住,他非要喝,闹着还把那盆芙蓉砸坏了。我没拦住,老爷子喝了足足半瓶五粮液,当天晚上就出了事,他不让我告诉你。后来没几天,老爷子康复回来,我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了。他老是问我什么时候了,明明前一分钟我才告诉他,他一转身忽然又问我多少点了。”
“老爷子晚上脱下要换洗的衣服,挂衣架上,第二天他又自己穿身上。开始我以为他不小心忘记了,可是后来他天天都那样……”
“他总说要打电话回家,问你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挺害怕的,可是常常过一会儿,老爷子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医生来给老爷子检查身体的时候我问过,他们说这很正常,一些老年人年纪大了,记忆力会慢慢减退,不如以前。要我留心着,没事陪老爷子聊聊天下下棋,别让他太闲着。这些天,老爷子还比以前好很多了。七七,老爷子这边有我担着,所以我没告诉你。你现在身体要紧,就算老爷子有天真的痴呆了,有我在――”
“好了,杨强。”陆子翊打断他一发不可控制的话,“我们清楚了。”
随着记忆力的减退,他会慢慢忘记最近认识的事物,直到最深刻。他不记得了陆子翊,他记不清爸爸的样子了,也许到最后有一天他会认不出她是谁。
未来的某一天,季节更迭,对他来说,不会再有差别。
那有再多的时间,又能怎么样了?
宋安七眨着眼,竟是意想不到的平静,“强哥,刚刚外公要喝什么酒你去给他拿吧。”
“……好。”杨强害怕自己说多错多,不敢多问。老爷子有十八点准时吃晚饭的习惯,他便走开打电话去要酒。
宋安七握住陆子翊的手,很用力地握着,很重的哀求,“子翊,你帮我……”
晚餐前,老爷子看见杨强拿回来的酒,下到一半的象棋也不管了。手里的“车”往宋安七手里一塞,拍着陆子翊的手献宝似的抓起酒瓶,“八十年陈年茅台,中央特供……”
第60章 看着长大的宝贝舍不得她被欺负
“我这腿出事那年住院,一个北京的老伙计送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徇了点私,托人找了家卖酒的酒坊放着。原来一直舍不得喝,现在慢慢也想开了,豁出去了。我还好,活了这么长岁数,吃香喝辣该享受的一个没缺,就是国宴用酒我也喝过了。哪天真要去了,也没什么可以可惜的了。”
噔——一只碗从手中脱落。
宋安七站在餐桌边,回头愣愣看着隔着客厅的屏风。
“七七——”杨强走进餐厅,担忧地叫她。
“嗯。”宋安七低下头,飞快摆放好碗筷,“我去叫他们吃饭了,强哥你多拿几个酒杯来,你也喝一点。八十年茅台,机会难得欸。”
“不用叫,我闻着这辣子鸡的味儿早饿了。”
老爷子自己扯开椅子坐下,提起筷子夹了块黄灿灿的鸡块,放到鼻前满足地叹了口气。
宋安七把倒好的酒搁他面前,笑,“外公,盘里还有的是,不用舍不得吃。”
“鬼丫头,成天没大没小。”老头子大嚼鸡块,小抿口酒,啧啧点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七七,给你爸也满一杯。重天,今晚工作放一边,陪老头子我们爷俩喝一顿。”
宋安七连着倒上三杯酒,每人面前放上,自己也举起一杯,“外公,我也陪你喝几杯。”
说着,仰头一口喝下。
酱香白酒不比她常喝的梅子酒,醇厚浓烈。再优质的白酒还是烧喉咙,第一口下去,喉咙里腾地像烧了团火。
宋安七狼狈地捏着杯子,捂着嘴,咳得满张脸、两只眼睛红红的。
“小姑娘家,不会喝别逞强。”
老爷子打趣地看着她,朝陆子翊摆摆手,“重天,把杯子给她拿了,不然等下喝醉了,可丢我老刘家的脸啰。”
“她想喝就让她喝吧,她知道分寸。”陆子翊十指交叠杵着下巴,深深睇着慢慢倒酒的宋安七。
真好看的眼睛,真好看的眼神……
每次他这样看着她,宋安七就仿佛迷失在一片蔚蓝的海里。无边无际的海,藏在他的眼睛里。
她喝了几杯,看着陆子翊的眼像起了一层水雾,便再也不喝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知道,她不能喝醉。有太多太多的理由,她必须清醒着。结婚前,无所顾虑、任性肆意的日子已经快远得像是不曾有过。
一瓶茅台喝了三分之二,餐桌上的菜,一大半没有动。
夜风有了寒意,宋安七披着陆子翊的西装趴着桌沿,红唇里咬着木筷,迷离的大眼望着对面的一老一少。
陆子翊喝过了酒,脸色比平时白,清明的眼睛微微浮着浅淡的朦胧。
老爷子喝得兴起,甚至没觉察到,中途白酒被换成了白开水。精瘦有力的手搭着陆子翊的肩,突然间有说不完的话。
“重天,咱爷俩不是外人,说话不用遮遮掩掩。我一早就告诉过你,有些事咱不能管,没办法管。你是个较真的人,较真没什么不对,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比你更认死理。老子年轻的时候怕过什么,当兵的时候枪弹子从脑门上擦过眼睛都不带眨的。但那好歹还是个是非黑白分明的年代,老子就算死了那是为革命死的,为国家死的,哪个敢往老子头上泼脏水!可是现在,不是以前那时代了啊重天,这个世道谁还来跟你较真?!正义公理咱装心里,自己明白,我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够了。你是个正直的人,可有的人不允许你站太直把他的天给顶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咋个就想不明白啊你,糊涂啊糊涂!”
“外公,外公,爸他知道了。”
老头子哀恸的神情令宋安七不安,生怕他是知道了什么。宋安七握住老人挥在空中的手,睫毛不住颤动,从喉咙里硬挤出低得几乎她都听不见的话,“爸他知道了,他会听外公的话。”
老爷子红着脸,仿佛瞬间失语了似的看着她,沧桑地笑了。“我的七七越来越懂事了……重天你看见没有,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个安七啊。你无所畏惧,你总得考虑七七的感受啊。你想撮合七七和陆家老三的心思老头子我懂,但是陆家那潭水也不浅啊。现在你在高位,那些个给面子你,不是为你这个人,是你坐着的位置。你是个眼界明的人,可我担心安七,有你这样的父亲,谁都对她好,可谁对她是真心的她看不透啊,她还太小了。去年唐老头子找过我,想说他家老二唐睿和安七的事我都没答应——”
“外公。”宋安七抢过他手中杯子,着急起来忘了杯子里装着的是被她换了的白开水,“你喝多了,不许喝了。”
“鬼丫头,老头子我当年喝两斤二锅头打起仗来照样冲前头。你小瞧你外公了不是?”老爷子转头看向左侧,“重天,我看七七是真陷进去了,那个陆家老三有什么好的?”
陆子翊微微一笑,“感情这回事儿只有他们双方才能体会。”
“她个涉世未深的丫头片子知道什么?陆家老三我见过,长得是好看,一表人才,含着金汤匙出身气度是与常人不一般,讨女孩子喜欢。”
老爷子一脸的嫌恶,把自家外孙女儿说成是只看皮相的花痴,宋安七好气又好笑。
陆子翊笑说,“安七不是肤浅的人。”
“她是不肤浅,她和你一样,太真了,蠢得厉害!原本我是想送七七出国去,她英语好又喜欢画画写写,可以去英国继续深造学她的艺术设计,实在不行找个翻译的工作简简单单过日子也好。我都想好了,你是拿不出那几十万的,我把老脸豁出去总能凑到。可眼下,看她对陆家老三的心,怕是走不出去了。”
宋安七红着耳朵偷偷瞥了眼陆子翊,外公的话让她有些难为情。陆子翊还是抿着嘴,波澜不惊地笑,睇着她,眼里是那片让她沉溺的海。
老爷子端起酒杯,一口闷进嘴里,“七七,再给我和你爸倒一杯,我们喝最后一杯。给我倒真正的白酒,少拿白开水糊弄我!”
两个酒杯,宋安七各只倒了半杯。
老爷子捏着酒杯,亲手递给陆子翊,“听老头子我把话说完,咱爷俩再喝这杯酒。”
“您老请说。”陆子翊点头,不着痕迹夺过宋安七正要往嘴里送的酒,“晚辈悉心受教。”
老爷子老早就不赞同他讲话的语气,“重天,我就说你酸腐,和老头子我还讲那些规矩作甚。今晚咱爷俩掏心挖肺就讲些体己话。你有你的抱负和追求,我管不上你,我就担心七七。你想替七七安排好终身大事我能理解,陆家老三有魄力,是个人物,怕就怕他陆家容不下安七这样的女孩儿。他有他家族利益,那陆家枝繁叶茂好是好,只怕他不得己,安七会受委屈。尤其你要有个万一,我也老了说不准哪儿天就去了,她连个可以依仗的人都没有。过日子讲究的是平凡安好,我眼睁睁看着长大的宝贝,我舍不得她被欺负……”
也许人一老,便不再忌讳死亡了。
宋安七还年轻,远达不到老爷子坦然超脱的心境。老爷子沧桑的脸褪去了他曾引以为傲的刚毅,未卜的死亡被他平静地说着,只像是一桩平白无奇的常事。
宋安七靠着椅子的软垫,不敢去看外公的脸。如果可以,她懦弱地想捂住耳朵。
有时候勇敢,不是坚强者的勋章,而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刺入心窝不见血,含笑饮砒霜。
世人都说,年老的人知天命,能够感知命数。这是一种可怕的预感!曾经那个也很疼她的人,突然发脾气让爸爸从幼儿园把她接去医院陪她。连着好几天后,一个小雨初晴的下午,她坐在床边矮椅上念儿歌给她听,忽然看见窗户外面的彩虹,黏糯地拖着嗓子,欣喜去推搁在床沿的手,“奶奶,彩虹。”
那天的彩虹短暂,眨眼就消失了。病床上的老人,许久未动。僵硬的手,冷得她不敢再碰。看护惊叫找来医生,把她带去门外坐着。脸色青白的爸爸从学校匆匆赶过来,奶奶已经被送去了停尸房。她看着一层白布盖着了奶奶的脸,要把她推走,直叫着奶奶抓着白布不肯放手。看护为难地把她抱开,“七七琪琪听话,你奶奶已经死了。”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死”这个字眼。妈妈去世时她才学走路,长大一点时奶奶告诉她,妈妈住在一座大城堡里等着她长大去找她。年仅六岁的女孩尚不太明白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生气地抵靠着墙壁,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心那里,温凉凉的,那是奶奶最后的体温。眼睛望着全是铺天盖地的白,她鼻子莫名一酸,嚎啕大哭。
死亡原来就那么简单,人死了,就再也见不了面,说不了话,无论多么想念。永远是一种,无法描写的疼痛。
而今晚,老爷子数次提及他的“死亡”,仿佛料定了什么。
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她。
“我向您保证。”陆子翊举起酒杯,“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你能活得比七七长?要是你不在了,你能保证陆家那小子会真心对她好一辈子?”老爷子似醉非醉,利若飞鹰的老眼逼视向他。似乎在酒精的作用下,那个威严的老军人又回来了。
如此,已有些咄咄逼人了。
第61章 等你这么久有没有很感动
陆子翊眉眼不动,淡定从容举着杯,“我选中的人不会错,我保证,他不会辜负了安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有你这句话老头子我可以死得安心了。”老爷子忽然站起来。毕竟是八十几岁的人了,不比年轻时候。他喝了那么多酒,需要杨强搀扶才站住。
老爷子推开杨强的手,躬身端杯向陆子翊示意,“这杯酒算我敬你的。”
“刘老,我担不起。”陆子翊挪开椅子。
“你担得起!只有你才担得起。”老爷子青筋密布的手按着他的肩,稳如磐石,“你要记得今晚的承诺。”
宋安七扶住老爷子轻晃的身体,惶恐无措,无法再瞒下去,“外公,我爸他——”
千钧一发,陆子翊忽然开口,“安七,别插嘴,这是我和刘老的事情。刘老,我不擅长于轻易许诺,但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变,请您老放心。”
“好,好!”老爷子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坐回去,疲倦地撑住头,“不喝了,都不喝了。重天你也别喝了,你还有你的事要忙。”
杨强拿来药丸,合着清水喂老爷子吃下。
宋安七接过他找来的醒酒药,包纸巾里拿玻璃杯碾碎了,倒进水里让陆子翊喝下。
为难了陆子翊,他是个不喜喝酒的人。偶尔小酌两三杯进口红酒还成,大多应酬时能免则免。像今晚这样大杯不间断的喝法,他几乎还是第一次。人是清醒着,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醉态,风度依然。不过酒量再好千杯不醉,平常滴酒不沾,突然猛地喝太多,很是伤身。
老爷子喘了几口气,让杨强扶他进卧室休息。
卧室门口,老爷子撑着门框,挣脱开宋安七扶着的手,“回去吧,老头子我就不送你们了。人老了,喝点酒就撑不住了,不复当年啰。”
“外公……”宋安七低头,使劲揉揉酸涩的眼,脚尖不肯动。
“这么大的人还跟外公撒娇?”
老爷子逗趣地拍拍她的头,“以后想外公了,再来看看外公就是。我在这里,又不会跑了。听话,跟你爸早点回去。”
“宋安七,听话,让外公好好休息。”陆子翊把她拉进怀里,也劝道。
老爷子笑眯眯地冲他摆摆手,示意他把她带走,让杨强扶着头也不回进去了。[]
客厅电子时钟响起整点报时,晚八点整。
宋安七忽然抬起头,“走吧,子翊。”
小雨从晚间时分突然下了起来,夏天一过,整天秋天洛城都将泡在雨水中度过。清冷冷,潮湿粘稠。
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十米一座的路灯通亮,白惨惨一片光。
宋安七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西装,可无端地还是觉得冷。心脏突然一阵急剧的抽搐,她抓住陆子翊的手蹲下身,被捂住的嘴“哇”一下发出含糊的哽咽。
细密的雨丝坠入眼睛里,冰冰凉凉。五脏六腑疼得几近麻痹,宋安七呆呆地蹲着,直到陆子翊抱她到胸口。
“我胃里难受。”她勉强站稳,捂着眼睛自嘲一笑,“酒量好差劲,真给我外公丢脸了。”
“我让周峰来接你回去,奶奶那边你明天再来。”陆子翊搂着她,清雅的木香被风吹得清寒。意料之中见到宋安七摇头,他轻蹙起眉,“我晚上还有事情,钟虎在停车场等我。你现在可以一个人去见奶奶吗?”
“……你要走?”宋安七打了个哆嗦,犹豫不定看着陆子翊,迟迟地点了点头,“还是去吧,奶奶搬来第一天一定不适应,我陪她说说话也好。”若是让陆家知道自己到了疗养院却没去,不好再找理由搪塞。
东区九号楼,在初秋夜雨里无法安宁。
陆老太太不悦地坐在沙发上,保养得白嫩的手指不停指使着保洁人员把房间角角落落重新打扫一边。老太太挑剔得厉害,格外讲究,对方方面面要求细致入微。
如果不是身体状况堪忧,老太太是不会愿意来这里。
见到宋安七和陆子翊去,老太太脸色稍微有些好转。
老太太喜欢宋安七,把她当亲孙女一样地疼。眼缘这个东西,大多时候是无法解释的。
宋安七弹了几首欢快的小曲,哄得老太太终于笑了。一开心看什么都顺眼起来,被折腾了一天的保洁人员勉强能休息了。
陆子翊撑着下巴,酒精的作用下看得入了神,裤兜里手机振动了好几秒才惊醒。瞟了眼来电显示,他侧过头温言对老太太说要走。
老太太心里不快,赌气地念叨商人重利薄情。宋安七送走陆子翊,回来好说歹说才把她哄住。
夜深得无声无息,老太太执意要留宋安七过夜。宋安七不肯,她有挑床的坏毛病,让她去睡一张陌生的床,她睡不着。
给陆子翊的司机周峰打了电话,说会很快来接她。
宋安七沿着小区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抬头人已站在西区的菜园子外。
白色小楼里,一片漆黑。风轻卷起葡萄藤临窗的布帘,沉闷的扑打声被淅沥的雨水隔绝变得遥不可及。
宋安七走到屋檐下,不敢推门进去。她哪儿也不想去,抱着陆子翊的西装坐在台阶上。
四周寂静无人声,独独风声、雨声听得人心冷。无以言明的悲凉,慢慢淋湿了宋安七。她恍惚站在时光的转角处,目送着所有的亲人一个一个走出自己的生命力,陡然间,天地间只剩下了她自己。
身后那扇百叶窗里,时不时传出老人压抑粗哑的咳嗽声。苍老、虚弱,完完全全属于被岁月追赶的老者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疼痛,从心底蔓延至五脏六腑。那只扭曲岁月的无形的手,狠狠捏着心脏,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宋安七抱膝抵靠着石柱,眼泪猝不及防砸在手背上。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像只小兽蜷缩着,把头埋在膝间。大口大口地喘息,喉咙里发出囫囵的呜咽,被风刮过压在了雨里。
手袋里手机嘟地一下发出短促的振鸣,微弱的白色冷光闪了好久之后,戛然黯淡。
一片雨声里,耳边模糊响起呢喃的笑声。风声刮过,有人在叫她,“喂,小蘑菇。”
高长的身子蹲在她面前,逆光下,oscar沾着雨水的脸干净得像是才被雨洗过。
宋安七托着下巴,眼睛里一片水雾,只怕是看错了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蹲这儿养蘑菇呢?”oscar扬着下巴好玩地盯着她。
无厘头的问话方式,果然是他。
房子里咳嗽声骤然停止,宋安七警觉地一把将他拉进身边的阴影里,“嘘——”oscar毫无准备被她用力一拽,几乎狼狈地扑倒在台阶上,敏捷地翻身坐好,骂骂咧咧着就要去戳宋安七的头。
宋安七瞪他,他反应很快,马上就闭上嘴。
百叶窗簌簌地被拉开,老人粗重的呼吸声持续了一会儿。宋安七听见他长叹了口气,身后又归于平息。
“喂,小蘑菇,我们俩现在这样……怎么感觉很奇怪啊?”
oscar摸着下巴,古怪地趴在她肩上耳语道。
他心思活络得过了头,被他找到,这里是不得安宁了。虚惊一场,宋安七不敢再待下去,站起来就急急往外走。
oscar倒聪明,也不作声,快步跟上她。
跨过疗养院高高的门槛,他拉拉宋安七身上的西装,“小蘑菇,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宋安七一眼就看到他那辆骚包的夏利,分毫不差地停在原位置,“你没走?”
下午突然不开心不搭理人的是他,突然像个鬼似的跳出来,没事儿人一样的还是他。个性可真别扭到家了。
“等你啊。我怕万一迷路了还得回来,干脆就在这儿等你得了。”oscar倚着车门,笑嘻嘻地咧着一口白牙,“我等了你这么久,有没有很感动?”
宋安七看不得他得瑟的模样,“没有。”
“这样哦……”他似乎很郁闷,抓了抓头发,不甘心地嘟哝了一句什么。
柔软的头发湿淋淋地贴着他白净的脸,卷起的睫毛上沾着细细密密的水珠,他在雨里待的时间不比她短。宋安七放软了语气,“我又没让你等。我写了号码给你,你迷路了可以打电话问我啊。”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气我不理你,故意整我,随便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电话啊。”他翻了翻白眼,理直气壮地说。
宋安七看白痴似的眼神望着他,有乱七八糟东西的是他的脑袋才对。
“喂,你刚才又在哭什么呢?”oscar啧啧弯下身,凑到她鼻尖,大手不安分地揉着宋安七头顶的湿发。“小蘑菇,是不是你哭过,雨停之后你就会开花?”
“……”宋安七扑哧一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一朵蘑菇永远也开不了花,就像她永远也没办法阻止一切的不幸。
oscar皱起眉,拇指轻按住她眼角,“你看你,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我是手上没胡萝卜,不然肯定喂你一根,说不定就把你拐回家去养蘑菇了。”
他总有能把很无厘头的事情一本正经说出来还不笑场的能力。
宋安七笑得很狼狈,满脸都是泪水。
第62章 顾婉君在他的车上
门口门卫室里,多事的保安又把头探了出来,oscar把宋安七拉进怀里,怒目瞪过去,“看什么看,是没看过女人哭是怎样?没看过,回家看你妈去。(.好看的小说棉花糖长这么大个儿,蹲这儿养蘑菇来着,我要你妈早哭他个几百回了。”
看他这样儿,不是个省事的主儿,保安吐了口唾沫,悻悻地又把头缩了回去。
身后大道响起两声鸣笛,保安升起大门口的围栏。oscar拍拍宋安七的肩,“边上咱慢慢哭,别把路给人挡着。”拉她到百米远的人行道树荫下。
黑色的轿车开在骚包夏利边上,突然停下不再往前开。耀眼的车灯,同时亮起。
oscar听见又响起的鸣笛,火大骂道,“看不起老子车是不是?”
侧过头,远远地眯眼看着车子的牌照,他狐疑戳戳宋安七的头,“小蘑菇,你看看,貌似你男人又找上门来了。”
车牌x0222,是陆子翊的车。
看宋安七愣住的神情,oscar苦笑,“小蘑菇,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宋安七没听见他说什么,已经往车边跑过去。到一半忽然又停下,擦了擦眼睛,费力扬起嘴角。
陆子翊从车上下来,还穿着离开时的那件铁灰色衬衣。清亮的眼,面无表情看着她跑过来,自始自终没有往远处瞧上一眼。
到他跟前儿,宋安七不自在地笑了笑,“事情忙完了?”
“怎么没有接电话?”清明的目光停留在她红肿的眼圈上,陆子翊轻皱眉头。霸道地托起她下巴,温热的手指拂过微红的眼睑,来回摩挲,思索地开口,“外面下雨不知道在奶奶那里等一会儿吗?把眼睛都淋湿了。”
“我想周峰就快到了,也是才到门口。刚好就碰到朋友了……”宋安七指向oscar,忽然想起来,“今天医院做了彩超,我把手机调成振动,忘了换回来。”
大概就是她在外公门口坐着那会儿,雨声太大,没有留意到包里动静。
陆子翊视线随着她手指方向漫不经心瞟了一下,又转回她眼角处,眉头紧蹙,语气冷硬道,“那你在这里等吧,周峰马上就到。”
为什么要等周峰?宋安七迷惑地看着他,“子翊,你,不回家吗?”
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拉车门,这几乎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却瞬间被拉进尴尬的境地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陆子翊没来得及拦住,车门被扯开,后座里顾婉君精心修饰的脸猝不及防撞入眼里,宋安七握着车门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
“小七。”顾婉君妩媚的丹凤眼轻轻翘起,大方从容直起身,涂着丹寇的指尖慢慢抚平大红旗袍的裙角。
无意流露的风情,恐怕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看了,难免会动一番心思。宋安七不是个没自信的人,可在她面前,总觉得自己还是个生涩无趣的女孩儿。
陆子翊拉开宋安七的手,甩上车门,“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公司,又是公司!
宋安七深吸了口气,看向车窗,“她不是你公司的人。”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陆子翊指尖拨弄打火机,啪嗒点燃烟,慢慢吐出口烟圈,“我晚点回来,王姨熬了姜汤你回去喝点,把感冒药吃了再去睡觉。”
“那什么是我该操心的问题?”
总是这样,他一再顾左右而言他,而不愿意给她一个认真的理由来解释她看到的一切。
她要的很简单,只是一个令她足以安心的答案。只要他说,她都会相信。
宋安七苦笑,明明之间只隔着一层白烟,伸手可及的距离却让她觉得遥远,“子翊,拜托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大半夜我的丈夫和我的姐姐在一起,至少我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是她的姐姐?为什么半年的时间里,顾婉君像微尘渗透进他的生活里?
“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低声喃喃,困惑为什么又要为这种荒谬的事情争吵。
“安七,你再想象多一点就可以去做编剧了。”陆子翊失笑,无可奈何。
宋安七慢慢挣脱开他的手,“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
“公司——”
“陆子翊!”宋安七大喊,脱口而出的瞬间自己也呆住了。
上次她连名带姓叫他,还是在结婚之前。宋安七后退了一步,怔怔瞪大了眼,忘了要说的话,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跳出脑海,“那我和你一起去。你忙你的事,我不干扰你。”
陆子翊干脆地拒绝,“你这样已经对我很干扰了,宋安七,你该冷静一下。”
冷静?像他这样冷静,亦或者不在乎?
宋安七横了心,不管不顾拉开车门,“我什么都不做,怎么会打扰你?”
“别胡闹了!”陆子翊倾身扣住她手腕,旋身将她拽离车门,脸色清寒说着回头就对车里叫道,“你在这里等周峰。钟虎,给安七拿把雨伞!”
宋安七脚踝一疼,踉跄了两步最后横生生撞进他胸口,满头长发凌乱地披散一脸。紧抓住陆子翊,她狼狈地用力喘着气,低头看着扣在手腕上那只熟悉的手,终于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刹那全身血液冻结了似的,直击骨髓的冷。
“你——”剩下的话被吞没在她错愕的眼神里,陆子翊避开她的目光,“钟虎,找到伞没有?”
“不用了。”
宋安七红着眼,几次想要拨开他的手却抖得无力。
陆子翊手上用了力气,挣脱着,纤细的手腕红了一圈。他飞快睇了一眼,却丝毫没有让步。直到钟虎终于找到伞,绕过车头跑过来。
“三少……”钟虎不太自在地握着伞。绛红刺绣折叠伞,在他粗犷的手上小巧得有些可笑。
宋安七低着头,看着陆子翊接过伞撑开了递过来,手下意识地缩着捏住衣角。
陆子翊撑伞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眉头一皱,不耐地将伞丢给钟虎,坐回车上,“拿给安七。”
宋安七背对着车,听见关门声响,肩头一颤。嘴唇传来的刺痛将她从静默中惊醒,一股咸涩的腥甜在嘴里蔓延。她不敢回头,惶然四顾,只看见站在远处树荫下模糊的身影。
她走得很急,几乎逃跑一般。
钟虎三两步拦住她,“小夫人,你先把伞拿着。”
“我说了,我不需要。”宋安七近乎歇斯底里脱下陆子翊的西装,“你拿回去,给他。”
钟虎无奈接住扔过来的外套,“小夫人,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好。不管三少做什么,他都是为了你好。”
“是吗?”宋安七自嘲一笑,“很多事情我最好都不要知道。钟虎算我拜托你,把伞拿走,我已经被淋湿了,不在乎多淋一些,死不了。还有,我没有用别人物品的习惯。”
钟虎脸色有些难看,不再坚持,“那小夫人你小心一点,就在门口等。来的路上我打过电话给周峰,再过几分钟他应该就会到了。夜晚山路危险,你还是让那边的朋友先回去吧。”钟虎想多提醒她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觉得不妥。
“……嗯。”
宋安七慢慢往前走,耳边听着轿车开走的声音,受伤的自尊心令她始终没有回头。
oscar施施然跑过来,端着下巴上下一打量,“吵架了?”
宋安七看他一眼,不说话。
“哟,不会吧?”oscar扯起眉,“我就是怕你男人看我太帅会吃醋,特意跑树下待着。欸,没想到……我下次再出门见你,得找个面具戴上,实在找不到塑料袋也行。你男人看着也不错,气度怎么跟姑娘似的——”
“你能不能暂时安静一下?”宋安七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肩膀,低声问道。
全世界就他能贫,不分场合不论心情。也许他是想逗她开心,但是她没力气也不想再来配合。
oscar耸耸肩,张着嘴型无声地说了句,“ok。”
雨始终下得不大,寂静了也能听到雨水打在树叶上唰唰的声音。宽松的针织开衫毛衣浸湿了水,有些发沉,紧贴在身上,寒气沿着毛孔直往骨头缝里钻。
宋安七抱着肩,冷得有些受不了,后背突然被戳了两下。
“天使……”oscar鼻头通红,无辜地看着她,“我可不可以打个喷——啊嘁!好了,没事了。”他没事人般揉揉鼻子,缩着脖子侧过身去。
他有意无意地侧着身,一米八的个子一堵墙似的把她挡在了怀里,树叶缝里滴下的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径直灌进他t恤领口里。他耍帅地双手插兜,手臂也开始打哆嗦。
“你能帮忙送我回去吗?”宋安七看着山腰亮起的车灯,抬起头问道。
“不养蘑菇啦?”oscar庆幸地出了口气,“这山上的夜景也着实没什么可以看的。”
宋安七听他一路嘀嘀咕咕,顿时觉得让他不要讲话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事情。
oscar哆哆嗦嗦打开车内暖气,翻到后座找出条大毛巾扔给宋安七擦头发,从一排兔斯基公仔里挖出件牛仔外套,呼啦扔宋安七身上,“给,拿去闷蘑菇。”
长腿一跨翻回驾驶座,转身,一张湿漉漉的脸撞入眼中。他下意识捂住胸,瞪大眼,“我艹!”
是一个白衣黑裤的中年男人,整张脸贴在车前玻璃上往里看。
“来找你的?”他转头问道。
第63章 飙车夜惊魂
宋安七低头抱着他的牛仔外套,不摇头也不点头,“你送我回去吧。[.超多好看小说]”
oscar摇下半截车窗,朝周峰勾了勾手指,“哥们儿,转告你老板让他放心,我会把angel送回家。”
“你没资格。”周峰斜眼睇着,看不起他的夏利。
“那现在呢?你过来看看……”
oscar笑嘻嘻挥手招他来,等到周峰凑过身来,他慢悠悠竖起中指,对着脸色铁青的周峰戏谑地吹了记口哨,“这样够资格吗?”
“你――”
“再见了你勒。”
oscar邪笑着摆摆手,踩下油门,破夏利嘎吱一声蹿了出去。
宋安七不放心地回头,被甩开的周峰只是险些摔倒,索性没有受伤。
oscar一只手扳过她的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别看了,他有我好看吗?”
“他又骂不过你,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给自己找麻烦?”宋安七知道周峰是个势力的人,被他骂几句也是活该。但凡事适可而止就好,今晚让他带自己走的事,陆子翊一定很快就会知道。这时候再和周峰起冲突,她只担心陆子翊会迁怒于oscar。
陆子翊的脾气她清楚,他做的安排不允许有人擅自更改。看着哼着歌茫然不知情的oscar,宋安七有点内疚,不知道让他知道实情会不会气得想要捏死她。
“我艹!”oscar忽然放慢了车速,往后一瞥,又狠骂了一句,“把安全带系……你系好啦?”
手握着方向盘飞快转动,oscar脚下猛地将油门踩到底,“哥哥我正手痒呢!”
宋安七不解地回头,昏黑的盘山公路上,远处一个黄色的小点忽远忽近地向着他们靠近。
“你小心一点!”
在夜晚的山路上开快车已经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更何况,这辆车还是有些年头的夏利。山上的巨石和树嶙峋的倒影,簌簌地掠过车窗。几次快速的拐弯,那股冲力几乎要把她甩出座位,如果不是她一上车就系好了安全带的话。
每次转弯,轮胎就发出刺溜难听的摩擦声。整辆车仿佛飞跃而起,从悬崖边上飘过。oscar轻松自在地往旁边瞥了眼,“害怕的话,闭上眼睛握住上面的扶手。”
宋安七脸色惨白,努力吞咽了口口水,“你别管我,你看路啊!”
“放心,我命很值钱的。(.)”oscar拍拍她的头。
他这安抚,还不如不做的好。
宋安七抑制着跳车的冲动,白着脸看他肆无忌惮地玩着漂移,亲眼见证了一辆夏利飙过保时捷的奇迹。
车开到山脚,车速缓了下来,宋安七松开扶手,手心里全是汗。
“现在去哪儿?”oscar把车开向市区。
憋着劲儿狂飙了十几分钟,衣服还未干透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车里装着股闷热的气息。他关了暖气,摇下车窗。
夜风穿过车窗,宋安七依稀才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她还不想回家,“随便吧,你方便去哪儿?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下车。”
“拜托,我像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吗?”oscar不爽地扯起眉,“再说了,你柔柔弱弱小姑娘一个,长得又这么好看,放你一个人下车我能放心吗?”
宋安七抿着唇轻轻一笑,“两个人就这样坐车上,满城逛,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oscar摸着下巴,故作正经想了想,“嗯,是有点……那不然我们来划拳玩真心话怎么样?”
“好啊。”宋安七对他可以有一百个问题想问。
实在很不幸,第一轮她就输了。oscar得意到有些欠扁地吹了记口哨,“说吧,刚才为什么哭?”
“我有对你说过吧,今天我是去看我外公。”宋安七看着他,许是他眼神太认真,不知不觉就很想开口说点什么。
“一直以来,在我的记忆里,外公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我今天去看他,才发现老人家原来也老了,他有些糊涂,把我丈夫认作我爸了。我从他院子里出来,忽然就很怕,不想离开。我今天才弄懂外公也是一个凡人,他那样苍老了,我害怕有一天他也会离开我……”
oscar手搁在她头顶揉了两下,眸光闪了闪,“这些话……怎么不告诉你男人?”
“我不想他再为我烦,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帮不上他,能做的就只有不打扰他。”
“乖媳妇儿。”oscar耸耸肩,声音闷闷地,听不出情绪。
是没用吧……宋安七苦笑。现在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错了?!
…………
“钟虎,停车。”
夜晚车辆稀疏的高架桥上,迈巴赫靠向人行道旁停下。
车窗滑下,晚风悄然吹散车内积聚的沉抑。
顾婉君抚拢吹乱的卷发,雨丝斜斜飘进车里,车内温度骤然下降。偷偷揉搓了下裸露的手臂,顾婉君有意识靠向身边的“热源”。侧过头端凝着身边的人,很识趣地没有开口。
陆子翊沉默不语看着手机屏幕,眼里清然的光随着黯淡的屏幕倏然转冷。
手机冰冷的镜面,折射出他难看的脸色。蔓延的安静令车内愈加压抑,顾婉君冷静的眼底悄悄浮起一丝不安。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陆子翊绷紧的薄唇轻轻抽了一下,抬起头,修长有力的手指紧扣着手机,滑向座椅边上,“开车吧,钟虎。”
迈巴赫开下高架桥,转向市中心陆风广场步行街。
顾婉君披散的卷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她手忙脚乱抓住头发,狼狈地请求道,“三少,可以把车窗关上去一点吗?”
陆子翊瞥她一眼,“不可以。”简洁干脆,毫无转圜的余地。
“可是我头发……”顾婉君咬住下唇,转头看向窗外。只要向陆子翊低过头的人都清楚,他不吃服软那一套。在他面前,她低过太多次的头,个中滋味她最能体会。
针刺的冷风很快让她冷静下来,顾婉君低头找出放在手包里的发卡,咬嘴上,双手费力合拢乱发指间旋转,三两下挽出一个花髻。垂落耳边的碎发,端端又多了丝慵懒的韵味。
陆子翊抵着椅背,睁开眼瞥向手上。
“安七还是没有接电话吗?”顾婉君看见他拇指点亮了屏幕,目光上移,敏感地捕捉到长眸里的寒意。心里一种浅淡的意念倏尔冒出头,她笑道,“安七还是从小被宠的,小孩子心性。你不告诉她今晚带我去哪儿,要做什么,原本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在乎的是所谓的真相和你的……忠诚。”
“有什么可笑的?”陆子翊放下手机,冷冷抬起眼。
“不算吧……”顾婉君揣度着他神情的涵义,眼睛里闪烁狡黠的笑意,“只是觉得我这个妹妹真傻。一个男人舍得对你好,一个电话联系不上可以穿过半座城市来找你,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她偏要追根究底,要个究竟,是该说她天真呢还是任性?再美丽的花,土壤下的根枝也必然是丑陋不堪。她不懂这浅理儿……要求唯一的忠诚,可世界上有什么是独一无二专属的?艺术品还有仿制的,能拥有就得之所幸了。”
陆子翊挑起眼角,冷笑,“她是没你看得通透。”
“是我不如她高贵。”顾婉君忽略他语气里的讥讽,轻轻柔柔弯着嘴角,“从小,她就比我拥有太多太多,她可以要求,可以挑剔。我命贱,一件高级定制时装我不够资格穿,摸摸也知足了。”
“你是这么想的?”陆子翊半眯起眼,捉摸不透的目光有了兴趣。
顾婉君柔媚的眼里出现一种充满侵略性的光芒,她大胆地就势握住他放在座椅上的手,“怎么,不对吗?”
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有力,指腹却温热而柔软,那是长期养尊处优的缘由。顾婉君摩挲着伸直的五指,指尖轻点,距离他的脸只有一指的距离,清明幽黑的长眸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一不小心便会跌进漩涡里。顾婉君轻咬红唇,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女人有时候自以为聪明,会让人厌恶。”
陆子翊甩开她的手,眼神讥诮。
顾婉君吸了口气,强颜着动人无奈的笑,“无论多么聪明的女人,在爱情面前她都会变成笨蛋,我也不例外。”
“爱情?”陆子翊不屑地轻嗤。
“如果那次不是你帮忙,也不会成就今天的我。”顾婉君倔强地看着他。一个男人若连敷衍都吝啬于给,那他是真的真的丝毫不在乎。这么浅显的道理聪慧如顾婉君怎么会不懂?可是今晚豁出一切把话挑开了,她再没有退路。
眼前的男人,她实在很想得到。
大三实习那年,她初入职场陪着师傅应酬,酒吧里不懂规矩,一杯酒泼出去,得罪了纨绔放浪的薛家二少。薛牧舟酒意微醺,众人眼下被泼酒扫了面子,怒不可遏。前途和自尊贞节,她第一次服了软。她端着酒杯,把包厢里一众的富家公子敬了一遍,包括不太爱开口的陆家三少。最后她心如死灰被薛牧舟带出了场,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谁料到去酒店的路上薛牧舟被人袭击,她叫来救护车,这荒唐的救命之恩自然抵消了她的过错。
可是那晚黑暗中,她看清楚了那个从背后袭击薛牧舟的人的脸。
第64章 是你拯救了我
那晚,她和师傅站在酒吧门口迎接他们的时候,她看着陆家三少从那人的车上下来。
陆三少长得那么好看,她不由自主地往他下车的位置多看了几眼,自然不会看错。
她默默藏着那份感激,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他道谢。直到他到学校里接宋安七,昂贵的保时捷一周围了许多的人,宋安七就像她一直扮演着的公主那样,幸福地走进人们的视线里。
那一刻,她对她的厌恶达到了最盛。
“是你拯救了我。”
“拯救你的是钟虎,你怎么不连他一块儿爱了?”陆子翊抽回手,挖苦地问。
顾婉君一怔,无法回答。
步行街一片灯火酒绿,迈巴赫开进一间会所停车位。
陆子翊看了眼会所内跑出来的人,转头看向她说,“我接受你的条件,那也只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小孩。没有人能威胁到我,你要是想入非非,协议可以马上终止。现在你想走,我也可以马上送你回去。”
“不用。”顾婉君生硬地摇头,像是表明她态度一般,自己伸手拉开车门走下去。
来迎接的人看见她,脸立刻笑得跟花儿似的,“三少,顾小姐,里面请。”
应酬是为康复出院的薛牧舟办的,以陆子翊私人的名义,请了几位圈子里的朋友。面对陆子翊,薛牧舟没敢太放肆,也兴许是家里事先打过招呼。客客气气打了招呼,没人提那天的不愉快。
陆子翊坐在角落,手机扔在对面的茶几上,端着装满威士忌的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小酌。他虽然不太有兴趣开口,却是包厢里的焦点,几个富家哥儿各自搂着清凉小美女,不时瞅瞅他堪佳的脸色,暗自揣测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薛牧舟很开心,无脑的人总是很容易就开心。[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眼里只有顾婉君,********全放在佳人身上。有的人潜藏的就有那么点受虐的倾向,见多了趋炎附势、讨好恭迎的女人,骄傲的顾婉君在薛牧舟那里就成了特别的存在。
这几年他身边红颜不断,却始终没有将顾婉君放下。可是碍着她的救命之恩,再也不敢胡来。隔三差五送花送首饰送名牌包,顾婉君东西照收,人却不搭理。她态度暧昧却不失强硬,薛牧舟就更想把这只骄傲的孔雀驯服了。
今天晚上,这只骄傲的孔雀突然格外地柔顺,像一只听话的小鸽子。
薛牧舟把着她的肩,请她陪着喝了几杯。甚至在他兴起拉她起来跳舞时,她温顺地配合他在包厢中跳舒缓的华尔兹。
迷离的灯光晃得微醺的薛牧舟眼花,眼前的顾婉君面容如花,发梢处迷迭的香气若有似无,像是无形的挑逗。酒不醉人人自醉,薛牧舟扶着柔软婀娜的腰肢,手上像着了火,动弹不得。一会儿就口干舌燥,忙借故坐下灌了一大杯加冰威士忌。
兴奋冷却下来,始才想起怠慢了聚会的主人。薛牧舟端起酒杯,拉着顾婉君走到自斟自饮的陆子翊面前,恭敬地端起杯,“三少,今个儿我纯粹是来赴你的约,和你二哥陆云扬没关系。我和他梁子是结下了,不过你放心,我薛木头人是混,道理我还是拎得清。我和陆云扬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我们两家,和你都无关。以后哥们儿有事,还要请你多担待。”
“嗯……”
陆子翊道了声恭喜,连客套也免了。薛牧舟看他兴致缺缺,怂恿着顾婉君挑了个在座的好朋友去陪他。
是顾婉君被杂志社外派期间认识的省日报副主编,海归派,留着玲珑的短发,个子高挑,气质干练。她从陆子翊进来就拿眼偷偷瞄他,薛牧舟一示意,懒得矜持作态,当即在陆子翊身边坐下,职业性地掏出张名片,“陆先生,我是rose。”
陆子翊迅速浏览了一遍名片上的内容,伸手接过名片,丢进西装口袋里。
rose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轻吸了口气,瞬间又面不改色,“陆先生,我的上司是你的校友,从她那里我听说了很多陆先生大学还有毕业后的事情。说出来可能有些幼稚和可笑,我仰慕陆先生好久了。陆先生目前经理陆氏,以后需要省报方面帮忙的请你找我,我一定尽力办好。”
“are~you~really~here,or~am~i~dreaming?i~can‘t~tell~dream~from~truth。for~it‘s~been~so~long……”
宋安七捂着嘴打出第一个呵欠的时候,单曲循环第n遍的歌从头响起。夏利车车窗紧合,低哑清醇的女声舒缓棉柔,暖气令人昏昏欲睡。
“i~think~of~you~smiling,with~pride~in~your~eyes……”
oscar长腿交叠,舒服地翘在驾驶台上。简单的歌词,从他嘴里低喃出来,醇厚清澈的声线有着男人特有的磁性,和曲子奇异地合拍。
看他是有些陶醉其中了,宋安七偏过头。
“干嘛笑,我有唱得很难听了?”oscar拍她肩,恶狠狠问。
“不会啊。”宋安七耸耸肩,猛眨眼,她一说谎就会不停地眨眼,“比markéta-irglová的版本都还要好。”
他一愣,扑哧笑道,“我大嫂也是这么说的。”
原以为他会又一巴掌拍过来,吐槽自己怎么拿他和女人比。宋安七抱着膝盖,人已经缩到了车门边,错愕地抬起头,“你大嫂?”
认识他有段日子了,他似乎都是一个人,像一缕凭空飘出的空气,住在那所僻静清幽的四合院里。仔细回想,他从来没提及过他的生活,在她印象里,他叫oscar,是个酷爱hello-kitty,以插科打诨为第二职业的资深心理咨询师。
“我大哥的老婆啊。”oscar揶揄地盯着她,“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没、没有。”宋安七被他说中心思,怕他会误会,心虚地摇头。
“那部电影是有年夏天大哥他们来美国看我,我们三个一起去小影院看的。那时候刚巧撞上美国每年一度的飓风天气,外面交通阻断,我们被围困在小影院三天,把这部一个小时的电影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
oscar扬起眉笑,清亮的眼珠子像颗饱满的黑葡萄,一点点渗出回忆的影子。
他现在都还记得第三天下午最后那一遍电影尚未结束,房子外的电杆给刮倒,风声雷声雨声噼啪作响,小影院狭窄的包厢里沉闷粘稠。那个优雅的女人像只粘人的小猫似的蜷缩在大哥怀里,昏昏欲睡,嘴里梦呓般轻哼着这首歌。
他和大哥忽然很有默契地都不再说话,女人来自梦里的歌声轻盈柔软,四周刹那寂静清旷。跳跃的烛光下,她的脸披着柔光,像西方油画里的女人,好看得不真实。
他威严内敛的大哥,那时候忽然做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总是不苟言笑的大哥,低头贴在她额头深深一吻,然后自顾地笑了起来。
他从没见过大哥那样温柔的笑,他看着她,像看着自己珍藏的宝贝。
oscar翻出手机相册里的图片给宋安七看,是一张从台下拍的芭蕾舞舞台剧剧照。照片上,女人穿着漆黑如墨的芭蕾羽衣,高挑纤细,浓重的眼妆斜斜上挑,倨傲的眼神冷冷看着台下。真像一只骄傲的黑天鹅,睥睨着台下众生。
一眼,便令人惊艳的女人。
“她很美。”唐花枝之后,她是第二个宋安七衷心赞叹的女人。“应该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头发长见识短。”
oscar揉着她的头发,怀念地看着照片,“在芭蕾舞剧团里,她有过‘黑天鹅’女神的称号。”
她的美丽,她的空灵傲然,只有她才能将冷艳孤傲的黑天鹅演绎得动人心魄。他陪着他哥看过几场演出,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眼睛里无法不随着舞台上那只最高贵的天鹅皇后旋转。
所以他能理解,冷情克制的大哥会因为她,而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她现在呢?”宋安七小心地问。
明星闪耀的光辉总不会维持太长,可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的女人,这样的一颗明星,断然不会跌落太远。但,这几年,她从没有听说过关于“黑天鹅”的一丝半点的消息。联想到刚刚他话里那“有过”两字,宋安七猜想中间也许是出了意外。
oscar脸上的笑容怔了怔,“她生病了,几年前生了重病,我哥把她送出国疗养了。”
“sorry……”宋安七几乎想咬舌头,好奇害死猫。她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就是撒娇。可是她和oscar还没熟到能撒娇的地步,想拍拍他的肩当即就觉得这动作太矫情,举起的手立刻掩饰地抓抓头发。
“那她怎么样了,还好吧?”
“嗯,差不多快康复了。她已经决定退出芭蕾舞圈了,最近在自修金融学。”
“那也很好啊。”宋安七赞同道,“她是个懂得取舍的女人。”
她越发佩服这个美丽的女人,美丽与智慧,这个女人拥有人世间最优美的品格。世界上最大的难题莫过于取舍,取很容易,要舍却需要足够的决断和豁达的出世观。
反观自己,远远做不到她的豁达。
“你是这么以为?”oscar鬼恻恻咧开嘴,眼睛里藏着高深莫测。
第65章 被绑架了
“are~you~really~sure~that~you~believe~me,when~others~say~i~lie?”音箱里低哑的女声还在唱,他眨了眨眼,随声附和念道,眼睛神秘地盯着宋安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你真的相信我吗?而别人都说我在撒谎。
宋安七想着这两句歌词的意思,反应不及,小腿一颤,一直放在膝盖旁边的手机数不清第几次嗡嗡嗡地振动。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片,宋安七又有些呆滞,拇指迟疑地搁在闪动的屏幕边缘,犹豫不定。
“如果闹脾气会像你这样,纠结麻烦,那还不如算了。”oscar替她拿起手机,好心递到她手边,“你这样跑掉,他找不到人,应该会担心你吧。他担心,你心里不会好过吧。”
这是一个死圈子,没有谁会好过……
脑海里忽然跃出陆子翊在顾婉君面前毫不留情拽她的那一下,宋安七抢过手机扔进手袋里,“我回去了,谢谢你能送我回家。”
夏利早就停在小区后门,她径直穿过那条小道,三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家。王姨也许会给他打电话,知会他她已经到家了。
oscar跟着她下车,在她摇头前,他抢先开口,“我就在这儿,看着你进那道门我就走。人是我抢下来的,你要是出了点事儿,我良心上、金钱上怎么都会过意不去的。”
“那……再见。”
宋安七心底里不是不怕的,小区后门常年没有人,离里面的住宅隔着一个人工湖。知道oscar在身后看着,自然会放心不少。
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事情会出在她走进后门的一刹那。
保安室的小伙子替她开了门,宋安七才跨进铁门,走到林荫处,忽然一只手从身后卡住了她的脖子。[.超多好看小说]
保安没来得及抽警棍,一只砖头正中他额头。
宋安七眼看着保安软软晕倒在地,心瞬间发凉。脖子被死死的卡住,那只手的主人对力度的掌控很有几分技巧。宋安七呼吸吃紧,一点微弱的声音也发不出。
“别动,跟我去一个地方,有人在找你。”卡住她脖子的人贴在她耳边,警告道,“你听话跟我走,我绝不为难你,否则就只能像他那样……”
宋安七垂眼瞧了眼地上的保安,强自镇定地点头。
一条黑布很快地蒙上她的眼睛,身后那人别着她的手,飞快地拉着她往前走。
他没有往回走,而是拐了一条弯。宋安七知道oscar是没办法看见自己的了,脚下全是鹅卵石铺的小道,她看不见路,被男人粗暴地拽着,高跟鞋咔嚓一下轻响,脚踝火辣辣疼起来。
宋安七痛吟着弯了下身,悄悄踢掉了那只跟歪的鞋。
男人带她上了一辆车,她被按着坐下,手立刻被一条绳子捆住。。
人一旦看不见,其他感官便会格外敏感。她嗅到了呛鼻的烟草味道,男人似乎就坐在她对面。
“妞儿长得真不错。”
“你也不看看,住那地方的女人,除了半老徐娘,年轻的能有几个丑的?”说话的还有一个公鸭嗓。
看不见,本身就是件恐怖的事情。即使睁着眼,看见的是一片虚空的黑。不知道身处何地,不知道周围都有些什么,这时候就算是一只蟑螂,也能咬她一口。
宋安七忽然想掐死自己,从小到大,她最害怕的便是蟑螂老鼠一类生物。
车内湿冷冷的,宋安七感觉自己像浸在一团黏糊糊的冷水里,发软的脚不由自主地抖动。依稀间,湿热的物体贴上她被捆在身后的手背上,一团毛绒绒的轻缓移动。
“嘘――”公鸭嗓蓦地在耳旁响起。
被捆住的手条件反射地向上弹起,宋安七失声大叫,喉头滚动几欲干呕。
“嘘――”公鸭嗓蓦地在耳旁响起,一只粗糙的手用力捂住她的嘴,霍然横过胸口把她抱住。
劣质香烟的浓烈烟草味呛得宋安七几乎窒息,腥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她牙齿打战,忍住恶心一口咬住放在唇上的手指。
“我艹!”公鸭嗓缩回手,粗着嗓门骂娘,手粗鲁地抓住宋安七半湿的开衫领口。
齿缝里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的血丝滑进喉咙,胃里一阵激烈地抽搐,宋安七下意识地弯腰护住肚子,一张嘴吐出酸涩的清水。腐酸的粘液滴落在衣服上,大数溅到了那只为非作歹的大手上。
公鸭嗓恼羞成怒地骂骂咧咧,后退了一步。
“混账!你吃饱了不想要安生日子啦!”绑住宋安七的人突然出口,似乎才意识到这边的境况。
宋安七吐出好几口酸水,最后什么都吐不出,像只虾米那样蜷缩着腰,不可抑止地干呕。她听到那人在训斥,“我们tm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上次捅的篓子还没摆平,刑警大队那边号也还挂着,你少给我惹事成不成。你tm想女人了,拿了钱老子陪你找。”
几张纸巾塞进宋安七手上,那人把她扶起来,“拿去擦擦,记好了,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宋安七仓皇地缩到角落,单薄的纸巾被手里的冷汗浸软,手用力一抓碎成纸屑,滑稽地沾在脸上。她想开口,嘴唇颤抖,只发出粗重短促的呼吸。
脸上突地一凉,宋安七一怔,疯狂地摇头甩开放在额头的手。
“放开――”
“别叫,你这里有血。”被束缚的手轻而易举被抓住,男人恨捏住她手腕,气急败坏,“让你闭嘴,听到没有。”
“放开我!”
宋安七勉力挣脱开他的手,眼眶蒸腾起湿热的雾气。她死咬住唇,蜷起脚转向车窗,把脸枕进双臂里,死死抵住潮湿的眼。
绑匪警觉度有了提高,硬拽过她的手,反绑在身后。
汽车似乎驶进了一条闹市街,车外时不时传来老式大喇叭收音机喑哑、缠绵的歌声。有一次车忽然停下,那几秒钟,宋安七清楚地听到窗外铁板烧烤油在铁板上滋滋爆炸的声音。
她不敢开口,一把刀比在她腰间,刀尖轻移,划过布料的触感贴着她的皮肤,凉意浸骨。
车速忽然减慢,一个人突然跳上车。
车门开合的呼啦声很像是推拉门的声音,宋安七猜想这应该是辆面包车。
两个压低的男声嘀嘀咕咕了一会儿,车突然停下,车门边颠了两下,然后是砰地用力关门声。
“安七,是我。”座位对面一把熟悉的声音。
宋安七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对着前面的漆黑,不确定地唤了个名字,“杨理?”
“你没听错,是我。”
这次不会有错,杨理支气管生过病动了次小手术,把声带损伤了。他说话的沙哑声,很特别。
是他就好办了,宋安七转过头,凭着感觉往手的方向看,“杨理,你先帮我解开。”
“安七,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一双大手沉沉地按住她的肩,杨理语气急促,“关于你爸的。”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泼下,宋安七无法保持冷静,“杨理,我爸的事你知道多少,还有上次你带我去公寓你想告诉我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爸被双规之后,作为她爸办公室的秘书长他怎么突然不见了?专案组给出的结论是他协助了她爸的多起犯罪行为,畏罪潜逃。
公安局两个月前就下了通缉令,有耳线说他逃到外省去了。可是,他怎么会又出现在江城里,还以这种方式来见她?宋安七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抱歉,安七,慎重起见,我只能找这种方法和你见面。我让这两兄弟跟了好多天,找机会为了能和你单独见上一面。”
“我知道有人要害你,那个人是谁?”宋安七激动地跳下椅子,“是不是关于我爸的案子?”
作为她爸办公室秘书长,他常年跟着他爸,几乎所有的事情他都有在场。作为案件重大知情人的身份,他外逃必然是受到了人身方面的威胁。无关于,他那里有一些对案件的进展有价值的东西。
这案子他要是能出面,翻盘的几率还很大。
所以上次在老公寓里面,那些人就是冲着他去的。
可是他是怎么逃掉的?死掉的又是谁?
杨理着急捂住她的嘴,“嘘,你先听我说,你仔细听清楚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把布给你取下来,我说完该说的还要让他们送你回去,回去之后你别再管他们,让他们走。”
宋安七点头,他松开手。
粗嘎的喘气声维持了几分钟,杨理几次张嘴又不说话,大概在考量该怎么说。
“安七,你父亲是个伟大的人,为了那件事他顶着风险策划了五六年,但是没想到被他们先下手了。我能证明你父亲是无辜被陷害的,但是我发不了声。你应该能懂的,一旦我走出去,很快我也会‘畏罪自杀’。而且目前的情况,就算我说了大概也没用了。我想你会想查清楚你父亲的事情,宋院长是个正直的人,他应该得到一个公正的待遇。但是我没有办法了,就只能靠安七你了。
第66章 小心陆家的人
杨理喘了口气,“好像学校大院的房子还没收回去,你最近尽快回去一趟。(.棉、花‘糖’小‘说’)仔细找一本厚本的《美国宪法》,你父亲一直很谨慎,最关键的证据一直藏在里面。你卧室的书架最中间一排,作业本里还有些文件夹,你一个人去取回来收好。找到这些东西之后,你联系宪法里面抄写的一个号码,宋院长这几年一直和他有在联系。我只知道是京城那边的高官,具体是谁宋院长没有告诉我。你和他联系之后,马上就去找他,剩下的就是他的事情了。”
匆忙记住他说的一切,宋安七抓住他的衣袖,问出最重要的问题,“我爸调查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为了你的安全,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杨理话有为难,语气明显紧张了几分,“这个人,等你联系那个人后自然就知道了。眼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一旦被那人看出破绽,对你的安全是种威胁,你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件事你必须只能一个人去办,任何人也别告诉,不管是唐家三小姐还是你丈夫――”
嘭――
车身忽然一阵剧烈的颤动,宋安七失去平衡跌坐位置上。
杨理暗叫了一声,那两个人跳上车来,门咔嚓――锁住了。
“安七,你抓稳扶手,等下你听我的,别害怕。”杨理坐在她旁边,按住她的肩。
宋安七嘴唇又开始不可抑止地轻颤,她点点头,冰凉的手抓住杨理的衣袖。一种牢不可破的孤立无援感将她包围,事情超出了预期太多太多,她甚至无暇去为爸爸难过。
面包车左摇右晃开了好久,杨理突然拉她站了起来。
“一会儿我叫你跳你就用力往下跳,躲草丛里,不管怎么样都别出声,有人来找你的时候再出来。你包里的钱和首饰被我拿了,回去任何人问起你都要说是被人抢劫了,千万不能告诉他们你和我见过面,记住了!”
“那封信是你给我的吗?”时间紧急,宋安七不得不问。
“什么信?!我没给过你信。”杨理推着她来到门边,门推开刺骨的凉风扑面而来,宋安七打了个寒颤。
“小心陆家的人,还有你丈夫他――跳!”
随着身后杨理的推力,宋安七不顾一切地纵身一跃。大脑空白了好几秒,一刹难,身体似乎是被一把巨大的铁锤砸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脸上、手上划过微湿发痒的草丛,身子底下的泥土泛着腐烂的湿气。宋安七盘着脚,慢慢坐起来,草很高,几乎没过她的头顶。想起杨理的提醒,她弯了弯腰,把自己藏在草丛里。
汽车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阴凉的风不停地刮过,似乎是要把寒气灌进身体里。
被捆在身后的手费力地摸到被丢下来的包,杨理果然把手机留下来了。宋安七颤抖地摸着手机壳,开机铃声乍然响起的一瞬间,心跳几乎停止。
一片死寂里绵延的金属音令人窒息,宋安七咬住牙,也许是风吹的,手指僵动得无法拿起手机。
音乐声停止,四周归于沉寂,宋安七眨了眨眼,一滴冰凉的泪滚出眼眶。
无法扯下眼睛上的布,无法操作触屏的手机,她只能坐着。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长时间的无声像根绷紧的弦拉扯住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身边蹿出恐怖的东西来,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会有谁来,无望的等待比看得见的危险更能使人崩溃。
等到远处传来急速的刹车声,如同在梦里。宋安七听见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身前过去,未远又折了回去,耳畔的声音愈发清晰。
一道强光刺向眼睛,宋安七本能地向后爬,几乎马上就被抓住了。她全身狂颤,疯狂地踢着抱住他的人,喉咙里因为恐惧发出咯咯咯不成调的音节。
“七七,七七,不怕,是我。”男人抱住她惊颤的肩,柔软的声音轻裹住她的耳朵,“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眼罩被扯开,四周灯火明晃,更多模糊的人影跑过来,宋安七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唐睿紧抱住惊魂未定的她,“丫头别怕,他们是和我一起来找你的。”
“睿二哥……睿二哥?”宋安七低喃着,清丽的眼睛惶恐地看着周围,湿润的睫毛像是被雨水惊吓过不停颤抖的蝶翼。
“丫头,丫头,看着我。”唐睿扳过她的脸,抬高下巴让她看着他,“我在这里了,没人可以伤害你。”
晨光熹微,天空泛起蒙蒙的灰,竟然过了将近一夜。
手上的绳子被人解开,宋安七挪动僵硬的手指,慢慢扣住唐睿的衣袖。使劲握紧了,确定他是真实的,哑着嗓子叫了声“二哥”,眼泪簌簌地落下。
唐睿眼神一动,轻轻摸摸她额前凌乱的头发。
几辆警车和他的灰色玛莎拉蒂从远处开过来,车灯亮起。
宋安七本能地想伸手挡住眼睛,唐睿比她更快,脱了外套搭在她头上,抱她起来,“乖,有我在,我们先上车。”
那群警察是他找来的……
小区里出事的保安很早已经清醒,报了警。保安队在草丛里发现了她故意遗落下的高跟鞋,到小区每家问,找到了陆家,被李姨认了出来。
她着急拨宋安七电话,已经关了机。又急忙打给陆子翊,竟然也关了机。情急之下,李姨最后打给陆陈慧娟。陆家儿媳被人劫走,事情非同小可,这种情况必须和那边通气。李姨问是不是要陆家那边也派出人帮忙找人,陆陈慧娟说不用了。
陆陈慧娟让她不要声张,也不要报警,她会给陆子翊电话让他自己处理。李姨左右放心不下,给唐花枝打了通电话。
于是唐睿报了警,瞒着他爸找了公安局副局长,派了三个警队的警员全城搜索,并请他们保守住这消息。
幸亏宋安七后来开了手机,一直监控着手机的警队信息计算部门搜索到信号的地理坐标,一路找过来。这边已经是市区城郊的边镇了,如果没有信号指引,恐怕要花几天的时间才能找到。
不过坐标范围太大,实际上他们是在很远的地方就下了车,沿着马路扫着大手电,一路过来找了一个多小时。
“还冷不冷?”唐睿单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身手背探了探她额头的体温,还是很冰,又把车内暖气调高了几度。
宋安七抱着腿蜷缩在座位上,头枕着膝盖,睁大的眼睛毫无神采。唐睿说什么,她都点头,只有从他嘴里说出陆子翊三个字时,眸光才闪了闪,很淡的神情。
唐睿担忧地看着她,“丫头,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哭一哭吧。”
宋安七摇摇头,咬住冻得青紫的嘴唇,“二哥,我想睡一会儿。”话音刚落,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唐睿说好,到了警局再叫她。话才说完,转过头再看她,她已经睡着了。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把自己抱得紧紧的。柳眉紧皱,缩成一小团的身体时不时颤抖一下。
目光停留在她额头干涸的血迹上,唐睿出了神,加速的玛莎拉蒂差一点撞上前面的警车。
他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向路边,突然停了下来。
后面一辆警车开过来询问情况,唐睿忽然改变了主意,他摇下车窗请他们先回去,又给副局长打了通电话,请他方便一下,让警员去陆家做受害人笔录。
下车去就近的小超市买了瓶矿泉水、毛巾和一双拖鞋,拧开水沾湿了毛巾把她的脸细细擦了一遍。
宋安七迷迷糊糊醒来,又被他哄睡了过去。
唐睿又下车,靠着车门抽了几支烟,心里百转千回却找不到个出口。整个晚上他过得不比宋安七好,一路找来开车的手不停在抖。他也怕,怕到不敢去想她会怎么样。抽完最后一支烟,唐睿捏皱了烟盒,抬腕看看时间,回到车上打了通电话。
天光大亮,宋安七醒过来,全身酸胀发疼。
车还在路上,从后座忽然伸来两只热乎乎的手到她脖子边,多了个清脆黏糊的声音,“七七,七七你没事吧?让我摸摸,你tm哪里少了根毫毛,我让人去卸了那王八蛋的手。”
宋安七回头,肩膀边趴着唐花枝脏兮兮的脸。眼妆糊得眼睛周围黑了一圈,满嘴的酒气。
唐睿伸出一只手,把她的手拨回去,“三儿,坐好!”
“不嘛,先让我看看我家七七。七七,我好担心你,七七……谁敢欺负我貌美如花的七七,tm也不先来问问我同意不同意!活腻了!”
“花枝她怎么了?”宋安七问唐睿,她怎么会喝得这么醉。
“心情不好,醉得跟瘫泥一样趴在人家酒吧舞台上睡着,我去接她刚好你家李姨打电话给她。我托了朋友把她安置在酒吧,刚才她死活要先看看你。”
唐睿头疼地看了眼满嘴酒话的妹妹,“是爷爷把她惯坏了,这要被我爸知道,准是要被揍一顿才行。”
“七七,七七,你没事吧?”唐花枝又把脸凑过来,“你要受了欺负你告诉我……”
宋安七抓住她在脸上乱扒拉的手,“花枝,我很好。”
唐花枝嘟着红肿的嘴唇,不满地摇头,“那你笑一个给我看,我好像很久都没看到你笑过了,你笑个给我看看嘛。”
宋安七被她逗得笑了,花枝总是有一种让人愉悦的魅力。爱笑的女孩儿运气总不会太差,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花枝很爱笑,仿佛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有心烦的事儿。
看着唐花枝疲倦地倒回后座,唐睿叹了口气,放低声音说,“简宁要订婚了。”
第67章 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什么时候的事?”宋安七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简宁回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当初和花枝分了手没多久,简家的生意越做越颓,后来改做房地产又在土地竞标上连连失利。最后简宁他爸卖了一部分的股份,收购了阿拉伯一家公司,于是简宁也跟着他爸去了国外。
那还是她结婚后没多久的事情,想想也快三年了。三年来无声无息,偶尔也只在酒会上听到两三句简家父子的境况。突然之间又有了他的消息,无异于七级台风,怎么也能拂动花枝心底那一汪死水。
再说,花枝和他好了六七年,十几岁的美好年华,那是人一生里最难以磨灭的记忆。当初闹得多么不堪,如何恩断义绝,于她心底,不会没有那段日子的储藏位置。
毕竟,他们几乎差一点就命定终生了。后来简宁出国后,有次花枝又喝得很醉,醉醺醺地对宋安七说,她有时候很想回到过去,掐死那个骄傲的自己。简宁求她复合找了她二十六次,她死守着她的自尊和面子不愿答应。最后一次她躲在附近,一直看着简宁走远,她想下一次,下一次她再不管什么骄傲和尊严,她爱他的,她也有舍不得。可是没有下次了,简宁再没有找过她。他开始和学妹出双入对,甚至当着她的面,秀恩爱。
后来她也开始换男朋友,就像换一件很漂亮自己却不喜欢的衣服,穿在身上可以炫耀,却从来无法喜欢。她以为她的简宁会生气吃醋,这样她就可以故作大方地问他你还是爱我的吧?看在你这么在乎我的份上,我原谅你。但是这一切都没发生,简宁变成了她最陌生的人,曾经在街头相遇,那个挖墙脚的学妹趾高气扬地挽着简宁,她转过身拉过身边才认识一天的男人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简宁连眼睛都没眨,从她身边走过。那个时候她才感觉到心里被挖了很大一个洞,她松开手,给了那个无辜的男人一耳光,拦下辆出租坐进去就不可抑止地痛哭。
这些心思在喝醉之前,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她那样要强,始终不愿让人知道在那段感情里彻彻底底失败的人是她。
是不是,所有的爱都经不起蹉跎?
车停在安静的陆家小楼外,唐睿瞟着仿佛晨光中安静的小楼,脸色蓦地很不好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执意把她送进去,唐花枝也跟着跳下车,拦也拦不住。
楼下的门没有关严,宋安七轻轻推开门,以为是李姨一早出门买菜又忘了锁门。
轻轻走进玄关,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从远处客厅的沙发边站起来,宋安七手中的包一下没拿稳掉在地上,她后怕地回头抓住唐睿的手。
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紧握的手,啪嗒――拇指生硬地按下墙上开关按钮。
一时间,明黄的亮光照得刺眼。陆子翊喑哑的嗓音冷寒地开口,“你去哪儿了?”
先前客厅的窗帘拉得密不透光,灯也没有开。一整晚宋安七的神经处于高度防备的状态,以至于她竟然没有把陆子翊认出来。
“我……”嗫嚅着松开唐睿的手,宋安七被强光刺得头脑发懵,无力地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
“为什么不回家?”
“我没有……”宋安七摇摇头,“我遇上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可以让你一声不吭整夜不归?”睇着她背后唐睿的身影,陆子翊眼神清寒,生硬的语气像块冰咚地砸进宋安七心里,“就为了你的小性子,李姨等了你整晚上。宋安七,你不是小孩子了,在你任性发脾气之前,可不可以学着考虑一下其他无辜的人?”
宋安七,他第二次这样叫她,宋安七。一连三个咄咄逼人的问话,严厉的、陌生的语气,不容置喙。
宋安七喉头发紧,突然之间心好似没了着落。昨晚跳车摔进草丛地里浑然不觉,此时才觉得疼了。
她转过头,疲惫地看向唐睿,“二哥,我这边没事了,你带花枝回去休息吧。”
唐睿俊雅的脸蒙在清晨的白雾里,定定瞧着她的眼,看着她眼神避开,眉头不着痕迹轻蹙了一下,“什么都别多想,好好睡一觉。我先带三儿回去醒醒酒,晚点有警员过来做笔录,我会一起来。”
“不嘛~二哥。”唐花枝蛮横扯开他放在腰上的手,摇摇晃晃撞到宋安七身上,软趴趴的手指搂住宋安七脖子,“七七,他也欺负你是不是?七七乖,不哭,有我在。”
她豪气干云地拍拍胸口,用力太猛,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地往后晃了晃。
宋安七拉住她的手,“花枝,我没哭,我就是累了想睡觉。你听话,和你哥回去好好休息。”
整整一夜的那种焦虑没法形容,回到家早已身心俱疲。她喉咙沙哑得几近说不出话来,劝着花枝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硬挤出来的。
唐花枝含糊地点头,脚下却踉踉跄跄,强扯着宋安七往前走了两步。喝醉酒的人平衡感都极烂,她拉着宋安七摇摇晃晃,像颗子弹头,一头栽向陆子翊旁边的沙发。
宋安七被陆子翊拉住,站稳了。陆子翊寒着脸把她拉到身边,手指托起她下巴,目光一凝。左手迅速扯开她身上的牛仔外套,瞳孔不觉收缩了一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遇上抢劫了。”宋安七轻描淡写,拂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的外套。
顾婉君捧着热奶茶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她那句话,赶紧走过来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通,“天,你没事吧?”
“谁要你多、多管闲事,狐狸精!”唐花枝从沙发上跳起来,白着眼把顾婉君从宋安七身边推开,一把抓住宋安七的手,“七七,我们走。他也欺负你,我们不和他一起玩了。”
“花枝――”宋安七被她弄得快没辙了。
陆子翊夺过唐花枝的手腕,不耐烦地把醉得没形的人往沙发上一甩,冷目扫向一边的人,“唐睿,管好你妹妹!”
往常他怒气来得不动声色,一个眼神就会让人生畏。唐睿不是他公司的下属,某种程度算得上他的客人,他这番强硬的语气,仿似没有缘由。这一吼,连唐花枝也被吓得愣住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哥,他凶我。”
唐睿扶起哭哭啼啼的妹妹,温良的眼看向陆子翊,慢慢带出一丝笑,“三少有什么好生气的?花枝喝醉酒知道什么,犯得着把怒气洒在什么都不懂的人身上吗?”
“喝醉了你就该带她回去休息,而不是在我家里撒泼。”
陆子翊审视着眼前微笑着的男人,他比自己小了两岁。第一次见面时,还是个找他“决斗”的男生,青春的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锋芒。三年不见,这个男人,这双温煦的眼睛里已经藏起了太多的东西。
唐睿还是笑,不怒不躁,“比起花枝来,我更担心我另外一个妹妹。她被人掳走丢到郊外,一个人在荒地里面待了一夜,还无人知晓。身为她的二哥,我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
陆子翊绷紧的唇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眼神却还是冷静,口气讥诮道,“我记得宋院长只有安七一个女儿,还不知道她怎么又有了哥哥?”
客厅里,气氛微妙了起来。
“你们先别吵了。”顾婉君低低地开口。
陆子翊冷淡不耐地瞥她一眼,“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顾婉君咬住唇,眉宇间浮起丝尴尬和委屈,“我只想告诉你们,安七她已经上楼去了。”
也就在唐睿出声之前,她闷不吭声走上楼去,懒得去管这场无聊的争执。
“可能她累了吧。”顾婉君补充道。
“三少,李阿姨回来了。”钟虎突然出现在门口。他侧过身,把门彻底推开。提着菜篮子的李阿姨,摸不着北地走进来,“钟先生,是找到陆太太了?”
陆子翊眼色陡然变深,“李姨,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是陆太太回来了?”李姨不认识唐睿,但她认得他搂着的唐花枝,大概觉得他就是昨晚接电话答应会找人的男人。放眼四望没有看到宋安七的人,立刻又不安起来,“到底找着人了没有?”
钟虎扳过她的肩膀,声音冷了一度,“小夫人出事的事情你知道?”
“知道啊。”李姨茫然地把头转向唐睿,“不是我打电话去给他然后――”
钟虎听不下去她这通毫无重点的话,着急地将她打断,“李阿姨你别岔开话题,小夫人出事的事情你怎么一晚上都没提?”
“什么没提?我有啊,我给大太太打过电话……不,我以为你们知道的啊。我是先打电话给三少爷您,可是您手机关机,后来太太让我别出面报警,她说她会打电话让三少爷你处理。然后三少爷回来问我陆太太她回来了没有,我以为您知道了啊。我又看三少爷您连楼都没有上,一直坐客厅里等我以为您是在等警局那边的消息……三少爷,您真不知道?!”
李姨转着身,看看几个人的表情,瞬间倒吸了口凉气,“天哪,三少,我真以为您知道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不告诉您?昨天晚上我焦心到现在,怎么是这么回事啊?那现在怎么办啊,陆太太怎么样了?”
第68章 不想让你看我哭
她一直碎碎念着,听得人头疼。(.好看的小说陆子翊径自往楼上走去,钟虎赶紧劝阻她,“小夫人已经回来了,你去厨房准备午饭吧,三少中午应该会在家里吃饭。”
“我真没有不告诉――”李姨放心不下看着楼梯的方向。
“知道了,没怪你的意思。”钟虎皱起浓眉再次打断她不停的唠叨,又交代,“下次再遇到这类事情,你不用去告诉老夫人,找不到三少,你打电话给我,记住了。”
顾婉君倚着门柱,她穿着昨晚的旗袍,雾气吹拂到身上,依然是冷的。她抱着双臂,牙齿轻轻咬着下唇,一遍一遍地磨噬,寒冷的感觉令她格外清醒。
目送着唐睿上了车,就像那年舞会上他当众拂了她邀约的手毫不留情打碎她的骄傲那样,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曾是她的幻想中的那双水晶鞋,穿上它她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公主。她无数次想象过,把他从宋安七身边抢过来,对宋安七会是怎样的打击?那样的想象,令她觉得快乐。
可最终,他却给了她难堪。现在回想起来那段虚荣无知的爱慕,真是好气又好笑。
顾婉君弯起嘴角,怔怔看着陆宅雾气沉沉的小花园,眼睛涩涩的,那是一夜未睡的结果。等了一夜,累得大脑想不起任何东西。而被人等了整整一夜呢?应该是会很美好的吧。
钟虎去车库取车,替陆子翊去公司取今天要批的文件。走在台阶下,发现呆站在门边的顾婉君,唇角轻轻地抿着,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神采。像是微笑,但晃眼看过,竟觉得有些落寞。
卧室里灯火通明,所有的灯亮着有些刺眼。陆子翊关上门,关了顶灯。
房间顿时黯淡了一些,他走向床头,关掉桌上的台灯。只剩下了床头灯,洒着朦胧的光线,余光里床上蜷成一团的被子颤抖了一下。陆子翊坐到床头,伸手果断地关上最后一盏灯。和衣躺上床,陆子翊闭着眼。隔着被子,伸手把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的身子拉进到身边。
静静地躺了几分钟,宋安七慢慢地,像只冬眠之后睡醒的虫,慢慢挪进他怀里。
她一定又在哭。他们每一次怄气斗完嘴,她都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有时候是被子里,有时候是衣柜里。(.)他每次把她从柜子里挖出来都会笑,她倒不会不好意思,还总是义正言辞地说我才不要你看到我为你哭,一辈子这么短,你把时间全用来记住我怎么笑的不更好。我也不想和你吵,我把自己关起来,等你来找我。慢慢地就不会生气了。
事实上,这几年,他很少看见她哭。她黏着他的时候,总是笑得像个不成熟的孩子,像夏天里明媚盛开的花。婚后在他面前唯一一次掉泪,好像是检查身体那晚她在书房请他和她离婚的时候。
陆子翊抱着她,低叹了口气。
静默,有时候果真是一种最强的催眠,让人很快地暂时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宋安七睡得很不安稳,乱梦嘈杂。最后昏昏沉沉醒来,抵在床头傻傻盯着顶上的吊灯,终于明白不是梦。
脚下忽然一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划过,有点痒。她下意识地缩起腿,下一秒脚腕被猛地扣住。
“别动――”
宋安七看着床脚坐着的陆子翊,半梦半醒,“你在干嘛?”
陆子翊弹了弹指尖,又低下头,她始才看到他手上的棉棒和旁边床凳上的碘伏,暴露在空气中的脚丫不自在地动了动。
她被挟持走的时候为了方便解救,故意落下一只鞋。一路提心吊胆,连疼都麻痹了,后来唐睿怎么给她换的拖鞋,也还没多大印象。
“你不去公司吗?这些我可以自己来。”
“没什么大事,去不去都没关系。”陆子翊合上瓶盖,抬起头,看了看扔在一边样式质劣的拖鞋,问,“你二哥怎么没帮你把脚上的伤一起处理了?”
也许是她敏感了,不咸不淡的语气,没有来由地有些刺耳。宋安七苍白的脸,毫无生气,“你可以不要这样吗?不给我解释机会的人是你,不是他。”
她知道他不开心,可她不想和他吵了。
“是吗?”陆子翊捏着她纤细的脚踝,涂着膏药的拇指控制着力道按捏小腿上那块巴掌大小的淤青,慢慢抬起头,哄的语气,“我们今天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有看到他们的脸或者知道他们是谁吗?”
“他们拿布条把我眼睛蒙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宋安七谨慎地跳过杨理的部分,只说是在后门不小心遇上劫匪,被绑上车。他们抢走了她的现金和零碎的小首饰,逼她说出银行账号的密码的时候发生了内讧,最后不了了之,把她扔在了郊外。
她不是很会说谎的人,还好杨理特别在车上教了她一遍。陆子翊低垂着头,注意力大半集中在检查她腿上的淤青。看了半晌,“下午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他拉下她卷高的裤脚,脱掉衬衣走向衣帽间,“吃过午饭我回老宅去一趟,你再睡会儿等我回来。”
宋安七看见他换了件棉质休闲开衫,等他出来,还是放心不下,“公司那里不去可以吗?”
“钟虎去公司拿了文件,我在家看是一样。”陆子翊拿起茶几上的文件,看看她,“我去书房了。”
宋安七掀开被子下床,找了换洗的衣裤,走出衣帽间,门忽然又开了。陆子翊握着文件,下巴朝着她脚面点点,“你脚上的伤口不能沾水。”
“那我用湿毛巾擦一下好了。”
看着门再被扣上,宋安七轻轻出了口气。她不知道昨晚的事瞒着陆子翊,是对还是不应该。杨理万般谨慎,尤其叮嘱了好几遍,让她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她们见过面的事情。杨理言语间的紧张表示,他目前的处境已经到了危及人身安全的地步。
不知道,昨晚后来他怎么样了?
嗡嗡嗡――
茶几上,手机打着转,发出浅白的光线。宋安七拿起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喂?”
“天使?”
“……是我。”宋安七窘然地回答,下意识地问,“你找不到路了?”
那头半天没说话,估计被她雷住了。一会儿oscar才在电话里问,“你昨晚回家没事吧,我看你走得真快,才进门一眨眼就看不见你身影了。”
“没事。”宋安七庆幸,幸亏他没看见,否则情况恐怕无法想象。
“哦,我还以为你故意躲起来整我……对啦,我下午有事可能不在诊所,你别来啦。”扯了半天他终于想起正题。
宋安七说好啊,她本来就计划下午给他电话请假来着。
“你有事就好,咱俩就谁也不亏欠谁啦。那就这么着,明天见。”他那头好像有谁在催着,匆匆忙忙话都没说清,没等她把话说完。
宋安七走进卫生间,润湿了毛巾把身上擦了一遍,接了盆温水洗头。一盆水洗下来,满盆子里漂着浓密黑长的头发,满满一大把绕了两只手,像妖娆的水草。
“陆太太――”
“什么事?”宋安七回过神,匆忙把掉发绕成一团,抽出张纸巾裹好扔进垃圾桶里。用大毛巾裹住头发,走出去开了门。
李姨站在门口,神情扭捏,不敢去看宋安七,“来个两名警察,说是询问昨天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把茶倒上,我马上下来。”
“那要知会陆先生吗?他在书房,我不知道……”经过清晨的事,陈姨不敢自作主张了。陆子翊的书房,除了宋安七和钟虎,平常是不让人靠近的。
宋安七想了下,“不用了,别去打扰他。李姨,昨天的事是意外,没有人怪你,你也别放在心上。”
陈姨表情一喜,感激得连连点头。宋安七怕她一说又没法收场,让她赶紧下楼去招待下警察。
把头发吹得半干,宋安七换了宽松的棉布长裙,下了楼。
两名警员站起来,年纪资深的那位把自己的警官证递给宋安七,[张柏,刑警中队队长]。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宋小姐。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们感到很抱歉,我们现在来,一是就昨晚的事情找你做一个详细的笔录,你不要紧张,只需要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告诉我们就可以了。二来嘛,我们这里有几张照片,想请宋小姐你帮忙认一下人。”
“认什么人?”
陆子翊从楼梯上下来,清冷的目光看向张柏,轻勾起唇角,“张柏,好久不见了。”
“陆先生,您好。”张柏笑得客套。
无视掉他伸过去的手,陆子翊瞟向茶几上的证件,唇畔笑意更深,“什么时候会是张大队长呢?”
“这个不是我工作中应该关心的问题。”张柏不太自在地坐回去,“陆先生,今天我们是为尊夫人昨晚遭遇抢劫的事情而来。今天上午,在解救宋小姐草丛地旁边的公路沿线,二十公里远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目前身份未定,不确定和宋小姐遇劫有没有联系。只是碰巧都在那条路沿线,所以想请宋小姐看一看,是不是昨天两名绑匪中的一位。”
第69章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旁边年青的警员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递给张柏。(.无弹窗广告)张柏翻开文件夹,看了眼,补充说,“宋小姐,死者是由于脑部遭重物袭击,脑部组织严重受伤死亡,照片可能不太好看,请你做好一定的心理准――”
陆子翊从他手上抽走文件夹,慢慢浏览里面贴着的几张照片。只有几张照片,他看得很慢,若有所思。待到张柏想把文件夹拿过去,他突然开口。
“是你认识的人。”陆子翊翻了翻,挑出张画面比较干净的照片给宋安七看。
从听说发现了一具尸体,宋安七便开始担心,而现在她的不安果然变成了现实。宋安七看着照片上杨理血肉模糊的侧脸,纤细的手指不可抑止地剧烈抖动。
陆子翊“啪”地合上文件夹,扔茶几上。大手盖住宋安七瞪大的眼睛,“看清楚就可以了。”
“宋小姐,你昨晚见过他?”张柏探过身拾起文件夹,不失时机地问。
“没有,我昨晚见到的不是他。”宋安七闭上眼,用力咬住上下碰撞的牙齿。昨天晚上是他不让她摘下眼罩,她是真的没有见过他。她只是和他有过对话,可他死了。宋安七侧过身,用力抱住陆子翊,“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张柏敏锐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讶然,“那怎么会?”
“他是上次在出租屋失踪的杨理,我岳父办公室的秘书长,市公安局登记在案的在逃犯罪嫌疑人。”陆子翊瞥着他,毫不掩饰他的厌恶,“这么重要的人物杨队长会不认识?看来,杨队长就是靠你那高超的推测想象爬上队长职位的吧。”
“原来是这样,杨理。”张柏自发忽略他后一句的讽刺,故作困惑地摸着他地中海的头顶,“所以,宋小姐,你确定昨晚见到的人里面没有他?”
“我被人蒙了眼罩,看不见,可是我没有听到杨大哥的声音。杨大哥他支气管动过刀,他嗓音和平常人不一样,而且他跟了我爸那么多年,如果是他,我不会听不出来。”
宋安七捂着嘴,哽咽着,喉咙难受。
“抱歉、抱歉……”张柏看她脸色惨白,想她只是个待在象牙塔里的女孩儿,上次事故还在几个月前,昨晚又发生这样的事,只怕是巨大的伤害。[.超多好看小说]于是也放软了语气,“宋小姐,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下再做昨天的笔录。”
宋安七恍惚地又把昨晚杨理教给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张柏是老刑警了,经验丰富,但是大多时候对受害人的笔录不会像对待犯罪嫌疑人那样穷追不舍和苛刻。很多时候都是张柏在问,她就随着他的问题回答。
杨理还是没能躲过去,死了。好不容易有了零星的线索,忽然之间又断了。爸爸案子里仅剩的关联人,也在今天死去。这件混乱的案子里,杨理和他都预见到了插手之后的危险,可终究没能避免。她无法想象,爸爸曾经面对的那位高官是有多么强大。
陆子翊在午饭后,自己开车回了趟陆家老宅。
宋安七睡了个绵长的午觉,醒来后一身粘稠的湿汗。她拿着换下的睡衣,走去楼下。经过饭厅,冷不丁听到陆陈慧娟的声音。
“老三,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安七怎么说还是陆家的媳妇儿,我不可能拿她的名声说闲话。”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宋安七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进去,陆子翊高大的背影对着她,他面前餐桌对面露出一片紫色的皮草。
陆陈慧娟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不知道?
“……我说了你也别介意,这不过是我的想法。安七被绑走了一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有她才清楚。她会不会遭受其他方面的伤害,却不敢说出来。如果只是抢劫,怎么还把人一块儿带走了?安七年轻人又漂亮,绑走她的是两个男人,一整晚的时间,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恐怕都会心动。这件事可大可小,牵涉到陆家的声誉,你最好还是查清楚。”
陆陈慧娟的话很直白,足够任何一个成年人领悟。
宋安七的脸上忽然隐隐作痒,她想起昨晚拂开她衣服领子、那只像肥硕的毛毛虫般在脸上蠕动的手,鼻端恍惚又窜入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热气息……心口一股酸涩翻江倒海,宋安七捂住嘴悄声快步退到楼梯旁。胃里有些抽搐,她就势在楼梯一层坐下,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两下。
“……你怎么了?”顾婉君抱着叠杂志从玄关进来,看见她缩着身干呕,眼神闪了闪。
宋安七摇摇头,勉强抑止住吐酸水的冲动,低头整理手上抓得皱巴巴的睡衣。
顾婉君不可能会有那份闲心来关心她,若是以往,因为爸爸的缘故她对顾婉君的愧疚,她会想办法和顾婉君友好相处。但从顾婉君登堂入室的那一天开始,对于一个想要抢自己丈夫的女人,她再没可能好好面对她。
她更相信,顾婉君对她的厌恶不会比她的浅。既然彼此的存在都令对方难受,又何必再摆出虚假的姿态,那只会更加恶心。
“怎么坐在这里?”声音才刮过耳边,宋安七就被拉了起来。
陆子翊托着她的腰,看出她白纸般的脸色不太对劲,俊挺的眉微微蹙起,“又是哪里不舒服?上楼把衣服换了,张峰已经安排好了,去做套全身检查。”
“不――”下意识的拒绝脱口而出,宋安七又想起陆陈慧娟的话,倔强地咬着唇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不要去医院。”
陆子翊沉默了片刻,回头瞥了眼坐在客厅往这边张望的陆陈慧娟,罕见地没有再坚持。顺手拂开她鼻端的乱发,笑道,“那也去把衣服换了,陪我出去走走。”
他难得的妥协让宋安七反应不及,然而想到不用和这房子里的人待在一起,宋安七没多想温顺地上楼去换了衣服。进了深秋,秋意渐浓,这几天降温特别快,她也给陆子翊拿了件单风衣下去。
看着她裹着厚实的粗毛线衣,毛绒绒的像只小熊。陆子翊目光又移到她手上的风衣,笑了笑,替她紧了紧敞开的领口,“走吧。”
“老三……”陆陈慧娟搁下茶杯,站起来,想说的话被陆子翊眼神逼了回去。
宋安七低下头,小声叫了妈,松开陆子翊的手,“我去外面等你。”她倒不是想说替他们方便,而是不想给自己找难堪。今时今日,陆陈慧娟当着她面,什么话会说不出口?
楼下,钟虎把车开出车库,等她上了车,从驾驶位转过头来,“小夫人,三少昨晚办完事很早就回来了,他在客厅等了你一夜。”
“嗯。”宋安七顿了顿,冲他微笑,“我没生他气。”
钟虎古板的脸憨憨地跟着一笑,“小夫人是体谅三少。”
不晓得陆子翊和陆陈慧娟后来又谈了什么,他出来时,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端倪。钟虎下了车,他坐上驾驶位,清浅的眸光往后掠过,“到前面来。”
已经有许久没有和他单独两人出门了,婚前她还在念书,总是他来找她。婚后住在一起早晚都见面,在陆氏陆老太爷又把他看得紧公事繁忙,他们再一起外出便多了个钟虎,方便他处理公司的事情。
“想去哪里?”陆子翊开着车,询问她意见。
宋安七正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发呆,脱口说道,“随便,和你去哪儿都好。”一怔,意识到自己几乎撒娇的语气,她不太适应地咬住唇,垂下眼皮,竟然有些窘然。
“是吗?”陆子翊轻笑,狭长的眼微微眯了起来,眼神里忽然飞上一抹慵懒的痞气。
他一笑,宋安七心里更慌,无措地抓起他放上车的水杯喝了两口。
陆子翊减慢了车速,空出一只手替她扶稳杯沿,“别喝完了,你等下还要吃些消炎药。”
“好。”难怪他从来不带水杯的人,会突然带了保温杯,这水还是热的。宋安七又抿了两小口,温热地热气铺洒在脸上,慢慢地感觉把心都灌满了,暖暖的,有些发胀。
把水杯放回原位,视线触及到方向盘上陌生的花纹,宋安七迟疑地看向陆子翊,“又买新车了?”
“中午陪老爷子去了会儿车展,刚ndaulet卖出去了手上有点闲钱。”陆子翊赞赏地揉揉她被吹乱的长发,“你眼睛还真灵。”
“你ndaulet卖了?”宋安七几乎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噎住,那辆车去年出他买来才一年左右,车库里五辆车他最喜欢那辆,怎么说卖就给卖了。现在坐的maybach~zeppelin是才新出的限量版吧,他所谓的闲钱怕是可以买几套房。有钱人的世界,真吓人。
“上个月就打算卖,中介一直没找到买家。昨晚薛牧舟问起来,干脆就打个折扣给他了。”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连带施了点小恩给陆云扬。至于这恩到了陆云扬那儿会不会让他闹心,那就不是他兴趣所在了。
“怎么了?”看她张着红唇,水眸傻盯着他,陆子翊挑了挑眉,“你不该开心吗?”
第70章 没准真是爱情呢
“啊……”为什么她会开心,成百上千万的钱啊,心疼都来不及。[.超多好看小说]宋安七抬起眼打量这车,忽然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慢慢地跑出脑子。昨晚顾婉君坐的就是那ndaulet,,半个月前也就是上个月月末她无意中在后门也看见他和顾婉君从那辆车上下来,有段时间她看着他那辆车是觉得别扭。他上个月前就想卖车,是因为顾婉君的缘故吗?所以,他才会问她开心吗?
说实话,她真的很开心,即使他不是为了她想的这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原因。她要求专属,关于他的一切。她知道这太贪心,但她要的并不多。
“好像是……有点开心吧。”心虚地嗫嚅着,宋安七抓住头上他拨弄头发的手,拨着手指,捏着捏着趁他在看路况低下头凑到手背拿唇轻轻蹭了蹭,“上次衣服的事情,对不起,是我错了。”
衣橱里又添置了一批新衣,起初她也没注意,就前天李姨帮她把羊毛裙拿去干洗的时候不小心把背后拉链洗坏了。她拿来缝的时候突然留意到后面的标牌,后来去翻了那堆新衣服,清一色的小号。她不矮,骨架在那儿,以往虽然瘦但都是穿中号。要不是这次意外她不会发现自己竟然穿小号才合适,看来是她瘦太多的缘故。那么上次的那些衣服,他没弄错,是她太敏感冲动想太多误会他。
知错就改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她不喜欢冤枉别人,更何况那人是陆子翊。“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呢?”那天她像个无理取闹的人对他发了通脾气还以为自己受到了委屈,怎么想怎么过分,真的后悔。
陆子翊眯缝着眼,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是哪回事,不咸不淡哦了声,“不是什么大事。”
宋安七点点头,揪着袖口的毛球,横下心来,“子翊,要不我还是去医院检查吧。”
“嗯?”陆子翊偏过头,看她脸色发白,方向盘一转把车滑向路边,“还是不舒服?”
“其实没什么事。”宋安七按下车窗,脸上发烫,有点难以启齿,“就检查、检查一下,让你还有大妈都放心。”
她巴掌大的脸片红片白,好似一块漂染着红晕的上好羊脂玉。他盯着她侧脸贝壳似的耳尖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如果他再不开口,她怕真是紧张得要烧起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陆子翊轻叹,“我和陈慧娟说了,你没事,她不会再提。如果没有哪里不舒服就不用去医院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安七指尖扣着冰凉的玻璃,紧张地眨了眨眼,“可是你相信我吗?”如果他不信,那必须去医院验她的清白。
陆子翊眼角微微上翘,姿态优雅而纨绔地撑着下巴笑看着她,目光动人,“别自己吓自己,安七。如果真的像陈慧娟发神经乱想的那样,我想今天上午我应该又会听到离婚这词儿,或者是,已经收到你的离婚协议书。而不是坐在这里,商量去哪里约会。”
他还记得上次书房,她要求离婚的事情。
那要是真的如陈慧娟说的那样,她再提出离婚,他还会答应吗?应该不会拒绝了吧,毕竟他是那样霸道的男人。
后脑勺被轻轻拍了一下,宋安七抬起头,对上陆子翊不甚苟同的眼神,“你这性子真不太好。别想其他的,先思考下等下去哪儿。”
很久没有正正经经约会过,她一时哪里想得到要去干嘛。看时间又不到吃饭的点儿,总不能就开着车在街上打转吧。宋安七茫然地看着窗外的街景,支吾半天就听陆子翊叹了口气。
“去看场电影好了,你脚上有伤不能多动。”
……
工作日里,ume影院人并不多。宋安七趴在柜台瞅着屏幕上时间表,拿不定主意看什么,上映的都不是她爱看的类型。
“子翊,”她后仰起头,看向身后依着的人,“子翊,你想看什么?《star-trek11》怎么样?”他喜欢看国外科幻电影,虽然每次陪他看最后她都是直接靠他身上死睡到剧终。
陆子翊心不在焉把上映影片扫视了遍,“好,我还是咖啡,你牛奶或果汁,不许喝冰的。”她们看电影,一直是他买票,她买饮料。
宋安七了然地冲他挥了挥手,朝贩卖点走了几步,忽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抓住陆子翊风衣袖口,“我忘了带钱包。”顺手从他手上皮夹里取出张红票子。
看她绕过圆柱,陆子翊转身交代了售票小姐几句,等待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
“三少。”薛牧舟怀里搂着个性感高挑的小模特,嬉皮笑脸站着。小模特看见眼前的人竟然是陆家三少,忙跟着薛牧舟谄媚地叫了声。薛牧舟嫌弃丢人,放在她细腰上的手狠狠掐了一把。
“我刚刚好像看见三嫂了。”
“她去买饮料了。”余光里瞄到售票小姐搁下了电话,陆子翊转而回过身,“怎么说?”
售票小姐看看薛牧舟,揣度他们是不是约好的,礼貌地弯了下腰,“经理已经安排好,十号厅,我现在就可以带先生您过去。”
“不打扰三少二人时光了,晚见。”身边的女伴视线就没从陆子翊那儿移开过,薛牧舟面子上挂不住,也很识趣,拽着小模特就快步往演播厅走。到了检票口,抢过模特手里的票,粗鲁甩开还恋恋不舍往后看的女人,“滚——”
接收到四周围观的目光,小模特难堪地笑笑,缠住他插在裤袋里那手的手臂,“对不起。”
薛牧舟不耐烦抓住她的手撇开,大庭广众下忍着气给了她点面子,“不说晚上还有台秀吗?好好工作,可别指望我有多的钱养你。”
他笑得凉凉的,明明在笑,眼神却像要吃人。小模特风情万种地嘟了嘟嘴,不敢不听话。
看她那样儿碍眼得很,同样是拉袖子的动作,差别怎么就这么大?适才进影院,看见个小女生依着陆子翊问他要看什么电影,瘦尖的脸粉黛未施像颗剥了壳的鸡蛋,干净漂亮,声音软软糯糯的,她就踮着脚靠着陆子翊浑然不觉姿势有多亲昵。
薛牧舟昨天才算和陆子翊熟稔起来,过去虽然也在圈子里遇到过,桥牌桌上还一起玩过几局,但陆子翊难以接近和捉摸几乎是都认可的共识。这种性格,也只有检察高院沈辰和霍家老大那俩奇葩能和他走得近。
不过,三年前陆子翊娶了个小他五岁刚大学毕业的小女生这事儿,圈子里都传遍了,个中缘由揣测和传言很多,却没有定论。今天第一次见到,他从陆子翊对她的举止神情里猜想那就是鼎鼎大名建院宋院长的千金宋安七。是个美人儿,难怪向来冷得像块冰的陆家三少对她还算是体贴温柔,没准真是爱情呢。
宋安七端着咖啡和热橙汁,小心翼翼走回来。老远看见陆子翊站得笔直的挺拔身影,过往的女人都在回头偷偷打量着他,一切似乎和以前没有差别。唐花枝起初不信,有次赖着他们三人行看了场恐怖电影,亲眼见证陆大三少魅力后,在厕所里笑说陆子翊就是男人里的祸水。
把咖啡递给他,宋安七被他拉着走到十号厅。进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电影开演了她才知道是包了场。
陆子翊点的《回魂夜》,是星爷所有电影里唯一一部她没有看过也不敢看的电影。分不清这该是喜剧片还是恐怖片,空落落的vip厅里音效尤其瘆人,剧情一如既往的周星星风格,宋安七被勾得心痒痒,紧挨着陆子翊肩膀,怕得要死又硬着头皮看得很开心。
电影十足十地变态,常常看得正乐,下一秒猝不及防地跳出骇人画面。宋安七时不时一头冷汗,被吓住了就去抱紧陆子翊,碰翻了杯子泼了他一身果汁。
陆子翊翘着长腿闲适安然,还能适时腾出手来抱这只受惊的兔子。
几惊几乍,看完电影宋安七实实在在饿了。在ume买了包薯片,没开封就被陆子翊夺过去扔了,然后在商场一楼食品城补偿了她一袋巧克力。
外面黑蒙蒙的,又飘着小雨,广场上灯火酒绿朦朦胧胧一片。
“想吃什么?”停车场取车出来,陆子翊问。
“……火……锅?”就怕他会提她的胃病,宋安七吞下嘴里巧克力,补上一句,“那个、好久没吃过了。”他今天心情不错,似乎她说什么都不会反对。深秋阴湿阴湿的,涮火锅吃个辣最舒服了。
陆子翊唇角抽了下,“去哪家?”
大学南门对街有一家火锅店,店面小、装饰很有家的味道。而且汤料很棒,菜品鲜且分量足。念大学的时候,她和唐花枝三五不时就跑去吃。老板很好说话,煮的蘑菇汤一绝,她们常赖着蹭个两三碗。毕业后很少去了,店倒是没变。
她没带陆子翊来过,觉得他会不习惯。今天没缘由,就是很想吃这里的火锅。眼下陆子翊坐在矮桌前,画面果然很不协调有些局促。
宋安七为了转移尴尬只好不停地说话,“这家火锅汤头绝对让你印象深刻,等下你尝尝,包管会对金殿那所谓的火锅绝望。我念书的时候三天不吃就寂寞得慌……”
第71章 又怀孕了吗
“看得出来……”陆子翊清浅目光投射在身旁的浅绿墙面,上面挂着的照片里有张她和唐花枝还有老板一起照的。[]
“我大二过生日拍的,爸去外地开会,我和花枝来这里吃了五个小时,差点走不回去。”还是认识他前,小脸带着婴儿肥,扎着蓬蓬的丸子头,粉粉嫩嫩像个一脸稚气的高中生。她和花枝脸贴着脸望着镜头,红红的眼睛笑眯得像月牙,没心没肺的模样。
老板还记得她,点菜的时候问她花痴怎么没来。看见陆子翊,恍然大悟,“和男朋友约会啊……”
“我们结婚了,我是她老公。”陆子翊低头检查宋安七勾的菜单,平静答道。
“哦,对,花痴那丫头说过。”老板笑呵呵接过他递来的单子。
大学没毕业就结婚的女生很少,不像花枝爱看帅哥的花痴性子,宋安七给他的印象就是个单纯有点小脾气的小女生,当时听到花枝说她结婚的时候他还吃了一惊。“厨房才炖了锅奶油蘑菇汤,慢慢吃,熬好了给你们端几碗来。”
“谢谢老板。”宋安七掰开筷子,咧着白牙冲他笑,放纵自己忘记一切暂时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岁月。
炉子里气很足,火锅端上很快就扑腾开来。店里是用的很大的老铁锅,汤底一烧开香味扑鼻。红艳艳一片,香辣的味道充斥着视觉和胃觉。
陆子翊袖子挽到手肘,慢慢把菜倒进锅里,看着厚厚一层红油和花椒辣椒,皱了皱眉,“少吃点。”
宋安七嘴上答应,吃起来顾不了那么多,大快朵颐,吃个痛快。有阵子没吃辣,吃着吃着就把眼泪鼻涕吃出来了。陆子翊边吃着,边不停递纸巾给她。
桌子是老式的矮桌,面对面坐着夹菜的时候头几乎碰到一起。宋安七被辣得直呼气一团白雾就喷在陆子翊额头,他轻笑了声把热茶递给她,那声轻笑那么近,哧溜一下就好像碰到了她耳膜,清清脆脆,心也动了一下。
她后悔怎么没早点带他来吃,会比现在还亲密开心吧。他现在慢条斯理吃着,还是那般自在,丝毫没有局促,像是她想太多了。
车停在x大校园停车场里,吃完饭陆子翊又要回学校取车。
宋安七在学校门口奶茶店里等他,奶茶店门外就是校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夜色下,来往的年轻男女,嘈杂闹腾,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朝气,那是青春的美好。
奶茶店里旁边一对情侣,男生正把吸管插进奶茶,女生打着电话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给了他个歉意的眼神,有点不耐烦地对电话里说,“爸,我也特想您,我这准备英语六级考试没空陪王叔叔他儿子吃饭……”
宋安七想起她结束一年多的大学生活,不禁笑笑,走出奶茶店。
雨渐渐飘得碎了,夜更浓。一辆出租车开进校园,车灯闪过把奶茶店附近照得透亮,宋安七看见旁边狭窄巷道里,一对男人抱在一起,像两棵纠缠的橡树。有个背影,透着几分相似。
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打扰,两人迅速分开。一双视线和宋安七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撞上,男人刚毅的脸有刹那的变色。
“云维,你们……认识?”另一个男人故意用让她听到的声音问。
宋安七呆了半秒,忽然想起去取车的陆子翊。急忙转身,果然看见车牌x0222的黑色轿车开在十米远的地方。又看了两人一眼,她朝前跑了几步,等陆子翊把车停下。
车开过奶茶店的时候,她适时侧身挡住右手边车窗,那个男人应该猜得出来陆子翊在附近,他会想办法遮掩的。
晚上所见那一幕在宋安七脑子里反反复复,纠结着要不要告诉陆子翊,一路上异常地沉默。
快到家时,陆子翊手机响起来。接完电话,他突然把车停下,神情怪异地看着她,“陈慧娟说你有可能怀孕了?”
“什么……”
“你今天上午干呕吐酸水了?”
“胃里有点不舒服。”宋安七白着脸,扳着手指算了算,嘴角紧张得直抽搐,“也许、可能…我也不清楚……”
陆子翊眼色更深,像一汪深邃的井,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月事延迟多久了?”
隔天下午,宋安七回了家属院,偷偷带走杨理生前叮嘱她找到的东西。出来在大门口等出租时,唐花枝开着她哥送她那辆招摇的保时捷从外面回来,好奇昨天事情后续,“顺道”把她送回陆家。
“所以,你就原谅他了?”唐花枝咬着小银勺,不爽地眯着眼,嘴里把布丁嚼得嘣噔响。和宋安七怔怔对视了半晌,唉……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摇头。
宋安七笑笑,“芒果布丁还好吃吗?”
“一边去~!本大小姐现在极度不痛快!”想到刚才在她家竟然碰到顾婉君,唐花枝就恨得想咬人。陆子翊他妈办的这叫什么事儿?!还找个代孕母回来,要半年后真生不出来他还让顾婉君给他生啊,他他妈还真能干了他。
瞅着宋安七涩涩扬着唇,跟只被人踩到尾巴又不敢叫的猫似的,唐花枝咔嚓一咬银勺,“不是,我说真没办法,不可以试管嘛,就租个肚子的事情,虽然非法但是花点小钱也不是太大问题……”
至少孩子是自己和陆子翊的骨肉,况且还不用去碰那死女人。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死心眼丫头最忌讳的就是后者。
“绝对不行!”宋安七敛了笑,坚决地摇头,“我爸要知道,会不安心的。”
“那怎么办嘛……”唐花枝烦躁得挠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如我帮你生好了。找别人你良心不安,我自愿无偿给你生,别要有心理负担。”
宋安七被她逗笑了,“花枝,别闹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说真的!”唐花枝瞪她,郑重其事地点头,“不早说了做你孩子干妈,这不更好。你问问你男人哪天有空,咱仨一起去做个手术就成。”
宋安七把她扯过去,凑到她脸上去闻,被唐花枝一把推开,“姐现在很清醒。”
“那你就别跟我捣乱了,这些话你跟我说说就好,别当你爸还有你哥跟前去说,小心老爷子关你禁闭。”宋安七按着太阳穴无奈,要被这小妮子气疯了,“你没结婚,得注意影响。”
“七七,咱不扯混的。其实吧,简宁走后我也明白我和他再没可能了,我把那些都看淡了。我以前还说这辈子只让他简宁一个人抱、只和他接吻呢,可现在,和谁在一起不是做那些事儿。有我爸和我哥在,我不愁没人要,什么贞洁啊操守啊,我喷他一脸唾沫。”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咧嘴笑。
是还放不下吧?明明落在布丁碗里的目光转瞬间有点黯淡。
“你说这男人是缺心眼还是没良心啊……”她嘟囔了一句,碗里的布丁被她戳得支离破碎,“对了,你怎么不吃啊?”
“吃不下。”昨晚知道自己有可能又怀上了,她心里七上八下,心慌慌,一晚上没睡着。陆子翊好像也没睡,合眼躺到天亮,比往常早了半个多小时出门。
唐花枝甩她个白眼,“我说你们……想早点确认去买个验孕棒不就好了,非要今天去医院。”纯属没事找事。
宋安七轻叹了口气,“去医院放心些。”她是想买验孕棒来自己先检查,万一不是也好提前告知陆陈慧娟,免得闹出乌龙又惹来闲话。陆子翊觉得时间太晚了,又说不急,晚一天碍不了事。
“谁回来了?”唐花枝听见门铃声响。
宋安七抬头一看时间,下意识皱起眉,“是陆陈慧——”
“老巫婆也去医院啊?”唐花枝美目一瞪,“我和你一起去。”紧张的神情,跟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似的。
“好,我上楼拿点东西,大小姐您悠着点。”
“啰嗦!我知道分寸。”不耐烦地挥手,赶她快点上楼去,自己犯浑也得看心情呢,就老巫婆那分量还够不上。唐花枝咬着勺子,眼珠子突然不怀好意地一转,“七七——你和陆子翊真是结婚才嗯啊?”
还真没发现,陆子翊那匹狼还有口下留情玩纯情的时候。
陆陈慧娟进屋来,唐花枝啜着碎布丁,斜斜瞄了她一眼,没搭理。
“唐三小姐也在啊。”陆陈慧娟干笑了两声,侧头不动声色撇撇嘴,“七七呢?”
哟,又叫上七七了呢。唐花枝心里冷笑,没好气把勺子和碗朝茶几上哐当一扔。挖苦的话就在嘴巴,一思索,把气压了回去。
“陆阿姨……”她仰起头,昧着良心甜甜一笑,“七七马上就下来。陆阿姨,能听到您喊七七,我可高兴了。您也知道,宋伯伯一过世,安七身边也就只剩下三少和您们了。我爸妈担心她着呢,他们从小就看着七七长大是把她当我妹妹一样疼。我妈一直想摆酒正式认七七做干女儿,就是最近学校才换届我爸忙,想说拜托你们费心多关心着七七点儿。”
陆陈慧娟含蓄地勾着唇,“七七是我们陆家的媳妇儿,照顾她理所当然,你让你爸妈放心。”
“谢谢您了。”唐花枝笑嘻嘻,一转头,眼神一沉,“七七,你、你站那儿不过来干嘛?”
第72章 母鸡还会生蛋你会什么
宋安七远远站着,脸白得像是块要融化的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唐花枝第二次见她这样,上次是几个月前她流产醒来时,红红的眼睛惊慌失措,灰暗暗的全是自责,连看都不敢看她们。
“妈,对不起,我搞错了。我没有……”没有怀孕,她迟了半个多月的月事不巧来了。
“你白痴啊你,发什么神经!没有就没有,你对不起谁啊你!”唐花枝抱住她轻颤的身体,伸手慌张地按住她咬破的下嘴唇,不让她再有“自虐”的机会。
怎么可以,她的七七怎么能够变成这幅模样?
“没事……”宋安七垂目,像上了发条的物件,反反复复只说得出几个字,“我没事,花枝我没事,没事……”
唐花枝心疼得直拧眉,陆陈慧娟噔噔噔走过来,面无表情,语气不耐,“没有怀上就算了,没人骂你你哭什么,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这恶婆婆在欺负人。我还有事,不用送了,下次再有信儿你确定了再通知我。”
悄悄拽住唐花枝挥出的手,宋安七嗯了声,把头别开。唐花枝含含糊糊骂了句,“走,去厨房,我给你煮点红糖水。”
找了通没找到红糖,泄愤般甩上橱柜门,唐花枝还生着气,美艳的脸冷若冰霜,“大老板家放点红糖还藏着掖着怕人偷吃呢。”
宋安七抚着隐隐作痛的肚子,脸上恢复了淡淡的血色,“别找了,等李姨交气费回来麻烦她做。”
张了张嘴,唐花枝叹了口气,软了声,“能忍么?会不会太痛?”读书时自己还挺羡慕她每个月能请几天假不上课,后来某次看她痛得几乎晕倒在地板上,才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唉,她这月事痛不欲生的毛病什么才能好。
不等宋安七应答,唐花枝甩甩手,顺手把餐桌边响起的手机递给宋安七,“我先给你倒点热开水暖着点。”
宋安七盯着屏幕上的名片,眉头下意识皱紧,拇指摩挲着闪烁的两字犹豫了几秒钟,下了决心接起电话,“……好,我让朋友送我过来。”
“花枝,花枝!”
“啊?”
唐花枝还捧着热水杯,听见宋安七紧着嗓子叫自己,忙端着杯子走到她面前,睁着大眼往她脸上瞧,“是不是很痛?”
“不是。.”宋安七夺下杯子搁桌上,“送我去安康,我外公摔倒了。”
唐花枝脸色跟着一变,跑客厅拿了包,急忙去车库取车。
宋安七捏着车库的钥匙,跑在前面,没想到会撞见私下见面的陆陈慧娟和顾婉君。一怔,她缓缓抬起眼皮看着顾婉君,终于想通为什么陆陈慧娟会知道她干呕,明明那时候她和陆子翊在厨房里。
“我以为你是真怀孕了。”顾婉君轻轻扬起嘴角。
眼皮抽了抽,宋安七撇撇嘴,“那也是我和子翊的事,与你无关。”很多事情她选择退让,是因为她不计较,但那不表示她会由着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欺到自己头上。
意料之外被反将了一军,顾婉君顿时失语,“……你……”
唐花枝的身影突然冲过来,宋安七阻止不及,一个耳光落在顾婉君脸上。
“你他妈真以为她好欺负啊,告诉你,不搭理你是你他妈不配。你什么东西,跟你妈一个德性!”唐花枝甩甩打疼的手,斜眼睨着顾婉君,挑着眉轻嗤,“哟,这边脸都肿了,算了,帮你把脸对齐了。”
推开宋安七阻拦的手,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顾婉君动也不动,任她又挥了三巴掌,整张脸都红了。
“闹够了没有?”陆陈慧娟冷着眼把顾婉君扯到她身边,先前进门唐花枝对她甩的白眼就令她不痛快,现在又当着她的面打人,是根本没把她这位长辈放在眼里。
对唐花枝,陆陈慧娟很早就没好感。一个飞扬跋扈、不懂礼教的小丫头,仗着父亲的身份为所欲为,真是欠教育。唐校长是有影响力,但不至于她得容忍这个没教养的丫头撒野。
陆陈慧娟冷着眼把顾婉君扯到她身边,先前进门唐花枝对她甩的白眼就令她不痛快,现在唐花枝又当着她的面打人,是根本没把她这位长辈放在眼里。
对唐花枝,她很早就没好感。一个飞扬跋扈、不懂礼教的小丫头,仗着父亲的身份为所欲为,真是欠教育。唐书记是有影响力,但不至于她得容忍这个没教养的丫头撒野。
“唐三小姐再这么胡闹下去,外人只会说是唐校长管教子女不严,唐家家风糟糕。”
轻鄙瞟着唐花枝愤怒的脸,陆陈慧娟冷笑,“她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她很有可能是老三孩子的妈。你也别替姐妹委屈,不是别人害她,是她宋安七自己没本事生孩子。而且就算她不孕,我们陆家也没亏待她,给了她多少荣耀。要知道,养只母鸡还能下蛋,她给了陆家什么?安生点,把日子过下去就得了。”
“放你妈的屁!”唐花枝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宋安七拼了全身力气扣着她的手,摇头,“花枝,送我去安康。”
“你――”唐花枝狠狠咬牙,眼珠子一转,由着宋安七拉着自己往车库里走。经过陆陈慧娟边上,身子一个趔趄,手顺势扑在陆陈慧娟肩上,那股力气直接把陆陈慧娟推倒。
宋安七不是没察觉她的小心思,飞快看了眼地上吓白了脸的妇人。陆陈慧娟只是吓住了,软软坐在地上爬不起来,身上应该没有大碍。“花枝。”坏心地拉拉花枝的手,“小心点看路。”
“我不急着取车没看见嘛。”唐花枝会意。懒得去看刻薄老巫婆被她一推怎么样了,摔死了活该。
取了车把宋安七塞车里,一踩油门离开陆家。唐花枝一路把油门当刹车踩着,眼睛盯着前方,没好气地念道,“宋安七,在我气消之前,别跟我说话。”
“哦,好。”宋安七装作没看见她偷偷瞄过来的眼神。
余光里觑着她迟疑地握着手机,说了不开口的,唐花枝又没忍住,“给陆子翊打电话啊,你说咱国家宣传多少年了,我家老爷子乡下都写着呢生男生女都一样,他陆家执着儿子干嘛,儿子不还女人给他生啊。”
“传统陋习,觉得女儿终归要嫁人,家产不能跟了外姓。”宋安七和她一样,骨子里都有点大女子主义。陆家重男轻女的作风,她也是看不惯,所幸她和陆子翊在外独住,睁只眼闭只眼便过去了。
“愚昧!古板!”唐花枝拍了下方向盘怒骂,“他不五个儿子嘛,就非陆子翊不可了?其他四个是不举还是不育啊,陆子翊没儿子他陆家就绝后了哦。”
“如果无后,那陆家还有子翊的位置吗?”有儿子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没有儿子就再无翻盘的可能。宋安七怔怔看着花枝似懂非懂的神情,弯起的眼睛里溢着丝羡慕,“花枝,我真想还能有你这么单纯。”
什么都不懂,也就不用勉强自己委曲求全。
“呸!”唐花枝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眉飞色舞,“你夸我还损我呢。你可别说,老爷子也说我傻人自有傻福,我福气大着呢。我会嫁个特有本事的男人,不过他再有本事也得把我当女王大人宠。到时候我就把你家隔壁买下,半夜睡不着可以爬墙来找你玩。”在她眼皮底下,谁再欺负她试试。
宋安七笑笑,拨了陆子翊的号码。
好不容易积蓄的勇气,在听到电话里那句熟悉温雅的“安七,什么事?”一瞬间消失殆尽。宋安七张着嘴,“嗯……”
短短地沉默了一分多钟,陆子翊轻声问,“去医院了?没关系,你慢慢说。”
“对不起,子翊。我没去医院,我本来要去医院的,出门前我、我去卫生间然后――”宋安七心里揪着疼,说不下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了。”平静的声音顿了顿,“你现在在哪里?我这里有场会,结束了我来找你。”
“不用了,我没事,你忙你的。外公摔倒了,花枝现在开车送我去安康。”宋安七避开花枝的目光,不得不提走时的混乱,“刚才发生了些误会,花枝把顾婉君打了,走的时候她一不小心还撞倒了大妈。等外公这边情况好些了,我会去给大妈道歉。”
陆子翊似乎轻笑了一下,“再说吧。”
挂上电话,转过头又见唐花枝想咬人的凶相,宋安七苦笑,“花枝,我是不是特没出息?”
她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坦白抢走了唐花枝的台词,唐花枝顿时有点无措,二愣愣地瞅着她,心念一想着就问了,“七七,你快乐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快乐,她现在很不快乐。单是看着她的眼神,即使笑着,也令她心疼。
宋安七轻咬着下唇,想了想,唇畔牵着笑,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陆子翊,我很喜欢他。”爱情是最具诱惑力的毒,毒穿了五脏六腑,却必须上瘾地吸食着,如同粮食,如同空气,如同阳光。
要是以前,唐花枝不会觉得她这么死心塌地喜欢陆子翊有什么错,毕竟她对帅哥更没有免疫力。但就眼下陆子翊所作所为,她真是不确定了。
第73章 一个危险的念头
“七七,如果他关心你他会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他应该回来陪你。(.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差了这一两个小时,他那公司不会垮。你有没有想过,他要真和那贱人上床了,你怎么办?”
“我会和他离婚。”笑望着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花枝,宋安七提醒她,“注意开车啊。”
唐花枝再不说话,闷闷地把车开进安康。
小楼里,医生才离开不久。外公已经吃过药,睡着了。
他是去洗手间的时候,踩着盥洗台下的水渍滑倒的。老人锻炼得好,身子骨向来硬朗,没摔出大问题来。只是他左腿接义肢那儿被划了道极深的口子,有点感染。
宋安七坐在床头,目光不敢朝老人垂老的脸看。她只是握着他的手,感觉到老人的体温,心便觉得踏实。
杨强坐在门外台阶上一支接一支抽着烟,旁边蹲着安静得像只兔子的唐花枝。他觉得今天的唐三小姐像是变了个人,往常她可闹腾了,每次她来这房子里就像放鞭炮似的。还真少见到,她十几分钟保持沉默一声不吭。
抽完最后一支烟,杨强揉了揉眼,看见唐花枝偷偷往屋里瞧了眼。但她似乎又很怕,立刻又把目光缩了回来,眼睛红了一片,她……在哭?
觉察到他在看着她,唐花枝遮住眼,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深吸了口气走进门里。
“七七,晚上想吃点什么?”
床头窗外,天快黑了,宋安七以为花枝在等着送她回去。看了看睡着的外公,她把花枝带出门外。
“你快回去,我今天不回家了,就在这里陪外公。”
“我知道。”她们吃一根棒棒糖长大的,花枝怎么会不懂她心思,“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周阿姨做好了我给你带来。”
“这里有厨子,我随便吃点就好。晚上山路险,你别来了。”当年她是亲眼看见路考老师握着五千块钱含泪求着花枝不要再考了,宋安七最知道她开车技术有多烂。
唐花枝白了她一眼,“那我明天也让周姨随便煮点好了。我走了,你也不许再说,你这么不识好歹,影响我开车情绪。”
“花枝。”宋安七叫住她,为难道,“今天的事,你别告诉邹阿姨还有你哥。”
唐花枝眉头都快打成了一个结,“知道啦,知道啦,我没那么不懂事儿。”愁死了,二哥要知道她瞒了他这么多七七的事,估计会把她骂死吧。
可她心里明白,为了大家都好,宋安七过得再怎么不好她也不能对她二哥说了。
唐花枝前脚刚走,不到半小时,陆子翊也来了,还带了李姨煮的红糖水。
见面,两人谁也没说话。宋安七有意无意躲着他的目光,低头喝着糖水,头就搁在碗沿。碗里红糖水透亮透亮,颜色有点像她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糖。李姨的红糖水一直煮得很浓稠,她来月事每天都会喝三碗,虽然不会全好,但疼痛感不会太强烈。
陆子翊伸手替她拨开掉进碗里的头发,终于还是开口了,“孩子的事情你不要想了,陈慧娟下午给我打过电话,没受伤就是被唐花枝吓到了以为她要打她。你也别去和她道歉,唐花枝就那乍呼呼的性子,一点小事不用陪她小题大做。”
“嗯。”糖水酸甜的热气熏得宋安七眼睛酸,“子翊,今天晚上我想照顾外公,不回去了好吗?”
又是一段沉默,宋安七喝完了糖水,咬着勺子揣测着陆子翊是怎样的表情,更加不想抬起头。她越来越像只鸵鸟,以为把头埋进沙子里就会没事了。
“好。”
听到他的回答,她松了口气,“那吃了晚饭再走好不好?”
因为她的擅作主张,陆子翊到底还是生气了。因为陪外公小酌了两杯治疗跌打损伤的酒,吃了晚饭没坐几分钟,就让钟虎来接他回去。宋安七把她送到了安康停车库,直到上车他却一句话也没对她说。
…………
计划在安康留的一天,不知不觉延长到了一周。
宋安七是待到第二天傍晚才去问陆子翊意见,话没说完被他挂了电话。她只好央着外公又打过去,陆子翊对外公从来是非常尊重,再说自家外孙女想尽孝心照顾长辈无可厚非,他自然没有拂外公的意。
自此,她安心在安康住下了。
白天陪外公下下棋,念报纸给他听。晚上外公休息得早,她睡在客房,认床的毛病一直都有,于是大半夜大半夜地失眠。外公的摔伤没有大碍,只是短时间不能再装义肢。他的思维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还是把她当做十八九岁。他也不问她怎么不回家,倒是特别乐意她留在安康陪他。
陆子翊的司机每天一大早都会带来陈姨煮的红糖水,用2l的保温瓶装着,足够她喝一天。
他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从那天他同意她留在安康后,她们之间再也没通过话。那晚他一离开,宋安七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除了想他,大把的时间无事可做,她试图梳理婚后的生活,却悲哀地发现除去陆子翊,她这三年的光景再也剩不了多少内容。
是她造了个笼子,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关进去,笼子外喂食的陆子翊就是她的所有,她的世界。如果未来某天,他扔下她,她就只能饿死在笼子里。
念头止于此,宋安七下意识不再往下细想。安康这几天,没有陆子翊的存在,她很想他,可是她过得比前段日子自在。这样的状态,太过危险,让她害怕。
江城的秋天很长,可转眼也快结束。越来越少能见到太阳,每天都是厚重的雾气。
唐花枝戴上了毛线帽和手套,裹着厚实的棉大衣像团毛绒绒的毛线球。她特别怕冷,被冷风吹着鼻头就红红的。
她又一次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宋安七调高车内温度,“关窗吧,不然空调起不了作用。”
“没事、没事……”唐花枝捏着鼻子,含糊地应声,“都是唐老爷子给我惯坏了,说不定我吹着还把破毛病给吹好了。你吃你的,别管我,蛋挞热的才好吃。”她这车才送去保养过,车内那股奇怪的味道还没去透。她不是不知道,宋安七对那味道过敏,闻着就晕车。
宋安七咬了口不晓得她从医院附近哪家蛋糕店买来的咖啡蛋挞,初入口涩涩的,余味带奶香的甘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好吃吧,明天我再给你买去。”看她终于有些胃口的样子,唐花枝得意地一笑。
这几天,宋安七还是坚持来医院诊疗。花枝送她到医院地下停车场就不再上去,对她治病的事花枝始终抵触,接受不了。在外等她治疗的时间,花枝没事开着车闲逛,找些好吃的点心给她。
宋安七吃得满手蛋挞屑时,沉寂几天的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响起,顿时有些手脚无措。
“陆子翊的?”看她慌张找纸巾擦,唐花枝随便把车往路边停下,替她接起电话,“陆大三少这是……小蘑菇?angel?呃,算是吧……”
不确定地转头看向宋安七,她疑惑地皱起眉,“oscar?这又是谁?”
也只有他才会叫她小蘑菇,宋安七小声告诉她,“你介绍给我的那位心理医生。”
哦,唐花枝点了个头,“好,七号酒吧是吧,知道了我们马上过来。”
oscar喝醉了,赖在酒吧走不了。酒保把他通讯录里的人联系了个遍,最后找到宋安七头上了。
唐花枝老早就对宋安七嘴里那位虎口纹hello-kitty,创造粉色夏利飙保时捷奇迹的心理医生oscar极其感兴趣。一路飚着去七号,踩在油门上的脚几乎没离开过。
七号也在滨海路,是家上个月开张的酒吧。
oscar单手抱着把martin木吉他,长腿大喇喇伸着,慵懒坐在落地灯旁木地板上。迷蒙的醉眼在见到跑进门的宋安七,如黑夜点燃的烟火蓦然一亮。薄唇扯开痞气的笑,大手猛地按住颤动的弦,吉他声戛然而止。
宋安七走过去,“喂,你――”
“嘘――”他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眨了眨眼,“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修长的手指拨动吉他弦,不紧不慢,“my~life~is~brilliant,my~love~is~pure,i~saw~an~angel,of~that~i‘m~sure……”
oscar出声的一刹那,酒吧里顿时安静。他唱歌的声音很好听,低醇干净的声线因为醉酒夹着丝慵懒的喑哑。他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宋安七,温温地笑,笑眼如一弯明月。
漆黑的眼亮得好似夜空璀璨的启明星,晃得宋安七莫名地发慌。
唐花枝倒抽了口气,无意识地喃喃,“不会吧……”
“你……好像醉得并不是特别厉害。”宋安七强颜笑道,“你可以打车回家吧,没事那我先――”
oscar搁下吉他,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就在瞬间。弹过吉他的手,稳稳抓住宋安七的手。他低下头,浓烈刺鼻的酒气扑洒在宋安七脸上,凝着她困惑的眼神,他邪气地勾起唇角,凑近她鼻端。
啪――
第74章 你该回家了
宋安七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使力挣脱开了他的手,他软得像条蛇,咚地一下扑倒在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怎么醉成这幅样子?
“喂,oscar……”宋安七伸出脚尖踢了踢他。
oscar狼狈地撑着地,半躺着瞪着惺忪的眼,仿佛没搞清楚状况,“……你是谁?”
酒保帮忙扶起他,歉疚地送上一把车钥匙,“小姐,您能帮忙送这位先生回家吗?不然,就只能把他安置在卡座上。”
宋安七还在犹豫,反应过来的唐花枝飞快接过钥匙,“你先把他扶上车。”
原来哈佛毕业的心理医生就这德性啊?唐花枝透过后视镜,不停地打量后座睡得像瘫泥的男人。无端地,总想起七号里那几分钟。他是醉了,她常常醉,真醉和假醉不会分不清
可醉酒出真言,这千古名言也不假。她曾经醉得迷迷糊糊时,就给简宁打过电话说了通记不得的酒话,似乎也唱歌了,简宁没吭声,她说得无趣后来自己把电话挂了。第二天等酒醒,她怎么也记不得给简宁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没有一开始就挂她电话,还算个好人。
所以,他唱那首歌到底算什么意思?他是想吻宋安七的,是吧?
“太玄幻了,太玄幻了。”
宋安七回过神来就看见唐花枝磕了药似的猛摇头,“你怎么啦?”
“我在想,他穿白大褂的时候是不是比现在更帅?”唐花枝不自在地撇开眼,岔开话题。她不大懂得识人,虽然是第一次见oscar,但她总感觉他眼神里有股邪气。
“七七,就在这里吗?”
望了望眼前的四合院,唐花枝下车正打算进去找个男人把oscar搬进去,门嘎吱一声,从里被人推开了。
走在前头的男人看着唐花枝,脚步一顿,愣了一下,转眼又恢复了常色,“唐小姐。”
“……简……”唐花枝仿佛被人呆了哑穴,呆望着三步之外的男人。直到他身后的男人轻咳了声,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简宁。”多狼狈,现今,叫他的名字都得如此艰难。
“你……”简宁平静而疏离地笑了笑,“有事?”
“我、我……”唐花枝闭上眼,一口气把话说完,“oscar醉了,你们谁认识他帮忙把他扛进去。(.棉、花‘糖’小‘说’)”
简宁身后的男人听说oscar醉了,赶忙走到车边,他和简宁看到前座的宋安七,同时又是一愣。是那个陪oscar找猫的中年男人,他看出简宁和她们是旧识,冲宋安七点了点头,“我把他扛进去,你们慢慢聊。”
唐花枝帮忙一起把oscar扶下车,简宁还站在车边,唐花枝低下头没看他,迅速坐进车里。
“简宁,好久不见了。”宋安七笑着,不着痕迹握住唐花枝的手。
简宁神色有些怪异,“你和他……”
“oscar是我心理医生。”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宋安七低了声解释,“我前段日子在他这里疏解压力,原来你们也认识啊。”
“那你知不知道他――”简宁话说到一半,忽然又顿住。
手指被捏了两下,宋安七会意,“简宁,我们有事先走了,改天有空出来喝茶吧。”
简宁侧过头,目光落在垂头认真看着手机的唐花枝身上,还是像从前一样轻笑,“好,以后有时间再聚。小心开车,路上注意安全。”
怎么这么不巧,竟然会在这里遇上简宁。唐花枝偷偷追随着简宁走进四合院的眼神,看得宋安七心里酸涩。
“花枝――”
“七七,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唐花枝忽然抬起头,“大小姐我行情好着呢,排队追我的人可以绕大院三圈了,你该同情的是他简宁,我看过他未婚妻照片了,胖得跟头母猩猩似的。对了,刚你男人电话,他五点半去安康。”
六点半的安康疗养院。
客厅里,陆子翊陪着外公下棋。听见脚步声,漫不经心抬起眼皮看了看,目光又转回棋盘上。手往身边腾出的空位拍了下,“过来。”
宋安七靠着他坐下,很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视线始终不敢往他那儿看去。瞧了眼完全看不懂的棋局,她给自己倒了杯茶。
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陆子翊伸手过来,连她端茶杯的手一块儿捉了过去,跟着低头喝了口。
当着外公的面,这样的亲密让宋安七觉得局促,手僵硬地由着他握着,直到他慢慢喝光杯里的茶。陆子翊忽然撇过头,倾身抵在她额头,慢慢蹙起眉,“你喝酒了?”
“没,一个朋友喝高了,我和花枝刚才帮忙送他回去。”
他的下巴冒着极短的胡渣,蹭得她的脸一片细细密密的痒。宋安七抬起头,被他眼里的倦意愣住,下意识地抚平他衬衣领口的褶皱,“最近很忙吗?”
“丫头,心疼了?”外公搁下指间摩挲的棋子,揶揄地笑,“我去看看杨强把我那棵桂花剪得怎么样了。”
宋安七推着轮椅把外公送到门外庭院,“七七,”老人松弛的大手覆上她放在椅背上的手,“外公这儿的桂花开得旺吧?”
“嗯,比花卉市场的还漂亮。”明明就快到花落的时节,院子里的桂花却还正盛。一团一团,像鹅黄色的绒毛,压弯了好几根枝条。怕压坏了树,所以外公才让杨强去树上,剪下些枝条来。
老人得意地笑起来,仿佛得到夸奖的孩子,“重天教出来的孩子就是识货,七七――”
“啊?”
“上个月以前一起下部队的同事给我带了几斤西藏的藏红花,是真正的好东西。你晚上走的时候和你杨大哥给你剪的这些桂花一起带回去吧。”老人似乎轻叹了口气,院子里风太大,听得不是很分明。
外公让她回去?宋安七敷衍着应了声,不想多谈。外公今天没犯迷糊,还认得出陆子翊,他可能以为他们在闹别扭吧。
茶几上,黑色西装搭在未下完的棋局旁。陆子翊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觉察到她走近,未回头,伸出手把她拉到身边。
宋安七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发烫。在他面前,她始终像个不成熟的小女生,他示一分好,她便十分地眷恋,“外公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马上要走,公司还有急事没处理。”捏着袖扣纤白的手突然顿住,宋安七迟缓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泛青的头顶,陆子翊挑起眉,折身在摇椅上坐下,揽住她的腰让宋安七就坐在他腿上,“你那天回过大院?”
对上他询问的眼神,宋安七恍然明白那天指的是“哪天”,“……之前收拾东西落掉了一本爸爸的相簿。”
“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
“嗯。”圈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陆子翊低头枕在她肩侧,低哑着声道,“别动,我靠会儿。”
宋安七搂住他脖子,弯腰钻进陆子翊怀里,让他靠得舒服一点。他闲适地闭着眼,受用于她的小动作,心情愉悦地撇撇唇。宋安七摸摸他下巴的胡渣,凝着他略显疲态的脸。
念大学时,她画过他,还上交了一副他素描当做作业上交。当初开始喜欢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看着她时的眼睛,那么一瞬间,心就好似掉进了井里。
她见识浅薄,所以陆子翊应该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只是,挺直的鼻梁好是好,但总让有丁点塌鼻的她小小地自卑;花枝觉得性感的唇,太薄,人家说嘴唇薄的人薄情。
她最喜欢他的眉眼,他的眼角有道天生的笑纹,不深,恰到好处地翘在眼尾,在他轻笑时像极了花开的弧度。只可惜,在外他不常笑。
“安七――”
“怎么?”以为他要说什么,宋安七偏头靠近他嘴边。
低垂的睫毛颤了颤,陆子翊皱了皱眉,没睁开眼。沉默了一分多钟,“钟虎来了叫醒我。”
宋安七始终觉得他像是有话要说,但他把头埋进她颈窝,再没有开口的打算。直到钟虎进门来接人,他懒极地起身抓起外套,估计是真困乏了,看着宋安七眼神怔忪了几秒,“……我走了。”
“我送你。”宋安七来不及披上大衣,抓起手机,追着他跑出门。
陆子翊向外公道了别,走在门外放慢了脚步,等她到身边。宋安七心里乱糟糟,眼看着他上车,突然地一阵失落,又觉得自己矫情。
站在大门口回过神,手机不知响了多久。疑惑地瞟了眼名片,“子翊?”
“安七,晚上有雷阵雨。”山路上信号不太好,一片滋滋的杂音中,陆子翊低哑的嗓音空荡荡像是在梦里。有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宋安七刚想告诉他晚上她就回去,那头陆子翊低低叹了口气,“你该回来了。”
眼睛蓦地热了起来,宋安七唇角上扬,眨眼的刹那一滴泪滚了出来,“嗯,我陪外公吃完晚饭就回来。”
此时此刻,她又深刻地想念他了。
晚饭摆了一桌的菜,那瓶没喝完的茅台又被翻了出来。外公是打定了主意,今天就算陆子翊没来,他也一定会让杨强送她回去。
想着快回去了,宋安七没有胃口,吃得心不在焉,又被外公取笑。试着小酌了口白酒,喉咙火辣辣,一把火直烧到脑子里。饭后,在沙发上躺了半个来小时,那股酒劲儿才缓下去。
“外公,您这是假茅台吧,味儿忒淡了。”趴在沙发沿上,宋安七一脸嫌弃看着老人把剩下三分之一的茅台酒瓶身擦了又擦,恍惚听见一边手机在响。
第75章 突如其来的车祸
老人唬着眼一瞪她,陪着她闹,“假的怎么啦?怎么不见陆家老三带假的来?”
宋安七脑袋还浆糊着,笑嘻嘻地就说了,“他老早就买过了,我骗他说我爸不让您喝酒。”
“鬼丫头,平时不见得多机灵,对付我老头子倒长脑子了。”老人笑看着手中酒瓶,摇了摇头,“也多亏你们爷俩对我老头子上心,以前总觉得七七没长大,怎么不知不觉就嫁人了。”
“嫁人了,我还是外公的七七。”
宋安七抱住外公的手臂,她真的不喜欢外公说起这些,总像是刻意交代些什么。
老人不舍地捏着她的手,“记得第一次在婴儿房里看见你这双手啊,小得还没我两根指头大。软绵绵的,我和你爸在床边趴了一个多小时可怕捏坏了都不敢摸。结果是你一通乱抓抱住我手指往嘴里送,一吧唧嘴你就大哭起来。我才想起来,糟糕了,你妈生你的时候我抽了几支烟,肯定是手上的烟味把你呛着了。”
“所以,您就把烟戒了?”宋安七是听爸爸说过,外公十几岁在部队就抽那种纸裹的烟叶,日子好起来后老爷子烟瘾越发不可收拾。然后就在她出生那年,老爷子忽然很坚决地把烟戒了。
宋安七笑了笑,心中涩涩的。
她知道外公宠她宠得无法无天,外公对爸爸尊重有加,仅有的几次发火也全都是因为她。一次是为她小学择校的问题,外公曾经的一个下属想帮忙把她送进贵族小学,爸爸不让。一次是高中她成绩不佳,老爷子想托关系让她进尖子班;再来就是她和陆子翊结婚,老爷子为送她去欧洲留学的事情和爸爸摔了杯子。
昔日犀利的眼神,晚间竟有些浑浊。反复瞧着手心里柔软的小手,老人直皱眉,“现在想想也许你爸是对的,我太惯着你了。偶尔吃点苦,不算坏事,下半辈子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七七,你的命算是不错了,有你爸和我把你护着至今。但是外面的人不会无条件包容你,难免会有委屈的时候。能忍则忍,忍不了你也不能逃。你是宋重天的后代,属于自己的责任,再重你也要扛着,你必须要学会受委屈。”
不适应外公严厉的语气,宋安七眼睛红了一圈,“我下次不会了,外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已到晚上八点,时间也不早了。她走下沙发,慢慢收拾衣物,等陆子翊来接她。缄默了半晌,冷不丁听到老人的叹气声,轻得不着地又重重砸进心窝里,“你说你要一直这么小该多好,老爷子我护着你一辈子。”
宋安七捏着衣角的手一顿,足足一分多钟忘了动。
一切收拾妥当,宋安七拿起手机,被满屏的未接来电吓了一跳。
正要回拨,又一通来电,“钟虎,我已经整理好了――”
“小夫人,三少出车祸了,正在陆军医院急诊室急救,你什么时候能来?”
宋安七不知道自己是坐上杨强的车,又是怎么去的医院。一路上杨强开着车不停和她说话,她只是摇头。
乱,大脑一片空白,却分明又被什么给扯着。不敢动,一动就疼。
明明说好了来接她回家,怎么就撞车了?宋安七使劲摇了摇头,整个人好似还混在一团胶水里,动弹不得。
视线停留在窗外雨水中,她着魔般,不停地想起他离开后给她的电话。“安七,晚上有雷阵雨。”“你该回来了。”
车外飘着夜雨,电闪雷鸣,果然是雷雨天。
他没骗她……
陆军医院忙翻了天,陆子翊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含糊其辞不肯说太明。
撞车并不是意外那么简单。那辆新买的zeppelin前几天被送去保养,连续几天钟虎接送他开的是一辆宝马旧车。车被人动过手脚,晚上那辆卡车恶意往上撞的时候,刹车失控,车子径直撞上防护带。
车头受损不太大,毕竟有了段缓冲。
车尾碰撞最为严重,大型卡车是奔着这辆宝马去的,目的就是要把车撞毁。
车祸发生的时间,陆子翊就在后座合眼小憩。前几天出国谈一个项目合作,他中午才回国,人已经是倦极。卡车撞上来时,留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目前,警方已经立案展开调查。
手术室门外,钟虎烦躁地走了无数来回,手上两支手机一直没停过。他头部轻微擦伤,缝了四针,头上那层白色纱布下,铁青的脸板砖一样。
意料之中,陆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在场。
宋安七安静坐着,直直看着那道冰冷的白色大门,看得久了,眼睛几乎忘了眨。或许是经历过几场生离死别,本身已经习惯应付这种等待的场面,心里有了着落,反而没有之前车上那样慌张。
钟虎挂了电话走过来,循着她目光所在看过去,眼里飞快掠过一片尴尬,“小夫人,三少没事,你别担心。”
仿佛就等着他这话,宋安七绷紧的弦霎时松缓了下来。她相信钟虎,他说陆子翊没事,那肯定不会有大事。
轻咳了声,她稳了稳声音问,“他伤情怎么样?”
钟虎琢磨了会儿,“三少的伤,等小夫人你见到三少就知道了,总之不是大事。”
他说得不明不白,宋安七一时恍惚,没觉察出他话里的深意。陆子翊进手术室快两个小时了,就算不是大事,也一定不见得有多轻松。钟虎安排好了病房,劝她上去躺会儿。
她不肯,一闭眼就是陆子翊窝在她颈后的场景,他叹了口气说你该回来了的声音。
怎么可能睡得着?
钟虎从来不知道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能有这么倔。夜里风大外面又下大雨,气温低,手术室外暖气不够,比医科大楼里其他地方要冷。宋安七抱膝抵着椅背,身上胡乱披了件行李袋里翻出的薄毛衣,冷得嘴唇都泛白了。
他不善言辞只能向她保证三少不会有事,可她只一径摇头,让他去休息。
陆子翊出手术室已经是后半夜,直接往重症监护室推。电梯里,一大堆医生护士围在病床边,宋安七没法靠近,又被得知前两天不能进房探视。在重症监护室外站了不到两分钟,小腿发软终于撑不住,由护士扶着去病房休息。
恍惚一觉醒来,已是隔天。
太阳穴涨得头有些疼,那是吃过安眠药的副作用。昨晚她进到病房后,钟虎让护士拿了水和vc进来,她吞下药丸一会儿头就晕得不行,猜就是他故意拿安眠药唬她。
迷糊糊看着床边坐着的人,直到瞌睡终于清醒,宋安七眼神一慌,半坐起身,“……妈?”
“不用怕成这个样子,我不是怪物。”陆陈慧娟唇角轻鄙地勾起,闲闲瞥了她一眼,“老三的伤,医生怎么说的,你清楚吗?”
原来是询问陆子翊伤情,昨晚钟虎不是给陆家报过平安了吗?
宋安七不语,陆陈慧娟眼里晃过一丝忍耐,“知道为什么要保密老三的伤情吗?”
如果医生语焉不详是刻意隐瞒伤情,那不外乎想追根究底。撞车调查结果如此蹊跷,陆子翊的性子,怎么可能罢休。昨晚车祸发生后,卡车司机没有逃逸,主动报了警通知电视台更坦白自己是故意为之,因为陆风地产最近开发地段的一桩拆迁案。
昨晚事发之后,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肇事司机愤然对着收到消息赶去采访的记者痛斥陆风勾结政府暴力拆迁、欺压民众,痛骂陆子翊这位陆氏新掌门人是黑心肠吸人血汗的资产家。
这事儿,势必又要掀起一场风雨,只是舆论走向还没定论。所以到现在了,陆家人里也只有陆陈慧娟来医院露了个面。
宋安七猜出了大概,但还是装傻地摇头,“子翊进了监护室,我还没有机会见到他。妈,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我要知道,还问你?”陆陈慧娟哧了声,瞧她着实紧张,目光转了转又缓和了,“老三锋芒外露,羡慕他嫉恨他的人不少。就算自家兄弟,也还是隔了层别家肚皮。昨天会发生那事儿不奇怪,只要陆子翊还坐在那位置上,想把他扯下来的人就不少。陆家子弟,狠起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宋安七眨了眨眼,无言以对,装傻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
陆陈慧娟叹了口气,“那天在你家我话是说得重了点,但话糙理不糙。安七,你要清楚你嫁的男人他的身份,别奢望在陆家能有纯粹的爱情。你心里不会不清楚,当初老三答应相亲,不会和你父亲没有任何关系。其实老三对你也不错,何必在孩子的问题上拧着自找不痛快。
说句不当说的话,他想要个孩子,多的是女人愿意给他生,他甚至连名分都可以给出去。现在他找你那姐姐给他生,孩子出世认的母亲是你,我要是你,也该知足了。至少在这样的境况下,他没抛弃你。”
那她应该三呼万岁,感恩戴德吗?
宋安七翘起嘴角,辩驳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一个不孕,却抵死了她所有的路。
钟虎推门走进,先看见往门口走的陆陈慧娟,瞬间表情有些僵硬,敷衍着点了下头。
第76章 味道好像还不错
陆陈慧娟张了张嘴,想问陆子翊真实情况,又放不下面子去凑钟虎那张冷脸,唇角抽了抽径直走出去了。(.无弹窗广告)
“小夫人,可以去见三少了。”钟虎站在门口,轻声说完话又退出门,留时间给她梳洗。
乘着电梯往上,钟虎看出她神情不对,直觉是刚才那老女人私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小夫人。”他突然叫她。
宋安七走了会儿神,条件反射“啊”了声,云里雾里,“怎么,你也有话要对我说吗?”
“算是吧。”钟虎笑她的坦白,也笑自己以前怎么把她看得太过简单,“很多话小夫人听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最重要的是三少怎么说,你相信他就好。”
宋安七笑笑,“我知道了。”
大概很少有人会想到,陆子翊没有受伤。宋安七走进监护室,看见慵懒坐在沙发上的人,愣了几秒,继而又笑了。
事发前,他和钟虎已经知道被人跟踪,虽然没料到是奔着撞车而来。但撞车的一瞬间,陆子翊下意识地俯身向前,避过了第一道冲击。在等待医护车辆的十分钟里,他见着卡车没走,知道事情不会就此结束,于是他安排自己“重伤”住进重症监护室。
他静观其变,自然会有人耐不住跳出来。
连续几天报纸、新闻着眼点全是对准陆风地产强拆事件,舆论逐渐有一边倒的趋势。有人从国土局入手想挖出陆风贿赂买地的证据,肇事司机家属在屏幕前痛哭指责开发商,更有好事之人分析陆风最近几次开发案发现经办人无一不是陆子翊。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而自始至终,却没有陆子翊这位关键人物的任何消息。
瞥了眼视线集中在电脑屏幕前的陆子翊,宋安七不动声色收起印着车祸现场照片的头版。关上卫生间的门,泄愤般将报纸撕得粉碎,抬起头时终于被镜子里自己狰狞的面孔吓了一跳,宋安七眼睁睁看着无力感从眼睛里涌出。
她做不到陆子翊那般平静,没法忽略那些报道里不堪的字眼。陆子翊本就是天之骄子,宛若神祗。而心爱之物被人诋毁,那比指着她鼻子骂还要难受。
“安七――”门被轻叩了两下,陆子翊在外低笑,“睡着了?”
慌忙用纸巾把报纸碎片裹好扔进纸篓,宋安七打开门,一颗草莓适时堵住她张开的嘴,人下意识地被他拉着往客厅去。
“钟虎买了点草莓回来,我不吃那东……”侧过头,正挑选碟片的手一顿。亮得灼人的黑眸饶有趣味地盯着她咬在嘴上来不及吞下的草莓,薄唇倏尔勾起,他挑了挑眉。
宋安七尚没搞清楚他挑眉的意思,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唇瓣轻柔地摩挲,半梦半醒间草莓被咬去了一大半。
囫囵吞下剩下的草莓,宋安七错愕得有些许狼狈。
陆子翊随手挑了张碟片,送进dvd里。折身坐回原位,见她脸上红彤彤一片,他眉眼都是笑,“味道好像还不错。”
很多年后,宋安七回想她和陆子翊的种种恩怨情仇,这个画面总会从脑海里跳出来。就像一对普通平凡的小夫妻无聊时做着肉麻又无伤大雅的小游戏,没有算计,没有金钱权利。这世界再繁华于她们也是无关,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这几天她陪着陆子翊住在医院贵宾套房,陆子翊也沉得下心,无论外界报道诋毁得多么过分,他依然看自己的电影,偶尔和她聊聊天。宋安七担心他,但他一次眉都皱过。而事实上,他也从未离开过陆氏中心。
宋安七清楚,他很快就会从这房子里走出去。
这个念头没想多久,电影还没结束,钟虎突然神色匆匆走进病房,“三少,有人想见你。”
宋安七敏感地抬眼看向墙上时钟,晚上九点半了,谁?
沈辰大踏步走进病房,看见好端端在沙发上坐着的陆子翊,英气的脸朝后笑道,“喂,愿赌服输啊。”
“你们拿我赌了?”斜睨着跟在沈辰后头懊恼的霍楠笙,陆子翊不快地皱眉。
“不叫赌,是关心,懂?”霍楠笙明显打赌输了,一脸不爽,一转头见着沈辰不怀好意的笑,“哟,敢情是给我下套了,不成,我告诉你这赌不算数。”
陆子翊凌厉的眼,扫过二人,“说,赌什么了?”
“嫂子好。”沈辰冲宋安七点点头,随手把制服外套扔沙发沿上,就势坐下,“还能什么,他非说你受了轻伤,还跟我狡辩来着。”
怜悯地看着霍楠笙,陆子翊摇了摇头,“蠢。”
他设下这个局,没有先给公检方面打招呼,公安、交警两边调查能瞒过去吗?亏得他霍楠笙还从小跟他那爷爷混军营学战略,这道弯都转不过去。
霍楠笙心里憋屈,尤其连宋安七也在一边偷笑,磨了磨牙,他不甘不愿地笑笑,“嫂子,你又长漂亮了。”
“你还是没变。”总爱打赌,也老是输。越败越勇,越勇越败。
知道他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宋安七抱着自己笔记本去卧室上网,把客厅留给三个男人谈正事。
霍楠笙对着宋安七关门的背影说了声口哨,戏谑笑道,“三哥,你别乐不思蜀了啊。”他大爷的,还真挺羡慕他的。有漂亮老婆陪着,连住医院都住得是逍遥自在。反倒是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他们,比较命苦。
懒散眯起的眼看向卧室的方向,陆子翊漫不经心嗯了声,转头看向从厨房出来自顾自泡了杯咖啡的沈辰,“怎么样了?”
沈辰啜了口,答非所问,“虽然比不上现磨的味儿,但喝着还成,能喝出来咖啡味儿。”
“安七买的。”医院贵宾套房条件再好,也不可能把所有家用电器一应备齐。陆子翊和他一样,习惯想问题的时候喝咖啡。这速溶咖啡……他还是喝不惯,只能算勉强凑合。
“案子进行到哪一步了?”
沈辰还穿着下午出庭时搭配制服外套墨蓝色衬衣,胸前显眼地印着检院标志。挽着袖子,眉目英挺,灯光下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进局子之后,撞你的司机把一切都认了,他还亲自演示了一遍怎么把你那车搞得刹车失灵。警方调查没有疑点,你进医院第三天案子就移交到检院。”
“这次做得倒有七八分像了。”霍楠笙鄙夷地摇摇头。
对待这类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案件,按司法程序,检方以故意伤害罪提起公诉,这桩案子就算了了。
陆子翊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案子承办人是谁?”
“我手下的人,你验伤报告还没补交,这案子一时半会还没完。而且没我的意思,他也不会结案。”
沈辰灌了一大口咖啡,来了精神,简明扼要把这些天调查来的情况做了个总结。
案子移送到检院第二天,他亲自和承办人去的看守所,例行的宣告权利义务后直接做询问笔录。基本没收获,对于撞车,肇事司机咬死了是发泄个人私愤。事后去政府部门调查,他家的老房确实在陆风那块地拆迁范围内。
他留了个心眼,调出房屋产权交易情况,查到那套房半个月前才过户登记。对此质疑,肇事司机让家属拿出一份一年前签的房屋买卖合同,解释说房子一年前就买下,只是由于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来得及过户。
家属提交证物时,他刚好在刑侦大队开会,据他观察,司机老婆就是个普通妇人,见着公安局楼下守大门穿制服的保安都畏缩。她供述的情况和那司机出入不大,但凭着沈辰毕业来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立刻觉得这会是个突破口。于是,他交代手下跟着房管局和家属两条线。
“干得漂亮!”知道他沈大检察官本事大,霍楠笙却不能免俗又被他惊艳了把,“哥哥我好生崇拜。”
“一边呆着去,崇拜爷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拍开他搭在肩上比女人还嫩的手,沈辰不领情地甩他记白眼,正经话却是对陆子翊说,“你这边什么情况了?”
陆子翊指尖拨弄着盘子里未吃完的草莓,笑了笑。
他本是个极好看的男人,又极擅长拿捏情绪,平时冷着脸喜怒不形于色,天生那股无形的魄力让人凭空便产生距离感。再加上他吃人不吐骨头,就算偶尔一时发发善心剩下点骨头最后还是会被他拿去炖汤煮得渣都不剩的狠绝作风,商场上那些小咖,只当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他很少笑,让他这么笑的只有两种情形。现在不知世事的宋安七不在场,那就只能是他看到了令他满意的猎物。
霍楠笙抖了抖,蓦地觉得陆三这头睡狮又要吃人了。
“万事俱备。”陆子翊淡淡抿了唇。就快了。
老爷子那里他一开始就没想遮瞒,而且他想瞒怕也瞒不住。陆相洲那里他亲自打过去的,说是受了些轻伤医生要求留院观察。
他语气轻描淡写,陆相洲自然是不信,屈尊降贵来过医院一次,被钟虎以三少做头部核磁共振搪塞过去。之后,给院方打过几次电话,医生回答得含糊。陆相洲最后怕也明白过来,离事发地点近的特级医院不是没有,而陆子翊单单被送到了陆军医院,就是要借着霍楠笙家里的关系把他装病这事儿瞒得滴水不漏。
第77章 车祸不会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吧
权,有时候比钱实在多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权在的时候,钱自然也没那么可爱了。可等陆相洲彻底回过神,想找人疏通关系却也来不及了。
房间里突然陷入沉默,不过很快又被打破了。
沈辰盯着杯子里咖啡的残迹,皱了皱眉,“三哥,这步棋很险。”
霍楠笙点头,表示无比赞同,“听我弟回家说,你住院这几天陆祁峰又开始管事了,据说还经过陆老爷子首肯。陆祁峰和陆云扬在公司里小动作不断,外头有人不断往媒体圈里丢猛料,都快把你黑出翔来了。按我说,先走一步算一步……”
别挖个坑,反倒自己栽进去了。
其他的料还好,就怕扯出陆丰地产那块。做房地产的就得既做****又立牌坊,谁也不敢说和政府部门没有任何干系。更何况,他那位老丈人贪污受贿的风声还没过,这把火烧起来可就难灭了。
若真把政府牵扯出来,陆老爷子忍痛割爱也势必会放弃他。
要他说,事情一出赶紧开个记者会,将拆迁各事项条款公之于众,自然堵了悠悠众口,说不定还能借势给新楼盘炒作一番。
霍楠笙有点迷糊,做事审慎稳重的陆子翊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次怎么会这么心急?急着要把陆相洲后路给堵死,连自身都快不顾了。
“叮~”瞟了眼手机短信里的内容,长眸深处蓦地闪过一道森寒的光,陆子翊微笑着合上手机,“陆相洲后天召开董事会议,看来等不及的不止我一个人。”
沈辰缓了口气,因为兴奋睿智的眼放着光,“你明天去开具正规验伤报告让刑侦大队交给我。我找法院的人沟通一下,尽快把这案子在本周内结了。”想到开庭那天,法院里那场戏一定很精彩,沈辰身体内不安定分子开始躁动起来。
霍楠笙还在思索怎么用不正当手段弄一份严重点儿的验伤报告,丝毫未察觉沈辰话里的漏洞。[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知道他们不是正直的人,也很有自知之明地从来不以正义自居。像沈辰身为市高检院副院公诉科科长,就不该深夜和受害人私下接触,更不可以擅自透露所有办案细节。像他,也不应该动用身份要求医院制造假病情。
可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医院告诉他陆子翊受了轻伤,敢情连他一块儿给蒙骗啊?害他又输了一次。
强调随时联系,陆子翊送他们到门口,沈辰突然间想到了件事儿,跨出的步子随即收回。霍楠笙还纠结着输了的赌,硬生生撞上他的背,疼得嗷嗷直叫。
沈辰瞥了瞥霍楠笙,示意陆子翊到一边,忽然把声音压得极低,“……车祸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
“……”陆子翊神色复杂,长眸里暗潮涌动,半晌,他似笑非笑反问道,“他们配吗?”
一怔,沈辰脸色终于好转了些,“肇事司机请了位律师,是你我都认识的人。”到了庭上也总得见面,现在说了也让他好有个心理准备。而且就算这车祸是他陆子翊的计,这忙他还是得帮。只不过以防开庭那天会出现令他措手不及的新情况,他必须得到真实的案由。
“唐睿?”整个洛城,能让沈辰有所顾忌的也就只有他了。
著名院长的儿子,金牌大状,又是代理牵扯与行政有所牵扯的案子,而一方当事人还是和他有过过节的陆子翊,他唐睿安的是什么心?
陆子翊思索着慢慢眯起眼,没琢磨透,身后插过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沈检,你们要走了?”
卧室门半开着,宋安七半探出身,一指甲盖的面霜不雅地沾在腮边没来得及抹。沈辰条件反射地对着她温温一笑,“子翊,我看就让三嫂送我好了。”
不好开口的心思被他猜中,宋安七转头询问陆子翊意见。
“把外套带上。”
随手就扯了衣架上他的风衣,宋安七呼啦披上像裹了层床单,只见头和脚。急乎乎要往外走,陆子翊长臂一伸圈她在怀里。下巴一点落在她头顶,食指抹匀那坨被遗忘的面霜的同时,温热的唇覆上微红起来的耳朵,“等下和他们说悄悄话的时候,小心……隔墙有耳。”
走廊尽头露天天台上,沈辰点上一支烟,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伯父的事情我很抱歉,安七。”
“还有我。”霍楠笙撑着栏杆回过头来,漂亮又不失男人味的脸看着她,难为情地扯了扯嘴皮,“当时被我们家老爷子流放到南非了,我就前阵子才回来。”
宋安七揉了揉眼睛,冷风迎面吹来卷起陆子翊风衣领口,属于他的气息顺着呼吸灌进心窝子里,莫名令她安了心。
笑了笑,虽然干巴巴很难听,“没关系啊,这事儿与你们无关。”
算起来,她比陆子翊要早认识他们许多年。因为家长工作上调动,小时候他们在一个大院里住过很长一阵子。那时候她爸爸只是个小小的副教授,院子里小孩儿和大人一样势力,她才搬进去的时候没人跟她玩。
后来某个午后,守株待兔的她憋着口气嗒嗒嗒从破亭子里跑出来,眼皮极其有御姐范儿地往上一抬,像个小大人似的瞪着才从外墙翻进来的两个男孩,“你们竟然敢不睡午觉,还跑出去玩!”
“关你屁――”漂亮的小男孩话没说完,被高他一个头的男孩拽了一下。高男孩一副长得很聪明的样子,高傲地俯视着她,跑得汗哒哒的唇间只哼出一个字,“嗯?”
“刚才沈阿姨问我有没有看见哥哥,我告诉她我们在躲猫猫。”烈日下,她昂着头,眯眼笑得像只小狐狸。
一直她都以为是因为被她抓到了小辫子,大院里最骄傲最目中无人的两个男孩子才会容忍她堂而皇之跟在他们身边混。她还为那天的机智自豪了好久,直到念中学时遇上为了追女生故意留级转学的霍楠笙回乡来玩,旧事重提,他才不得不残忍地告诉她一个受伤的真相。
他们之所以让她像跟屁虫似的跟着,不过是一起闯祸的时候能拉她出来做挡箭牌。她嘴巴甜,又被宋重天教养得乖巧听话,还因为妈妈早逝的缘故,很得院里奶奶辈的宠。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祸,她去撒撒娇,事情就这么敷衍过去了。
五岁的小狐狸得意洋洋,哪里知道跟前的才是千年修炼的老狐狸。
而这老狐狸转眼珠子的瞬间,已经不动声色把她算计了个遍。
算计着,跟班着,彼此还是有了感情。沈辰他爸调去京城,他们全家搬走的时候,她拉着霍楠笙哭得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害不知道“哭”字怎么写的霍楠笙也跟着流了两滴泪。大院里隔个三五年总有人搬进搬出,沈辰没走多久,霍楠笙也跟他爸去了沿海东边。
就在那一年,一纸调令,唐家跟着来了江城,花枝她爸再次和她爸搭档。说起来,和唐花枝兄妹重聚太快乐了,她几乎没为霍楠笙的离开伤心太久。
联络便淡了,但他们还算有心,每年过年沈辰会给她寄新年礼物回来,霍楠笙无聊没事的时候会打电话回来吹嘘那边的姑娘有多漂亮。
再后来,她陪陆子翊接机,转了个圈,大家又回来了。
爸爸出事后,她只找过沈辰一次。那时候她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把问题调查清楚爸爸就没事了。不想惹人非议,她还特意拉他到检院楼下进出口,只是问了问一些法律法规。
那时,沈辰还安慰她,问题不大,过不了几天传闻散了,爸爸也不会再被叫去询问。
夜风撩得烟头的光忽明忽暗,沈辰垂下眼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她将他当哥哥一样信任,他却愧对了她。
当时省纪委来人调查,他被排除在专案组之外,他爸从京城打电话回来说一桩小事不要小题大做。他就是被他爸那句话麻痹了,也以为是有人污蔑,宋伯伯配合专案组把问题调查清楚就雨过天晴了。
宋伯伯出殡那天,宋安七白着脸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哑着嗓子喊爸爸,他在远处站着,她喊那一声声像刀戳在他心口。
明明只要他稍加留意,不会发现不了其中的蹊跷……
“沈检,那些人摆明了要把污水泼到我爸身上,就算当时你和我想去阻止,怕也难躲过,明箭易躲暗箭难防。”
“我知道……”他只是没法忽略他的过失,一条人命,还是他幼时崇拜的人。沈辰缓缓吐出口烟,转过头来,眼底还是温温的笑,“你放心,宋伯父的事情我会追查到底。”
宋安七扬起唇畔,眼睛亮闪闪的,“我就知道沈检会帮我的。”
“还有我呢?”霍楠笙不甘寂寞地拍她肩,“以前你可是最黏我的了,默不吭声从了三哥就翘尾巴,不搭理人了?”尾音轻轻一哼。
“说正事,你少来胡扯。”
沈辰习惯性护短,探头往露台门外张望了一圈,嘭将门关得严实,把宋安七和霍楠笙拉到角落里,“我爸说这事儿是京城那边有人搅起的浑水,关系估计乱着。安七你爸的事我和楠笙想办法查,你好好待在子翊身边,别掺和进来,这事情我连子翊都没告诉。”
“……晚了。”不期然想起杨理的死状,宋安七打了个寒颤。
第78章 阴谋阳谋都是仇
沈辰神色凛住,问她怎么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宋安七衡量了高下,把杨理找上她的事情稍稍修饰讲了出来。
“之后第二天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捏着衣角,她紧紧稳住嗓音,“我找借口回过家了,他让我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沈辰愣了愣,见她直直盯着他,哦了声恍然一笑,“没关系,过不久你家……应该还会被搜查,只要证物没被人拿走,我就能把它找出来。”
宋安七有所隐瞒心中愧疚,尤其他眼神坦然自若,“……那麻烦沈检了。”
等她把爸爸留下的密码盒破解了,取出里面的材料,到时候再向他坦白请求原谅好了。沈辰父亲在最高院做法官,到了那一步,很多地方还需要沈老的帮忙。
“安七。”沈辰跨进电梯又回过头来,“你那咖啡是哪买的?”
“啊?”
“你这几天给陆子翊泡的咖啡,还勉强有咖啡味儿,我囤点放办公室里。”沈辰扬了扬眉,等她答案。他试了无数牌子了,就没找到一家合适的。
“……忘了。”宋安七窘迫地吐吐舌头,“我也找了一个下午,好像在城北旅游古镇那边一家小店,我回去看能不能找到包装纸,知道牌子了打给你。”
沈辰失笑,“是七七你做得出来的事。”
病房里空无一人,卫生间门虚掩着。宋安七正把风衣往衣架上挂,哗啦的水声慢慢停了。陆子翊走出来,一抬头,擦着湿发的手停了一下,“他们回去了?”
“要吹干吗?”宋安七踮起脚,习惯性去拿他手上的毛巾。
陆子翊抬手,避开了,“你去睡吧,我自己来……”
宋安七迟疑着脚尖不肯动,陆子翊无奈地叹了口气,捉着她的腰把人带到卧室,“听话,不用等我,我可能要忙到后半夜。”
“那孩子——”宋安七红着脸,拉住他袖角,巴巴看着他,盈盈的眼睛里快溢出水来。
陆子翊唇角一滞,眉眼抽了抽,冷着嗓,“还有时间,不急这一两天。”
由着他撇开她的手,像只被淋过雨的蜗牛迅速钻回壳里,宋安七收回了手。无力看着他走出去,还贴心替她关上卧室门。[]
非得要晚上去调查陆氏上下动向吗?如果偶尔一两晚,她不会放在心上。但医院里每一夜他总是忙着连觉都没有时间睡,而又偏偏等到上午她起床,他才去睡。也许是敏感心作祟,但她总觉得他在躲她,因为病房里只有那一张双人床和很窄的看护床。
陆陈慧娟不会骗她,可是陆子翊为什么一点也不急孩子的事情?
有时候她觉得和他很近,近到彼此呼吸都能融为一体。可有时候,她又被他推得很远,甚至拒之门外。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原来爸爸日记本上那两句诗是这意思。
揉了揉眼,呼了口气,宋安七走进厨房,接过他手中的密封罐,“我来吧。”
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不过泡杯咖啡,也能洒得整张料理台都是。
陆子翊难得地叹了口气,“只要这么多就好了啊。”
“我以为你什么都会。”把咖啡杯递进他手里,宋安七抬起眼玩笑道。
把咖啡杯搁在料理台上,陆子翊挑着眉弯下身,“原来这么崇拜我。”
温缓的吻堵住了宋安七的反驳,像是在安抚他之前对她的拒绝,陆子翊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晚安吻。
宋安七睡回床上,没把卧室门关死,客厅泻进来的灯光能令她安心,安心到她竟有些贪婪这样只有两个人隔绝了风浪的日子。她越来越会麻痹自己了……
随着初冬第一场小雪,江城陆家冰面下的暗潮正一点点涌上来。
第二天,陆祁峰召开记者会,公开征地赔偿价额和拆迁户签署的合同,平息了强拆风波。
第三天,陆相洲终于召开了董事会议,再度推举长子陆祁峰暂任陆氏代理执行董事,陆老爷子没有反对。没费多少周折,陆云扬跟着也回了陆风。
第四天,外头风波又起,有人暗地里组织民工伪装成被强拆欺压的百姓跑公司楼下举牌示威,抗议指责陆祁峰记者会上公布假信息。
第五天,撞车故意伤人案开庭了。公诉人沈辰和他手下,嫌疑人辩护律师唐睿。
这场庭审,成为了江城法院刑庭上最为经典的一桩反转案。
偌大的刑庭旁听席坐满了人,一大半是来赶一手消息的记者。事故发生以来十几天,没人捕捉到陆子翊状况,外界的揣测集合起来都快成一本《聊斋》了。有消息说,今天陆子翊会出现,一窝蜂全都来了。
开庭前五分钟,陆子翊到庭。
全场轰动,有不怕死的记者冲过去想采访他,被法警拦了下来。毕竟是在法院可以驱逐出庭,记者们也都收敛,不敢太放肆。
陆子翊优雅从容走到前排,冷冷环视了一圈,在与陆云扬错愕的目光相撞一刹那,狭长的眼倏尔上扬。清冷长眸里的笑意像是冬天雪地里的太阳,灼目得很,却又透着瘆人的寒意。
躲在门口站人群里的宋安七找了一圈,陆家就陆云扬和他身边的老五陆云维到场。
案情简单明了,嫌疑人又主动得生怕自己定不了罪,公诉人指控的内容他都认了。医院由陆子翊伤情开出的报告为腿部挫伤、全身多处软组织受伤结论轻伤、头部轻微震荡,后果并不严重。案子的审理顺利得让想听猛料的记者咂舌,纷纷惋惜亲自参与公诉的高院副院长和嫌疑人请来的金牌律师成了摆设。
法官审判前,最后一次询问受害人还没有有需要补充的内容。
陆子翊点头,他身边戴着眼镜的男人站起身来,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抱歉,有。由于案发现场被告不负责任的言论,导致我的当事人陆先生的名誉在近段时间受到严重损害,所以我方当事人要求提起附带民事诉讼。”
“我想提醒对方律师,附带民事提起条件只包括物质财产损失。”唐睿第一次开口。
“稍安勿躁,我只是提及一下我方当事人提起民事诉讼的缘由。否则一个不小心给在场记者留下我方仗势欺人的印象,明天新闻可就又好看了。”
把起诉书、代理委托书及相关证件递给法官助手上交,眼镜男讥讽着,不急不缓走向原告席,“陆先生只要求被告就因伤养病期间工作上受到的经济损失、损毁的bmw~760li~individual维修费进行部分赔偿,至于陆先生医疗费用,出于人道主义考虑避免给被告经济方面太大压力,陆先生放弃追偿。”
“史杰啊……”“竟然是史杰……”渐渐有人看清楚律师的相貌,旁听席掀起一阵压抑的喧哗。
随着男人沉稳入座,唐睿迅速掩去眼底的讶然。
在法律界,他在史杰面前只能算是一位拔尖的学生。导师不止一次在课上提及当今我国刑法领域贡献最大的三人中,必少不了史杰。史杰痴迷研究,很少代理诉讼,但经他手的案子个个精彩。他接诉讼,只凭兴趣。
宋安七曲起手肘碰了碰身边护着她的霍楠笙,“沈检请来的?”
“他不认识。”霍楠笙也没理清楚,事先说好从外地请位名律师来,以防现场出现不可预测的情况。
谁想得到,请到了史杰!
陆子翊俯在史杰耳边轻语了几句,史杰再度起身,“陆先生身体不适,需要立即去医院。陆先生希望他的二哥即在场的陆云扬先生接受他的委托,代他决定诉讼后半部分赔偿事项。”
“可以吗,二哥?”陆子翊噙着淡淡的笑,清冷的眸直视旁听席上被震住的陆云扬。
二哥,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叫他,二哥。
陆子翊的离开并没有妨碍诉讼继续审理。宋安七拉着霍楠笙往人群里钻,躲过陆子翊离开时的视线,留在了庭审现场,她很好奇陆子翊这几天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经过法院认可,赔偿款最后一共有一百三十万。肇事司机开始慌了,不停看向唐睿求助。唐睿提出事故起因,意图将视线转向陆风地产暴力拆迁问题上,打情理牌。
很不凑巧的是,这正中史杰下怀,牵扯出房子在事故发生前刚过户的事实,拿出了另一份与陆祁峰之前公开的截然不同的赔偿价额表以及合同。价格略低于之前标准,但在签拆迁合同前陆风吸纳了所有因为失地而失业的劳动力进入旗下建筑行业,招工合同在前,拆迁合同在后,因此这项折中条款并没有记入拆迁合同之中。
招工合同以及找来的证人,证实了这个事实。原告席上的陆云扬,渐渐坐不住了。
肇事司机急欲疯狂,一百三十万,这几乎是天文数字。他可怖地看着侧手边的陆云扬,在看到陆云扬面无表情对赔偿款额点头认可的时候,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破法庭的宁静。
“骗子!骗子!”
沧桑的中年妇人冲到旁听席最前排,愤怒指着陆云扬,“骗子!你不是说老周帮你撞他,他只要坐几个月牢就可以了!”
肇事司机懵了,陆云扬寒声大吼,“法警!”
第79章 案情意外突破
法警粗鲁拽着妇女往外拖,保持沉默的唐睿突然出声,希望调查妇女身份以及让她出庭作证。(.)
书记员联网调出妇女户籍资料,证实了她与被告夫妻身份。妇女正式以证人身份出庭,她拿出陆云扬到她家,儿子偷拍下的照片和录音。
事情真相令人啼笑皆非,她的儿子得了重病因为交不出住院费被赶出医院那天,刚巧陆云扬和薛牧舟马场争执入院,在医院当着陆子翊的面被陆相洲狠削了一顿的他在门口等朋友来接人的时候,看见开着货车来医院给医生下跪求情的被告。
如果没有此前发生的那一幕,这本该是完美的买凶伤人。他和被告完全没有任何的关联,他只在夜晚十二点去过他家一次,给了他二百万替儿子治病的医疗费,让他制造这起车祸。无论陆子翊是死是伤,只要事故成功,他在现场对记者喊出那些话,那两百万他全部给他。
被告的儿子也是大学在校生,见父亲心意已决,想只要把人撞伤也判不了几年也就默许了。但害怕对方有阴谋会是反悔,他故意套话录音留影。
妇女心里难受,想在丈夫入狱前看看他。哪知道,看见来她家的人坐上了原告席,要让她的丈夫赔偿一百三十万。那是她儿子治病的钱啊,急火攻心的她又没念过多少书,顿时就兜不住自己跳出来了。
案情出现重大变故,合议庭宣布案子退回警局,重新进行调查。
直直看着被警察带走的陆云扬的背影,宋安七用力眨了眨眼,手背上的痛楚告诉她这不是梦。
“看来子翊说得对。”沈辰按住她揪着手背的手,“不能消化了吗?”
“不……”宋安七困惑地看着坦然自若的他,不确定自己的“不”到底是在说哪方面。陆陈慧娟早暗示过她,她一早也有心理准备甚至想过怎么报复,她不是圣母,她最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千百倍还之。
沈辰抬手轻拍了拍她头,“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走吧。”旁听群众走得都差不多了,再迟些他又容易被记者逮住问些弱智到百度都能查到的法律常识。
“子翊,他真的受伤了,对吧?”
“嗯……”沈辰挑眉,理所当然毫无愧色,“别告诉霍楠笙啊。(.$>>>棉、花‘糖’小‘說’)你也别急,都是轻微擦伤,真不是大事。”
宋安七闷闷地,不说话。想也是,钟虎在碰撞较轻的驾驶座都受了伤,陆子翊再有所警觉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怎么就被他骗过了?
“七七。”刑庭门外,唐睿收起手机,客套地朝沈辰点了个头,目光移向宋安七温和地笑了,“外公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睿二哥。我要马上回去,改天聊。”宋安七急着回去,不让陆子翊发现她来过庭审现场,笑了一笑,拉着沈辰要走。
唐睿怔了怔,眸底滑过片刻的失望。避开沈辰揣测的眼神,一转身,迎面而来一群人,史杰如明月般被簇拥其中。
史杰看过来,侧头对助理吩咐了几句,助理回身伸手拦住跟住他的记者。
风采高雅的大学者径直走过来,在沈辰面前站定,“沈检,小陆人回去了?”
圈子里史杰的传闻听过不少,真人沈辰还是第一次见。斯文俊秀的脸,金丝眼镜下一双沉稳的眼睛,整个人充斥着古韵的气息。像是大学里三十出头的年轻教授,看不出已经四十出头。沈辰下意识点了头,“他在医院,您要去吗?”
“不了,我下午飞京城。帮我转告小陆,让他小心安全,我不希望再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回头望了眼跟上来的助理,史杰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转身要走,他又顿住,专注看向沈辰身边发短信的宋安七。在她不解抬起头的时候,他笑了笑。
宋安七忽然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有个人,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像想不分明,不知道沈辰会不会有相同的感受。她拍了拍他把着轿车方向盘的手,“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
“你们认识?”沈辰问,史杰离开前那眼神太怪异了,可他称呼子翊“小陆”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宋安七摇头,赧然抿起唇,“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就听见霍楠笙在旁边哇靠半天,念着史杰、史杰啊。
她也奇怪史杰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就好像是亲人一样……
进医院上楼时,宋安七问沈辰照事情趋势发展下去陆云扬会怎么处理。沈辰猜测陆云扬很快会被保释出来,不过判刑是免不了;如果获得陆子翊原谅、陆家再动用下关系,缓刑是没有问题。
他才这么一说,突然接到通电话。
怪了。
沈辰不敢确定,又盯了眼来电显示那串号码,“史杰让我想办法,一定要让陆……最少被判四年。”
“……为什么?”
沈辰心思一动,不作答。
判四年,就没法在缓刑上做动作,就算办保外就医陆云扬也必须在监狱待半年左右。只是史杰怎么对子翊的事情上心到这地步,他之前从没听说过他们之间有何交情。
“要这么做的话,那陆家那边怎么说……”毕竟是血缘上的兄弟,宋安七忌讳最后判决下来没法和陆家交代。
“庭审那天我找个理由出差去外地,不参加公诉。”
他和子翊关系匪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早就打定主意,明面上不再涉及陆云扬的案子。
走出电梯,沈辰忽然停下脚步,“谁这么有面子,能把霍公子请来做门神?”
和陆子翊一起退庭离开了的霍楠笙伸长着腿,大而化之斜倚在电梯开关边沿,听见沈辰讨厌的声音抬起头,“先别去病房啊,等打扫完战场再说。”
谁来了?沈辰往走廊里瞥上一眼,眼里飞上玩味的笑意,“不去看看?”
宋安七转身挡他身前,话没说出口,霍楠笙哈哈笑了,“看到没、看到没,安七可维护着他呢。”
“真别去了。”宋安七白他一眼,懒得搭理。霍楠笙这性子是越跟他急他越起哄,她仰起头,抓着沈辰袖角放软了声,“有事我再叫你们来好不好?”
沈辰捶了霍楠笙一拳,让他不要笑得那么……放浪形骸。他自己却没忍住,嘴角抽了几下,“好了,你让他这段时间外出注意安全,史杰交代的。”
嘭~!哐当~!倚在门外的钟虎皱了皱眉。
“谁来了?”宋安七蹲在门口,仔细听到里头一顿重物落地的杂响,紧接而来陆老爷子压抑的低吼,“为什么事先不知会我?”
心一跳,宋安七失去了重心,后仰着晃了晃,被钟虎拘谨地托着肩稳住。
满地狼藉的房间里,看着难得被气红脸、失了仪态的老头,陆子翊淡然地勾起唇,“是他们步步紧逼,我只是做了保护自己的举措,不告诉您,是怕您老担心。”
“在外人眼里他怎么说也是你血缘上的哥哥,你今天做得这么绝,无异于给外界放了枚信号弹,昭示陆家子弟相斗……”陆老爷子喘了口气,毕竟上了高龄,身体大不如以往再也惊不得了。
“被捡了笑话看不当事,你有没有考虑过对公司的影响?刚才小陈告诉我,一上午公司股票下跌了好几个点……”
一家大型综合集团,最怕就是争权夺势,闹到最后不可收拾两败俱伤分裂收场。股民对公司的信息渠道了解甚少,只要一则新闻、一条小道消息就可以让他们动荡不安。
“还是你也以为我放弃你了?”
老爷子愣了愣,怒色渐渐从脸上褪去,苍老的眼忽然有些哀凉,“车被撞得那样惨烈,我知道你没事,但你不愿放消息出去,外界都在揣测,好的坏的都有。公司不可能一日无主……
我许诺过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会把整个陆家交托给你,不仅是因为我欣赏你的能力,这也是我们陆家欠你和你母亲——”
“我并没有迁怒于爷爷的意思。”
听到老爷子最后一句话,陆子翊不耐地撇了撇唇,微笑道,“我只是为我生命着想。生命只有一次,而我不想浪费,让它白白断送在完全不值得的人或者事情上。至于爷爷担心的舆论,我向您保证,很长一段时间里公司都不会受到负面影响。”
老爷子垂眼不语,能反被动为主动从事故里全身而退,对他的能力,他从不怀疑。算是默认了他的保证,他又问,“那接下来,你是要对付陆相洲——你父亲了?”
“怎么能说是对付?”
陆子翊当真想了一想,唇边缓缓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过让他答应我这做儿子的两个条件罢了。”
一定要走到这步吗?老爷子没问,因为答案一早就知晓。
苍老的嗓音不觉嘶哑了,“哪两个?”
“第一,自你百年后,和我一起发表声明,断绝父子关系;第二,捐出他股份的三分之一以您的名义创立慈善基金组织。”
“你——”
陆子翊直起身,体贴地把茶端给他,“我也向您保证,陆家永远不会在我手里败掉,以我母亲的名义。而他剩下那三分之二的股份,随他处置,我绝不会用任何方法干涉和阻止。”
第80章 如此羞耻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英明一世的老爷子应该会明白,这是他最后的底限。(.棉、花‘糖’小‘说’)
老爷子握着茶盏,迟迟没有放下。依然锐利的眼深深凝着自己最欣赏的孙子,自己已经看不透他了。多年前在他和陆祁峰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了?现如今再来追究,怕也是晚了。
慢慢喝了口热茶,老爷子心里好受了些,“今天如果那女人不去法院,这场官司你又怎么打下去?”
那么多种法子,他非挑了最狠也最冒险的一种。
“她一定会来,会有人请她来。”目光盯着地下玻璃盘的碎片,陆子翊无意识地皱起眉。
不算剔透的材质,留着指纹大小的气泡,简单大方的小鱼纹路,那是宋安七最喜欢的盘子,她高中艺术课的作品。“就和二哥一样,他必须看见结案才会安心。而且,我倒霉成哪副模样,那会是让他开心看到的。”
“咳咳、咳咳……”老爷子被呛住了。
“别紧张,我不过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放轻了力道,帮老头抚顺呼吸。曾经叱咤商场的老狼终于还是老了,宽厚的背再不似挺直的青松,凸起的背脊骨竟如凹凸的核桃壳样咯手。
“史杰……”想起这个名字,老人的背突然僵硬,“你和他……你们……”
“是他自己来找的我。”关于史杰,他不想多谈。
陆子翊松开手,扶他起来,“爷爷,您生完气了吗?安七快回来了,您也该回去吃午餐,好好休息。”
“对了,宋安七――”
老爷子突然在玄关处停住,毫无征兆地皱起眉,抬头看他,“听说她生不出孩子了?我看你还是把婚离了。”
陆子翊眼皮一跳,声音还是平静,“我暂时没有离婚的打算,爷爷。”
“那你考虑一下。”老爷子眼里似有不满,是责怪陆子翊把事瞒着他,“她爸那事搁着本来就不好看,翻案就更别指望了。而且你要记着我们的约定,明年八月底我必须看到你儿子出生。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陆子翊应好,开门送他出去。
“爷爷。”宋安七从病房对面会客厅的沙发座里站起来,看着矍铄的老人,清澈的眼心虚地垂下,盯着并拢的脚尖。(.无弹窗广告)几乎下意识觉得自己的举止太失仪,她只好又抬起头,恭敬地朝老人弯腰,行了礼。
老爷子淡淡嗯了声,视线几乎不在她身上停留,“宋丫头回来了啊。这次的事多亏你在旁边,还请你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
他语气听着奇怪,宋安七看过去,却发现老爷子是对门边钟虎说的。
老爷子对她的冷淡,宋安七感觉得到。她站在原地,发颤的小腿憋着劲儿靠在深红绒缎的沙发椅上。椅腿硬邦邦,戳得她小腿很疼。目送陆子翊陪着老爷子往外走,她没有跟上去。第一次意外地发现,自己也可以是识趣的人。
事情照着计划进行,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打扰,陆子翊依旧待在陆军医院病房。午餐还是钟虎去陆子翊吃惯的那家私房菜馆订,招牌菜酸菜鱼用野生鱼做,配合自家老坛泡的酸菜,鱼汤酸酸辣辣,适合开胃。陆子翊不吃鱼,却让钟虎餐餐点这道菜,说是调她胃口。
今天的鱼汤酸菜放多了,味道酸得呛鼻。宋安七喝了口,胃里一阵不适,捂着嘴跑进卫生间又吐了。
她吐得胃直抽搐,起身的时候脚直哆嗦。在旁边给她递温水的陆子翊,胃口自然也败了,替她按下马桶冲水按钮,他搂她去盥洗台,“怎么又吐了?”
“胃里难受。”宋安七看见镜子里,自己一脸的污秽,连忙俯身去洗,眼睛酸胀得厉害。
陆子翊抽来毛巾,把她的头从水池里托起来,“下午让霍楠笙安排人给你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没事。”宋安七推开覆在脸上的毛巾,“我还要去李医生那里继续诊疗,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
陆子翊伸手倾身,把她死扣在盥洗台上。湿淋淋的水润了她单薄的t恤,宋安七觉得很冷,她看向他,却看见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无奈,“别去了,何苦逼自――”
“你答应我的,半年。”水浸湿了两人的手,宋安七往下一滑,竟挣脱开他的手,“时间还没到。”
仓皇地换了衣服,和客厅里因为她的固执而不快的陆子翊对视了几秒,宋安七还是走了。
钟虎收拾完饭桌,冲了咖啡放在陆子翊面前茶几上,从西装口袋掏出名片夹翻了几页,“三少,传媒方面上次你给过我一张省报副编辑名片,需要联系她――”
依稀记起一张女人模糊的脸,陆子翊摆摆手,“不用。”他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女人的人情。
“刚才陆老的话,小夫人都听到了。”虽然宋安七拜托他替她保密,但在对立关系上他钟虎只忠于陆三少一人。
陆子翊笑,“我猜也是。”
…………
白,沉沉的白。
宋安七,你和陆子翊结婚,你就要学会认命。那天医院,陆陈慧娟就是这样劝她。
你的大嫂陆祁峰他老婆当年集万千宠爱,圈子里都说娶到她是陆家的荣耀,她在陆家的分量比我的绾芷还重。就是被捧得太高,所以她犯傻了,一样不妥协,你知道她最后是什么下场?
宋安七的记忆里,陆祁峰的妻子只存在于陆家帮佣的只言片语中。在她嫁进陆家前,那位传说中美艳动人的大嫂一场意外生了场病,精神出现异常,已经在国外疗养院治疗了一两年。
陆大少却如传闻中所陈述那样,对妻子极是疼爱到放纵的程度。即使到现在六年时间了,无论刮风下雨、公事压身,陆祁峰每周必定抽出一天时间飞去美国陪她。
回应她的是陆陈慧娟饶有深意的冷笑,看过马戏团吗?里头的狮子被抓起来前多么凶猛,可是只要把它关起来驯服,一只吃人的狮子就会变成温顺的小猫。一个不听话的人,如果舍不得丢弃,就只有让她学会听话。
那么精致漂亮的人,比艺术品还完美,陆祁峰怎么舍得放弃她?他只要心狠一些,你看,那只高傲的黑天鹅不也心甘情愿窝在他圈禁的池子里。
安七,别像她一样犯傻,陆陈慧娟说。
陆老和老三达成了一个约定,一年的时间,老三必须有个儿子,陆老会把他在陆氏所有的股份让渡给老三。
继承人是陆老的心病,这个约定你别想会有让步的余地。陆老一生只有一儿一女,陆相洲他姐早年嫁出国,所以对唯一的儿子他太过纵容。当陆相洲闹出一桩又一桩风流的荒唐事,而我生下绾芷后再也怀不上孩子,陆老看在陆祁峰的面子上有所不满也放任他去。可是陆相洲不懂收敛,造成今天的局面,陆老想管也无能为力。
陆老年事已高,他唯一希望陆家的基业不要因家里内斗的缘故受损。他帮老三,说到底,不过是为陆家基业挑了个最优秀的管家。他让老三有儿子,是怕未来一旦老三出现意外而没有陆姓继承人,自损的争斗还会继续。
说到底,我们不过是陆老的一盘棋。
“宋小姐、宋小姐,请您把腿分开一些好吗?”耳边朦朦胧胧有人说话,宋安七睁开眼,视线所及白的一片,猝不及防心里好似被挖了个洞,空落落。
她怎么睡着了?
大腿根部突地一凉,宋安七低头,分开的双腿间,一只戴着灰白手套、没有血色的手捏着扁平的器具正往自己身体里送。银白得刺目,像尾咬人的蛇慢慢钻进身体里,冰凉地咬了一口。
她忽然尖叫起来,慌乱推开那只冰冷的手,用力扔下看诊鸭嘴器。
毫无缘由的恐惧如潮水涌来,她抱着膝盖,发着抖茫然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要用这种耻辱的姿势躺在这里?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生孩子、生孩子,你给我个孩子……”眼泪杂乱地落下,宋安七手脚颤抖,想跳下产科椅。她失魂落魄,忘了褪在脚边的内裤,从产科椅上直直摔下地面。
她已经处在失控边缘,顾不得院长保密的命令,李医生跑出门外,大叫护士找医生拿镇定剂来。
话音刚落,宋安七推搡开她,往电梯跑。底裤还挂在她的膝盖上,她的裙角凌乱飞扬,头发像湖里的水草在空中杂乱地纠缠。
要出大事了!李医生心几乎跳到嗓子口,跑着去追,紧张过度自己也摔了一跤。异乎寻常的动静很快惹来走廊上其他房间的人探头出来,前来的护士帮忙,很快地在护士站抓住了人。
镇定剂注射下去,歇斯底里的人失了力气。
一个小时后,陆子翊来到医院,宋安七也被控制在了产科椅上。
头发张扬凌乱地贴在她尖细的脸侧,湿漉漉的眼惊恐地看到他的那一秒,慌乱而无措地想找东西遮挡,却无处可躲。她细长的腿大大分开,搭在产科椅两边椅腿上被绳子捆得死死;两只手被分别被束缚在产科椅扶手上,裸露出的手臂上一团凸起的血块。那条皱成一团的内裤,可笑地挂在膝盖上。
第81章 求你你不能
她就以这么一副羞耻难堪的样子,无能为力地躺在那里。.狼狈的脸惨白如纸,唯一血色是唇上被咬破的血痂。
“陆先生,因为宋小姐她……”陆子翊的到来,给这个原本冷清的房间带来了森寒的气息。他进房间之后的沉默,来得瘆人。有人试图缓和气氛,想把电话通知的消息再复述一遍。
陆子翊忽然转身,出手掐住房间里唯一一名男医生的脖子。
嘭!把人按在墙上!男医生痛苦地摇头,脸色涨红,呜咽的嘴里说不出话。放在脖子上那只手力道不减,狠得仿佛要把他掐断。
“陆先生,请冷静。我们为了保护宋小姐安全才把她捆起来,她手臂上的伤是注射镇定剂时太用力挣脱把针头撇断了,我们只注射了不到半管的剂量。宋小姐当时太失控……”
投过来的幽深清寒的长眸不快地眯起,李医生急忙改口,“不好意思。”
绷紧的唇抽了下,陆子翊松开手,吓坏的医生瘫倒在地猛咳。
陆子翊拉下产科椅前的布帘子,“你们在哪里抓……拦下她的?”
“护士站,当时正好有三名护士和曾医生在。”李医生扶起同事,猜测他脸色难看的原因,“关系患者隐私的话题,我们不会向外透露,这涉及职业道德。”
“最好是,一个字都不要提。”钟虎在门口提醒。
陆子翊回头看了眼帘子,“出去,把门关上。”
帘子外乍然安静,宋安七清醒着,只是手脚无力。帘子再次拉开,被困住的身体抖了下,湿润的眼睛慌忙闭上。
“……别怕,没事了,我们马上回家。”取了诊疗台盘子里的小刀,陆子翊侧身坐下,稳住她轻颤的肩,目光一抬触及她湿淋淋的脸,墨色的眸无预兆地一紧。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他一边轻哄,一边小心切开捆住她的绳子。
紧蹙着眉捏住内裤边沿,指尖不小心划过她弓起的脚背,身下的人无法抑制地尖叫出声。陆子翊稳稳捉住她想缩起来的小腿,抿直了唇,给她穿好衣物。
脱下风衣盖住她狼藉的脸,他抱她起来。
“那是什么?”陆子翊扯开帘子,问。(.好看的小说
女医生循着他的视线,没多想,照职业习惯答道,“妇科窥阴器,看诊的时候——”金属碰撞发出的巨大声响吓退了她的回答,她不解面色森寒的男人怎么脸色突然变得森寒,掀翻了装载器具的银盘。缓过神来时,已经人去房空。
陆子翊坐上车,从钟虎那里要来省报副主编名片,拨了电话过去。
“三少?”rose应该存了他号码,接了电话有点吃惊。短短几秒急促的呼吸,柔媚的女声干练地做了自我介绍,暧昧又不失礼貌地笑道,“三少这个饭点屈尊打电话来,不会是想请我吃晚餐吧?”
“等你帮完这个忙,我会的。”陆子翊淡淡说道,再开口前刻意捂住怀里宋安七的耳朵,请rose替他留意省市各大媒体,拦下任何有关于他妻子的新闻。
rose笑说小问题,她在各家传媒都有人脉在,再动用陆子翊的关系,一定不会有消息传出。陆子翊的直觉很对,她很聪明,只允诺帮忙,没问究竟是哪一方面的消息。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宋安七弓着腰抱紧他,像只被沸水煮过的虾米发着抖蜷缩在他怀里,“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吓到了……”
她好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醒来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那张椅子像吞噬的火苗,她控制不住就想逃跑。那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意识就是逃离那里。
衣衫不整,狼狈得……真像个疯子吧。怎么能那么丑陋不堪……
陆子翊抿了抿唇,视线定在她手臂青肿的针孔,“不用给我道歉,不是你的错。”
“以后我不会了,真的。”宋安七哑着嗓子保证。
幽黑的眼眸倏地转暗,陆子翊平静地牵起唇角,“你不用再去了,先睡会儿…”
宋安七被他哄得昏昏欲睡,迷糊间听到他要钟虎打给顾婉君,让她去医院做生理期检测,开排卵药回来。冷静如冰的声音像把重锤几乎把她敲晕,她费力地睁开眼,声嘶力竭地叫他,“子翊,你答应我的,你不能、你不能和她,你答应我的!”
陆子翊凝着她惊慌的眼,轻轻叹气,“安七,你累了,我也没时间等了。”
“我求你,子翊,我求求你。我错了,我下次不会不小心。你不能…你不能……”
她很想拉住他的手,可镇定剂的药效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世界恍惚在一点一点崩塌,她崩溃地大哭,可他沉默以对。他应该知道的,如果他和顾婉君走到那一步,她和他就完了,再没有可能了。
卧室里的静默,好似绷紧的弦,轻轻一个呼吸就会崩溃断裂。
陆子翊抚顺吹干的长发,收起吹风机,转身搁在床头柜上。以为他是就要走,着急之下冒出些力量,宋安七软软抓住他衣角,状似无助的孩子哭着声哀求,“子翊,我求你。我没办法接受你和她……你们要是在一起,我们的关系就会结束了。”
“不要任性,安七。”轻柔的语气,像他们每一次争吵斗嘴后和好他的哄劝。
宋安七摇头,这和以往都不一样。陆子翊伸出拇指按住她红肿的眼,“我的事情从来都是我说了算,我们的也是。”
宋安七一滞,忽然莫大地难过,“孩子,真的很重要吗?子翊,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是外公和爸爸交给他的责任,亦或婚姻关系缔结产生的生活附属品?很好笑,她竟然想问他,权力和事业和她他会选择哪方。
陆子翊勾起唇,仿佛也认为这问题很好笑,“你是我的合法妻子,而孩子……对我个人一点也不重要,但对现在的我来说非要不可。”
揪着衣角的指尖松了松,马上又后悔地抓住,宋安七企盼地望着他,不死心,无法死心,那是绝处求生的本能,“如果我要你对我们的婚姻忠诚……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爱你,子翊,我不想生活里没有你。你放弃一点好不好,就一点,你要的事业你的目标我以后找朋友帮忙,我求你……”
错愕的晦色在长眸里闪了闪,陆子翊放弃了劝她的想法,端起倒好的温水,喂她吃颗白色的药丸,“把消炎药吃了,睡觉吧,我陪你。”
宋安七听从吃了药,手还是不肯松手,怕松开他就走了。从来没有这么怕,想到或许的结果,连呼吸都颤。原以为如果他需要,她会很甘愿地放他走,可她却没出息到这地步。
陆子翊脱下拖鞋,也躺上床,和衣搂着她。宋安七被他泡浴缸里洗过澡,睡衣上的沐浴乳薰衣草香有安眠的作用。陆子翊轻拍着她,像哄不愿意睡觉的小孩儿。闭上发沉的眼皮,她安心地窝在他身前。
半夜,宋安七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惊喜的。她梦见自己走在悬崖边,她很害怕却仿佛被人设定下了程序远离不了,突然她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一转身人就掉下了无边无际的悬崖。
手意外地摸了空,仿佛被重力按下的弹簧她翻身坐起,茫然地看着空空的身侧。好像被人从头泼了盆凉水,宋安七彻底清醒了。
他不在,他真的走了。嘴角抽了下,她想笑可脸僵得疼。他还是做什么都想得周道,怕她又撒泼阻止,竟然骗她吃安眠药。可惜他不知道她已经吃了一个来月的药,一颗的药效不够的,他还是失算了。
淡黄如烟的夜灯微微晃眼,宋安七闭了闭眼,伸手按下开关。啪嗒——空荡荡的房间瞬间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跌撞着下床,碰翻了床头柜上余温尚存的水。
她光着脚,踩滑地砖的积水,摔了一跤爬起来,浑浑噩噩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后,开门下楼,梦游般找到顾婉君房间。
钟虎讶然地看着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板,警觉地摆出阻拦的姿势。仿佛回应,“啊~”房间里一声妖媚的尖叫,顾婉君催情娇喘的呻吟越来越放纵。
耳朵里有根弦嘣地一声断掉了,宋安七在两米开外停住,看着客房门的眼没有焦距,不知道在看哪里。张了张嘴,冷风吹得嗓子疼,连句骂都说不出。她挺直着僵硬的背,木木地站在那里。走廊上没有关严的窗户露出一小条缝,强风簌簌地响,半醒半睡间恍然还在梦中那片悬崖里。
在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里,钟虎看见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他心虚地撇开头,不忍直视。
仿佛过了千万个世纪那般长,掐破的手心麻麻地有了痛感,宋安七眨眨眼,抽搐的嘴抖了几分钟才扬起难看的笑,“告诉他,祝他成功。”
凌晨一点,陆子翊出来,看见钟虎难看的脸色,眉角抽了一下,“她来过了?”
……
黑暗里,宋安七坐在贵妃椅上,吊灯骤然亮起时,酸涩的眼难以适应地闭了几秒。再睁开眼,人已经站在身前,松垮的浴袍引人遐想,“好了?”她问。
第82章 别碰我我有洁癖
“保险的做法是三个晚上。[.超多好看小说]”理着腰带的手慢慢缓了速度,他抬起头看她,“怎么不去睡觉?”
他若无其事的坦然,一下刺痛了她,宋安七吸了口气,挤出个扭曲的笑,“然后呢?最保险的其实是我们离婚,你娶她,你想要几个孩子都可以。我不要你的一分钱,不过,我想拜托你看在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帮我瞒着外公,外公身体不好,撑不了几年了。”
“说完了?”陆子翊轻笑,当她又发小孩脾气使性子,“第二次,安七。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偏过头,避过他伸手而过的触碰,宋安七厌恶地皱起眉,“别碰我,你知道的,我有洁癖。”
“好好说话!”
指头颤了颤,陆子翊收紧成拳,褪去了笑。
她带刺挑衅的话,如预期激怒了他。抿了抿唇,眼底拂过危险的光,他不怒反笑,“安七,你这样子很不好看。既然你知道夫妻情分,你应该知道老提离婚是很伤情分的事。你说你爱我,这爱不该如此廉价,你知道我要孩子是为了什么,不是吗?”
他怎么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她爱他,所以就要卑微地接受一切么?“你爱我吗?”宋安七苦笑。
“你说呢?非要把那个字说出来才算?”陆子翊不悦,反感她的质问,“你以为我会和讨厌的人结婚?”
“不算的。”宋安七摇头,她早该明白。
“我爱你,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可你不会,在你的世界里,不会只有单纯的爱。”
她可以为他放下自尊,去做那恶心的治疗;在检查出不孕的那天,可以为了他的未来,选择放手;为了他,她可以放弃毕业后出国深造的机会,放弃自己的理想。可他不会为了她,放缓他的目标。
宋安七嗤啦脱下睡衣,发颤的指尖拂过冰凉的肩、胸口、腹部像是被蚊子咬过的小圆点,“子翊,我努力过了。针灸的时候,真的很疼,跟扒皮抽筋似的,骨头缝里都疼。”好几次,她被疼得趴在中医馆的床上哭,可她不敢对任何人讲。
密密麻麻的红点洒遍白纸般单薄的身体,仿佛冬天雪地红艳的梅花,红通通一片。轻不可闻地一声抽气,陆子翊偏过头移开视线,有几秒呼吸乱了。
宋安七狼狈地扯起毛毯把自己裹住,自嘲地问,“很丑对吧?怕吓着你让你讨厌,每次回家我都必须拿凉水敷才能让烫红的晕圈消下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更不要说被奢华人世惯坏了眼睛的陆子翊。
“很长一段时间了,我看见医院就害怕。我看了两个多月心理医生,可是好像作用不大,所以下午我才会做出丢人到家的事。其实晚上和你做的时候,我也特别恐惧,后来我开始吃安眠药。只吃一颗,可以麻痹神经又不会睡太死。”
望向沉默的他,宋安七笑了笑,怕他误会于是解释,“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我只想说,我为我们努力过了。我要离婚不表示我不爱你,忠诚是婚姻里最基本的底线,与爱不爱无关。我愿意为了你吃所有的苦,可是我永远接受不了一个出过轨的丈夫。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贪,妄想要一份不可能存在的纯粹爱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们的婚姻快到尽头,把一切说开,应了心中那句好聚好散。
“你爱我,所以你要和我离婚?”陆子翊简短地归纳她话里的意思,他低下头,忽然牵起唇角,“很伟大是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宋安七受不了他挖苦的笑,他心里不痛快又何必曲解她的意思。
陆子翊轻嗤了声,推开她的阻挠,倾身伸手把她压制在贵妃椅上。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她,清寒的目光像一汪深黑的水泼在她脸上,眼神压抑着暗涌,他低了低头,温凉的唇从她光洁的额头滑过鼻梁,顺势轻咬住她干裂的唇。
她后知后觉终于嗅到他鼻唇浓烈的酒味,他喝多了。
宋安七绷直了身,体内残余的药效让她使不了力。他的吻提醒她想起那一声娇喘的尖叫,一种肮脏的感觉让她难受,冲动的话脱口而出,“别碰我!你不要让我觉得恶心!”
黑眸骤然一紧,陆子翊停下动作,扬眉轻笑,“恶心?那怎么办,我不会离婚。我的东西,从来没有和别人分享的习惯。我的妻子也一――”
宋安七受伤地挥手,他没有躲,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他脸上,“陆子翊,你他妈喝多了!”他以往从没有说过这样不得体的话。
陆子翊翻身站起,还是笑,笑得她心里发凉,“要离婚,只能我想,你……不能。”
第二天。
宋安七开始闭门不出,整天待在卧室。李姨晚上被钟虎支回家,不知晓内情,以为她和陆子翊又吵架了,白天送饭给她就会小心地劝上几句。她听得烦,忍不住怒摔了次盘子,终于换回了清静。
因为那晚陆子翊临睡前一句“别去打扰外公,你以为他真的看不出?”,她压下去安康的行程。
生活一下过得悠长,白天她睡了很长一觉,晚上找出了以前的画册。
她有时间可以拿起她放下的专业,一边复习以前的设计草图,一边随便画画找手感。
凌晨两点,陆子翊又从顾婉君的房里回来。他在卫生间冲了澡,去楼下端了水果和饼干,搁在翻开的画册边,“李姨说你今天不肯吃东西?”
“她大题小做了,我只是不喜欢她做的那道菜。”宋安七握着铅笔,趴茶几上头也不回,闻着饼干的奶香胃又抽了一下,“我没有傻到为了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她只是没有胃口,中午的菜太油腻,晚上她有喝点粥。
“能这么想就好。”陆子翊倾身拿过她手边用短的彩色铅笔,一枝枝削好了又给她放回去。小刀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灵巧地旋转,明明只是削着铅笔的动作,也带着几分贵气闲适的好看。
宋安七握着铅笔的食指使了力,细密的伤口微微刺痛起来。
她一直就不太会削铅笔,没有一次不是划得指头刀痕累累。以前,爸爸下班回家陪她做作业时,会给她削好用一周的铅笔。
后来她把做作业地点换成了陆子翊公司办公室,他埋头处理公事,她就搬了椅子在他旁边画。他偶尔会看她在画什么,经常就看见她含着指头恨恨盯着刀,被他发现后她红着脸耍赖怪他太好看了,害她削铅笔的时候走神。她再画了一半,又去看他的时候,他手边摆了一堆削好的铅笔。她看他削着铅笔,觉得几块钱一枝的铅笔都变得华贵起来。
那时,她以为高高在上的他,有耐心为她削铅笔,这就是爱。
爱情有千百种方式,她和他从认识开始一切都理所当然,现在想来也许这爱全是出于习惯。
陆子翊挑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目光游移在她和那些生疏图案的小画,坐了半个多小时他让她去睡了。宋安七勾着线条,说中午睡过了现在不困。
画完一张稿,她偶一回头,他已抵着沙发浅眠过去,眼角眉梢俱是疲意。笔尖在空白的画纸划过一道突兀的曲线,抿了抿唇她伸手推醒他,让他去床上睡。该说的话,都说了,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触碰。
错了就是错了,不管哪种苦衷,借腹生子这事是个错;陆子翊婚外上床,他和顾婉君都错了。可是,他该对顾婉君负责,对他以后一定会有的孩子负责。顾婉君是她们夫妻关系中无耻的闯入者,她恨她,但她不想再留着这段有了瑕疵并且这瑕疵将会延续一辈子的婚姻。
陆子翊又笑她伟大,她不觉得哪里好笑,这样的日子,勉强容忍,对彼此都是煎熬。
“我要离婚是不想再委屈我自己,你以后娶不娶她与我来说都无所谓。我不会祝福你们,相反,你和她过得不幸福我想我会更开心。”
她实话实话,自认自己不是个善良的人。
“你不喜欢别人用你的东西,我也不愿意有个和别的女人睡过还有个孩子的丈夫。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再婚了。”世界上那么多单身的女人,不也过完了一生。
陆子翊牵起唇角,不以为意,“我就喜欢你的认真,别说了,我去睡了。”
他特意给她留了床头灯,而宋安七画了大半夜的画。到了后半夜,人开始困乏,想到顾婉君的孩子,竟然画了幅一家三口的简笔画。怔怔看了半天,她再也画不下去。
陆子翊第二天醒来看她闭眼躺贵妃椅上,脸色难看,当天晚上进房不再提起让她回床睡觉。半夜从顾婉君那儿回房来,他依然会在她身边坐上几十分钟,只是再也没说过话。
他在顾婉君房间里过了五天,第六天下午吃过晚饭,他破天荒径直进卧室看球。难受地捱了一晚上,早上听见他走进卫生间洗漱,她跟着走进去。
“今天晚上,我们谈谈吧。”
陆子翊抹着剃胡须泡沫,愣了愣,他把剃须刀片递给她,“先帮我。”
宋安七不动,他也不收回,僵持了一会儿,她妥协地接住,他倾了身方便她刮,“要谈可以,但是我不会想听我不喜欢的字眼。”
拿过毛巾抹干净泡沫,宋安七点头,“那算了,不说了。”距离顾婉君确认怀孕还有段时间,她可以先不提离婚,她想谈的是另外的事情。
第83章 哥哥我不是那号人
又是一夜未睡,中午看着书就睡着了,依稀听见手机铃声,她迷迷糊糊挂掉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无奈手机又响,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宋安七被吵得头疼,睁开眼,摸来手机,“谁?”
oscar……欠钱……飙车……赛黑车……
混沌的大脑好不容易把男人话里的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宋安七猛然坐起,跑到茶几边上抄了个地址。
几天前oscar一直打电话来她不接,他发了条短信称有急事找她。陆子翊住院那些天她守在医院,很久没去过四合院了,宋安七打算去过医院之后再去找他,结果那天下午她在医院出事了。接下来,她顾着难过把他的事儿忘了。
原来他是急需钱,连着几天却没找到人帮忙,他下午跑去郊外公路赛黑车,是赌命的活儿。那个曾经见过她的中年男人劝不过oscar,把借钱的电话打给她了。他这人虽然话唠又自恋,但人还不错,算是朋友一场,忙不能不帮。
宋安七换了衣服,出门先去银行取了十万,重新开了个账户存进去。十万是她妈去世时留下的遗产,她结婚之前爸爸交给她的嫁妆。
打车到男人告诉她的地点,废弃的公路旁草地上围了一群人。一排重型机车横在马路上,远远就看见一抹骚包的粉色。宋安七跑过去,扯住跨坐车上的oscar,把银行卡塞他手里,“给,密码你手机号码后六位。”
oscar瞪圆了眼,错愕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难掩惊喜的笑,“……你来找我?”
“对不起,家里发生了些事,我忘了联系你。”宋安七俯着身,跑太急有点喘。
“啊?”oscar还没从她的出现中回过神,戴着扳指的拇指摸着她给的建设银行龙卡,他扶住她,帮她顺气,“你主动来找我啦?”
他的话让身旁的人误会了,“woo~”一声暧昧的欢呼,口哨声响起,此起彼伏,围在马路边上的人哗啦啦鼓起掌。
宋安七被闹红了脸,又扯了他一下,“走吧,以后别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等等——就几分钟,比赛完我陪你吃晚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经过人提醒,oscar把她拉到远离马路的草丛里,简单交代了几句又跑回已经准备妥当的赛场。
他跨坐上车,又听见一阵口哨,车后座往下沉了沉。他回头,脚下滑了一下,整台车随之一晃,后背被猛地抱住。
看着她吓白的脸,oscar哭笑不得,“喂——”
“别赛了,危险。”宋安七揪着眉,低了声凑到他耳边,“你还差多少钱?我帮你想办法。”
什么?oscar扯了扯眉,忽然想起关键性的问题,“谁告诉你这地方的?”
“你朋友,白白胖胖,有点像厨子的那个。”他低下头,宋安七的下巴正好搭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姿势说不出的别扭。她一时冲动坐上车,有点骑虎难下。
oscar愣了一秒,眼底滑过诡异的笑,他轻咳一声,“我已经答应了,退出多没面子啊。我就赛一圈——”
他的固执让宋安七没辙,情急下她抓紧他衣服,“那我不下去了,除非你退出。”
“小妹妹没关系,他可以载你一起赛。”
拿着秒表的男人被瞪了一眼,oscar瞥了瞥她,一叹气,朝男人挥了挥手,“你们接着玩。”
宋安七被他抱下车,在暧昧不明的起哄声中被oscar带离了赛车场。
回到四合院,oscar把银行卡还给她,揪出偏院的钱没有一顿狠削。他那天所谓的急事,只是太过无聊想找人陪看电影。今天赛车每个月的例行聚会,并不是所谓的赛黑车赌钱。钱没有也是闲出病了,来恶搞他。
钱没有被他骂得一脸白,一叠声向宋安七道歉。
无缘无故被人摆了一道,宋安七自然生气,但oscar确不知情,她又没法对陌生人发火,恼得马上就想走。oscar可怜巴巴拉住她,钱没有惊恐地抵住院门,只差没叫姑奶奶。
两人耍得跟活宝似的,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安七气也只能消了些。
oscar让钱没有赔罪,晚上把他那私房菜馆子关了,好好招待宋安七。钱没有直骂他心窝子黑,自己想吃推到宋安七头上。骂归骂,钱没有也叮嘱宋安七留下来尝尝他手艺,立刻就去准备食材。
钱没有祖上也在御膳房做过菜,手艺一绝,尤其擅长江南菜。他那菜馆子里只摆了三桌,想吃必须预约,每桌做什么他说了算,来客只管吃饭和付钱。前几年他店开在京城里,也是今年才回来,菜馆子开了一个来月,oscar租金和日常用度全靠他撑着。
钱没有,原名钱梅友。
饭桌上,oscar当着宋安七面,埋汰他,你说这家长多缺德,才能取出来这名。
白眼狼!钱没有一口轩尼诗喷他脸上,筷子飞快夺走oscar手上掰开的蟹腿,殷勤地送进宋安七碗里,“来,来,来,小妹妹,你怎么不动筷啊?你这样很伤叔叔的心,你知道吗?”
“对,变态叔叔可疼小萝莉了。”
oscar讥诮地说,替她挖出蟹肉,“不过你实在该长点肉,抱着太硌手了。”
钱没有接嘴说,“他喜欢抱着手上有肉感,柔软丰实——欸,说话呢,踢什么踢!”
宋安七抿唇一笑,“看得出来。”
“你是会看相怎么的?”oscar急了,怒瞪钱没有,“别听他胡说,哥哥我不是那号人。”
钱没有意味深长的打量两个人,嘿嘿笑着点头,“是是,虽然oscar红颜知己一大堆,但也就仅限于亲亲小嘴摸摸小腿,其他再没更多。而且有了小妹妹的事要忙,他是金盆洗手、洗心革面、重头做人。”
“你可以叫我angel。”宋安七不搭他话,四两拨千斤又把话题转向一边。
“小妹妹,那可只能oscar叫,我怎么敢——”
“闭嘴吧你!”oscar抓起剥开的蟹壳啪叽扔他脸上,撇撇吃得通红的唇,“人有家室,你说话留心些。”
钱没有惋惜地啧啧两声,叹说还真是可惜,这么小就看破红尘把自个儿埋坟墓里去了。
他们俩一唱一和的劲儿,套件袍子直接可以去说相声了。
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oscar酒量算是奇差,喝酒上脸,几杯轩尼斯红酒走路就开始晃。他非要送她回去,宋安七却怕他回不来,钱没有安慰说他机灵得跟狗似的,闻着味儿多远都能找回来。
坐上出租,oscar闭着眼睛仰头靠后座垫子上。宋安七怕他难受,嘱托司机开了点车窗透气。
细密的雨丝飘进车里,oscar扶着额头哼了两声,睁开眼,“冷不冷?”
“还好。”宋安七吸了吸被吹红的鼻子。两三天的时间,就完完全全进入冬天,气温骤降。家里从深秋开始开着暖气,不觉得有变化,她穿着秋天的麻花毛衣,冷是有一点。
昏昏暗暗的光影里,她脸白得过分,晃眼看去像是插着胡萝卜鼻子的雪人。
“过来。”他侧起身,伸手把她围在胸前,低头直勾勾看着她,翘着嘴皮轻轻地笑,朦朦胧胧染着酒意的眼沉淀一片夜的深色,“今晚开心吗?我看见你笑了好多次。”
“嗯,开心。”宋安七往后退了一下,不适应过分的靠近。
“可是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不合口味?”他松了手,脱下羽绒服给她裹严实,“你喜欢吃什么?本帮菜川菜法国菜……你想吃什么钱没有都可以做。”
宋安七一愣,尴尬看向窗外。车窗上映着他孩子气的眼神,目光对上,她轻轻柔柔地笑了,“钱大哥厨艺很好。”味道精致,是她吃过的最美妙仿似艺术品的菜。“oscar,这段日子谢谢你了。我问过花枝,那笔费用她还没有给你,所以——”
“问题解决了?”oscar问,认真地看着她。
“……算是吧。”她笑笑,拉拉他手肘上短t的袖子,“你冷不冷啊?”
oscar拍开她的手,无语地丢给她一个白眼,“可爱的女人,不会在大家都开心的时候说些煞风景的话。”
“所以我很不可爱啊。”
她坦然地承认,以手背贴上他手臂探了下他体温,“你的酒劲已经退了吧,要不然把窗关了,你把羽绒服穿上别感冒了。”
“你说你看着温温柔柔的,你怎么就不矫情点?”他无奈了。
“没办法,矫情不起来了啊。”
宋安七垂眸,蓦地失落。如果她还能矫情,她和陆子翊也不会闹到如今僵化的地步。
oscar被败了兴致,合眼窝回座位里,“我睡会儿了,到了叫我。”
宋安七又把羽绒服给他披回去,他别扭地缩了缩脖子,又和她斗气,想扯下衣服的手张张合合最后随了她去。
从出租车下来,默默无语走到小区门口,宋安七顿了脚步,oscar白她一眼快步跨过大门。
赌的什么气啊?宋安七莫名其妙,只好连走带跑追上他,一把拉住他袖子,“你走错方向了。”
第84章 还是会心疼
“那你不带路!”oscar没好气地说,理直气壮。[]
“其实你没满十八岁吧。”跟个孩子似的。
宋安七放慢脚步,穿过水塘,走到家门外。
把路灯下的小楼缓缓打量了遍,oscar哼了声,“你家啊?”
“我进去了。”宋安七迟疑地看看他,不放心,“你路上小心,回家给我条短信吧。”
oscar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她快点进去。
他一转身,宋安七也开门进去。走到小楼下没进屋,手机忽然响了。“喂?”她回过身,看见他站在大门外,远远地,眼睛亮得像天边的星辰,“你又迷路了?”
“angel,我们是朋友吗?”喑哑的嗓音有着难得的正经。
“是啊,怎么了?”
“你过来下吧……”沉默了一下,他有些窘迫地低笑,“我忘带钱包了,你借点打车费给我。”
…………
客厅亮着壁灯,空无一人。宋安七换好鞋,数着吊钟响了八下。
“小夫人。”钟虎面无表情站在厨房门口。
李姨还没回来?宋安七看着他手中冒着白烟的泡面盒和水杯,下意识地看向厨房里。
“三少在楼上休息,胃溃疡。”
他说话永远简洁、突出重点,“三少还没吃药,要麻烦小夫人了。”
半是犹豫地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宋安七皱了皱眉,“他吃过东西了吗?”陆子翊自小就有慢性胃病,一直不见好,但也有很久没犯过了。应该是冬天,季节原因激发的。
“三少不想吃,不过……”粗犷的眼里涌出厌恶的情绪,钟虎转了口,“小夫人,请您顾着三少些,即使有不愉快也等三少身体好了再说。”
“知道。”她知道分寸,再说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从来舍不得为难他。
钟虎所谓的不愉快就是指这个?手指扣紧了玻璃杯,宋安七看着讪讪退出卧室的顾婉君,目光停留在她手上冒着热气没被动过的清粥,瞬间了然。慢慢平复了呼吸,她轻声问,“他不吃?”
顾婉君也大方,“他说不想吃。”
“给我吧。”宋安七端起托盘里的碗,不想多说,推门进房。
床上没有人,陆子翊闭着眼在贵妃椅上平躺着。台灯光亮下的脸没有半分血色,大概是痛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很痛吗?”宋安七蹲在他脸的边上,盯着他按着痛处的手,“要不要去医院?”
陆子翊睁开眼直直看着她,眼神渐渐清明,蹙紧的眉松了松。
“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起来吃点东西吧。”宋安七拿过垫子,扶他坐起来。
胃病的发作本来就有饮食不规律的原因,再不吃点清淡的东西,胃只会更加难受。
清冷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碗清粥上,陆子翊抿紧了唇,“我不想吃。”
宋安七舀了勺,吹了几口,舌尖触到不烫了,举手送到他唇边,“吃点热的,胃会舒服点。”
“我说了我不想吃。”兴许是痛的,他压不住火,烦躁推开她手。粘稠的粥,飞洒在她脸上。
宋安七抽了口气,眼睛红了半圈。
陆子翊伸手把她拽过去,发烫的拇指擦去她脸上的粥。
他使了重力,拇指蹭得脸疼。
宋安七捏了捏勺子,不想和他吵,“陆子翊,我不是圣人,你以为我喜欢拿别的女人特意煮的东西喂你?还是你真当我……犯贱?”
“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陆子翊虚弱地笑笑,“……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给我喂吧。”
宋安七憋着气端起搁在矮凳上的粥,喂他吃完粥。之前的温水早已凉了,又下楼重新倒了杯,伺候他吃下药,差不多快到十点了。
他脸色还是没恢复,漆黑的眼疲惫得有些微的涣散。宋安七把他搀扶去床上,按照两年前医生教过的办法,找出电暖宝充好电,趴床沿轻轻放在他痛处来回按摩。他胃病是旧疾,痛起来比常人还要难受几分。
陆子翊抓住她放在胸口的手,“你想和我谈什么?”
动作僵了一下,宋安七摇摇头,“等你好些了再谈吧,现在还很痛吗?”
定定凝着她眼睛下淡淡的黑晕,陆子翊撇唇轻叹,“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固执。”
“你好好休息吧……”他连说话都无力,她不想再惹怒了他,“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们好好相处,可以吗?”
他牵起唇畔笑了笑,“那自然是好了。”
俗语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时候,宋安七是被陆子翊吃死了。
齐天大圣纵然有翻天的本事,唐僧只一句紧箍咒,它便只能束手就擒、伏地臣服。
陆子翊的胃痛一直不见消退,他却不肯去医院。宋安七拿电暖宝不停给他按揉,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她画的那些小样到后半夜,他倦极了才睡熟。宋安七怕他情况有变,自己睡死了他没人照看,拖了床厚棉被就在床边打了地铺。
累了一天,她睡着就懈怠了,沉沉睡到早晨八点过。晚上窗帘没拉严实,初冬晨光发白。心里装着事,宋安七醒得也早。困乏地翻了下身,不期然带动腰间的重力。怔了怔,她低头轻拉开横在腰间的手,从床上坐起来。
“醒了?”陆子翊收回手,撑起手肘要起,动作突地一僵,闷哼了声。
宋安七竖起枕头让他靠好,知道他是病还没好,“让张医生来家里看看吧。”光吃药,不晓得要拖多久才好得了。
“钟虎会安排。”陆子翊闭着眼懒散地说。
“你要不要再睡会儿?”他手还按在痛处,看来是痛到不行,在极力压制。
陆子翊扯了扯眉,勾起薄唇,“你陪我啊?”
宋安七面上一窘,抓起外套迈下床,“还有精神开玩笑,那先把早餐吃了吧,过会儿好吃药。”
这几天李姨七点准时到,宋安七下楼已经九点。厨房里,一锅青菜粥在火炉上细细滚着。李姨进来说是钟先生叫她煮些清淡养胃的粥,宋安七拿了纸笔写了份单子给她,请她去市场把上面的药材买回来。
关了火,盛了碗粥,宋安七坐餐桌边慢慢地吹,打算凉些了再端上去。进而,也避免和他大眼对小眼彼此不适地待在一起。
顾婉君端着马克杯和一包速溶咖啡进来,一打照面,愣了一下。
宋安七垂眸,吹着桌上的粥,余光里觑见她在身边停下,目光不动。
“我想我欠你一句对不起。”顾婉君轻柔地开口,眸光闪了闪。
“不用了。”宋安七头也不抬,“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可以说的,你多想了。”
对不起她什么?和她丈夫一起上床,还要帮她丈夫生孩子?不愧是顾婉君,想炫耀,还得挖空心思拐弯抹角。
顾婉君叹了口气,笑得云淡风轻,“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姐,爱上自己的妹夫对你来说确实有抱歉。”
“无耻!”宋安七站起来,一巴掌甩她脸上。她吸了口气,挥手又往顾婉君脸上抽,被她挡住了。
顾婉君退后一步,平静摸着脸颊被她打红的印记,妖娆的眼睛里却漫开狠绝的笑,“宋安七,你还是不懂状况。刚才让你这一巴掌,算我对你的道歉,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你再怎么恨我,也请你要记着,我是陆子翊未来唯一会有的孩子真正的母亲。”
明明动手的是她,却怎么感觉那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
宋安七摇了摇头,甩去突如其来的晕眩,咬着牙轻蔑看向希冀痛伤她的女人,“被人当做生孩子的工具很值得骄傲吗?”
看着顾婉君措手不及白了脸,宋安七心中充盈一股扭曲的快感。
从来不知道人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她选择退出与陆子翊的婚姻是因为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底限。而她顾婉君为别人丈夫生孩子,是要多没品性才能沾沾自喜舔着脸说爱。
“我是比不上你,从小到大依仗父亲庇护,借着父亲光芒毫不费力就拥有现在一切。不知道吧,骄傲的你所有的光环,其实也全是偷来的,你不过就是――”顾婉君恨恨握紧手心,克制着吞下到嘴的话。
一时冲动,她几乎就要说出永远不该说出的。
宋安七已经不想再理会,端着温了的粥要走。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过什么?”
“他是喜欢你,也就喜欢而已。”顾婉君讥讽地笑笑,“而我,就算他怎么无感,这辈子我都和他牵连在一起了。喜欢会变,而我和他有个孩子这将是永远也变不了的事实。”
“那又怎么样?你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我在乎的。”血缘的关系吧,她了解顾婉君如同顾婉君了解她。
顾婉君从高中开始和她争,争到现在,她知道顾婉君最在乎什么。
争不过对于顾婉君的伤害,就和她生不出孩子的痛苦一样。
“小夫人。”钟虎在背后叫她。
宋安七转过身,端着碗的手抖了一下。
陆子翊斜倚着门,微微欠着身还是难受的,扯了扯嘴皮,他说,“我饿了。”
哦,她是下来给他端早餐的!宋安七心虚地拉开凳子,“过来吃吧。”
挺拔的身子动也不动,陆子翊慢慢皱起眉,腰又往下弯,“不舒服。”
“……那上楼去吧。”宋安七叹了气,摸着手中凉透的粥,“我重新盛一碗,你先上去吧。”
第85章 大嫂回来了
重新盛了碗,宋安七上楼去。(.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陆子翊还是贵妃椅上躺着,宋安七以为他是生气了才故意在厨房那么说,她蹲下扶他起来吃饭,看见他一脸冷汗,心口抽了下,“通知张医生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他直起身,伸手去拿汤匙。
宋安七把碗移开,吹了几口,舀一勺喂他。睇着他眼神淡淡地,她咬了下唇问,“你……生气了吗?”
陆子翊漫不经心勾了勾唇,“没有,吃饭吧。”
他否认这么快,宋安七更觉他是生气了。不可一世的他,应该是第一次被人说成不在乎的东西。
就和那一晚他把她说成东西,她同样感觉不快。
宋安七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专心喂他吃完早餐。搬了张椅子到他手边,放他的笔记本和钟虎去公司取回来的文件。取了温水让他吃下药,张医生来时,她正好下楼。
李姨把中药材都买回来了,她开始照着外公以前找来的单子给他熬汤。很早之前,爸爸也就是喝这剂药汤治愈了他十几年的老胃病。
药汤熬好,已经过四个小时吃完午餐后。陆子翊午睡醒来,又重新热了一遍。看在那碗汤的份上,陆子翊缓和了脸色。
他的这场胃病延续了四天,才有所好转。
四天来,宋安七足不出户,陪在身边照顾,渐渐地,又似乎刻意地,把先前的间隙搁置在了一边。唐花枝上门探过一次病,说她和陆子翊最近怎么老出事,不如去郊外寺庙里烧个香拜一拜。
也是,从那场车祸之后,似乎就没有太平过。宋安七不迷信这些的,听花枝说起来也觉得邪门。送花枝上车的时候,约了时间,想去烧个香寻个心理安慰。
怔怔看着炉子上的火,宋安七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陆子翊病好第一天上班,早上七点多手机就响个没停,她最近轻微的神经衰弱,醒了再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窗外天阴沉沉,乌云压得很低,昏昏沉沉,狂风把玻璃吹得哐当响。厨房白炽灯明晃刺眼,宋安七突然一阵心跳很快。加药材的时候,端着瓷盘的手莫名地发软,哐当掉落在地砸成碎片。
巨大的安静里,宋安七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慌乱急促。捂着胸口深深呼吸了几口,她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残片,心绪不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切都预示着不好的征兆,直到去上班的陆子翊突然出现在厨房里。
“跟我走。”
他抓住她的手,飞快带她上车,弯腰替她系好安全带后,疲倦地闭目靠向座椅。
钟虎发动车的瞬间,宋安七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要给她系上安全带。钟虎踩下油门再没松开脚过,一路上闯过无数红灯。
“去哪儿?”声音出口的时候打着颤,宋安七不安地看着他冷峻的脸。
陆子翊紧绷的唇角抽搐了一下,眼神怜悯看向她,“医院,外公病危,目前在急救。”
他说一个词,停顿一下,慢慢给她缓冲的时间。宋安七心口一滞,脑子里轰地一下仿佛炸开了烟花。
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医院,医生给家属下来了第四张病危通知书。
突然性脑溢血,社会新闻报道里里多少老年人突然病发倒下,两三个小时人就去了。宋安七醒来小腿发软站不住,陆子翊找护士要了辆轮椅,把她推到手术室前去等。
杨强蹲在手术室外门槛边,每有一张床推出来就起身去看,直到后来眼神越来越绝望。他死活不肯告诉她,外公怎么就突然病发,明明在安康外公每周都有例行检查。
抢救了一夜,人抢救活了。当天晚上醒过来了一会儿,再度高烧昏迷。不停地高烧、退烧,反复十天,外公再没醒来。
外公曾经的下属和他带过的学生陆陆续续来医院看过,但更多的时候,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她和杨强两个人,晚上多一个陆子翊和钟虎。还好她和杨强没力气说话,不觉得有多冷清。
捱到第十天,病情突然再度转危。宋安七几乎麻木地,跟着去手术室。
手术从清晨做到了晚上,陆子翊下班,从公司过来的时候抢救还没结束……
陆子翊晚上才结束了一场饭局,叫钟虎打包了两份甲鱼汤带来医院。
这十天宋安七守在医院,寸步不离。每餐杨强去医院外餐厅打包回来,菜品一般,她吃得很少,瘦得几乎脱形。一中型乐扣盒的甲鱼汤是她这些天吃过最大的量,还是被陆子翊半强迫半劝吃下的。
不是她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下。
在医院里每一天都是虚浮着,坐在病床前看着昏迷的老人,不自禁总想起从前住在公寓那段日子。
那时候爸爸还只是学院办公室秘书,外公第一次退休在家。杨强执意跟着他,留在这个少了女主人的家里,做饭洗衣陪她玩儿。那时候爸爸还没有老不在家,外公身体还很硬朗,常让她坐在肩头抓蝴蝶。他很喜欢挨在她脸庞笑,粗犷的笑声总是惹得她哇哇大叫。
其实外公那时不快乐,好几次半夜起来去厕所,她看见外公坐在客厅里叹气,旁边爸爸低声劝他,可他一径摇头。
她五岁多,还不太懂,只是看着外公的样子觉得他很难过。
可是在她面前,外公和爸爸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他们花了很多的时间陪她,极尽一切的手段宠她,容着她放肆。外公会下着暴雨的半夜出门走遍全城,只因为她睡不着想吃冰糖葫芦。外公会在她生病发烧闹小脾气时,笑着任由她一下下把他的脸拍得通红。
长大懂事方体会了他们的良苦用心,那年妈妈刚过世,怕她孤单外公托了关系提前退休回家陪她,一陪陪了五年时间,直到她小学三年级学习进入正轨,老人才又回到了他最爱的调研部门。
那五年,是人生当中最纯粹最简单快乐的时光。
外公总说,等她慢慢长大,会有美好的世界等着她。
可是他和爸爸都没有告诉她,有一天他们会仓促地离开,世界再大却没有他。
除了睡觉的时间,宋安七连眼睛都不敢闭。她害怕会像爸爸去世时那样,来不及和外公道别。
杨强说前几个月外公很早就知道爸爸出事了。往常宋院长工作再忙在国外回来不了,也会每周给老爷子一通电话。有天他没把老爷子看住让他出了门,然后那天老爷子从学校回来,就病发了。
老爷子神智很清醒,没有老年痴呆。
他装作糊涂错认人,只为了提醒陆子翊这桩婚姻的缘由,要他一句对她好的承诺。
老爷子常常叹气,怕他撑不了太久,怕她以后一个人孤苦伶仃会受欺负。
从小到大,对她,他始终用心良苦。
杨强想起来某天夜里,老爷子坐在客厅里看着小丫头小时候的照片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在他以为老爷子睡着的时候,老爷子忽然严肃地问他,你说我走的时候把七七也带走怎么样?有我老爷子陪着,阴间的路不难走。她活着,我死都不安心啊。
老爷子说那话时,眼睛通红,表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认真。他不怕死,他只怕活着的人不好。
宋安七想起她和陆陈慧娟吵架进而和陆子翊冷战留在安康那次,离开前外公说的话。
他说,也许她爸是对的,他太惯着自己了。偶尔吃点苦,不算坏事,下半辈子的路得靠她自己走。外面的人不会无条件包容她,难免会有委屈的时候。能忍则忍,忍不了她也不能逃。她是军人的后代,属于自己的责任,再重她也要扛着,她必须要学会受委屈。
那时她被他的严厉吓住,甚至微感委屈。
现在想来,他是在担忧她的未来,而其实他是最舍不得她受委屈的一个。
木然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宋安七拉下陆子翊袖角,“你早点回去吧。”谁也说不清楚,外公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她自己也就只待医院里,而他公司医院家三处跑,她怕他又累出胃病来。
陆子翊反握住她手,“再说吧。”
他的手很暖,手心温热的纹路让她贪恋地舍不得放手。
等了一天,希望越来越渺茫,连硬朗坚持如杨强都开始背着她四处打电话准备后续事宜。宋安七心里清明,只能等,从忐忑不安等到不愿意接受。
夜渐深沉,时间仿佛被渐渐抽离,空气搅得低沉粘稠,大家都困乏了。
叮咚~!电梯门轻响,宋安七从陆子翊肩上醒来。
“三哥。”陆家最早来探望的竟然是老五陆云维和老大陆祁峰。
陆祁峰面色沉敛,“刘老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宋安七收回看向手术室的目光,她困得很,一时搞不清东南西北。
“这就是宋安七吗?”宋安七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涂着丹寇修长柔软的手捏住。宋安七错愕地慢慢抬起头,倚在陆祁峰怀里的女人对着她微微一笑,“真娇小漂亮啊。”
轻轻柔柔的嗓音,仿佛一颗圆润的珍珠滚过心上,听得心窝子一软。
她是学过声乐吧,尾音上扬的那么一刹,真是动听。
热络的语气,听在宋安七耳边却直觉有种讽刺的意味。她那么美,完美得仿似中世纪艺术家雕刻出的只一眼就令人惊艳的艺术品。她的微笑像是经过练习,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动人,不高一分不低一毫的优雅。
第86章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宋安七165的个子,普通人中属于高挑的了,可在她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
她,好像一只高傲的黑天鹅皇后。
“安七,她是大嫂。”陆子翊揉揉她的头。
大嫂……?被陆祁峰关在美国的女人?!
宋安七反应不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点头唤了声,“大嫂。”
陆祁峰眉宇隐忍一丝不耐,“去楼下谈谈?”
他是来谈陆云扬的事吧。算时间,这起故意伤害案快要开庭审判了。
陆相洲他们在陆云扬被逮捕当天把他保释出来,恐怕这些天没少想办法。毕竟是自己亲弟弟,陆祁峰是坐不住了。
宋安七看着对面没走的陆云维,客套地笑笑,“你不下去吗?”
陆云维摇摇头,笑得温和,“我是在楼下遇见他的。”
言外之意,他是来探病的?
“一位好友,下午做了个骨科小手术。我趁他睡着了,过来看看。”陆云维解释说,“三哥应该很忙吧,我听说他们公司才拍下几块地。不出意外的话我这几天都留在这边,三嫂你这里如果有事需要人请不要和我客气。”
都说陆家老五很敬重陆子翊,看来是真的。
陆云维说话慢条斯理,眼神沾着淡淡的书生气,平和得像杯温开水。
“先谢谢……你了。”宋安七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比她大个三五岁,那句三嫂喊得她羞窘。“……你那位朋友还好吗?”
“嗯,踢球把骨头伤了,小骨折。你见过他,那晚在学校……”
宋安七几乎被陆云维的坦率吓住,虽然今晚初看见他她立刻就想起那天晚上在大学校门口看见的一幕。
他和一个学者模样的男人在深巷里,相拥浅吻。
陆云维了然地笑了笑,毫不在意,“那晚谢谢三嫂了。”他起初也有被她吓到,后来看见她急急忙忙拦下陆子翊的车替他遮掩。
“你叫我安七吧。”被一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叫做嫂子,她总不自在。
提起那晚,她只是觉得是自己撞破了别人的隐私,才会帮忙挡住陆子翊。她也不隐瞒,实话实说,“其实我不小心看见那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她对同性恋的所有认识全部来自影视当中,之前觉得遥不可及。现实生活中第一次碰到,还是丈夫的家人,震撼了好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和他的事情陆家那边都不知道,他是教授,公开了对他影响不好。”他自己是无所谓,反正现在他一人在外打拼,差不多和陆家没有纠葛。
至于外人如何评判,他从来不关心。
只是那个人专心学术,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德高望重。
为了维持他的形象,他们很少在外碰面接触,更不会有任何亲密的举动。那一天是起了争执,双方都说了伤人的话,他喝了酒把持不住就失控了。也巧,就那么撞上了。
“我早几年知道该多好,也不用考前死背了。可以威胁他通融通融,透露点考试题目什么的……”宋安七耸耸肩,玩笑说,“我们学校没那么死板,学生很开明的,你可以先去咨询法学院同学组建的同性恋人权保护协会。”
她好像听花枝说起过,学校以前有两位男教授出国结婚,回来之后全校轰动,发了一周的喜糖。
“他好像有跟我提过……”陆云维扬了扬眉,“等他好了,我和他谈谈。”
“那我先祝你们幸福,期待早日吃到喜糖。”最好是在她和陆子翊离婚之前。
看见手术室大门突然打开,宋安七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她和杨强同时跑过去。没有病床推出来,宋安七眼前一黑,被陆云维搂住,人瘫软地靠住墙,从嗓子口硬挤出话来,“医生,是我外公吗?”
……
长期昏迷不醒,植物人。
一个词一个词从医生嘴里蹦出来,都很好理解,连在一起她却听不太懂。
“外公还活着,对吗?”宋安七眯着眼睛笑。
“暂时是……”医生为难地说,见过太多眼前的情况,几乎所有的家属一开始都没法接受,哭闹的多,像她那样平和笑了的人实在没有几个。
害怕刺激了她,他小心斟酌过语言再开口,“也许老人不久就清醒了,也许……他会睡一辈子,最低的可能是发展成为脑死亡,但这样的状况很少。”
“没关系,我会等,谢谢你医生。”宋安七感激地对他鞠躬。
只要是活着,还留在她身边就好。
活着,就始终还有念想。她知道的,外公终究是放心不下她。
医生受宠若惊,想提醒维持植物人生存的费用不低。转念记起她的身份背景,有些尴尬地带杨强去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
宋安七送走陆云维,楼下一群等着回病房查房的人围在电梯口,她最怕和人拥挤,远远看了眼就后怕地避往一边。一楼侧门外有条露天走廊,夜风灌进来,没有医院楼里那么闷。
一个人吹了会儿冷风,往回走到电梯门前,看见背对着她讲电话的陆子翊。“做过检查了?第几周了?下周去香港把性别测试做了,我不要女儿。”
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住,宋安七触电般狼狈收回就要触及他掌心的手。
这么快么,顾婉君有了?
也对啊,顾婉君又不是怀不了孕的她,自嘲地勾起唇角,她哑声叫住要进电梯的陆子翊,“喂――”
误解了她脸上难受的表情,陆子翊怔忪了下,“外公……怎么了?”
“没事,抢救过来了。你回去吧,我想你还有另外的事要忙,外公这边已经稳定下来了。”
她再也没办法逃避了,轻轻却坚定推开他伸来的手,宋安七淡淡笑着说,“恭喜你要当爸爸了,时间刚刚好。”
上次他说等不及了,现在可好。她真心诚意地祝福他,得偿所愿。
陆子翊淡然一撇,“现在还不确定,如果是女孩儿我――”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听这些。”宋安七无礼打断他。
是他缺心眼还是他认为她很宽容大度,可以和他谈论别人为他生儿子还是生女儿的事情?
“很感激这些天你陪着我,医生说短时期内外公不会苏醒了,你不用麻烦来回浪费时间。如果有空,多点时间休息吧……”
毕竟他要关心的事太多了,她也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以为他会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外公醒不来,他当然不用再扮恩爱安慰老人。她先提出来,是护住面子上的周全。
不可能不怨,但是已经输了,覆水难收,她不过希望不要输得太难看。
银灰泛着冷光的电梯门开开合合,陆子翊低头轻嗤了声。墨黑的眼透着冷凉的色,明黄灯光下漾着违和的柔软,“安七,别做傻事。”他说。
“值得吗?”宋安七反问,有些好笑,“我们都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而且外公还需要我照顾。”
生活里不是只有感情,她和他都是,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陆子翊笑了,很满意,“你想得通就好。”
晃眼又是无关痛痒的日子过去。
“外公,你看,桃花都开了。李姨说下周该做青团吃了,你最爱吃的团子哦。你再贪睡不醒来,就只能我一个人吃光,没得剩了,你给谁告状都不行。”
百叶窗外春光明暖,坐在床头,拿捏着力度揉捏老人松弛的手臂,宋安七和之前每一天一样,细细慢慢地对床上沉睡的老人说着,当他正听着。
“安七……”唐花枝无措站在门口,打心底直觉排斥眼前的画面。
心酸酸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好受。
三个月了,外公昏睡三个月,也许还会睡一辈子。
三个月,冬天过去,又一春。
去年今日,外公在催着她早些生个娃娃让他能含饴弄孙,逼着爸爸从国外带婴儿的玩具回来。
而昨天,顾婉君第二胎已经满两个月。
她第一胎在怀孕四周半后在香港测出是女儿,陆子翊不要女儿,她回来后自己去医院把孩子做了。
那天宋安七和花枝从书店回来,见她捂着肚子佝偻着背慢慢从出租车上落下来,蹲在地上疼得半天起不来,素颜惨白的脸看得人可怜。花枝骂了句贱人,她缩着肩一滴泪滚出眼眶,那是宋安七第一次看见她哭。
顾婉君流产后第二周,在吃排卵药情况下听说和陆子翊睡了五天,再度怀孕。
这一次,是男孩。检测了两次确定无疑,第二次听说是陆子翊亲自陪她去的香港。
这些都是听说,知道顾婉君怀孕那天晚上,她和陆子翊达成协议,她不再提离婚,他允许她搬去客房,开始分居。
其实她没资格和他谈条件。维持外公活下去的费用高得惊人,学校给的医疗补贴对高压氧科病房每天八百的住院费来说就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还有营养药物之类。想当然,她只有可耻地,依赖陆子翊。
两个半月前,陆云扬的案子被判了。沈辰在史杰的指点下,把也在那场车祸中受伤的钟虎并入受害人,可能动用了一些手段给他鉴定为重伤。
陆云扬被判了四年,不凑巧比能缓刑的三年多出一年。薛彩晴重病住进了医院,接受不了儿子入狱的事实,闹着要死要活。陆相洲也舍不得自己喜欢的儿子受苦,宁愿给了陆子翊压制他和陆祁峰的把柄,费了一大笔钱打通关系找人顶替陆云扬去劳改。
第87章 你已经105天没来找过我了
江城,陆云扬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好看的小说
他们办了假证件,把他送去了加拿大,近十年内都不可能再回来。
少了亲兄弟的帮持,陆祁峰请调离开了陆风地产,自愿退到集团二把手位置。
这年除夕家宴是陆家几十年来最零散的一次。思儿心切的薛彩晴一病不起,过年还留在医院。陆相洲强势一生,最后却输给自己最不看好的儿子,含恨送走陆云扬那天,一夜白了头。除夕前夜,顾不上照顾生病的女人,飞去国外避开陆子翊。
家宴当天,一直不见人影置身事外的老七在医院尽孝陪母亲,陆云维回家了,陆陈慧娟被陆绾芷接去法国见外孙。陆家老宅偌大的厅堂,最后只坐下零零散散十来个人。
宋安七第二次见到陆祁峰的妻子,那位神秘、完美的大嫂苏折月亲昵地拉着她说了一晚的话。她说她之前受过伤生病在国外疗养,所以没有回来参加老三的婚礼。现在她已经痊愈,可以回来陪自己的爱人了。
苏折月笑起来很美,但总给人不安的感觉。
宋安七看她眼熟,却总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
苏折月说她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她肯定,在某个场合她一定见过她。
……
晨光熹微,春阳暖昧。宋安七坐在窗前合上手上的书,仔细听着陆子翊的车开出车库。翻身跳下沙发,去卧室换了衣服。
迈出大门,看见门口榕树下迎着晨曦倚着粉色夏利的男人,推着门的手忘了动作,“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oscar怨念地抿起唇,染着明媚晨光的眼睛熠熠发光,眉宇间一片跳跃的生命力。
“还能怎么办呢?”他摇头轻叹,委屈地嘀咕道,“105天,你不来找我,我只好守株待兔呗。”
“你睡醒了吗?”宋安七皱起眉问。一开口全是胡说八道。
oscar扑哧笑了,直起身环胸说,“我梦游来的,可以了吗?”
宋安七不快地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很讨厌他现在的样子,和登徒浪子没什么区别。
“生气了哦……”oscar抓了抓头发,闷闷地撇过头,“我就开个玩笑,不然突然这样来找你感觉怪怪的……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来还你车费。(.无弹窗广告)”
他一张孩子气的脸,装无辜的时候看着特别真诚。
盯着他匆匆忙忙从卫衣兜里掏出的一百二十块,宋安七被春风噎了一下。她迟迟不伸手去拿,oscar又耍赖地把钱收回去,“既然你不好意思收,那我请你吃……冰激凌好了。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像都喜欢吃那玩意儿。”
来、来、来上车。他小心地牵起她衣角,带她上车,“你刚才也说我们是朋友,陪朋友吃东西应该的吧?”
“我还有事。”
“吃完我陪你去办事好不好?”他双手合十求她,“好吧,其实心情不好的人是我,我失恋了,我想吃冰激凌。可是我一个大男人去吃,更没女人敢从我了。”
宋安七成心呛他,“冰激凌我只吃haagen-dazs。”
oscar打开门,推她上去,“你就是想吃广寒宫的桂花糕我都给你找来。”
haagen-dazs,品牌营销的一个经典案例,味道吃起来还没街边蛋糕店里自己做的冰激凌好,价格却是外面的两三倍。走到haagen-dazs门口,宋安七就反悔了,“算了,还是去吃麦旋风吧。”
春风明媚,oscar咬着木勺,翘腿坐在商场外木椅上,戏谑地对着路过疑似范冰冰的美女吹了记口哨。
宋安七丢不起这人,端着蓝白相间的塑料杯子,埋头猛吃。
吞了一大口冰激凌,oscar蹭蹭她肩,“还记得吧,总有一天我会开着宾利来接你。”
慢吞吞舔了舔嘴角,宋安七瞪大眼问,“夏利改名了?”
“啊?”oscar一愣,忽然看清那双澄澈眼睛里的揶揄,无力地瞪她,“喂,男人都是有尊严的,适可而止啊。”
“那你尊严受伤了吗?”她眯眼看着人行道对面,漫不经心回应他。
花坛边,坐着一个穿斑马条纹t黑短裤,看上去智力方面有些缺陷的中年男人。普通无奇的长相,神情怪异,他先追着一条吉娃娃转圈玩,后来被吉娃娃主人骂了一句,佝偻着背靠坐回花坛,单纯到近乎空白的眼睛好奇打望从身前经过的路人,最后直直盯着oscar手上的麦旋风,眼巴巴舔起手指。
“可怜他?”oscar问。
“不会啊,无知是福没听说过吗?”她反而羡慕他,活得自在。
oscar敷衍地哦了声,不置可否。
商场一楼小丑装扮的街头艺人从远处走来,把一个甜筒递给痴呆的男人,在他旁边坐下。静静看着男人舔着甜筒露出小狗似的满足神情,小丑滑稽的眼睛露出平和安然的光。
很快,男人的家属匆匆赶来,不发一语带走了男人。
男人回头痴痴地对小丑笑,小丑坐在原地,看上去忽的有些寂寞。有路人上前往他面前的音乐盒里投入十枚硬币,轻快的钢琴曲响起,小丑站起来扬着夸张的笑开始表演。
所以她才羡慕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啊,这世界就是一场好莱坞大戏,每个人戴着表演的面具。有人扮演小丑,有人扮演上帝,身不由己情非得已。只有游离在世界规则之外的人,才会因为一只小狗,一个甜筒就满足得仿佛得到整个世界。
一会儿时间,oscar就按捺不住寂寞,“angel,你不觉得我们很像他们吗?”
宋安七摇头,“不觉得,哪里像了?”他是暗指她傻呢还是说她虚伪?
“哪里都像。”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嘴角还有奥利奥的残渣。
“我们认识也有半年了,你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防备心太重,想得太多活得太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过得跟小老太婆似的。再说我吧,还真是傻,你都这么不可爱了,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挺好玩,很开心,这不是脑子有病嘛?”
宋安七干笑了两声,不答反问,“这是心理医生的职业病吗?”
要论防备心,高深莫测的那个人是他。总是漫不经心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恰当地留有三分周转的余地。偶尔轻佻时略显轻浮,却又能及时地一笑带过。
“对了,你执业资格拿到了吗?”他每天无所事事,似乎一点也不急。
而其实他专业素养真的不错,虽然在她辅导期间大数时间是让她一起看电影,但偶尔做出的分析开导是有相当的水平。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我吗?”oscar得瑟地托起下巴,笑眯眯地,“心理辅导那是副业,做不做都没关系。混口饭吃过活,做什么是其次,最重要是有闲情让我游戏人间。”
人生苦短,行乐须及时。
他在国外做过潜水教练、跳伞教练、业余飞行师、乐队吉他手。
和家里吵得最厉害那次和黑人朋友跑去阿富汗做了一段时间的雇佣兵,满足了自己从小当兵摸枪的愿望。虽然最后结果不太好看,他看见朋友受伤折了手臂之后交了笔违约金立马飞回美国。
现在他已经在77号酒吧驻唱了几个月。
年前他在酒吧喝醉唱那一天效果出奇地好,有人以为他是老板请来的乐队主唱。刚好老板和他真是旧识,谈得投机当即就把驻唱的事儿定了。
那天,干净轻快的吉他声还残存在她的记忆里……
my~life~is~brilliant,my~love~is~pure,i~saw~an~angel。我的人生缤纷灿烂,我的爱如此纯真,因为我见过天使,对此我深信不疑。为什么他要对她唱这首歌,毕竟那个词“angel”双关的意味太浓,很容易让人误会。
而她,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无论是她自以为是,还是他别有用心,她不喜欢一丁点暧昧不清的感觉,那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车停在住院部楼下,oscar下车,往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大门里看了眼,“家里谁生病了?”
“我外公。”
“很严重吗?”他皱了下眉。之前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住了一段时间。
宋安七不想多谈,“还好,我先进去了。”
“等等――”他着急拉住她,“晚上有时间吗?酒吧今晚狂欢夜,带上你那位花儿一样的朋友一起来捧个场好不好?我让他们把位置给你们留着。”
“不太好……”宋安七转过头,目光扫过远处停车场,愣住了。
唐花枝手里挽着的是……陈强?!去年她爸爸去世之后上位的新任院长陈强?那辆车牌为a0002的奥迪a6前,陈强拂着花枝耳边的乱发温柔地说着什么,花枝笑着不停点头,外人看来俨然就是一对甜蜜期的情侣。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想我晚上应该有时间。”慌乱地收回视线,宋安七必须要找个时间和花枝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难怪上周花枝问她,如果自己那位sky先生是她讨厌的人,她会不会看在姐妹的面子上包容一下他。如果那人是陈强,她心里必然会抵触,但花枝心里怎么想才最重要。
第88章 受委屈
“小姐,您好。[.超多好看小说]”
陆家大门,看着来开门的妇女木板而陌生的脸,宋安七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好半天才回神,走进去。在家里帮佣了三年的李姨已经离开两周,一时之间她还没习惯。
前个月顾婉君有了强烈的妊娠反应,孕吐得很厉害。怕李姨会看出端倪,陆陈慧娟把她辞了,找了个不太会中文的菲佣回来。菲佣不清楚她们身份,听说是照顾孕妇,便想当然以为顾婉君是家里的女主人。所以她都叫顾婉君太太,而称呼宋安七小姐。对于这个误会,陆陈慧娟觉得很不错,没有人解释。
站在玄关,看着客厅沙发上相谈甚欢、情同母女的两个人,宋安七有些移不开脚步。手里乖巧的英短舔了舔她的手,喵地叫唤了一声,宋安七咬了咬下唇,慢慢走过去,“大妈,您找我有事?”
原本约好去酒吧听oscar唱歌,他人都去医院楼下等她了,陆陈慧娟打电话来催她马上回家。
顾婉君怀上男孩之后,陆陈慧娟态度骤变。接到消息时,她人还在法国陪外孙过春节,当天订了机票回来,买来一大堆补品,认了顾婉君当干女儿。顾婉君辞职在家养胎,她隔三差五总会来陪她。
宋安七把这些看在眼里,倒说不上有什么感受,除了看着觉得作呕。
所以她把大半时间花在医院,也不想待在家里彼此看着两相生厌。
陆陈慧娟看着她怀里叫唤的猫,眼里浮起不满的神色,质问道,“你猫哪儿来的?”
“一个朋友,托我代养几天,有打过针很安全。”
是oscar下午带来送给她的,他说她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
陆陈慧娟傲慢地轻哼了声,“你朋友还蛮体贴啊,这是给你送只猫儿子精神寄托的吧。”
顾婉君在旁边轻笑出声,宋安七感觉脸上被针扎了几下,发起了烧,硬声说,“大妈,您要没事的话,我先去忙我的事了。”
“你能有什么事?”陆陈慧娟挖苦道。
她一转身,温柔地拍了拍顾婉君的手,“婉君她吃不惯菲佣做的菜,反正你没事,留在家里做下饭吧。你也知道,要瞒着帮你生孩子的事儿,暂时没办法请本地家佣。”
“我不会。”宋安七干脆地拒绝。
“不熟没关系的,七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顾婉君轻柔笑看着她,“其实我也没什么胃口,只是现在这位阿姨不太会做本地菜,味道我实在吃不惯,是要麻烦你了。”
陆陈慧娟接着她话往下,“再说了,你外公要死不活,你去医院守着他就醒过来了?”
宋安七眼神一冷,“长辈为大,请大妈对我外公尊重些。不然把李姨请回来吧,我不介意被别人知道。”
反正,迟早她都会和陆子翊离婚,顾婉君孩子的妈,她没那福分去当。
“你不介意,可是老三介意。你以为借腹生子很光荣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陆陈慧娟语气不耐,眼神嘲讽,“也就六七个月的时间,麻烦你大小姐煮个饭,哪里又委屈了?”
宋安七转身的背影一怔,竟也是无奈了。
一个多月后,一瓶酒的量就让唐花枝把宋安七卖了。
春日午后,阳光微暖熏人眠。炉子上的番茄牛腩汤汩汩地翻滚,宋安七抱着菜谱坐在料理台前,昏昏欲睡。门铃声乍然响起,厚重的画册啪嗒掉在地上,她睁开困倦的眼,怔怔望着砂锅里红灿似血的汤。
“宋小姐,有人找太太。”菲佣站在厨房门口叫她。
缓缓眨了眨眼,宋安七没有睡醒反应有些迟钝,“……谁?”
目光一抬,看见菲佣身后的唐睿,脑子轰地一下懵了,“……睿二哥。”
“我来找她。”唐睿轻推开挡住门的菲佣,冷眼扫过妇女错愕的脸,“我们要谈些事情,请把门带上,谢谢。”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
宋安七捡起脚边的菜谱,心烦意乱拿起木勺搅动炉上的汤。炉上上窜的火苗烘得脸发烫,她后背绷得极直,心太乱,无法思考该怎么粉饰太平。
“我不知道陆子翊还有第二位太太。”唐睿讥诮地说,咬重最后两个字。
木勺抖了下,溅起几滴热汤,宋安七习惯地拿百洁布擦干净。
唐睿顺势握住她手腕,微一用力带着她转过身,视线徐徐地在她微红手背审视了一圈,“痛吗?”
“我哪有这么娇气。”宋安七不自在地把手抽回。
“在我眼里,你就该娇气。”唐睿沉了声,平静地挑起眉,“七七,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装作听不懂他言下之意,宋安七轻轻摇头。
唐睿皱眉,眼里却还是温柔,“可是我有许多东西想知道,那个去医院做产检的陆太太是谁?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花枝不都告诉你了吗?”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宋安七闭上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有事,他不会无缘故突然上门来找她。
再联系今天早上,电话里花枝慌张心虚的支吾。事情很容易就说得通了,花枝心直口快,突然口误说错话不是一两次了。
“生气了?”唐睿揉揉她低垂的头,“那丫头口风很紧,瞒了我一个多月,昨晚是我用一瓶威士忌哄她喝醉才把她骗开口。她告诉我,陆子翊让顾婉君怀上他孩子了,她现在和你们住在一起?”
“嗯。”她苦笑。是他们兄妹的风格,做哥哥的为了骗话把自己妹妹灌醉,花枝一瓶酒就把自己卖了,还卖得这么彻底。
“所以,顾婉君怀孕几个月了?孩子是陆子翊的?”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却是他生气的征兆。
“嗯,四个半月了。”宋安七冲他笑笑,“我事先就知道,他没骗我。其实……四个月前我们就分居了,是我暂时住在这里,哪天时机对了就离婚了。这是我和子翊决定好的事情,所以没想过要告诉给其他人。”
她不喜欢把私事告诉别人,尤其那人是他。
唐睿自嘲一笑,“我算其他人吗?”
“你是睿二哥。”她移开视线,答非所问。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同时不说话,房间里突然安静了。唐睿走到窗前,咬上一支烟点燃。
他的背影看着有点陌生,宋安七恼怒地咬住唇,努力把注意力移到炉上煮的汤。
番茄已经煮得烂透,在砂锅土白的锅沿留下猩红难看的痕迹。木勺戳了戳大块的牛腩,硬邦邦的,还是没煮软。
失望地叹了口气,宋安七关了火,踮起脚取下挂在墙上的隔热手套。
“别动,我来。”一双手从她身后伸过,快她一步端起砂锅。
“喂,烫啊……”来不及阻止,只看着唐睿狠抽了口气,迅速把砂锅放在料理台铺好的垫子上,用力甩了甩手。
陶制砂锅在火炉上烧了几个小时,温度必然高得烫手。
唐睿从小到大也是厨姨做好了端桌上了才吃,对厨房里的事一窍不通,刚才是怕她被热汤烫到手,完全想不到砂锅也会烫手。
“你还笑得出来?!”唐睿对着手指猛哈气,讪讪笑得有些狼狈,“真的烫伤了……”
“让我看看。”宋安七弯下腰,凑到他手边。
揉了揉她头顶的乱发,唐睿笑着抬起手,“骗你的。怎么还是不长个心眼,说什么都信。”
“别,我头发油。”宋安七按住头发,不动声色后退了一小步,“睿二哥,你手没事?”
唐睿摊开十指,发红的指头动了两下,“真没事。你这么紧张,是不是经常烫伤?不过也不意外,你做什么事都马马虎虎,走路都能把自己摔着,要说没受伤我还真不信。”
做律师的都这么能说会道吗?但是他说的又全是事实,宋安七心虚地把手收进袖子里。
“番茄牛腩?”唐睿低头,皱着鼻子期待地闻了闻,好笑地回头问,“不打算请我吃?”
“很难吃,算了吧……”她是打算等汤冷却,端去倒了。
唐睿不置可否看看她,“你是要我自己来?七七,和你我不会客气。”就算这是在陆家。
宋安七弯腰从消毒柜里取出碗和勺子,盛了一碗递给他,“你会后悔的。”
唐睿扬了扬眉,慢慢喝了口汤,“不错啊,酸甜适中,我喜欢。说起来,你还欠我七顿饭,这算是补上了?”
心中有一根弦,被轻轻地抽了一下,宋安七无语地垂下头。
她记得,是她答应过他,他每年的生日做饭给他吃。那年他将满十八,现今已满二十五,过去整整七年了。
那年她高一进校,对画画着迷,********扑在课外辅导上,结果就是期末考试成绩十分之难看,科科挂红灯。而宋重天那阵子忙出了病,不想让他生气,在花枝的撺掇下她改了成绩单。
十五岁的孩子,手法并不高明,很容易就被爸爸看破。那是她第一次撒谎,气得宋重天跑到唐家要来了鸡毛掸子要打她。她自知是自己错了,跪在地上不说话。爸爸其实特别宠她,这还是第一次要打她。
唐睿和花枝跟着他跑来,花枝哭着抱住宋重天手中的鸡毛掸子耍赖不放,唐睿跪着挡在她身前说是自己妹妹的错,他愿意受罚。宋重天被他们两兄妹气得直哆嗦,没办法找来唐书记动用家长的威严把他们呵斥回家。
但最后,爸爸还是没舍得打她。
第89章 她们谁打你了
结果就是她爸鸡毛掸子都举起来了,就是下不去手。[]打是打不得,只好把她关楼上卧室,狠下心罚她一天不准吃饭。
她很听话躺在卧室睡觉反思,唐睿没忍住,让家里秦姨炒了碗蛋炒饭。他偷偷爬树来给她送饭,沿原路返回时撞上同样心思的花枝。花枝缺心眼地喊了他一声,他一闪神从树上掉下去,摔折了腿,住了一周的院。
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她不敢去医院,直到他回家了才被爸爸带着鼓起勇气上门道歉。
为了回报一饭之恩,她答应他,以后他每年过生日她都做饭给吃。
第一年她忘了,唐睿生日的第二天他才问她;第二年,她不会做,想给他泡碗方便面却把他手烫了;第三年,她认识了陆子翊,也许有意也许无意地就和他疏远了。
第四年,他在德国,和她断了联系。
愧疚的感觉,在这个午后,再度出现。
“喵~!”怀有心思的静谧被一声尖锐的猫叫打破。
唐睿放下汤匙,看向窗外,又听到一声愈加凄厉的猫嚎。
猫叫声很不对劲,宋安七丢开给他盛汤的勺子,“我去看看,你吃得下再慢慢吃。”
“好啊。”唐睿吞下嚼了半天还没嚼烂的牛肉,抓住她的手提醒道,“小心猫爪。”
oscar送的这只英短异常地温顺,连叫都很少,又懒得动,最多就四肢伸展乖乖地趴地上晒太阳。宋安七担心是猫出事了,匆忙跑到院子里,就看见顾婉君和她脚下的猫。猫被她踩着,柔软的身体疯狂地颤动,大张的嘴里发出撕心裂肺地嚎叫。
宋安七全身一下都凉了,使劲把她推开,“你干什么?!”
感受到她的触摸,小猫不再惨叫,颤抖着抱紧她的手。宋安七心疼地轻抚着它带血的毛,站起身来时头有点晕,才闭了下眼,啪――一个耳光狠狠落在她脸上。
“宋安七,你安的什么心?故意带只破猫回来咬人,你生不出来成心让老三也无后啊!”
茫然地看着斥责她的陆陈慧娟,宋安七摸着肿起的脸,脸颊很快像是烧了起来,火辣辣地。耳朵里嗡嗡嗡嗡地响,她回不过神来。
顾婉君低笑了声,温温婉婉的声音,“安七,疼吗?你别怪干妈动手啊,是你不小心。要养猫你就把它教乖点,刚才它发疯地冲出来,如果不是我拿提包挡住,估计我手上就挨上一口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我是没关系,反正我命贱,只是我肚子里的小的受不起。”
宋安七安静地抿了抿唇,魂好似被那一巴掌打散了。从小到大第一次挨巴掌。
“陆夫人,您来了。能问一句,您们在说些……什么?”
一道高大的影子从身侧把她罩住,听到唐睿声音的刹那,宋安七下意识拂下耳后的发,但还是来不及被他看到红肿的脸。
“你们谁打她了?”
唐睿保护姿态地把木站着的人拉到身后,温和的声线毫无温度。
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温雅清和,突然之间冷了脸,无形地发散出迫人的压力。被他冷寒的眼看得发毛,顾婉君不甘不愿地撇过头,“你看我干什么,是我差点被猫咬了。”
“睿二哥,你让开。”
宋安七把他拉开,抚住小猫发颤的身,直直看着陆陈慧娟那张傲慢鄙夷的脸,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地说,“大妈,我敬重你是长辈,这一耳光看在子翊的份上我不跟您计较。但不表示,这耳光我就该挨。外公的事情,我欠的是子翊,不是您。而且,我爸在世时,在纪律允许的范围内不是没有给陆家好处。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这道理相信您该比我懂。也许您不清楚,不愿意离婚的那个人不是我。陆家在外人眼里也许是高贵荣耀,在我看来不过也是座房子的躯壳而已。”
一句话,她引以为傲的,她不稀罕。
一番话把陆陈慧娟说得一阵白一阵青,不甘给晚辈教训了,她恼怒地哼了一声,冷笑,“你现在吃的穿的哪一样都是陆家给的,你和我谈自重?”
“是不该谈,对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人来说是对牛弹琴。”
唐睿转过身,握住宋安七紧握的手,“跟我走。”
不客气地推开错愕的路陈慧娟,他步伐很快,几步把她带上车。
“去兽医院吧。”宋安七拂开英短凝固着血块的毛发,看见猫背上一个细小的洞,心疼地摸了摸猫没精打采的头。
小猫平时乖巧得过分,只和她亲近,看见其他人就躲,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去咬顾婉君。英短的尾巴脏了一块,也有被人踩过的痕迹。看来是顾婉君故意找事,不敢针对她,就把对她的怨恨撒在猫身上。
唐睿单手扶着方向盘,伸出手拂上她侧脸的长发,转头看过来,“疼吗?”
“……有点。”宋安七闷闷地点头,指头挨着发烫的脸不敢摸下去。
才捱了那一下的几秒钟,她是真被打蒙了。除了被人绑走那次,从小到大正儿八经,她没被人打过,更不要说是被人扇耳光。爸爸以前再怎么生气,都舍不得动她一根小指头,今天却被陆陈慧娟打了,很憋屈的感觉。
唐睿皱了皱眉,疼惜地揉揉她的长发,“忍一下,好吗?”
“嗯,好。”她撇开头,低落地看着车窗外明媚耀眼的三月春光。
不喜欢他替她出头,显得自己很没用。可是他忘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遇上事儿就躲他后头的女孩儿。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她咬着牙就算跪着也要一个人把路走完。
唐睿找朋友问了好一点的宠物诊所,中途停了次车,进路边药店买了几管消炎药。
英短小猫被送进诊所急救,听说没有危险,宋安七终于松了口气。
“来,坐下。”唐睿带她进休息室,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取出袋子里大大小小的消炎药,把说明书琢磨了一遍,挑了最小的一管。
“二哥,我自己来吧。”宋安七向后微微仰身,拉开靠得过近的距离。
“你自己看得见么?”唐睿压住她撑在沙发上的手,笑,“既然还叫我二哥,我帮你有什么不对?以前不都是这样的么?”
“那谢谢二哥了。”他态度坦率,她只好客气应对。
“你对我说得最多的应该是‘对不起’吧。”唐睿揶揄地说,小心地把她垂在侧脸的长发勾在耳后。指尖摩挲在她耳边,柔软的目光缓缓地收紧,“疼就喊出来,在我面前用不着强撑。”
说不出有多想念,她蹲在他跟前,哭得稀里哗啦撒娇的小女孩样子。
“还好,真的。”宋安七扬了下唇,牵动嘴角的痛处。皱了下眉,下意识咬住唇却没忍住闷哼出声。
唐睿心疼地捏住她尖细的下巴,“好了,别说话。”担心她会忍不住回话,他也不再逗她,集中注意在她脸上,“疼的话就点下头,知道吗?”
宋安七慢慢摇了下头。被打的半边脸仍然木木的,他努力控制着力度,指腹贴着脸只觉得有点麻。
唐睿抹好药,去卫生间洗了手回来,不放心地又托起她的脸察看。
“二哥,我不是瓷娃娃。”宋安七按住他的手,无奈地笑,“你这样……我受宠若惊。”
唐睿愣了一秒,忽然心情十分愉快,“好难得,知道和我开玩笑了。”她应该不知道她的躲闪是有多么笨拙,自他回国,他只微微向前一步,她就会敏感地后退十步。
一个来钟头后,小猫的伤口被处理好,但是需要留在诊所观察两天。
小猫注射的麻药还没退,恹恹地趴在垫子里,水淋淋的眼睛直直盯着宋安七,蓝眸里闪动的依赖教宋安七心里发软,在诊所里守了两个多小时舍不得走。
唐睿的律所有急事,来了十来通电话催。宋安七怕会误事,劝他过去。
唐睿直接把手机关了,“你怎么办?”
“好久没逛过街了,我自己走走,再去看场电影。”她随口一说。
“那晚上呢?我不认为你该回去。”不想再做试探了,唐睿把话说明。
宋安七被问住了,她这幅样子也是没想过今晚回去,只是突然之间想到去处,竟然没有着落。以前还能去安康,但在外公可能醒不来的情况下,不想陆子翊花更多的钱,她把安康的房子退了。
医院杨强守着,没有多的床位。她要去了,杨强又只能去睡大厅。
“我去医院……”
“杨哥呢?”唐睿不快地皱眉,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遮掩,“别跟我打马虎眼了,七七。今天不管你乐意还是不乐意,我必须照顾你妥当。”
宋安七低叹,“二哥,你别这样,我不是小孩子了。”
“跟我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他低了声劝。
最是受不了他因为她低头,宋安七无可奈何,像从前那样拉了拉他衣角,“走吧。”
车行驶在路上,宋安七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律所,可以吗?”他打定了主意,只是形式化地询问,“酒店我是住怕了。不过我外面的房子还在装修,律所的办公室有两间休息室,暂时住一晚没问题。你脸上的红印消之前我不能带你回家,花枝会怪我人在场没有保护好你。”
应该考虑的因素,他都想到了,宋安七无话可说。
走进置地政治中心区的办公大楼,唐睿保持着一路的好心情,“这是你第一次来,对吧?”
第90章 你的未来计划里有我吗
她知道他出国前就挂靠在师兄的律所,去年年前五年期满升为律所合伙人,他的律所是全城最年轻又最出名的律所。(.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他的所有,事无巨细从花枝嘴里她都有了解。
只是三年来,她有意识地从他的生活里抽离,慢慢地,她和他活在了两个平行的时空中。
唐睿带她进律所,对人介绍说是他妹妹。
律所代理的一个案子出了点大问题,代理人和被代理人之间产生了误会,被代理人不愿意沟通。案子后天就要开庭,事情紧急,所以师兄急着找他回来商量解决办法。
宋安七留在休息室,他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和杂志给她。
已是黄昏后,退了温的春风轻缓吹进二十三楼的窗户,宋安七翻了几页杂志,不知怎地就犯困了。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时,头还晕着。春困的原因,她最近精神总不太好,怎么睡也睡不醒。睡醒了,半天才回得过神。
“梦游还是醒了?”唐睿杵在门口,门外办公室调暗的台灯照得他温雅的脸有几分不真实。
拢了手上的毛毯,宋安七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又什么时候给她搭的被子。她抱膝坐起,头搭在膝盖,被子的余温染红的脸上无意识地有小女儿的娇羞,“几点了?”
唐睿眯着眼,她现在毫无防备的模样让他有几秒地失神。
“睿二哥?”
“哦,七点,还想不想睡?”等温度褪去,他看她脸色发白,精神还是太差。
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宋安七摇头,“不了。”
唐睿打开灯,走过去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给她披上,“那出来吃晚饭吧。”
“你煮的?”挑了几根碗里凝成面块的龙须面,宋安七低头,好笑地翘起唇。
“……嗯。”唐睿紧张地看着她,“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我看他们也是这样煮面的,怎么煮出来差这么多?”
他是第一次煮东西吧,就和一个多月前她开始练习做饭一样,什么都不懂。
宋安七慢吞吞吃了一口,“比我第一次煮的要好吃一点。面煮好放久了就会这样,不是你煮得不好。”
唐睿扬起眉,把水果盆大的面碗推到她手边,“都给你吃。”
他的举止,看着像是急着炫耀的小孩。[]
宋安七没有点破盐放得过多的事实,唐睿看她慢慢地吃,还是忍不住提起筷子一起吃。
挑面的筷子突然停下,唐睿皱起眉,“他们让你在家做饭?”
他忽然想起她谈及煮面的熟悉口吻,盯着汤碗的眼倏尔一冷有了怒气,用力握紧了筷子。
宋安七失笑,抽了纸巾递给他,怒了努嘴示意他嘴角有东西,还是低头专心吃碗里的面。他的问题对她来说,真没有回答的必要。
勉强吃完最后一口面,肚子有点撑。宋安七喝了口水,看唐睿又要问,只好应了,“只有打电话给花枝的那天。这个月我在家,是自己练着玩儿,做饭这门手艺学来不会吃亏,总有一天用得上。”
离婚之后,以她的经济状况是请不起保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凡事都得靠自己亲力亲为。
早点习惯,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唐睿生硬地扯了扯嘴皮,“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可能找份兼职,再念几年书吧。”结婚后毕业前她申请过香港的大学,考过了雅思也收到了offer。陆子翊嫌太远,陆家那边又认为她没有工作的必要,所以也没去成。
大学最初进的艺术学院,学了两年的美术第三年才转而学服装设计与工程,她一直觉得底子太薄。今后想从事设计这块儿,至少需要跟着大师再学三四年。
以前为了陆子翊她放弃了准备了两年的计划,而再过不久,没有感情的牵扯她大概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曾经的梦想之中。
原来害怕失去爱情,不敢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然而真正发生了,竟也不过如此。
没有爱情就和吃面少了最爱的那一种调料一样。只是味道差了,面还是面,依然能够果腹。日子久了,会有习惯不吃调料的生活的那一天。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唐睿愣了几秒问,“然后呢?”
“然后正式工作了啊。”宋安七望着桌上的台灯,澄清的双眸亮亮的,满是憧憬。“努力一点,慢慢地积累,也许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和朋友办一间独立工作室。等到办出了名堂,就能做自己想做的,还能值价地卖出去――”
这些梦想,未结婚时她就和陆子翊说过。
那天她很失仪地睡着在陪他看的一场交响演奏会上,醒来时趴在他肩膀,周围听众走了七八成。他心血来潮问起她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她扳着手指把计划一步步告诉他,继续进修、做师傅的小助理、办工作室……说到后面发现陆子翊根本没有在听,他绷着脸似有不快地打断她的话,那我呢?他问。
没想过我吗?陆子翊捏着她长了颗青春痘的尖尖的下巴,眯着眼凝着她,像是要把她收进眼睛里。
他问她,你没有计划好我的安排吗?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顽劣地咬了他的手,蹭在他肩头,笑眯起了眼,嫁给你啊,你都说我是你的人了,你不娶我说得过去吗?但是我不能马上嫁给你,要等我成为著名服装设计师之后才行。我才不要别人提到你陆子翊的老婆就只说是那谁谁谁,好像我和你在一起只为了你老婆的名头。我要足够优秀,优秀到当别人提到你,一定会记得那是我宋安七的丈夫。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这是她最爱的诗,亦舒的《致橡树》。
“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设计师。”宋安七艰涩地咬住下唇,某个瞬间,有一颗尖利的小石头从心上最柔软处划过。
那晚音乐大厅陆子翊说过好,他等她。却没到一年,陆家施压他们还是提早结婚了。婚后,他总说再等等,等他工作稳定了会让她去构建自己的理想王国。一等再等,总归是等不到让他为她骄傲的那一天了。
是想到那个人了吧,明亮的眼睛才会暗得像是下过一场倾盆大雨。
唐睿眼色转了转,隔着办公桌伸手过去挠挠她的头,“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宋安七嘴皮动了动,没把话说出口。
就快了,这样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外公的病情还在恶化,生理机能不断下降,医生说过的最坏的可能――脑死亡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这些话都是她偷听来的,医生会诊时杨强总是找借口把她支开。
就在昨天,主治医生提醒他要有心理准备,老人是数着天数在往下撑着。
她躲在楼梯间偷偷哭了几分钟,就只有几分钟。随着外公住院,明白哭也于事无补,她哭得越来越少,渐渐也哭不出。大悲之后人会比以前更加理智,她现在反而庆幸,一个个亲人都是她留在身边送走的。除了爸爸,她没有留下遗憾。
唐睿重叠起餐具端去办公室外茶水间,留给助理明天上班清理。
一个人在门外抽了支烟,唐睿推门进去,宋安七还坐在办公桌前吃面的位置,背对着她,逆光之下背影单薄得像张纸片。
温雅的眼浮起决绝的清明光亮,有着薄茧的食指按住唇用力地摩挲了几下,唐睿牵动僵硬的唇角走到她身后,手轻按住她瘦削的肩,“……有想好离婚之后的具体打算吗?住哪里有准备吗?”
还是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啊。宋安七苦笑,“二哥,我和子翊暂时还离不了。”
瞳孔微微地收紧,唐睿绷着声线问,“因为外公?”
宋安七低垂下眼,不回答,想着还是难堪。
如果她有自己的事业,如果她有自己的积蓄,如果她当初能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她也不会狼狈到这地步。婚姻从来不是困住她的理由,是她曾经的过分自信把自己困住了。
唐睿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肩头,把他的力量传递给她,“我说过,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可以去水里给你捞。这句话,永远不会失效。只要你愿意,月亮、星星我都给你捞上来。如果你想离婚,外公有我照顾,你不要委屈自己。”
轻柔得异乎寻常的声音,好似一把大锤重砸进她心上。宋安七霍然起身,挣脱开肩上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二哥。”
唐睿温柔地抚顺她后背的乱发,微笑,“为什么?”
第91章 你的妻子你来问我她去哪了
“我已经是成年人,不能总是依赖别人。(.)”依赖久了,人会有惯性,变得软弱。“二哥,如果我还得靠你或者花枝,或者其他人,我就永远走不出今天的境地。”
她这一生,最怕亏欠。
唐睿怎么会不懂她意思,“我不会勉强你,我只是请求你,给我个机会照顾你。”
“我不能……”
“如果我告诉你,没有tiffany这个人,没有二嫂,我一直一个人……”唐睿低沉的嗓音,柔软得几乎要化成风。他告诉她tiffany的故事,是不是错了?
宋安七瞪大的眼中有一秒的讶然,哑然失笑,“二哥,你别开玩笑了。”
眼睛里的光不着痕迹黯淡了几分,唐睿扯起唇,“不骗你,你怎么肯答应?琪琪,你让我觉得我是一只吃人的老虎。”她躲得那么明显,毫不遮掩地在与他之间竖起三尺城墙。
“我、我……”她终于语塞。
“你和他已经……结束了,而你还叫我二哥,那么你再避我,这对我不公平。”
“可是,我还喜欢他。”有点心酸,但无可奈何。宋安七紧咬住唇,眼神深深地沉淀一片晦涩。无力地耸了耸肩,她笑,“没办法,我是真没出息,恨不起来。”
唐睿有瞬间的失神,“七七,他不值得。”
宋安七装傻地笑,把办公室环顾了一遍,“二哥,卫生间在哪儿?”
半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唐睿自办公桌后抬起头,烟雾缭绕之中看清楚走进的人,不屑地扬起眉,轻轻冷笑了一声。
无视他的存在,陆子翊清寒的目光倨傲地扫视了一圈。视线一定,他径自快步走向墙角的小门,旋开门把。
看着空无一人却明显有人待过的痕迹,陆子翊皱眉,“她在哪里?”
“她是你的妻子,你来问我,不觉得可笑吗?”唐睿慢慢起身,笑容讽刺。
“原来你还知道她是我的妻子。”陆子翊眯起眼,周身迸射出冷寒的怒意,“我说话不喜欢重复,她在哪里?”
唐睿挑眉,扬起奇怪的笑容,“原来你没忘记她是你的妻子啊。”
直直盯着江城尊贵的陆三少,看到那双冷亮眸子骤然紧缩的晦色,唐睿眼里流露畅快的笑意,“而且,很快她就不是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三年前的他,在那个沉稳清贵如大将的男人面前,曾经低微如同一个无名的小兵输得一败涂地。
三年,他将自己放逐在外了三年……
世事无常,人事易分……
从未有过失败的天之骄子陆三少,怕是不会懂这道理。
轻轻重复了一遍唐睿语带挑衅的话,陆子翊清明的眸光,不屑地从那张温雅夹带傲气的脸上拂过。凉薄的唇勾起优雅至极却凉透刺骨的笑弧,“然后你继续扮演好哥哥的保护角色?三年了,我以为你会有所长进……”
轻鄙的语气,淡淡地,是他一贯的目中无人,“你还是不过如此。”
站在阴影之中,唐睿不急不怒,讥诮地说,“我也没想过,才三年,你和她就结束了。”
眉心一皱,陆子翊单手插兜,徐徐环视整间办公室,她确实不在这里。不然,唐睿也不会与他“坦诚相谈”。懒散地斜睨了眼办公桌后的男人,陆子翊收回视线,踱步走向门口。
修长的手指握住冰凉的门把,他停下脚步,慵懒的目光在深暗的门板上慢慢凝聚成亮若刀锋的光。
抿紧的唇冷淡地撇了一下,“唐律师的大名响遍江城,听说找唐律师代理官司的人非富则贵,唯一的例外是市私立医院的一位普通医生。又听说他是唐律师的朋友,没看出来,唐律师还有一颗好心肠。”
门外漆黑的长廊,应着那道挺拔的背影离开,骤然变成一个空荡荡的黑洞。
旋过转椅,清雅的眼望向窗外。远处广场灯红酒绿,夜景繁华却寂寥。被落地窗倒影里自己的疲惫的眼神吓了一跳,唐睿回过神,抓过桌上的手机,“听着,之前的事……”
宋安七不在他这里,她借着出去卫生间的时候,背着他偷跑了。
唐睿在卫生间外等了五分钟,没见人出来,打电话过去却是陆子翊接的。下午他急着带她走,似乎是钱包、手机都没带。
宋安七现在几乎身无分文,只有他交完小猫医疗费托她拿着的几十块零钱,那点钱连小旅馆都住不了。陆子翊既然找上门来,表示她没回去。她可以去哪里?
嘎吱――
“小强哥,帮我接下东西。”宋安七两手提着青菜瓜果,不方便地用手肘撑开门。
“小强哥?”
是睡着了么?可是杨强没有午睡的习惯。
把东西放在玄关入口,宋安七按揉酸僵的手腕,走进病房。
午后的阳光耀眼,宋安七眨了眨眼,短暂的晕眩过去,看清楚闭着眼靠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人。
放轻了脚步,宋安七走到窗边轻拉上窗帘,从门口衣柜里抱出床薄方毯给他披上。
弯着腰,宋安七屏住呼吸,目光轻如蝶翼流连在他沉静的脸。明明感觉已经淡了,可是看着他眼睑下淡淡的黑晕,还是微微地心疼。
微卷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来不及后退,放在方毯上的手突地被温热的大手握住,一拽,宋安七狼狈地一头栽进他胸口。
“来了?”清冷的嗓音裹着半清醒的慵懒。
他一直醒着!
轻缓的气息扫过耳朵,宋安七别扭地偏过头,僵硬地想要把头抬起来。
“别动!”他低斥,放在她单薄后背上的手,带着情绪地按压了一下。
“昨晚你在哪里?”
再迟钝也听得出他动怒了,宋安七惊愕地愣住,他不会是在医院等了她一晚?
“我在安康,好久没有去看过……妈了。因为出门的时候把手机落在家里了,对不起……”去安康是临时起意,因为身上的钱只够打车的费用,而许久没去陪欧宁也是真。
也是在沙发上窝了一晚,有点担心他上午会来医院找她,她在安康捱到吃完午饭才来。
进门,就看见他支着腿,不太舒服地睡着。
陆子翊暗沉的黑眸定定瞧着她,面无表情微微点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必须保持冷静。”
瘦削的脸失了血色,宋安七下意识望向里间的病床,看到外公安然躺着床头的呼吸器还在运作,她按住沉闷的胸口,缓缓呼了口气。
陆子翊捧回她的头,“外公病情恶化,医生说有出现脑死亡现象。”
澄澈的眼像被打破的碎冰,失焦了几秒。死咬住的下唇被拇指有力地按住,宋安七眨了眨眼,“……还有几个月?”
“大概初夏……”
三个月?92天?
宋安七收起手指,拿开他放在唇上的手,“吃饭了吗?”
“吃过了。”
“那我去做盘沙拉,蔬菜是我去外公在安康的菜园子摘的,很新鲜。”
陆子翊松了环在她腰上的手,宋安七抱起地上的蔬菜,踉跄着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回头,他跟了来。
猛吸了口气,湿淋淋的手背揉了揉眼。宋安七低下头,由着发卡后头发滑落挡住侧脸。
陆子翊捏起她被淋湿的长发,慢慢勾回她耳后。
“安七……”手指轻柔地来回划过她小巧的耳廓,似乎想事情太入神而忘记了收回手。睇着她纹丝不动的表情,陆子翊轻叹,“别和我闹脾气,像以前那样生活不好吗,何必要为难自己?”
走到这一步,回得去了吗?宋安七苦笑,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啊。
温水冲得指头麻麻的,指尖轻掐进手心,宋安七脸上淡然,“番茄沙拉酱吃完了,奶油沙拉酱可以吗?”
“随便。”一怔,陆子翊冷淡地收手。
“三少。”一直不见踪影的钟虎突然出现,意外地看见宋安七,僵硬地点了下头,“三少,有点事。”
两个人前后走出去,宋安七听到钟虎说出顾婉君的名字,下意识地把水开到最大。
怔忪间,陆子翊进来关了水,“顾婉君有流产迹象,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不去。”宋安七生硬地把手从他掌心抽出。
“如果我要求必须去?”陆子翊沉声。
“还是不去。”宋安七深深呼吸,维持最后的平静,“这是你和她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没兴趣去关心她身体状况。”
他真的喜欢她吗?他始终霸道,宠她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却从来不用去考虑她的心情。她也流过产,甚至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等她从出院,冷待地留她一个人自责了一个月……
他有没有想过,她要用怎样的心情去看望一个怀上他孩子的女人?!
她不是不会心痛,不会怨恨。但是错的人是她,所以她没有资格去埋怨他。
水龙头没有关严,滴滴答答的水声缠绵不绝,砸在心脏千疮百孔。宋安七虚弱地抵靠盥洗台,“子翊,你别逼我。”
逼?!陆子翊绷紧了唇线,折身将她圈在身下,“所以,是我把你逼得连家都不肯回?你今天又打算去哪里?”
“外公在这里,我能到哪里去?”
宋安七难受地蹲下身,软软扯住他西装下摆,放低了语气,“偶尔给我个透口气的时候好不好?”
瞳孔微微地紧缩,陆子翊俯身托起她疲惫的脸,“……今晚回来。”
第92章 狮子的草原很大兔子的心眼很小。
这算是他难得的妥协了,宋安七明白,“好。[]”
“送我下楼。”他拉她起来。
“好。”
病院楼下,钟虎从地下车库取了车上来。陆子翊把他那支私人手机丢给她,“你电话没电了。”
“三少。”钟虎下车,手中握着另一支手机,“有人找您。”
陆子翊瞟了眼屏幕,转身走回楼里。
“钟虎,顾婉君情况怎么样?”宋安七小声问。
“没事,只是轻微出血。”钟虎神情冷淡,不甚在意。
“是因为什么原因……”昨天见着,人还好好地。陆陈慧娟把她照看得仔细,之前从没有过出血的迹象。
钟虎撇下眼皮,眼神有点古怪,“说是昨天闹了场误会,害小夫人一夜未回。担心三少会怪她,情绪紧张导致身体压力。不过都是她在说,具体原因看医生怎么说。”
宋安七看着病院一楼长廊专心接电话的陆子翊,突如其来一阵作呕的感觉,“我先上楼了,帮我告诉他,吃完晚饭我就回去。”
误会……
担心……
以退为进么,对她,顾婉君至于如此用心吗?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顾婉君三个字感到恶心。
“安七?!你和陆先生去哪儿了?”杨强双手湿淋淋,弯腰处理她留在盆子里的菜。宋安七突然闯进来,几乎把他吓着。
宋安七递给他毛巾,“小强哥,电话借我用一下。”
杨强看她脸色难看,“怎么,又和陆先生闹矛盾了?”
宋安七摇头,接过手机,快步走出病房。迟疑着,终于慢慢拨了串号码。电话接通的刹那,一颗大石嗵地坠入心间。
“喂,这里是安康陆馆,请问哪位?”
宋安七使劲揉了揉嘴唇,颤抖的唇牵起决绝的笑,“您好,这里是仁安医院。陆子翊先生的妻子轻微出血,有流产的迹象。院方目前联络不上陆先生本人,能帮忙让陆老夫人接下电话吗?”
……
[你怎么也在这里?
浩瀚宇宙星辰,人微小如尘埃。于万千人之中,每一次的与人相遇都是天数命定,不多一分的幸运,不少一分的注定。有的人存在漫长人生中街头过目则忘的一瞥,有的人存在窗外的一株绿苗。起初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枚芽,在不经意的时光里,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枝繁叶茂,遮风挡雨,等到终于察觉,已经是拔不掉、习惯的风景,融于生活的存在。
那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等着被你看见,成为你生命里的参天大树啊。]
……
三年之后的春日午后,静谧安宁的四合院里,oscar站在古老的银杏树下,明暖春光穿透浓密枝叶,如钻石洒遍他一身,还有藤椅上抱着猫睡着的女人。
空气微醺,树叶清甜的香味里,忽然之间,oscar回忆起大学社团演过那出话剧的台词。
入神地看着树影里安恬的睡容,他慢慢在藤椅前蹲下。
她睡得很沉,鼻息轻缓。像怀里的猫一样蜷缩着,缺乏安全感的睡姿。素净的小脸藏在散开的如瀑黑发里,黑白分明。清雅瘦尖的脸,轻蹙起的眉宇间有一丝令人心疼的哀愁,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的肥皂泡般轻不可碰。
酣眠的猫惬意地窝在她怀里……
放缓的时间里,一片银杏叶轻飘飘落在她侧脸的发间。
他所看过的风景里,最美的大抵如此。
oscar不由自主轻了呼吸……
“喵~~”小猫梦呓地轻唤了一声。
oscar倾身,迅速捉住伸向宋安七颈窝的小爪子。不小心地,手背轻擦过她沾满薄汗的额头。他愣住,温热湿润的触感像条慵懒的小蛇,慢慢钻进心里。
“子翊,别闹我。”宋安七皱了皱鼻,迷糊握住搁在额头上的手。
她将他错认成其他男人的行为让oscar不快地皱起眉,拾起藤椅上的落叶,恶作剧地搔痒她的脸。
“子翊――”
宋安七轻推开脸上不舒服的东西,睁开眼,眼神朦胧地打量院子的四周。
oscar起身,在她脚边坐下,“醒啦?”
“啊?”她抱着猫坐起来,人是清醒了几分。
“angel,人间不比你天堂,居心叵测的人遍地跑,你这样粗心大意是不行的。”他翘脚看她慢吞吞整理睡乱的头发和毛衣,嘲弄地说。
一觉醒来,他洗漱好,去钱没有那里找点吃的。开门,看见她躺藤椅上睡着了,而四合院的大门虚掩着,登时就吓毛了。她却一脸平静,丝毫没觉得刚才自己有多危险。
宋安七揉了揉困乏的眼,“钱没有说,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她本来是等他的,可能昨晚没睡好,春光明媚照得人倦极,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在等我?”oscar咧开白牙。
“……是吧。”宋安七一愣,小心地把趴在胸口的小猫抱给他,愧疚地不敢看他,“对不起。”
“嗯?”他低头,才看见小猫后背的纱布。
小猫精神仍没恢复,病恹恹地缩在他掌中。可怜的眼神,巴巴地望着宋安七,“喵~~”
宋安七看得眼睛发红,安抚地揉揉它脖子,“对不起,让它受伤了。”
“神经病,它受伤你跟我道歉啊?”oscar轻轻一戳她的头,见她内疚得不行,又改口安慰,“猫都皮,不受几次伤它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猫。回去之后,下次它再闹你就打,打出记忆了它就乖了。”
“不用了。”宋安七遗憾地摸着猫柔顺的毛,“我家现在不方便养猫,还是让它回到猫妈妈身边吧。”
“……哦。”他有些怅惘地转过头,盯着一片飘飘扬扬的树叶落在地上,忽然站起来,“你等我一下。”
他抱着猫回到屋子,很快换了件格子衬衣,毫不避讳半敞着衬衣回到树下。他笑眼看她,手指灵活地扣着衣扣,“走吧,陪我出去走走。你也知道我出国好几年,这边也没几个朋友。”
滨河路口,被阳光晒过的河风,轻暖如烘烤过的薄衫。
“舒服吧?”oscar回头问。
风吹乱了他额前软发,半眯起眼里的光亮被风吹得软了。
“你小心点,看路。”对机车,宋安七还是有着恐惧。
把他的头推回去,宋安七依着他说的,闭上眼,唯一的感官只剩下窜入鼻端的湿润草香。
很安静的世界……一片空白……
“angel,两个月大的幼猫离开母猫之后,如果沾染上人的气息,母猫就会本能地排斥它。所以那只猫,它回不到母猫身边了。”oscar清爽的声音随着风飘到她耳边。
“……是吗?”心恍惚被揪了一下。
“喂,抱好。”
抓回她松开的手,oscar提快车速,吓得她立刻又抓紧他衣角。
宋安七扯扯他松垮的衬衣,“我昨天听到一个好玩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他回过头,“好啊。”
宋安七又把他的头推回去,“一只住在小农场里的小兔子,有天遇到了一只会做冰激凌的狮子。狮子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原,会做很好吃的冰激凌。狮子对兔子说,我的草原少个女主人,你跟我回去吧,我给你很多很多的冰激凌吃。狮子高大威武,下雨的时候可以让兔子藏在他肚子下躲雨,冷的时候可以抱着兔子。
兔子很喜欢它,可是狮子那么好,森林里的动物都喜欢。
狮子的草原很大,兔子的心眼很小。
它对狮子说,如果以后你只做冰激凌给我,我就去你的草原。狮子答应了,它带着兔子回到了它的草原。无知的兔子来到草原,才知道狮子的草原里有许多它从没见过的凶猛动物。草原太大,太危险,害怕它会迷路,狮子用黄金和钻石为兔子做了一个最漂亮的笼子。
虽然笼子很压抑,待在笼子里的日子很无聊,可是因为那也是狮子会回来栖息的地方,所以兔子心甘情愿地让狮子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只是兔子一次不小心受了伤,它失去了味觉。
于是终于有一天,一只漂亮的孔雀闯入了草原。狮子把做给兔子的冰激凌给了孔雀,兔子生气了,狮子说过只给她做冰激凌的。可是狮子说,兔子已经尝不出冰激凌的味道了,让孔雀试吃下味道有什么不对。
兔子很不开心,它知道狮子会给孔雀做冰激凌,狮子一定也会为天鹅、金丝鸟儿做冰激凌。兔子很失望,狮子背弃了它的约定。所以兔子想要离开草原,惹怒了狮子。狮子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冰激凌,现在不过帮孔雀做了几次冰激凌,你就这么小气,说走就走。
狮子锁上了笼子的门,它说以后还是会为兔子做冰激凌吃,而没有经过它的允许,兔子不能离开。
狮子不明白,那个约定对兔子有多么重要。为了那个约定,兔子可以忍受草原的寂寥和对猛兽的恐惧,兔子可以放弃农场悠闲的生活。兔子的身体不大,心眼也就那么小,它不喜欢背叛。
死心眼的兔子被困在华丽的笼子里,明明妥协就好的,也许它去讨好狮子,还是可以吃到狮子做的冰激凌。但是兔子不愿意,它拼死了只想逃出去,却被狮子困住了自由。
但就是这样,兔子还是舍不得怨恨狮子。
现在的兔子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美丽的笼子像是一座囚牢,如果再逃不出去,它便会困死在里面……”
第93章 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
闭着眼,宋安七疲倦地靠在他背上。(.$>>>棉、花‘糖’小‘說’)
久久没有听到下文,oscar偏过头问,“后来呢?”
“我也没听完,也许兔子被狮子气死了,也许狮子念在旧情给了兔子自由……”童话有一千种可能,结局也就只有这么两三起。
宋安七拍拍他挺拔的背,“你觉得兔子会怎么样?”
“不知道。”oscar摇头,“这只兔子有点蠢,也许结局不会太好,你没听完也好。”
“是啊,真蠢。”
机车停在木栅栏围城的门前,oscar转身抱她下车,“别纠结兔子狮子了,草原里不是有很多野兽么,说不定哪天狮子就被老虎大象之类的干掉了,到时候兔子不就自由了,皆大欢喜。”
呸呸呸,宋安七连呸三声,抬头看着七七号酒吧亮起的招牌。
oscar把机车在旁边空地停好,走过来,“我记得你说过,要来捧我的场。”
这家新开的酒吧,装修得很简单随意。只挑高了天花板,用了最简单的老式台灯,最大的亮点是吧台后一整面墙的cd和黑胶,以及四处散落的电影音乐杂志。
oscar把她安排在卡座前排的角落,然后说去准备晚餐。
过了很久,才回来,他献宝似的打开两盒一次性饭盒,“没吃过吧?老林家烧烤是滨河路一绝,这个季节配上冰啤刚刚好。”
是酒吧外长街倒数第二间,以前她和花枝常跑去吃夜宵的那家老林吧。
宋安七不忍扫他的兴,低头闻了闻,“香辣味的,很香。”
“狗鼻子,这都闻得出来。”oscar递过来一把银亮的叉子,“一次性餐筷不卫生。”
两盒烧烤,两个人,很快就吃得干净。
尤其,他还很没绅士风度地和她抢烤得最香的肉串。两人都没有吃过瘾,又去烤了两盒回来。
不可思议地望着桌上空空的四个饭盒,oscar粗鲁地擦擦嘴巴,“你这么能吃……”
“以前我和花枝能吃八盘,其实他家最好吃的是孜然味,不——”
看着oscar突然发青的脸,宋安七傻笑。
oscar瞪她一眼,“我准备开工了,你在这坐好,离开前先来和我打声招呼。”
宋安七点头,看他跳上酒吧前面的舞台,随手翻开他拿来的杂志。[.超多好看小说]
傍晚的酒吧人少,十分安静。偌大的空屋,乐器调试的弦音单调清爽。oscar斜直着腿坐在高脚椅上,抱着那把martin木吉他,慵懒地拨动吉他弦,清亮的目光直直盯着她。
微风吹走她手中的书页,撞见她的视线,oscar笑着咧开一嘴白牙。
“you和me,only~you和me,见面就笑嘻嘻;我和你,就这么神奇,恰恰好在一起。采花蜜,蜜蜂采花蜜,飞到东飞到西。如果你,四处采花蜜,掐掐掐掐死你,啦啦啦...”
“他第一次唱这么没品的歌。”黑影从眼前晃过,男人不请自来地在对面坐下。
宋安七咬着吸管抬头,“你……”
“怎么,不欢迎我?”简宁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撑着手肘看着她。
“不会啊,好久不见了。”上次四合院外,有些仓促,话都没来得及说。
“酒吧老板和我是合伙人。”简宁招来酒保,点了瓶chivas。
宋安七惯性地点点头,一时有些语塞。
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突然见到他。
这些年他都没怎么变,还是大学时清秀干净的模样。只是晒黑了许多,坚硬的线条多了几许成熟男人的味道。记忆里,那个总穿纯棉白t,爱在图书馆二楼看哲学史的男生影像有些模糊了。
过去她帮花枝问过陆子翊,简宁他们去的地方很不太平,气候环境恶劣。他们简家孤身跑去做石油生意,其实很不顺畅,光是地头蛇的打压都发生过好几起,第一年过去简宁他爸像是老了十岁。简宁从小也是华服美食、生活优渥,没吃过苦,痴迷哲学。在那陌生地方待的三年,应该很辛苦吧。
磨练,确实能帮助人很快成长,无坚不摧。
简宁瞄着浮动光影中的oscar,笑,“他最不屑这种品味恶俗的歌,今天破例了哦。”
“你们认识?”他的口吻,似乎两人很熟悉。
简宁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嘴唇还惬意地勾着,“两年前我陪我爸合作上的一个朋友去阿富汗应酬,遇到恐怖袭击,我和他逃难时认识的。”
那段记忆,一定不太愉快吧。
宋安七看着他熟练地打开酒瓶,动作老成,心情有点复杂。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简宁闲适地灌了口酒,下巴朝舞台方向轻轻一扬,“不骗你,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讨人欢喜。oscar向来我行我素,他以前从不会考虑别人情绪。安七,他好像喜欢你。”
“他治疗过我的轻微抑郁症,我们才认识半年。”
宋安七微笑,神情疏离,“简宁,你想太多了。”
“有么?”简宁懒懒收回视线,认真看着她,“安七,你清楚他是谁吗?”
他眼神复杂像要告诉她什么,但又有所顾虑。宋安七迟疑地摇头,“他是谁很重要吗?”
花枝也说过,觉得他很眼熟,总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始终想不起来。被她一提,宋安七印象里也有过一点模糊的影子。不过江城说大也大,说小来来去去也就这些人。也许oscar出国前,她们在某个场合遇见过。
她原本不在意,oscar是怎样的人不影响她对他的判断,可是简宁这么强调是什么意思?
简宁笑笑,“安七你还是老样子,除了陆三少和花枝,对其他的事你一样不关心啊。”
“我也很关心你啊,听花……听说你订婚了?”
“嗯,我爸朋友的女儿。”简宁淡淡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从他脸上看不出他要结婚的喜悦,宋安七禁不住开口,“当年如果你再坚持一天,花枝就原谅你了。她不爱哭的人,为你哭了一年,喝醉就哭,哭着叫你的名字。”
倒酒的手突地一抖,杯子翻滚在桌上,简宁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仿佛被定格住了。
“我知道,她有打电话给我。”他哑着声说。
曾经的号码他一直不敢换,即使到了中非也特意去开通了全球漫游。虽然不能开口和她说话,但是能听听她的声音他也知足了。有个盼头,等着她也许会来的电话。
“简宁你还爱花枝,对吗?”
眼神骗不了人,只有提到花枝,他的眼神才会格外专注。
宋安七斟酌了一下,试探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和花枝重新开始?”
“不可能了,安七。”简宁捏住眉心,疲倦地摇摇头,“我再去找她,只会伤害她,我不能毁了她现在的生活。”
“我不了解你为什么会和学妹做出那种事,你是爱花枝的,大家都知道……”
简宁咬了咬牙,“当年的事,我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如何的借口可以用情非得已来形容?
宋安七低头,看着闪动的手机屏幕,轻轻地皱了皱眉,“简宁,花枝来了,人在外头。”
“她——?”简宁讶然。
“是来找我,她不知道你在。”
简宁点点头,有一点安心,又有一点怅惘。他站起身,朝她笑笑,“我有朋友在包厢,我先过去了。想喝什么随便点,记在我账上或oscar他那儿都行。”
简宁前脚刚走,花枝后面就进门。
她先戏谑地对着唱歌的oscar吹了记响亮的口哨,才蹦蹦跳跳到宋安七座前。
怀疑地看了看桌上剩半瓶的酒,花枝很没形象地坐下,“chivas?小妮子今天大方了哦。”
“有人请,不给人面子说不过去。”宋安七主动满上一杯,递给她。
花枝仰头一杯喝光,“说吧,无事献殷勤,你找我来想说什么?我哥昨个儿找了你一晚,你去哪儿了?”
“我去安康了。”宋安七又倒上一杯。
以往的经验,花枝喝得微醉的时候脾气最好,最适宜说些不会太愉快的话。
五杯过去,第六杯,花枝再也不喝了,妖娆的美目狐疑地看着她,“你再灌我我可就醉了,醉了你就套不出话来了。”
宋安七抿着嘴笑了笑,“那我就问了?”
“你说!”
“你告诉我的sky是陈强,对吗?”
花枝手中的酒杯啪嗒掉在桌上,她脸色难看地望着宋安七,“……你知道了?”
果然啊。宋安七的心开始缓缓下沉,“那天他送你来医院看我,我不小心看见的。花枝,你真和他在一起?”
“七七,你不会生我气吧?我就是害怕你对他有意见,才一直不敢告诉你的,七七。”花枝紧张地倾下身,握住她的手,脸色煞白,“七七,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宋安七无力地摇头,“我只是担心你。”
“你吓死我了。”花枝捂住胸口,出了口长气缓过神,埋怨地瞪她,“七七,你老是一惊一乍给我送惊喜,还让我怎么祸害遗千年。”
宋安七笑不出来,“花枝别闹了,我和你说正事,你知道陈强他有妻女吗?他女儿才一岁……”
第94章 讨厌就是看着都嫌恶心
花枝唇上的笑僵住了,她强自镇定地喝了口酒,“他说他会离婚,等他做熟手上的工作――”
“你信?”宋安七着急地抢下她手上的酒杯,“花枝,他是要在政途上往上爬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生活里出现任何可以被人抨击的污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花枝发亮的眼睛慢慢地黯淡,她咬着唇,沉默不语。
她愈这样,宋安七越不安。
爸爸和他身边的人提到过陈强,都说这人功利心重。而花枝身份特殊,难不准陈强是有意接近。
“花枝,”宋安七放软了声,安抚地拉拉花枝冰凉的手,“很多有家室的人出轨时,都爱骗对方自己会离婚,会负责。可他们真正有几个人能做到?而且如果他真的离婚了,舍得抛妻弃子,那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出轨对象。你不是个糊涂的人,你要把事情想清楚。”
花枝生硬地推开她的手,“琪琪,我要的是祝福,不是诅咒。”
她顽固的态度,让宋安七难受,“陈强不是合适的人,我要怎么祝福你?花枝,你想想陈强的妻子女儿,你忍心――”
“安七!”花枝恼怒地大叫,“你不能因为顾婉君插足你的婚姻,你就来否定我的感情。你谴责介入的人,怎么不反思一下为什么你老公会让别人抢走?!”
花枝失控的声音大得压过了音乐,话音刚落,整间酒吧都安静了。
oscar跳下台,走过来,“怎么了?”
宋安七怔怔看着花枝,不敢相信那话是从她嘴里说出,“原来在你眼里,我也是个失败者。”
“喂――”oscar来回看着呆滞的两个人,搭住宋安七轻颤的肩,看向花枝,“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最好的朋友……
宋安七心上被抽了一下,她推开他的手,快步走出酒吧。
唐花枝想要追,站起身看见她逃跑一般的背影顿时失了力气,她不是故意说出那话的。
“你不觉得生气就跑很幼稚吗?”
朦胧夜色下,oscar好笑地看着坐在酒吧门外花坛边的人。
宋安七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我没有生气,她是无心的。”
花枝说话不过大脑是常事,她早就习惯了。(.无弹窗广告)
“那你跑什么?”
“冷静一下,等她消气了再谈。”生气冲动时,说的话最伤人。
刚才的情况,她不敢保证自己能镇定到不会说出不好的话。
oscar扯起眉,定定盯着她,大大方方揽住她肩,“偶尔放纵失态一次,痛快地吵一架不好么,你一直这样理智不累吗?”
一颗小石子咕噜噜滚下人行道,颠了几下落进下水道。
宋安七出神看着那颗失控的小石子,累?他是第一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强迫自己理智是种习惯,和不喜欢的人吵架没意义,和喜欢的人,一时冲动说的话不会好听到哪里去,只会伤了感情。
“这样不对吗?”
oscar摇头,脸上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奈,“angel,你真的十分不可爱。”她一定不清楚,女人使小性子的时候有多性感。
宋安七笑,“这话你说过了。”不止一次。
故作恼怒地敲了下她后脑勺,他拉她起来,“进去和她好好谈谈吧,你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后悔了。”
酒吧里音乐还在继续,唐花枝走了。
那半瓶多的威士忌被她喝得一滴不剩,而她一向是喝酒不误开车。宋安七打电话过去,对方关机。只能又找唐睿,让他知会交巡警关照帮忙拦住花枝。
唐睿还想多说,被她抢先挂了电话。
台上乐队有凸槌,oscar被叫过去帮贝斯手调音。
陆子翊给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打进电话来,宋安七看着时间,晚上八点三十,回去还太早。
一群喝得半醉的男女,吵吵嚷嚷从身边走过。领头笑得轻佻的男人突然脚步一顿,歪着头狐疑地看过来。
“让开。”
粗鲁推开身后的男人,薛牧舟扯松领结,踩着摇晃的步伐走过去,扑腾撞上桌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宋安七扶住几乎倾倒的果汁杯,克制着不快,淡淡地抬头,“没关系。”
薛牧舟视线定住,犹豫地叫,“三嫂?”
弱光下的脸,眉眼里掩不住的纨绔风流。有点模糊的记忆,只有一点,宋安七退后一步,“……你是?”
“哦,哦,我喝高了。”薛牧舟拍拍头,礼貌地挺直了身,“我是薛牧舟,三嫂好。”
圈子里姓薛的不多,宋安七下意识就想起纪委薛书记,“薛书记是……”
“我父亲。”薛牧舟目光往四下里一扫,“三哥呢?”
“他没有来,我和朋友有约。”宋安七拨弄着空杯子,既不请他坐,也不多说。陆子翊那些朋友,她也只认识沈辰和霍楠笙。往常生意场上酒会之类,陆子翊很少带她去。他无意让她接触那些圈子,她正好懒得花心思。
薛牧舟一张嘴舌灿莲花,最会哄人,但宋安七态度清冷又是陆子翊的老婆,他不敢太放肆。
沉默了一分多钟,就这么傻站着实在太丢人了,薛牧舟讪讪地摸摸鼻子,“三嫂,我先过去了,有事您找我。”
他没走多远,oscar背着他那把宝贝吉他过来,不客气地把手往她肩上一搭,“第一次见面,我和你搭讪还就只是拼个桌,你好像没这么友善啊。”
宋安七笑了,“他是认识的人。”
半年多,她几乎都忘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oscar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皮,推开她手中的杯子,“走吧。”
“去哪儿?”宋安七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陪我练团。”oscar转过身,往等在舞台下背着乐器的朋友指了指,“他们报名参加了一个乐队比赛,吉他手这两天有事来不了,我充数陪个练。就在这条街边儿上,练一个来小时,结束了我送你回家。”
这条街遍地酒吧,驻唱歌手很多,街头有几间仓库改造的录音室。
录音室也算有些来头,江城所有小有名气的地下乐队都有过在那儿练唱的经历。
他们拿了钥匙,先去录音室,oscar带她去街头超市买啤酒。
超市里面有一群背着乐器的年轻人,画着庞克烟熏妆的短发女生站在收银台前,帅气地背着一把贝斯。oscar走进去,那群人里有人开口说了句什么,然后他们全笑了。
冷艳短发女生起初直勾勾盯着oscar,听到哄笑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转过身笔直地朝着啤酒架走过来。
oscar挑酒的手被按住,那只属于女人的手有力纤长,因为弹贝斯而磨出老茧的指头恶作剧地弹响啤酒罐的铝皮,“好巧,我也喜欢这个牌子。”
oscar抬起头,笑了笑,把啤酒扔给她。
“喂――”女生轻轻吻了一下他握过的啤酒罐,张扬地扬起眉,“我喜欢你。”
oscar接过宋安七手上装酒的篮子,仿佛没有听到女生的表白,拉着宋安七往里面的架子走。宋安七没有管别人事的习惯,只是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和他去挑零食。
女生笑容不减,跟上来。推开旁边的宋安七,挡在货物架前,骄傲地扬起下巴,“你没听见吗,我喜欢你。”
宋安七毫无防备之下,被推得一个踉跄,幸而抓住oscar伸来的手臂,才站稳。
“你没看见吗,我有女朋友了。”oscar朝宋安七眨了眨眼,顽皮地揽住她,讨好地凑到她脸前问,“薯片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喂――”女生笑嘻嘻地,不气不恼,“拜托,你要演戏拒绝我,也找个能看的人来啊。就她那样瘦得跟骷髅似的,你这不是侮辱我么?”
女生看着岁数不大,嘴毒得没品。
oscar白了她一眼,手上还拿着两盒薯片和宋安七说话,“你喜欢青柠啊,我喜欢水煮鱼,刚好互补了。凤爪要不要?两包了就好了,多吃伤胃。你喜欢薯片可以多拿几盒,你这么瘦不用担心吃多了会胖成猪。”
短发女生脸色一黑,怀疑地看看自己的腿。
宋安七被他逗得忍不住笑,悄声对他说,“你适可而止啊。”
走到收银台,收银员算账的时候,oscar正眼看向还跟在一边的女生,不耐烦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你唱歌好听,吉他弹得好,和我的贝斯正好相配。”女生傲慢地笑,“怎么,心动了?”
门外,她的那群朋友哄笑着拍掌,“四四,我崇拜你。”
oscar不屑地轻嗤,“那我感冒嗓子哑唱不出来了,手指受伤不能弹吉他了怎么办?”
“感冒好了你还可以唱,手指受伤总会好,你想拒绝我,能找个不好笑的理由吗?”四四自信地看着他。
“原来你喜欢的是我的声音啊,那你对我的声音告白去啊,找我干什么?”oscar懒得再看她,拿钱结了帐,一手提购物袋,一手牵宋安七,丢给宋安七一个把戏演完的眼神。
高傲的女生终于跳脚,“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是又怎么样?”oscar烦了,“讨厌是不需要理由,讨厌就是看着都嫌恶心。还有,你手上那罐啤酒是我最讨厌的。”
第95章 薄薄的牛皮纸袋
“喂,你过分了吧!”女生被这样羞辱,她的那群朋友看不过去,围了伤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看架势是要动手了,oscar把宋安七拉到身后,澄亮的眼不以为意地看着围上来的人。
“oscar!”街对面,久等不到的朋友跑过来,好奇地看看周围的人,捶了他一拳,“大少爷我求你快一点,全部就等你一个人了。”
“这不被堵了嘛。”oscar耍赖地把责任推给这群陌生人。
“成哥,一场误会、一场误会。”站在oscar对面的男人脸色尴尬,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都是误会。”
成哥急着练团,也懒得过问什么事,挥了挥手,接过oscar手上的购物袋,“请吧,大少爷。”
才走过街角,陆子翊的手机响了。
陌生的名片,“swan”。
宋安七走到一边,“喂?”
那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浅浅的呼吸声之后,对方挂了电话。
几乎同时,又一通电话,依然没人说话。
oscar和成哥在几步之外等着她,宋安七被这几通无名电话闹得烦了,电话第三次响起,她隐忍着怒气接通,“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次,只沉默了十几秒,“你在和谁说话?”
清冷的嗓音,是陆子翊!
宋安七看了眼手机,是钟虎的号码,恍然回过神,“……刚才有人打骚扰电话来,我以为又是他。”
“透气透好了吗?”陆子翊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情绪,“你人在哪里?我想有些事情你应该要跟我谈谈。”
“我在……滨海路后街。”
“等我。”
恍惚地听着机械的断音,宋安七不自觉地握紧手机。
陆子翊的声音冷得很不寻常,像是冬天被冰冻住的湖水,分明静得毫无波折,却又连一个顿号都透露着瘆人的寒意。
她有什么事应该和他谈?不会是假装护士打电话告知陆奶奶关于顾婉君的事。就算事情走向脱离了他的控制,她也不认为,陆子翊会为这事动怒。毕竟顾婉君的事被公开,无论如何,对他都是有益处而无害。
她杵在电线杆旁,发呆的样子带着几分傻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oscar坏笑,故意拍她的肩,“喂,兔子,醒醒!”
宋安七抖了一下,路灯下神情恍惚,看了看他,“对不起,我马上要走。”
“嗯?”尾音低低一落,oscar垂下眼,盯着地上的重叠的影子。过了快一分钟,觉得她不会说了,他轻叹了口气,“好吧,我先去取车——”
“不用了,我丈夫他来接我。”
宋安七抱歉地对他微笑,“谢谢。”
oscar表情一下变得很淡,他笑了笑,拍拍她的头,“那我先进去了,你自己小心,有事大声叫我。”
从市区到东郊滨海路开车要四十多分钟,宋安七没等到半个钟头,陆子翊那辆低调的maybachndaulet开进寂静的长街。车速飞快,黑色的车身在昏黄的街灯下划过流星坠落一般闪亮的线条。
宋安七站在街头,拢紧宽松的毛衣。
车在她面前停下,钟虎下来,替她开了车门,在她上车前悄悄叫了声,“小夫人,您顺着三少些,把话说清楚。”
宋安七握着车门的手微微用力,贴紧冰凉的金属,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呼吸。
“知道了。”
街边二楼窗口的阴影处,看着陌生的豪车开走,成哥疑惑地看向挺直着身一动不动的人,“oscar,人都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车内,开着调暗的顶灯。
陆子翊倨傲地侧头,视线落在车窗外。余光冷冷瞄了她一眼,收回搭在车座上的手。
那一眼,像是冰块砸在她身上。他下巴紧绷,自始自终不曾回过头正眼看她。
宋安七不安地低下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目光忽然定住。
僵硬的手指,不敢置信地捡起地毯上揉皱的纸张……
“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子翊转过身,看着她手上的纸轻笑,眼神清寒。
宋安七轻咬住下唇,看着原本藏好的准考证,“我把它放在画册里的。”
准考证打印好只有四天,她前天才拿回家。
“下午办一个手续,回去拿你身份证的时候……很不小心就看见了。”
陆子翊轻挑起眉,冰寒的目光移到她脸上,“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如你所见,”宋安七故作镇定地举起手上的准考证,“考雅思啊。”
“然后呢?”
她愣了一下,摇头,“没有然后,我以前也考过。现在有时间,充实下自己不好吗?”
陆子翊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盯着她,“很好。我也觉得你太无聊了,后天我飞英国,你和我一起去。”
所以,他拿她身份证去办签证了?!
宋安七警觉地问,“去英国?”
“公司上的事。”陆子翊把准考证拿过去,“明天考……不耽搁你考试,考完了就走。”
他极度肯定的语气,令她心生抵触的情绪,“我不想去……”
她不怕他一怒之下撕了准考证,陆子翊也知道,准考证撕碎了还可以再去打印。她真的很讨厌,他自作主张决定她所有的事情,从来没有考虑过尊重她的意愿。
“任何时候都不要太早下决定,安七。”
陆子翊大手一扬,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丢到宋安七手上。
又是什么……条件反射想起她藏在衣柜底层的那些照片和书信,宋安七呼吸紧促,指头轻颤,好几次才解开纸袋上的线。
不是她去年收到的那封匿名信里的东西……宋安七低下头,轻轻喘了口气。
一份略显单薄的档案,名字有点熟悉……
是爸爸抄在美国宪法上的名字,杨理让她去找的京城那位高官!
三张些微泛黄的照片,都是年轻时的爸爸和同两个男人的合影。
一个是唐花枝的父亲,另一个看着年龄比他们大些,面容严肃,穿着常服也有一种威严。隐约地,和新闻常出现的一张脸有些微的吻合。
“他是爸的旧识,爸和唐书记最开始就是被他提拔的。”
陆子翊垂眼,看着她反复打量的照片,“沈辰上周回了趟京城,从沈副院那里听说照片上的这位在私下里组织调查爸的案子。现在他人在英国,参加一场国际能源合作会议,行程定了一周。”
“我可以见他?”宋安七不敢确定地问。
她知道沈辰一直在帮她留意京城那边关于爸爸案子的消息,沈辰他爸在最高院,人脉广,能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特别正常。
“我处理好公事,可以找人安排你和他见一面。”
“……好,谢谢你。”
他对翻案事件的关注超出了她的预想,本以为都淡忘了。爸爸去世已经半年多,这么久他再没和她提过一句。宋安七不会矫情地问他为什么会上心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除了谢谢,她找不出其他话。
陆子翊不快地微皱起眉,瞥了她一眼。
车开进家里大门,他突然问,“下午又是和你那位心理医师在一起?”
“……是。”宋安七打开车门,想了想,补充说,“我们现在是普通朋友。”
陆子翊冷笑着勾了勾嘴角,甩上车门,丢给她一个冷然的背影。
以往灯火通明的房子,今天晚上黑漆漆一片。宋安七站在玄关,错愕地看着灯亮之后空荡荡的客厅,人呢?
陆子翊换上拖鞋,径自上了楼。
钟虎锁好了车,进门撞见一头雾水站在客厅的宋安七,“小夫人,顾婉君被接回老宅了。”
所以,她打给陆奶奶的电话起效了么?
宋安七泡了杯咖啡回房间,考试就在明天,口语方面好几个题材她都没练熟。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陆子翊煲汤了,自从几个月前连续一周她熬好的汤被陆陈慧娟端去给顾婉君,还命令她每晚给顾婉君多熬一碗,她就不熬汤了。药材都交给了菲佣,之后是菲佣在煮。
推开门,宋安七眯着眼,借着走廊的暗光往客房里走。
“你很惬意?”
肩膀被一双手大力地按住,门咚地一声被踢上,咖啡杯倾倒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安七后背撞上墙壁,片刻的痛感之后,她抬起头。昏黑里,陆子翊清寒的目光灼灼发亮。他的手握得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肩膀发疼,她动弹不得。
觉察到她吃痛皱眉,陆子翊松了手上的力度。
“我没有把她赶走的意思……”宋安七吸了口凉气,小声辩解道。
她装作护士打电话给陆奶奶,是想骗陆奶奶找人去医院察看。如果陆家人去了医院,顾婉君怀孕的事是瞒不下去了。顾婉君怀的是陆家的血脉,还是他们最喜欢的儿子,他们高兴都来不及,一定是舍不得为难她。
反而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端出长辈的威严让陆子翊和已经一无所有的她离婚。
这种情况下,站不住脚的是他们陆家。
如果离婚,以陆老太爷和陆奶奶最忌讳名声和面子的个性,他们绝对会付给她一笔高额的损失费。应该足够支付外公最后的医疗费,至于这笔钱,要来是情非得已。等到外公百年之后,她会再慢慢存钱还给陆子翊。
到那一天,她和他彻底两清。
打电话,是临时起意的,她也不敢确定陆奶奶一定会派人去。
第96章 飞去英国
但在所有陆家人里,陆奶奶是唯一一个在爸爸出事后,还一如从前把她放在心上的长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在电话里说陆子翊的妻子,知道的人都会认为是她苏宋安七。
通过算计离婚,不是她所愿,但无可奈何。
“你当然没有。”陆子翊轻哼,慢慢抿起唇,“是我提议她回那边养胎……奶奶亲自来的医院,来看她差点流产的孙媳妇……宋安七,是我小看你了。”
他嗓音清冷,句句讽刺。
宋安七死死咬着下唇,脸上失了血色,仍旧嘴硬地坚持,“这样不好么?奶奶提早知道要抱曾孙,你也不用再骗他们,顾婉君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的孩子生下来。”
“名正言顺?”陆子翊轻轻重复她的话,眉眼一挑,唇畔含着冷笑,慢慢地开口,“只有和我结婚,那才叫名正言顺。”
“……那就结婚啊。”宋安七瞪大了眼,哑着声说。
紧握的手心传来隐隐阵痛,不是不会疼的。那么一刹那呼吸仿佛被掐住了,即将死去的感觉。
陆子翊握着她肩的手又一紧,指头轻柔地慢慢拂过她煞白瘦尖的脸,“如你所愿?”他轻声问,半是肯定的语气。
宋安七学聪明了,咬住唇不作回答。
是或否,不知道他会喜欢哪一个。
“拿出你打电话的勇气,回答我。”冰凉的手指强迫地抬起她尖细的下巴。
狭长的眼轻轻地翘起,很好看的笑,却没有一丁点的温度。他看着她,清亮如冰的眼底只有一片危险的光流转。
宋安七挣脱开他的手,偏过头,自嘲地弯起唇,“你有在乎过我的意愿吗?”
那晚她哭着求他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求他不要和顾婉君上床,哭得几乎失声时,他有犹豫过吗?
他说,他等不了……
“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所有物中的一个。”
他不肯放手,因为他习惯了从来只有他不要的东西,而不是那个东西不愿接受。
所以离婚只能由他提出,他生来就是掌控一切的那个。
陆子翊眼色一冷,“我的眼里……你是有很了解我,还是我该说你太妄自菲薄?”
“你别这样。”宋安七受不了他别扭的语气,他总是曲解她的意思,“你不要想太多,对你,我永远不会有恶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答应过你的,在你提出离婚之前,我不会要求。现在你把手松开,我们再说好吗?”
“很好,你还记得。”
陆子翊扬眉轻笑,心情倏尔好转。
握在肩膀的手一松,转而捉住她胳膊,跨过地毯上的残迹,带她到堆着参考书的贵妃椅前,“从英国回来后,搬回卧室。她留在那边,生完孩子如果奶奶要她留下,她可以住在那边。”
夜已深,宋安七没心思又和他进行无谓的争吵。她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做过的阅读题,以沉默代替回答。
等到他离开,心却已经被搅乱,她胡乱练了两个话题找不到感觉,只好早早睡了。第二天考试,很幸运地抽到熟悉的话题,虽然复习得仓促,但是考得还不错。出了考场对过答案,拿她想要的6.5分应该没问题。
走出校区,就在街边咖啡厅,点了杯奶茶和提拉米苏。
咖啡厅对面就是一所外语大学,街头女生年少单纯张扬的脸看得宋安七出神。
宋安七想在出国前,约花枝出来心平气和谈一谈。电话过去,没有人接。短信里几句话又说不清楚,等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找不到人。
回医院的路上,昨晚打了三通电话却不说话的“swan”又连续不停打过来。
起先她误以为对方是恶意骚扰,后来过马路时晃眼看见来电显示的名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是陆子翊相识的人才对。
站在病房外,宋安七第四次接起电话,“请问你是找陆子翊吗?”
沉默里回应她的是一声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宋安七抓着头发,无奈,“不好意思,他的手机暂时在我这里。晚上我再让他打给你可以吗?”
嘟嘟嘟……
诡异的感觉在见到外公之后,慢慢就褪去了。
宋安七做好外公的按摩,因为要出国一周,不放心地又交代了杨强一些事情。所有的事情办好,累得像被拆了几根骨头。原本想眯一小会儿,缩在沙发上一睡就睡到傍晚。
陆子翊要离开一周,公司事务的交接上还有许多事。
他派钟虎来接她回家收拾好行李,然后去了他最爱的私家菜馆会合,吃了一顿沉闷的晚餐,最后直飞英国。
陆子翊到英国是谈一桩金融公司的收购,钟虎私下里告诉宋安七,一周的时间很吃紧。
前四天,陆子翊整晚整晚地熬夜,整间套房随时都能闻到特浓咖啡的涩味。
她还和他分房睡,时差的缘故,醒来得早。一醒来,他已经穿着晨衣坐在露台外,盯着电脑屏幕,桌上的手机不间断地在响。
每次酒店餐厅送来早餐,他都换好了西装,赶着出门来不及。
宋安七看不下去,担心他胃病再犯,只能用餐巾裹上三明治追到门口,喂他吃几口。再把前一天他拿出来的口气清新剂,放进他包里。
除了第一天出门找超市给陆子翊买口气清新剂,四天里宋安七也待在酒店。
到英国的当天,遇上降温下雪,她抵抗力差,立马就感冒了。吃了感冒药,一直头晕犯困,哪儿也不想去。好在酒店每天都有安排演出,交响乐、芭蕾,甚至在前一天上演了一出昆曲。
这几天过得,也不算怎么无聊。
午后,难得的晴天。宋安七裹着毯子,躺在露台沙滩椅上晒太阳。
刚睡得迷迷糊糊,石桌上无绳电话又响了。陆子翊中午、晚上会按时打电话回酒店,关心她“吃饭”了没。
“我吃过了……”宋安七困乏地眯着眼,不等他问,先呢喃着回答。
“半个小时内换衣服,下楼,时间够吗?”陆子翊吐出一个她这几天默记于心的名字,“国内临时有点事,他明天的专机回国。他答应抽出一个小时,和你见面。”
二十分钟后,宋安七坐在陆子翊身边,行驶的宾利里,感激地对他说了声谢。
这些天看陆子翊忙得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有晚她有跟他提过,和那位高官见面的事情她不急,这一次不一定必须见到。爸爸那本宪法典里面有高官的联系方式,她一直没把那个加密的u盘解锁,所以才迟迟没去找他。
但是突然听说,可以和爸爸生前唯一信任的朋友见面,宋安七就像马上要收到期末考试成绩通知单的小学生,不安又充满了期待。
陆子翊眼神复杂地看看她,下车后,一把抓住她的手,“挽着我。”
宋安七乖巧地挽住他的手臂。外人面前,她的身份仍然是他陆子翊的太太,这点道理她懂。
车停在一栋古雅中式茶楼百米之外,沿街至门口站着一排黑衣黑裤戴墨镜的保镖。保镖拦住他们,尽管陆子翊拿出经过亲笔签名的证件,仍被要求搜身。
对平常人来说合理的要求,在陆子翊眼中看来却十分失礼。
僵持不下,从茶楼里走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子翊!”他朝陆子翊挥了挥手,快步走过来,看见陆子翊难看的脸色,不难清楚是什么状况。
男人走到一边打了通电话,接着负责的保镖对讲机响了,接到通知的保镖对其他人做了一个通行的手势。
“走吧,国内那边又在催,张哥可能等一下就要走,你们抓紧。”史杰在前面领路。
原来陆子翊是通过史杰搭上线的,宋安七看着干练儒雅的史杰,猜不到他和陆子翊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第一次知道这个人,就是在陆子翊发生车祸那件刑事案庭审现场。陆子翊天生自傲,其实最厌恶别人插手自己的事。但是他竟然可以一次次找史杰帮忙,这层关系一定不简单。
但是和陆子翊结婚三年,她一次都没有听到过史杰的名字,连和陆子翊相识多年的沈辰他们都不知道他和史杰认识。
掌心被轻轻握了一下,宋安七回过神,对上陆子翊提醒的眼神。她抱歉地笑了笑,抬头看向前方。
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在三个人的簇拥中,穿着中山装雍容气度的中年男人匆匆走出门,“史杰,人来了?”
“张哥,她就是宋重天的女儿。”史杰转过身,安抚地朝宋安七点了点头。
宋安七扯起僵直的唇,视线与男人带笑的目光相撞,到嘴的称呼立刻变了,“张叔叔好。”这样的场合,尊称对方职位显得太过正式。而且既然爸爸和他是旧识,如果他真心想帮爸爸翻案,则是把与爸爸的那份交情放在了心上,那她叫一声叔叔不为过。
威严的男人果然因为那句“张叔叔”心情大悦,侧过头笑着对史杰说,“小丫头蛮机灵的,比她爸强。”
史杰忍着笑看了一眼眼装无辜的宋安七,“嗯。”
“小丫头,你外公身体还好吗?”男人走上前问。
“不好。”宋安七诚实地回答,“因为爸爸的去世,外公受了很大的刺激,而我又没有照顾好,外公现在还在重症病房。”
男人脸色凝重了几分,看着宋安七发起呆,他身边的秘书匆忙接了通电话,突然凑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第97章 我们曾相爱
“丫头,我今天有事,现在必须马上去机场。(.$>>>棉、花‘糖’小‘說’)重天的事你放心,我尽一切力量绝对会还他清白。”男人许诺一般拍拍她的肩,走了几步又回头交代,“史杰知道我联系方式,有事让他带你来找我。不管是你父亲的事还是你的事,张叔叔都给你做主。”
“谢谢张叔叔。”宋安七礼貌地握住男人伸来的手,笑弯了眼。
他能说出这些话,就已经表明了他对爸爸案子的态度。
……
苏活区傍晚安静的街角,遮阳伞下,史杰姿态悠闲地放下紫砂茶杯。不着痕迹打量了一遍陆子翊身边的宋安七,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泛着清和的笑意,“张书记很喜欢你。”
宋安七捧着柠檬苏打,强撑起笑,“我也很庆幸,还能找到爸爸的老朋友。”
叫那一声“张叔叔”有攀交情的成分,也是她在小赌,赌爸爸与这位身居高位的男人之间的情意到底有多深。如果他还念及爸爸,听到已故朋友的女儿叫他叔叔,即使他不愿也会顾念着旧情帮爸爸做些什么。
也没想到,这位张叔叔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人。
兴许是爸爸在天上帮她……
“和他说话,用不着拘束小心,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陆子翊拆开治疗感冒的药盒,倒出两粒药丸放进她手心。
史杰矜持地点头,“子翊说得对,我是……自己人。”
咳咳咳咳咳……宋安七惊了一下,被苏打水呛住,“……抱歉。”她捂住嘴侧转过身,克制着轻咳,细瘦的脸泛起浅浅的红晕。
陆子翊轻按住她微颤的后背,看着史杰,目光深沉,摇了摇头。
史杰莞尔,白净的手指闲适地摩挲着杯沿,“安七,我和子翊关系很……好,你不要和我客气。”
淡霭暮光里,他的微笑清和又不失适当的疏离。他有极好的涵养,言行举止总是透露着一种淡然的从容。这份风度是从小到大生活在高层圈子环境下良好教养的结果。
接过陆子翊递来的纸巾,宋安七埋头擦去嘴角的水渍,冲史杰笑了笑,神情得体自然,“柠檬有些酸。”
史杰了解地点点头。
陆子翊伸手轻拍一下她的头,像从前她偶尔犯傻时那样,带着嘲弄无奈的笑……
“真的。[]”她佯装无辜地慢慢吸了一口。
“我明天的研讨会结束,后天一早回去,你们呢?”史杰问。
“暂时还定不下来。”陆子翊看看宋安七,清淡的语气,“忙完这边,下一站可能去法国。”
宋安七皱起眉,史杰也微微皱了眉,“公司的事你一个人还应付得来吗?”
“还好。”漫不经心的口吻,陆子翊握住宋安七放在桌下的手,“她在身边陪我,不算一个人。”
史杰微微一笑,安心地说,“那就好。”
异国静谧安和的街头,陆子翊手心的温度一瞬间乱了宋安七的呼吸。
不解、无措,以及消失许久的心动,仿佛在同一时刻,在充满异域风情的暮色里都活过来了。
茶餐厅送来点的糕点,借故吃饼干,宋安七不动声色抽出手。
……
“小姐,要不要进来看一看?lucky~cat,lucky。”门上贝壳风铃轻响,说话带着浓重福建口音的胖胖老板娘走出门,手里拿着宋安七隔着橱窗看了许久的胖猫造型的唐三彩。
宋安七抱歉地摇头,“我就看看。”
从隔壁史杰熟悉的本帮菜馆吃完饭出来,正巧看见这家专卖中国瓷器特产的小店。橱窗架子上,这只唐三彩的猫胖嘟嘟娇憨的脸看着像极了oscar送她的那只英短。应该是看太久,让老板娘误会了。
宋安七尴尬地朝热情介绍的老板娘笑笑,转身走开几步。手插进身上披着的陆子翊西装口袋里,看向站在街边的两人。
史杰扶着出租车打开的车门,和陆子翊说着什么,表情认真。
路灯淡淡的光晕下,两个神祗般的人物,静默里竟有一种人世安好的宁和。
“小姐,来旅游的哦,lucky~cat带回家有好运。”老板娘凑上前,不死心地推销。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宋安七冷下脸,退后几步,不想做过多的纠缠。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揽住她肩头,宋安七回头,是陆子翊。
他淡淡地垂下眼,拉出她的右手,伸手握住,“走吧,陪我走一走。”
伦敦春天的夜晚有渺渺的薄雾,走在安静宽阔的石板街道,恍惚有种穿越到中古世纪的错觉,偶尔出神仿佛还能听到马车驶过街道的咔哒咔哒声。
宋安七有浅浅的心事,冒着薄汗的手缩了缩,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陆子翊低头不快地瞪她一眼,手上加了力道,“听话!”
宋安七失笑,他总忘记他们已经冷战的事实,“你下午……说那话什么意思?”
他对史杰说,她在身边陪我,不算一个人……
“就是那个意思,你想怎么理解?”陆子翊轻描淡写,把问题又抛还给她。
“如果你需要,想陪你的人应该可以绕江城一圈了。”宋安七平静地说,没有丝毫吃醋的意味,她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她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女人对他毫不遮掩的示好。
陆子翊挑了挑眉,“安七,你不喜欢吃青椒吧?”
“嗯……”
“我送你一车的青椒,你开心吗?”
宋安七被噎了一道,看看他,“你不用回去忙公司的事吗?”前四天忙得合不上眼,今天已经耽搁了一下午。现在大晚上,他还有闲情逸致拉着她散步,甚至走到威斯敏斯特桥。
陆子翊抿唇,手指轻柔地揉乱她被河风的长发,“你一定要这么扫兴吗?”
宋安七仰起头,一眼就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黑晕,轻轻皱起眉,“如果没有事了,你可以回酒店早点休息。”
愣了愣,陆子翊单薄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弧,“现在我喜欢就这样走走。”
清凉的河风吹得人发晕,宋安七遥望大桥尽头的伦敦塔,心缓缓皱了一下。同样爱着的人,同样喜欢着的风景,同样迷人的夜。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和陆子翊婚后蜜月就是在英国度过的。
那时她没毕业,他一步步接手陆老爷子交给他的职务,两个人都没有时间。只能捱到放暑假,他熬了两周的夜紧赶慢赶处理好接下来两周的事务,然后开始他们落下的蜜月旅行。
之所以定在伦敦,是她喜欢。
她喜欢柯南道尔笔下笼罩着沉闷雾气的伦敦,住在贝克街221号那位偏执成狂、聪敏过人的大侦探福尔摩斯。
她喜欢简奥斯丁书里轻缓悠扬的乡村生活,纯粹动人的田园风光,还有童话一般的爱情故事。
还有拘谨刻板又可爱的英伦人,北爱尔兰自在散漫的音乐舞蹈,白金汉宫的皇家仪仗表演,斯特拉特福的莎士比亚故居和大剧院……
那两周的时间,很仓促。
他们只来得及在伦敦以及附近的乡下玩。她也和他牵着手,漫无目的走遍了伦敦每一条街道。有时候迷路了,他们就坐上一辆老爷出租车,请司机带他们去好吃的餐馆咖啡厅。
他们就像每一对平凡又亲密的新婚夫妇一样,在荷尔蒙的作用下,做了许多事后想来有些发窘的傻事。
在伦敦乡下小镇的小酒吧里,陆子翊半小时喝了六品脱啤酒,赢下了那本《简爱》的原文绝版送给她。在居住的小旅馆,因为旅馆老太太一句enviable~couple,她开心地抱着老太太转圈,几乎累出热情老太太的心脏病。在伦敦街头泡吧时,在一位英国“绅士”对陆子翊的挑衅下,她灌下一大杯伏特加,在酒精的迷醉下跳上舞台,散下长发高竖起衬衣拉低长裙,学着《ps,i~love~you》里的holly~kennedy唱了那首香艳的《gett~off》。
她得到全场欢呼,陆子翊却狠揍了那位挑衅的“绅士”一拳,铁青着脸抱着她下台离开酒吧。
第二天酒醒之后,想起前晚的荒唐事,她欲哭无泪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逼得陆子翊踹坏了门。
那个时候,是真心幸福过。
“sir,twenty—nine~pounds。”
咔嚓,轻响之后一阵微微的晃荡。宋安七回过神,人已经在伦敦眼上。怔怔地望着座椅上熟悉的扶手,被夜风吹白的脸蓦地红了。
在这里,摩天轮升至最高空时,她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狂吻了他嘴唇二十五次,每一次代表他迟来的生日祝福。
“你好像忘了什么?”陆子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提,将她按坐在他大腿上。
宋安七张着澄澈的眼,装作不懂。
“忘了?”陆子翊优雅地微仰着头,轻咬住她耳朵,低声重又问道。
瞥见她继续沉默,黑眸眯了眯,托在宋安七后脑勺的手猛一用力。宋安七失去平衡,扑进他怀里。她狼狈地抓紧他手臂,一抬起头,冰凉的薄唇霸道地贴上她抿紧的嘴。
宋安七愣住,心里有一根弦被轻轻扯了一下。
她得意忘形时曾说过,每年他生日都要送他岁数那么多的吻。那时,他还打趣她说,那你要好好保持体力,不然老了……
第98章 需要卫生用品吗
她从来没忘记,却也记得他们再回不到从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个简单温柔的吻后,陆子翊抱着她,头枕进她肩头,“别动!我睡一会儿。”
伦敦眼升起到落下,花费半个钟头的时间。宋安七搂紧倦极如同孩子似的陆子翊,鼻端怀念地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木香。慢慢地把身上的西装裹住他单穿着衬衫的后背,忽然有种不要落地的念头。天长地久,停于此,该多好。
半个钟头后,摩天轮的门打开,宋安七摇醒陆子翊,“回去睡吧。”
穿过半座城市,回到酒店已经快到凌晨。宋安七打着呵欠,脚步发软走进睡房,迷蒙的眼看见陆子翊跟了过来。
半合的门被陆子翊用手推开,他按着她的肩,两个人一起撞上门板。
他低下头,清冷的吻落在她颈上。一点一点,慢慢地厮磨……
宋安七乱了心跳,慌忙伸手撑住他压紧的胸膛,“子翊――”
“嗯?”陆子翊微抬起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修长有力的手指捧住她的脸,发热的呼吸缓缓地,安抚地,轻扫过她耳后。缠绵地吻过她白皙的侧脸,饱满****的暗沉的眼凝着她眼角那颗细细的痣,他勾起唇,轻咬住她红得渗血的耳朵。
宋安七瞬间如同被电击过,全身血液霎时被冻结。
一刹那的大脑空白,她条件反射把他推开。
陆子翊踉跄后退了两步,双手仍撑着门,把她圈在怀内。亮黑的长眸闪过片刻的震惊,燃起恼怒的火光。
没有想过,温顺的兔子竟然敢推开他。
“对不起……”宋安七咬着被他吻过的唇,急剧地喘息,害怕得不敢直视他,“对不起,我今天……不方便。”
一定是月光太迷人,伦敦的夜景太魅惑,让彼此都陷入了催眠一般的迷梦之中。
她撒了个小谎,因为舍不得破坏了今夜太难追及的美好。
陆子翊沉沉地呼吸,气息有些乱,“……需要卫生用品吗?”
“我有买。”宋安七缩了缩僵直的后背,拉开与他的距离。
她太熟悉,喑哑粗嘎的嗓音意味着什么……
陆子翊垂下眼睑,冷了眼神,挺直起身,“既然不舒服,早点睡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对不起……”宋安七嗫嚅,他骤然离去的背影,横生生像一堵冷漠的高墙。这样的状况,又是这样的状况……好像眼睁睁看着一场台风来袭,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努力精心维持的美好家园拍碎,却无力阻止。
酒店的总统套房有两间睡房,第一天晚上宋安七借口感冒怕传染,几天以来两个人都是分房睡。房间隔音状况十分好,每早陆子翊起床和钟虎在外面客厅谈公事的时候,她睡在里间一丁点声音都听不到。
早上醒在陌生的房间,总会没来由地慌张。只要打开门,看见书桌后坐着的人,方又安了心。
清晨小雨后的风吹卷轻幔的窗帘,宋安七站在睡房门口,毫无预料地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心咚地重重一跳。想也不想,本能地走到隔壁房前,举起手要敲门了才觉得唐突。
犹豫不定之间,身后清冷的嗓音扯住她就要落下的手,“有事吗?”
宋安七转过身,半惊半喜,“你……”
“嗯?”陆子翊擦拭头发的手一顿,疑惑地挑起眉。
他全身湿淋淋,头发还滴着水,浴袍的腰带松垮垮打了个活结,自有一番慵懒风流的气度。
宋安七难为情地摇摇头,吞吐地开口,“没、没什么。”
昨晚她在他****高涨的关头拒绝他,态度直白,丝毫没有顾忌他大男人的尊严。从来他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罕见地被人推拒,还是要他克制身体强烈的欲望,一向唯我独尊的他会动怒是当然。
之前她起床时他都有在房间里,今天不止他不在,连钟虎都不见人影。宋安七以为是她惹怒他,所以他提早出门,或者昨晚就离开了。
原来他只是去楼上健身房运动了……
“钟虎提前去巴黎了。”
陆子翊悠闲地伸长腿,倚靠矮柜坐下,抛出半湿的毛巾。
宋安七习惯地伸手接入怀里,站着有几秒没动。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随意地拨了拨划过眼角的湿发。
无声地叹了口气,宋安七妥协地进卫生间取下吹风机。
他已经舒适地坐进大沙发里,微低着头,专心盯着搁在膝盖上的笔记本。
宋安七调低了风量,对着手背试了试,试探地拉开一定距离把风筒转向陆子翊头顶,“这样合适吗?”他不喜欢过高的热度,可是酒店提供的吹风机没法跳转冷风。
陆子翊指尖在触控屏拂动,好一会儿后面的头发都快吹干了,他才似乎回过神,“……还行。”
头发吹得有八九分干了,宋安七弯腰从沙发后拔下插头,起身的时候好奇地往花花绿绿的液晶屏上看了一眼。
打开的网页是英国著名的网上订房旅游网站,宋安七眯起眼费力扫过屏幕显示的旅馆房间的图片,仔细看了遍上方的地名,lincolnshire。
如果她没有记错,lincolnshire,这是北爱尔兰的一个乡镇。
陆子翊抬起头,对上他促狭的目光,宋安七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撑着沙发半趴在他身上,姿势有些难看。
她强自镇定地抿了抿嫣红的嘴,手上使力就要站起来。
陆子翊手上一揽,把她搂过去,手指就势插进她浓密的发间揉了几下,“石房子,喜欢吗?”
“我们要去北爱尔兰?”宋安七疑惑地看着网页上放大的图片,英伦味极浓的石房子,常在英国古典电影里看到,她幻想了很久。可是,他们去北爱尔兰做什么?
他是来英国亲自谈一家连锁影院的收购,北爱尔兰自然风光好,但是政治局势一直不太安稳,应该不适合他的事业发展。
陆子翊瞟了她一眼,扶她站起来,“去把衣服换了,史杰十二点在剑桥等。”
两个人洗漱好,去餐厅吃完早餐回来,在宋安七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陆子翊径直去前台check~out,是不打算再回伦敦了。
还好,只是出差一周,她和陆子翊都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电子产品。这几天没去购物,东西都不多,一个行李箱都没有装满。
去剑桥的出租车上,宋安七看着陆子翊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试着要回她的手机。
“有电话我会通知你。”回应她的仍然是同一句话。
窗外蓝天白云,春光明媚。宋安七无心在史杰面前和他闹脾气,动了动嘴还是忍了。
虽然是以出差的名义和陆子翊来的英国,他也是以防止被骚扰的理由,在国内上了飞机,霸道地拿走了她的手机。事实上,她更像是飞伦敦度假的。整天无所事事,闲适自在。
史杰在剑桥的学术会很受欢迎,结束时间一再延后,到散会时耽搁了近一个小时。
他轻车熟路带着他们在剑桥大学附近找到一家老牌法国菜馆,吃了一顿正宗的法国菜。
宋安七第一次到剑桥大学,对这所世界名校的一切都感到好奇。饭后在咖啡厅待了半个钟头就坐不住,告诉陆子翊她要进校逛一逛,一个半小时后就回来。
她英语中等偏上,口语属于带一点小口音但能让别人听懂的程度。在剑桥偌大的校园里,边问边逛倒是自在。
在剑桥大学图书馆前,有位热情的英国绅士见她一个人,殷勤地提出陪伴的邀约,被她拒绝。不知道有意或是无意,宋安七走到基督学院附近草地时,又遇到他。
男人轻佻地缠上来,浓重的伦敦腔说得飞快,听得宋安七找不到北。
才绞尽脑汁想怎么把他打发走,男人震惊看着远处,脸色变了变,抱歉地说了声“sorry”,转身离开。
宋安七没把这段不愉快放在心上,全部的心思全在欣赏剑桥古典高雅的建筑,和那些异国风情浓厚的学院。她也不急,像才入学的新生,每一块有个性的砖都有让她停下来的吸引力。
后来也不知怎么地,无意间回头,就看见十米开外的陆子翊和史杰。
两个人并肩共行,远远看着,眉眼间竟有些相似,且同样地迷人。才一眨眼,就有奔放的女生上前搭讪。不知道陆子翊说了什么,史杰低头轻笑。
陆子翊转过头,目光含笑与她视线相撞,他朝她招招手,逗小狗似的要她过去。
“三点半,费兹威廉学院有场莎士比亚戏剧,要不要去看?”史杰亲和地问,朝陆子翊看了一眼,“子翊以前也最爱看芭蕾和舞台――”
话音未落,陆子翊脸沉了一下。
史杰及时住嘴,保持从容的微笑,“安七,要去看吗?”
没有留意到刚才的状况,宋安七漂亮的水眸发亮,也不再客气忙点了头。史杰既然这么问,那他一定是有办法带他们进去。
史杰找了上午学术会的主办方,电话里沟通了一下,开演前有学生送了三张票来,《仲夏夜之梦》,莎翁青年时期最成熟的一部经典爱情喜剧。
演出很成功,从来只在屏幕上看到的舞台剧,现场看,观感完全不同。
史杰第二天一早的飞机,晚间去了家小酒吧,有些事要和陆子翊详谈。
第99章 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还是更加用力
宋安七不想在旁边打扰到他们,要先回酒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陆子翊不放人,史杰也说没关系,这片区治安不算太好,她一个人待在酒店他也不放心。
但其实史杰言语之间还是有忌讳,宋安七也不笨,喝光点的鸡尾酒,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跑去玩酒吧角落的游戏机。
玩到夜深人静,后来陆子翊已经有些醉了。他酒量不算好但也不差,胃不好所以平常也不轻易喝酒。今天也许是史杰的缘故,两人总共喝了三瓶威士忌。史杰清醒得倒像没事人,帮忙开车载他们回到酒店,送到套房门前。
摸索着按下开关,宋安七扶陆子翊到睡房。
转身想去接杯水给他,陆子翊手一勾拉着她躺进床上,翻身将她压到身下。
“子翊,你醉了。我昨天告诉你了,我身上不方便。”宋安七白了脸,本能地护住胸。
陆子翊冷哼,慢慢地眯起眼,凉薄的酒气喷在她耳边,“你上个月28号结束,现在才十号。安七,我记性好得很。”
宋安七心口一凉,原来他昨晚就识破了谎言。
“子翊——”她开口叫他,情急之下想不出可以用的借口。
陆子翊微眯起的黑瞳,染起一簇危险的火光,他使力禁锢住她抵抗的双手,喑哑的嗓带着微软的怒气,“安七,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温热的吻如同漫天的雨点砸在她锁骨、颈边,他吻得很轻,很急,手指却灵巧地解开她衬衣的纽扣。
裸露的皮肤触及微冷的空气,宋安七弓起腰重重抖了一下,喘息着开口,是她也没想到的哭腔,“子翊,我真的不舒服。”
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触碰,一种类似的感觉,仿佛童年时不小心被蟾蜍跳到手上,一种本能的恶心让她想要尖叫。她无法不想起那天夜晚顾婉君妖娆性感的呻吟,脑子里的画面一遍遍全是他和顾婉君纠缠的影像。
他也是这样抱着她么,还是更加用力?
他也是这样吻着她么,还是更加激烈疯狂?
顾婉君是怎么搂着他,那双涂着丹寇十指尖尖的手,是怎么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身体……
她想她是病了,心理生病了。
身下柔软的身体骤然变得冰冷,热烫的唇间漫开一丝腥甜,陆子翊抚着被咬破的嘴唇,从她颈间抬起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宋安七蜷缩着,像一只受惊的猫,整个身子不停地轻颤。
咬了咬牙,陆子翊捧住她煞白的脸,瞳孔慢慢紧缩。褪去****的黑眸,一点点,仿佛冰封的井,冰凉,疏离,遥不可及。
“对不起……”宋安七颤着声,剧烈喘息。
陆子翊揽住她僵硬的肩,轻拍了两下。察觉到她本能的抗拒,绷紧地唇轻扯了一下,握在她肩头的手不由加了力,“用不着紧张,我从来不会强迫别人。但是安七,我想你必须清楚,你是我的妻子,未来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离婚的打算。我可以等,而你必须再度适应正常的……夫妻生活。”
看了眼惊魂未定的她,陆子翊翻身下床,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
宋安七从床上爬起来,弯腰急剧地干呕了几声。担心地看了眼卫生间的门,她忙端起水杯,大口大口吞下热水,狼狈地压下喉咙里翻滚的酸水。
平息了恶心的感觉,望着一地他脱下的衣物,潮热的眼很多酸楚。
她要怎么告诉他,不是她内心愿不愿意,而是能不能。
两天美好的相处时间里,好些脆弱的时候,她也很想做一只鸵鸟,试着假装忘记那晚听到的声音,假装他和顾婉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已经不介意。
可是没办法,坏掉的心如同失控的闹钟,在那一晚她给自己、给她与陆子翊判了死刑。
陆子翊走出卫生间时,床头整齐叠放好他的睡衣。
宋安七低着头抱好衣服,进去洗澡。
浴缸放好了热水,滴了安眠的薰衣草精油。宋安七泡得昏昏欲眠,洗好出来,自觉要去客厅。
史杰订的这间套房只有一间卧房,还好客厅沙发足够大。
“过来。”陆子翊半躺起身叫住她。
宋安七不情愿顿住脚步……
“有必要分房睡离我这么远吗?”陆子翊撑着躺得有些凌乱的头,不快地眯起眼,讥诮地说,“虽然目前婚内强奸不犯法,不过我说过,我没有强迫别人的习惯。”
你现在就在强迫。
宋安七捏了捏睡衣裙角,在他逼视下,慢慢挪到床的另一边。
陆子翊面无表情扯过身上的被子分她一大半,翻身背对她躺下。
天鹅绒被氲着他睡过的热气,浮在洗过澡的皮肤,轻柔温暖。宋安七睡下,看他大半的身露在外面。酒店的供暖好像出了些问题,宋安七把手伸在外面,嗖地被凉了一下。
一闭眼,硬着头发小心地靠近他身后,把天鹅绒被扯过去给他盖上。
“子翊。”宋安七轻声叫他。
背对的身体一动不动,她知道他没睡,可她假装他睡着了。
有些话,只能当做彼此都听不见的时候才能讲。
“这辈子,除了我爸、外公、花枝,你是我最后一个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在乎的人。曾经我对我们,最大的心愿是你宠我一生,永远像我们恋爱时那样对我好,真心疼我。而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一辈子喜乐平安。”
“未来,你不喜欢我了,你讨厌我了,都没有关系了,我不怨你。”
“我说过我不会祝福你和顾婉君,可是我祝福你。和其他人无关,就只有你。未来,你好好地,坐拥你事业版图的万里江山。我好好地,追求我微不足道的梦想。庄子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当泉水枯竭时,泉下无处可逃的两条鱼依偎相亲,相互吐沫润湿对方。与其如此艰难维系,不如彼此不识——”
“好了,安七。”陆子翊冷淡地开口,“睡觉吧,我累了。”
宋安七愣了一下,睁开眼,一指之外,浑黯光下他的背影疏远孤冷。
“安七?”他突然又唤她。
“啊?”
陆子翊轻呼了口气,微不可闻,“……睡吧,不要想太多。”
哦。宋安七低叹,扯高被子盖住脸,顿时便不见光。鸡尾酒的酒劲缓冲了一晚,她早就倦了。
沉沉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她窝在他怀里,衣衫整洁。
陆子翊只字不提前晚她未说话的那些话,悠闲地打理好,和史杰一起三个人在机场餐厅吃了一顿英式早餐。送史杰登上回国的飞机,他们也坐上飞往北爱尔兰的航班。
之后的三天,他们都在北爱尔兰度过。
他们第一晚落脚lincolnshire他订好的旅馆。旅馆是爱尔兰风格的乡村石房子,经营旅馆的老夫妻胖胖的,面容慈祥。因为是旅游淡季,旅馆只住下宋安七他们两位观光客。
去的那天,留着英国老牌绅士胡子的老头说要欢迎他们。
晚餐后,坐在火炉前,抱着一把上了年纪的木吉他,笨拙地弹唱爱尔兰欢快民谣。围着流苏毛织披风穿得很少女的老婆婆坐下老头膝下,用火炉灰烤土豆要给他们吃。
石房子是一百年前修葺,虽然中途有些许维修,但是电气设施还是落后,房子取暖还是烧火炉。
三月的北爱尔兰,晚间空气极低且潮湿。老婆婆把火炉烧得很旺,四个人都靠近火炉坐着。可是火炉前的空间有限,四张单人沙发挤在一起,老头的吉他总是戳到陆子翊。老婆婆最后笑眯眯说,你们小两口坐一起好了,看小女孩脸冻得白白的,帅哥你抱抱她让她暖和。
宋安七羞窘解释没用,热情老婆婆一把拉她起来,推到陆子翊跟前。没看出来老婆婆人上了年纪,力气却大得惊人。
陆子翊神情冷淡接住她,却僵着手,没有动作。
年轻人,不要害羞。老婆婆像顽皮的小孩似的朝他们挤挤眼,搬走沙发。
宋安七尴尬地站在陆子翊面前,火光照着,小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陆子翊揽着她的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轻轻咬着看向被搬走的沙发,“我还是……”
腰上的手蓦地扣紧,随着突如其来的力道宋安七转了个弯,跌坐在他腿上。陆子翊微低头,下巴抵靠着她头顶。
老婆婆奔放大笑,赞赏地对陆子翊竖起大拇指,宋安七只觉得脸被火炉烤得几乎快要烧起来。
第二天下午离开lincolnshire,他们又去了coleraine的dunluce城堡、著名的卡里克空中索桥。三天的行程很紧,但也还是匆匆地把北爱尔兰的美景看了一遍。
从北爱尔兰回到伦敦,他们辗转去巴黎。钟虎提前三天,在巴黎安排好了一切。
在巴黎的前四天,陆子翊像在伦敦时一样,总是夜不能寐,打电话查资料开视讯会议,熬到两三点。第五天一早,钟虎再次不见踪影,飞去了瑞士。陆子翊带着宋安七走了一遍《香水》里的街道,看了电影里倒塌的那座宏伟的建筑和大桥。虽然在时尚之都,他们几乎没有买多少东西。
陆子翊的衣物大都定制,对流行并不感兴趣。
和在奢华却冷冰冰的商场逛比起来,宋安七更喜欢走在巴黎长着梧桐的热闹大街。与不知名的人擦肩而过,时光静好,人世繁华。
第100章 脑死亡
离开前,她曾经最崇拜的一位设计师开展,他们去看了一场新品秀。[.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周,他们在瑞士。花了两周的时间,去看卢梭的故乡日内瓦,去雪朗峰滑雪,去漂亮得好似仙境的伯尔尼看了陆子翊最爱的玫瑰,坐上小艇游了苏黎世湖。
仿佛在做一场漫长的告别。
从瑞士日内瓦登机去伯尔尼,他们因为遇上暴雨临时滞留机场。在机场候机室的时候,巧合遇上了江城工商银行出差的行长。
行长和陆子翊有些交情,听说他最近一直在国外,有意说了一些江城商圈发生的大小事。陆子翊盯着笔记本屏幕,搜索伯尔尼的旅游攻略,轻描淡写地应和了几句。
“你好像都不关心国内你家公司的事。”等到行长离开,宋安七轻声说。
出国近一个月,他似乎对国内的事不闻不问。虽然陆云扬出事后,陆祁峰选择自愿退让了,但在公司还有些影响,他就不担心陆祁峰趁他不在的时间兴风作浪吗?
毕竟,他也是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得到现在的一切。
陆子翊慢条斯理抬起头,淡淡一笑,“你很关心?”
“没有。”她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那你是在关心我?”陆子翊勾着唇,不依不挠地问。
宋安七被问得几乎说不出话,“如果你喜欢这样认为,那就是吧。”
陆子翊好看的眉轻皱了一下,伸手习惯地揉了揉她细软的长发,“很多时候,事情的表面都有假象,你眼睛看见的事很多都需要用大脑仔细地去想……”
她没听懂,他想说什么,和她的回答又有什么关系。
“放心吧,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陆子翊淡然地说,自信的语气,“国内有人替我打理,他们比我更加专业。养了这么几年,也该看看我的成果发展成什么样了。”
飞过瑞士,他们到日本转机去最后一站香港。才下机,突然接到杨强的电话,外公苏醒了。
杨强激动得声音发抖,电话里语焉不详。陆子翊没听得太清楚,在他挂电话前,只听到他在大叫医生。
陆子翊立刻改了行程,改签了机票,从日本直飞回国。
五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已是夜晚的江城。
机场出来,宋安七拿回手机,不停打电话给杨强,想要问清楚外公具体状况,却始终没人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医生说过,成为植物人的老人,苏醒过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小强哥。”五步之外,宋安七站住。走廊顶上的白炽灯,照得她微微眯起眼。
病房门口,蹲在地上的杨强听到她的声音,表情为难地站起来,“七七……我……”
宋安七晃了晃,依稀听见病房里急促嘈杂的声响,“怎么了?”
杨强悄悄对着陆子翊使了个眼色,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七七,老爷子情况不太好,只醒来不到一分钟就昏迷了。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老爷子先前一直好好的。他醒过的时候,还笑了笑,叫了你的名字。没出声,但我看他口型是在叫七七……”
一秒钟,从高高的天上落下,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宋安七摇摇头,不肯相信,径直往病房里走。
“安七,”陆子翊抱住她,强硬地拉她在旁边坐下,“他们在抢救,你不要进去添乱。钟虎,去买杯热奶茶。”
“七七……”杨强担忧地看着她。
她在轻轻地发抖,脸白得像被水溶过的纸。
清亮的大眼睛更清更亮,却不知在看着什么,茫然,空洞。
抢救并没有持续多久,宋安七半清醒地走进病房,医生护士正在收拾急救器械,外公身上插着管子,呼吸器还在运作。宋安七缓缓一口长气吐出,瞬间好像把全身的力气也吐了出去,小腿发软,扶着床抓住椅子坐下。
主治医生走到病房门口又回头,神情莫测看着陆子翊,欲言又止。
“看着她。”陆子翊拍拍杨强的肩。
杨强也没缓过神,愣愣站住床尾。被陆子翊一拍,没记住他说的什么,下意识地点头,“好。”
看了看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宋安七,陆子翊走出病房。
外公的手好凉,宋安七捧着老人僵硬的手,哈了几口热气。
迷茫的眼忽然瞪大,她回头哑着声喊,“小强哥,外公手指动了!”
杨强慌忙探过身,碰得病床晃了一下。垂眼看过去,老人如睡死般躺着,杨强强扯起难看的笑,“七七――”
“小强哥,我真的看见了。”
她给外公暖手的时候,外公拇指分明就轻轻动了,像是要勾她的手。
他的表情在说他不相信,“我去请医生来看。”宋安七冲动地站起来,脚下被椅凳绊了一下,所幸被杨强接住。
她欣喜地笑,推开他的手,“小强哥,你等着。”
杨强直觉应该拦住她,但他自己其实也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一犹豫,就让宋安七走出病房。
医生办公室在楼下走廊的尽头,宋安七等不及电梯,转从半封闭的楼道小跑下去。
“为什么突然就恶化了?”半掩的门内传出的清冷的质问。
办公室里,陆子翊背对着门。
宋安七呆了一下,敏感地缩回触向门把的手,外公病情恶化了?
“这种情况一直是有的,脑溢血患者救治不及时,抢救过来后大多都会发生比较麻烦的后遗症。刘老的情况我先告诉过您,他年岁已高,发病又严重,随时都有可能――”
陆子翊倨傲地扬起手,制止他公式化的解释,声音更冷,“我每天有收到你们的看诊结果,今天之前你们给的结论都是良好。”
“是这样的,陆先生。”医生点头,无奈,“就昨天来看,刘老的身体机能状况没有任何异常,但也在慢慢衰弱。根据杨先生反应,刘老今早有短暂的清醒,大概就在那个时刻之前老人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而老人会清醒,只是片刻的回光返照。”
“所以,现在是已经确定了?”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脑死亡的确定还需要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不过,应该改变不了什么。”
陆子翊沉默了一会儿,“这些,不要告诉我妻子。”
“可是,”医生着急,惯性地推了推没有下滑的眼镜,“脑死亡是不可逆转的事实。请陆先生原谅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刘老无自主呼吸,脑功能永久性丧失,从某些医理学方面说,他已经死亡了。”
大脑似乎被重锤了一拳,空白一片。陆子翊还在说什么,可她听不清楚,耳朵嗡嗡地响,胀得生疼。
朦胧的余光看见有人走过来,宋安七转身,慌不择路躲进消防通道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了这一场漫长的噩梦?
宋安七狠力揪着手臂,很久才觉得疼。疼过之后,是铺天盖地的迷茫。
好长的一段时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坐在陌生的满是灰尘的楼道里。
如果不是用力抱着自己,她不会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恍惚地,她仿佛正慢慢地蜕化成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外软内柔,一丝丝,一缕缕,逐渐透明,失去了存在的感觉,不再被这个创造她的世界认同。
身后紧闭的门突然被拉开,保洁阿姨没有想过楼道里会有人,吓得一哆嗦,拖把掉在地上,捂住胸口喘了口气,“唉哟,小姑娘你坐这里干什么?”
宋安七站起来,仓皇地跑下楼梯。
“小姑娘,哎――”保洁阿姨莫名其妙。
茫无目的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要回去。宋安七低头,等着电梯。夜晚的住院大楼很安静,静到她能听到旁边大厅led屏播放宣传广告的声音。
小孩童真的稚语,夫妻间相濡以沫的默契,老人安慈的笑声……全都被装在万花筒一样的屏幕里,发出一种叫做安乐幸福的原素。大厅外的临时停车场却停着一辆急救车,有人跪坐在地上恸哭。
这世界,有多少所想能真的如愿?
叮当――
宋安七木然地随着身旁的人,往电梯里走。
电梯门慢慢合上又突地打开,一只手把她从电梯里拽出来。
“你到哪里去了?”陆子翊气息微喘,下颌紧绷,西装外套沾着夜间室外的凉气。
宋安七手腕被他扣得疼,她镇定地抿了抿先前咬得发白的嘴唇,“我有点饿,下来买点吃的。走到稻香村门口,才想起忘掉钱包,所以我又回来……”
她看见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袋子,装着奶茶和她喜欢的黑森林。
“钟虎说他没有看见你……”
“外面电梯人太多,我从天台那边小电梯下的楼。”她面不改色。他以前告诉过她,说谎话的高境界就是一半真一半假。假里面掺杂进真的内容,这样骗人的时候,说谎者自己潜意识也会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
可能是她表情太过自然,陆子翊信了,虽然只是一点点,大多还有怀疑。
他改为牵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带她往大门走,“再晚医院就有门禁了,外公现在情况稳定。你要陪他,明天再来。”
他的手心很暖,纤长的手指有力握着她,让宋安七产生一种不该有的错觉。她就是格林兄弟童话故事里,被丢弃在森林迷路的格莱特。可是她比格莱特幸运,他找到了她,他会带她回家。即使夜太黑,路太远,森林里遍地荆棘,可是跟着他,被他牵着,她就会找到回家的路。
第101章 她认命了
春天的暴雨总是来得急,毫无征兆。
宋安七收起雨伞,抖去伞上水珠。弯腰才要坐进车里,意外看见广场上站在喷水池边的人。
想了几秒,她探出身撑开伞,转过头对周峰交代,“你回公司去吧,我买点东西自己打车回去。”
周峰立刻张嘴,想说话。上次没接到人,老板很生气,他差点把工作丢掉。
“你老板那里我会打电话告诉他,不关你事。”宋安七下车,关上车门。
白色的保时捷停了一分多钟后,周峰露出一脸苦笑,把车开出医院临时停车场。
宋安七撑着伞,踏着淅沥的雨水过去。
大风把喷水池里的浅水刮成漫天的微小水珠,一片水雾氤氲在池子周围,浓重的凉湿气息。
还没走近,颀长清瘦的身影嗖地窜过来,弓腰钻进她伞下。
“你怎么在这里?”宋安七踮起脚,把伞撑过他头顶。
oscar笑着皱眉,接过她举得略显吃力的伞,“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好像都只会说这句话?”
若是惊喜倒好,但她只有惊不见喜,活像他不该出现。
他满头满脸都是细小的水粒,毛毛湿湿的,像棵被雨淋湿的松柏。
宋安七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他,“你是在等人吗,要不要进去躲一会儿?”
oscar拿着纸随便往脸上抹了两下,目光往四下一望,“附近有没有好吃的馆子?”
“唔,我只知道前面街角广场二楼有家谭家菜和西餐厅还不错……”全是这几天陆子翊带她去吃的,谭家菜的味道一直精致,只是价格不太便宜。
oscar偏着头,饿得慌没力气想,不耐烦地说,“谭家菜……就谭家菜好了。”
大手一挥,纸团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精准地落进十米开外垃圾桶里。
“woo~~”他得意地挑眉,抓住她细瘦的胳膊,性急往路口走,“走吧走吧,我饿了。”
宋安七挣开他的手,见他一脸无辜,气又没处撒。她无奈地叹气,“你好好撑伞。”
“抱歉、抱歉。”他笑嘻嘻耸肩,把空着的手插进裤袋。一路上规矩地握着伞把,时不时侧头留意她有没有淋湿。走着走着,一分心,整个人差一点撞上路边电线杆。.
宋安七及时把他拉住,抽走她的伞,“……到了,你上去吧。”
“你呢?”oscar躲进屋檐下,稳稳抓紧她衣袖。紧张的模样,仿佛她马上会逃跑。
“你多少岁了,不会还要别人教你吃饭吧?”她打趣他。
“23岁啊……”他很孩子气地皱起眉,“可是一个人吃饭很奇怪好不好……”古雅奢华的馆子里,人家都三五成群,再不济也一双人。如果就他孤零零坐着,感觉好丢人。
这男人是在和她撒娇?宋安七抬腕看看时间,五点二十,陆子翊通常六点下班。
她收起伞,走进店里,“我只能陪你一小会儿。”
oscar站在菜馆入口楼梯上,专心看着她抖水珠的动作,“你甩得真好看。”
宋安七终于忍不住,嗔怒瞪他一眼,把伞交到门口服务员手上,“需要我说谢谢吗?”
oscar摆手,讪讪地,“吃饭、吃饭。”
古雅的小红灯笼悬在雅座的窗前,飘渺的红光,映着宋安七长发遮住的脸似真似幻。
慢慢又看了遍菜单上心惊胆战的数字,宋安七悄悄抬眼。梨木桌对面,oscar双肘支桌,闷不吭声翻着菜单。
清新淡雅的古筝曲《寒鸦戏水》在一迭声的轮指后戛然而止。宋安七如坐针毡,咬唇拿出手机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
怪异的吉他声中,oscar抓过放在桌上的手机,看见号码呆了一下,抬头看向捧着茶,眼睛不自在瞧着桌面的宋安七。浏览过短信,漂亮的桃花眼拂过短暂的错愕,他笑了笑,拇指飞动。
宋安七很快收到回复。
“小爷时间宝贵,想请小爷吃饭,请致电经纪人提前预约时间。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约小爷我吃饭,看在我们美妙的交情上,我可以把明天一天的时间挪给你,感动吗?”
宋安七眼神难看瞪着手机,嘴里一口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angel,你喜欢吃什么?”
oscar笑眼盈盈,似乎怕她不够动火,还要说,“今天我请你,所以你欠我两顿饭了。”
宋安七轻咳了两声,又看看手腕上的表,“不用了,我晚饭回家吃。”
他颇感扫兴地撇撇唇,合上菜单,熟练地报出几道菜名。
他是饿了几顿?宋安七看他埋头狼吞虎咽一顿狠吃,想起他在雨中站着的样子,主动帮他盛了碗清汤推到他手边,“你去医院是……看朋友?”
“嗯。”他喝了口汤,边吃边说,“丫玩失踪,电话一直关机,我来看看她死了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爷天没亮就跑那儿蹲着,也不容易。”
宋安七被喝下的荞麦茶呛住,微微变了脸色,“对不起啊,那他现在……”
“没事,丫好好的。”oscar慢条斯理把脸从碗里抬起来,“别说我,你这段日子怎么也没个信儿……”
“我和我先生去旅行了,上周才回来。”
“你真的结婚了?”他咬着勺子,疑惑地看着她。
宋安七举起右手,把无名指比给他看,“千真万确,结婚已经三年多了。”
oscar妖娆的眸子微眯,慢慢睇着她指上造型别致的对戒,突然失笑,“我以为你开玩笑,你才23岁……”
“如果没出意外,我孩子现在都快满月了。”她垂眸,想起和他在凹凸音乐房子第一次的遇见,那晚她哭得狼狈。“在凹凸那天,是我流产后满一个月的日子,所以那段时间我情绪不太好……”
他点点头,试探地问,“你先生……”
抿了口茶,湿润干涩的喉咙,宋安七笑,“他对我很好,对孩子的事一点也不介意。”
“难怪你看着胖了些……”oscar撑着下巴,挫败地摇头,“我竟然没想到,你的心理状况,换个新的环境确实比较好。”哈佛高材生看着似乎有些受伤。
他是想太多了,宋安七淡笑,也不好解释,毕竟话是由她说出口的。
陆子翊这次出国,旅游是顺便,而主要是考察国外市场。
每天和陆子翊他们待在一起,原本对市场经济一窍不通的她,已经勉强能看懂股票运作,对做生意也有了不深不浅的认识。几代以来,陆家的生意一直都是集中在国内,根基虽庞大。但在现代经济环境下,传统的发展前景已经趋于饱和。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开始把部分资金投向国外。这是一个信号,透露外界陆家生意归属他掌管的信息。
如果国外事业发展顺利,他便算是接掌了陆家的一切。
宋安七不露痕迹地又看向手腕,六点过五分。
自从上个月顾婉君搬去老宅,李姨又被请回家里来做事。昨天陆子翊胃不太舒服,说好今晚回家吃些清淡的小菜。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公司,在回去的路上了。
“你等一下。”她频频看表,再看不出她心思,他心理学硕士的名头就真是要作废了。
oscar走去柜台,刷卡结了帐。回来敲敲她身前梨木桌面,“我吃饱了,可以走了。”
江城的春秋始终多雨,整座城市随时都像浸泡在水雾里,散发着潮湿、发霉令人厌烦的气息。
下雨天,尤其是在下班高峰期,打车几乎等同于抢车。
他们在广场车流最多的通道,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来车。才上车,还没来得及擦头发上的水,陆子翊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
宋安七捏着手机,问司机多久才到。
那边陆子翊听到她真在出租车上,嘱咐她注意安全。
途中经过她去过的宠物诊所,宋安七想起那只受伤的英短,一个来月的时间小猫复原了吗?
“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oscar避开她的视线,表情为难,“小猫伤口感染,脊椎坏死伤了重要的神经。吃不进东西,只是张着嘴不停流口水,怎么拍它都没有知觉。为了它好,我带它去诊所做了安乐死亡。”
猫是天底下最傲娇的动物,它一定不会愿意自己像一个不能动的植物一样,没有感觉地苟延残活。
宋安七皱起眉,难受地抵靠住冰凉的车窗。目光飘到窗外,心好似被暴雨泼了一瓢。
“angel,伤害它的不是你,你不需要自责。”
“我知道。”她只是无端地,想到昨晚病房外不小心听到的那场对话。
杨强请求陆子翊告诉她,外公已经脑死亡的真相。在他心里,外公永远是部队操练场上威武如大将的男人,是神采飞扬的教授,他无法容忍最崇敬的神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体无意义地存活。
那是对一个钢铁军人的不尊重。
陆子翊不同意,老人生前尤为尊重他的决定。他一句不同意三个字,杨强说再多也没辙。
傍晚的雨越下越大,天沉得令人绝望。陆子翊站在庭院入口,摆弄那盆因为下雨挪进屋檐下的兰草,低垂的目光一路随着她。
风雨摇曳,宋安七撑伞的手晃了晃,伞被吹落在地。
她脸上顿时湿漉漉一片,雨水顺着她眼角,往下流,她木然地站在他面前。
第102章 他和小贱人翻云覆雨喊你的名字
陆子翊手上收紧,没察觉拽下一片兰草的叶,“怎么了?”
宋安七深深吸了口气,“子翊,终止外公的治疗吧。”
她认命了。
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签了终止治疗责任书。
在院方陪同下,宋安七把一张全家合照的照片放进外公手心。睁眼看着老人的睡容,她亲手拔了呼吸器。
两个小时之后,外公停止了心跳。
等候一旁的医生经过检查,确认老人最终死亡。
宋安七像被人抽走了魂,木木地站在床边,看着他们把白布披到外公身上,动弹不得。
她没有哭,一段时间里,她连呼吸都无法觉察。
陆子翊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她也不知道。临出门前,陆家有急事把他叫去。他赶来医院的时候,刚刚好来得及安排老人之后的身后事。
外公的丧礼,按照他很久以前的吩咐,办得简单。
租了殡仪馆一个不大的厅,通知了外公那些尚在世的战友和大学同事。只不过在陆子翊的操办下,依着他的性子,虽然一切从简,但丧礼所有物什均是实打实的精致不菲。
二十平米的中厅,灵位前请来诵经的和尚敲着催眠般的木鱼,袅袅氤氲的佛香有安定宁神的功效,闻得多了倒麻木了情绪。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大多她都不认识。每一个人都让她节哀,但每一张脸浮在白纸灯光下的脸都看不分明。荒诞,好像是她不小心闯入了有声的陌生人的梦里。
把最后一张草纸放进火盆,燃起的火光中,宋安七抬起苍白的脸站起来。
才下午三点,灵堂里只有她和杨强、钟虎在。陆子翊不到六点,不会出现。(.好看的小说明早凌晨五点,外公就要下葬,该来吊唁的前两天几乎都来过了,只有按习俗来说必须到场的陆家还没一个人来。
她跪了有些时间,腿有点麻。
杨强帮忙扶住她胳膊,“七七,有你短信。”
接过她的手机,宋安七冷清的眼看向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号码,睫毛抖了一下。
低头默默地把十来个字的短信看了一分多钟,“小强哥,我出去一会儿,有事你打我电话。”
凹凸音乐房子,唐花枝不是一个人来赴约。
宋安七站在玻璃桌前,挺直着后背,看着平生她讨厌的一个女人坐在她最爱的位置上,亲昵地和花枝靠在一起。她不快地皱起眉,直直盯向约她出来的人,让她给出一个解释。
“喂,宋安七来了。”王月茹看着她,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皮。
唐花枝咬着小圆酒杯,漫不经心抬起头,瞥了她一眼,“……你有事找我?”
从王月茹含笑的眼神里,宋安七瞧出一种看戏的的成分,强自忍耐深呼吸了口气,“一点私事,你让她们先走。”
唐花枝愣了一下,没说话。
一个年轻女孩儿,坐在王月茹身边,先前埋头玩着手机,突然惊讶地叫起来,“是你啊!”
酒吧里灯光暗,她又坐在卡座最角落。宋安七眯了眯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见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眉眼看着似曾相识。
“表姐,就是她。”女孩儿娇昵地趴在王月茹肩头,目光带刺瞪着宋安七,“表姐你自己看,就她那副死气沉沉要死不活的样子,能比得上我吗?那男人眼睛白长了。”
男人?!宋安七记起这个清亮的声音,一个多月前,在超市里告白被拒还遭oscar奚落的那个女孩儿。
她化妆和不化妆的模样,还真是差之千里。
“你开什么玩笑,她都结婚几年了。”
“但是他喜欢她啊……”四四惊讶地张大眼,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王月茹长得就带股刻薄相。但她自己浑然不觉,尤其她存有坏心眼时,刁钻的眼神十分令人生厌。她坏笑,“真是江城第一大贪官的千金啊,连陆三少你都敢给他戴绿帽――”
“说吧,什么事。”唐花枝扔开酒杯看过来,语气不耐。
“让她们先走。”宋安七沉住气等着。一分钟过去,看花枝始终无所动作。眉轻轻一挑,宋安七俯身夺走她手中的酒瓶,毫不迟疑地往卡座里一泼。
“走不走?”
冷眼看了看被她泼了一身酒的两人,宋安七转身叫来酒保,“再来两瓶轩尼诗。”
“神经病!”王月茹气急败坏擦拭脸上的酒,看见酒保果然去吧台端了两瓶酒,登时坐不住,拉起自己的小表妹,对唐花枝说,“在吧台等你,长话短说,我在77订了座。”
挑了块干净的角落坐下,宋安七淡淡叹了口气,“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花枝蹙眉,似乎听不懂她的话。
“干妈说,你已经快一周没回家了。二哥找你,你还和他吵架。”还有她现在这幅穿着深v短裙、一身酒气的鬼样子,甚至还和她以前最讨厌的人混在一起,要说没出事有谁信?
唐花枝轻嗤,冷漠地回视她,“那也是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吧。”
宋安七紧紧握了握手边的杯子。玻璃杯杯面雕着细浅的纹路,咯得指腹毛毛痒痒,一如她此刻难受的心情。她的花枝从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她,即使吵翻脸,花枝也不会说出与她无关的话。
这样赤裸裸的厌恶……
“你还在生我那天的气?”她努力稳住声音。
唐花枝拨弄手机的手重重抖了一下,“是又怎么样?”
宋安七笑了笑,“我向你道歉。”
“不需要,我不介意。”唐花枝烦躁地皱起眉,用力推去她示好的手,“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宋安七心脏骤然一缩,笑容无措地僵在嘴角,“可是干妈――”
“我妈要是对我失望了,让她收你当女儿呗。反正从小她就喜欢你,巴不得把你带回家里养。你多乖巧听话懂事啊……”
“花枝,你乱说什么……”宋安七嗫嚅,花枝一张利嘴从来不是她说得过的。
花枝长长叹了口气,“宋安七,我看够你无辜的嘴脸了,拜托你,不要再来烦我。你这么善解人意会替别人着想,你放我个清静好不好。你要无聊找oscar、我二哥,他们可都是喜欢你喜欢得紧……别、别,你可千万别哭,你掉滴泪我哥还不骂死我。我说真的,你看你就快是一个人了,不如去我家做我妈的乖女儿,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有个妈――”
一杯酒,泼在她脸上。
宋安七咬住轻颤的下唇,捏着酒杯的指节泛出灰白,“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花枝由着腥甜的酒沾在脸上,冷冷地笑,“没什么事,我就是不想再陪你演戏了。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你永远是被赞美疼爱的那个。我不想再做你的陪衬,也不想再像个傻子一样帮你出头。”
她决绝地抓起包,起身要走。
宋安七一把抓住她衣角,如同即将溺水的人死抓住救命的浮木,执拗的眼底浮出一丝无助又很快褪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我等你,等你愿意告诉我你遇上了什么事才让你说出这些话。”
“我给过你机会,三十六天前我打过电话,你没有接。”
“我那时人在英国,手机在子翊那儿。”
唐花枝掰开她冰得刺骨的手指,咬了咬牙。
“又是这样的表情,每次我就是那个替你出气的疯婆子,而你就像个高贵的公主只管保持你淡定的笑容,被他们夸奖乖巧。宋安七,我不是白痴,我也不缺心眼……我只是懒得和你计较。这一个多月,没有你,和她们在一起我很开心。宋安七,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不要淡着性子等别人来讨好。
你以为你对任何事情都可以装作不在意,你以为你可以隐忍不发就叫做善良和爱,但其实和你相处的人只会比你还累。你和陆子翊也是,他固然有错,你也不是全然无辜。你总以你自己认为对的方式,装作圣人一样去表达你的感情。你不聪明,实际上你很蠢,还很自负。以前你有你爸、外公还有我帮你争,所以你什么都不做也无所谓。但如果你现在还学不会放下你孤傲的架子去争去抢,你迟早会一无所有,怪不得别人。”
宋安七张了张嘴,急于辩解却说不出话。她最好的朋友,说不想和她再在一起了。
唐花枝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笑得苦涩,“其实五年前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了,你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不肯原谅简宁吗?因为他和那个小贱人在酒店翻云覆雨意乱情迷的时候,喊的是我的好朋友你宋安七的名字。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有魅力。”
舞池的灯光亮起,唐花枝要走,转身的刹那她突然震住。
错愕地看着宋安七手臂上的黑纱,她喘了几口气才无力地吐出几个破不成句的词,“你……外公……”
宋安七木然地坐在原位,三天以来她没好好睡过一觉,思绪就像生锈老化的机器。花枝的话像一闷锤又把她敲晕了。简宁……简宁!简宁和她……怎么可能!
看不得她失魂发呆的模样,唐花枝甩下吧台的王月茹,头也不回走出酒吧。
第103章 以后你有打算吗?
凌晨四点,又下起一场大雨,下葬在瓢泼大雨里进行。(.)
宋安七淋过雨,回家的路上发起烧,昏睡了四天才好转起来。
清晨吃过陆子翊喂的药,她又睡到中午。卧室的窗帘在陆子翊走前刻意被拉开,太阳光能让她精神好一点。
宋安七下床,拉上窗帘挡住灼目的阳光还要再睡。忽然想起早上的vc营养片忘了吃,床头保温杯里还有陆子翊留的热开水,她拉开床头柜,摸出一个空盒。
迟钝地想了几秒,才记起昨晚最后一颗已经吃了,陆子翊说他今天下班路上去买。
宋安七绕过床,从陆子翊枕边柜子里找出他吃的那盒,先把今天应付过。
旋开保温杯杯盖,她倒出一颗,送到嘴边,目光突然凝住。
宋安七跳下床,大力拉开窗帘,闭了闭眼,把药丸举到阳光下认真看清楚。
药丸白白圆圆地,很像吃过的营养片。如果不在光线下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就被认错。
可,这不是营养药片。
宋安七是早产儿,生下来在保温箱待了五天。
从小她体质就比常人弱,隔三差五地总是生病。而且她又严重挑食,许多带腥的食物她死活不碰。全家就宠着她这么一个孩子,当宝贝似的疼,打个喷嚏都要着急好一会儿。
做医生的奶奶很清楚营养均衡的重要性,尝试过强迫她吃一些必须靠它摄入营养的食材。
她那时被宠得任性惯了,奶奶让她吃不喜欢的蔬菜,她就又哭又摔碗。听爸爸说,那时候碗都被她摔坏了十几只。
她一哭,奶奶就心疼没辙。可是更怕她营养不良长不高体质差。无奈的情况下,奶奶只能用最不可取的方法,吃营养片。外头卖的几乎全是保健性质的营养药,作用不大,奶奶在医院找到一种药用保健兼有的营养补充药品。
奶奶还在世时,每年会带她去做全面检查,根据她身体状况配必需的营养药丸。直到她重病在床,这些事就委托给了爸爸。
宋安七是和吃饭一样,从小吃着药丸长大的。
谈恋爱后,陪同她去医院体检的人变成了陆子翊。于是她拖着他一起检查,开药片回去吃,适当补充营养总归没有错。
她有轻微的夜盲症,所以吃的药片除了含vc还有一定的va成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而陆子翊抽烟,他吃的药片是补充vc和b2,对分解焦油里的致癌物苯并芘很有效。
四年多来,她和陆子翊吃的维生素药丸一直是她准备。
一瓶药有七十五粒,两个半月他床头柜里的药瓶就要换新的药。
即使冷战分房睡的那几个月,也是她按时换药。他有没有吃,她不清楚,但换药时瓶子里是空的。
那,这些白色扁平的药丸是什么?模糊地,她记得似乎有看他吃过……
……
雨后初晴的午后,医院广场多了许多三五成群晒太阳的病人。粉色的重型机车轰鸣而至,车前镜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突兀刺目的金光,拐过广场外的大石雕塑,利落停在入口。
焦灼的目光四下里一扫,挺拔的身影提步跑过广场大楼。
单薄的人低头坐在门诊大楼下花坛边,发着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白色的物什。
“出什么事了?”oscar撑着膝盖俯下身,微喘着气。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安七本能地抬起头。清亮的眸子像是被淘空了水的枯井,空洞得瘆人。她怔怔看着他,一眨不眨,像个被人抽走了所有情绪的木头人。
感受到他放在肩上的手,宋安七受惊地重颤了一下,手中的东西掉了出去。
深蓝暗沉的大理石地板上,尾指那么长的白色小瓶无声地打着旋……
原来是个药瓶……
oscar疑惑地帮忙捡起来,拿给她。
尖尖的指头不停地抖,宋安七僵硬地曲起手指,慢慢握住瓶子。
“angel,来,深呼吸。”
oscar蹲下,屏住呼吸,拢住她冰凉的手。他不敢用一丁点力,害怕把她捏碎。
她手心里满是水,还有她额头、下巴,湿得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
不正常,很不正常。
她突然主动打来电话就不对劲。电话通了,她只是剧烈地喘气,仿佛溺水被救的人,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电话被挂断前,他听见救护车和就诊广播的声音。
一只手有技巧地拍着她的背,教她平缓呼吸;另一只手忙乱地拿出裤袋里响了有阵子的手机,oscar没性子细说,“找到了,对,不要去查了……没大事,好了我回来再说。”
钱没有那个蠢货,人在医院和出事急救有几分钱的关系?他打电话去各大医院急救中心问,能问出什么花来。
“对不起……”宋安七又抬起头,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难堪地抿着唇,她垂下眼,轻得仿佛能被风吹得飘起来的声音说得断断续续,“对不起,我突然找不到人……”
她很害怕,莫名地害怕。
偷偷瞧了眼她不安交握的手,oscar微笑,“既然人都出来了,去喝点东西?”
“酒,我想喝梅子酒。”也许酒能让她彻底冷静。
“去77?”oscar拉她起来。
“好。”
下台阶,没走几步,宋安七忽然停下。
oscar回过身,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门诊楼玻璃门外有人下跪乞讨,围了一圈人,有什么值得她看这么久?“看什么?”
为什么突然笑了,又为什么眼睛红着难过得像是快要哭了?
“有只小鸟一直停在那儿,刚才飞走了。”宋安七收回视线,弯了弯唇,“走吧。”
「一只想变成橘子的苹果,她以为这样可以变得丰满一些性感一些,这样可以去到电脑公司上班。她以为这样可以变得丰满一些性感一些,这样可以变得酸酸的不被别人吃掉她。」
机车后座,宋安七第一次靠在oscar清瘦的后背。风里飘来他细碎的歌声,古怪滑稽的歌词。
「这么笨的兔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笨的兔子,我从来没有见过。」
真的很笨啊她……
风刮得眼睛发疼,闭上眼,意料之中想起门诊楼下看到的情景。
顾婉君是六个月了吧,穿着孕妇裙,肚子凸得那么大。会是双胞胎么?
如果那么一滑摔下去,是不是她就会重蹈自己的覆辙?可惜呢,陆子翊把她搂住了,很小心,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他们应该感谢她吧。陆家看在顾婉君肚里孩子的份上,接受了顾婉君,接下来几个月他都可以像今天这样陪顾婉君产检。就连在她看来,他们也多像是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
为什么会是顾婉君呢,她一直想不透。
直到下午,得到药品检测她才或许明白,也许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不是她就可以。
避孕药……他竟然背着她吃避孕药!
“angel,到了。”事实上,机车停在酒吧门口已经尽十分钟了。
oscar不解地回头,视线所及是她低垂乌黑的头顶,“angel?”
环在腰上细瘦的手臂用了力,把他扣紧。她慌乱地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转身,衬衣后背****了一片。微微黯淡的眼探究地看着她手心的药品。是因为这玩意儿吧,她一直死抓在手里不放。
“初次见面,我就看你哭过了。”
oscar笑着说,“那个时候你哭得比现在惨多了。”
宋安七摇头,挖心似的疼,“我没有外公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花枝说的,一无所有。
外公去世这几天,她一次也没哭过。因为她是外公唯一的亲人,她必须保持清醒,好好送走外公。麻痹久了,仿佛连感觉都跟着丢了。
下午她拿药给熟悉的医生检验,经过住院部,鬼神神差走进去。在一楼超市买了水果,她甚至走进了外公住过的那间病房。看着里面空荡荡的一切,花了整整五分钟才醒过来,外公不在了。那一刻,真有心被掏出来的感觉。再也见不到外公,从今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下午伤心的时候却找不出一个人,一个可以让她无所顾忌痛痛快快哭一场的人。
终于看见她右臂上别着的黑纱,oscar轻侧过头,笑着,表情有点难过,“我不是还在这里么?”
宋安七手指一僵,就要松开。
oscar抓回她的手,扯下搭在车头的风衣,旋身搭在她头上。他长腿迈下车,撇开她的手臂,转身把她拦腰抱下车,往酒吧里走。“不会有人看见,不用憋着。”
他把她安置在角落的卡座,宋安七瑟缩了一下,靠近墙壁。
吸了吸鼻子,哭不出来了,接过他递到手心的毛巾擦干净脸,扯下头上的西装,“谢谢。”
oscar正捏着药瓶,琢磨里头的药,一时有些尴尬地把药丸倒回瓶中,系好瓶盖,在玻璃桌上放好,“老人什么时候走的?”
“七天前,今天满一周。”
“哦,那你现在……你丈夫……”
湿润的睫毛一颤,宋安七看向那药瓶,“我和他要离婚了。”
一句为什么几乎就要脱口,oscar不自在地转过视线,提起温着梅子酒的小玻璃壶,倒上两杯,端一杯给她,吸了口气,“以后你有打算吗?”
第104章 计划里面可以有我吗
“嗯。(.$>>>棉、花‘糖’小‘說’)”宋安七轻轻抿着酒,把药瓶收进衣服口袋里。
oscar端着酒杯,没有喝。好看的嘴唇开开合合,终于下了勇气,却装作轻松地问,“计划里面……可以有我吗?”
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宋安七把头低了低,答非所问,“我要出国去念书了。”
“国外哪里?”他似做不不经心地问,玩世不恭地挑了挑眉,“正好我在国内也待了半年,该出去转转了。”
“oscar——”宋安七不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很早前,他对她的态度,暧昧得就不似正常朋友间该有的。所以她才有所刻意地不止一次,向他强调,她结婚了,她很爱她的丈夫。可是今天以后,她没法再伪装出她很爱陆子翊的样子。
她也舍不得失去一个难得的朋友,她什么都没有了。
“唉唉,你紧张什么,小爷我又不吃人。”oscar白她一眼,叹了口气,“我这人薄情好动,一个地方总待不了多久。如果你要走,我搭个顺风车一起,多个伴不挺好么。”
宋安七放下小酒杯,认真地看着他,“我暂时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可能,很快就有结果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下一个目的地。杨强马上要回他沿海老家一个小渔村,花枝现在不会想和她联系。未来一两年很长的时间内,在没有找到爸爸案子的关键证据前,她和国内、和江城都不会有任何关系。
既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要走就走得干脆一点。
oscar从后厨端了几碟现做的点心出来,下午四点半,酒吧已经开始营业,逐渐有人进门。
他吃着杏仁蛋糕,目光却一刻不离她,“我不勉强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因为我觉得我们缘分不浅,好像不期而遇比较有惊喜。”
他漂亮无辜的脸隐落在酒吧幽深迷离的浮光里,突然少了他独有的顽劣孩子气的特质。微挑的桃花眼氲着恰当好处的轻佻,即使含着笑,神情却罕见地认真。
宋安七低头,默默倒酒。
感情上,她是个果决任性的人。不会有结果的事,她不会给任何人任何虚伪的希望。
“少喝一点。”oscar挪走她放下的酒壶,搁在玻璃桌另一头她够不着的地方。(.)“以后一个人在外面,别喝酒。这个社会,没有你想的这么安全。”
“那你会骗我吗?”宋安七抿了口酒,下意识摸了摸衣兜里的药瓶。
温过的梅子酒,酸甜味淡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涩得发苦的清酒味道。舌尖麻麻地,说话有点不利索。
oscar愣住,眉宇间很快掠过微不可见的狼狈神色。伸手过去揉揉她细软长发,若无其事一笑,“肯定有啊,没有人能保证这辈子都不说一句谎话吧。比如说吧,第一次听到angel这名儿时,我真的觉得很土。”
宋安七也愣了一下,淡淡笑了,“可是我不喜欢被欺骗,任何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捂住我的耳朵让我去盗铃铛,可是一旦你松开手,我依然会发现,在围观人的眼里我就是一个笑话。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吗?还是——”
“打住、打住!”
oscar捏起小银勺挖了块慕斯,递到她唇边。她一张嘴,勺子便送进嘴里。
他戏谑地眨了下眼,“我不会那样做,也没有想过伤害你。”
宋安七捂住嘴,囫囵吞下蛋糕,气有点喘。眼神飘离,又故作镇定,“抱歉,我不是说你。”
“我也抱歉。”oscar把那碟草莓慕斯推给她,觑着她后仰着身防备的姿势,自觉刚才行为过界了,讪讪一笑,“我只是找个时机告诉你,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宋安七点点头,抿着杯中渐凉的酒,眼神闪烁,看着桌上的蛋糕。
简单干净的青釉陶碟,巴掌大小,色彩艳醴的糕点盛在里面,玲珑袖珍,精致迷人。却勾不起她丁点的食欲,银勺轻轻拨弄慕斯奶油上红得娇媚的草莓,她想起那夜医院外陆子翊去买的黑森林。在路边小店买的,卖相一般,却是她喜欢的味道。
心口一堵,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她撑着桌,大口大口吃下蛋糕。
慕斯馅儿太厚,奶油绵软,海绵蛋糕蓬松。只是甜味太浓,几口下去,胃里倒酸犯起恶心。
擦了擦嘴角的奶油,宋安七招来酒保,“三杯杯柠檬苏打,谢谢。”
独自小酌的oscar扑哧笑了,放下酒杯,叫住酒保,“一杯苏打,两杯热巧克力,柠檬水喝多了伤胃。”适量摄入定量的巧克力,对调节情绪有一定帮助。
宋安七贝齿咬着银勺,扬眉,“专业意见?”
“嗯。”他轻轻点头,对着她半信半疑的眼神,故作恼怒地笑了笑,“心理学内容很广泛,学的很多东西你都不懂。我们系上三分之二的人同学学下来,老了四五岁。”
“那你呢,为什么要学这门专业?”她突然开始对他有些好奇。
虽然他总是吊儿郎当、无所事事,一副无业游民的样子不务正业。嘴上老是喊穷,但吃穿用度皆不俗,全是上品。那辆骚包重型机车,他说是贷款买来的二手,被钱没有甩着鼻尖骂虚伪矫情。
那天在谭家菜馆,他点菜的举止随意自然,没有一丝半毫的做作。
能去美国留学,四处飞游戏人生,想来也是出身富贵人家。23岁,平常人家的子女大学才毕业,忙着找工作,初次步入社会。而他这一秒可以窝在小酒吧驻唱,下一秒又可以去赛车玩他喜欢的事,大抵是从未有过现实的压力,对钱更是没有多少概念。
不过,他有意不提他的家世,她也没道理问。毕竟,她认识的是这个叫做oscar的人。
一口梅子酒下腹,oscar干净的眼睛眯了起来,亮晶晶的。
他无奈地叹息,“以前人傻呗,以为心理学跟读心术似的。学好了可以读人心,这一生几十年不愁找不到乐子了。结果是我太天真了……哎,别笑!”
“你还是可以造福大众啊。”宋安七忍住笑,啜了口酸涩的柠檬苏打。
辛苦学了这么多年,不学以致用太可惜了。
oscar搔搔头,懒得花心思去想,“再说吧。”
宋安七笑笑,继续吃蛋糕。很专心,她随便做件小事都很认真。中午空腹出门,不吃东西还好,一块蛋糕吃进胃里才觉得饿了。胃里很空,似乎怎么也填不满的感觉。
一壶温酒喝光,oscar看她吃得投入,自己也饿了。
去后厨要了几道清粥小菜,他去老林家烤了烧烤回来,很多的肉。大厨把鲜贝香菇粥和几盘小炒端来时,脸臭得想打人。
“下不为例。”钱没有咬牙切齿说。他来酒吧是喝酒找乐子,不是给他大少爷做菜的。
“别介,说得好像有上一次似的。”oscar抓着筷子,嬉皮笑脸地,点点一次性餐盒,“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尝尝民间厨子手艺,回去好好改进改进。”
钱没有阴测测地笑,“不打扰你二人世界了,多吃点、吃饱点,等会儿才有力气跑。”
oscar呆了几秒,看钱没有暗示的眼神往宋安七身上飘,脸上的笑顿时僵了一下。
“要是跑不了,你也得有气力打是不。”钱没有接着说,“可别像那次,挨了揍跑回来。”
“滚、滚、滚~~”oscar一脚踹钱没有小腿上,狠瞪他一眼。
宋安七小口喝着清新的鲜贝粥,看他们相互使着眼色,最后定定瞧着钱没有。
钱没有笑哈哈,笑弥勒的样儿,“丫头,你也吃好。这些菜都是他依着你胃口要的。你吃开心了,他就开心。他抽风的时候少了,我也就轻松多了。”
眼瞧着oscar又要踹来,他胖胖的身子趔趄了一下,挥挥手,抖着腰上的肥肉走去吧台。
oscar回过头,闷闷地拨了拨翠红交加的烧烤,“好像孜然的是比香辣要香。”
“嗯。”宋安七被他们刚才的神色撩得莫名地浮躁,吃了几口,食不知味,忽然就想走。搁下木筷,端着苏打水喝了一口,目光漫无目的往卡座四周扫了一圈,蓦地停住。
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宋安七眨眨眼,再睁开,吧台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不见了。
她条件反射地从包里找出手机,开机,看见没有一通电话和短信,缓缓松了口气。
这个点,陆子翊要么回家,要么在公司加班,要么在外面饭局应酬。无论哪里,他最不可能在这里。他对泡吧没有丝毫的兴趣,当年也是她喜欢,他才陪着。
oscar吃着吃着,先前和钱没有闹的脾气也吃得烟消云散。他边吃,还边给她添菜。
“我自己来。”宋安七小心护住碗,夹了两块烤得酥软的青椒。
慢条斯理吃完,抬头,撞见他震惊发傻的眼神,忙扯了纸巾擦嘴,“怎么了?”
“你不觉得辣么?”oscar张嘴吐舌,被辣得直吸冷气,崇拜地盯着面不改色的她。
宋安七被他的样子逗得失笑,从木桶里盛了碗粥给他,“还好啊,我外……我外公以前很能吃辣,我从小被他操练出来,这点在老刘家还不算辣。”
第105章 三哥你来啦
oscar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粥,有点憋屈。(.好看的小说
“oscar,有你电话。”
酒保从吧台边匆匆走来,托盘上放着店里联系订座的无绳电话。
oscar拿起电话,不冷不热应了两声,眼神淡然飘向吧台对面卡座,轻轻笑了笑。他转过头,站起身,“我有个朋友在那边,我过去说几句话,你乖乖坐着,我很快就回来。”
宋安七也想离开了,但他转身就走,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看着他穿过舞池,舞池人影攒动,挡住了对面的卡座。
“真的是小七公子?”薛牧舟看着从远处走过来的人,难掩错愕。
他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惊惧地回头看向身边面无表情,坐了近两个钟头却一句话都没说的人。人是他请来的,上次在酒吧遇见三嫂和一个只见着背影的男人,随口就对他提了一下。今天下午,清楚看见陆家老七抱着三嫂走进酒吧。他一激动,没过脑子就莽撞通知对方了。
陆子翊冷冷瞥他一眼,淡淡道,“她最近心情不好,需要人陪。小七做过心理辅导,又和她是同岁,正好可以开导她。”
“三哥。”oscar掀开珠帘,笑嘻嘻走进来,眉眼皆是无辜的笑。
陆子翊坐在背光处,长腿交叠,眼神倨傲。清冷的目光只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三哥,什么时候来的?”oscar垂眸,飞快扫了眼茶几上竖起的酒瓶,唇弯着,不温不火地笑。
“五点过一刻。”陆子翊瞥向手腕上的表,冷淡的语气说。
略摸算下,过去快两个钟头了。
片刻,突如其来的沉默,将卡座与舞池的嘈杂划出两个世界。
陆子翊眉眼不动,好整以暇坐靠着沙发。他的脸隐在暗处,唯有清亮的眼灼灼如寒星,静静地,透着凉意。无形的迫力,自他身上传出。
薛牧舟摸了摸鼻子,自觉该识趣地走开,“小七弟弟习惯喝什么,伏特加、威士忌还是红酒?”
“老板在这里,用得着你请?”陆子翊冷笑,不留情面地问得薛牧舟脸色尴尬。
oscar大大方方笑了,“三哥既然一早来了,就应该招呼一声才是。弟弟我没别的本事,请三哥喝点小酒的能力还是有。”
边说,他侧过身招手叫来路过的酒保,“白兰地喝多了伤胃,三哥要不要试试温梅子酒,清甜适度……”
陆子翊霍然起身,墙上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好似一堵冷硬的墙。[.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抓起外套,冷冷瞥他一眼,“我还有事,让他慢慢陪你喝。”
“三哥难得来,不多坐一会儿吗?”
oscar若有似无朝对面卡座望去,哦了一声,“三嫂也在,我去请她过来,三哥你再坐会――”
“不用了。”陆子翊生硬打断他,语气清冷如常,“她感冒还没完全好,让她不要喝太多久酒。早点送她回来,她吹不得冷风。”
oscar笑呵呵应着,送他到酒吧门外。
陆子翊走到车前,站住脚步,生疏的眼神第一次正经打量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回国半年多了,你该抽空回去看看你爸和你妈。你哥的事,让他们最近不太好过,你没事去多陪他们吧。”
在加拿大避祸的陆云扬还不安分,上个月喝醉酒和人打架闹进局子,还是陆祁峰亲自过去把人保出来。
“三哥。”oscar突然抓住车门,“我和三嫂今天是在医院门口偶然遇上的,你不要多想。”
陆子翊从车内错愕地抬起头,俊挺的眉微微皱了下,“安七她去医院了?”
一瞬间,他收回视线,眼神更冷,“钟虎,开车。”
oscar替他关上车门,目送车灯消失在街道尽头,绷紧的后背骤然松弛,松了口气。
所谓做贼心虚,大抵就是他刚才的心情。
回到酒吧,宋安七那桌多了个人。
钱没有大咧咧坐在他的位置上,嘴里大嚼,囫囵不清地问,“妹子,你对那混世魔王到底啥感情?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别说一丁点感觉都没有,我不信。”
“有啊,朋友的感情。”宋安七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向对面。
钱没有擦着吃得油亮的嘴,“就这样啊?你可别唬哥哥,说实话那小混蛋平常是缺心眼了、了点儿……但人不赖,属大马路上被姑娘追着跑那种,你就不动心考虑考虑?”
这口气跟拐卖妇女儿童似的。
oscar乐得笑出声。
宋安七转过头来看他,亮若清水的眼睛写满无奈。
“哎呦你可是回来了。”钱没有哧溜灌了杯冰啤,乍呼呼的,“妹子要走,我好说歹说是帮你劝着。别怪我说话俗啊,你对姑娘有那心思你就――”
“喂,够啦!”oscar绷起脸,跨坐扶手上,一巴掌劈在他厚实的背,“不长记性是不是,开玩笑注意分寸,她是有家室的人。”
钱没有不服气嘀咕了一句,听不清在抱怨什么,表情之生动,没去讲相声真是种遗憾。
oscar受不了地摇头,看向宋安七,目光转轻柔,“想回家了吗?”
宋安七难受地吸了吸鼻子,“我有点累。”感冒初愈,酒吧里空气混沌,久了人有些晕。
“那走吧,我送你。”
一前一后走出酒吧,oscar从后面把外套丢她背上,伸手招来停在不远处待客的出租车,“你看起来像是感冒了,别着凉。”
晚间又下过雨,风是湿的。宋安七把脸缩在毛呢风衣里,剪水双瞳亮灿灿地,占据了巴掌大脸庞的一半。认识她这么久,她的脸总是白得毫无血色,凑近了连青青的血管都能看到。就像一张精致的纸,融在水里,看得人心疼。
胸腔里忽然横生一股怒气,也不知赌的是什么气。oscar坐上出租车,突然不敢看她,眼睛只好盯着窗外无聊的夜景。
正是烦躁的时候,肩膀被轻磕了一下,一沉。
他悄悄侧过头,微眯的瞳孔猝然地收缩了一下。
出租车司机开着空调,车内空气沉闷,宋安七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只有睡着了,她才不会介意和他靠这么近。想起往常,她刻意绷着小脸,认真要和他划清距离的神情,oscar有点想笑,顺手托住她下滑的头。
他动作极小地俯身,小声说道,“师傅,开慢点。”
宋安七被oscar叫醒时,出租车就停在小区门口。
oscar坐在车里,看着她出去,冲她挥了挥手,“时间还早,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宋安七慢慢走回家,仔细想,觉得他神情怪怪地,却又说不出怪在哪儿。
抬起头,看见白色小楼三楼亮着灯的窗口,心口狠狠一拧。
“太太,你也回来了?”李姨打开门,递给她一件厚呢大衣。
也?陆子翊也才回来么?
宋安七抱着大衣,没有穿上,直接进屋上楼。
旋开门把,一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浓烈烟草味呛得宋安七打了个喷嚏。宋安七捂住嘴,退后了一小步,还是咳出了泪。
差不多适应了那股呛人的辛辣味,她缓步走进去,随手打开天花板最亮的顶灯。
陆子翊站在小茶几前,背对着她,手中握着一叠白色的纸页,半天没有翻动。
宋安七放下大衣,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到贵妃椅旁矮桌前。半蹲着,翻了翻上面新增的几封信。一封封拆开来,眼底拂过淡淡的失望。把信封胡乱收拢,转眼突然看见书刊旁边亮着的手机。
屏幕定格着一张照片,昏暗的光,她低头吃着蛋糕,oscar端着酒杯直直凝着她。
宋安七轻轻吸了口气,照片里,oscar的眼神看得她胆战心惊。
“我似乎记得,你最不喜欢吃的蛋糕就是它吧。”清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宋安七整个人一抖,手机哐当砸在桌上。她抿了抿唇,转过身,直视陆子翊森冷的眼,“刚好我今天想吃。”她努力压制着紧张,眼睛瞪得很大,声线干得像条绷紧的弦。
陆子翊俯下身,伸手把她圈在身下。幽黑的瞳眸像一块冰,冰凉的眼神刺溜溜地钻过她的脸,化成迫人的压力往她心里钻。盯着她半晌,他忽然轻笑。
“你似乎找了个最不合适的备胎。”
“是么?可是我不觉得啊。和他在一起,比在你身边要开心得多。”她也笑,知道说什么话最能激怒他。
隔着毛衣,宋安七捏住衣服口袋的药瓶,一股发狠的冲动,想要伤害他。
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想让他也不好过。
苍劲冰凉的手指用力按住她的唇角,他蹙起眉,不让她笑,“他可以给你什么?一时兴起的挑弄…无聊时的玩乐?还是年轻肆无忌惮的开心?嗯?”
宋安七弯起眼睛,撇开他的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是,他可以给我的没有你多,但他不会给我压力,不会给我欺骗,不会像对待一只宠物一件物品那样对我。
他会听我说话,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他会知道我要什么,会在我难过得快要崩溃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在他身边,我才重新体会到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快乐是什么。他可以给我以前那个叫宋安七的我,而不是你陆子翊的妻子、陆家的三媳妇,够了么?”
第106章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她还可以说很多很多,只怕他大男人的自尊会受不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粗重的呼吸刮过她耳边,陆子翊绷紧了下颚,用力扣住了她手腕。他猛一弯腰,把她抵死在矮桌上,堆叠起来的书和信件噼里啪啦被挥落在地毯上。
落地的沉闷声响,如钟鼓敲在她狂跳的心脏。
宋安七死咬住唇,后悔冲动之下说出那些伤他的话,终究是舍不得。
尽管刚才她说的,大多是真心话,她和oscar在一起,很快乐,可是她不喜欢他。她不喜欢他,她所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和他在一起多久了?”他低声开口,竟是想不到的沉静。
宋安七愣了一下,摇头,“我想你误会了,我和他以前只是医患关系,现在也不过是普通朋友。”
陆子翊清冷的眸倏然涌上一股暗色,他定定看着她,唇角慢慢勾起抹冷笑,“你是想说,你和一个普通朋友在一起,也比陪着我要开心?”
他生气了,即使他用着冷清的语调,甚至还带些丝的轻柔问她。
宋安七紧紧捏着小药瓶,执拗地抿住唇,不愿退让。即使心中已经如万马踏过,溃不成军。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到了陆子翊这儿,却是伤了他一毫,她自损心肺。
爱情从来讲不得公平,谁爱得深,就越容易输得多。
她的沉默落入陆子翊眼里,成了默认的意思。陆子翊捏着她肩膀的手一紧,“回答我!”
卧室里满是烟味,空气似乎黏成了一团难闻的泥沼,他的步步紧逼更让宋安七透不过气。那句冷硬的命令乍然在耳边响起,恍惚如惊雷,她缓缓地转了下眼皮,呼吸发沉,仿佛陷进了沼泽使不出力。
陆子翊微直起身,托起她后背。她的背上几乎没有一点肉,层次分明的脊骨咯得厉害。在国外好不容易长的几斤肉,短短几天内,再度消瘦下去。
阴翳的眼低垂,陆子翊脸色阴沉难测。
脸前豁然开朗,宋安七侧过头,急剧地喘了几口气,脸憋得通红。
陆子翊皱眉,摸了摸她额头,“你发烧了。”
“你放开我一下,我去吃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宋安七捂住嘴,身往后退。
陆子翊误会了她的举动,他随之俯身,用力按住她背,“和我在一起让你这么不舒服?”
“不是。”宋安七撑住他胸口,压抑住咳嗽,“我感冒没好,你别靠我太近。”病毒性感冒,传染上了就要纠缠好几天。
陆子翊眯眼轻笑,强自抓过她的手,低头咬住她发烫的唇。他吻得又急又狠,似乎在和她说的那句话赌气作对,舌头更是长驱直入撬进她唇齿间。
嘴唇被吻得生疼,宋安七脑子里像烧了团火,昏软无力,晕得特别难受。
“吸气。”陆子翊扶她坐在矮桌上,伸手打开百叶窗。
舒缓清凉的夜风吹散一室沉闷,宋安七抓住红木桌滑润的桌沿,本能地深呼吸。
陆子翊拖来椅子,靠窗坐下,翘起长腿,“好了,现在继续聊聊你和他的朋友关系。”他刻意咬重最后四个字,嘲弄的意味。
“我说过了,他是花枝介绍给我的心理辅导师。几个月前,我一直在他那儿做心理辅导——”
“那只猫就是他送的?”他偏过头,一声讽刺的嗤笑。
“是。”他横竖是不信,总是瞒不过他,宋安七索性认了,“也许他是对我有好感,但他清楚知道我已婚的事实,而我和他之间从未逾越半步。我们婚姻出现问题,是你和我双方的原因,你不要迁怒其他无关的人。”
陆子翊打开铁质烟盒,才要抽支烟出来,目光一凝,重重扣上盒子。
“如果他都算无关的人,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做有关?”
“我……”
宋安七语塞。她已经向他解释了她和oscar的关系,不明白又是哪里惹他生气。
她现在很累,连纠结了一整个下午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也提不起精神去质问他。也许从明天开始,她该去医院输点营养药水,不能让身体这么拖耗下去。
“是因为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和我的心理辅导师关系还不错的话,我向你道歉。”她心平气和地说。
以陆子翊的性子,要他退让,几乎是不可能。
陆子翊倦极扶额,眼底有极力的忍耐,“记住我的话,以后尽量不要和他接触。”末了,他轻叹了一句,声音太轻,瞬间就被融进风里。
不想再花力气应付他,宋安七想也没想,温顺答好,起身抱了睡衣进卫生间。
泡好澡出来时,床头柜上的开水还冒着热气,剔透的玻璃杯边搁着打开的小糖盒,白色的药丸和粉色的糖果依偎一起,可爱得紧。
宋安七脱了鞋,抱着靠枕在床沿坐下,安静等着热水变温。
放在枕上的手机叮咚响起,oscar的短信,宋安七皱了下眉,没打开来看径自删了。
吞下药丸,把糖果含进嘴里,她条件反射地看向还坐在窗前的背影,思绪有些恍惚。手机又叮咚一声,陆子翊微微回了下头。宋安七一咬牙,关了手机。沉闷的静谧像海绵,一点点吸光空气里的氧气。吃下的药开始发挥药效,头晕气闷。
宋安七收回怔忪的目光,上床钻进被子里。
感冒药中的扑尔敏,苯海拉明组胺,使人犯困嗜睡,却又是宋安七敏感体质过敏的成分。一晚上,她睡得很难受,昏昏沉沉,脑袋里像千万只蚂蚁在钻。她似乎说了好多胡话,还挠伤了给她揉太阳穴的手。
早上醒来看见床头柜上的按摩精油,知道昨晚不是梦。陆子翊有帮她按摩头部,然后她睡得烦躁抓破了他的手。
吃早餐的时候,李姨从邮箱里取回信。一封封检查过,她等得信还没到。之前中介告诉她最迟就这一两周,却始终没有音信。算着日子,宋安七有些着急了。
时间已走到春天的尾巴上,银杏树茂密的枝叶上开始结出青小的果子。
……
oscar顶着睡得凌乱的头发走出厢房,看见找他的人是陆子翊,微惊了一下。揉揉困乏的眼,他笑嘻嘻走过去,“三哥,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
陆子翊双手插兜站在树下,神情倨傲清淡,“打扰你了?”
“怎么会、怎么会。”oscar搔搔头,像个畏惧哥哥的弟弟,半是做戏半是惯性。家里四个哥哥,从小到大他最不敢亲近的就是他的三哥。他就像一尊冰冷的神,发着光,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很多时候,他对这个哥哥的畏惧超过了对父亲的敬畏。“三哥是个大忙人,我是不想耽搁了三哥的时间。”
“我有事找你。”陆子翊开门见山地说,声调清冷,不带起伏。
oscar一愣,把头一转,看向钱没有住的厢房,“我才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三哥找我谈事,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陆子翊蹙起眉,语气不耐,“你清楚我来是为了什么,我对你也没什么好说。不管你想玩什么把戏,希望你好自为之。”
气氛僵硬了几秒,oscar回过神,干笑着打哈哈,“三哥这说的是……?”
“不管你是否乐意接受,安七都是你名义上的嫂子。昨天既然你知道称她一声三嫂,你就该管好你的言行举止,对她做好应有的尊重。”陆子翊冷冷看着他,没有含糊。他一向如此,该说的话从不绕弯。
oscar桃花眼里的平静绷不住了,他低头想了想,回以一笑,“三哥以前不也和我差不多么?爸以前私底下老告诫我,要跟着三哥学,从小,三哥就是我的榜样。很多事,我可都是跟三哥学来的,当然论天赋才能我是没办法和三哥比。”
四合院厚重的木门突然嘎吱了一声,两个人同时转过身。
一只圆滚滚的猫拖着肥肥的尾巴,慢吞吞踱进院子里……
oscar不动声色喘了口气,瞥着陆子翊的神色,他放轻了声音。扬起嘲弄的笑,如同恶作剧得逞时的得意。“几年前,我学到一句话,‘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当时还不太懂,本来想请三哥教下我,不过好了现在我——”
啪!清脆的耳光落在他脸上。嘴角嘣地一下撕裂了,腥甜的液体漫进唇齿间。
“干啥呢!干啥呢!”钱没有从里屋蹦出来,挽起袖子气冲冲过来,要动手的姿势,“打人犯法知不知道,隔壁就派出所,管你什么身份我都给你扭局子里。”
“老钱!”oscar抹了抹嘴边的血,横他一眼,“我们兄弟说事,你少管。回去做你的菜,对了,我还要吃昨晚你做的那什么粥,你多煮点我昨天没吃过瘾。”
盯着老钱气鼓鼓不甘不愿走回屋子,oscar回过头,撇了撇嘴,“我生下来第一次被人打,不过对方是你,我认了。”
他垂下头,摸了摸树下微凉的藤椅,“当年三哥结婚,排场之大轰动了江城。我人在美国,和大嫂在一起,听我哥电话里形容,都能想象那种盛世的场面。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奇,那个让三哥花费了一番心思娶进陆家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毕竟,现实生活里,我还没遇到一个能比大嫂好看的女人。
第107章 该怎么称呼你小七陆希梵
“大嫂像雍容的牡丹,她可能就像清秀的兰草。(.)不过,她似乎比大嫂有趣一点。她来找我做辅导时,心理状况很差,经常在这张椅子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看喜剧电影,都能掉出泪来。我像研究课题一样观察她,有次我试探地把钱包托她保管,她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看到我夹在钱包里的全家福照片。结果她把眼睛闭上,把照片塞回钱包――”
“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无聊的事。”
陆子翊生硬拦下他的话,抬腕看了看时间,“既然你要瞒着她你的身份,今后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欺骗,是她最讨厌的行为之一。”
……
左脸浮起的红肿,即使上了药,又被冰敷过,还是看得出一圈淡淡的滑稽的红印。
一直都知道他三哥做事狠绝,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动手,还这么狠。oscar站在77号酒吧外落地窗前,前弯下腰,嫌弃地打量镜子里自己左脸上的掌印。扯了扯嘴皮子,意外地拉动撕裂的伤口,疼得他吱地皱起眉。
看了眼坐在吧台角落的人,收拾起心情,慢慢咧开嘴皮,推开门进去。
风铃声叮当响,宋安七眼皮动了动,落在清酒上的目光随着酒波泛起清浅的涟漪。
“老样子,威士忌加冰。”oscar支着长腿坐下,熟络地对相识的调酒师交代。转过头,看见她手中的酒,不赞同地轻皱起眉,伸手过去拿住酒杯。
宋安七低着头没看他,手固执把酒杯握得很紧,一动不动。
“今天谁又惹你了?”
oscar看着她像小孩子一样,使气犟着,好笑又好气地说,“感冒的人喝不得酒。”
宋安七仍是不松手,也不抬头,死死盯着杯中的酒。
“angel……”察觉到她怪异的态度,oscar敛了笑,眼皮剧烈地跳了两下,不舒服的感觉。
酒杯被轻轻搁下,宋安七看向他,轻轻扬起唇角,“认识这么久,似乎我们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你好,我叫宋安七,我先生名字叫陆子翊。该怎么称呼你,小七、陆希梵……还是小叔子?”
“你、你知道了啊……”陆希梵杯子举到嘴边,没喝下去。
虽然他下意识地保持从容,效果却不如所想。[.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的手微微抖了几下,棕黄的液体顺着杯沿洒落在深黑色玻璃上,灯光下,些微地刺眼。
他难堪地一笑,慢慢饮了口加冰的酒。冰凉的酒水从嘴角撕裂的口子滑过,他又狼狈地皱了下眉,“是三哥做得出来――”
“花枝找他爸,看见子翊去找你,与子翊无关。”依着陆子翊毫不留情的处事风格,要戳破这层荒唐的关系,最痛快的就是昨晚在酒吧当面揭穿。
那才是笑话一桩……
他给彼此地留了情面,甚至是在盛怒的情况下也没对她吐露实情。
可笑的是,她说着眼前的人不会欺骗她,去挖苦陆子翊。也难怪,他会说,一时兴起的挑弄、无聊时的玩乐……原来昨晚她没听清的那句话是,为了你好。
她就像个傻子,被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请问,我有叫错吗?”宋安七冷静地问。
陆希梵摇头,她扬手,手中的清酒泼了他一脸。
宋安七淡淡扬起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来找我的第一天。你不愿意告诉本名,对我说你叫angel,而我又听说中间牵线的人来头很大。”
他把桌上的威士忌推给她,脸上湿漉漉一片,“开始我只是好奇无聊乱猜,不敢确认。我把钱包给你,里面夹着露出一角的照片是我十六岁那年除夕,家里照的全家福。当时想看看你反应,但是你尊重我隐私没有看……后来我故意送你回家,看见你住的小区,然后我回去上网搜索出了你和三哥结婚的照片――”
冰块在杯沿转了转,哐当蹦进杯子里,威士忌的酒气在他亮得出奇的眼眸上扯出淡蒙的雾气,
宋安七咬了咬牙,“很好玩吗?”
把她当做一个傻子似的戏弄,很有意思么?
这一杯酒,也像是泼在她脸上,泼得鼻子有点酸热。
“没有……”陆希梵推开酒保递来的毛巾,妖冶的脸被酒泼得发白。
“不过,也谢谢你。”宋安七跳下高脚椅,最后看他一眼,“在今天之前,你让我交到三年来第一个朋友。”
陆希梵神色一凛,似乎如梦初醒,一把抓住她的手,“对不起。”
“你把手放了,我接受你的道歉。”宋安七没回头,动了动手腕想挣脱开他的手。
她回答得这么爽快,比骂他还要决绝。
陆希梵第一次有所犹豫,手指松了下,又后悔地收紧,“angel,对不起……”他说不出硬话,更不敢再说谎骗她。
这场荒唐的闹剧里,他就像一个作弊的优等生,考试到一半才发现试卷的内容都是他擅长熟悉的。他捏着小抄,没有退路又无法继续,举棋不定,被考官抓了现形。
作弊是事实,他连辩解的理由都没有,无能为力。
但是眼下,他更想把这场考试做下去,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我自知我是个恶劣的人,我也做过很多比这还要坏的事,从来不管下限,凡事只是随着性子来。这一次,是我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犹豫该不该后悔,如果伤害到你我会后悔。可是如果不是刻意接近,那么我们不会如此了解,我没办法去后悔。”
如果他想达成最初的目的,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他,早已经把陆家上下搅得天下大乱。
“我别有用心接近你,是我的错,我很抱歉。但是现在的我,是真心的,我不想失去你。”
“放手!”宋安七轻嗤,视线一转晃见吧台上装酒的玻璃壶,抬手冲动地抓起又要再泼。转身,看见他湿淋淋的脸,她深吸了口气,把壶放下,“别让自己太难看,我不怪你。你和你三哥有什么恩怨,请你去找他,不要再把我牵连进来,我对你们陆家的事没有兴趣也无权过问。”
以前,是她小看了他。他能把温柔伪装得滴水不漏,现在他的话,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陆希梵慢慢松了手,“不会有下次了。”
“我知道。”宋安七头也不回,走出快步酒吧。
门外午后太阳正盛,阳光刺目,宋安七站在街头眯了眯眼,恍然间,已是要到初夏了。
心情很糟糕,仿佛淋了场大雨,发霉阴冷。早餐后收到花枝短信,她在政府大楼找她爸,约自己在四合院见面。她欣然赴约,以为和花枝的关系有了转机,结果是听到那句“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她讨厌欺骗,是真的真的很讨厌。
昏昏欲睡的下午,她茫然走在街头,忽然找不到去处。不久前,还有花枝,不管她在哪儿,一通电话她就会来陪自己。也还有那个叫oscar的像大男生的男人,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笑着,下雨天也能在他那儿看见阳光。
只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她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人。
宋安七回到了江城一小的校门,周末,校门没锁。
少了读书声、打闹声,绿茵茵的校园显得空旷和寂寞。一群小萝卜头大的孩子在球场上踢球,旁边主席台上,一群穿着民族长裙的小女孩在练舞。每到四月中,学校就会组织排练六一儿童节的节目。
录音机放着葫芦丝干净悠长的曲子,女孩们随着前排老师的示范,认真做着动作,眼睛却不时偷偷溜向台下围观的人,自觉地把腰弯得更柔。似乎年少时,大家都渴望成为焦点,被所有人关注那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曾经她也是这么认为。
一条长街隔断,江城一小对面就是有江城小清华之称的江城一中。两所学校,承载了她十二年的时光。
学校里有辅导班的同学在补课,她进不去。
宋安七在门口奶茶店买柠檬苏打水的时候,店里小桌上坐着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孩。女孩吸着奶茶,嘴里不开心地嘟囔着什么,她手边放着本数学资料,似乎才辅导完。男孩低着头,笔在纸上不停划着,偶尔抬起头对女孩儿笑笑。
宋安七要的柠檬水温好,要走的时候,男孩突然停下笔,抓住女孩挠乱刘海的手,“好了,也不是很糟糕。这几题,你步骤都有算对只是结果不仔细。还有这几题,你思路其实很好。和上次比起来,你进步很多了。做错题不要紧,吸取经验,以后尽量少犯同样的错误就好了。”
“是哦,每次被你一说,我就感觉自己白痴变天才了……”女孩咬着笔,愁闷地盯着那张被他画得满满的试卷,“我老是这么笨,以后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啊,和笨蛋在一起,比较有存在感。”
“其实我是担心,我考这么烂,再没人帮我批改试卷,回家我会被我妈骂很惨。才不是喜欢你,你才得意了。”
宋安七站在店门口,入神听两个人孩子气地说着话,直到男孩开始低声给女孩讲解题,她才离开。
后来又去了大学。在大学图书馆前,她遇上来接男朋友下班的陆云维。本来是想避开的,来不及转身,陆云维已经叫住她。
第108章 男性避孕药
“三哥的事,我听说了。(.无弹窗广告)”陆云维表情为难地,“你还好吗?”上个月被他妈叫回去过一次,看见了大着肚子的顾婉君,当即就想到她了。
“我很好,谢谢关心。”宋安七温温地笑,知道他是真心问她。
“三哥他是最理智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不要心急。”尽管他不相信陆子翊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但这话说得他也毫无底气。有陆相洲那么个不正上梁在,他对自家人随心所欲的脾气又十分了解。要说没什么,显然太假了。
“云维。”他等的男人从图书管里出来。
陆云维朝他招了招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过头看她,“听他说,前阵子你有回学校来找教授写推荐信,你在办留学的事?”
因为他的关系,那位对陆家的人比较敏感。她到办公室找教授的那天,正巧那位就在隔壁,事后问出来她在申请国外大学。在这风口浪尖时期,老三那霸道的个性,会容许她一个人出国吗?
无意想到他会知道,宋安七微怔了一下,方才恢复了从容,没把话说死,“我是有这个打算。”
“三哥不知道吧……”陆云维捕捉到她眼底的闪烁,瞬间明了。
他有些佩服她了,敢在三哥头上动土,她算是为所不多的一个。上次在医院,他就看出他们夫妻之间有问题,可是不敢想到已经深到她想远走的程度。
“决定好了,我会通知他。”是通知,不是告诉。到时候无论他同意与否,她都要走。
陆云维低头,细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台阶上等着的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再等等。
“三嫂。”他转回过来,担忧地看她,“你和三哥的事,我没立场过问。我现在对你说的话,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言语间,他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仍是有所顾忌。
他最抵触多管闲事,不然也不会早早脱离陆家。但她挺讨他喜欢的,有些话可能会冒犯家里某些人,他也不得不说。陆家的悲剧发生了那么多起,他不希望再发生在她身上。
宋安七笑了笑,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你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出国留学的事,还是找个好时机和三哥沟通一下。”陆云维说着,眼神凝重,犹豫间有点吞吐,“陆家的人,怎么说呢,唯我独尊惯了,凡事只管自己做决定。当年大嫂就是一意孤行,她要和大哥决裂,大哥恼羞成怒之下动关系把她关进精神病院,后来很糟糕。”
那仿佛是陆家的一场灾难。
两个都是踩在云端的人,彼此都不愿意退让。大嫂在精神病院捱了两周,吃了很多镇定成分的药。不清楚她是药性发作还是故意,晚上洗澡暂时无人看管的时候,她从没被锁死的病房窗口跳了下去。病房在二楼,她重重摔下去,小腿骨折,流产大出血。可是直到她被送进医院抢救,家里才知道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她和大哥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事先都瞒着家里。
她被抢救了一夜,好多次命悬一线。那一夜,陆家几乎全乱了。
爸和大妈动用各种关系,压下消息,忙得焦头烂额。
爷爷和奶奶连夜从欧洲回来,听说孙子没了,奶奶下飞机就上了救护车被送进医院。
他妈在病房陪着奶奶,两个人都哭,惋惜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闹出这种荒唐事。
本来唯一冷静的只有三哥,那晚他在才接手的连锁酒店公司加班,抽空还打电话给他让他劝一下爷爷。他开完了会才来医院,结果晚上下暴雨路滑,车子撞上高速路口的安全岛。
一夜间,接连出事,后者还是爷爷最疼的三哥。爷爷暴怒,抡起手杖打在大哥头上。第二下被二哥挡下,破了眼皮。要不是二妈心疼自己儿子,哭嚎着拦下,大哥的头怕是要被打破。
面对爷爷的质问,大哥一声不吭。一整晚,他一句话也没说。
三哥和大嫂相隔一天度过危险期。三哥中度脑震荡,身上多处擦伤,一周后才出院。大嫂病情稳定第三天,大哥不顾全家阻止,把大嫂转去国外疗养院,一去就是六年。
大哥始终不肯说明他和大嫂当初决裂的原因,这件事匪夷所思,且影响实在太坏,所以一直是陆家的禁忌,大家都自觉不提。
这么多年,陆云维几乎快忘了。
如果不是今天遇到宋安七,她和三哥目前的境况仿佛就是当年的翻版……
他也更清楚,三哥冷绝起来比大哥要狠得多。实在不想看见,当年的事再度重演。
陆祁峰和大嫂的事,早前听陆陈慧娟说过。却想不到故事还有另外的版本,比最初的模型还要心惊动魄。
宋安七回过神,真诚对陆云维道了谢,她明白他的好意。
回去的出租车上,她推翻了之前的打算,重新认真想了想要怎么和陆子翊坦白。
宋安七进门,陆子翊坐在庭院里正看报纸。时间还不到六点,往常他还在公司没下班。
用力咬了咬唇,宋安七鼓起勇气走过去,摸了摸他手边的茶杯,已经凉了。她看看他,在旁边藤椅坐下,端起小火炉上温着的茶壶重新给他倒了一杯。
“饭前少喝些……空腹喝茶伤胃。”许久没有好好说话,连关心的话也说得别扭极了。
陆子翊从报纸后抬起眼,淡淡扫了眼她,又把视线收回,“怎么,太阳又要从西边出来了?”
宋安七眼皮子跳了两下,忽视他嘲弄的语气,“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陆子翊轻轻一笑,“又是离婚吗?”
“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一下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她平静的语气,仿佛在回答他晚饭要吃什么的问题。没有一丝起伏,连停顿都没有,就像是等着他说出这句话。明明是他提的问题,她的回答却令他把自己陷入了被动。
呼啦一响,陆子翊握紧了报纸,冷眼看向她,久久,唇角忽而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很不巧,目前我还不想。你很痛苦么?怎么办,我刚好相反,我现在很开心。”
宋安七下意识就要掀翻桌子。深深地吸气,她看也不看他,站起来,“那随便你。”
晚饭气氛僵硬,宋安七心里发堵,吃了几口胃也跟着难受。于是干脆早早离席,索性不去面对对桌的人。
卧室窗前矮桌上又放着一叠新的信件,应该是邮差下午送过来的。宋安七开了灯,把信件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全是商场的广告单。有点失望没看到想要的东西,算算时间,她有些坐不住,开始给中介的老师打电话。
电话一直占线,一个多小时后才接通。
老师听她说还没收到,赶忙上网帮她查了一下。结果是好几家的东西前天寄出,今天已经签收了,她家阿姨签的字。
东西到了就好。宋安七宽了心,又把那叠信和早上的一起,仔仔细细地重新检查。
“在找什么东西吗?”身后突然传来陆子翊的声音。
宋安七神色如常放下那堆广告单,“没什么。”
目光瞟向茶几上的温水,她习惯地抿紧唇,起身端起温水递到他手中。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立刻皱了下眉,“你喝酒了?”
“所以呢?”陆子翊反问,面无表情看着她,黑眸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没什么。”
宋安七心虚地低下头,走过去床头,拉开床头柜,取出白色的药瓶,“喝酒伤身,把维生素吃了,你早点休息。”
她稳稳捏着药瓶,亲自倒了一粒,送到他手边。
陆子翊接过药丸,熟稔地往嘴里送。
宋安七轻抽了口气,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夺下药丸,扔向窗口,啪地一声响。
心中像掉进了颗大石,砸得她透不过气来。他到现在还想骗她,是当她真的好骗吗?
陆子翊端着水杯,眼色变了又变。看她煞白的脸,质问的眼神,很快明白了。
“不想说点什么吗?”宋安七哑着声问。
“你都知道了,不是吗?”
她很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者难过,可惜她失败了。他好看的脸,依旧淡得如那杯白开水。像是一杯冰水被泼在心上,冻得心不停地抽搐。
宋安七抖着手,把药丸洒在地上。听着咚咚咚不停地响声,有根弦不断地被拉紧。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买回来的维生素药丸会成了男性避孕药,神通广大的陆三少,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当她在医院,听到说他和她交欢前吃的是男性避孕药,只觉得被捅了一刀,她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都被抽得精光不剩。
看着他的无话可说,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上来,宋安七忽然很想哭,可她哭不出来,因为现在她要在他面前哭是愚蠢又自贱的,“如果你不想要我生,你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是,我是求过你坚持要替你生。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找她来给你生孩子不是因为我不能,而是你不愿意。你早说,我不会勉强,你不用费尽心思来瞒我……”
压下滚在喉咙里的哽咽,她狠狠抽了口气,“陆子翊,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
第109章 你要远去哪里
\"你骗我很容易,可是你知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难过?我日复一日把自己的隐私曝光给别人看,这样真的很有趣吗?”
那阵子,她整日整日为了没怀上孩子自责担心,几乎把自己逼疯。[.超多好看小说]
他眼睁睁看着,却连一个真相都吝于告诉她。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喜欢过她吗?
“你冷静。”陆子翊握住她发抖的肩膀,呼吸紧促。
“别碰我!”宋安七用力打掉他的手,退后几步,一股作呕的感觉,“你们陆家的人,真是让人恶心!”
她以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舍不得去恨他。原来是她天真地误以为爱会有多伟大,当所有的不满累积饱和,只是他一个无动于衷的表情,她就恨了。恨他,恨自己。
迷了一层水雾的眼里,静静地卷着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这股从未在她脸上出现的情绪,蓦地刺中了他。陆子翊深暗的瞳眸骤然收紧,伸手使力把她拽进怀里,“郑重警告你,不要把我和他放在一起!”
“为什么不?”她扬起脸,咬得发白的唇勾起讥讽的笑,那笑与他有些相似。“亲兄弟不是么?戏耍人的手段都是一流。”
陆子翊绷紧的唇角轻抽了一下,他捏住她尖细的下巴,笑出了声,“哈,戏耍?你确定你配和我说这句话吗?”
控制她的手突然松开,陆子翊折身,快步走到床头柜前抓起上面的一叠纸张,扬起手就要扔到她脸上。握着纸张的手紧了紧,绷得指节发痛。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几近失控的情绪,把东西递到她面前。
她伸手要接,他霍然松手,那一叠纸啪地掉落在地上。
宋安七弯腰捡起来,视线落在打印纸上黑体的题头,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私拆我信件?!”
“只是考着玩……”陆子翊复述她说过的话,“说这句话的时候,你不心虚吗?”
“这是我的事,毕业前我说过,想出国深造。现在,不过是达成我的理想而已。”宋安七眯着眼,昏暗的光下费力翻看offer的来源。申请学校的时候,中介老师为了能顺利拿到中介费,替她申请了几个国家的学校。她到目前都还不知道,有哪几所学校愿意收她。
陆子翊眉心紧蹙,粗暴抽走她手上的offer,“为这个,你准备了多久?是想去澳大利亚、加拿大还是和他一起去香港?”
他这问题真是可笑,“我比你还要晚看到offer,去哪儿,我还没想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陆子翊嗤笑,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清冷的眸光静静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他把offer往旁边一甩,漆黑的瞳孔越缩越紧,“是没想好去哪儿还是没想好编什么理由来敷衍我?我们还没离婚,你就想到和他双宿双飞,会不会太心急了点?”
他句句提到陆希梵,宋安七万分莫名,他到底在斤斤计较些什么?
“我和你弟弟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把我和他牵扯在一起。”
“会有这么巧,你才收到港城大的offer,他下周就要去香港?”他握紧了她纤细的肩。
“既然你拿到offer,你就该知道,我也是才看见。就算如你所说,我和他有联系,请问你我是如何未卜先知,通知他一起去香港?”宋安七很冷静,面对他无理取闹的质问,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他是你亲弟弟,请你不要侮辱我和他,也请你尊重你自己。”
为什么他们之间一出问题,他就只会怪罪于别人,而从不会去想,自己有什么错。一步步走来,是他掌控大局,而她不过是棋盘中一员不起眼的小兵,进退全由他占据。
她如何会想,走到今天这步……
“理智如你宋安七,没有九成的把握你不会去做一件事。别告诉我,申请之前,你不确定你会被录取。”他低着头,身上浓重的酒气如同迷雾将她包裹。
他是喝了多少酒,才会在这里信口雌黄,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宋安七申请学校前,是有想过去哪儿,但绝不是香港。她想去的地方,比香港还要远得多。
她不想再应付他毫无根据的猜疑,只耐下心把话说明了,“我是今天才知道他身份,如果早早清楚,我一次也不会再和他单独见面。这样的解释,你可受用?”
不等他回答,她又开口,只想一次性把话都说完,“这不公平,子翊。你总是要我向你解释,可是你却从不愿意对我袒露你的理由。你禁止我和其他人交朋友,却要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结婚四年,除了oscar,我唯一的朋友只有花枝。这四年,你是我唯一的世界,我甘之若饴围着你转,心甘情愿。即使是你背叛了,我还是舍不得去恨你。你只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怀疑,可以把我过去四年的努力和付出全部否决……其实,你不是真的爱我。”
她狠着心,有点悲哀,活在幻象里四年,她才终于看清楚这个有点讽刺的事实。
“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的所有物。你喜欢我,依着你的喜好安排我的一切。那是因为就和一只宠物、房间里的一只花瓶一样,我可以供你欣赏、取悦你、讨好你。你不允许我提出离婚,那是一直自诩主人的你容不了被自己的所有物背弃,只有主人不想要了,怎么可以由所有物来决定去留?所以,我现在求你,求你看在四年的情分上,给我自由。”
“自由和我面前,你选择自由?”陆子翊问,指上的力道大得似乎要嵌进她骨头里。
“不是的,是你不要我了。”宋安七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想过和你白头到老,是你先不要我。”那晚,他说不能再等了。却结果,早在之前他就放弃了她。
“我改变主意了。”
陆子翊突然出声,他睇着她,弯腰把她抱起,快步走到床前。
宋安七身下骤然一软,霍然的压力袭来,他把她压在身下,喑哑着嗓子,“你想要孩子,我给你。”
粗糙热烫的吻,像是在证明着什么,用力落在她颈上,咬出一片片暗红的花。陆子翊一手紧扣她的手腕举高至头顶,另一只手粗暴地撕开她的亚麻衬衣。
宋安七蹬着松软的绒被,使不出力,挣脱不开他的身体。
“陆子翊,你放——”
陆子翊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死死吻住她的唇。粗重的气息,像火,烧得她脸上阵阵地疼。黑得瘆人的长眸瞟到她眼里的挣扎,他眯着眼,带着怒意一遍又一遍咬住她颤抖的唇。
「虽然目前婚内强奸不犯法,不过我说过,我没有强迫别人的习惯。」
宋安七忽然想起那晚酒店他说过的话,婚内强奸……
也许是怕,也许是难过,眼泪控制不住地滚出眼眶,砸在他俊挺的鼻翼。
陆子翊动作一怔,抬起头,眼神一转,他扯下颈上领带,在她来得及挣扎前紧紧捆住,系在床头。看了她一眼,他翻身下床。
宋安七看着他捡起地上的白色药丸,脑子嗡地一声炸了,“陆子翊,你神经病!”
“你不是想要解释吗?我告诉你。”陆子翊按死她乱踢的脚,用力一扯把她拉到他胸前。他突然的使力,系在床头的领带猝不及防拽紧宋安七的手,右手手腕咔嚓一下,似乎是脱臼了。她失声尖叫又紧咬住唇,强烈的疼痛让她脸上失了血色。
“就算你怀上了孩子,也没有用。其实你不是不可能怀孕,知道那些医生为什么不敢告诉你吗?……你子宫受伤,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只要怀孕就会流产。还有,我差点忘了,在英国的时候我已经结扎了。”
陆子翊看了看指上的药丸,扔往地上,“我不需要它了。”
“陆子翊,你变态!”宋安七浑身发冷,过去完美的画皮下,他到底隐瞒了她多少事实?!
陆子翊俯下身,捂住她的嘴,冷笑着问,“我这样就变态,那唐睿算什么?”
他又吻着她,狠得仿佛是要把她吃进肚子里。没有她手的束缚,他轻松地脱下她的牛仔裤。发热的唇边在她身上厮磨着,他坐在她腿上,脱去衣服。
微凉的空气贴着她裸露的皮肤,寒风化作一根根细不可见的针扎进肌肤的纹理。他的唇,像是带着电流,让她说不出地难受。酸水不停地往上涌,在他再度弓起身时,宋安七蜷缩起腿,剧烈地呕吐起来。
难闻的秽物吐了他一身,脏了床单。
她再也止不住,不停地吐,脸上一片狼藉,直到胃里抽搐。宋安七曲起膝盖,抵住肚子,发着抖,还在干呕。
陆子翊脸色难看地觑了眼身上的脏污,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下,皱紧眉头转身下床。往卫生间走了两步,他忽然又回去,解开她手上的领带。
“你别碰我。”宋安七想挥手,但右手跟手腕脱了节,软软地垂着。
陆子翊几乎是将她扔进浴缸里,宋安七撑着左手爬起来又被他按回去。
他打开热水喷头,握着她右手的时候,才留意到她手腕的异样,他眉尖皱了一下,粗鲁地帮她从头到尾洗干净,套上睡衣。然后放她在浴缸里,他慢慢把自己清洗好了,穿好睡衣才又抱她出去。
坐在沙发上,他抱出衣帽间备用的被子,搭在两人身上。
李姨进来利索地换好床单被子,端来热水,找来胃药,小心地在茶几上放好。
宋安七低着头,盯着茶几上灯光投影的小点,目光恍若无意地看了眼送到嘴边的药丸,又立刻移了回去。
“把药吃下去。”陆子翊冷声,扳回她偏向一边的头,“你离婚的请求,我现在可以考虑。”
第110章 鬼名字有什么意思
他考虑后的决定是什么?
晚上陆子翊先送她去医院接手腕,回家后他们分房而睡,第二天临近中午,前一晚吃下的安眠药药效才过去。(.棉、花‘糖’小‘说’)
宋安七急于想知道答案,坐在床上拨电话过去,公事电话关机,私人电话是钟虎接的。他说,陆三少一早的航班飞香港,三天后商务签证办下来飞伦敦。打电话时,陆三少也许正在飞机上。
两个月前三少出国考察的合作,正式进入洽谈阶段,牵扯许多具体方方面面的细节。三少可能抽不出时间聊个人私事。他带了一队职业经理人去,留下钟虎在国内。
钟虎接到电话,中午就回家,带她去医院给右手做了x光检查。
他负责替陆子翊照料国内公司,还是住在家里。无论宋安七睡得多晚,起床后都能在家里看见他。她要出门,他执意开车送她,然后就停在原地等她。安琪不傻,知道钟虎是听陆子翊的令,在国内看着她。
只是觉得好笑,她能跑到哪儿去?
几天后,宋安七又收到两份offer,其中一份来自她钟意已久的英国杜伦大学。
想想,运气也不算太差。
外公去世,他的部队送来了五万的抚恤金。这些年里,外公的津贴补助一直交由他信任的杨强处理,大部分花在了资助贫困山区孩童读书上。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上,到底有多少存款。
办完外公后事之后,杨强回老家前,把两张存款折子交给安琪。一张三万五,是杨强省着抠着从外公每月剩余不多的补助里存下的钱。还有一笔十万的存款,是去年在她爸爸出事之后,以她的身份证开户存进银行。这十万,是外公瞒着她,让杨强把他以前得来的勋章偷拿去卖了赚来留给她的。
老人始终放心不下她,在临去前,为她留了条后路。
宋安七把那三万五赠给了杨强,感激他这么多年辛苦地陪着老爷子。杨强推辞了一番,拗不过她的坚持,收下了折子。他走的那天,宋安七去火车站送了他。回去的时候,宋安七发现,那张存折又回到了她手袋里。
她打电话给他,杨强声音低沉压抑,在那头说着说着就哭了。操练场上流汗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哭得泣不成声。(.$>>>棉、花‘糖’小‘說’)
他说,七七你不要担心我,小强哥有的是力气,习惯过得糙了,随便就能养活自己。他说,七七你自己要保重,老头子最担心的就是你。宋叔叔出事后,老头子几宿几宿睡不着,坐在客厅看你的照片叹气。你要好好地,老头子才能安心。小强哥不能留下代替老爷子照顾你,这辈子又没多大本事,以后去了地下愧对老头子。
宋安七坐在出租车上,紧握手机,死咬住颤抖的下唇,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建筑,一成不变的小雨。这城市似乎从来不会变,但来来去去的人不晓得换了几茬儿。
窗外吹进来的风,刮得睁大的眼有点疼。她手肘抵着车窗,按住潮热的眼,把眼泪逼回眼眶,“小强哥,在外公心里,你和我一样,都是他的亲人。以后去和外公他们团聚了,你不能再这么见外了。”
杨强走后,宋安七想把外公卖掉的勋章买回来。那是外公这辈子光荣的见证,他一条腿赢来的荣耀。
她去了杨强卖东西的古玩店,却被卖家告知勋章在第一天就被卖出去了。宋安七付了五千,请他做中介经理人,帮她重新找回那枚勋章的流通下落。
那十万,她是一定不会去动的。宋安七用五万的抚恤金和杨强留给她的三万,加上她这些年微薄的积蓄,东拼西凑了十二万的留位费,转去杜伦大学指定的账户上。
一切已尘埃落定,四个月后,她就会离开这里,陆子翊阻止不了。
遥远的英国,没有江城潮湿的春天,没有清冷的河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全新的生活。
宋安七开始准备远去的行程,她回了一趟以前的家。那是在搬进市院前,爸妈凑钱在市二环买的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结婚的时候,爸爸把房子过户赠给她,现在在她名下,所以查封财产的时候,没有被波及。宋安七回去,把家里重新整理了一遍。
她抽空去医院做了次全面检查,医生说她体质太弱,免疫能力太差,碰上病菌就容易生病。宋安七清楚,照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去了国外隔三差五的医药费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只好请医生开了营养药水,每天定时去医院注射。
周二的下午,门诊大楼只有稀疏的三五个人。宋安七坐在大厅,输完点滴人已经昏昏欲睡。
捂着还在渗血的针洞,她慢慢走在一楼的长廊。隔着落地玻璃看着门外临时停车场上,坐在车里的钟虎。忽然不想那么早回去,又把脚步放得更慢。
陆子翊前天回来了,但他没回家,住进了酒店。钟虎依然像个影子,每天安静地跟着她。
挂号窗口隔壁的急诊大厅里,一个男人粗狂聒噪的声音像年夜的鞭炮,噼里啪啦不停地响。
空旷的大厅,只有他一个人。胖乎乎的,握着只手机,像只狂躁的蟑螂跳来跳去。
“老子说最后一遍,谁他妈敢告诉他家里人,老子跺了他嘴做下酒菜……屁,老子做的凉拌猪唇你吃过吗?想吃?!想吃爷就给你做啊?做梦去吧你!……你他妈小爷跟你说正事,你绕些有的没的给爷整糊涂了……爷说多少遍了,他很好,你们他妈是想他有个三长两短才舒坦啊?”
宋安七站在他身后,好笑地听他把骂人说得跟相声似的。
钱没有嘟嘟囔囔挂上电话,转过身,嗬了声,鼓着眼,惊讶地看着宋安七,“妹子,你咋来了?我这还没通知你呢……”
“通知我?什么?”宋安七好奇地问,还有他怎么在这里,听他电话是有人出事了。
“你不知道?”钱没有瞪大眼,肥厚的肩又一抖,活见鬼似的把周围打量了一圈,“你不知道,那你在医院是……”
宋安七挪开止血的棉签棒,纤细的手臂上露出一个细小的针孔,“我有点感冒,来打点滴。你呢,出了什么事吗?”
钱没有一听她问,嗷地一声拉住她衣袖,“妹子哪,你可不知道,我都快愁死了。眼瞅着,孩子长这么大,你说磕块皮都心疼,现在出这么大个事,人还在手术室,我这心哟……”
听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宋安七没来得及张口,一个高高瘦瘦穿着赛车服的男人一把抓过钱没有,“oscar现在什么情况了?”
“没事、没事。”钱没有刚刚还一脸悲痛地哀嚎,转眼就没事人似的,摆了摆手,“估计就是断了根骨头,医生正在接。以那小子的精气神,不到一周又活蹦乱跳,到处惹事了。”
有阵子没听到那个念起来干脆利落的英文名了。自从那次酒吧,开诚布公谈了一次后,宋安七这辈子都不想再和这名字有任何联系。却不期然,在这样的境况下,又撞上了。听钱没有说在手术室,心还是抽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转过身就想走。
高个子男人还在不解地问,“怎么回事儿……开得好好地,就要到终点了……那个叫安晴的女孩儿是他前女友么?”
钱没有警觉地看了眼站住脚步的宋安七,暗示地摇了摇头,“唉,别说了。”
“不是,不是他回头干什么?他玩命呢,赛车场什么地方,那鬼名字什么意思,别人叫一声,他非等不及马上就要回头去看一眼?”
“唉~!”钱没有急得搔头,看见宋安七突然走开了,恼得重重叹了口气,横了还在碎碎念的男人一眼,“我说,你听得懂中国话吧?听得懂……那我叫你别说了,你大爷还说什么啊?!嫌事儿不够乱啊……都瞅着小姑娘在这里,哄几句好话说不定就去看看人了……”
高个子跟着他望出大楼外,看见那个安静纤细的女人,一头雾水,“安晴,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钱没有被他蠢得跳脚,“地球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
四天后,还是门诊大楼一楼。宋安七从取药房排队拿了药,往门口走。周六的缘故,人比昨天多了三倍多,整个大厅都吵吵嚷嚷,人跟人之间一不小心就会撞上。
宋安七低着头,小心避开前面的人。忽然听到身后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争执着谁要吃药的幼稚问题。她莫名地慌了下神,想快点走出去。前面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横冲直撞冲到她面前,她避之不及,被撞得向后跌了两步。
男孩的父母从后面追上来,抱住他,不迭地向宋安七道歉。
宋安七把头又低了低,说了声没事,侧身要走。
“angel?”清冽的嗓音不确定地小声叫了一下,然后一顿,几分犹豫地重复了一遍,“angel……”
宋安七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上的钱包,听见拐杖杵地的声音在不断靠近,她沉沉吸了口气,继续往外走。心里有些恼怒,为什么到哪儿都会遇上他。拐杖笃笃笃的声音越逼越近,又急,让她徒生无奈。
第111章 你为什么说谎
“宋安七!”陆希梵紧张地叫她,拐杖在光滑的地板砖上急促地敲出当当当冷脆的声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拄着拐杖,追不上她。宋安七没有停下,听到身后他着急,甚至带着恼怒的嗓音不停在说,“抱歉,让一下。请让一下!”
突然有人尖叫,然后传来金属坠地的清脆声响,震得宋安七慌乱的心一晃。她回过头,看见陆希梵狼狈地摔在地上,伸长着手臂要勾落在远处的拐杖。撞倒他的女人愣了一下,才想起扶他起来。
陆希梵不快地推开她,急切地抬起头,视线直直撞上他想念的脸。
细瘦的,缺了些血色显得过分苍白的脸上,有着他熟悉的无奈的表情。
宋安七捡起拐杖,弯下腰,费力地把他扶起来。
他抓住她的手,又怕自己的体重会压着她,手臂不敢使力,惊险地晃了好几下才站稳。轻喘了口气,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好半天露出一个紧张的笑,“谢谢。”
“你腿没事吧?”宋安七把拐杖递给他,看了眼裹着石膏的腿。
“没事,就折了一下。”陆希梵柱好拐杖,作势踢了踢小腿。
宋安七看他闷哼了一声,笑得有点难看,知道是扯到痛处了,忙拉住他,“你小心点。”
“好。”他认真地点头,“宋安七……”
“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宋安七不想留下和他说话。
不看着他的时候她可以狠心,真面对了,却没办法,也找不到让她安心的相处方法。
陆希梵耍赖地不松手,“宋安七,你别这样,算我求你了。”
看惯了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宋安七最怕的就是他像这样,言辞恳切于近乎低声下气地请求她。
叹了口气,宋安七扶住他微晃的拐杖,“你在这里干什么?”
“拿药啊。”他牵住她的手,往门口走。
“那你手上的东西呢?”宋安七看着他另一只往病服口袋里藏的手。
陆希梵神情不自在地摊开手,掌心有两颗冻过的果冻,“……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吃吃看?”
宋安七顿时哭笑不得,“不了,你也少吃点,冷冻食品对伤口愈合有影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好。”他应得很快,眼也不眨地把果冻放进病服胸口的口袋里,然后夹住拐杖,艰难地穿过人群。
行人匆匆,宋安七不得不帮忙扶住他,“你安分点,让钱没有送你回病房吧,好好养伤……钱没有人呢?”刚刚她还听见他们在吵一些幼稚的话题,眨眼就没影了。
陆希梵扳过她的肩,犹犹豫豫地说,“他看见你就跑了。”
老滑头。
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宋安七想起那天钱没有和高个子男人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转过身,把他拉到角落人少的空地,勉为其难地对他笑了笑,“今天医院人多,你别乱晃了,先回去休息。改天有空,我们再聊。”
“楼上有咖啡厅。”他立刻接话,一瘸一拐地蹦了两下,抬头指着楼上深色玻璃装饰的窗,“就在二楼,供人休息用的地方。”
她算是挖了个坑,把自己丢进去了。躲是躲不过去,宋安七拿出手机,拨号给钟虎,“钟虎,我今天要多输一瓶点滴,你可以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吗,半个小……一个小时后我在门口等你。”
电梯里比门诊大厅还要挤,人挨着人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陆希梵先蹦进去,里头的人看他瘸着腿怕碰着他惹上麻烦,连忙避让,硬是让出了一小块空地。他厚着脸皮,把她扯过去,伸手竖起拐杖把她圈在靠墙的无人角落。
电梯在二楼停下,陆希梵挺直了背站在门口,先把她拉出电梯,才施施然蹦出来。
无视周围人不太礼貌的的注视,他笑眯眯地继续往前蹦,“走吧,说起来我有点饿了。宋安七,你还欠我两顿…算了,还是留着下次吧。”
他特意挑了个角落壁灯下的位置,坐下先点了两杯柠檬水,然后翻了翻菜单,要了牛排、烤翅、锅贴、虎皮蛋糕一堆风马牛不相干的中西混餐。医院大楼里仅此一家店,名头虽然是咖啡厅,却什么都卖。味道如何,可想而知。
“你生病了?”陆希梵合上菜单抬起头,仔细地把她上下看了一遍,“为什么要打点滴?”
“前阵子总生病就来输点营养药水。”宋安七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又连着喝了一大口。干坐了两个小时,又不方便去卫生间,她一下午没喝水,早觉得渴了。
陆希梵把他没喝过的那杯温水递到她指边,“你一个人?”
宋安七一哂,“还有医生护士在啊。”
他果然皱了下眉,“不是……”他不是那意思。
宋安七笑笑,指了指送上来的锅贴和烤翅,“你先吃点东西吧。”
陆希梵确实是饿了,也心知不能莽撞开口。抓起毛巾擦了擦手,低下头,握着叉子一口一个锅贴往嘴里送。
他吃东西一直图痛快,但很少这么凶猛,像是好几天没吃饭的饿鬼。更何况,这锅贴闻着只有一股极浓的葱油味,他也可以吃得这么酣畅淋漓。
“这几天吃的不合胃口吗?”宋安七知道医院餐有多难吃,但钱没有那么个大厨在,怎么也不会亏待他啊。
还是……“钱没有他不给你东西吃?”
“死老头说既然我不爱惜身体,那他做饭来也是喂狗,不如不做。”陆希梵仰头喝干柠檬水,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一杯。
一整盘锅贴进肚,他才有空抬起头,做做样子地擦了下嘴巴,“我就不分你吃了,这儿东西不好吃,我也就凑合。”
“我不饿。”宋安七淡淡说,示意他自己吃,别管她。
陆希梵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一顿风卷残云,三两下吃完四盘菜,慢条斯理喝下最后一口柠檬水,“你和三哥又吵架了?是我大哥去钱没有那儿吃饭,钱没有从他那儿听来的。说是三哥出差半个来月回来一周多没回家,还有那个叫顾什么来着,我记不住名字了。大哥说她住进老宅了,三哥和你办好离婚可能就要娶她……其实大哥说的我没全信,但是你们到底怎么了?”
宋安七还是第一次听到外人口中,她和陆子翊的关系。连旁人都看得清的事情,不知道陆子翊在坚持什么。
“你大哥没说错,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会和子翊离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你才要出国留学?”
“嗯,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宋安七摇了摇头,他一定以为她是像狗血电影情节里那样,因为婚变逃出国去。“出国留学是我大学时就做好的计划,只是结婚后一些缘故我放弃了。而现在有了时间,所以我可以继续完成我的理想。”
她曾经把婚姻当做今后人生的唯一,但那并不表示一旦失去,她的人生就再没意义。
陆希梵盯着她,干净的桃花眼流露欣赏的笑意,“其实我想找你好几天了,但我猜你一定还在生气,而我又没资格请求你原谅。本来我以为你需要人安慰,但是好像我应该祝福你才是。”
“你呢,听说你要去香港了?”宋安七轻巧地岔开话题。
“朋友开了家赌场,需要人手,我想去开开市面。”他低下头,拨弄了两下手中的空杯子,“不过,到底去不去,我还没定。”
宋安七想起来,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尝试所有他感兴趣的事物。
“我觉得你应该去。”她说,“不然就不像你oscar了。”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他好奇地问,放在桌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溢着冷气的杯沿。
“你做事从来不会考虑太多,你是想做于是就会去做的人。因为负担的东西太少,所以比常人都活得恣意。”干脆,畅快,是沾染了俗事的凡人难以企及和了解的生活态度。
陆希梵难堪地抿了下唇,“宋安七,我再向你道歉,好吗?是我太任性了……”
“啊,我不是指这个。”宋安七困窘,怎么绕了一圈又回到这问题上,“我是说真的,没有挖苦的意思,很多人都会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如果可以,她也会想像他一样,没有牵绊自由地生活。
“那你是原谅我了?”
“……嗯。”为难地挤出一个字。
“别担心。”他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笑,“你都要跑到天边去了,我还能怎么办?顶多不开心的时候,骚扰你几句。给你心理辅导的几个月,我可是分文没取。真要计较起来,占便宜的人还是你。”
宋安七着实惊了一跳,“可是你不是说花枝已经……”
“骗你的,我没好意思要。”陆希梵挠挠头。
他说的实话,当初就想过她不会轻易原谅他,有意地留了一条后路。唐花枝找他问账号要转钱给他时,他没给,骗唐花枝说宋安七给过了。
宋安七自然也知道,陆家七公子,不会缺那么点小钱。
“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谎骗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你三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你要这么针对他?我不想无缘无故白做了靶子。”
「几天前,我学到一句话,“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当时还不太懂,本来想请三哥教下我……」
她猜不透。
第112章 鸿门宴
那天在四合院,他为什么会对陆子翊说这句话?每次宋安七只能想到隐约的端倪,却不敢再按照那思路乱猜下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陆希梵眼皮子突兀地跳了一下,不由自主轻咳一声,“三哥不和我们亲近,他只有和三妈欧阿姨在一起的时候才比较有一点儿情绪。我年龄最小,和几个哥哥姐姐都有代沟。只有大哥,我五岁那年发水痘他亲力亲为照顾了我一周,我才和他亲些。所以,我和三哥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那天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宋安七诈他。
她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让人忍不住遐想的一句。
“我承诺过不再骗你,刚才我说的话没一句假的,宋安七。”陆希梵郑重其事地说,“那天三哥在那里,我说那些话的缘由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因为其中好多事情我也还没搞明白。在弄清楚所有细节前,我不能随便告诉你。”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宋安七再逼问下去也没意思。
手机响了,是钟虎在催。她站起身,要去付账被陆希梵扯住。
“不是说好了,留着下次吗?”陆希梵毛躁地掏出钱包扔收银台上。
宋安七由着他去。一次拖一次,她四个月后就要走了,还能拖多久?
陆希梵跟着她走到一楼,走过大厅也不停下,那意思是要送她出门。
“你三哥的助理在外面,你确定要让他看见你这样子?”宋安七站在门口,回头看他。
陆希梵踉跄了一步,急忙摆手,“我就送你到这儿,回去路上小心。”
宋安七走了几步,忽然又听到他叫她,“宋安七。”
她回头,陆希梵站在台阶上,清冽的眼神闪烁。他张了张嘴,目光相撞上又立刻改口,“走之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宋安七笑,“好。”
陆希梵是个讨喜的人,如果早陆子翊一步先认识他,也许她真的会喜欢上他吧。
走出门诊大楼外一百米长的走廊,宋安七转了下头,看见陆希梵还站在原地儿。阳光下,就像一棵生了根的树,挺拔,坚持。他兴许是瞄到她在看他,踮起好的那只脚对她大力地挥了挥手。
一个闪着光的果冻壳从他手里跳了出来,宋安七忍不住笑。
“在看什么,笑这么欢?”一只手臂大喇喇横在她肩上。
宋安七回过头,看见沈辰近在咫尺的脸,把头一偏,离他远一点儿说话,“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沈辰学着她的语气反问。
“不知道。”
“就不好奇?”沈辰捉弄地,揉乱她额前的刘海。
宋安七摇头,老实地回答,“你会告诉我。”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问。若是她问,他不见得会马上说。但她要不搭理,他只会立刻就受不了地要告诉她。人类的劣根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理智如沈辰也不例外。
沈辰失望地戳了戳她额头,笑骂了句鬼丫头,“我来接你。”
他说着话,挥舞了两下套在食指上的钥匙。
人行道下,他身后停着钟虎开来的那辆黑色宝马。
宋安七轻挑了下眉,顿时明白他来是为了什么。
沈辰转身,拉开车门,弯腰举手,殷勤道,“请吧,大小姐。”
路上他开着车,不说话,宋安七也不开口,知道如果时机合适他会说的。
“晚上想吃什么?”一个红灯前,沈辰侧过头来问她,笑眯眯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不是了解他来的目的,宋安七会觉得今天的沈辰暖如明阳。
她随意地拨着椅垫垂在身下的流苏,“沈大哥准备去吃什么?”
“呃……”沈辰被她问住了,愣了一下。刚好绿灯亮起,前方车流移动,他转过头,轻笑了声,“……鬼丫头……我准备了什么无所谓,关键要宋安七你喜欢。”
宋安七勾了勾唇,“沈大哥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给的,就算煮来砒霜我也吃。”
英气的眉,因为这个不恰当的比喻皱了一下。沈辰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楠笙还没回来吗?”宋安七问,及时地把上一个话题打住,玩笑适可而止就好。霍楠笙的事儿,她是丧礼那天,打外公部队的领导那儿听来的消息。说是他爷爷生了重病,家族催着他回去相亲。
霍楠笙虽然平时玩世不恭,却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沈辰就不怕他,这一去不回吗?
沈辰皱紧眉,绷着脸笑了声,“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他这一个笑,吓着了宋安七。长辈们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沈辰和霍楠笙的那层关系。自小在院儿里,他们两个就最要好,慢慢地,这段友情就不清不楚了起来。
“不说我们了。”沈辰明显心烦,不想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他瞟瞟宋安七,问,“你们最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宋安七不自在地嗫嚅。
“你和唐花枝啊……”沈辰笑,促狭地盯着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宋安七嗤地一声笑了,继续装傻,“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啊。”
“你们吵架了吗?最近没见你们一起出现过,反倒是她……”看见她脸色变了,沈辰聪明地顿了一顿,“她以前不最讨厌那群人吗,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了?”
那群人,是指王月茹她们。
宋安七也遇到过几次,在医院转角的喷泉广场。花枝和一群陌生的人在一起,视而不见地从她面前走过。
有一次,同行的人里还有顾婉君,又有两三个月没见,她肚子已经凸得很大了,尖尖的,像个倒扣的梨子。宋安七想起以前,外公一直说,肚子尖会生男孩儿。外公眼瞅着她的肚子,可劲儿地高兴。
短短一段时间,花枝突然像变了个人,熟识的人全都注意到了。
周阿姨亲自来家里找了宋安七两次,一次比一次担虑,每次聊到最后都会红了眼眶。花枝以前一个月会喝醉一两次,这两个来月她几乎是隔天就喝得烂醉,被她哥从酒吧里捡回去。她脾气还愈发暴躁,为了她交朋友的事,她和唐睿吵了好几架。唐睿一气之下甚至打过她,两个人已经冷战了大半个月。
宋安七不是没尝试找花枝沟通,但是花枝每次听到她声音,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挂电话。
“我不了解。”宋安七怔忪地说。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却始终想不出自己有做错过什么。
哦。沈辰点点头。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这问题并不关心。
车子在滨海路,陆子翊最爱的那家私房菜馆门前停下。宋安七解开安全带,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古朴大门两边挂着的红灯笼,被河风吹得清醒的脑子里突然跳过一个词,“鸿门宴”。
进了包厢放好包,宋安七先去洗手间。回去时,沈辰正握着手机,站在包厢临着洛江的雕花木窗前。
听见关门声,他折过身,冲她挑了下眉,“没迷路?”
“循着沈检身上的光找来了。”宋安七玩笑地说。
沈辰突然举起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似乎是电话通了,“没什么事,就告诉你一声我已经到了……女人?哦,是宋安七,我去医院办个案子刚好遇上她了。”
宋安七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口荞麦茶。
沈辰脸色蓦地变了,他压低声,是不想让宋安七听到。效果却适得其反,宋安七敏感地静下心,听到他说,“有什么事重要到可以放兄弟我鸽子?我今个儿午饭可都没吃,就等着和你聚一聚,你这是让……再说安七也在,她好像哪里不舒服,我看见她的时候脸色惨白,站在街边要晕的模样……”
宋安七抬起头,沈辰也正在看她,他一愣,尴尬地移开视线,往门口走。
“沈大哥。”宋安七追到门前,轻声问,“是子翊吗?”
原来陆子翊不是今晚的“项羽”,她原以为这一餐是他安排的,结果他和自己一样不知情。他在电话那头听见她声音,知道她也在,于是就不来了吗?所以她没猜错,这段日子他是有意避着她。
她是从什么时候可怕到这种程度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不想见她,所以连他自己的家也不回了。
沈辰安抚地按住她瘦削的肩,点了点头,低头问她,“你要和他说说吗?”
琢磨了半秒,宋安七伸出手,“我有点事儿要和他说……有点急……”
沈辰把手机递给她,宋安七缓缓吐了口气,把手机举到耳边,“子翊,是我。”低低的嗓音,像是沙地里粗糙的小石子,又干又涩。她和他也有二十来天没说过话了,其实习惯了也不觉得难熬。只是突然之间又要面对,反而令她紧张了。
早在她接过手机后,沈辰体贴地退出包厢,把空间留给她。
四周骤然安静,宋安七忽然能听见从窗缝泻进来的风,江上小船发动机的突突声,还有听筒里清浅低沉的呼吸。
迷迷茫茫的静,让她有些无措。
“什么事?”陆子翊冷静地问。
不是你好吗,而是什么事,连基本的客套也省去了。
太多天没见过面,她连他的声音也觉得陌生了。他一开口,宋安七竟然有种打错电话的错觉。
第113章 陌生人
她忘了说话,沉默了一阵子,陆子翊沉了声,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是奶奶寿辰的事。(.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下周周二,是奶奶的生日。前几年,送给奶奶的礼物都是她负责去办的,不知道今年他有什么打算。
陆子翊对各种纪念日完全不上心,虽然有助理和秘书帮他打理和记录日程,但收到通知时,常常是节日的前一天。来不及准备,他惯常是当天去珠宝店随便买点珠宝首饰。
结婚第一年,她为了讨他家人的欢心,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了奶奶的生日礼物。一块佛牌,在峨眉山旅游时求得的。那次去刚好遇上十几年才有一次的开光仪式。上千大师云集,现场开光。一块难得的开光檀香佛牌,虽然不贵,却哄得信佛的奶奶格外开心,宝贝孙女儿地叫着。
“我想问下你,需要我去准备礼物还是顾婉——”
一声飘忽的轻笑传进她耳朵里,“你觉得呢?”陆子翊反问,顿了一秒,讥诮地又说,“我想我应该不用提醒你,我们目前还没离婚的事实。”
他心里不痛快,看什么都不会顺眼。宋安七不想和他吵,没有意义。而且沈辰还在外面,吵起来又会没完没了。
“好。”她温和地应了声,一点儿情绪也没有,“你等一下,我把手机给沈辰。”
“不用了。”
陆子翊把电话挂了。
赫然听见忙音,宋安七握着门把开门的动作慢了一拍。低头瞟了眼手机,确认电话是真的中断了,她打开门。
沈辰站在走廊的窗口,循声转过来,取下咬在嘴上燃了一半的烟,“说完了?”
“是啊。”宋安七把手机还给他。
修长的手指拿着手机灵巧地转了两圈,沈辰吸完最后一口烟,伸出拇指,熟练地把烟头在垃圾桶的盖子上摁熄。掸了掸衬衣领口,他从挂在臂上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片未拆封的湿纸巾,慢慢地、专注地把他干净的手指擦了一遍。
“他公司的事还没忙完吗?”他丢了湿纸巾,抬起头,习惯地把着她的肩,带她回包厢。
宋安七回原位坐下,偏着头,故作失望地看着他,“敢情我是陪太子爷读书啊,他不来,我这顿饭是不是没着落了?”
沈辰饮了口茶,有些想不通地拧眉,“我记得苏叔叔和刘老爷子都是温和朴实的人,安七你这一口尖牙,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打小见面就想着算计他和霍楠笙,偏偏长着幅乖巧无害的模样,不晓得蒙蔽了多少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说个笑话而已,沈大哥不会这么小气吧?”宋安七放下白瓷茶杯,微皱了下眉。凉了之后的荞麦茶,喝着有一股涩得发苦的霉味儿,像腐烂的茶叶贴在喉咙里极不舒服。
沈辰笑着摇了摇头,越发说不过她了,“今天都点你喜欢吃的菜好不好?算我给你赔罪了,大小姐。”
他按铃叫来服务员,点的果然全是她爱吃的菜品。
沈辰吃饭的时候,话不多,偶尔闲聊也是逗笑几句,和他吃饭是一种享受。
喝完碗里的素菜汤,宋安七放下汤匙,仔细地擦好嘴唇,抬起头,“说吧。”
沈辰被她豁出去的神情惹笑,“不想谈关于他的事吗?”
“可是你想知道,不是吗?”今天她不说,哪天他还是会来问她。
“安七,你就是太聪明了。”
“聪明怎么了?”似乎有谁也这么对她说过,可惜她记不太清楚了。近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许多事转眼都在脑海里变模糊了。
沈辰把玩着金属质地的打火机,轻轻叹了口气,“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不希望身边的女人太聪明。”
大男人主义。宋安七笑问,“是因为笨一点更好骗么?”
沈辰跟着也笑,“安七,你和陆子翊,你们是怎么了?”
今天第二个来关心她和陆子翊关系的人了,可能再过不久,圈子里怕是要传开了。
不知道还来得及、来不及准备奶奶的寿辰礼物……
宋安七细思回神,半打马虎眼地回答,“我和他……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是因为他让那个女人帮他生孩子的事吗?”沈辰低头,状似研究着月白锦织餐布上银线绣绘的图样,放轻了声音。毕竟是对方的私事,他这样坦率开口,有些贸然。
他也是两个来月前才听说这回事儿,那时顾婉君已经住进了陆家老宅。初听,他和霍楠笙觉得陆子翊这事儿做得荒唐,尤其还是找了那个女人,都为她觉得委屈。霍楠笙说了好几次,要找陆子翊谈一谈,被回家的事儿耽搁了。昨天还打电话回来让他抓紧来过问一下。
过了些天,沈辰没有一开始听说时那么愤怒。他是觉得,依着陆子翊那种做事前不留余地算计好每个细节的个性,他选择这么做一定是有某些理由。
但无论何种理由,这对宋安七来说,都是不公平的。所以,他今天才会排空要约陆子翊出来,当着宋安七的面交代清楚。如今她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没道理让她一个人面对。
然而事先完全没料到,陆子翊会刻意避而不见……
沈辰没想到,他们之间的问题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宋安七皱了下眉,没有情绪地笑笑,“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他呢,他到底什么想法?”沈辰睇着她,脸色凝重。
宋安七摇头,“不知道,可能已经在考虑和我离婚……”看着沈辰脸色一沉,她马上补充,“是我提出的,去年我就提出了,他开始不同意,所以才拖到今天。”
“我想你也不会委曲求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自然是了解她。
沈辰起身,走到她身后,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把住她肩让她靠近他心口,“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楠笙都会支持你。有我们在,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但是,安七,你选择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值不值得这么做。我不是非要强调什么,只是提供一个参考的意见给你。陆三少人不错,跟着他你会少吃很多苦,而且你喜欢他不是么?他这些天也不好过,我很少看见他烦成现在这样……他对你也不错的,以前我都记不住你爱吃什么,是他每次一起吃饭时都会点,我才记得。”
宋安七闭了闭眼,沈辰说的几乎没错。她是很爱陆子翊,可是她永远也接受不了,甚至无法面对,他和顾婉君将会有的孩子。
再者说,陆子翊也在考量离婚的事了,一切,覆水难收。
睁开眼,咬得发白的唇扯开一抹笑弧,宋安七拉住沈辰搭在肩上的手,“沈大哥,我知道了。”
……
三十天,刚好满一个月,宋安七终于在陆奶奶寿辰当天又和陆子翊见面了。
在寿辰前两晚,她故意冲了一个多小时的冷水澡。于是在这天又犯了场小感冒,不大不小,可是有借口不用去参加奶奶的寿宴。
千算万算不如人算。为了营造恩爱夫妻的形象,陆子翊清晨六点,特别从酒店回来接她去老宅,逼得宋安七不得不早起打扮妥当,跟着他回去。
天气不错,初夏和煦,不冷不热。
陆家几十坪的花园里,支起了绣着蕾丝花边的太阳伞。陆家一众女眷,坐在太阳伞下,闲话家常。
陆子翊牵着宋安七过去给陆奶奶打招呼,宋安七顺手把插着贺卡、包装好的礼物交给帮佣。
“奶奶生日快乐。”陆子翊走到老人面前,微微弯了下身。
“奶奶生日快乐。”宋安七笑着,鞠了一躬。
在薛彩晴和大嫂等人面前,她必须陪他演好戏。
似乎又是哪儿惹得挑剔的陆奶奶不舒坦,她耷拉着脸正生着气。看见宋安七,老人登时喜笑颜开,亲热地拉住宋安七的手,“我的安七来啦,快来坐。”
陆奶奶身边原本坐着陆陈慧娟和顾婉君。她把宋安七扯过去,要宋安七陪她坐着,顾婉君只好起身走到边上的空椅。
走进院子,宋安七就留意到顾婉君了。顾婉君穿着淡蓝色棉质的孕妇裙,肚子高高地凸起,如众星拱月一般坐在中间。宋安七去之前,周围一群人热络地和她说着话儿,看着真像是一家人。
宋安七坐在顾婉君坐过的位置,一千个一万个不舒服。但陆奶奶在兴头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陆奶奶一直把着宋安七的手,关心地了解她外公后事的细节。她责备宋安七没有及时通知陆家这边,她听说的时候丧礼都过去好久。
宋安七无言以对,她不知道外公去世,竟然没人知会陆家的老人。
“陆家子孙看着是多,但对我们这些看着没多大用处的老人上心的,可真没几个。”陆奶奶又开始提她住在安康疗养院时的旧事。她人虽年迈,但出身名门,气势依然很足。几句话,一番揶揄挖苦的语气,让陆陈慧娟和薛彩晴这些长辈面面相觑。
也是,去年她在安康疗养院那几个月,陆家没几个人去看过她,也就宋安七抽空去陪她吃顿饭,说说话。老人早憋着气,见着眼下场合,自然没给几位妈妈辈的人留面子。既削了她们,又顺便把宋安七夸了一通。
说着话,挪坐到最靠边的顾婉君,安静地坐着,像一抹被人忽视的空气。
第114章 你的理想有怪你的善变吗
有段时间没和陆家联系,这次回来,宋安七敏感地觉察到陆家有了不少细微的变化。(.棉、花‘糖’小‘说’)
陆祁峰挚爱的妻子,苏折月回国来,结束了七年久居国外的生活。越近距离相处,越觉得苏折月像一尊完美优雅的女神。她对谁都微笑,脸上的笑,总是恰到好处。看似亲和,却悄无声息地带着某种天生冷淡的孤傲。她在陆家地位很高,一向对人冷淡的陆绾芷对她都有说有笑,看得出来极受重视。
少了陆云扬在旁帮持,又因为陆云扬这个把柄,陆祁峰在公司步步谨慎,势头消减了很多。而且宋安七还听说,因为苏折月回来,陆祁峰大半的精力移到了妻子身上。大有所谓的,爱江山更爱美人。
然后是陆陈慧娟唯一的女儿,陆绾芷离婚了。上次宋安七见她,还是结婚时,陆绾芷留着一头风情万种的大卷发,张扬的酒红色。这次回来,她的长发没了,一头到耳根的黑色短发,干练,愈发冷傲。她离婚的事,让陆陈慧娟又气又窘,觉得丢人。她自己反倒无所谓的样子,依然是不爱搭理人,随着性子来。
共住一起后,陆陈慧娟和顾婉君感情好似更深了。顾婉君才挪坐一会儿,陆陈慧娟就让她身边的保姆去给她多撑了一把伞,生怕她晒着。看见顾婉君被冷落,她又起身过去陪她说话,亲密得就像一对母女。
薛彩晴沉默了许多。往常这些场合,她是最张扬的一个,招呼应酬面面俱到,风头常不自觉地盖过正牌夫人。今年,她话少了,安静地坐在那儿常二三十分钟不说话。她这般收敛,还是陆云扬那事儿的打击。她过去嚣张,是仗着背后有丈夫儿子,现在亲生儿子放逐在外回不来,陆相洲当初为了救人彻底放权。她在光怪陆离的娱乐圈做小模特时,审时度势是基本必须的能力,为了自己亦或者是为了儿子,她不得比放低姿态于陆陈慧娟,甚至连带着,微微地纡尊降贵去讨好陆陈慧娟身边的顾婉君。
宋安七才坐下一个来小时,就看见薛彩晴亲自削了个苹果,切成片,分装在两个玻璃小盘里。一盘给陆奶奶,一盘端进顾婉君手里,叮嘱说,“等不凉了再吃。”
陆陈慧娟冷着脸接过水果盘,交到顾婉君身边的保姆手上,“放桌上吧,等会儿她想吃了再端来。[.超多好看小说]”
保姆四十来岁,新面孔,寸步不离跟在顾婉君身边,应该是陆家专给顾婉君请的保姆。
顾婉君恭敬地对薛彩晴笑了笑,“谢谢二妈。”
“一家人,客气什么。要说谢,二妈还要谢谢你给陆家开枝散叶。”薛彩晴说着,视线晃过宋安七,有意往身后房子里瞄了眼。
顾婉君点头应声,似乎心不在焉。
薛彩晴笑了声,打趣地说,“这孩子,是想老三了吧?这不前天才见过面么,年轻人就是有激情。”
“老三前天回来了?”陆奶奶问,有些诧异。
“晚饭后回来的,没待多久,两个人话都没说上几句。”薛彩晴又往房子二楼看了看,顾婉君跟着她看过去,薛彩晴笑起来,“老三事多,一周来个几次也是匆匆忙忙。现在有空,进去和老三说说话吧。”
顾婉君起身了一半,忽然想起在场的老人,又迟疑地坐回去,“我……”
陆陈慧娟笑盈盈地帮着叫道,“妈……”
“去吧,有安七陪我就够了。”陆奶奶摆了摆手,示意保姆把顾婉君扶着。回过头,看见宋安七微红的眼眶,老人不自在地笑了声。拍拍握在手心的小手,声音压得极低,“安七啊,奶奶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毕竟是一条生命……你别怪奶奶,也别怪老三,他对他爷爷说过了,这辈子就只认你这一个妻子。”
“奶奶,我没有。”宋安七哑着声,难堪地笑了笑,撇过头。
那天拨出那通号码的人是她自己,打出去前她就已经设想过种种局面。人走茶凉这道理,从爸爸出事后,她已经领悟了不少。况且,她从来不是个天真的人。但刚才,她无法不难过。恍然间,她像是一个局外人,擅自闯入了别人的家庭。家对她来说,是最渴望的东西。而曾经,她打心底把这当做家过。
她,没有家了,一个都没有。
三楼绕满紫藤花的天台,站着个树一样的身影。很远很高的距离,宋安七看见陆希梵对她做了个鬼脸。
桌前的话题已经从顾婉君肚子的孩子,转移到陆绾芷在国外的自主品牌上。陆奶奶一直拉着宋安七的手,让她没办法走。
“奶奶……”陆宛艾站在遮阳伞外,怯生生地叫了声。她身上还穿着粉色的围裙,是在屋里帮忙,才出来。
一把目光望过去,她有些黑的脸红了,怯怯的声音更抖,“奶奶,我、我想请三嫂给我指导下课题,只、只要半小时。”
“小艾!”陆宛艾的亲妈王婷喝住她。两个人,眼睛里有同样的慌张。
“怕什么,我会吃人吗?”陆奶奶慢悠悠地看了她们一眼,傲慢的眼里有一丝不快。这么多年,她始终看不惯,王婷母女期期艾艾、战战兢兢的小市民模样。
宋安七撒娇地握了握老人的手,轻声开口,“奶奶,我上次答应过小艾,有时间要帮忙教她弹钢琴。我先过去,事情说完马上就来陪你好不好?”
转头看她,老人眼睛里多了层笑意,“那你快点,让我等久了是要被罚的啊。”
“我哪敢让奶奶等……”
宋安七亲热地抱抱老人柔软的身子,看见挑剔的老人笑了,才起身走过去,安抚地拉住陆宛艾的手,“走吧。”
陆宛艾满手都是冷汗,是真被吓到了。
走进玄关,她仿佛才回神,慌忙地抽回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抬起眼,感激地看向帮她解围的宋安七,她小声地说,“三嫂,谢谢您。”
谦卑、畏怯的样子,看得宋安七心酸,有些话一下涌到嘴边想说。转过身,看见托着点心托盘的帮佣走出门,她张了下嘴,又把话吞了回去。
“三嫂,怎么了?”
“不是要弹钢琴吗,抓紧时间吧,过一会儿寿宴要开始了。”
宋安七看了眼墙上挂钟,往后门方向走。
“三嫂。”陆宛艾着急把她抓住,红着脸支吾着看看楼梯上,“不、不是钢琴……是其他的……”
宋安七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陆宛艾喘了口气,低下头,“三嫂跟我走就知道了。”
五楼的小阁楼门口,陆希梵抵着墙,远远看见宋安七走上台阶,戏谑地笑着挥了挥手,“嗨~”
陆宛艾畏惧地回头去看宋安七,“三嫂,小哥让我带你来。”
“好了、好了,她不会生你气,你下楼玩去吧。”陆希梵敷衍的语气,像哄小孩子似的让陆宛艾先走。
“三嫂……”陆宛艾还是看着宋安七,直到宋安七也点了下头,她才放心地下去。
临走前,陆希梵匆匆塞给她一张薄薄的深蓝色卡片。
“你给她什么?”宋安七好奇地问。
“银行卡,她报钢琴辅导班、参加比赛的钱。”陆希梵玩世不恭地扯起嘴皮笑,“大妈不爱她出风头,所以三妈对她管得严厉,她清贫得简直不像是我爸的孩子。”
宋安七一点也不惊讶陆宛艾在陆家的境地,她感到讶然的是,“所以一直是你帮她?”
“……充其不过劫富济贫罢了。”陆希梵叹了口气。
阁楼的楼道空旷得厉害,如同无人之境,宋安七忽然想起来,“你找我来这里干什么?”
“救你啊。”陆希梵打开阁楼的门,弯腰走进去,拧亮屋顶的白炽灯,“坐那儿不会闷死吗?”
“还好……”
阁楼的屋顶比较低,宋安七进去,刚好擦过她头顶。
陆希梵帮忙拍去她头上的灰,“都要哭了,也还好……我妈和大妈凑一块儿,那话能泡一缸酱菜了,也就你能忍。”
原来都被他看见了……
宋安七无言地转过身,打量这四四方方的阁楼。门对面的墙是屋顶,斜成了四十五度角。白色的墙面,用彩绘漆喷着抽象的图案。一张深蓝色的圆床占据了阁楼三分之二的位置,正对一整面的落地窗。
陆希梵盘着腿,在床沿坐下,等她欣赏完,“还不错吧,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十五岁生日,我爸把这间屋子当做礼物送给我,那时候我的理想是做一位室内设计师,也算你半个同行吧。”
室内设计和服装设计,这算哪门子的同行?
宋安七在圆形的矮凳上坐下,感叹了一句,“你的理想有怪你的善变吗?”
“其实不能这么想,安七。”
陆希梵摊开手,摆出正经的表情,“如果不多尝试,又怎么会知道哪一个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呢?我十五岁喜欢室内设计,十六岁向往军营生活,十七岁迷上心理学,每一段时期我追求的,都是我真正喜欢的东西。
但是当我慢慢深入了解,我才发现其实我对美术一窍不通,我厌恶军营的严苛,我把心理学神话了它没我想的那么伟大。我发现它们都不适合的时候,明智的做法就是放弃和尝试。每一项事物都有它的独特之处,如果不给自己机会去尝试,把自己困在围城里,这对人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第115章 你们换位置
半晌的沉默,宋安七低头,捏着矮凳边缘的小毛球,轻轻笑了一下,“这个辅导应该也是免费的吧?我最近手头拮据,恐怕付不起你的辅导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怎么会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
“我和他分居的消息不是都传开了吗?”
“但是,你还爱他,你只愿意把心搁在他身上。”
陆希梵眼神忽然变得古怪,他脸上的犹豫被宋安七看得清清楚楚。
知道他骗过她后,宋安七对他有了深刻的认知。他平时虽然嬉皮笑脸,但几乎每一个神情都在心里经过了排练,鲜少会流露真实的情绪。
“angel,他不值得……”
“为――”
突如其来的铃声同时吓住了两个人。
宋安七怔住,直到放在包里的手机第二遍响起,她才回过神,“怎么了?”
“你在哪儿?”
“我在……”清亮的眼眸看向对面的陆希梵,宋安七撇过头,“我在后院,想一个人走走。”
“回来。”
陆子翊嗓音清冷低沉,听着感觉有些不耐,“人都到齐了,奶奶在客厅等着。”
宋安七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确实快到点了。
她站起来,为难地看着陆希梵,“……你先下去还是我先?”
“你先吧,我晚点下去没关系。”陆希梵抬头望着露出实木的天花板,叹了口气,“好久没回来,该把这里整理一下了。”
宋安七匆匆下到二楼,绕过长廊从一侧的小偏梯下楼到厨房后面。她推开后门,陆子翊已经在门后等着。
他一言不发,牵起她的手就往前面走。
客厅里,人几乎全到了。
宋安七过去,给陆奶奶赔了个不是。
老太太见着她们在一起,心情就好,拉着她和陆子翊在身旁说了会儿小话。过去几年也是这样,即使有其他子孙在场,老人也格外偏爱和他们两夫妻说话。
到十一点五十,管家来说都准备好了。
所有人都坐下了,陆希梵才慢吞吞下楼来,被陆老爷子训了两句。他无辜地笑笑,先给了老太太一个拥抱,才回到位置上坐下。
等待上菜的时间,管家站在桌前,把每人送的礼物给老太太过目。
苏折月忽然出声,“妈,你看,是不是给婉婉移下位置。(.无弹窗广告)那地儿位置太窄,婉君坐着肚子会难受。”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陆家的规矩,大大小小的家宴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位置。今年多出的顾婉君,没地儿排,管家是依着老太太的吩咐,在餐桌最后靠墙的位置加了个座。那地方靠近转角,是有些窄。但要说会挤着,未免太矫情了。
老太太也被难住了。位置都是依着规矩来的,排哪儿都不合适啊。
陆陈慧娟看了苏折月一眼,看看顾婉君,自今天一上午终于开口叫了宋安七,“不然安七你暂时让让婉君。”
老太太顿时就皱眉,转头去看宋安七,迟疑了几秒,有些为难,“七七,她肚子不方便,你先和她换换――”
宋安七脸上一片红一片白,脸皮扯着,麻麻地。她咬住轻颤的唇,努力镇定住声音,“……好。”
哧――椅子在木地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陆希梵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坐在角落的女人,“我和她换吧,抱歉啊,记不住你名字。我这儿宽敞,多几个大肚婆都塞得下。”
“说正经事,你开什么玩笑。”坐在身边的薛彩晴一把他扯回去,脸色难看。
陆希梵站着,不肯动。
老爷子冷冷看看他,又看看宋安七,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
“安七,过去坐。”陆子翊拉她起来。
宋安七悄悄朝陆希梵使了个眼神,让他别闹了。她拉开椅子,走过去,顾婉君已经被保姆扶了起来。
“安七,委屈你了。”顾婉君细柔着声轻轻对她说。
撇了撇泛白的唇,宋安七从她身边走过,大方得体地坐在她刚才的位置。
“三哥――”旁边的陆宛艾惊慌地叫起来。
宋安七转过头,看见陆宛艾被陆子翊从位置上拉起来,“三哥――”
“过去坐。”陆子翊面无表情,径自坐下。
“三哥,我……”陆宛艾惊慌无措,那位置靠近老爷子和老太太,她怎么敢去坐……
“过去!”陆子翊沉声,眉眼不动。
一桌的人,忽然都不说话。顾婉君孤零零坐着,薛彩晴事不关己地低头补妆,陆陈慧娟盯着陆子翊看。
老太太脸上看着不太痛快,陆老爷子眯了眯眼,冷目瞪向陆宛艾,“就要开宴了,还不过来坐?!”
陆宛艾过去坐下,看着就快要哭出声了。
管家适时地挑了礼物给老太太看,“老夫人,这是三少和三太太送您的礼物。”
老太太看看檀木盒里的东西,绷紧的脸又笑了,“说是三少,这东西一准是七七准备的。拿给我,摸摸。”
那是一串沉香手串,用碧玺雕的佛头活灵活现。
“这次又是哪儿找的?”老太太套上手串,拨弄了两下,爱不释手。
“尚云大师最近在灵山讲座,刚好有朋友在那儿。”
宋安七知道老太太信佛,特别让沈辰带她去求来的。看样子,老太太欢喜得很。
“妈,婉君也准备了礼物送您。”陆陈慧娟示意管家把顾婉君的礼物盒拿来,“婉君知道您要过生日,提前了半个月准备……”
她侧起身,亲自打开锦盒。
老太太漫不经心往锦盒之中看上一眼,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又看了看,挥挥手让管家拿下去,闲闲地叹道,“可真是有心哪。”
老太太这神情不对,陆陈慧娟跟着往未关上的盒子里看,笑容顿时也有些挂不住了,“这个……婉君她才进门,不清楚妈您的忌讳,您老今日寿辰,可不要和晚辈计较。”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人都好奇顾婉君是送了什么。
陆陈慧娟伸手过去,想把礼物收回来。管家也正扣上盒子,要放回边上放礼物的小桌,一推一撞,盒子从管家手中啪嗒掉在地上。
一团亮光闪闪的物什从盒子里面咕噜噜滚出来。
是一只白金质地的蛇形链坠,蛇的眼是用黑钻石镶嵌,蛇头看着跟真的似的。坠子看着小巧玲珑,配着老太太今天穿着的牡丹花样儿的旗袍,真正好看。可是,犯了老太太的禁忌。
“奶奶――”顾婉君白着脸,慢慢站起来,自觉做错了事,却不晓得错在哪儿。
薛彩晴挺直身,细细地瞧了一眼,目光凝在蛇尾双c标识上,装傻地问,“四姑娘,这个是?”
“gi上个月推出的蛇年纪念款。”陆绾芷人在巴黎时尚最前沿,熟识每季度的奢侈品如同了解每天的天气。
这项坠是限量版,应和今年蛇年的主题,算得上上等货。但是市面上随便一点钱就能买到的物什,拿来做奶奶的寿礼,实在是……有些跌份。
更何况,奶奶讨厌与蛇相关的一切。
老太太是属鼠的,鼠这名头太难听,上不了大户人家的台面,大家都颇有默契地不在老太太面前提属相的事儿。但老太太信佛,所以也就迷信民间的习俗。蛇吃鼠,是鼠天生的敌人。
年纪大了的人,本来就比年轻人要讳忌这些不吉。这一整个蛇年,老太太心里都不舒坦,为了避开霉头,年初除夕家里也都是草草办过。顾婉君在今天这日子,送她蛇形项坠,老太太不动怒也才怪了。
陆陈慧娟吩咐管家拾起项坠,拿一边去扔了。
顾婉君红着眼眶,愣愣站着。老太太冷着脸,状似没看见,也不搭理。
桌子底下,右手边的苏折月暗示地拍了拍顾婉君的小腹。顾婉君一愣,随即明白,她突然弯起腰,轻轻呻吟了一声,把着桌子的手嘭地碰倒边上的红酒杯。
“小周,你还不扶她坐下。”老太太皱起眉,仍有怒气,却放轻了声音。
顾婉君慢慢坐下,揪着眉看向老太太,摆低了姿态,“奶奶,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寿宴,身上积蓄又不多,当时看见项坠只是觉得喜欢……不知道会让奶奶生气,婉君下次不会了。”
“妈,婉君从小是和她妈两母女相依为命,生活过得不容易。前几年她母亲也去世,她一个人,哪里懂这些规矩。”陆陈慧娟护住顾婉君的肩,适时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事儿还是要怪我,该在边上帮忙指导指导她的。”
“好了,好了,丢了也就过去了。”
老太太有点扫兴,忍不住又说,“安七不还是一个人,她爸事儿忙管过她多少。这个人素养的问题,好好过个生日,你扯那么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因为礼物的事,这一顿寿宴的气氛始终有些低沉和不愉快。
老太太吃过午饭,照惯例要去午休一两个小时。
后门门廊处,顾婉君双手撑着后腰,疲软地抵着木门。肚子太大的缘故,站着有些吃力。
中午无端端惹恼了老太太,她一直郁郁寡欢。
“上楼去躺一会儿吧。”陆陈慧娟走到她面前,看她一眼又不满地皱眉,“下楼来的时候补下妆,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今天是老太太寿辰,你别又触了她霉头。”
“大妈,对不起。”顾婉君垂下眸,揪了揪棉质的裙摆。
第116章 小七你怪我什么呢
宴会上的难堪,陆陈慧娟那些看似解围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超多好看小说]她们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冷眼看着她的表演,而她无力逃开,因为是她自己,奋不顾身跳进笼子里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婉君,论出身你比不上安七,我之所以选择帮你,是看你聪明。这样的错事,一次两次我可以容忍,如果发生多了,到最后我也无能为力,你懂吗?”
她们都是一类人,陆陈慧娟说话也不绕弯子。
宋安七站在四楼到五楼阁楼之间楼梯转角处,寿宴结束陆子翊就赶回公司,她一个人躲去后院时,被陆希梵拉上阁楼。寿宴上被摆了一道的人是她,结果他反倒不开心,把她训了一通。
几句话起了冲突,两个人不欢而散,她把陆希梵气跑了。
宋安七在楼梯转角处站了很久,想到下去又要应付无聊的事端就头痛。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站着就站了二十来分钟。
然后就看见顾婉君低着头,慢慢地走上楼。她走得很慢,唇抿得很紧,脸上蒙着一层明显的忧愁。
她似乎想着事情,没留神被最后一步台阶绊了一下。
保姆连忙扶住她,她头也不抬,烦躁地甩开搭在手臂上的手。
“婉君。”动听的声音,尾音轻轻上扬,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苏折月站在窗前,姿态从容。文学创作里那一句眼前一亮并非夸张,她站在那儿,仿佛一道光,亮堂堂。
顾婉君被叫住,有些不解。想起饭桌上她暗示地举动,心里多了丝警觉。
“怎么,不认识我了?”苏折月扬起唇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陆希梵说过,她跳芭蕾舞,是曾经闻名于世的“黑天鹅皇后”。也许是跳舞多年的缘故,随时随地她都像还在舞台上,一颦一笑,轻轻迈步的举止仿佛都经过了千万次的排练,完美得像一出制作精美的舞台剧。
顾婉君是个要强的人,此时看着她,不自觉地觉得矮了她一截。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向前走过去。
“唉,等我,我过来。”苏折月笑笑,迈着轻盈的步子过来,那动作让躲在暗角处的宋安七想到了戏水的天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伸着手,温柔地摸了摸顾婉君尖尖的肚皮,“有了孩子,举动都得小心些。老三可是期待着这个孩子,你别让他失望啊。”
“知道了,大嫂。”顾婉君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刚才很难过吧?”苏折月抬起眼皮,定定瞧着她的眼,忽然轻柔地叹息,“其实奶奶也不是刻意针对你,你知道,你肚子的孩子是陆家第一个曾孙,爷爷奶奶心疼得很哪。但大家庭里就是这样,规矩很多,以后还有更大的场面。要应对也不是那么难,只要你多用点心,奶奶其实很容易讨好的,你得摸着她的喜好来。再过两个多月等你生下孩子,奶奶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顾婉君防备地点了下头,没有贸然把话往下接。
苏折月毫不介意,柔柔地笑着,继续说,“身份是生来就注定,大家庭确实是很看重,但是只要他喜欢,也算不得难事。你看,二妈不也过得风风光光么?”
“大嫂!”楼梯下方传来冷硬的招呼。
陆希梵笑嘻嘻跑上来,亲昵地揽住苏折月的肩,“大嫂,这是在和……这个谁说什么呢?”
“你这闯祸精,吓我一跳。”苏折月伸指一戳他额头,哄逗孩子的语气,“我回来这么久,天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吃完饭跑得比谁都来,这又打哪儿跑出来故意吓我,小心你大哥教训你。”
“你还知道我大哥啊?”陆希梵似笑非笑,突然低语了一句。
转过头,他冷淡地看看顾婉君,不耐烦地对她摆手,“那个谁……抱歉啊记不住你名字,我和我大嫂说些家事儿,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顾婉君是个识趣的人,对苏折月点了点头,就让保姆把她扶回房间,她就住在陆子翊卧室的隔壁。
“都二十三岁,是个男人了,怎么还小孩子脾气。”苏折月把视线从关上的门沿移回陆希梵那张漂亮的脸上,轻声训他,“好歹她也是你三哥儿子的妈,怀孕是个辛苦的活儿,你就不能对人客气点。”
“我是不客气,但大嫂是客气过头了吧。”陆希梵松开把在她肩上的手,眼色冷了下来。
苏折月笑容僵了一下,娇嗔地横他一眼,“小七,你这是什么意思?和大嫂闹脾气么?”
“大嫂还知道是我大嫂啊。”陆希梵懒洋洋地看着她,不咸不淡地扯起嘴皮笑笑,“说吧,大嫂你叫我又是为了什么事,是她没椅子坐,还是你心里不痛快。”
“胡说什么呢你,没大没小。”苏折月站着,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您是我大哥的妻子,我一直敬重大嫂您。只是大嫂您,最近的您让我看不出您有做我大嫂的心。我想是不是您去国外久了,忘了我大哥才是您丈夫的事实。”
像是常年冻结的冰,在小锤锲而不舍的敲击下,一点点破裂。
苏折月并不是天生就完美的,在陆希梵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她脸上的面具慢慢地裂开。她轻蹙了下眉,抬起头,似乎有意往宋安七站着的楼上看了一眼,还是优雅淡定地笑了笑,“小七,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你大哥也都不介意了,你何必还耿耿于怀?”
“那么大嫂现在又是做什么呢?”陆希梵眼神很冷,浓烈的嫌恶横生地堵在胸口。
曾经年少时,他仰望她若高贵至上的神,以她是大嫂而自傲,因她的亲近而像得到表扬的好学生一样欢喜。
可是,现在,他看着她,忽然无比厌弃当年崇拜她的自己。
“您为了什么挑安七的事儿让她难堪,又是为什么接近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我想您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但是可惜,大嫂您下错赌注了。那个女人只有一张肚皮值钱,你也舍得在她那儿费心思?”
老太太动怒那关头,那女人吓得脸色惨白,一桌子的人为着不同的原因都担心了。唯独他三哥,坐在桌子最后,冷笑了一声,视若无睹地喝着他自己的茶,置身事外之际,还有闲心强迫宋安七吃水果。从头到尾,没看过去一眼。
苏折月微微一笑,装作恍然大悟,“原来小七是为了安七的事来兴师问罪,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就说了句帮婉君换位置的话,让安七换是大妈的主意,小七你怪我什么呢?”
“大嫂是大哥重视的人,对您我只有敬重,从来不敢有责怪的意思。”
陆希梵看着她得体的笑,作呕的感觉,“我唯一能说的就是,大嫂既然回来了,那么我希望您能多花点心思陪着我大哥,毕竟是没有人强迫,是你自愿选择和他过度一生。大哥释怀是因为他爱您,而这不能成为您任意妄为的理由。”
“你这张嘴呀,做心理师真是浪费了,五年前我就说过你该去学法律。上了法庭,对方就算无辜也要被你说得俯首认罪。”苏折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眼神忽然飘渺起来。
“你大哥爱我?既然你这段日子在调查我,那你说说,我在国外疗养这么些年,为什么今年突然就好了,可以回来了?”
“如果大哥不爱你,七年前你就已经死了。当真要计较,也该是我大哥。”
陆希梵厌恶地皱眉,往后退了一大步,不愿和她靠得太近。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错事负责,大哥愤怒之下把你关进精神病院是他的错,但他这些年对你的付出和补偿你有看在眼里吗?可是你自己犯的错呢,如果你对大哥有过丝毫的愧疚,你就不该到现在还朝秦暮楚。
你仗着大哥爱你肆无忌惮地挥霍他的感情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们是怎么一起背叛他,让他差一点成为天大的笑话?就连你的那个孩子,我大哥甚至想让你留下……”
直到一周之前,他都不清楚大哥和大嫂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
大嫂流产那一年,他才十六岁,人在美国。有晚他打电话回国,大哥喝了很多酒,醉得很迷糊。他从来冷静仰慕的大哥,第一次在电话里哭着连话都说不清楚。最后翻来覆去只有几句话,折月怀孕了,他爱她,如果她求他,他可以留下孩子。但要他主动开口,他办不到。
没过几天,就接到家里消息,大嫂从精神病院二楼窗口掉下楼,流产了。
奶奶气得住院,很快晚上他又听到,三哥去医院途中出车祸的事。
事情一件连着一件,那几天陆家差不多要乱了。大嫂流产,他开始觉得那晚大哥在电话里的话蹊跷。然而他一直打回去,大哥都不接。那阵子刚好期末,他没法溜回国。又过了不到一周,大哥突然去学校看他,告诉他大嫂被送去美国疗养。之后,大哥几乎每周都会来美国陪望大嫂,顺便看看他。
他起初听到的故事版本是大哥和大嫂因为三哥闹脾气,大嫂要求离婚。大哥一时冲动把大嫂关进精神病院,害得大嫂流产。
第117章 爱是愚人的国度
开始那几年他看到的场景,似乎也印证着这个故事真相。[.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大嫂永远没有好脸色给大哥,不管大哥如何低姿态地哄她。她高兴时就搭理大哥两句,自己不愉快了就甩大哥冷脸。一时兴起要吃西海岸的海鲜,就要才下飞机的大哥连夜去买,等买来她草草吃一口嫌难吃就扔了,大哥歇不到半天又在她的冷遇里回国上班。
他以为果真是大哥做错了,大嫂才不愿原谅他。
那时候大嫂对他还是亲热有加,因为美国就他一个亲人,她常来找他玩,于是他逮着时机就替大哥说好话。后来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也折腾够了,大嫂慢慢地才和大哥好起来。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大哥错了,连他都是这样以为……
而她,却也心安理得。
陆希梵用力抿了下唇,现在他不愿意去回忆那段往事,沾上一点,就让他恶心。
他以前是猪油蒙了心眼,怎么就觉得苏折月这女人完美无缺?
提到孩子,苏折月亮如弯月的眼,蓦地蒙上一层浅淡的薄雾。
高挑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她伸手扶住窗,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既然你要总结,好,那我告诉你。我是先和他在一起的,是你大哥横刀夺爱。你大哥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他得不到,他就可以全部毁掉。我被毁掉没关系,可是我不能让他毁掉子翊。”
苏折月嘲讽地弯起嘴角,“当然,你也可以说我是贪慕虚荣。但不管怎样,子翊现在成功了不是吗?”
“那我真该为你的忍辱负重鼓掌。”陆希梵挖苦地笑,作势要拍手。“我哥真心诚意地付出一定让你们很辛苦吧?一个是面对自己的丈夫,一个是面对自己的哥哥,你们忍得是有有多辛苦,连孩子——”
“那个孩子只是个意外。”
苏折月打住他的话,脸上终于有了丝平凡人的表情,焦躁、恼羞成怒,“感情的事情非要分出对错,那没有谁是无辜的。就像你现在跑来找我,不也是为了安七,你的三嫂?你爱她不是吗?你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饭桌上,他的心思表现得那样明显,没有人会迟钝到觉察不出什么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折月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很动人,“他不也是你三哥吗?感情的事没法按着道理来的……”
“是,我是喜欢她,但我从未逾越过。”陆希梵坦率地承认。
大家看得出来又如何,他从来没对她做过非分的举动。就连正正经经地表白,都不曾有过。外人的评判,他自己是无所谓,但他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只要她还和三哥在一起一天,我就不会告诉她我的心事。”
苏折月愣了愣,依然微笑,“等你做到那一天再说吧。”
目光轻扫过楼梯上方,她翩翩转身,往走廊深处走。
“喂,等一下。”陆希梵出声叫住她。
苏折月回头,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为了她,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么?不认我这个大嫂没关系,以前你都好亲热叫我折月……”
陆希梵皱了下眉,没空和她装腔,“你和三哥那是你们的事,她什么都不知情,你别伤害她。就算你和三哥以后想复合,也请你暂时忍耐这几个月。你们已经自私地伤害了很多人,忍过这么长时间,我想也不缺现在这一会儿。”
苏折月想了想,愉快地点头,“看在你叫了我七年的大嫂,我答应你。”
以为陆希梵会上楼,宋安七轻手轻脚躲上阁楼的角落。恍如隔世地等了几分钟,她听到脚步声往楼下移去,立刻跑下阁楼。她猜出苏折月要去哪里,几乎连犹豫的时间都省去了,她轻轻过去,旋开陆子翊卧室的门。
“你来啦?”书桌后,露出乌黑的发顶。
是苏折月的声音,轻轻柔柔,没有做戏,带着小女生撒娇的语气,“你是怎么保存的?我才发现,它们都没有挥发欸……还有啊,原来我以前比现在还胖……”
身后静静地,没有声响。
宋安七屏住呼吸,轻掩上门,踩着凌乱的步子跑下楼。她不敢回头,仿佛身后追着可怕的噩梦。
她一边踩着楼梯,一边给陆希梵打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在哪里?”
“你怎么了?我在——”他的声音就在附近。
宋安七停在二楼楼梯口,看见他就站在走廊尽头。她挂断电话,跑到他面前,“告诉我——”
“嘘——”
陆希梵迅速捂住她的嘴,飞快旋开身后的门把,带她躲进去。
一间堆着杂物的房间,地板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灰。陆希梵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小点声,你冷静一下,缓缓再说好吗?”
宋安七点点头,一滴泪毫无征兆地砸在他手上。
陆希梵错愕了一下,不自然地揉揉她的头。转身,走到墙角,搬开累在墙边一人高的纸箱。泛黄的墙壁上,露出拇指宽的小洞。
“你已经接管陆氏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是陆老爷子的声音。
隔壁是书房?!
从洞口望进去,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的光,但声音听来却很清晰。
陆希梵熟练地放倒纸箱,拉着她靠近墙壁坐下。看样子,是在这边偷听过无数次。
“现在心情好些了吗?”他贴着她的头耳语,“刚刚跑哪儿去了,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
宋安七摇摇头,她太激动,害怕开口会控制不住音量,惊扰到墙另一边的人。
她安静地坐着,听着陆子翊和陆老太爷在隔壁说话,朦朦胧胧,什么都听得到,却什么都听不清。直到陆希梵突然拉她起来往外走,她听到自己的名字,陡然惊醒。
“你有想好什么时候和宋安七把婚离了?”
“我告诉过爷爷您,暂时还不能。”
又是离婚,老爷子上次在医院里也催过陆子翊,似乎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她了。
陆希梵握了下她的手,示意她跟他出去。
宋安七固执地不肯动。她听见老爷子不满地语气在说,“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别人告诉我她对她爸的案子还没死心,去找到京城那边的人。虽然说一个小蛾子掀不起什么风,难不准留在身边哪天就成了祸患。”
“走!”陆希梵俯在她耳边急切地说。
以往他一个人藏这里,都是悄悄地,没试过多大的音量会传到隔壁,但也不敢太大动作。看见劝不动她,他只好伸手捂住她耳朵。
宋安七使劲拽开他的手,耳朵被磨得红红的,热热的,像是要烧起来。
听见对面还在持续的话,她怔怔站起来,不可抑止地颤抖。
陆希梵喘了口气,暗自掐了自己一把。他是脑子进水了,明看见三哥回来被爷爷叫进了书房,他怎么会带她躲进来?
错过了出去的时机,现在反倒不敢贸然开门。他后背全是冷汗,着急地看看面色惨白的宋安七。一咬牙,抱住她,把她的头紧紧按入胸口,动也不敢动。
直到门外走廊传来隔壁书房门关合,老爷子手杖杵地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他低下头,慌不成语,“安七,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是、我是想听听爷爷他是不是……是不是对中午寿宴上我的举动生气……”
他平时贪玩任性,但在家里几乎从不多嘴管事。中午出头,破了例。当时爷爷特地看了他好几眼,像苏折月说的,怕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以为老头子叫三哥来就是为中午的事,想听听,好早早想个借口敷衍过去。
如果他知道他们在书房谈的是这事,打死他也不会带她来听。
宋安七轻轻推开他,小腿发软,顿时又坐回纸箱上,“你告诉我——”她抬起头,揪紧他衣角,“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你告诉我,你大嫂和你三哥是不是在一起过?……还是,他们现在还在一起?”
那夜,那几通没有人说话的电话,swan。
那是他私人手机,她一直以为只有她和钟虎才知道。
“安七,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陆希梵不敢说。他们还在家里,她的脾气他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起初骗我想报复你三哥,是因为他和大嫂也背叛过你大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轻笑,是他们陆家人做得出来的事,“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自己知道怎么找。”
宋安七站起身,甩开他想拉住她的手,开门往走廊外走。
陆希梵匆匆垒好纸箱,她人已经回到四楼,陆子翊空无一人的卧室。
清冷的空气,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宋安七关上门,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满满一铁盒的香水,数不清的年份,截止于07年,去年。拧开瓶盖,看着一瓶子的香水慢慢融入长绒地毯里,宋安七微微扬了下唇,心里涌出一股扭曲的快感。
漂浮在香水里的照片,像一张风干的脸皮,贴在斑驳的瓶壁。
苏折月的脸,美得不似凡物。
“小艾说你上楼了——”门被推开。
香水瓶落在地上,剩余的香水洒了她一身,刺鼻的酒精味。宋安七转了下头,看着走进来的颀长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她反身,手指死扣着桌沿,慢慢站起来。
气血一下没上得来,晕眩了几秒,眼前的地都在转。
第118章 我好恨你
宋安七更加想吐,忙把嘴捂住。(.)
“……你在那里干……”
陆子翊走到桌前,看见了地上的东西。垂了下眼,又抬头去看她。
四目相对,突然都找不到话可说。
宋安七冷着眼看他,指尖狠狠掐进手心,“我不想配合你演戏了。”她艰涩地开口。
“演什么戏?”
他一把把她从书桌后拖出来。宋安七脚下趔趄,踢到铁盒,瓶子叮叮咚咚地响。
陆子翊低头看铁盒,轻皱起眉。
“我说过了,你别碰我!”宋安七退后两步,用力打开他的手。啪――清脆的声响,在他手背留下清晰的指印。她紧抿了下泛白的唇,直愣愣看着他,卷曲的睫毛颤了颤。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她夺门而出。
冰冷的大手稳稳扣住她不堪一握的手腕,在楼梯口,陆子翊把她拦住。
陆子翊脸色发寒,“你今天如果不说清楚――”
“要我说什么?我爸的案子么?”脸绷得发紧,她扯一下嘴角,整张脸都疼,又疼又麻。还好,话还说得清楚,“那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一句真话,你和我结婚,除了我爸的缘故,你有一丝一毫地喜欢过吗?”
没有吧,不然也不会需要犹豫。
他不是随时都镇定自若么,不过是一个问题,假意欺骗她一句“喜欢”就好。为什么还要沉默这么久?
“我手里我爸案情的资料我可以给你,其他的,我和你无话可说。”宋安七手腕一动,他的手扣得很紧,纹丝不动。她再也忍不下去,伸手去掐。带着一股狠劲儿,掐破了皮,血渗出来,染上了她的指尖。
宋安七低着头,不松手,看着她的手,他的血,突然哭出声来,“陆子翊,我错了,我恨你,我好恨你。”
陆子翊蓦然松开了手,漆黑的眼像一汪井,深不见底。
她看不透,永远也看不透……因为他从来没对她坦诚过。
宋安七慢慢往后移了几小步,想离得远远地。她忘了脚下的阶梯,也许是故意忘了,一脚踏空。迷迷茫茫的痛,然后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在白得刺眼的房间。
怔怔望着天花板好长一段时间,她分不清时间,以为自己摔掉了孩子。(.好看的小说摸着平坦的小腹,虚弱地对着床畔叫了几声外公,半天没有人应。她忽然又想起来,那些香水,那些相片,那些话。
我暂时不能和她离婚。
去年有人寄给她一封信,里面有宋院长被刑虐的照片和举报口信。宋院长的秘书杨理死前找过她,那个人说过,杨理手上握着很多重要的信息,安七她知道的,也许比我们还多。
她认识沈辰,放她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捅破那些秘密。
我知道陆家和那个人私下也有过交易,留她在身边,发生什么,我还来得及阻止。
“你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床边多了个人,陆子翊抓过她放在腹部上的手。
眼皮子转了转,宋安七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的眼倏然闭上。她张了张嘴,唇上一阵痛。有点渴,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陆子翊低头,捏着沾水的棉签湿润她干裂的唇,“不想说就别说,听我说就好。不管那天你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也无论你按照你的理解想了些什么,我都不会和你离婚。你那天问我,我现在回答你,我喜欢你,是真的。和你结婚,是和你的事,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干系。可以吗?”
“别委屈自己了,说喜欢不过两个字,要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宋安七摇头,喉咙因为缺水,又酸又痛,“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那天我是不小心踩空了。杨理给我的资料,我复印一份给你。怎么说,你也费心哄了我这么多年。”
“你确定你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陆子翊沉声问。
“再清楚不过。”宋安七睁开眼,转头去看他,他怎么还想骗她?!“我也清楚,你和你爷爷在书房说的话。”
陆子翊脸色一变,突然站起来,“那件事,之后再说。”
他把手上的水杯和棉签交给旁边的看护,“两个小时后再给她喝水。”
宋安七看着他走出去,关门声震得她耳朵嗡嗡地响。
她手臂和小腿都有轻微地骨折,像木乃伊似的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才拆了石膏。但陆子翊不给她退院,她被留在医院观察治疗。他下了班也来,晚上就待在病房,请的看护睡在客厅,他和她一起睡病床。
宋安七不会再相信他,无论他再说什么,她都不敢再轻信了。
可是陆子翊,也再不说什么。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却一句话也不说。像两个可怜又可恨的哑巴,无可奈何地生活在一起。
十五天之后,她对他说了第一句话,她要见陆希梵。
宋安七知道陆希梵来过医院,几乎每天都有来,但都被陆子翊请的人挡在门外。可能是怕吵着她,陆希梵也不闹事,不让进他就在门外待一会儿,碰上个医生护士就问几句,然后就走了。
她终于对他说话了,开口却是要见陆希梵,陆子翊好看的脸顿时绷紧了。
最初喜欢上他,就是因为那张脸吧。真好看,眉目如画,她觉得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人。就连现在,他冷脸的表情,都比旁人出色几分。所以其实她也是肤浅的吧,因为他长得好看而喜欢他,到底也不是无所图。
如此一想,似乎就扯平了。都是为了某种理由才喜欢或者假装喜欢,他因为她爸的缘故,假装喜欢她。她因为他的脸,喜欢他。这世界上除了亲人,又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都是有所图,那又哪儿来的伟大和虚伪?
自虐地这样想,宋安七心里反倒平衡了许多。
十五天以来,她第一次笑。唇角柔软,轻轻上扬,澄清的眼眸亮得如同清晨的湖水。
陆子翊抿紧的唇线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想到他就这么开心?”
“如果你让我见他――”
宋安七不打算解释,也没有什么可好解释,“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提离婚的事,可以吗?”
陆子翊清浅的眼,蓦地涌上阴冷的雾色,他抓紧了她的肩,指上的力道大得似乎像将她掐碎,“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和你讲条件?你想离婚,就可以离了?”
“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宋安七冷静而执拗地直视他的眼睛。
他会答应的,她知道。
陆子翊松开手,轻推开她,“以后再说。”
家里的后院,年初栽进的桃树开花了,粉嫩粉嫩的,像童年的时光,柔软,好看得十分不真实。
二楼,宋安七书房的钢琴,正对着窗口。几枝桃花伸进来,随风招摇在钢琴纯黑的盖上。红,配着黑,鲜明却不突兀。
陆希梵在门口,愣愣看着娇俏的桃花十来分钟,“三哥说你找我?”他更奇怪的是,三哥怎么会突然允许了他来见她,还是在他家里。
“告诉我,他和你大嫂的事。”宋安七随意地按着黑白琴键,低着头一字一句,以他能听到的音量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她能回来,是因为你二哥的事,你大哥妥协了,是吗?”
去年仲夏第一次送她回家那天,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但陆希梵,从没像此刻这样,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发生。
苏折月是先和他三哥认识的,那年三哥高中还没毕业,他们在一起。后来考入同一所大学,开始出双入对。那时候三哥和他爸的关系僵到了冰点,他开始不和家里联络,偶尔会去陪爷爷下棋喝茶,在爷爷的指点下接手公司的事务。
他和苏折月的恋爱谈得低调,除了学院里同学知道,外界鲜有人知。
所以这段恋情直到分手,也是默默无闻。分手是苏折月提出的,分手不到一周,她就和陆祁峰在一起了。那件事发之前,他大哥并不知晓苏折月曾和老三在一起的事实。
陆祁峰和苏折月在一场慈善舞会上认识,陆祁峰代表陆家出席,苏折月拍卖她芭蕾舞皇后的一支舞。他拍下她的舞,在那前,对艺术完全无感的陆祁峰甚至不知道她是谁。他用五十万拍下她的舞,捐给慈善机构。
苏折月就在他的玻璃桌上,跳了一段天鹅湖。一舞结束,她如高傲的天鹅皇后,微微低头,俯视着他。只一眼,令陆祁峰怦然心动。他们谈了三个月恋爱,闪电结婚。苏折月在文艺界的地位,让陆家很是欢喜,陆老太太喜欢她喜欢得紧。
陆祁峰自然更不必说,他对她的疼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比陆子翊对宋安七更甚,在她面前,他低到近乎卑微。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会是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妻。陆祁峰拥得美人归,苏折月由一只黑天鹅飞上云霄。
婚后三年,苏折月一直不要孩子,陆祁峰尊重她的决定。某一天苏折月大学老师过生日,陆祁峰陪她回去参加,席间有出国不知详情的同学偶然提起陆子翊。席上的人一阵沉默,陆祁峰何等精明的人,敏感地觉察出些许端倪。回家后,他第一次和苏折月大吵,苏折月口不择言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第119章 看清楚她的身份了吗
冷战不到半个月,陆祁峰先低头,他包下洛城市大礼堂,大手笔购下万朵玫瑰装饰舞台。[]请来俄罗斯出名的音乐剧团,打算在晚上为苏折月跳她最近感兴趣的《安娜卡列尼娜》。
他准备了一周,却在前一天晚上打不通苏折月电话。他找了一夜的人,最终在城郊大学城附近的酒吧包厢找到人。
苏折月,他挚爱的妻子和他同父异母的三弟赤身裸体躺在沙发上,两个人身上遍布吻痕,一片狼藉。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喝醉了,还是没醉,总之苏折月和陆子翊彻底背叛了他。
陆祁峰怒不可遏,抓起酒瓶就往陆子翊头上砸,被陆子翊推开,酒瓶飞出去砸破了电视。
陆子翊冷淡地穿好衣服,一句话没说推门就走了。陆祁峰暴怒之后也冷静下来,他选择隐忍,要求那晚知情的人不准说出去,更不要传到陆家老人那里。
事发之后两个月,他们三个人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祁峰不愿传扬出去,一是为了面子,更多是为了保住苏折月。他的委屈求全,却换来更大的灾难。
苏折月怀孕了,两个月,被发现的时候她正和陆祁峰在普吉岛,在陆祁峰为了缓和感情特意安排的旅行里。
苏折月要孩子的强烈心情,如狂风吹垮了陆祁峰最后的一丝忍耐。
于是就发生了,精神病医院坠楼的事件。
没有人说得清,陆子翊怎么出的车祸。交警事故记录的是他冲闯红灯,车速过快导致轮胎打滑,轿车失控撞上安全岛。可是陆子翊伤势痊愈出院后,态度强硬质疑那份记录,要求重新调查。在陆老爷子的疏通下,换了一批人对那晚的事故调查。后果却不尽如人意,只查出那份记录确有问题,最后不了了之。
苏折月这么多年没回来,原因大家心知肚明,是大哥不让。而这次是他二哥陆云扬被判刑后,她又回来了,其间缘由不会和陆子翊没有关系。
而到底如何,陆希梵不敢猜测。
细白的手指按下最后一串音符,宋安七背对窗口站起来,“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一簇桃花刚巧落在她耳边,她轻轻地笑,人面桃花相映红。
陆希梵愣了一会儿神,迟疑地点了下头,“……是……”
“你在说谎。(.好看的小说”宋安七轻咬住嫣红的唇瓣,后背慢慢挺直了。抬眼瞧了他一眼,她喘了口气,笑了笑。指尖慢慢覆上胸前红豆大的纽扣,迅速地解开,快得她没法犹豫。
陆希梵眼神一凝,终于留意到开襟粗毛衣衣下的睡裙。
她已经脱下大衣,解开了睡裙的纽扣,衣衫尽褪,只着着内衣裤,几近****地站在窗前。
桃花很红,她纤细的身子很白。
白如天光,红如晚霞,饶是最好最美的风光,照着他的眼。
陆希梵透亮的瞳眸霎时紧缩,很快由震撼里回过神,他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毛衣外套,紧着呼吸,别过头套她身上,“你想干什么,安七?!”
细瘦的肩膀轻颤了一下,宋安七深深吸气,赌气似的挥手往肩上覆。
“你再敢动一下?”陆希梵低吼。
看了眼他举至半空的手,宋安七偏过身,发抖的手紧紧抓紧毛衣。她慢慢弯下腰,像是要缓解脊梁的疼痛,整个人缩得像只小虾米。粗毛衣挂在她身上,空荡荡的。
“安七……”凝着她眼里突如其来的泪雾,陆希梵骤然握紧了拳,哑着声,“安七,你别这样好吗?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我都求你,你这样不值得。”
“我这样很犯贱,对吗?”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陆希梵目光掠过她头顶,看着窗外楼下庭院中站着的男人,眸色缓缓加深,他皱起眉把她拥入怀中,“你想要报复三哥,可以用千百种方法,但你不能去作践自己。他,不值得。你是个好姑娘,一直都是,犯不着为了他和自己过不去。你这么做,会让心疼你的人难过。”
“……对不起。”宋安七白着脸,心虚,不敢去看他,“对不起,对不起……”
她清楚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卑鄙。他喜欢她的,他对她的用心她都知道……
刚才的举动,是她侮辱了他。像她最不齿的那类人,利用别人纯粹真挚的感情做攻击的武器,自伤,伤人。
“没关系,我不怪你。”
陆希梵拍拍她的肩,再转头去看,庭院空无一人。
“等我一下――”他按着她,让她在钢琴椅上坐下。然后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边。咔嚓,门被反锁的刹那,门把手被扭了扭,冰冷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陆希梵蹲在她面前,不耐烦瞟过深褐的门板,“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尽一切帮你。你不要心急好吗?”
咚咚――敲门声演变成了砸门声。
“帮我?”宋安七不确定地问。他要怎么帮?
陆希梵一顿,揪了下眉,“我暂时还没想到办法……”
嘭――门板被用力踹开,弹上白墙,墙上一个相框啪嗒掉在地上。
宋安七错愕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碎掉的玻璃上收回,被人抓着拽了起来。晕眩还没过去,肩上一凉,衣领被扯开。粗乱的吻,挟着怒气落在锁骨,一下又一下。
“你不要伤害她。”
陆希梵伸手要拉,被陆子翊挥拳打开,“滚开!”
粗鲁地扯上她的衣服,陆子翊抬起头,表情似笑非笑,喑哑着嗓问,“看清楚她的身份了吗?”
“你呢,清楚了吗?他帮不上你……”他冷眼看着胸前的女人。
隔着衣服,冰凉的指尖轻抚过还发热的皮肤,宋安七抿着的嘴皮子动了动。她抓起他环在腰上的手,对着手臂一口咬下。她红了眼,狠狠地咬着。牙齿咬破了棉质布料,腥甜的液体缓缓沁入唇齿里,甜的,温的,苦的。
宋安七轻轻抿了一口,擦了擦眼睛,一把将他推开,蹲地上干呕起来。
陆希梵皱眉看着她,用力压下打人的冲动。无视身前僵硬站着的男人,他俯身,对她轻语,“我先走了,你好好地……”
“以后不要来找她。”陆子翊跟他走到走廊。
“她不是你的什么东西。”
放在裤袋的手握紧,陆希梵狠吸了口气,轻蔑又可悲地扫过他倨傲冷漠的脸,“你是强大,但你锁不住她,我保证。”
……
宋安七逃走那天,下着暴雨。半夜凌晨两点,银白的闪电一条接着一条,似乎要划破天空,把黑夜照得如白昼。宋安七翻窗,顺着三楼的排水管往楼下滑。
雨水如注,砸在身上,她一边往下爬,一边觉得自己疯了。
足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的胶质水管,在雨水的冲刷下,湿滑难抓。户外的雷声近得似乎就响在耳边,好几次,突然之间电闪雷鸣,她毫无心理准备吓得哆嗦,差一点生生摔下去。
她生平中,第一次最大最大的疯狂,从来没想过,竟然是为了逃离陆子翊。
真是可笑又荒唐。
落地时,一个惊雷擦过耳朵,她啊了声,想躲,崴了脚。
大门外没有人守,宋安七跑进瓢泼大雨,顺着小道出了小区大门。
黑夜里,停靠在门外的黑车车灯骤然亮起。宋安七抬起手,挡住眼,下意识往人行道反方向跑。
“喂,妹子,是我!”一个肥硕的身体挤出车窗,朝她又挥手又喊,“妹子,你别跑唉,我不是坏人!是我――是我――”
轿车悄无声息地迅速驶离住宅区。
“那混小子还真是了解你。”
钱没有减慢了车速,回头,打开车内顶灯。他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早准备的大毛巾和保温杯递给她,调整着车内空调温度,嘴上也没闲着,嘣嘣地话快得跟吐豆子似的。
“他就说你一准儿得偷跑,我陪他守这儿都五天了。就刚才,十点吧,他待一天才回去换我来。估计花十几分钟洗个热水澡,吃碗面睡个五六小时又窝这儿来长蘑菇……你闻闻,我都窝得一身霉味儿,再挨挨估计得长毛出来了……妹子,你这可算是解救我们了,你就是我再世恩人!回头我给你大摆一桌,想吃什么你随便点,就是到时候别嫌弃让我跟着蹭口吃就行。”
看着钱没有腮帮子上一抖一抖的肉,宋安七擦着头发,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陆子翊以为把她反锁在卧室,找人守着楼下庭院,就能把她与外界隔开。他断然想不到,她会在这样的夜里离开。就连她,坐在车里,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钱没有在前头喋喋不休的声音听在耳边,她仍然有几分回不过神。
她就这样离开了。
她怕打雷,从小就怕,尤其是雷雨夜。雷声太大,她甚至都不敢一个人关灯睡觉。这样的天气,陆子翊撤了守在庭院的人,更把卧室外的锁打开了,而锁上的门换成了楼下进出的门。
他了解她的程度如同她对他心思的揣测。
她二十几年一直害怕打雷,所以陆子翊想当然以为这样的夜最是安全。
书房里门没关严,亮着灯。如果她怕,可以去找他,这是他给的服软的机会。去年那夜雷雨,她害怕,厚着脸皮想要亲近却被他视作病菌拒之千里。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来做戏,只是徒增可笑。
车已经开出去很远,停在一条偏僻陌生的小巷,钱没有电话给陆希梵,通知人接到了。
第120章 惊天丑闻
保温瓶子里银耳汤还热的,红枣煮得松软。(.$>>>棉、花‘糖’小‘說’)一颗咬下去,剩下发皱干燥的皮,嘴里余着甜涩微苦的怪味儿。宋安七放下瓶子,倾身向前让钱没有把手机给她,她给陆希梵说几句话。
“等等、等等啊。”钱没有说得起劲,一时打不住。
宋安七笑笑,还是觉得有些冷,伸长手把车内温度调高。抬起头看见车上挂着的车钥匙时,她突然愣住了。
「哪天我开辆宾利接送你好了。」
话似乎还在昨天来着……那个清凉僻静的四合院,浓郁轻斜的银杏树影,年轻漂亮的男人玩笑的话。可她想不起,那时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模样……
想象与现实终究隔着道毛玻璃,看得到简单的轮廓,却模糊了具体的细节。他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开着宾利来接她。当初一句戏言,可能他们都没想过,这一来,会是来接她逃离那个她曾深爱的家。
被雨淋得麻麻的心,好似突然被抽了一鞭,痛得喘不过气。
“妹子——唉,妹子你咋啦?”
钱没有转过身,就看见她缩在后面车门边,头埋在湿哒哒的毛巾里,失声痛哭。
“咋啦,这是……刚不还好好的嘛……”钱没有手机握在半空,无措地晃了两三下,才想起来电话还通着,“喂小子,姑娘哭了……唉唉唉,关我这张破嘴啥事呢,我还觉得是你惹姑娘……是、是,你不在,但是你丫让我来接人万一姑娘不想走——骂,你再骂我,我就不让她听电话你咬我啊你……”
肥滚滚的身子艰难地钻到后面,钱没有食指尖小心地戳戳干瘦的后背,“丫头,听哥一句,小七想和你说会儿话,你先听听,等会儿再哭好不好?老哥陪你哭。”
宋安七没抬头,湿漉漉的手接过手机。
钱没有在旁边嘀咕了句,“脊梁骨这么瘦,做糖醋排骨都嫌没肉。”
陆希梵在那头听到了,痛骂道,“肥猪!……安七,你有在听吗?”
“嗯……”宋安七咬住唇瓣,支吾了声,哭得喉咙痛了。
“后悔了吗?后悔了,让钱没有送你回去,还来得及。”暴风雨里,他的声音很平静。
“没有。”她忘了他不在面前,用力摇了摇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银耳汤喝了吗?”
“喝了……”
“多喝几口,让老钱把隔窗关上,你换身干净衣服。然后你别管他,想哭就哭吧。”听筒里传来他轻轻暖暖的笑声,“哭累了就趴车里睡一会儿,老钱的朋友在城郊第四小学教师公寓里有套房,他带你去,我马上过去,估计还会比你先到,还可以给你煮碗面。好了,你把电话给钱没有,再喝点银耳汤,乖。”
车里放的是陆希梵的t恤和短裤,宋安七猜是他这几天把车子当家住着,准备的换洗衣物。t恤很宽,长及膝盖,她单穿上就足够遮挡了。
钱没有在挡板那头帮陆希梵问,换好了没有?
陆希梵怕他又说错话,命令他不到学校不准把挡板收上去。市里到城郊有一个半多钟头的时间,绷紧了一晚的弦,随着远离市区慢慢松弛下来。宋安七换好衣服,缩在后座,情绪放松,于是也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人在陌生的房间。身下泛白的布艺沙发有点硬,躺得她的颈椎和背不舒服。
陆希梵蹲在沙发前,举着电吹风,指上捏着她湿润的发尾。抬头看见她睁开眼睛,身体往边上一侧,电吹风放在一边,“醒了就把这碗面先吃了。”
宋安七依稀有闻到食物热腾腾的香气,转头一看,茶几上白色大碗里冒着热烟的番茄鸡蛋面。艳醴鲜红的汤汁,柔黄的炒鸡蛋软软铺在白细的面条上,很可口的颜色搭配。
她就势蹲坐在茶几前,捏着筷子挑了一缕进口。
“怎么样,好吃吗?”陆希梵趴在对面,紧张地盯着她。
“……你煮的?”宋安七低头喝了口面汤,酸酸甜甜的味道,“好吃。”
“其实不算吧……”他回答得很勉强,想骗她,犹犹豫豫还是坦白了,“番茄炒蛋是老钱做的,我烧的水,下的面条……我不会放盐,煮过好吃的面就只有泡面了。既然好吃,多吃点。”
折腾了一晚上,宋安七饿得吃完了大半碗足有三两的面。
陆希梵在旁边看着,很开心的样子,替她理顺睡乱的湿发。
把碗推到茶几边上,他提来旁边的医药箱,提起她的小腿横放沙发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扭伤的脚踝微微地凸起,青紫了一片。
宋安七侧身半躺抱着沙发垫,小腿被他握着,不自在地动了两下。她低垂着目,想着他的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离婚啊。”
“想到三哥答应的法子了?”陆希梵拿着云南白药喷雾,捏住她脚踝小心摆正位置。他头垂得极低,一缕细软的额发贴着她腿面,像方软帕的一角,随着他的动作轻滑,有点痒。
宋安七缩了下腿,又被他握住,“可能会有点痛。”他抬起头,皱了下眉。
“没关系,我能忍,你喷好就可以。”她动了动脚趾,表示能忍受。反而是这样贴近肌肤的姿势,让她觉得别扭。
陆希梵抬手拍了她头一下,“白痴,很痛的。”
“哦……”宋安七点点头,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你还没说,想到什么法子了?”陆希梵继续问。她是个谨慎细微的人,如果没有想好退路,她不会贸然跑出来。当初她申请国外学校连三哥都能瞒着,要说狠起来她不输给他们。
他当然希望她能解脱,但是他也害怕。他们都伤她,也许她什么都不顾,宁愿鱼死网破。他不怕自己怎样,他只担心她会伤到自己。
“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宋安七低低叹了口气,忽而轻笑,“无论我想出哪种理由,你三哥都不会答应的。除非,他先不要我了。”而被他厌弃,要比让他妥协来得简单得多。
陆希梵手上动作一停,“你想干什么?”
宋安七笑,“你都想到了,还问我?”
“行不通的,宋安七。”陆希梵摇头,合上喷雾盖子,撕开膏药贴,又俯下身,拇指轻按住淤青的边缘揉了两下,“如果三哥不愿撒手,你真正找个男人在他面前如何,他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你想想大哥和苏折月,这么多年不还过来了。”
“那不一样……”陆祁峰隐忍那事儿,打碎了牙齿往嘴里吞,是他真爱着苏折月,没有其他利益纠葛。同样的情况,陆子翊若是选择忍下去,只能是因为他要的还没得到。
她不知道关于她爸的案子,陆子翊了解多少。
晚上临走时,她把去年收到过的那封信里的照片,和举报书信留下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想从她这儿得到的东西,她双手奉送给他了。
宋安七闭上眼,脚踝处贴上膏药,热辣辣像火燎过似的,肿胀地疼。她皱了下眉,弯起自嘲的笑,“你三哥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你们陆家。像你们这样的豪门大户,最看重名和利。要是你哥当年没把苏折月和你三哥在酒吧那事压下来,就算他是陆家长子,大概也没法把苏折月保下来吧。”
陆希梵直愣愣抬起头,看着她风轻云淡的神情,心窝子好像被谁捏了一把。“安七,”他声音有点发紧,“你想好了?”
“不然呢,还有其他办法吗?”宋安七反问。
“你这么恨他?”恨到连自己的名誉都可以毁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恨如此之深,才能抵得过爱。陆希梵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原来她那么爱他。
恨?宋安七细细体会这词儿,转眼看他,有些恼怒地重重咬了下唇,“我没你想的那么有出息。当真恨意滔天了,留在他身边,搅得彼此都不安生不更好?我只是没办法,不想再看见他。”
像个懦弱的小兵,逃离一场他人操控的战局。无论最终结局如何,小兵的下场注定是输,这场战局里,待得愈久,输得愈惨。因为这场战争,是在小兵最珍惜的世界进行,从进入战场开始,小兵就输了。
所以她尽早抽身,在世界还未被完全摧毁时,否则便只剩下恨了。
陆希梵勉力挑了挑眉,像是刚灌了口鲜榨的柠檬汁,喉咙里酸得发涩,“他不值得……”
他有什么好?她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愿报复,甚至舍不得去否定从前。她退得这般决绝,竟然只是想把现在和过去彻底割开,她想守着过去。
“所以我没你认为的聪明,我连面对欺骗的勇气都没有。”
宋安七耸耸肩,慢慢蜷起脚,“自欺欺人其实挺可笑的……”
“没什么可笑,我理解。”陆希梵收好急救箱,起身在她身边坐下,疼惜地揉揉她头顶的发丝。“别笑,我是说真的……也许在你看来,我太年轻没有我哥成熟,可是我了解,你的心情我都能了解。安七,如果你必须得那么做,不要去找别的男人,我就可以了。”
宋安七抓住他滑至颈后的手,“只有你不行。”
陆希梵失笑,“为什么?我最合适不是吗?如果是我,一定可以让爷爷奶奶气到不行。”
第121章 是她勾引你的对不对
“你是陆家人,这种血缘亲情一辈子也抹煞不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事情发生,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你得留下,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苏折月和他大哥、三哥之间的事他会耿耿于怀到现在,他也是讨厌这类人。如果他帮他,那么在他家人眼里,他和他眼里的三哥没有区别。
被至亲的人误会和自己的兄嫂勾搭,他还要怎么在家里待下去?
她不喜欢亏欠别人,欠人总归要还的。而他要的,她给不起。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陆希梵掀起嘴皮,眼睛带着促狭的笑。
“如果是我,你不用在意。从小到大,他们说我最多的就是做事没分寸。我做的坏事够多,不差你这一件。再说了,不是我吓你,你当谁都像我没心没肝,你去找找洛城有几个敢惹我三哥?你就是再使美人计也没用……别说你要去找唐家老二,那谁我看着就不像好人。你要和他有点什么,我三哥小鼻子小眼睛的,一定不——”
“好了、好了,我不找他。”宋安七无力地摆手。
她再疯狂,也不会去找唐睿。
那对三个人,都是羞辱。
像他说的,她是想过去酒吧随便找个男人,给他点钱,喝点酒演段戏给陆家人看。但是她显然忘记了,陆家在洛城的地位。只怕那人经不起吓,当场就把事情说破,她计划得再多也是枉然。
“相信我。”察觉她眼神里的动摇,陆希梵圈住她肩,认真地说,“爷爷奶奶早就习惯我放纵不羁的性子,再怎么生气,也不过一阵子。怎么说我也是我爸最疼的小儿子,他那儿好说话。可能只有三哥那里比较难……不过现在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
还有一点,他没敢说。
她也应该有觉察,在外人眼里,他和她的关系暧昧。识事的人其实早看得出来,他喜欢她。早在知道她和三哥的那些事儿时,他也就没想过隐藏对她的喜欢。
如果非要自毁才能摆脱现在的局面,他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之后的五天,宋安七和陆希梵蜗居在教师公寓里。
钱没有连夜从自家厨房搬了许多速冻食材去,两个人足不出户,也能应付。
第三天,钱没有用公共电话来了通电话,说是被陆子翊的人跟踪了,让他们小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陆子翊找他家七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城,却自知没有提到她。和他们之前设想的一样,陆子翊隐瞒了她离家出走的消息。
既然陆子翊找上了钱没有,教师公寓这儿,他们也藏不了多久了。
……
六天后,陆家老宅。
“你准备好了吗?”陆希梵的脸隐在阴影里,清澈的眼睛亮如明星。
他偏着头,声音有点发颤。从来玩世不恭的人,突然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他不敢去看她,因为他觉得自己即将要毁坏在他眼里,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环顾了一圈陌生的房间,在看到窗外月光下眼熟的庭院,宋安七回过神。
那棵樱桃树,在陆子翊的卧室看,很小的一棵。在二楼看起来,原来也有这么大。
抿着唇,她垂下眼,用行动代替了回答。她今天穿着陆希梵出门给她买的一字肩毛衣,很轻松就可以脱下。可是她手抖得厉害,用了足足五分钟才把毛衣脱下。
万事开头难,事情一旦破了,后面也就简单了。
脱下衣物,她爬上床,扯来被子裹住自己,闭上了眼睛,“我好了。”
耳边悉悉索索地响,温热的体温慢慢靠近时,紧皱的睫毛剧烈地颤了两下,宋安七抓紧被角。
“安七,”陆希梵干涩的声音也紧得很,他挪在床头坐下,拿过她的衣物塞到她手上,“你先回去好吗?我们可以慢慢来,办法总会有的。”
她明明就放不开……
“不要。”僵着手,把衣物甩到地上。
豁出去了全部,宋安七翻身,冰凉的手搂住他僵硬的肩,原来他也紧张。她突然觉得这么做对他太过了,“对不起……”
“决定好了?”陆希梵抱稳她细瘦的身子,气息有点喘。
宋安七点了下头,这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抿了下唇,脸上的肉几乎都在抖,自我安慰地对闭着眼睛的他笑了笑,她低头埋首在他发烫的颈窝。
一切按着她写下的剧本上演……
门外传来急乱的脚步声,未被反锁的门被从外打开。
陆希梵骤然转身,****着背把宋安七压在身下,冷着眼回头。
很好,全家几乎都到齐了。
“你们、你们……”陆奶奶身形摇晃,被陆陈慧娟扶着,气得说不出话。
环在颈上的手畏怯地缩了一下,陆希梵伸展双臂,利用身体的优势挡住宋安七的脸,只留下她一头瀑布似的浓密黑发。他微皱了下眉,依然清明的目光一一扫过门口的众人。
有鄙夷的,有冷眼的,有幸灾乐祸看戏的,也有担忧被吓到的……还有陆老爷子阴冷的眼神。
陆老爷子吩咐人把受惊过度的老妇人扶回去休息,冷脸甩下一句老三来了让他去他书房,跟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相洲从书房赶过来,脸色铁青站在门口,沉着声质问,“她是谁?”
没有一个人走进这房间里来,仿佛地摊上、空气里沾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都告诉你们了,我没什么好说。”直直地看向平静站在人群后,眼睛里按捺不住期待的顾婉君,陆希梵笑了一下。
如果一地凌乱的衣物,以及那个被拆封的避孕套袋子还不能说明问题,那么被顾婉君和陆宛艾看见他领着宋安七从后门上楼,就已经足够为他们的行为定性。
顾婉君是被他电话叫去后门。
宋安七离开家将近一周不见人的事能瞒得了陆家二老,却一定瞒不住陆陈慧娟,想来顾婉君也早知道这几天他和宋安七在一起。
她心怀叵测地去了,看见他们偷偷摸摸上楼。她能猜到的事情,就是他们想让她知晓的。
她有没有偷看和偷听已不重要,总之,她告诉了陆家两位老人。
对顾婉君来说,这样做没错,这机会千载难逢,陆家不会容得下勾搭小叔的媳妇儿。
她太心急,对宋安七恨得太浓,亦或可以说对陆子翊爱得太深。
顾不得去想陆希梵刻意让她看见的目的,她只想着在今晚,将宋安七钉死在耻辱柱上。
陆希梵笑是因为,他曾看着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混账!她是你三嫂。”陆相洲喘了口气,迈进房间一步,气急地抓起墙上的仿真手枪朝他扔过去。
实打实的真铁砸在陆希梵毫无遮掩的后背,发出瘆人的响声,陆希梵咬住唇闷哼了声。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他把她按住,转头不让她看见他的脸,接着陆相洲的话说,“她也是我喜欢的人。”
“小七!你怎么跟你爸说话?”薛彩晴搂住气结直喘粗气的陆相洲,瞪着自己宝贝儿子,慌忙向他使眼色,“你爸刚才是气着了才打你,你别赌气,告诉妈,是她勾引你的对不对?“
陆相洲冲动之后,看他后背迅速泛开的紫黑,心疼了,语气也没刚才那样强硬了,“你妈问你话,你就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唱一和,都在暗示他要怎么把话说清楚。
陆陈慧娟在旁边轻轻哼声,“安七也起来说说,老三马上就到了,你们俩倒是想个好听点的说辞出来。”
冷冰冰的指尖,摸到一片粘稠的液体。宋安七想着刚才那一下,一定是砸出血来了。她抬起眼,看见陆希梵绷紧的下颚,和他倔强抿紧的唇线,还是有些后悔把他拖进来。
当即,她就想按着薛彩晴给的说法应了。
但她没来得及开口,陆希梵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强制地扯来枕头挡住她的脸。他双手撑在她脸旁,转过身,无所谓地笑笑,“妈,这是两情相悦的事,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爸和哥不都这样吗?”
“陆希梵!”薛彩晴急得叫出他本名。
陆相洲才压下的火气,被他如此一燎,窜得更高。亏得薛彩晴努力抓住他哆嗦的手,否则不定还会砸出什么事来。
“妈,”陆希梵不耐烦地按住宋安七想要挣脱的手,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你先和我爸他们出去,等三哥来了,我和安七会给他个交代。”
“你要给我怎样的交代?”清冷的嗓音蓦地响起。
顾婉君回过头,看见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陆子翊。他斜睨了她一眼,把她推开。她没想到他力气会那么大,脚下没站稳,几乎就被推倒。
“怎么了?”陆陈慧娟眼疾手快扶住她,留意到她脸色发白,整个人有些失神。
顾婉君怔怔地摇了摇头,陆子翊方才那一眼极冷,像冰锥子朝着她眼窝里扎。她跑去通知陆老太爷这事儿是不是错了?
“老三,你冷静些,听听他们——”陆陈慧娟跟上去。
陆子翊走进屋内,不看怔住的陆相洲夫妇,径自甩上门。
“你说要给我交代,那你说说要给个什么样的交代?”他在床尾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话是对陆希梵说,清寒的眼却直直盯着他身侧那一尾黑亮的长发。
陆希梵没料到,他会就这么走进来,突然间始料不及呆住了。
第122章 要我掀开还是你们下床来
从名义上说,他是睡了他的嫂子,目的如何正义,面对陆子翊,他实在拿不出刚才的气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哥,对不起。”
嘭――很用力的一拳落在他脸上。
陆子翊脱去西装,仓促地挽起袖子,弯腰按住他****的肩,又挥出一拳。
陆希梵被他打得躺倒宋安七身上,才倒下立刻被陆子翊拉起来。撑在床上的手紧紧握住,他咬牙,不还手。他不爱欠人东西,这次欠陆子翊的,希望一次性就还给他。
“够了!”宋安七拉拢蓬松的羽绒被遮住肩,慢慢坐起来,难受地看着一屋的狼藉,“是我找的他,事情也是我提出来的。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是他故意说给你爷爷他们听,不过这个……是真的。”
她鼓起了勇气,看着地毯上那个鲜红色的方块胶袋。
从来不曾想过,她会和他结束得如此不堪。
这样难堪,却是她自找的。
“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只是作为朋友帮我。陆子翊,我们算了吧。我想了好久,实在想不出我们有什么原因应该继续在一起。你要的我给你了,现在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了。我也不想再待在你身边了,这些和陆希梵无关,我不喜欢他,我和他做这些是为了逼你。既然彼此存在都毫无意义,何必还要委屈自己待在一起?分开了,大家不是都更快乐――”
“闭嘴!”陆子翊紧绷的唇轻抽了一下,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视线从那个撕开的避孕套袋子上移开。
“就是这样,你每次不想听就可以命令我闭嘴不要说,可是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宋安七揪着床单,苦笑,“你从来就不会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为什么有那些情绪。因为你根本就没兴趣了解……从前我不在乎,现在我不愿意――”
“我让你闭嘴。”陆子翊倨傲地再次打断她的话,深寒的目光缓缓落在遮盖住他们身体的羽绒被上,冷笑着勾起唇,“是要我掀开,还是你们下床来?”
之后过去很多天,宋安七对那天的记忆,有了些许的断层。.
当她穿好衣物,下床笔直地走到陆子翊面前,想把没说完的话一口气说完。
陆子翊伸手一把攫住她纤细的脖子,她那样脆弱,像根羽毛,只要他再使点力就会断掉。
宋安七踮起脚,呼吸艰难,脸涨得绯红。她垂眼看着陆子翊手背上清晰暴出的青筋,一条,两条……这双手多好看啊,牵过她的手,摸过她的脸,在她全身游走过。原来那么软的手,用力起来会这么痛。
无力垂着的手慢慢圈住他的背,她忽然很想抱着他,由着他掐死算了。
“三哥,你松手,她要被你掐死了。”陆希梵最先清醒,他看着宋安七已经快翻白眼了却还不挣扎。
疯了,他们两个人都疯了。
陆子翊低头,清明明的光落在她环在腰上的手,他霍然松开手。
宋安七本能地急呼吸,呛了口气,蹲地上剧烈地咳嗽,余光里,修长的腿跟着曲下。
冰凉、有力的手指捏住她细瘦的下巴,陆子翊飘忽的眼神一遍遍在她脸上打转。有一刹那,突然之间,宋安七看见漆黑的瞳眸里闪现的一丝虚弱和无助。
她眯起眼,想要看清楚。下巴一疼,陆子翊加了力度。
他冷看着她皱起的眉,轻笑一声,手指一松站起身,转头看向陆希梵说,“如果她真死了,其中少不了你的参与。”
四年前结婚,他们花了半年的时间筹备。
四年后离婚,他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陆子翊的律师花了三天起草离婚协议书,半个月后就要拿去民政部门签字。在那当口,顾婉君突然阵痛,送去医院治疗了一周,提前一个半月,早产了,如检查所得,是位少爷。
新生儿身体虚弱,一度出现呼吸不畅、体温下降的情况。那阵子,陆家上下心力交瘁。
前前后后一折腾,终于签字办妥手续,已经是一个月后。
因为每天夜里的小雨,初夏的清晨极其凉爽。
天灰蒙蒙亮时,宋安七起床收拾行李。本来昨天下午办好离婚手续,她就该走了。但是签字盖好章,拿到绿本离婚证,陆子翊一秒也没有停留,甩下她先走了。
有件事没来得及做,她想叫住他的,可又担心公开场合,他会说出难堪的话,只好又缓了。
先前她以为自己要带走的东西应该没多少,不外乎一些衣物和书籍等重要的物什。
等她把东西打包好,蝉在窗外树上叫翻了天,已经快到正午了。
东西多得超出了她的预期。衣物倒少,她只取了少许必备的,以及结婚时从家里带来很少有穿都被好好收在衣帽间角落的衣服。书有点多,一些是她结婚前就留下的,那时她爱到他公司陪他,常丢三落四,看过就丢在办公室然后被他带回家收好。还有一些证件,爸爸和外公的遗物,她买过的那些可爱玩意儿……
当初没觉得,现今蹲在地上看着脚边三个旅行袋、一个旅行箱,宋安七愣愣地笑。
难怪结婚当天,在陆子翊上门迎亲前,爸爸坐在家沙发上搂着她叹气,埋怨女大不中留。
“养女儿啊,就是还债。你看这丫头,结个婚就把家全搬过去。我们做父母的就是银行,小心又小心保管别人的资产,以为是无期呢,眨眼人就来提钱了,连点利息都不了剩。”
到现在她还记得起爸爸对外公说这话的语气,带着笑,又有点落寞。像吃进了一颗酸梅子,好吃,却酸得难以下咽。
婚后第一年,陆子翊和她提及过,请爸爸过来一起住。
但爸爸顾忌,只说他大半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让他们不要担心他,小两口安心过日子。
婚后,她确实也鲜少回家。爸爸事情繁忙,很难有时间和她聚聚。外公身体总是出状况,住进疗养院一住就是几年。家里的保姆,从她考上大学就被爸爸辞退,换成了钟点工。现在想来,学校家属院那栋小楼,就剩下爸爸孤零零一个人。下班回家,累极了的时候,他不想再谈公事了,一个人对着空荡安静的房子,还真是寂寞啊。
她有想过,劝爸早几年退休。卸了职务后,早点搬过来。就在去年检查出怀孕时,全家都在兴头上,爸爸也答应干完这一届就做个闲职,到时过来带孙子。
他们都觉得有时间的,可以慢慢等,却一等等到了无期。
其实,她很不孝吧。
生活观上,她有点像蜗牛,一生只有一个家。她跟了陆子翊,以为跟他会是一辈子,所以毫不犹豫、不曾多想就背着她那重重的壳,一步步跟着他。
现在他不要她了,她又要背着这壳去另外的地方。
初时多全力以赴,而今就有多沉重狼狈。
钱没有开车来帮她搬东西,他车停在大门外,收到宋安七短信,蹭蹭蹭进房子上楼。
看了眼站住窗口的男人,他没敢多停留,玩笑话也不敢说,一口气扛着三个旅行袋下楼。临走前,眼神示意宋安七快点。
提起横放在地的箱子,宋安七站起身,看着落地窗前的陆子翊。
一个多月前,他将卧室留给她,今早上是这段时间他第一次回来。
他进门,打开房间顶灯,看见茶几前分理书的宋安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还会看见她。
她直视着手上的书,告诉他,有件事想和他商量。商量好,整理好东西她就走。
她说着话,陆子翊自顾自进了衣帽间。
出来时,换了衣服,人却没走。
他不开口,宋安七也没勇气问,只当他还有事,却真的没料到他一上午都没离开。
也许是在等她所说的那件事?
宋安七盯着高大肃冷的背影,轻咳了一声,喉咙绷得有些紧,“陆子翊,我想向你要点东西。”
“什么?”他没回头,窗外的光将他孤傲的身影拉得长长。
那光影,不知怎地,看着有些寂寥。
“想要什么,自己拿。”他缓缓地说。
宋安七轻轻抿了下唇,冷静地开口,“可以把婚戒给我吗?我想,你留着也没什么用。”
陆家三少再结婚,婚戒一定不会是用旧的。
这是她唯一的请求,本想在签离婚协议时提出来。她和他的离婚协议,内容十分简单。他们没有孩子,因此不会涉及孩子抚养权等后续问题。关于财产部分,宋安七那点微薄的积蓄连他一个月的开销都供不上,陆子翊自然瞧不上眼。他的律师告诉她,他给她一百万离婚抚恤金,并把市中心一套新建的高档公寓给她。
在钱财方面,他依然大方。
不过,宋安七没打算要。那张一百万存款的银行卡,她留在他书房装文件的保险箱里。至于那套房子,陆子翊可能没想过她会想方设法把婚离了,买房时是用她的证件买的,买来房屋产权就在她名下。目前,没办法过户,她暂时把房产证也同银行卡放在一起。
不是她清高大方,只是用这种实在让他难看的方式离婚,宋安七心里清楚,自己过分了些。
这桩叔嫂捉奸在床的丑事,虽然被刻意地压下、淡去。但人最管不住的就是一张嘴,明面上大家怕陆家的打压不敢公开议论,私底下风言风语早就飘出去好远。
第123章 愚蠢的女人
豪门丑闻又是众人最爱看的新闻。(.好看的小说有钱有势的上等人,平时只能远观,看着风光无限。掀了那层皮,原来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不好看的时候。没法子成为其中一员的人,俱是满足了,或者甚至因为自我安慰,嘲笑得更是厉害。你瞧,他再高高在上,不还是有丑陋难看的一面,有地位有势力又怎样?
这段时间,他们叔嫂、兄弟三者之间的关系被外人捕风捉影,传得很是难听。
其中,陆子翊更是成为一些人的谈资。这对冷傲自负的陆子翊来说,比当面骂他打他还要让他愤怒。
可她,没法子了。
“为什么要给你?”陆子翊转过身,清冷的眼淡淡地看着她。好看的单薄的唇,徐徐勾起熟悉的讥诮的笑,轻不可见,“你留着又有什么用?他没那么穷,结婚戒指还是买得起。陆相洲所有的不动产都留给他的,跟着他,你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
“我没有要和他――”话到嘴边,宋安七又觉得这样对他解释有些可笑。
她为难地皱起眉,看着他左手中指上闪亮的戒指,“陆子翊,算我求你,最后一次求你,把戒指给我好吗?就当做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或者是看在我陪着你五六年时间的感情上,你可怜我……”
陆子翊冷冷眯起眼,琢磨地看着她,墨黑的瞳眸有一丝松动,“如果你说真话,我可以考虑。”
真话吗?宋安七别过头,咬着下唇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我想留作纪念,毕竟我爱过你这么些年。”
“爱?”陆子翊饶是好笑地挑起眉,仿佛听到了好玩的笑话。他的眼睛清清亮亮,像一块黑得发亮的磁石,只要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眼。他低下头,取下中指的婚戒,举至眼前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番,递到她眼前。
宋安七伸手要接,他忽然收手。手臂一挥,一道白光闪过掉出窗外。
陆子翊捏住她下巴,扳过她看向窗外懊恼、震惊的脸,冷淡的眼里多了些厌恶。他讽刺地弯起嘴角,“你懂什么是爱吗?”
撇头,看了眼她拉在身后的行李箱,俊挺的眉眼轻动了一下。他冷漠地收回目光,直起身,拉过她瘦巴巴的肩,“东西收好了就走吧,你姐姐和她儿子今天要搬回来。[.超多好看小说]”
“那再见了。”宋安七礼貌疏远地朝他笑了笑。
她知道她讨他厌了,但是不知道他厌恶她到这地步,连一丁点的做戏都不屑再给她。
那婚戒,曾经也是他为他们亲手设计。所以她才会舍不得,宁愿厚着脸皮求他,可他毫不犹豫就扔了,弃之如敝屣。
她也知道顾婉君从医院回来了。上午下楼接水喝的时候,她看见顾婉君从钟虎的车上下来,一起的还有抱着婴儿的奶妈。他们现在就在楼下客厅,只等她走,腾出空间来。
宋安七拖着行李箱,目不斜视走过客厅。
李姨拉着玄关处的大门,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安七。”顾婉君从奶妈手里接过孩子,踏着拖鞋,走到她身后,“不想看看你侄子再走吗?”
宋安七身子不动,转过头,却是怔怔盯着地毯上那双粉色缝着兔子耳朵的绒毛拖鞋,那是她的拖鞋。外地旅游时在一家手工作坊买的,她这双是粉色的兔子,陆子翊那双是灰色的狼。
买来时,她当宝贝一样喜欢,还被陆子翊嫌弃品味恶俗。经不起她软磨硬泡,他后来还是穿了,一穿就是三年。
“把鞋脱了。”她头低着,死死看着顾婉君的脚。
“什么?”顾婉君低头看了看,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鞋脱了,它是我的。”宋安七放下箱子,上前了一步。
顾婉君抱着孩子,心虚地连忙后退,生怕她要伤害自己的宝贝儿子。
宋安七冷淡抬起眼皮,漫不经心瞟了眼她怀里的婴儿。瘦瘦干干,像只小猴子。脑袋只有巴掌大,脸还是皱皱的。眼睛不大,两片小小的嘴唇厚了些。原来陆子翊那样好看的人,他的儿子也不尽然就漂亮了。
也就瞧了那么一眼,宋安七看回她的拖鞋。
顾婉君终于了解是怎么回事儿,她抬起脚,好笑地看看粉色的拖鞋,“是你的吗?我进来的时候,它是摆在鞋柜里。”
“是太――宋小姐的。”李姨被顾婉君盯住,急忙改口。
“怎么,他连双拖鞋都舍不得给你买?”宋安七嘲讽地问。
本来就要走了,不想和她纠缠。但她主动上来挑衅,宋安七没有顾忌,自然不会再对她忍让一分。
顾婉君被她问得讪讪,转过身把孩子交给守在一边的奶妈,她弯腰脱下鞋,扔给宋安七,“既然是你的鞋,还给你。不是谁都喜欢穿被人穿过的破鞋。子翊说过了,有了孩子这房子要重新装修,自然什么都要换新的。”
也包括她这个新人。
她就那样把拖鞋砸在宋安七身上,毫不遮掩她的恶意。
天知道,这一天她是等了多久。
宋安七抱住拖鞋,微抬了下头,目光一怔,毫无预期地撞进楼上墨黑不见底的眸子里。
像黑洞,深得令人晕眩。
陆子翊双手插兜,还闲适地站在卧室落地窗前。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睛,目空一切地,没有情绪地看着底下院子里的她们,或者说是她。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她,像看着世界上最卑微、厌恶的生物。
用力捏着拖鞋顶端松软的绒毛编缀的兔子耳朵,宋安七飞快地收回视线,还是对顾婉君笑,“这么说,那一定是肯穿破鞋的比破鞋还要下贱了。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你母亲未能如愿的事情,你代替她实现了?”
以往多么精明聪慧的顾婉君,也是她偷偷仰望过的女强人。怎么一旦涉身****世界,竟然也像个二十才出头的小女生,幼稚可笑,又充满了攻击力。还是陆希梵说的对,是他们都看走眼了?
“不管怎么说,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顾婉君得意地扬起妩媚的眼角。
“就是用这种方式?”宋安七打量她些微变形的身材。
顾婉君怀孕以来,宋安七第一次认真看她。生完半个多月,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浮肿了一圈,有点像充了气的人偶,而且似乎连骨架一块儿撑大了。一点也看不出,她身上曾经妖娆动人的曲线。
她还穿着宽松的棉裙,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随便得像是刚送孩子去幼儿园的家庭主妇。
还有更多难听的话可以说,可是宋安七一下说不出口。
看着这样的顾婉君,她很羡慕。光是想象以后,一家三口的光景,心就开始揪着疼。
他会开着车接送孩子去幼儿园,和孩子的母亲一起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到孩子累了;他会在孩子挑食时教训他,光是眼神估计就会让孩子怕了;冬夜里三个人还会蜗居在暖气充盈的书房里,他辅导孩子功课。
这次他应该会有耐心了吧,以前他教她做大学作业时常被她气得抓狂,笔尖都写断过几枝。常常要她委屈地躲在一边抱着教材猛咬笔头,他才会压下性子,夺过她嘴里口水连连的笔,边教着,还是会拍她的头。以后对着的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孩子,他大概会舍不得动武。
陆子翊是个会疼人的人,对她他都能那么宠着。对这位陆家全家期待的宝贝金孙,以后怕是摘星捧月都不及了。
那曾是她以为的全部,终于是在别人身上实现了。
她羡慕,恨。
顾婉君撇头看着伸向她的细嫩小手,“可是我为他生了个儿子。”
“那看来很多女人也都还有机会了。”宋安七低头笑笑,眼光执拗地不去看嘤嘤叫嚷的婴儿,“你不用来向我昭示你的胜利,这没什么大不了。在你看来他是天,对我来说,他就只是个男人,是我不要的前夫。”
“宋安七,你还能骄傲多久?”顾婉君冷眼正正看她,“没了你爸,没了子翊,你还能是什么?”
从小到大,顾婉君最讨厌就是看到她这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自己计较的东西,那么辛苦才得到的那些,在她眼里,却微若尘埃。凭什么她出身好,就能自以为是地俯瞰一切?
“好好享受这滋味儿吧,已经不多了,千金大小姐。”
顾婉君轻轻地说,话里有怜悯的意思,“宋安七,我一直等着这一天。我想看看,看看宋重天疼着惯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宝贝,失去所有庇护,是不是依然还会吝于把我们这类人放在眼里?你知道吗,看这你一点一点失去,亲情、友情、爱情,一无所有,就和我当初一样,我有多么高兴。
我不是想要你的东西,我就是爱看着你什么也没有,娇宠的公主走下云端低下你高贵的头。你怎么否认也没关系,不过毕竟我是你姐姐,如果有一天日子难过了,我和子翊还是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你一把。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你和子翊?你确定?”宋安七讽刺地笑了一下,拖起行李走向大门。
自己果然是高看她的情商了。
顾婉君到现在都还不明白,陆家老宅那天那么多人,为什么就非要刻意让她看见?她以为捅破那层纸,赶自己出陆家,她就立刻能母以子贵被陆家正名了?
第124章 我下定决心离家出走
她还没领悟那天陆子翊进门前看她的眼神。[.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陆子翊比平常人还要自傲,顾婉君通知陆家两位老人,把这桩私事闹得陆家上下皆知,急切地想看她笑话时有没有想过,陆子翊的面子,他要怎么下得来台?被戴了绿帽,这种耻辱,陆子翊能受得了?
自己和陆希梵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但关键的点却是顾婉君从中的宣扬,她给陆子翊的难堪比闹事者还要大。
陆子翊唯我独尊的性子,容不得人冒犯,顾婉君真的还以为近期之内他能善待她?
是,宋安七是故意的。
她知道顾婉君恨她,也知道顾婉君对陆子翊妻子的名头眼馋很久,她也清楚陆子翊有多恨背后使小招的人。她说过,她不会祝福顾婉君和他。
永远也不会。
走出大门,宋安七当着门外钟虎的面,把拖鞋扔进垃圾桶。
“小夫人――”钟虎叫住她,阴郁的脸。
“你叫错了,你三少的夫人在里面。”宋安七挖苦地说。
钟虎讷讷地抬起眼皮看着她,他一直不善言辞,想说点什么又不懂怎么说才好时,他就会挠着后脑勺的头发。
宋安七朝他笑笑,“别说了,以后见面叫我安七吧,钟虎。我和陆子翊算了,可我当你是朋友,好好保重。”
她敲了敲钱没有关着的车窗,车里头听着音乐的钱没有看见是她,马上下来,利索地把钟虎拿在手上想搬上后车厢的行李接过来。拉开后车厢盖,把箱子塞进去。
宋安七头也不回,坐进车里。
车发动的时候,她闭上眼,靠着座背,什么都不想看见。
有一个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像根羽毛,被风轻飘飘地卷进空里。
空气里有淡淡的、清甜的香气,那是车道两旁的栀子花开了。每到这个季节,满天都是带着湿气的栀子花香。
以往聒噪得活像鹦鹉的钱没有,突然成了哑巴,一声不吭。车载cd机里放着碟,单曲循环着一首歌,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唱得艰难。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得到的爱越来越少,看着你的笑在别人眼中燃烧,我却要不到一个拥抱。(.无弹窗广告)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冷冷地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撩乱的城市,容不下我的痴。
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和寂寞交换着悲伤的心事。
对爱无计可施,这无味的日子,眼泪是唯一的奢侈。」
慢慢听出歌的词儿,宋安七偏头,拇指按住潮热酸胀的眼,“钱大哥,我想静静。”
“啊?”钱没有装模作样发了下傻,慢吞吞地关了cd,转过头来看她,“妹子,老七关照过我。你想哭就哭,我不拦着。”
“我不需要。”宋安七柔柔翘起嘴角。她不想哭,她什么都不想,她就想安安静静,什么也不想。不用他故意放歌给她听,也不用小心地照顾安慰她。
钱没有似懂非懂点了下头,“哦……老七被他爸叫去,大概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等下我送你上楼,他把他爸收服了就来看你。”
眼皮跳了一下,宋安七喉咙不自觉地收紧,“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她是明知故问。陆相洲这时候找他,也就只可能是为了那事。可是他事先竟然没有告诉她,她也可以劝下他。
“犯不着担心,那小子本事大着。顶多就挨顿打,他皮厚,耐打,他爸那力道估计也就磨磨皮的功夫……”钱没有幸灾乐祸地说。
宋安七睁眼看看他,拿出手机,想想又收回去了。
撑着轻飘无力的头,她轻轻叹了口气。
陆希梵的脾气有点和她很像,倔,不服软,自认为是错的便死揪着不放。
也许真是他们都太年轻,没经历过挫折,不知生活的艰难,太过理想主义。其实,这也没有错。
兴许只有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怕痛了,才改得好。
她还好说,两三个月后就走了,暂时远离这片风暴区。但那宅子里的人,都是陆希梵的亲人,隔不开的血缘亲情。闹太僵,对他没有好处,毕竟和嫂子苟合的话终归是不好听。况且,他又是无辜的。
唉……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钱没有回头瞥她一眼。
轿车在小区生锈的大门前停下,门后堆了大块的杂物,把一条本就不算太宽的车道占据了一半,车再也开不进去。
钱没有无奈地看看她,认命地又扛着三袋行李扑哧扑哧往里搬。
小区是早年修的,已经有了好些年头。当初周围还是市中心,旁边依附江城最大的商业圈,是第一个设施齐全真正意义上的小区。当时很受欢迎,没开盘就被预购完,住进来的也都是些小富小贵的人。
宋安七她爸为了结婚,而且那时学校和建院有补贴,他和外公两家人凑钱买了套房,房子登记在夫妻两人名下。等到宋安七结婚时,这房子当做嫁妆过户给了她。
十几年前,城区改造,市中心随着政府机关、司法部门的搬迁一同南移,这块地慢慢冷清了。有钱的大多一早又买了新房,小区住着的大部分是些子女在外地的老人,或者城市的新进人员。原先完备的设施,斑驳破败却没有人管。
算起来,宋安七也有近十五六年没再回来过。前两天提前来打扫时,还几次走岔路。
小区里道路纵横交错,每条看着都差不多。钱没有弯着腰一路往里走,直嚷着担心她把路带错了。
一棵苍老的紫薇树,歪歪扭扭地横在小路尽头的空地中间。宋安七看着紫薇树笑,“没错,是这儿。”
她记得这棵树。那年还在热播《还珠格格》,她回来找花枝和唐睿玩,这树还没现在这么老。那时候有一个方木做的牌子挂在树上,记着树木的品种、年龄。知道这树叫紫薇,花枝扯了她家的花床单来裹树干,叠了纸帽子用水彩笔涂上花戴树枝上,还恶作剧地拿着黑色的水笔在紫薇两字旁边添上“格格”。
忘了是为了什么,几岁的年龄,除了好玩大概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儿时的快乐,又总是莫名其妙而没有逻辑的。
后来,在花枝白天夜里不停的纠缠中,唐睿做了俩牌子挂紫薇树旁边,一个“尔康”一个“小燕子”。花枝闹着,霸道地宣布那棵“小燕子”是她的,唐睿跟着旁边起哄,说那我就尔康,紫薇是七七。
尔康会武功,哥你会吗?唐花枝像个小霸王,总挑她哥的刺儿,一张利嘴跟小大人似的,不饶人。紫薇是尔康媳妇儿,他们俩要亲亲,安七是你媳妇儿吗?哥你可真不要脸。
她站在树下,最无辜的人,却闹了个大红脸。
然后唐睿少年英气的脸,扬着笑抱着她,无赖地亲了亲她的脸。被窘得全身发红的她,追着满院子打。
“这楼里没电梯啊?”钱没有把行李袋放下,蹲地上,惊恐地瞪着昏暗的楼洞,“丫头,你、你住几楼?”
“八楼,楼顶。”
宋安七弯起唇,钱没有夸张地哭了声,“丫头,如果我今天就这么去了,明年今日记得把那小子拖来给爷我磕几个响头,顺便捎些卤猪蹄,一定要入味儿、五香,别拌料,啥调料那都是糟蹋东西。对了,墓碑上贴我年轻时候的――哎,有人。”
迟缓的脚步声从上至下传来,逆着光蒙成团灰漆漆的影儿。
钱没有收了声,也懒得站起来,扭动着肥滚滚的腰,撅着屁股挪到边上,把道儿空出来。
噔噔噔……
他满头大汗的脑袋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一下一下垂着。脚步声戛然而止,他重重点了一下,来回看看,疑问的眼神看向宋安七,“认识?”
宋安七张口又止,咬住下唇,不清楚该如何介绍。
唐花枝低头走出楼道,抬头匆匆瞥了下她。犹豫了下,开口解释,“我回来找点东西。”
“嗯。”宋安七勉强应了声。
她敛着目光,走过花枝身边,拍拍钱没有厚实的肩,“钱大哥,你还行吗?要不要我去找人来搬?”
他胖虽胖,却也是细皮嫩肉,看着就是没做过粗活的。
“没事,没事。”钱没有摆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你这不是小瞧哥哥我了吗?既然你都叫我一声哥了,我怎么也要对得起这声称呼不是?”
他耷拉着眼,瞧瞧唐花枝,抓起行李袋呼啦扛肩上,胖胖的身子随即矮了一下,“哎呦。”
宋安七在后面帮他扶住,有些过意不去,“钱大哥,你分一袋我提上去吧。”
“去去去,哪儿凉快待哪儿去。”钱没有软趴趴拍开她的手,“小丫头片子,不懂啥叫英雄救美吗?坏气氛呢你!”
宋安七担忧地看着他圆桶一样的身子往楼梯上爬,一摇三晃,哭笑不得。
“安七。”唐花枝还站在原地。
身后穿透紫薇树的阳光洒了她一身,明晃晃的。宋安七眯起眼,看着落在她脸上的光。那些光圈星星点点,把唐花枝脸上冷淡的表情融成模糊的一片白光。像是曝光过度的老照片,本该熟悉的景,一下子变得遥远了。
第125章 你是怕自杀吗
那个爱穿背心短裤,留着男孩子头的女孩子,叫着她,七七,我来陪你玩了,你快下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日光晒得宋安七有些晕眩,她闭了闭眼,轻轻地问,“有事?”
“我哥,他女朋友tiffany的事是假的,没有那个人,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唐花枝直直看着她,眼神清清冷冷,“我看该去看心理医生的是他才对,整个一神经病。为了个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看出唐花枝是在责怪自己,宋安七心里不好受。她也是听她说才乍然知道这件事,她没想过唐睿会编出这种谎话来骗他们。他说那些事都过去了,从他回来看起来是释然了。
“花枝我――”
“我爸妈已经帮他安排相亲了,对方家里是军界的大人物,门当户对,跟我哥挺配的。所以我拜托你,不要再和哥有任何牵扯了好吗?你以后需要什么,身边有陆希梵还有刚才那人,我想你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想办法满足你,所以求你放过我哥。”
宋安七瞠目结舌。
放过?自己做了什么,需要她用上这么个伤人的词儿。
努力压下涌到胸口的那股气息,宋安七点头,“我知道了。”花枝不作要求,她也会和唐睿保持距离,她和他一开始就不可能。
楼道朝北,常年见不着光,阴阴凉凉的。宋安七默不吭声往上走,只觉得周身都是寒意。好久没爬过楼梯,走到四楼人就有点喘,不晓得钱没有怎么样了。
宋安七抱着双臂,停在六楼走廊和楼梯交界处歇口气。
楼上倒是安静,听不见什么声响。钱没有多半累得够呛,没力气贫嘴。
“安七。”男人低沉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宋安七肩膀抖了一下,她转过身,看见颀长的身影从头上方的楼梯上站起,带着楼道里阴湿的凉气,一件单薄的西装递向她。
“谢谢,不用。”她生疏地避开那只好看的手。
唐睿看着她躲得飞快的动作,温雅的眸光转了转,唇畔的笑意渐浓,“七七,你这样我会很受伤。”
“睿二哥,我是真的不用,不冷。”宋安七抱歉地笑,目光始终盯着脚下磨得斑驳的方砖。.难怪唐花枝找她叮嘱,原来是一早知晓他在这儿守着。
唐睿对她的用心,宋安七从没怀疑过。只是他越认真,她越愧疚,如此反复,现在竟然有点害怕了。
他的付出,她承受不起。
他来得突然,宋安七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只怕开口话题会失了控。她等着,等唐睿说明在这儿相遇的理由,她好附和几句上楼。可是唐睿却像被谁定住了,只噙着笑,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
“丫头,你倒是上来开门,让我喝口水啊。”钱没有拖着声音在楼上叫她,嘶哑如破锅的嗓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动听过。
“不好意思二哥,我朋友在楼上等我。”不给唐睿说话的时间,宋安七低头拖着行李箱往楼上跑。
经过他身边时,唐睿轻拉了她一下,“小心点,别摔着了,晚上关好门窗,明天我来看你。”
宋安七又急又气,脸竟然刷就红了。
钱没有喘着粗气,大喇喇坐在地上,看见她扑哧一声,笑岔气了,“你、你、干什么去了,爷我负重百斤上楼,脸、脸都没你红。”
宋安七开门,打开玄关的灯。
钱没有拖着行李袋,腰弯得就快趴地上。一挪进门,他一屁股就坐换鞋的地毯上,累得气喘吁吁,嘴也不肯闲着,“说,那男、男的他是不是、对你干啥坏事了?”
他真是想太多了。
宋安七从厨房拿出一瓶早前买好的矿泉水,拧开了瓶盖,送到钱没有手边,“钱大哥,你喘口气,先喝点水。”
“嫌我话多不是……”钱没有嘀咕了句,仰头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肚子像个小气球似的鼓了起来。他舒服地打了个嗝,抹抹嘴,拉住宋安七的手,语重心长,“妹子,以我比你多吃的十五年大米的经验来看,那男人不像好人。”
“你看谁都不像好人。”宋安七搬来玄关换鞋坐的矮凳,拖他在凳子上坐。
“去~!”钱没有没好气地横他一眼,“牙尖嘴利,就知道欺负我们老实人。”
宋安七仰头正喝水,一笑被呛住,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喝水润嗓,不想再和他搭腔。人可以说相声的,她平常人对付不了他。
钱没有水也喝了,歇也歇过了,面色还红润着。
给陆希梵打了电话,通知他人送到家。陆希梵还在老宅,说他要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但记得告诉宋安七,锁好门窗,自己谈完事就过来。
钱没有赖在门口,不大想走的意思。宋安七好话说尽,送他到楼下,他才离开。
上楼回家,关上门。
宋安七在玄关换好鞋,坐着,盯着脚下发黄的木地板发了会儿呆。
空旷的房间,空得发冷的安静迎面而来,让人措手不及。
想借着做事把时间打发,慢吞吞把行李分开摆放好,进厨房烧了壶热水,一下子似乎又无事可做。
以前一个人独处,不觉得寂寞。但恍然间,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这种仿佛置身孤岛的感觉,像房间里昏黄的光线,丝丝缕缕地流淌在每一寸呼吸里,甩不掉。
宋安七坐在厨房靠窗的位置,看着炉上的水壶,白色的烟气从壶口轻轻袅袅地散开,一团团,淡淡地,隐在透明的空气里。
后来不见烟了,她过去倒水,水也冷了。
捧着大大的玻璃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水壶是前天陆希梵陪她过来收拾房子,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的,第一次烧水,水里还有股铁锈的味道。宋安七把水壶里的水都倒了,重新又接水烧。
反反复复多次,到后来她都害怕自己是有强迫症了。
留下厨房的灯,她回到客厅又转了一圈。窗外夕阳被乌云遮去了大半,快要下雨的前奏。
打开家里所有的灯,宋安七走进卧室。
挨着小窗的是她小时候的木床,一米二宽,像大学念书时宿舍的床。铺了新买的床垫和床单、被子,布绸还是硬的,像是柠檬的皮,靠上去些微地割脸。
宋安七和衣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一只待蜕化的蚕蛹。
她闭着眼,什么也不想,很快就睡着了。她从来没睡得这么沉过,迷迷糊糊醒来听见手机在响,竟然二十几通未接来电。随手把闹得头疼的手机扔在一边,宋安七翻身蒙住头接着睡。
就快做梦了,被子突然被人扯开。
宋安七睁开惺忪的眼,强光下床铺上挺拔的身影晃了晃。她伸手挡住光,看见陆希梵被灯光染得微黄泛着毛边的脸,睡得晕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来了?”
陆希梵捏着她手腕,紧紧地盯着她。
宋安七被疼醒了,看他大气也不敢喘的模样,想起自己刚才没接电话,“你以为我闹自杀?”
“啊?”陆希梵被她问得一怔。
他低头,看她手上完好,整个人仿佛才回了魂,僵硬的手慢慢地松开。
“我没事,就是没事做想睡会儿觉。”宋安七拂开脸上的乱发,撑起身要起来。
陆希梵把她按回去,“时间还早,想睡就睡吧。我也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
他去客厅隔开的饭厅搬了把椅子到卧室,就坐在她床头,看看她红润的脸,终于喘了口气。
“你没和你爸吵吧?”宋安七眯着眼睛问。
“没有。”陆希梵摇头,漫不经心地说,“你跟我家都没关系了,我跟他们有什么好吵的。”
他不是没和家里头吵过,出国前有段日子更是拿吵架当零食吃,隔三差五就吵个架、砸点东西。反正他爸从来舍不得罚他,至于爷爷,全部心思放在陆家生意和他三哥上头,对他这不成器的老幺一直就没上过心。
这些年,家里对他放任自流,他也乐得清闲。这次爸发这么大火,连续几天把他叫回去,更主要的是给三哥个交代。现在三哥在家,地位比他大哥还高,爸爸不买他帐也得买爷爷的面子。
而且她好不容易从那潭深水里爬出来,他也不愿意她再牵扯进去。惹恼了他爸还好说,若是让爷爷不痛快了,那就真是大麻烦了。今天回去,他爸就是和他说这问题。爷爷不喜欢给陆家惹事的人,让他注意分寸。
所以,谈完话他骑着机车赶过来,一路闯了五六个红灯。
“有事吗?”宋安七戳了戳他靠着床沿的背。
陆希梵回过神,不知道她刚才说的什么,“啊?”
“我说,你爷爷那儿你也没事吗?”宋安七问。她刚才问了他,他没应。一张开眼睛,就看见他咬着手指甲,面色凝重看着自己,“你家里真的没为难你?”
“真没有,我不发过誓么,这辈子都不对你说谎话。”陆希梵虚惊一场,没想到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就好。”宋安七闭上眼,蒙上被子盖住光。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困过,合上眼就想睡觉。离婚签协议时,后来办手续拿证时,她都没掉一滴泪,包括今天搬家。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126章 咬人的老鼠
睡到后半夜,脚心被毛绒绒的东西蹭了几下,宋安七习惯性地一踹,脚拇指传来尖利的刺痛。[]
她猛然惊醒,掀开被子,看见脚边一只硕大的老鼠,黑乎乎的爪子把着自己的脚,顿时毛骨悚然。
“啊――”她跳下床,老鼠被弹了两下也哧溜下床,胆大地在地上乱窜了一通后,站在她对面趴住,一动不动。
宋安七后背发凉,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
敲门声突然响起,她咬了咬牙,赤着脚跑出客厅,拉开门就冲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姑娘?”一个陌生的大汉拉住她。
宋安七全身发抖,站不稳,就直往地上蹲,茫然地摇着头,话也说不出来。
大汉低头看见她流血的脚趾,警觉地往她家里瞅了瞅,“姑娘,是不是有小偷?”
“不是……我没事,没事。”宋安七摆手,示意他不用扶她,她自己摸着楼梯扶手站起来。生着铁锈的扶手在夜里特别凉,她紧紧抓着,手指头被冻得仿佛快要断掉,才渐渐稳住神。
“谢谢您,我没事。”她看见对门拉开的门缝里泻出白色的光,大汉穿着沙滩短裤和白背心像才从床上起来的样子,心里有了数,有点抱歉地对大汉说,“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休息了。”
大汉豪气地笑笑,双手抱胸站在原地,“没关系,姑娘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都是邻居,不用客气。”
“这个……”宋安七犹豫,不确定要不要请他进屋帮忙赶老鼠。不麻烦他,她今晚也没勇气再进去。但现在已经大半夜,请个陌生的男人到家里捉老鼠,只怕对方会误会。
宋安七拿不定主意,大汉就站着等。
突然脚下一空,她被拦腰抱去。惶恐地回过头,看见陆希梵冷冰冰的脸。
“你是谁?”他眯眼打量面前的生人,语气不佳地质问。
“我住对门儿的。”大汉说话的语调很怪,像是北方山东那边的人。他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冲宋安七憨厚地笑了笑,“你男人吧?刚回来就看他修灯来着,现在还在修啊?小伙子人不错,对了你回屋去看看,她脚流血了,家里好像有东西。”
他几句话,跳脱得厉害,宋安七只听懂了一两句。
陆希梵拉开门要进去,被宋安七一把扯住。(.棉、花‘糖’小‘说’)
想起半梦半醒间恶心的触感,她露在空中的脚难受地蜷缩,抽起筋来,她皱起眉轻轻地说,“有老鼠。”
陆希梵放她下来,让她踩在他脚上。他探身,伸长了手从屋里鞋柜抽出双拖鞋,弯腰给她穿上。她的脚凉得扎手,拇指上两个小洞还在流血,他仔细看了看,眉心紧蹙了一下。
“等我。”他拍拍她的肩,握着钳子和电笔就进屋,关上门。
大汉陪宋安七在门外等着,过了一会儿隔壁屋又有个中年妇女出来,问什么事。大汉给她说了几句,妇女拿了件呢子大衣出来给宋安七,让她披上别着凉。
因为一只老鼠,吵醒了对面一家人,宋安七很不好意思。
房里咚咚响了好一阵,门开了,陆希梵脸色难看地出来,手上拿着宋安七的外套,“没事了,丢垃圾桶里,回来再处理。”
“回来?”
“去医院,你的脚必须马上处理。”他又弯腰抱起她,对夫妻两人道了谢,然后下楼。
走到六楼,陆希梵瞪眼,低声唬她,“下次不认识的人,别给他开门。”
宋安七缩了缩肩,声音也没底气,“我本来就要出来,刚好遇见了。”她脚背有根筋现在还抽着,当时真的怕极了,大脑空白一片,根本没想那么多。如果守在门外的是歹人,她也就认栽了,现在想起来是有点后怕。
“我小时候也被老鼠咬过,有点怕……”
那阵子她爸出差,家里阿姨生病住院。她一个人在家三天,那时唐家还住在这栋老楼,她家已经在学校大院。周阿姨要接她来这边住,她不愿意,害怕爸爸回家会错过。于是唐睿每天从家里用保温饭盒带饭给她,吃完没人收拾,剩菜剩饭放桌上引来了老鼠。她那时人小胆大,还拿拖鞋去打,反被老鼠咬了一口。
从那以后,她对老鼠就有了阴影。
陆希梵轻嗯了声,安抚地揉揉她凌乱的长发。
那只老鼠很肥,可能是长期窝在没人的房间里把胆养肥了,也或者是吃了药有点癫狂。刚才他进去,竟然还想冲上来咬他。想起它那一身灰扑扑的毛,还有肥得畸形的脑袋和牙齿,陆希梵脸色发青,一阵作呕。
红着眼心疼地看着她乌青的发丝,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颤,“有我在,别怕。”
“嗯,不看见就不怕了。”宋安七把头枕在他手臂间,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她没想着掩饰,也控制不了,莫名其妙就哭起来。哭得很小声,像是被空气冲散的风声,淡淡地。
明明不大,却好像重重砸在陆希梵心里。到嘴边的话,再也没敢说出来。
他抱着她,站在阴湿昏暗的楼道里。有不少女人在他面前哭过,大多梨花带雨,楚楚可人。但从没像这样,那些哭声落在心脏,砸出一个个的窟窿,风一过,就疼。
宋安七不清楚自己是哭了多久,她揉眼睛的时候,发现他手在抖。
“对不起……”她歉然地把住他僵直的手臂,挣扎着让他放她下地,“你放我下来吧,我还能走。”
“你脚趾的伤口没消毒,别乱动。”陆希梵吸了口气,姿势别扭地把她圈紧。
他一口气下到楼底,坐上车后,慢慢甩了甩手臂,边插车钥匙边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这么轻?跟抱只猫似的。”
“你手没事吧?”宋安七问。他动作僵硬得厉害,像电影里的慢动作。
“……就胳膊肘曲久了,有点抽筋。”陆希梵皱起眉,觉得有一点丢脸,英雄气概一下子没了。他回头看路,小心地把车子从狭窄的道上倒出去,手往她那边伸去,“要不你给我揉揉?”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断舌头。
宋安七愣住了,车里的安静顿时有些微妙。
陆希梵把着方向盘,伸出的手飞快地收回,故作镇定地挠了挠头。他撇开脸,问,“刚才怎么哭了?”
出事以来,她都好像是个局外人,情绪上连稍微大的波动都看不出。怎么说哭就哭了?
“脚趾很疼吗?”他忘了刚才的尴尬,去拉她的裤脚。
“你注意看路。”宋安七拍开他的手,脱了拖鞋,露出大指头动了动,“看,没事。先前……可能被吓住了。”
人似乎都有这么种时候。受到的伤害太大,以至于一段时间里都回不了神。出于自保,自己封闭了大部分的感官和意识。随着时间过去,那种受伤后的疼痛终于到达心底,痛感是缓了,可是忽略不了。
痛就是痛,自欺欺不了人。
好比现在,她说不痛了,是真的不痛。
血都凝固了,在指头和脚背周围摊开一团深褐难看的图形。血还有点厚,像融化了的巧克力,看得她直想挠。
陆希梵开车时打电话找人先关照了医院,进医院后没挂急诊号,值班医生先处理伤口。他看见血糊糊的伤口,问被咬多久了。陆希梵看看表,说大概五十三分钟。
老医生眉毛顿时就竖起来,捏着棉签和碘伏,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就开喷。有常识没有,被咬了最好自己马上用肥皂水消毒。
陆希梵很无辜,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生生的老鼠,自己都吓得直哆嗦。那玩意儿太恶心了,他就是怕有毒,想着马上送医院来安全些,他又不是学医的人,哪儿懂那么些弯弯绕绕。
老医生低头用碘伏清洁伤口,故意吓他。五十几分钟,真带毒都渗血里,你就是送来那也白搭。
陆希梵先还气愤不满,霎时就慌了,问他怎么办,有毒吗?
他的脸吓得惨白,宋安七看了不忍心,手伸到他背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
看她眉梢眼角的笑,知道自己被唬了,陆希梵面子上挂不住。俗话说,关心则乱,这话真不假。他精得像猴儿,竟然也有被骗着的一天。揪着眉想要发作,又怕碍着医生的事儿,只能哼哼几声。
老鼠那一两口咬得很狠,深入肉里,几乎能见着骨头了。医生换了针管,要用注射器伸人伤口深部灌注清洗。
陆希梵盯着盒子里细长的针管,突然安静了。他皱起眉,手腕递到宋安七嘴边。
“怎么了?”宋安七转头看他。
他的脸绷得很紧,“咬住。”
宋安七笑,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小狗。”
“你不怕?”陆希梵看着医生拿起针,急忙把视线撇开。
“你怕啊……”宋安七笑弯了眼。本质里,果然还是被宠坏的小孩,竟然怕打针。
陆希梵报复地捏了捏她的肩,转身走到一边,背过身。等了一会儿,他又耐不住性子,臭脸半闭着眼蹭到宋安七身后,“好了没啊?她皮肤嫩,你轻点。”
“没常识,针扎到肉里了关皮肤什么事。”老医生就是和他杠上了。
搭在宋安七肩上的手不自然地发了下抖,陆希梵不服输,“那你也给我轻点,肉比皮肤还嫩。”
“没常识!”医生没好气地回道。
第127章 我三哥另娶
宋安七好笑地看着斗气的两个人,告诉他已经好了。(.无弹窗广告)
接着就是注射疫苗。先称体重,然后在手臂上注射了一针,剩下四针按照医嘱上的时间按时来注射。伤口不宜包扎,索性陆希梵胡乱拿给她的拖鞋是男士的,够大,碰不着伤口。
尽管宋安七一再保证,他还是不依,非抱着她上车,抱着她上楼。
宋安七不肯,他就装模作样训她,你看你这么大一个人,75斤,你好意思吗你?西部山区多少儿童连饭都吃不起,你天天好饭好菜吃着不长半点肉,你这是浪费粮食。而且,75斤,75斤啊!这么点重量我抱不起?你是在鄙视我你知道吗?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念了七八遍。宋安七被念得头疼,说话就被他极快的语速堵回去。干脆什么也不说,由着他抱上楼。他喘气都喘不过来,自然没法子说话。
“有没有想过不做驻唱歌手后,要干什么的问题?”宋安七故意地问,见他目光瞟过来,她抿着唇发笑,“没考虑过和钱没有说相声?你们俩挺搭的,好好练练,说不定能比德云社还火。”
陆希梵脚下踉跄了一步,两个人差一点没摔倒。他抓住扶杆,横了她一眼。
走到门口,他先抱她在楼上天台口站着,自己回去把装老鼠的袋子连着垃圾桶一块儿扔了。然后又抱她回家,让她先在沙发上坐着,自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柜子能移的都移开,拿棍子捅了,终于确认房间里再没老鼠了。
两个人在客厅对坐着,宋安七只铺了自己卧室的床,她爸和外公的房间都没有床上用品,本来她也没打算用那俩房间,打算过几天买锁把多余的房间锁上。但夜已经深了,闹腾了一晚上,再让他自己开车回去,她也不放心。
陆希梵误解了她的意思,他哄她去睡,自己会留下来陪她。他从她衣柜里翻出一床备用的被子、枕头,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他半开玩笑地递给她一把折叠的水果刀,说要是自己对她图谋不轨她就拿刀去刺他,但是千万别锁门,要还是有小虫之类,他怕她会吓得来不及开门。
宋安七躺回床上,让他别关灯。
陆希梵答了声好,站在床头,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宋安七抓着被子看着他,被子是深蓝色,她的脸小得像片树叶,尖尖的,白得瘆心。[.超多好看小说]
“我在想,我帮你这回事儿到底对不对……”陆希梵不笑了,明洁的桃花眼绷得仿佛一把易断的弓,轻忽的语气夹着深夜的困顿,“你还喜欢我三哥吗?”
宋安七眼睛眨了眨,问,“他怎么了?”
之前他还避而不愿谈,忽然又提起来,总是有缘由的。
陆希梵一笑,撇开她的手,扯起被子盖住她的头。
“陆希梵!”宋安七被他毫无征兆的举动弄懵了,隔着被子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掀开被子。
“下个月二十四号他们给孩子补办满月酒,算命师算过了,那天是个吉祥日子,适宜婚嫁。三哥可能和那个女人,就把婚一块儿结了。是爷爷的意思,三哥没有反对……”
这边厢才离婚,马上就打算另娶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连大哥都觉得可笑。他爷爷是依仗陆家在江城的地位和财势,料想还和他爸情况一样,人人只当进了他陆家门就是富贵荣华。社会风气从来就是,笑贫不笑娼。什么公序良俗、道德伦理,没钱的时候可以当体面衣服裹着。人都是贪慕追求美的生物,一旦有了华服,自然没多少人还记得那块陈旧的遮羞布。
前妹夫再娶姐姐,这段豪门新闻一段时间内成为普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更多的人记着的还是那个女人的好运气。不会再有几个人会笑话这场凉薄的闹剧。
陆希梵坐在床沿,对着深色被子下隆起的轮廓解释,“听说那个女人早产,分娩那天大出血,好几次病危。他们可能觉得她生儿子遭了罪,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江城千万的人中,独独是她,替陆子翊生了儿子。
宋安七被蒙在被子下,循着被他握住的手,一口咬下。
陆希梵料想不到平时看着淡定的人也有耍横的一面,手一松,宋安七趁着空当扯下被子,连连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双喜临门,要恭喜你三哥了。”拨开脸上的乱发,宋安七靠床后的横栏坐起身,抱着枕头沉默地想了想说,“以后你三哥的事不要告诉我了,我没兴趣知道。”
“生气了?”
“没有。”宋安七摇头,心平气和,“只是没有必要。”
离婚之后,她和他就再无关联。他的生活,他的世界,再与她无关。知道了又能怎样?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陆希梵坐在床沿,前倾着身,眼睛里的为难被宋安七看得清清楚楚。他迟疑地说,“过阵子婚讯传出来,你和三哥的事就压不住了……”为了陆家的名声和公司的声誉,他不怀疑爷爷会把那晚在他房间发生的事特意放出去,以美化另一桩丑事。
他还有他爸妈应付,毕竟仍然是陆家人,他们会顾及他的名誉。到时候,真正被置于风口浪尖的只会是她。凭他爷爷的作风,和他在江城的地位,轻轻松松就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
那她怎么办?
“迟早也要被人知道。”宋安七比他释然,她早就想到过了。在这场棋局里,她是最微不足道的棋子,孤军奋战,牺牲了也不会有多大损失。如果非要舍弃一枚棋子,没有谁比她更合适了。
“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少说几句多说几句,和我有什么关系?被骂又不会痛……”
无关紧要的人,她在乎、难过,他们就会替她心疼吗?
“但是我会,我会心痛。”陆希梵看着她,瞳孔里一片比天光还白的坦然。
“那我罪过大了。”宋安七笑了笑,表情僵硬,“陆希梵——”
他皱起眉,觉得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听着特别扭,“你可以跟小艾一样,叫我小哥。”
宋安七不答应,“我比你大。”
“就一天。”陆希梵耍赖地说,“还不定是医院登记错了。”
大半夜的,宋安七没有精神陪他无理取闹,“名字就是个称谓,叫什么都是你这个人,别纠结了,去睡吧。”
卧室的门半掩着,陆希梵不情愿地出去,关了客厅的大吊灯,从阳台改成的书房挪了盏台灯到面前茶几上。台灯一亮,黑黢黢的客厅顿时亮起一方莹莹的光。
宋安七余悸未消,躺了好久始终睡不着,老感觉脚边有毛绒绒的东西在动。
“陆希梵?”她闭着眼睛想和他说会儿话。声音传到客厅,没有人应。
“oscar?”
等不到回应,宋安七半起身看出去,沙发上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人?
她警惕地下床,跛着脚挪出去。房子只有八九十平方,站在客厅每个房间都能一目了然。
他没有在房子里。
门外楼梯间突然发出沉闷的响声。
宋安七转头看向墙上时钟,凌晨三点四十五。外面细碎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回到卧室找到陆希梵给的折叠刀,开门出去。
声源在七楼楼梯间,宋安七从七楼与八楼的转角探出头。
一团模糊糊的身影趴在墙上,头顶发出奇怪的声音。
忽然楼梯间里的灯亮了……
电路似乎接触不好,灯光忽明忽暗,伴随着间歇地闪动。
站在木梯上的人后退了一小步,脚边的软布胶带不小心被踢到梯子下。
陆希梵低头,一只素白的手无声无息地举在他身后,他愣住。
“你小心点。”宋安七用胶带碰了碰他握着电笔的手背,提醒他回神。梯子有到她肩那么高,一不小心摔下来的话,他那条才骨折康复没几个月的腿怕又要吃不消了。
“你怎么又不睡觉乱跑出来?”陆希梵接过胶带,皱眉不悦地看她。
“那你呢?”宋安七反问。
他仗着高度,居高临下地拍了下她的头,“回去把电筒拿来,顺便加身衣服。”
充电电筒也是他让买的,预防突然停电用。宋安七裹了条铺床上的毯子,下楼把电筒给他。
陆希梵转身,偏着头把电筒夹在肩上,眯着眼,手里的电笔拨弄墙上烂了小半外壳的电线。他袖子挽到手肘,侧脸靠近耳朵的位置蹭了块指甲盖大小的灰。灯光微弱,像是在他脸上蒙了层轻柔的黄纱。
昏黄摇曳的光,阴湿的过道,像极了王家卫电影《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和张曼玉相遇吃夜宵的那条长巷。
灯光急剧地晃了晃,噔地一声大亮。
陆希梵敏捷攀下梯子,把手上工具丢进梯子脚下的袋子里,扛起梯子,“我去还东西,你回家里等我。”
宋安七固执地夺过他手上的袋子,“一起吧,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
一路下楼,声控灯应声亮起。橘黄的灯,亮得有些刺眼。
「刚回来就看他修灯来着,现在还在修啊?小伙子人不错……」
这些灯都是他新换的吧。
小区早没了物管,就一个拾荒的大爷住在以前保安看大门的房子里。
“陆希梵。”宋安七瘸着脚,亦步亦趋跟他后头,拍去他背后蹭的墙壁灰。
第128章 可是安七他没办法
“我跟你说点话,你别回答,就听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可能不会再恋爱了,我现在觉得一个人,身边有几个朋友,这样就够了。”
她再找不到那种全心全意,把所有和未来交给另一个人的勇气。
把自己从那种融为一体的状态里抽离出来,需要很大的力气,那是一种割肤的痛。
“哦?”陆希梵走出楼道,忽然停住。他的脸隐在昏暗的月光下,挑起的桃花眼亮亮的,他笑了笑,懒懒地,“原来你已经离不开我了。宋安七,你表白之前能打声招呼吗,突然一下太挑战心脏负荷了。”
“我不——”
“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认我这么个朋友了。”陆希梵打断她的话。
“所以我——”
“到了。”门卫处简陋的窗子还漏着灯,陆希梵踮起脚朝里看了看,“你在外面等我。”
他接过电工工具,扛着梯子进屋还了东西。出来就嚷着累了要回去睡觉,拉着宋安七在没有路灯的小区小跑。跑了几步,他蓦然顿住,神经质地看向她,“脚痛吗?”
“痛……”宋安七咧了下嘴。本来慢慢走着还好,他拉着她一跑触碰到了伤口,脚趾头跟火烧过似的,疼得她冒冷汗。
“神经病,谁叫你跟出来的?”陆希梵横她一眼,转身蹲下。
宋安七没法跟他矫情,让他背着回了家。
第二天,两个人都睡到大中午,然后被响了十几分钟的门铃吵醒。
陆希梵睡眼惺忪去开门,嘭咚撞在玄关的鞋柜上。以为门外的人是钱没有,开了门就骂,“你大爷——”
“我大爷在海南,你找他有事?”男人清朗的嗓音嘲弄地说。
陆希梵含糊扫了眼,是个陌生的男人,“敲错门了。”他甩上门。
门铃接着又响起——
宋安七从卧室跑出来,问,“谁啊?”
陆希梵耸耸肩,又把门打开,“不知道。”
门外的男人,双手插在兜里。一身纯白的运动衣裤,运动衣松垮垮的帽子很没形地戴在头上,闲适得像是刚晨练完准备吃早餐了。他斜着眼,把陆希梵上下打量了遍,“宋安七呢?”
“霍楠笙?”宋安七小步挪到门口,奇怪他怎么突然来了。
霍楠笙不快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把她扯到身边,口气生硬地问,“他也住在这里?”
“不是,他昨晚来帮我点儿忙,太晚就在家里将就睡了。(.$>>>棉、花‘糖’小‘說’)”宋安七推开门,“先进来吧。”
霍楠笙拉住她,“跟我下楼,沈辰在楼下。”
宋安七抬头,笑睇着他,“怎么,你们是组团来安慰我,还是要给我摆一桌庆祝我重获单身?”
“先下楼。”霍楠笙介意地看了眼守在一边的陆希梵,不想多说。
“……好吧。”想起沈辰还在楼下等着,宋安七无可奈何点了下头。
陆希梵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宋安七大方地趴他背上。他走出去,她反身关上门,没来由地默契。
霍楠笙看见她脚上的男士拖鞋,“你脚受伤了?”
“撞柜子上了。”宋安七随口敷衍道。
走到楼下,老远就见着一辆迈巴赫停在小区里,与破败的四周格格不入。
车外两个人站在树下吸烟,沈辰和……陆子翊?!
「x0222」——那是陆子翊的车牌号。0222,她出生日期。
陆希梵慢慢停住,回头和宋安七对视了一眼。他弯下腰,放她下地。
“沈检察官。”霍楠笙朗声,朝树下挥了挥手。
远处香樟树下,两个人同时转头。陆子翊眉眼轻扬,俱是清浅的笑意,不期然看见半蹲在地上的他的七弟,还有从他身上爬下来的宋安七。眸光一凝,眉毛极快地皱了一下,他敛了笑,眼神淡漠地瞥着他们。
宋安七知道是着了霍楠笙的道,不快地抿紧了唇,心里打了个突。
看陆子翊的样子,似乎也没想过,会遇见他们。
陆希梵喘着气起身,慢条斯理抚平衣服的褶皱,抬起头,喊了声三哥。
“我在车上等你。”陆子翊踩灭烟头,转头对沈辰说。
漆黑如墨的眼淡淡看了眼几步之外的两个人,他大步走回车上。
陆希梵毫不遮掩地盯着穿着检察官墨蓝色制服、精英沉敛的沈辰,还在猜测,听到霍楠笙在旁边客气地说,“我们要谈些事,你先回避下行吗?”
他耸耸肩,笑得不以为意,“好啊。”
“霍楠笙,”看见陆希梵折回楼道口,宋安七把住霍楠笙的手臂,轻声质问,“你和沈辰干嘛呢?”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想的?!”
霍楠笙丢了个眼神给沈辰,揪了她耳朵一下,“离婚这么大事,竟然不告诉我们,翅膀长硬了是吧?”
宋安七撇开头,“现在你不也知道了。”
“那你也不能闷不吭声就把婚离了啊。”霍楠笙气恼,抓着她的头发一顿蹂躏,“你就是这么对待十几年的朋友?”
他和沈辰还是昨天从另外一个当事人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他昨天才从海南回来,休息都顾不上,就想着她和陆三的事。扯上午间休息的沈辰去陆家公司找陆三,本来想约他们俩一起吃个饭。结果陆三不在公司,打电话给他又是他那个跟班接的,说他在家忙,问忙什么,语焉不详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两个人都以为又出事了,找了他一下午终于在傍晚把他约出来。
茶楼里,他和沈辰一见面就看出陆三脸色难看。起先陆三似乎也没打算说,就连他们问他怎么不叫上宋安七一块儿,他一脸平静说自己是从公司那边过来。后来是沈辰瞄到他手上婚戒不见了,心里起疑,诈了他一把,才愕然听到他们离婚的事情。
宋安七被他训得说不出话,她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喂喂,你够了。”沈辰抓开霍楠笙张牙舞爪的手,很有大哥气势地一手揽一个,“去车上再说。”
“沈辰——”
宋安七脸色难看,不肯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沈辰笑笑,“一起吃个饭。”
“我这样?”宋安七看看脚上大上几号的男士拖鞋。
“有什么关系。”沈辰不以为然。
宋安七笑不出来了,“我和他离婚了。”
他们没看见陆子翊刚才看也不想看她的表情吗?她也没那个爱好,凑到自己不喜欢的人跟前去故意讨人嫌。
霍楠笙不甘寂寞戳戳她额头,“好意思说。”
“你别来添乱。”沈辰啪地打掉他的手,半开玩笑地说,“没有要求离婚夫妻必须相隔百米的规定吧?安七,就吃顿饭,晚点我还回检院办案子。”
“就在这儿吧,你们想和我说什么?”如果只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哪会兴师动众劳他们两个人都上门来。
“连见都不想见了?”沈辰撇头,往身后看。宋安七不由自主跟着瞄了眼,远处那辆漂亮的车车窗半开,陆子翊塞着耳机,目光漠然地看着他们。她眨了下眼,看回来。
沈辰苦笑,“真不可能了?”她简直平静得不可思议。
宋安七惊讶地看他,“你不知道我和他为什么离婚?”
“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沈辰回答说,“可是安七,他没办法。”
“不是这个。”宋安七习惯地咬着下唇。她很意外,沈辰他们竟然没听说过一个多月前那桩“丑事”。但也能解释了,他们为了什么目的来找她。他刚才那话,是想撮合她和陆子翊复合吧。
“你是怎么把他骗来的?”她问。
沈辰看向霍楠笙,“昨天就约好一起吃饭了。然后他说朋友代养的萨摩耶生了急病,要马上送医,我下午有案子要出庭,他没有驾照,所以——”
真是煞费苦心。
“那你也知道,他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见他。”
宋安七心一横,把话说明算了。“刚才叫他三哥的就是他家里最小的老七……”
为了逼陆子翊离婚,她和他的七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还被他全家看见了。而陆子翊,下个月二十四号为他儿子补办的满月酒席,在那一天他要娶顾婉君……
“你…”沈辰皱起眉,“你和小七没有真的对不对?”
宋安七偏过头,无言以对。
霍楠笙张口要喷,被沈辰手快地捂住。沈辰无奈地叹了口气,“真这么恨他?”
恨到不惜毁了自己。她从小被她爸教得那么乖,循规蹈矩。她那么喜欢他,谈恋爱以后小心地和他们保持好距离,连手都害怕碰,即使是玩笑都战战兢兢。
他想象不到,她是花了多大的勇气迈出那一步。
宋安七眯了眯眼,微笑说,“他不喜欢我,所以我只是不想在一起了。”
如果这是恨,那么是吧,她恨他。
“那我现在可以抱你一下了吗?”沈辰揉揉她细软的发。
宋安七扬眉笑了两声,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抱住他。她还记得,一块住在大院那几年,她爸出差留她一个人在家还有考差挨训后,他就是这么抱着哄她,被霍楠笙吃醋说是抱小狗。
沈辰拍拍她干瘦的后背,弯腰贴住她侧脸,“孩子那事,不是陆三一个人做得了主的。很多事,他也是有苦衷。别紧张,我不是想劝你怎么样。你不是冲动的人,你要觉得好就好,我就是告诉你,省得你和自己过不去。”
当局者迷,她再怎么聪慧,动了感情不免会带些意气。
第129章 情非得已
宋安七点点头,他说的道理她都懂,“沈大哥,我和他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就这样分好挺好的。[]”
“好,我再不提这档子事了。”挥开背后不停骚扰他肩膀的手,沈辰退后一步,转过头瞪了霍楠笙一眼,“那就四个人再一起吃个饭成吗?”
“真不用了。”宋安七摇头。
“想去也没机会了。”霍楠笙在后面凉凉地说。
沈辰回过身,看见停车的地儿那辆迈巴赫不见了,他挑眉去看霍楠笙。
霍楠笙鼓着眼回瞪他,“看我干什么,不是你打我手不让开口么?人早走了,家里那小狗崽子发高烧。”
两人就要吵起来的架势,宋安七拉了沈辰一下说,“等我这几天安顿好,我们再一起吃顿饭好了。就在我家里,预祝我留学成功。”
“你要出国?什么时候?”沈辰关心地问。
“不确定,要等开学日期了。”
本来是想等到走之前才知会他们,只怕有人又要生气了。
“长出息了哦,出国留学了。”霍楠笙挖苦了声,接着没好气地说,“走之前又别忘了说一声啊。国外不比国内安全,等我有空又有心情的时候,可以考虑来看看你。”
沈辰抬手就拍了下他的头,“那我们走了。”
他们走后,陆希梵背着宋安七又上楼,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他们来劝你?”走到六楼,陆希梵突然问。
“对啊。”宋安七趴在他肩上,拨着他颈后柔软的短发,他的头发闻着有很淡的薄荷香,“沈辰他说你三哥情非得已。”
“哦。”他回以一个简单的音节。
「情非得已」……宋安七无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沈辰说对了,陆子翊的情非得已的确是太多了。只是可惜,她也是在那个「不得已」里的一个。
回到家,陆希梵去厨房烧水煮面,宋安七接到沈辰问路的电话。
小区的路纵横交错,四周的居民楼修得一个样,就像个迷宫。他和霍楠笙走岔了道,不知道走哪儿了。
宋安七电话里头问了些周围的情况,也没弄清楚是在哪儿。正说要不要出门去找他们,沈辰说不用了,找着过路人带着一块儿出去。霍楠笙在那头嚷她笨,自己家还都不知道路。
“总比你们好,进来就忘了——”话说到一半,电话里外都安静了。[]
宋安七匆匆挂了电话。缩着脚窝在沙发里,想着想着就笑自己想太多了。沈辰既然要来找她,肯定是事先有去查地址。
陆希梵煮的面条果然很难吃,酸得发苦,据他说是倒醋的时候手一抖就洒了半瓶下去。皱着眉吃了几口,他把她筷子夺了,面倒垃圾筐,还是出去买做好的。
宋安七坐在家里等他,漫无目的地把一百多个频道调了三遍后,握着遥控器就睡着了。
她像是怎么都睡不饱似的,在家里一睡就睡了近一周。吃了饭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会儿就睡了。
陆希梵自己整理了个房间,先住下照看她。看着她又睡了将近一天后,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一天饭后拿了张彩印纸给她,“要不要去参加看看?”
「服装设计比赛。」—宋安七捏着比赛报名单,有点发怔。
“去试试吧。”陆希梵说。
“好。”
成为一名设计师,是宋安七十八岁考入大学美术系时候的梦想。
如今她已经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四年,到现在一无所有,唯剩下这项不着边际的东西。宋安七犹豫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参加比赛。
主办比赛的法国人russell,曾经在老佛爷身边做过助理,后来单独创设了自己的私人定制品牌,小有名气。如果在比赛中得到他的青睐,研究生毕业后,她可以去法国跟着他继续学习。
比赛的奖金最低也有三万元,若是进了名次,出国的生活费用又可以多添一笔。
虽然她心里其实没底,但能有一件值得投入的事情,总好过像一只考拉窝在家里浑浑过日子。
陆希梵替她交了报名单,自作主张地要开始照料她的生活。他闷不吭声租下宋安七楼下的套房,拉着钱没有一起住了进去。钱没有不晓得是欠了他什么,也心甘情愿被他使唤来去,自己的本职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亏得那些付高价格吃他一桌饭苦等半个月预约的人还以为这就是所谓大厨的格调。
除此之外,他还帮她找到实习的场地……
七月下旬的午后三点,湿气较重的江城终于也热起来。大马路上人走着,如同刚出炉的糯米团,热气腾腾。宋安七只是去商场对面的茶饮铺买了杯冰冻柠檬苏打,回去的时候耳后的头发****了大半。
找了枝细长的铅笔挽起湿发,她窝回小圆茶几前,歪着头看上午画出的草样。
看了半天还是颜色搭配的问题……她性格太谨慎,完全不够大胆,所以她配的色就和她的性格一样,和这些挂起来的实体服装比起来,过于内敛,不够……惊艳。
听见高跟鞋进门的声音,宋安七盯着图稿皱了下眉,随口说,“不好意思,现在不营业。”
两三秒的静默,突然有个尖刻的女声低低地说了句“还真是她啊……”
声音有点耳熟……
宋安七端起柠檬苏打啜了一口,咬着吸管抬起头。说话的人已经走到她跟前,王月茹和顾婉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宋安七讥诮地笑了笑,继续琢磨自己的图稿。
“听人说,你在这里面上班?”顾婉君说的问句,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
这里,chanel专柜?所以,她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看笑话了。
宋安七忍不住嗤地笑了声,她摇摇头,换了支颜色的铅笔试着改下腰带的配色。涂了一阵,找橡皮擦的时候瞄着两个人还站在跟前,意思是还不打算走了。
她向后倒,靠着椅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现在不营业,你们可以晚点来。”
“你人在这儿,为什么就不营业了?”王月茹趾高气扬地敲敲她面前的玻璃桌,看着零散在桌上的图稿,眼神不屑,“你就不怕我去投诉你?”
宋安七睁开眼,好笑地回了她一眼,“随便,那你们现在可以移开吗?挡住光了。”
王月茹兴冲冲来就是闹事儿的,眼看着宋安七气定神闲,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的窘迫,反倒把自己将了一军,面子上顿时挂不住,“你什么东西?现在也就一卖的,我们是你衣食父母懂吗,来光顾是给你脸,就是让跪着给伺候你也得——”
神经病。
宋安七头也不抬,拿起桌上振动的手机,“我还没画好,晚点再回来。”
“画得不顺?”陆希梵问,不等她回答,他突然又问,“谁在那边发神经?”
“‘衣食父母’啊。”宋安七嘲讽地笑着说,伸手端来喝了一半的冷饮慢悠悠地喝。
“什么啊……”陆希梵嘟囔了一句,“老钱问晚上想吃什么,晚上他店里有一桌可能要晚点回来。你想吃些什么菜,他现在先把食材准备好,看你是清淡点还是——”
咔嚓,白的耀阳的闪光灯晃了晃。
宋安七眯眼看着王月茹手上的手机,“你干什么?”
“上班前没接受培训吗?宋大小姐。”王月茹得意洋洋瞄着手机,“上班时间丢开顾客,打私人电话,投诉一次要扣多少钱?你这几天怕是要白卖了。”
“好了,月茹。”顾婉君拉了她一把。
“欸,婉君你忘了那次在商场她和唐花枝怎么给你难堪的?”
王月茹不依不挠地誓要把“痛打落水狗”执行到底,“风水轮流转,现在不也落到在这里卖的地步。我们拿钱,她就要笑脸相迎,苏大小姐肯定还没学会要怎么笑,这怎么行,不笑你怎么赚钱。”
“等一下说。”宋安七放下手机,转头烦厌地看向王月茹,“论笑,是比不上你们。”
她身上又没有穿店员制服,到底是谁告诉王月茹她们,自己在专柜上班?
王月茹被她讥得有几秒说不出话来,直到看到她手机屏幕显示来电的名片,画得浓重眼妆的眼顿时上扬,“哦我忘了,不会笑没关系,关键要床上功夫好。勾搭丈夫的弟弟,这事儿不是笑一笑就做得出。装得再清高,脱了衣服,骨子里也就是个清高的****。可惜了陆三少——”
“我怎么?”清冷的嗓音横生打断她喋喋不休的挖苦。
陆子翊站在专柜橱窗旁,身后跟着钟虎,不清楚是站了多久。
顾婉君白着脸和吓愣住的王月茹对视了一眼,她挤出小心的笑走过去,“子翊,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陆子翊反问。
“没有、没有,正好我拿不定主意,想问你满月酒席该穿什么才好。”
宋安七抬起眼皮,看见他浅淡的目光直直盯着她,清亮的眸子闪了闪。她并不想听他们的谈话,于是拿起搁置在一边的手机,陆希梵果然还没挂,“喂——”
“怎么了?”他喘了口气。
“没什么。”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是吗?”陆希梵半信半疑地顿了一下,“你还没说,晚上想吃什么,钱没有说再晚他就不伺候了。”
宋安七失神瞧着红红绿绿的画稿,听到他在那头和钱没有似乎又斗嘴吵起来,她笑了,“我想吃麻辣火锅,多点花椒,还要麻油。还有香菜丸子……”
第130章 不要再出现
他啧了声,“这么热的天吃火锅,你是怕火气不够怎么的。[.超多好看小说]”
宋安七很不苟同地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夏天火锅配冰啤人间美味。”
钱没有嚷嚷了几句,陆希梵大笑,“老钱说你是在糟蹋他。”
“哈~”宋安七捏着铅笔的手一顿,轻轻地笑,“他昨晚还煮泡面――”
说得兴起,头顶突然插进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宋安七,给我拿下那双鞋子。”
握着手机,宋安七看着左边橱窗前站着直视自己的顾婉君和陆子翊,不耐烦地站起来,“我不是――”目光溜到她所指的那双鞋,微抿的唇角轻轻抽了一下,“你要这双?”
“我想试一下。”顾婉君攀住陆子翊的手臂,亲昵地问,“子翊,你觉得怎么样?”
陆子翊低下头,打量了一遍说,“还不错,你皮肤黑,蓝色比较衬肤色。”
宋安七几乎出神地瞧着他认真的眼神,他转过视线淡然地看着她,宋安七走过去,弯腰拿起放在橱窗模特脚边的鞋子递过去,讥讽地问,“需要我跪着给您换鞋吗?”
顾婉君不安地抬头看向陆子翊,见他面无表情,于是温柔地扬起唇畔,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宋安七站在边上,盯着她换上八厘米高的细跟鞋。
“子翊,好看吗?”顾婉君站起来,期待地看向陆子翊。她向着他走了两步,咔嚓――鞋跟突然一歪,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离她最近的宋安七。
宋安七毫无防备,身子趔趄陡然失去平衡,被顾婉君抓着一起倒向边上。
她上午又打了一针狂犬疫苗,右脚拇指也被重新注射了血清,还疼着使不上力。宋安七看见陆子翊俯身递出手,条件反射地就想接住。她伸手,指尖轻轻地碰上,他已经抱住顾婉君。
慌忙之中宋安七只能抓住顾婉君坐过的椅子,椅子脚下是滑轮,突然之间受了力随着惯性向反方向滑动。宋安七收不住脚,抓着椅子一起摔在地上。
“小心。”钟虎跑过来,没来得及拉住她。
宋安七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避开钟虎搀扶她起来的手。高强度的灯光下,小脸煞白。她低垂着头,捡起掉落的铅笔,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对着玻璃墙仔细地梳理垮塌的头发,嘴角若无其事扬了一下。[.超多好看小说]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三位穿着深黑制服的店员从外面进来,看见里头场景吓了一跳。有人跑到宋安七身边,问怎么了。
王月茹胆子突然又大起来,找来店员主管,嚣张地质问她是怎么培训店员,竟然故意拿断跟的鞋让人试。
店员主管为难地看着他们,小声解释说宋小姐不是这里的店员,她是老板朋友的好朋友,在这里找素材准备设计比赛。王月茹的表情,顿时就好像从喜欢的人那儿收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满心期待打开来,里面装着的却是一堆****,想怒却无处发泄,很憋屈。
顾婉君又挑了条礼服试穿,宋安七挪到隔壁办公室,脱了单鞋,低头检查脚趾上伤口。
办公室的木门嘎吱开了,她屈膝坐在办公椅上。听到脚步声走近,开口请进来的人帮忙把挂在门口包里的止痛药膏拿过来一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药膏递过来,“伤口还没好?”清冷的嗓音问。
温凉的气息拂过耳后,熟悉的木香。
拇指大小的软膏滑过僵住的指尖,啪嗒掉在地上。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宋安七噌地抬起头,身体动了下,下意识地向后靠住椅背,“不好意思,”她咬住唇瓣,脚趾头都僵硬了,“我以为是艾姐她们。”
往常只有店员进来这里,她也都习惯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陆子翊蹙眉盯着她,按住她的肩让她坐回去,折身过去甩上门。
他几步走回来,捡起软膏捏在手心快速浏览了一遍说明,视线投向她露在外面的脚上,“伤口还没好?”
“啊,没事。”宋安七缩回脚,挺直背要站起来。
陆子翊迅速俯下身,颀长的手臂撑住办公椅扶手,把她圈在身下。
他低头,下巴蹭住她额头。宋安七跌坐回去,努力把头后仰,脸色发白看向紧闭的门,“请你出去,有什么话等下在外面说。”顾婉君就在隔壁试穿他们结婚招待宾客的礼服,他把她关在这里,让她有一种羞耻的错觉――她和他在偷情。她成了那个可耻的第三者,这种感受,让她难堪。
陆子翊充耳不闻,挡在她面前纹丝不动,“赡养费为什么不拿走?”
宋安七抢走他捏着的药膏,“那些不是我的东西。”
“我给你了,那就是你的。”陆子翊慢条斯理地说,还是一样自负。
“那没有必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宋安七眯眼笑起来,倔强地反唇相讥,“我想不出,我这儿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花那么大笔钱来换。”
陆子翊跟着她也笑了,“正好,我有条件和你谈。
“谈什么?”宋安七表情冷下来。
外面店里响起顾婉君的声音,她换好了礼服出来找他,钟虎冷淡地回答说不知道。
陆子翊往木板门看了眼,回过头来,淡淡看着她,几近命令的语气开口说,“和陆希梵保持距离。”
宋安七轻轻勾起唇,又笑,“我和他怎么样,应该不是你关心的问题。”
“但他是陆相洲的儿子。”陆子翊撇了下唇,漆黑的眼眸淡然如水,“既然是你想方设法要离开陆家,那你最好这辈子不要再踏进来。我不希望在陆家,再见到你。”
他撑着扶手,既不靠近也不后退。只是维持着一寸的距离,淡然疏离,使得她刚才的躲避,反倒像是自作多情了。
他不希望?被空调吹得干燥的唇不由自主地抿紧,宋安七拗着性子,故意不如他意,“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情,我们――”
“可惜,他不是一个人。”陆子翊冷硬打断她的话。
心脏恍惚骤然被抽了一鞭子,好几秒后才缓过神。宋安七脸色泛白,愤怒地抓起手边的东西扔向他。
陆子翊捉住她的手,软膏尾部尖锐的角擦过他的脸,在他眼下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他皱眉看着她,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
“抱歉。”
他低下头,语气有些生硬,“也许这么说伤你的心,但这抹煞不了他还有一群家人的事实。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会幻想他们会接受一个婚内出轨勾搭小叔的儿媳吧?一百万也许抵不上你能从他那里得到的数,不过我想,你对钱似乎也不是那么看重。识趣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宋安七用力把手挣脱出来,手背被擦得绯红一片,可她不觉得疼,整个人都麻麻地。
她没有想过和陆希梵在一起,但她受不了他说话的语气,更没法低头。她盯住他好看的脸上那道突兀的半指长的血渍,吸了口气,慢慢地开口,“我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陆子翊单薄的唇恍惚扬了一下,“那你就离他远点。”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宋安七轻推开他的手,套起椅子下的单鞋。
“等一下,”陆子翊侧过身,把她拦在办公桌后,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什,“还有一件事。”
宋安七垂眼,默不作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银白色的,建行的银行卡。
陆子翊把卡放在桌上,推至她扶住桌的指尖,“我们没有签婚前协议,离婚财产本来可以平分的,一百万不算多。英国消费高,没必要斗气和自己过不去。”
“还有的条件是什么?”宋安七看着卡,飞快地收回手。
她避得那么快,似乎那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陆子翊勾了勾唇角,眸光浅淡,“你无事可做的时候,去安康陪陪妈。”
宋安七心里一抽,想提醒他,是他的妈妈。话哧溜到唇边,忽然仿佛被牙齿绊住了。毕竟叫了几年的妈,大概他也是一时口误了。她若连这个也计较,未免太小气。
“欧阿姨不愁没人陪。”她轻轻叹了口气,“她可以带孩子去多陪陪奶奶,欧阿姨会很高兴的。”
“妈不喜欢吵,她习惯你陪了。”陆子翊认真地说。
宋安七几乎岔气,欧阿姨昏迷多少年了,他这近乎无理取闹。
她又看他一眼,终于问出口,“那苏折月呢?”于情于理苏折月都会去吧。
陆子翊眼神不耐,“她不适合去那里。”
是吗?她差点忘了,他们目前的关系,苏折月现在的身份,她确实不太方便去安康。
难道他们要这么下去一辈子?
宋安七想象不出,是怎样的感情可以这样隐忍,只要留在身边那就是满足。
外面的顾婉君满心欢喜,以为有了儿子,陆子翊会娶她,她就胜利了。但是他不爱她,永远都不会。他会像对待自己这样,背着她,为苏折月留守一寸谁也无法沾染的空间。
“为什么不开诚布公谈清楚,和她在一起呢?”既然那么爱,怎么不尝试看看呢。女人,总归需要名分。
“谈什么?”陆子翊挑眉,恍然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下巴顿时绷紧,“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宋安七点点头,“哦。”
她只是想到了随口问问,对他和苏折月之间的事,她也并不想知道那么多。
第131章 她是你未来的三嫂
“我要出去了。”宋安七指了下门口,示意他可以让开了。
陆子翊倚着办公桌,把被她抛之脑后的卡推过去,“我和安康的医生交代过了,他们腾了间房出来,你过去后来不及回市里可以就在那里休息。”
宋安七快要忍受不了了,“去陪欧阿姨可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他回答得爽快。
“我们两不相欠,你把卡拿回去或者扔了,或者送别人,总之不要放在我眼前。”
她不是个薄情的人,不会因为离婚了,就真的连欧宁也当做陌生人。陪了欧宁好几年,感情也非一朝一夕。
实际上,上个月她还有去过安康。陆子翊公事多,从公司到安康来回就要三个多小时,所以他去的时间很少。欧宁虽然昏迷不醒,但一个人孤零零睡在那儿,宋安七想着觉得心酸。
这个月是因为办离婚的事,她没法子去。一来是怕遇见他和顾婉君,自讨没趣。还有就是离婚后,她和欧宁也算不上什么关系。她再去,就名不正言不顺。
而现在既然陆子翊也这么说了,她当然乐于去陪欧宁。在心底,她曾认定欧宁是自己的妈。
半年里,宋安七已经无数次顶撞他的想法。
陆子翊脸色不快,强忍着没有发作,修长的手指捏起银行卡,啪嗒撇成两半。扔在地上,他转身往门口走。
宋安七弯腰捡起涂伤口的药膏,敲门声乍然响起。
“安七,你在里面吗?”陆希梵在外面问。
陆子翊回头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拉开门。
“安七?”陆希梵在门外等得急,像只饿极了的兔子,看见门开了就往里头窜,两个人差点撞上。
陆子翊侧过身,冷冷瞧他,“陆相洲没教过你怎么言行举止吗?”
虽然有猜说他和宋安七在办公室里,但亲眼看见,陆希梵还是瞪大了眼。心里乱猜测,嘴上却讷讷地喊了声三哥。
顾婉君站在门外五步开外的休息区,看着门内,努力装作淡然,眼神却黯淡和难掩的慌张。
又是宋安七没看过的样子。
陆子翊妻子的身份不好做吧,曾几何时,自己也像她那样,委屈和不甘。只是她会提出来,而顾婉君懂得掩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装傻的人,大多都会比强求真相的人得来的东西要多得多,即使装傻的人也不快乐。
大家都看见了,她也不用继续待在里面。宋安七走出门,被陆希梵一把抓住,他没好气地问,“她们说你给她提鞋了?”
“艾姐她们开会去了,她要试那双鞋,我只是帮忙递了一下。”而且,她是知道那双鞋鞋跟有问题,是艾姐故意放在模特脚边搭配着做摆设用的。她当时也问过顾婉君,是不是非要试那双。
“哪只手?”陆希梵不管旁边还有人,甚至故意拔高了声音,像个闹脾气使小性子的孩子,“问你哪只手,算了算了,都是晦气。两只手都得洗,马上去洗手间给我洗五遍。”
“喂,你够了。”宋安七憋住笑,小声劝他适可而止。
顾婉君在旁边,脸上红白一片。
陆希梵严肃地看着她,“你去不去?不去洗我可就舔了。”
“喂――”宋安七手伸到他背后,掐了他一下。眼光一转,看见陆子翊往专柜外走,唇角轻勾似笑非笑,那笑莫名的讽刺。她被这笑刺激了,两手一摊,“那你舔啊。”
陆希梵清亮的眼弯得翘起来,痞气地抓着她的手,作势要啃,“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被握在大手之下的五根手指防备地蜷缩起来,宋安七眼皮子动了动,“是我说的。”
陆希梵不动声色看看站在门口的人,把泛出冷汗的手拉到嘴边,头低了低。
啪――
他微微用力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半抬起眼瞄到她受惊的样子,笑得很恶劣,“什么味儿?自己先拿消毒水给我洗五遍。”
“陆希梵。”陆子翊突然回头,浅淡的语气中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清寒的眼漫不经心看向依在身侧的顾婉君,“她是你未来的三嫂,不用我来教你怎么尊重兄嫂吧?”
“三哥说得是。”
陆希梵嬉皮笑脸的态度有所收敛,但还是笑嘻嘻地解释,“我和安七闹玩笑呢,没想不对她不尊重,以后我一定注意分寸。这位您……抱歉您叫什么名儿来着?”
“顾婉君。”顾婉君挽着陆子翊,微微一笑。
“哦顾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顾婉君摇头,温婉得体。素白的手紧紧把着身侧的手臂,指甲涂绘的玫瑰好似一团丛生的藤蔓,妖娆,妩媚。她仰头,看着陆子翊近在咫尺的脸,仿佛望着天。
陆希梵哦了声,回到小圆桌,拿起上面那叠画稿看,“不错啊……西装领口我喜欢,这里是什么?”
宋安七探过他肩膀,看向他手指指着的方向,“袖扣啊。”
“你不说我真没看出来,有点丑……”陆希梵啧啧摇头,信手端起她喝了一半的柠檬苏打。
宋安七伸手,阻拦不及,看他就着吸管猛吸了一口,紧张她的画稿,“你小心点,别滴上去了。”
陆希梵闪身避开她的手,两个人就着画稿抢起来。
“衣服试好了?”视线淡淡一瞥,没得到回应。陆子翊垂眼盯住扣在手肘间的那只手,眉头倏然拢起,“你要留在这里?”
“啊…没有。”顾婉君看着他不耐的眼,转身小声地叫,“月茹。”
坐在小沙发上玩手机的王月茹抬起头,和她对望,暧昧地笑起来,“我妹妹约我喝咖啡,我就在这儿等她。不好意思,你们先回去吧。三少,再见。”
陆子翊回了她冷冰冰一眼,迈步走出店外。
他步子迈得很大,顾婉君挽着他,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得上。走下商场外台阶时,脚跟扭了一下,她闷哼了声,咬住牙,没有停下来。
钟虎过去,打开车门。
她自觉地松开手,等到陆子翊坐进车,自己也弯身进车里,一只脚正要往里跨。
“出去。”陆子翊拂开她抓着座背的手。
“我……”顾婉君无措地站住车外,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打住。
慢条斯理解开了袖口,陆子翊抬起凉薄的眼冷冷瞥向她,“我有让你上车吗?”
顾婉君僵住。
很久以前他是说过,不要上他的车。可是刚才他主动开口,对小七说她是三嫂,她以为这样就算成事实了。又是哪里做错了吗?
“你的好朋友还在里面,你现在可以回去,继续和她……聊聊我。”陆子翊脱了西装,嘲弄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的,子翊。”
顾婉君急切地摇头,眼睛都急红了,“那件事不是我告诉王月茹,她也不是有心要说你什么。对不起,我没有把她拦住,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收起你的泪水,要哭到一边去。”陆子翊向后靠住座背,冷清的眼不耐烦地闭上,勾着唇笑了笑。
“我对你和她的想法不敢兴趣。不要忘了我告诉你的话,你得到的那些都是我给的。如果你是想当做自己的战利品拿出去炫耀,我也可以全部收回来。”
顾婉君擦了擦眼睛,哽着声说,“我真没有,我爱你是真心的。我喜欢你的时候,宋安七还不认识你。”
是她认识他在前,她喜欢他,就只是纯粹和简单地喜欢。和她与宋安七的憎恨无关,和她的报复无关,和他的身份无关,与一切都无关。她喜欢的,就只是叫陆子翊的这个人。
陆子翊冷笑,眼皮都不抬,“说这些话,陆祁峰又要给你多少钱?”
顾婉君愕然张大了眼睛,殷红的唇如同梦呓地嚅动了好几下。局促地看着他,她终于找回恍惚的声音,“那件事帮我的人不是他,是……苏折月。”
她曾经私底下收集了他全部可查的资料,包括学校校刊里的报导和公开的那些照片。
找到工作第一年,她被杂志社外派美国参加一个时尚盛宴,就是在那里遇上了苏折月。知道她是江城人,苏折月和她一见如故。
那次活动持续三天,她在好莱坞星光大道附近前后待了一周,有一半的时候和苏折月在一起。其实过了很久,她才觉察到苏折月接近她,并不是因为自己来自她的故乡。后来知晓苏折月身份后,她才回想起来,他们熟稔是因为无意间谈及陆家三少那场盛世婚宴。
苏折月谈话很有技巧,而且或许她无意间的表情也透露出了些什么。在后来的两年多时间里,她一直和苏折月――这位自称从小移民国外的女人联系。一件心事瞒得太久,总忍不住会发芽。在苏折月偶尔的引导下,她把什么都告诉了她。苏折月一直鼓励她喜欢就要勇敢去追求,但她始终没下得了心。
直到那次她妈妈七周年忌日上,她求宋重天去看一看被没有任何余地地拒绝。她很伤心,在酒吧喝了很多酒,刚好苏折月那时候电话打来。她已经喝得有些失了理智,没经得起劝,听苏折月的话去陆子翊的办公室找他。
她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那么晚,他竟然真在办公室。而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的巧合,苏折月就是知道他在,才会撺掇她去。
第132章 三哥亲妈很神秘
也许苏折月事前和他通过话,因为她和他每周在固定的时间都会通电话。(.)她挟着一个借口让陆子翊放她进去。她借着酒意脱了裹着的大衣,扑到他身上,被他用力推倒在地。
那夜什么都没发生,她丢了坚持了二十几年的自尊和骄傲,蹲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得泣不成声。他就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都不愿碰上她的手把她掰开。她就像个失败的小丑,搏出所有的力气,却连他眼里都进不去。
之后的事,也是在看见苏折月和陆祁峰在一起出席活动的照片后,她追问苏折月才知道的。
苏折月找人偷拍了照片,她曾经也是文艺圈的宠儿,认识的媒体人几十个指头也数不完。她说服那家杂志的副主编做了一期陆子翊的专访,接着在第三天,她请人把那晚偷拍到的她从陆子翊办公室出来的照片匿名寄给那家杂志社。于是杂志社乘势,起草了那篇八卦新闻。
自始至终,她只是醉酒之下的一时冲动,被苏折月推着做了枪手。
等到她发现苏折月的真实身份,已经太晚了。
望着车内他沉默的脸,顾婉君近乎绝望地把指尖掐进手掌心,“我知道你大概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我可以以孩子的生命发誓,我没有说一句假话。苏折月爱你,你也爱她,我没有奢望――”
“闭嘴!”陆子翊蓦然睁开眼,冷目看向她,“这些话,我不想要第二次再听见。你应该知道,折月和那件事无关。”
顾婉君被长眸里的寒意刺了一下,畏惧和委屈堵住了所有的话。她一直觉得自己比宋安七聪明得多,但她投入感情,理智也被混淆了。她爱得比宋安七卑微,自以为是的勇敢,却不过是别人的摆弄。
他爱苏折月。
那么恨被设计的人,却会无条件包庇纵容她在他背后过火的小动作,不是爱是什么?
车门在她眼前关上,顾婉君迷惘地看着轿车消失在街角,他还会和她结婚吗?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你好像欠我一句话吧。”陆希梵手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转过头说。
“啊?”宋安七从画稿上抬起头,不明所以,他在说什么?
“谢谢啊!”陆希梵泄气地按了下车喇叭。
什么谢谢?……宋安七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不晓得他又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开始发神经了。[]
陆希梵白她一眼,恶作剧地咧开唇,抓起她的手到唇边。
“喂,你干什么?”宋安七吸了口气,使劲抽回手,防备地侧过身。
“看看吧,我就知道你是不愿意。”红灯跳转,绿灯亮起。车子再度涌入车流,他专注盯着路况,拖着懒懒的语调说,“刚才在商场里面,你是故意的,和我三哥赌气对吧。”
当时他如果真亲下去,即使别扭到死,她也一定不会挣扎。
就是知道,所以他才随口胡诌了一句,岔开话题。他解了她的局,她难道不该说声谢谢吗?
宋安七心虚地偏头看车窗外,低着声道歉,“对不起,当时我太生气了。”
“三哥和你说什么了?”那么难得,连理智都气跑了。
迂回说了那么多无意义的话,他目的是为了这句吧。
宋安七收起画稿,整齐放回文件夹里,拖得他就快忍耐不住了,才笑叹口气,“他让我有时间去陪陪欧阿姨。”
“欧阿姨……?欧宁小妈么。”陆希梵皱着眉喃喃,这么多年了,他慢慢思索还是一下子先想起那张清雅文静的脸。“小妈她还没……没清醒过来吗?”
“嗯,你知道?”她惊讶地问。
“那还是我出国前的事。”
陆希梵挠挠头,一脸惋惜,“应该是三哥十五岁生日前几天吧,那阵子刚好三哥拿了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爷爷要大办来着。出事那天下雨,小妈出门去给三哥买他需要的辅导书,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我们放学。一起走进客厅,她还跟我们分她给三哥买的绿豆酥,说着话她人就突然倒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欧宁就再没醒来过。
请遍了国内外的医师,有说中毒,有说是突然性疾病,两三年也没个定论。
在他爸的反对下,三哥还是坚持报了警,调查了段时间最后也不了了之。三哥投诉过,最后也没下文。
当时刑侦大队给的答复好像是,负责那案子的警察把小妈生活环境彻底排查了一遍,排除了熟人下毒的可能性。既然不是下毒,那连刑事案件都算不上,已经超出他们职权范围,他们没资格也没能力再查下去。
那段时间,三哥和家里,尤其是他爸闹得很僵。因为其实连他都看出来,那些警察差不多全是例行问话,草草走了一遍过场。三哥觉得是他爸为了陆家的颜面,故意把事情压下。
三哥从小就和他爸不亲,明明是父子,却总搞得像仇人冤家。他爸年轻时风流,对于排斥自己的孩子,自然没心情和那精力去培养父子感情。
从他记事起,三哥都是小妈在教导。有次他妈和他爸在家里吵架的时候,他听他妈说小妈以前是大学教授。他的印象中,小妈真的是一个书香气的女人。她总是安静地待在楼上三哥的房间看书,那些书全是他到现在都看不懂的高等数学。她和三哥说话时,声音清淡得真让人有那种如浴春风的感觉。她平时都不爱笑的,但和三哥在一起,就总是笑着,娴静聪慧的眼睛里像藏着颗温暖的太阳。
小妈对他们这些小孩子也都很好。她去书店给三哥买书时,时常会带些适合他们年龄段的书回来。二哥、五哥和四姐他们念初中时,不懂的数学和物理题也全是小妈给讲的。她很有耐心,常常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小妈性情也真的很好,在他记忆里,小妈只生气过两次。一次是对三哥,原因只有爷爷知道。那次她第一次动手,三哥几乎被打烂了后背,一周没下得了床。还有一次是对他爸,那晚他爸喝醉了酒跑到小妈房间,被小妈拿剪刀刺伤了手臂,连夜送去急诊。他爸包扎好回家还被爷爷骂了,灰头土脸、不甘不愿地和小妈道了歉。
那件事之后,他爸和小妈关系更僵了。以前虽然小妈对他爸冷淡,但他爸见着,还是笑眯眯地愿意和她说上几句话。可是后来,两个人看见了就跟陌生人似的,连眼神都带着冷。
在家里,小妈是个格外神秘的人。她很少出门,偶尔出去也是给三哥买吃穿用度。她从来没提过其他的家人,就好像是凭空带着三哥出现的。一直就给他一种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感觉。
当然,小妈和他爸感情一直不好,她从来不和他爸单独相处,也从不主动说上一句话。小妈在家里,也只和他们这些小孩子,还有爷爷说话。他妈老在背后说小妈清高拿乔,但他觉得小妈性子似乎就是这样。三哥和他爸的关系,其实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小妈和他爸的关系。
小妈出事后,他爸看着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几次去医院探视都是被爷爷训过之后,意思意思地去病房里站站。
也是因为这样,后来小妈转到安康之后,除了爷爷和奶奶,三哥不许家里的其他人去那儿看小妈。
“你什么时候去?”又一个红灯,陆希梵把车停下,认真地问。
“怎么?”宋安七听出他有话没说完。
“和你一起去看看。”陆希梵笑笑,有点感慨,“也有这么多年没去看小妈了,真是对不起那些年小妈买给我的绿豆酥。”
那么睿智、温婉的女人,才最应该有比常人还要美好绚烂的一生。可她的前辈子却被困在陆家,后辈子沉睡在不知是好是坏的梦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不会再醒来了。
于她一生,短暂如烟火,明火寂灭。
两个人想到了一起,同时都有些低落。“不然明天吧。”宋安七说。
陆希梵视线下滑,看向她半开着在看的文件夹,“你设计想好了吗?下周一就截止收稿了。”
“想好了,画了百分之七十。”宋安七摊开文件夹,翻了翻,有些泄气,“还是颜色搭配的问题。反正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头绪,去欧阿姨那里散散心也好。”
“也是,你就要出去了,再回来都不知道要哪年哪月了。”他接着话说。
宋安七低头看着稿纸,勉强笑道,“还早着呢,先想想晚上火锅要吃什么菜。下一个路口有家沃尔玛,可以在里面买肉类。我家小区旁边有家大型菜市场,以前我家阿姨都在那儿买,里面的菜新鲜又便宜,素菜就在那里买。”
陆希梵看看她,张嘴叹了口气,“……好。”
知道她这段日子都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但他就是不由自主想说说。以前他也是天南地北地飞,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留恋,有时他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人就走了。他以为自己就算冷血了,可他怎么觉得她比自己还要干脆。
怀着一肚子心思化食欲的想法,三个人吃,宋安七和陆希梵买了十个人的菜量。艰难地把车绕过一地的杂物,停在楼下,两个人一人一手提了两袋。
清冷冷的楼道里,盘旋着辣汤浓烈的麻辣香味,挟着腾腾诱人的热气。
宋安七忍不住皱着鼻子闻了闻,“好香,是我家的火锅吧?”
第133章 孤身异乡有家不能回
“嗯,老钱回店里之前炒好底料,煮好搁炉子上小火熬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陆希梵走在前头回过身,看见她迫不及待的馋样,顿时失笑,“这么喜欢吃火锅啊……不怕长痘?”
难得看见她露出孩子气的样子,他笑着又多看了两眼。平时她总是把自己保护得好好地,总跟个个老气横秋的小老太婆似的,其实就这么无所顾忌,挺好的。但陆希梵不敢开口告诉她,她就像只蜗牛,只要碰碰触角,就会立刻缩回蜗牛壳里。
宋安七抬起提菜的手习惯地往脸上擦了一下,“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是不是沾东西了?”
买虾饺的时候,她弯腰靠近冰柜一只只地挑,还被他故意恶作剧地拿螃蟹吓了一跳,兴许是蹭了些冰渣。
“嗯。”他点头,伸手假模假样地在她额头摸了一下,“好了。”
“哎呀,三黄片没买。”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小声嘟哝了句。
陆希梵撇了下眉,“三黄片……是药吗?你吃那个干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宋安七摇头,有些苦恼,“吃完麻辣火锅再吃几颗那个,清热降火,第二天皮肤才不会特别难看。”
陆希梵站在台阶上,呆住,感觉瞬间开启了一个新世界。因为有药吃,所以她才会放心地大吃特吃,反正有补救措施。“没病吃药,那好吗?”
“没问题吧,都是清热降火,我和花枝以前都这么吃。”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吃完火锅第二天看不出有多少痘。
“你们女人真是……”陆希梵无语地摇了摇头,“先回去吧,我让钱没有回来的时候帮你带,我也试试是不是真那么有效。”
宋安七应肯地点头,她也想快点回去。菜其实不重,但塑料袋子咯手。她平时缺乏锻炼,走到五楼,气喘得整层楼都快听得见了。
陆希梵突然回头,接过她右手上的袋子。
“给我。”宋安七伸手去抢。
他灵巧地闪过,跨大了步子上楼,“不行你逞什么能。”
宋安七追不上,少了两袋,只剩左手一袋装着豆芽和粉丝,但还是没力气追。一会儿就看不见他身影了,她慢吞吞走到六楼,就听到楼上开门的声音。
她提了口气,碎着步子往楼上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八楼她家门外,一个人来来回回踱步,一个转身,险些和她撞在一起。
唐睿?!宋安七气喘吁吁看着他,几乎生生岔气,他又来干什么?
唐睿平静地把她手上的袋子拿过去,扶住她的肩,拍她后背帮她顺气,就像小时候她跑得累了那样。隐忍地看了眼半开的门,他问,“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睿二哥,他……嗯,就是他。”宋安七心思一动,到嘴的否认成了默认。
初夏的季节,天黑得晚。傍晚已过,楼道墙上的小洞还能透过清淡如烟的薄暮。四楼有户人家在炒菜,油在锅里炸开啵嗞的声音来得有些有遥远。锅铲翻动声中,有小孩跟着电视卡通里朗朗说话的儿声。
人世间的喧嚣,再没有比现在更来得温馨了。
宋安七抵靠着墙,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学生,自责地面对着良苦用心栽培的老师。
“外头传的都是真的?你和他……”唐睿来回踱了两步,突然站住,转过身。
他按住眉心,用力捏了两下,绷紧的声线克制而忍耐,“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闻……”
宋安七低头看着脚上的帆布鞋,轻轻点了点头,避开他深沉的注视,“不是传闻,我离婚就是因为他。”
“陆子翊的弟弟?”唐睿无法理解地俯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表情。
“嗯。”宋安七咬了咬唇瓣,好想给自己狠狠一耳光。
唐睿愣了片刻,“是因为那天花枝和你说了些胡话吗?”
他问得这样直接,超出宋安七的预想,宋安七再想装傻也不能,“是有一点关系,但那不是主要的。”
“那你也知道,没有tiffany这个人了?”唐睿无声地笑了一下。
“睿二哥,你何必呢。”宋安七喉咙发酸,头几乎垂到胸口。素净的手揪着衣角,悔恨像另一只手,用力揪着心。
过去她以为委婉一些不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和骄傲,可是这样的体贴,却异于********。药性不至于瞬间要人命,却是一点点侵入身体,占据时间。
转眼,他也快三十了,却还是孤身一人。
她又耽搁了他五年多的时间。
那年在知晓唐睿心意的时候,她竟然一次也没有认真地干脆地拒绝唐睿。是她那自以为地慈悲和愧疚,把本该在五六年前结束的事情拖欠到如今。
“睿二哥,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
“知道了你就会是现在这幅样子,所以我才骗你。”
唐睿并肩靠在她一边,侧头凝着她,“你知道在德国那三年有多枯燥吗?德文特别难学,考试又很严格,每天除了看书,连交朋友的时间都没有。第一年,和我合租的是个美国人,他很热情,一有时间就带我去那边好玩的地方消磨时间。然后有天,他给我下了药,偷走了我公寓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他笑着摇了摇头,涩涩的,“我报了警,警察来了没查到美国佬的线索,反而在我房间里搜到一包毒品。我一下从受害者变成了嫌疑人,差一点就进局子里。”
“那后来呢?”宋安七皱起眉,对德国这个以严谨闻名全球的国家,她一直也没太大好感。
他说得风轻云淡,但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有什么麻烦是像他这么精通法律,思维缜密的人都几乎无法解决。那后果,会是怎样严重。
“我被拘押的时候请求他们通知了我的导师,他把我保释出来,直到那个美国人又一次盗窃被抓。警局通知我去指认后,竟然对我说那人有十来年的吸毒史,所幸他给我下药后就只是偷东西没伤害我的身体。我听完就骂了声娘,对说话的警察竖起中指。不比不知道,接触过一次了,回来看见我们的人民警察我都想叫亲人。”
宋安七红着眼睛,嘴角勉强弯了一下,“我爸以前也特心疼警局的干警,工作劳苦还老被人误解。被骂了没法还口,遇到危险,还是要义不容辞挡在前面。”
“嗯,我爸也这么说。”他看着她,眼睛含笑。
“后来我就一个人,********读书,唯一的消遣只是去酒吧喝喝小酒。那边的街道老是阴沉沉的,没有江城的明朗。那时候,我一周总有几天特别想念吴姨煮的水煮鱼,虾饺和蟹黄包,想念吵吵嚷嚷的中文,想念大院那些树,想念我们一起念书的日子……然后,我想尽一切办法就回来了。”
孤身异乡,有家不能回,其实特别艰难吧。
一滴泪啪嗒砸在白色的帆布鞋上,宋安七长发挡着脸,她用力揉了揉眼,懊悔地开口,“睿二哥,我现在特后悔。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在我心里你是像哥哥那样家人的存在。我不该逃避,浪费了你那么多年心思,对不起。”
“是吗?我也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你我的心意。”唐睿轻叹,惋惜地说。毕竟,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郎骑竹马,绕床青梅,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可他却看着她成了别人的新娘。
“我一直等着,想等你长大。如果我早些说……”
“没有用的,睿二哥。”
宋安七硬下心摇了摇头,“爱情这种事,不是分先来后到的。千万个人里,他来不得不早不晚,不是时机对了,而是因为他让我动心了,所以那个时机才是特别的。如果不然,那也只是千万次偶遇中的一例而已。你在我心里,是哥哥,我喜欢你尊敬你,就和花枝对你的感情一样。
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是他,可是我看着他心里会欢喜,他皱眉了我会难过,对他我有种自私任性的独占的想法。我愿意拼尽全力,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都送他面前,我看着他就想到我们一起走到白头的场景,然后好高兴好高兴。这样的心情,只有对他,才有。”
有时在梦里醒过来,看着他的脸,她会舍不得睡觉。她害怕时日太短,留不住这美好光景。她睡着时,喜欢握着他的手,这样梦里也会有他了。
她曾经那么爱他,爱到每一寸呼吸都空间都想留给他。
可其实,他从来不爱她。
就像她,也从来没有爱过唐睿。
你欠我的,我欠他的,这笔账怎么也算不清楚。
“他不介意吗?”唐睿探出身,看向她身侧已经大开的门。
宋安七顺着他的视线撇过头。
陆希梵站在门口,身上挂着粉色维尼熊的围裙,一只手举着捞菜的汤勺。“别啊,你们聊,我没偷听来着。”他扬了扬眉,“我是问问你,习惯吃香菜吗?你要吃的话煮点在锅里,老钱说味道会更好。”
“好啊,放锅里煮过了,汤的香味会更浓。”宋安七走过去,捻去他额头附着的葱花。
他不以为意看了看,“老钱马上就回来,半个钟头内就可以吃了,他——”
“睿二哥不在这里吃。”宋安七替唐睿回答说,把陆希梵推回家里,关上门。
第134章 抄袭丑闻
唐睿站在原地,苦笑着看她,“七七,别当我是洪水猛兽。(.无弹窗广告)你不爱我没关系,可是你不能连二哥也不认了。”
宋安七为难地启口,“睿二哥,我希望你幸福。”
不要像过去那样,把光阴浪费在她身上,不值得。
“你和花枝都是,你们都要很幸福。我过去那些时光都好像被狗啃了,再补补估计也好不起来了。这么说很矫情,可是你们幸福,我看着,大概也会感同身受。”
“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坚持呢?”唐睿疼惜地睇着她眼里碎裂的光。
她和他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宋安七泛着笑,却想流泪,“再坚持就是恨了。”
是她舍不得,才会决绝地斩断过去和现在的交集,把以前那个自己完好无损地滞留在过去。
唐睿不再想说什么。今天他来的目的,见面时,他们彼此已经心知肚明。可以说的,宋安七都说了,唐睿也明白。毕竟,她终于把拒绝说得那样彻底,连一点念想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
他下楼,宋安七送他。
到楼下后,沉默不语的唐睿突然笃定的开口,“如果有一天,我没有遇上比你更契合我的人,而那时你未嫁我未娶,你不能再阻止我喜欢你,七七。没错,现在我是你的睿二哥。但这和喜欢你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你也无需自责,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他是大律师,他的口才很好,逻辑连贯无懈可击。
那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平静地从他口里说出来,让她心里戚然。
宋安七好像突然被定住,过一会儿才缓过神,硬着头皮笑着说,“那我祝二哥早点遇上更好的人。”
“七七。”唐睿声音低了低,他看着地面,言语间有着迟疑,“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错了事,不再是你心中那个正直优秀的睿二哥了,你会原谅我吗?”
“……会吧。”宋安七觉得他话里有玄机,但她摸不着头绪。
……
随着比赛的临近,唐睿走之前说的那句奇怪的话,被宋安七抛在了一边。
她在去安康那天,被欧宁病房楼上盛开的桃花触发了灵感,用桃花的配色设计了一件带有中国风的结婚礼服。[]
这件礼服被陆希梵夸张地称作惊为天人的奇作,他先得瑟地私下里拿去给主办人russell的助理,经由助理的手,递到了russell手上,据助理说russell本人对那份设计评价很高,对设计者本人更是有极其浓厚的兴趣。
离评选结果还有一周,陆希梵开始伙同着钱没有,商量做什么菜庆祝。
午后,两个人在阳台上吵得不可开交。宋安七坐在沙发上翻画册,突然接到主办方的电话。
宋安七按下通话键,端着水杯正喝冰冻的鲜榨果汁,听见女人公式化的声音问是宋安七宋小姐吗?
她嗯了声,咽下口中的果汁。
「你好,这里是russell云裳原创工作室。不好意思宋小姐,您投来的比赛设计稿涉及抄袭。很遗憾地通知您,经过比赛评委会开会讨论,决定取消您的比赛资格。不过,这只是目前我们工作室初步举措,如果有误会,我们欢迎您追诉。」
玻璃杯哐当掉在地上,鲜红的西瓜汁像是暗沉的血液蔓延在泛黄的地板砖上。
宋安七赤着脚跳下沙发,跑进卧室,翻出那份参赛署名叫「人面桃花」的作品。
怎么……可能?!
想出这份婚纱设计前,她从来没接触过类似的创作,抄袭从何而来?
“怎么了?”陆希梵跑到门口,转头看了眼客厅地板上的狼藉。他走过去,把住发呆的她,“过来坐下,吸了口气。”
宋安七反抓住他的手,“带我去russell工作室。”
她要去看一下那份「被抄袭」作品,究竟是像到了何种程度,会让她的设计被判定为抄袭。
她的脸泛着不自然的白,像是才做了噩梦醒来没有回过神。她很急,即使努力镇定着,但亮如清水的大眼睛里偶尔一晃,有浅微的慌张和紧张。
这幅样子,自然不是得了奖该有的表情。
陆希梵回客厅,从外套里掏出车钥匙,拉起她的手,“走吧。”
幸好是午间时候,市二环去往市中心的路唯一不会堵车的时候。
脚下踩着油门,闯过第三个红灯,宋安七抬起头,“慢点,没关系的。”
“没事,这老钱的车,他也没剩几分可以扣了。”陆希梵把着方向盘,抽空转头瞟了她一眼,安慰说,“你别急,你又没抄,这事儿一定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他上车就打电话给他那朋友,也就是russell在国内的经纪人。问清楚事情起由后,把对方臭骂了一顿。
那份设计稿是他亲眼看她坐在安康,看着欧宁小妈楼上的桃花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画出来的。如果说他相信她,是基于他对她的了解,这太偏颇的话。那他是见证者,这不关乎立场的原因,他也认为她是被误会了。
况且,既然涉及抄袭,为什么事先不告知作者,让作者当面对峙。平白无故一个电话来通知,事情处理得也太不严谨了。
那朋友看他发这么大火,赶紧劝了几句,约了russell在工作室等。
russell工作室在市中心商业圈一栋写字楼里,他的那位经纪人专门在楼下接到宋安七他们。
走到电梯前,经纪人突然把陆希梵扯到一边,压低了声说,“oscar,你丫把脾气克制一下……这事儿,真不怪老罗。”
陆希梵眉头一拧,心里起了个皱,使劲往他背上拍了两三下,“丫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说抄袭是吧,那把你们说的原稿拿出来看看,我倒要看是谁抄了谁。别说话跟放屁似的,不用负责啊。”
电梯门开了,他们一起走进去,宋安七拉了拉他衣服,站在角落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叫我不要挖他老底。”陆希梵把住她肩,逗弄地点了点她尖细的下巴,“脸绷这么紧,别进去先把人吓着了。笑一个,天塌了还有我们个儿高的先挨着。”
“那他为什么那么看我?”宋安七握住他的手指,心里不安。
“男人就这臭德性,甭搭理他。”他转头,瞪了无辜者一眼。
他眼睛不是玻璃珠子,不是没看出来朋友是有话不大好开口。但说出来,除了增加她的紧张感,对事情的进展不会有丝毫的帮助。她是被冤枉了,这事情不会有错。
russell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绑着编辫儿的小马尾,和每一个时尚设计师一样,连头发丝都透露着艺术的气息。他中法混血,母亲是江城人,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
宋安七他们进去他办公室,他坐在宝蓝玻璃桌后,看着的正是宋安七那份设计稿。
经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russell把目光投向宋安七,低头又扫视了一遍手中的画稿,“说实话,见到这份设计的时候,我真的很激动。有很久,没有看见如此有灵气的作品。当时我就告诉我的助理,第一名应该就是你了。可是……”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严厉,宋安七悬在半空的心荡了一下。
陆希梵不爱听这些没有意义的官方套话,只想立刻把事情问清楚,“可是什么?”
“很遗憾,宋小姐这份作品是抄袭的。”russell叹了口气,从桌上堆放的杂志里抽出一本,站起来,递给宋安七,“在宋小姐投稿的前一天,这件作品出现在你的一位同行的发布会上。”
他给她的是一本全国发行的刊物,书中折了一页,为了方便她翻看。
那是一篇关于帝都新锐服装设计展的报道。几位不知名的年轻服装设计师在798办了一场小规格的作品展,其中一个叫麦子的设计师,展出了件「桃红」的婚纱,引起了各方关注,报道里对那件婚纱做了详细的描写。
那几乎是她作品的翻版,除了某些细节上的变动,她设计的蒲柳枝条的腰带变成了平庸的细条蕾丝,缀在胸前心脏位置的花蕊没有了,大的部分几乎一模一样。
宋安七看着那一页上放大的图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位设计师呢?”陆希梵夺过杂志,用力捏得皱了,不想再看一眼。
“她在国外,那件作品被法国一家大的工作室看重,拿去参赛了。”
russell指责地看着宋安七,拿起手边的一个信封和公文包,走出办公桌,把信递过来,“这是她委托律师寄来的律师函。我现在要回法国,接下来的事情请你们和我的经纪人联系。”
“russell,这是误会。”宋安七接过信封,急切地解释,“这件作品是出自于我的原创。”
“宋小姐,事实已经很清晰了不是吗?”russell摇了摇头,目光再也掩不住对她的不屑,“我傍晚的飞机,现在我要去机场。希望在我回国前,你和david能就这件事达成意见。如果没必要,我们不用再见面了。”
言下之意,他已经判定了她的抄袭。
第135章 下跪道歉
其实,不光是他。(.$>>>棉、花‘糖’小‘說’)
这件事就算告上了法院,就目前的证据下,她还是抄袭的那一位,错不了。对方展出设计在前,先她一步取得著作权,除了陆希梵和钱没有,世界上怕不会有第四个人相信,她没有抄袭。
连陆希梵那位朋友——david,他也不相信。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他和陆希梵走到后面小声地抱怨说给他弄来这么大一麻烦。一不小心说溜了嘴,说她随便画一幅凭着他们俩的关系怎么也会给个第三名,至于搞这样么。
陆希梵听了大怒,在写字楼一楼大厅抓着他一顿胖揍,最后是宋安七冲到中间才把他扯住。
回去的路上,宋安七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份杂志里的高清图,和自己的设计稿对照。撇去那些细枝末节,那件婚纱分明就是按照她画出的图样做出来的实物。
陆希梵心情也很烦躁,一个来小时的车程,几度差点追尾。
下了车,宋安七是被他牵着上了楼。她一直看着那张图,人就直直往墙上撞,幸而被他及时拉住。
回到家,两个人坐在沙发两头,都不说话。
空气里好像加了粘稠剂,呼吸费力得需要用力才够。
“陆希梵,”宋安七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头搁在那份杂志上,看着旁边的人,不确定地问,“你相信我吗?”
他抬起头,横了她一眼,“废话,不信你我去信鬼啊,你少胡思乱想。”
宋安七笑了笑,有点勉强,“可是……是谁偷了我的设计?”
她从不相信所谓的灵感撞车之类的说法,百分之九十八的雷同,除非那个麦子是世界上另一个她。可是,设计稿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被偷到的。她是在比赛前一周画好的图样,在把图稿投稿之前的那一周里,她只把图稿给陆希梵和钱没有看过。
但谁都有可能,就他们俩绝不会是偷走设计的人。
“我也正想这个问题。”陆希梵把弄着手机,皱起眉思索。
钱没有虽然大嘴巴,但遇到关键的信息时他丫嘴闭得比尸体还死。而且以他的文采,是形容不出那份设计,不可能是他无意间说出来的。那他自己呢……
手机直直地从他手里滑落,跌在沙发上蹦了两下。
他像个梦游的人,转过头看着她,“可能是我……”
看过画稿后,他有把画稿拿去给chanel专柜的朋友炫耀,当时在店里的店员都有去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画稿只有那时才接触过外人,不出意外,就是那时被人趁机偷拍然后卖了出去。
陆希梵脸色难看地站起身,先打电话给david,让他务必在今天内联系到麦子。他马上又给chanel那朋友电话,问她要店里那天的监控视频看。很快他就得到回话,那天的监控视频被洗掉了。
骂了句脏话,他把手机扔出去。
落地的瞬间,手机又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女生得意地开门见山就说,“设计是我让人偷的。”
陆希梵转头看向宋安七,绷紧的嘴唇动了动,拇指下意识地点出触摸屏上的键盘。
“喂,怎么不说话啦?”轻快的女声咯咯地笑了两声,顽劣又得意,“oscar,别想录音了,你证明我说了这些话又能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他们,我故意逗你玩儿呢。”
“你他妈谁——”
以为是谁故意恶作剧,陆希梵破口大骂。
宋安七站起来,看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他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声音有些耳熟,眸光转了转,挺秀的眉蓦地皱成团,声音顿时冷了八度,“唐诗?”
女孩子乐呵地,话答得飞快,“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不过你要是叫我四四,我可能会更高兴。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把抄袭的事情——”
“说吧,你想干嘛?”陆希梵极力忍耐地看一眼宋安七,走去阳台外。
如果是这个四四,他相信她做得出找人偷设计稿的龌龊事。很久之前那次,他在滨海路练团室外的超市门前很直接地拒绝过她,一点情面都没留。这只被宠坏了的娇纵任性的花孔雀,却依然三番四次地领着她乐队的朋友去他驻唱的酒吧闹事。
她自信,他是出于愚蠢的男人自尊所以才迟迟不接受她。
“oscar,我第一次警告你,别对我不耐烦。你再惹我生气,我可就挂电话了。”四四笑嘻嘻地说。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陆希梵厌烦地问。对她,他是连一丝一毫的耐心都没有。
四四哼了声,娇声开口,“拜托你搞清楚,现在是你们求我。实话告诉你吧,设计稿是我和表姐找人偷拍,监控录像还是我教那人方法洗掉的。你也别去找麦子了,名誉那是一个设计师的生命,她抄都抄了,会笨到自砸招牌承认啊?”
陆希梵用力吸了口气,压下窜到喉咙的火气,“我叫你说,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啊。”四四扬高了声调,女孩清亮喜悦的嗓音此刻听来有让人打人的冲动,“周末市中心陆风广场,你跪下给我道歉,然后买好钻戒向我求婚。我没说要嫁给你,你放心,我会拒绝你的。我会把钻戒扔你脸上让你滚——”
陆希梵眯起眼,一个字一个字从紧咬的齿间往外蹦,“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哎呦,你真狠心,真要让她成一个骗子设计师哦……”做作的声音惋惜地叹了口气。
嘟地一声,她把电话挂了。
陆希梵一脚踹出去,生锈的铁栏杆哐当地晃了起来。他低骂了一句,条件反射地举起手要砸手机。松手前的几秒心里一个纠结,又把手收了回来。揉了揉僵硬的脸,他转过身,眼睛里的暴躁还来不及收回,一下子有些狼狈。
“是谁?”宋安七站在阳台推拉门前,已经站了很久。
“找到偷拍设计的人了。”他嗓子发紧地说。
宋安七看着他十分难看的脸色,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她和你说什么了?”
“你别管。”陆希梵挤出一点生硬的笑容,把着她的肩推她进客厅去,“总之,没事了。给我点时间,一周之内,我一定还你真相,相信我。”
宋安七在沙发上坐下,执拗地盯着他,“我相信你,但是我不想你把我蒙在鼓里。”
这是她的事,关乎的是她的声誉。
陆希梵明白自己没理由瞒她,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也没法子,只好把前因后果告诉她了。
始作俑者,竟然是王月茹和她表妹。上次王月茹故意去专柜找碴,经理是有告诉王月茹,自己要参加服装设计比赛的事情。结果,她就被从背后捅了一刀。
宋安七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交握住,似乎寻求一种情绪的发泄。
陆希梵偏过头,不敢看她,“不要担心,事情我会解决好。”
“不要答应她。”
宋安七抬眼,镇定地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里浮动倔强的光芒,“怎么样都好,你不能答应她。”
陆希梵抬手揉了揉她散在后背的长发,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既然知道设计是怎么流出去的,那就不难找出证明的法子。
可是,没办法!
四天,过得度日如年,却又快得眨眼就过去了。
原本以为缩了小范围,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偷拍设计的人。但是陆希梵和他的朋友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没挖出专柜里那天偷拍的人。也许四四给了足够多的钱,或许还恐吓过了,总之,线索仿佛石沉大海。
透过钱没有的关系,只得到了许多关于四四的信息。
家里有个叔叔在这边某区身居高位,爸妈是做船舶生意,就她一个独女。才十八九岁的年纪,被家里惯得没形。据说高二的时候和人抢男朋友,找人把一个无辜的女孩打成重伤。爸妈拿钱,又找了她那位叔叔,把事情压了下来。
后来送她去了国外,没到三个月,她嫌国外生活苦闷,自己退学又跑了回来。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说是要组乐团,家里又花大钱请老师到家里教贝斯。被宠得无法无天,就和她的表姐王月茹一个德性。
她之前,对一起练团的朋友说过好多次,她是真心喜欢陆希梵。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惯了。那次在众人面前,被陆希梵甩了冷脸,遭了难堪,一直计较在心里。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势必要扳回一城,就算是为了她那宝贵的面子。
宋安七和陆希梵都觉得,以四四的智商,她一个人办不了这事儿。背后出主意的人,还是王月茹。可是,王月茹去香港躲起来了。
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四面都是高墙。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墙正不停地往中间靠拢,一点点压缩仅存不多的空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希梵一天比一天暴躁,到了第五天,已然成了一颗可移动活动地雷。一个钟头内,钱没有被他骂了五六次。神情不对要骂,叹气要骂,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还是骂。还好钱没有不和他计较,自己识趣地去厨房准备晚饭。
她拢好衣服出去,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的门半掩,钱没有臃肿似熊猫的背正对着门,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翘着二郎腿削黄瓜。听见她走过去,他可怜巴巴伸了个头出来,冲阳台怒了努嘴,悄声说,“劝劝,劝着点,别跳下去了。”
第136章 名誉全毁
“别胡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宋安七瞪他。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我嘞个去,你也凶我……算了,喂了群小白眼狼……”
他摇摇头,拿起削了一半皮的黄瓜咔嚓咬了口。嚼吧嚼吧,咕噜吞了,看着宋安七叹了口气,“安七,不是我为他说情。这事儿他心里真不好过,多少天没睡过一场好觉了。他这也是无心之失,当初看着你画那么好就是得意,想让人都夸夸你。我知道你这姑娘懂事,不会生他气,但是你多劝劝他,他现在也就听你的话了。”
宋安七走到阳台,陆希梵正像一只狂躁的狮子来回踱步。
她上前,抽走他手中握着的手机,“陆希梵,你去休息一下,吃晚饭我叫你。”
她这几天晚上失眠,他和她一样,每晚深夜她在阳台吹风的时候,总能听到他在楼下打电话咬着怒气的声音。宋安七不是没想劝,但他自觉有愧,连话都不大想说。
陆希梵睁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恍惚地点了下头。
宋安七把他推到整理出的她爸以前的房间,拉上窗帘,替他拉上门。过了五分钟再去看,他四仰八叉躺着,已经睡熟。
其实,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是没一个人肯说出来。
凌晨两点,宋安七又睡不着,拖了藤椅到阳台上吹夜风。躺得昏昏欲睡时,听到楼下陆希梵咬着牙的声音,“我答应你,只要你拿出证据来,第二天我们就广场见。”
宋安七睁开眼,冰凉的月光从天上洒下来,像一盆凉水泼在身上,惊醒了所有的梦。
天空翻出鱼肚白时,她恍惚浅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又梦到小学五年级时候。她那时一直成绩不太好,后来唐家搬来,唐睿每天给她补课,她爸答应她考进班级前十带她去海洋乐园玩。她很努力地考了第五名,可是班主任不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她考试作弊,并通知了家长。
爸爸百忙中还是抽了时间来学校,班主任才知道她的父亲就是知名高校院士。
她爸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要了一张新的试卷,就让她在办公室里做,并让老师当场批改,结果她比第一次还好。于是后来,班主任在班上向她道了歉。
脸上痒痒的,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宋安七醒来,是天亮了。
她换了件衣服,认认真真地化了个淡妆。走到七楼,告诉开门的钱没有,花枝约她见个面。
天气很好,早晨太阳光都明晃晃地,写字楼一面墙的玻璃窗折射得人睁不开眼。
david帮她约了russell,她坚持必须和他谈抄袭的后续事宜。
办公室门外,宋安七看见坐在长廊上的钟虎,眉头打了个结,“你怎么在这里?”
“小公子没告诉你吗?”钟虎看着也有些惊讶,“比赛是由陆风地产赞助。”
宋安七被问得怔住,回想一下,她所知道的关于这场设计比赛的信息,全是来自于陆希梵。
他只告诉过她,主办人是法国设计大师russell,比赛规则和奖金安排。从头到尾有关赞助商他一个字儿都没提,她也就想当然地认为,比赛是russell在主持,那么奖金以及之后的培养费用应该全是russell工作室负责。
她压根儿没往赞助商那角度想过。
手机在振动,一直不停地,震得她的手麻麻地。宋安七抠掉电池板,抬眼看向走廊深处,“你老板现在在里面?”
钟虎迟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所指的人是谁,“russell约三少来谈点事。”
心里咯噔一跳,宋安七下意识侧转过身,想走。
走廊尽头亮蓝色磨砂玻璃门突然被扯开,穿着干练的女秘书小跑出来,站在门口扫视过走廊最后看向宋安七,展开公式化地微笑,“是宋小姐吗?宋小姐,russell请您进去。”
宋安七僵在原地,忽然有种想哭的心情。
“宋小姐,”钟虎好像对她说了什么,宋安七意识飘忽,没有在意。
她狠狠一咬牙,挺直着后背走过去。
女秘书替她拉开门,没有跟进去,在外面把门合上。
办公室内没有设专用的会客厅,russell坐在落地窗旁的工作台前。宽大的原木桌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门,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姿态闲适地坐着。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微微往后瞥了一眼。
russell抬起头,朝她点了下头,傲慢且冷淡,“宋小姐。”
宋安七直挺挺站着,仿佛成了尊木偶,难过的是她还有知觉。僵直的后背,像被巨大的石块一遍一遍缓慢地碾过,绷得筋肉发疼。
“宋小姐?”russell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关于你的事情,david说你坚持要和我谈。我的时间很宝贵,请你挑重点,告诉我对这件事你的解释和你选择的解决办法。”
宋安七回过神,发现自己小腿正在发抖。深深吸口气,她开口,脸皮僵得发麻,“russell,”
细弱的声音在抖,她控制不住,“设计稿是我偷的,我会负所有的责任。”
那些跳楼的人自杀前,是不是都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明明怕得要死,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自己却还是终于跳下去了。没有粉身碎骨,断了筋肉却还连着骨头,一呼吸就扯着经脉,每一寸都能感知到痛。
russell不带任何感情地点点头,默认了她的选择。
“我很失望,david告诉我很多次你很出色、之前看过你的一些作品,本来对你我是特别期待。你学习这个专业,原创对设计师的意义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一位年轻的设计师,一开始的作品或许失败这没关系,但人品如果出了瑕疵……这令人鄙视。”
直白、赤裸裸的指责像记鞭子,带着灼热的温度,甩在脸上。
宋安七尖细的脸顿时煞白,心上像被一把火燎过。下意识间,看向背对她的人。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眯起来的眼睛有点发酸。
垂在腰间的手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她抓紧了衣角,低下头,视线盯着窗外楼下小如蚂蚁的车水马龙。她忽然庆幸还好自己出门前化了妆,样子怎么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如此一想,她咬着唇瓣笑了一下,轻声镇定地说,“对不起,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我很抱歉。我会按她的要求,下周一在她指定的杂志上登道歉函。如果对您,以及您的工作室造成任何的困扰,我一定全部承担。不好意思,打扰您这么长的时间。”
她几乎迫不及待,就想离开。
“等一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russell实在忍不住出声,“我看过你的那些设计,说实话,都很不错。你为什么非要投出一张抄袭的作品出来?”
从事发到今天,他始终没想通。以她的资质,对一个新人来说完全可以拿满分了。
她学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抄袭是自毁前程的事。就算当时没被发现,但作品存在,露陷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宋安七扯着咬得麻木的唇笑了笑,“一时糊涂吧。”
“可是,是这样吗?”russell惋惜地摇了摇头。
“russell,你想要的答案……也许我可以帮你问到。”办公椅一转,陆子翊霍然起身。
他疾步上前,拉住往门口走的宋安七,转头对目瞪口呆的russell说,“我要和她单独谈谈。”
russell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眨眼谈公事的资本家和年轻的设计师扯一块儿去了。这位无辜的混血儿一头雾水,把办公室让他们。
看着门被拉上,宋安七使力甩开他的手,撇开头,死死咬住下唇。
在这里,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他。空气中漂浮着的木香,总让她有一种想要抱他的冲动。像以前,他抱她离开水岸边那样,带她逃离掉下去的危险。
这样的错觉,是不对的。
陆子翊轻笑了声,“为什么要认?”
宋安七瞪大了眼看他,他知道了?进门前钟虎和她说了什么……「宋小姐,别担心,不会有事。」……
猛地好像呗一杯热开水灌进喉咙,烫得心肺阵阵地抽搐。她红了眼睛,倔强地伸手去揉,“就抄了,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确实是笑话,你就是打算用这个,来当做你挖空心思离开我后的成果?”陆子翊嘲弄地问。
“和你无关,日子是我一个人在过,我没有想要向谁证明什么。”
如果留她下来是嘲笑她,那完全没有必要。她现在就是个笑话,摆在那儿,谁都看得着。
陆子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霸道地拖着她到工作台前坐下,“你清楚你认了有什么后果吗?”
宋安七唇角弯了一下,凉凉地说,“登报道歉,一个出名的抄袭设计师,不会掉两斤肉下来。”也许是如russell说,他太喜欢那份设计了,所以在比赛还没结束,就把那份设计和另外几份比较优秀的作品一起在他的专访里展出。
原本只是取消比赛资格的事,演化成了侵权。麦子那方要求她在一份全国发行的时装杂志上公开道歉一个月,消除影响。
第137章 楼道惊魂
陆子翊扣着她的手蓦地加力,握痛了她,“你的名誉全毁了,你也不在乎?”
她挣扎了两下,挣不开他反而把自己擦痛了。[.超多好看小说]皱着眉,神情狼狈,“那是我的事情,不麻烦你替我操心。”
“你是我的妻子,你无所谓,那有考虑过我的声誉吗?”他用力一扯,把她拉到身前。
“现在不是了。”宋安七摇头,咬牙往后仰,拒绝他的靠近,提醒他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就算不是,”陆子翊眯起眼,绷着下巴,清冷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脸上钻出一个洞来,“至少你戴过我妻子的名头,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陆家的名誉不能因为你毁了。”
“你以为我想吗?”宋安七哑着嗓子喊道,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失控地往下掉。
被抄者反而向抄袭者道歉,这世界上本就没有所谓的绝对公平。抄袭设计,将是她这一生的黑历史。无论以后她多么出色,却再也甩不掉这顶抄袭者的帽子。
她这一辈子都要背负抄袭者的恶名。
他以为她就甘心吗?
这一生,失去了亲人,爱人,连最后的梦也被毁了。她彻底一无所有,无能为力。就和楼下渺小如蝼蚁的人一样,任人摆布。她何尝就好受了?
每一步都是打碎了牙齿和着血水往嘴里吞,还自欺欺人哄骗自己那是糖水。
他把她当笑话一样看,可她本来就是笑话。
冰凉的眼泪砸在他手上,好一会儿他才知道她是哭了。陆子翊松了手,动作粗暴地扯松了领带,冷冷地问,“知道是谁吗?”
“你别管了,没有用。”宋安七按住眼睛,不让自己继续丢脸。
浓密的长发顺着她垂头的弧度,遮住她大半的脸,她拖着沙哑的嗓音慢慢地说,“我会说清楚,抄袭是我个人的事情,是我被名利冲昏了头。”
陆子翊眼眸下垂,看着桌上那份嫣红的画稿,唇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做过的事情,认它做什么?你不是很倔吗,怎么离婚后性子全都变了?”
“其实你搞错了。”
宋安七抠着手上的指甲,轻轻吸了吸哭得发红鼻子,“不是我认不认,是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我不认,事情也不会有根本的变化。认了,也免得无辜的人受牵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不会怀疑,按照陆希梵的脾气,他一定会答应四四的要求。
“所有人?”陆子翊重复她的话,低声笑了下,“你的眼界未免也太窄了,怎么样的才叫做所有人?”
“陆子翊,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宋安七张着酸涩的眼睛,盯着地板,想要找个洞钻起来,“我求你……”
宋安七张着酸涩的眼睛,盯着地板,想要找个洞可以钻进去。为什么人不能像鸵鸟,遇到伤害前就能找到沙子把自己埋起来?
她其实很懦弱,她只是假装坚强。在需要她的人面前,她必须假装自己一切都能应付。所有的人都离她远去,剩她自己,她就只能假装一个人也很好。
不能戳破,不能拆穿,因为她是那个懂事体贴、从没让人失望过的天之骄女「宋安七」。
可是现在的她,没法不承认,自己失败透顶了。
没有了她爸,离开了他,她什么都不是。
无力地捂住眼睛,宋安七苦笑。
“我知道我很失败。我嫁给了你,你不爱我可是对我真的很好。我的爱情建立在有所取得的基础上,可是我还贪心地想要更多,于是什么都得不到。我以为我不理会居心叵测的人,就可以相安无事;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去做,就会接近我的梦想。可是我都输了,输得很彻底,很可笑……”
“我也没闲心和你开玩笑。”陆子翊捏起她的下巴,清亮的眼眯了眯,“去告诉russell,这是场误会。你先回去,等我电话,下次再做事情前先过下脑子。”
“陆子翊,你不要――”宋安七很无奈。
“我没有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先下定论,回去。”陆子翊冷绝地打断她的话。
宋安七想告诉他,他不是万能的。他是自信惯了,从来呼风唤雨,要什么伸手动些心思就能拿到。可是这次不一样,在无赖面前,唯有比之更无耻或许才有可能。
她张了张嘴,看见他捡起出自自己之手的设计稿。浅白的纸上的桃粉色婚纱,她爱极了的灵感,也许只有这么一次,以后再不会有了。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她小自私了一把,选择接受他的安排。
陆子翊开门让钟虎送她下去,要求她回家等他消息。
事情没有如愿解决,还把陆子翊牵扯了进来。尽管他是为了陆家和他的声名插手,但是宋安七忍不住不心动。这大概就是人的本能,好比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理智明白那一线生机微不足道,情感上却不敢放弃。
在小区前的公交车站下车,宋安七沿着人行道往小区里走。
公交车上空调的冷气闷得人头晕,下了车夏日的艳阳晃得眼睛痛,宋安七几乎一夜没睡,头晕晕乎乎,走着脚步有些虚浮。
或许回去之后什么都不要管,先闷头睡一觉。
楼道背光,阴阴地。宋安七从太阳底下突然走进去,眼睛不适应,白光一闪又黑下去。
她站在楼梯下,使劲眨了眨眼。再睁开,眼睛好受了许多。包里她才装上电池板没多久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小姐――”一个男人从楼梯下窜出来。
猝不及防,宋安七踉跄后退,被台阶绊了一下,几乎摔倒。她抓住楼梯扶手,警觉地往上了一步台阶。
一楼楼梯下方有块只有半人高的空间,被楼上的住户堆着用处不大又舍不得扔的杂物。影影错错,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先前光线的原因,她根本没留意到那里面有人。
她撇开头,看见又三个人高马大男人从里面钻出来。
“小姐,”之前叫她的男人上前了一步,笑嘻嘻地问,“请问马兰家是住几楼来着?”
宋安七觉得他的眼神混沌,笑容看着有几分猥琐,“不认识。”她冷冷地回了句,转身上楼。可能出于自身的防备,她转头看了眼。
领头的男人回头看着他的同伴,几个人鬼鬼祟祟地交换了几个眼神。点头、摇头,有人伸手到背后,偷摸是要掏什么东西。经历过去年杨理那事,宋安七警惕心有加强。
楼道里阴凉的风拂开,仔细观察看着他们的举动,宋安七后背窜起凉气,莫名地不安,直觉地往楼上跑。
“快!追上!”男人嘶哑着嗓子叫道。
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地,像重锤敲在宋安七狂跳的心上。她屏着一口气,不停往楼上跑,遇见住家顺手就用力敲两下。她不敢奢望有人会出来帮忙,只是抱着个微弱的自救想法。犯罪的人无论多么穷凶极恶,但心里仍是畏惧的,如果看见外人,也许他们会放弃现在来追她。
可惜,大白天大部分成年人都上班去了。宋安七跑到四楼,听到三楼有个老太婆开门出来,被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呵斥了一句,吓得咚地关上门。
然后再没有人应声……
楼道里只剩下脚步声,和如影随形地喘息声。宋安七回了次头,看见几步台阶下男人手中冒着寒光的水果刀,“陆希梵!”她失声大叫。
已经到了六楼,她多喊几声,他和钱没有应该会听得到。
“陆希梵……”宋安七连续叫了几声,声音蓦地哽咽起来。眼前模模糊糊一片,她踩到堆砌在走廊里的杂物,脚踝扭了一下,头撞上墙壁。摸着迅速肿起来的头,她不敢停,疯了一样往楼上跑。
恐惧之中,人是感觉不到疼的。
楼上很快传来急促的声音,三个举着菜刀的男人跑下来,拉住宋安七的人是那晚从她家隔壁出来的山东大汉。
山东大汉敏捷地把她拉到身后,“丫头,没事吧?”
“没、没……”宋安七摇头,颤抖的手拽紧了他背心衣角。
山东大汉点点头,轻轻却不失力度地把她往楼上推了一下。把她上下看了一遍,他转过身大吼一声,挥着菜刀冲进人群。
宋安七拿出手机,拇指抖了几下,好不容易把110拨出去,语序混乱地告诉接线员事件和地址。
等到那边的女警告诉她大概十分钟后到,挂了电话,她抬起头。三个见义勇为的男人站在六楼的楼道入口,小心地往楼下看。追她的那群人因为她的报警,仓皇逃跑了。
宋安七慢慢吐了口气,一下软软瘫坐在台阶上。脚在不可抑止地发抖,原来她全身都在发抖。
“怎么了?”钱没有揉着眼睛走下来。他光着上身,松垮垮的沙滩短裤凌乱地套在身上,脚上的人字拖一边一个颜色。他还没睡醒,犹似在梦里。直到看到男人手上的菜刀,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丫丫的,你们想干嘛?”他忙不迭退了几步,腰上堆了两层的肉滑稽地跟着他的步子摇晃了几下。
他完全清醒过来,看见宋安七还搁那儿坐着。睡肿的小眼冷冷地盯着那些明晃晃的菜刀,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有什么冲我来。”他拉了下宋安七,发现她没动。小声哀嚎了一声,狠狠一咬牙豁出去地挡在她面前,“别为难小丫头。”
第138章 他失约了
“钱大哥,他们不是……”宋安七牙齿磕在一块儿,话说得无力。[.超多好看小说]
“快扶丫头进屋喝几口热水。”山东大汉收起同伴的刀,让他们带上去,摊了摊手,表示他们没有恶意。
钱没有啧了声,扶住宋安七抖得筛糠的肩,不相信,“那这是咋整的?把人吓成这样啦?”
山东大汉不解地撇了下唇,弯腰直视着宋安七问,“丫头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不知道……”宋安七一片茫然。
她咬住唇,努力回想问她话的那个男人的脸,但一点印象也没有。
“有群人在追她,手上拿着刀。”山东大汉转头对钱没有解释,“我住在她隔壁,正在煮饭听到声音,就和我家兄弟下来看看。”
听到有刀,钱没有像个皮球似的嗖地蹦起来,惊恐地把宋安七也拉起来,“回去、先回去。兄弟,谢啦。”
宋安七小腿像被灌了铅,很久才挪回八楼家里。山东大汉一直跟在她后面,看着钱没有把她扶进家,叮嘱钱没有把门锁好。钱没有拉着大汉的手,感恩戴德说了好多声谢,说要卤猪蹄给他送过去下酒,拜托以后他以后还要多照顾些。
后来山东大汉回去,钱没有锁门的时候,看见他兄弟给他开门,抱怨说菜差一点就炒焦了。
回到屋子,钱没有倒了杯热水看着宋安七喝了。坐着想了会儿,他从厨房找到前天没喝完剩下的梅子酒,刚好够装满半斤的酒杯。“来,喝了。”他把酒杯递给她。
电影和武侠小说里,都说喝酒能压惊,不晓得现实生活中管用不。反正她酒量不差,这么点酒,喝不死人。
宋安七反应还是迟钝,他拿什么给她,她就依言喝下。直到酒的涩味猛地窜上喉咙,浓烈酒气熏得她呛住,咳得脸通红一片。
“哎哟~作死啊!”钱没有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给陆希梵打电话。电话一通,他哀声叹气嚷嚷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管对方听懂了没有,大声叫他赶紧回来。
宋安七捂住发烫的脸,问,“陆希梵不在?”
“对啊,逮你去了,才走没多久。”钱没有一屁股在单人沙发坐下,叹了口气,“一整晚没睡,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天亮困得遭不住了才去躺一会儿。让我八点叫他来着,我没管他,刚还和我发脾气喊我滚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宋安七困窘地扯起嘴角,“老钱,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这事儿不怪他……”这一周,鸡飞狗跳。事情起源在她,却把每个人都闹得不好过。
似乎一切都不对了,第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应付。
无名的无力感漫过心底……
陆希梵半路跑回来,在门口刚巧和出完警回去的警员撞上。
他鞋子没换,先进屋,看见宋安七蜷着身在沙发上躺着,眼皮跳了一下,踢了蹲在沙发前的钱没有一脚,“不说没事的吗?”
钱没有搁下毛巾包的简易冰袋,鼓着白眼瞪他,“眉毛下面那俩窟窿眼是喘气的?”
“那她怎么了?”陆希梵从茶几上扯了张纸巾,边擦着脸上的汗,当真弯腰去检查。
“就头上撞了个包。”钱没有支吾了声,眼神瞥到一边,“喝了点儿酒,压压惊……然后她就睡着了。”
陆希梵转过头,茶几边上还摆着那个半斤量的酒杯……
他又踢了钱没有一下,“那些人为什么追她?”
“我哪儿知道,出去的时候人都跑了。你也别找了,这地儿连监控都没有。”钱没有别着嘴,一脸嫌弃。
刚才警察也说了,这事情没辙,叫他们自己最近多加留意。但是他妈这种事怎么留意,运气不好要再碰上那就是被砍的玩意儿。要多留意,那还不如先去练个长跑,至少还有机会保命。
“她也不知道?”
“不认识。”钱没有愣愣看着宋安七,突然压低了声,一拉他的手,“跟我来。”
他把陆希梵带到厨房,把门关了,小声说,“我觉得就是冲着妹子来的,说是见面就动刀子了。”
陆希梵点点头,他接到电话第一时间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对方还是四个人。
钱没有从身上掏了根烟咬上,盯着他,期待他再说点什么,“你说可不可能是上次她爸秘书找的那两人?”
“不像。”陆希梵不觉得,“杨理当天就死了,那两个人不死也早跑了,不然就进号子了。”
今天这件事,更有可能是唐诗搞出来的恶作剧。从david今早给他的电话来看……
钱没有不懂装懂地表示赞同,“还有啊,我觉得隔壁那家人有点怪,好久找个点儿你去会会。”
他就觉得怪了,按常人趋利避害的本能,今天这种事该是有多远躲多远,心肠好点也就帮忙报个警。隔壁那家的,倒利索,提着菜刀就冲出去了,比他这住在楼下的速度快,一去还去三个,就没个人想到报警。
说是兄弟来探亲,一来来俩,还真是会挑时候,家里菜刀可真多。
一次意外可能是巧合,但次次都是,拿屁股去想这概率都为零。
陆希梵嗯了声,心不在焉低着头,想到了别的事情。
“抄袭那事儿解决了吗?”钱没有现在忒想这破事快点了结。快一周了,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这局外人看着都烦得要死了。
“差不多……”陆希梵皱了下眉,“我三哥插手了……”
如果是他三哥,那事情确实还有转机。
钱没有听见是他三哥,就跟被开水烫了的青蛙,没过脑子就叫嚷,“怎么又是他……他啥意思呢他……”觑着他绷着脸,情绪有点低落,钱没有拍了下多事的嘴。
其实虽然陆老三这么一接手,显得陆希梵特没面子,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对安七那妹子是好事。
“喂,你说,那时候你三哥说那话有没有可能……会是真的啊?”不然,那陆三少怎么会突然说小七会害死妹纸?
话一溜出口,钱没有哎呦就想咬舌头。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作死的命啊。
陆希梵脸黑得彻底,夺过他嘴上的烟,张嘴猛吸了一口,“不知道,这几天多长个心眼。”
刀口下逃生,宋安七胆子再大,余悸未消,到底也不敢擅自出门了。
她待在家里,还有钱没有陪着,画着小画儿,等陆子翊的消息。唐诗没有再打电话来,陆希梵电话过去,也找不到人。
三天过去,可是陆子翊说好的消息,也渐渐地石沉大海。
他们一起消失,骤然间,恍惚让宋安七觉得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如果没有收到那封亲自寄到她手上的法院传票的话。
麦子告她和russell工作室侵权,要求赔偿和公开道歉,她把他们正式起诉到了法院。
紧接着,russell工作室也打电话来,要求她立刻回应。
等了三天,却是等来这场变故。事态紧急,陆希梵管不了面子了,只有马上联系陆子翊。电话辗转了好几个人,却终于从他大哥那里听说陆子翊出国了。宋安七在写字楼遇见他的那天晚上,他就飞去美国,现在还没回来。
陆希梵跟吃多了兴奋剂一样,狂躁了一天,终于在傍晚要来了他三哥在美国的联系方式。
“算了,别找他了。”宋安七从他手中抽走手机,删掉写着那串号码的短信,“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和她谈好了。我马上公开道歉,她明天就撤诉。”
这个叫麦子的女人,根本不是存心想走法律途径,去起诉也只不过是想逼她出来表态。
“别放弃,三哥他会找到法子的。”陆希梵第一次,这么想要去相信他无所不能的三哥。
可惜,这唯一的一次他错了。
直到最后期限那天,依然没有陆子翊的消息。
他眼睁睁看着宋安七告诉那边,她愿意道歉。她坐在卧室一下午,在电脑上一个字一个字敲出那封登刊的道歉信,不停地打,不停地改,最后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附上身份证复印件,传真给帝都的杂志社。
他眼看着,却无力阻止,有一股憋屈恼得想要杀人。
“你恨他吗?”陆希梵伸出手,用力扣上她盯了一下午的电脑屏幕。
“恨谁?”受不了光线的骤变,宋安七闭上眼,把全身的力气靠在椅背上。
陆希梵撇了撇唇,喑哑着嗓子问,“我三哥,你恨他吗?”
宋安七摇头,意兴阑珊笑了笑,“他没那义务。”她不管他是什么原因突然离开了,或许那天他是心血来潮,也或许他想通了她的名誉早与陆家无关,归根结底,他帮她是道义,他不帮也无可厚非。
杂志三天后出刊,麦子找了关系特别周旋了一番,最终赶在出刊前排出了一个版面出来。
出刊这天,陆希梵天没亮就去附近报刊亭蹲着,他和钱没有两个人,打算分工合作买完江城里的杂志。可是有人动作比他们更快,几乎买光了这一期所有的杂志。陆希梵两个人从城东跑到城西,再跑回来,只买了两本。
他把杂志扔在楼下垃圾桶里,结果宋安七下楼扔垃圾,看见那本杂志掉在垃圾桶外。估计是有人翻出来看了,没扔回去。
陆希梵陪着她一起下来的,他守在楼梯口,看她捡着杂志回去,脸黑了大半,伸手想要夺过来。
第139章 你在哪里
“有生之年第一次上杂志,怎么也该留个纪念才是。(.无弹窗广告)”宋安七笑着翻到封底,还好,他们在她的证件上做了处理。
匆匆扫过一遍正文,有点陌生,她都不太记得这些文字是怎么从自己指下打出来的。
一整天天阴沉沉地,到了傍晚暴雨如注,一直持续到晚上。
宋安七整个晚上处于半梦半醒状态,后半夜雨势变得更大,像石头打在窗户上。她清醒过来,抱着被子坐起来,房间里昏昏沉沉。暴雨时的热气聚集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空气里像是黏了一团胶水,闷得喘不过气。
宋安七下床,套上拖鞋走出卧室,径自走到阳台外。
阳台是开放似的,雨大得跟拿盆泼似的,地上早积了一滩水。宋安七想起上上周陆希梵买回来的雏菊,连忙开灯,下午被搬到墙角的雏菊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些。她把花都搬到屋子里,站阳台推拉门边吹了会儿风,把冷汗都吹干了,后背开始觉得有点冷。
她想回去继续睡,走出去关了灯。灯光骤灭,她转身,目光不经意扫过楼下。
一辆黑色的车勾住她的视线……
小区微弱的路灯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惨淡,从八楼看下去,楼下这一块昏昏暗暗。唯有路灯边上停着的黑色轿车,炽白的车灯在车身四周划出一道光圈。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车门旁,湿淋淋地,一动不动,像是被雨水浇湿的稻草人。
像是觉察到她的注视,车灯骤然熄灭。宋安七看不清楚人,但她看清楚了车牌,「x0222」。
那些雨水,冰的,凉的,突然间好像一下子灌进她心窝里。宋安七打开门,匆忙地往楼下跑,拖鞋跑掉了一只,右脚蹭着地,疼痛感提醒她这不是在梦里。
空的。她终于跑到楼下,却看到空空荡荡的地。
没有车,没有人。
路灯安静地站在,像是不会说话的人,有满腹心事却无从说起。雨水打在脸上,一会儿就模糊得看不清了。
宋安七沿着小区的路,往外走,像一个梦游的人。
湿冷的空气里残存着汽车尾气的烟味,不是错觉,她没看错,是有一辆车,还有一个人。
“安七——”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温暖的,带着热气的手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宋安七眯着眼回过头,飞快擦掉眼前的雨水,看清楚眼前的人,慢慢地愣住。
不是他……
“安七,发生什么事情了?”陆希梵握紧她的手。她穿着睡衣,淋得像个雨人一样,赤着脚,两只拖鞋都跑掉了。
他一直没睡,和钱没有在楼下客厅抽烟,听见动静开门跑出来,看见她像疯了一样往楼下跑。不知道她在雨里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又着急地在找什么……
没,没有。
宋安七环顾四周,低下了头。淋湿的长发垂在身前纠结盘绕,路灯投射下的光映在乌发里露出一半的脸,白茫茫的一团,模糊了她的表情。大得过分的眼睛漾着一片深黑,合着流进眼睛里的雨水,渗透进无边的夜色里。
松开他的手,宋安七摇头,“做了个梦,没事,回去吧。”夜冷,雨水寒气罩着,人也冷。
陆希梵弯腰把在楼道捡到的拖鞋给她套上,“走吧。”
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勉强她。心里只是有些可气,学了那么多年的心理学的知识,现在却一星半点儿都用不上。
那个雨夜,随着第二天清晨骤停的雨水蒸发在夏日阳光下。
宋安七为留学的生活筹钱,开始为沿海一些小作坊设计些通俗、样式大方的服装。
她画好图,通过互联网和传真把图样发给对方。她的设计虽然贴近生活,也比工坊自己请的在校学生要专业得多,一张图定价都在五百左右,销量特别好的款式事后老板会多加五百。
断断续续十来天,竟然也存了近一万块钱。
这个价格对一个专业的设计师来说,略低了,其实非常对不起那些画稿的价值。
陆希梵和老钱替她不值,可她自己倒觉得还好,心无旁骛画图设计时人是开心的,又能赚到钱,没那么多好去挑剔。
七月份的尾巴,江城几乎是小跑着进入酷暑盛夏。依照往年的气候,接下来的一个月很难再看得见雨水。这个季节洛城市里就像被搁在烧烤的铁板上盖着锅盖的锅,从早到晚闷着股热气。
白天的时间,宋安七开始把兼职的工作挪到楼下陆希梵租的套房。这套房子一直有人住,空调也装上了。大概就是这几年电器价格普降装的,机器还很新。虽然牌子没听说过,制冷效果也差强人意。客厅关严了门窗,温度调到16摄氏度,坐久了还是会出汗。
“给。”一条干毛巾从身侧递过来,陆希梵在身后沙发上,摇着扇子给两个人散热。
“谢谢。”宋安七把手肘到指尖细心地擦了一遍,伸出手心去探茶几一角冒着冷气的玻璃杯。杯子下垫着一方叠好的毛巾,防止水浸出来污了她的画,杯子里是冰镇过的璨红的西瓜汁。
她推开画架,端起杯子灌了一口,听见沙发那边手机在响,一时之间腾不出手只好叫陆希梵把手机扔给她。
“谁找你?有事吗?”陆希梵探过身来问。
电话挂了后,她一句话也没说,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傻笑。
宋安七抬起头,沾着西瓜渍的唇翘了下,有点像是没回过神来,“我又进决赛了。russell工作室说,初赛暂排第二。”
她眼睛亮晶晶,挟着点小小的自傲和得意。
“你又投稿了?”陆希梵拿过她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查证她是不是在逗他。
他记得,比赛早截止了。
“是真的,后来russell助理找过我,他们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问我还要不要参加。”她熬夜想出一个设计,第二天画好就在小区打印店传真给他们了。
她知道会进决赛,但没想过会是第二名。
陆希梵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没有说话,抓起手机走进卧室。
宋安七听见他在打电话,语气不善问david到底在搞什么鬼。过了好久他开门出来,有点担忧地看她,“那明天你去吗?russell他请了几个记者写稿。”
他一问把宋安七问住了。决定再参赛时是为了赌口气,证明自己的能力。可她没想这么深远,走到这一步,突然问她,她也不知道明天该不该去。“明天再说吧。”
搬来她画到一半的稿,宋安七逃避地不愿意去动脑。
两个小人在打架,参加、不参加都各有利弊。想一周可能都没法抉择的事,一晚的时间更是连头绪都捉不住。
第二天清晨,宋安七在纠缠的梦里被门铃声惊醒。她坐起身,拿起床头电子闹钟,睡眼惺忪瞟了下液晶屏显示的时间,皱了下眉。早上六点二十,天都未亮透。
不会是陆希梵,他平日睡得比她还晚。
宋安七透过猫眼,谨慎地打量门外不停按门铃的人。
瘦瘦高高的男人,西装革履。始终没人开门,他烦躁地骂了一句,拿出手机。
是david。宋安七听见卧室里自己手机在响,忙把门开了。
“有事?”门一开,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梳。脸烧了一下,她马上关门。
“欸,等一下——”david伸手挡住门,“你别急,我在楼下等你。”
“等我?你有事吗?”宋安七抓着门板,莫名其妙。有这种大清早跑家里来,撂下一句话就走的人吗?
david一愣,发现自己也被她搞迷糊了,“我来接你去工作室比赛,你慢慢收拾,时间还早。”
宋安七讶然拉住他,“我没说参加决赛啊……”
“你不是进了决赛嘛,”david比她还不耐烦,打了个呵欠,看她一眼,“还是你不敢啊?”
就为了这么一句话,三十分钟后,宋安七坐在了去russell工作室的宝马车上。david坐副驾驶,她旁边跟着要围观的陆希梵。
起初宋安七以为进决赛的人少,为了表示对新星设计师的重视,russell特别请人来接她们。到了现场,看见russell挂牌工作室里最大那间工作室等着的二十几个人,再看david,宋安七忽然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宋安七没来得及作反应,被匆忙的工作人员带到位置上,让她抽了一个纸团。忙乱中听到russell走进来,宣布计时开始。
二十五名设计师,每人抽一个主题,三小时时间构思作图。
人已经到了,中途退赛只怕会引来非议。宋安七沉下心,展开纸团,瞟了眼主题开始在草稿纸上涂鸦找灵感。
涂涂改改,画好初稿时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合上笔筒,宋安七抬起头,视线一扫,无意地与前方主席位上投来的目光相撞。眸光闪了闪,她抿了下唇,没有躲。
陆子翊冷冷注视着她,对峙了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他霍然起身,推门走出去。
他是来颁奖的么。宋安七旁边相邻的两个女生一早也画好了,一直窃窃私语,现在话题转移到了陆子翊身上。认出他的女生饶有兴致地向另一个女生科普他的身份来头,话里有夸张的成分,直唬得女孩子咂舌。
第140章 我自动弃权
「这场比赛有这么重要吗?连他都来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糟了,完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看我都画了什么?!」
宋安七铺好画稿,撑着头好笑地偷听女孩的聊天。
“完成了?”不太正宗的中文附在耳边问。
宋安七吓了一跳,转过头。
russell俯着身,专注在看她设计的「晚风」主题的晚礼服,“为什么是黑色?”
“我记忆里的晚风,就是这种颜色。”宋安七轻声回他。
礼服主色采用深黑色,但又不偏暗,黑色表面似乎拂着层轻暖色系的光。极淡极轻的笔墨,巧妙地提亮了礼服的暗色。使得这条礼服看上去华丽庄重却不失温暖和人间烟火气。
russell点了下头,表示认可,泛蓝的眼睛爱不释手地盯着画稿看。
她的构思很独特。过去以晚风为题的设计师,偏爱用淡色如青白之类做底,追求一种飘渺宁和的意境。她却反着来,做了个璀璨的「晚风」,特别又好看。
russell移开视线,疑惑地打量宋安七。她的创作功力不俗,为什么还要抄袭呢?
宋安七把头转开,他怀疑的眼神让她心里很不痛快。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瞬间她下了决定。
半个小时评选时间,成绩出炉。宋安七这件「晚风」还是第二名,奖金十万,还有russell工作室的签约。掌声中宋安七走到russell和陆子翊前,在三个镜头的快闪里,她没有接过russell递过来的合同。
宋安七面带微笑把「晚风」从桌上拿起来,慢慢审视了一遍,记在心里。
“对不起。”她含笑对russell说,没有犹豫地把画稿撕成两半。一张完美的画稿,几秒之后成了她手里的一堆碎片。宋安七摊开手,看着黑白分明的纸片如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我弃权。”
“angel――”russell骇然,转头去看陆子翊。
钟虎大步上前,挡住记者的镜头,“别拍了。”
突然的变故让工作室里鸦雀无声,russell看着记者收拾好器具,先退出去了,回头和陆子翊交换了一下眼神,才开口挽留,“angel,一次比赛的结果算不了什么。[.超多好看小说]你是位很有天赋的设计师,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留在我的工作室,这里可以为你提供很好的素材和机会。”
他是主选人,他心里明白,相信在场的这些专业人士也都能看出来,她的那件作品得第一绰绰有余。
不过他再欣赏,也不能够让一个有抄袭污名的人拿第一。
“谢谢您的欣赏,如果可能我也十分向往能在您的工作室向诸位前辈学习。”
宋安七笑了笑,淡淡的语气有些许的遗憾,声音有点沙哑,“只是我已经决定不再涉入设计圈了,很抱歉辜负了您的美意。”
russell目瞪口呆,西方人表情一向比较夸张,他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下意识想要劝阻,“angel――”
“russell,”陆子翊忽然开口。
他微低着头,清亮的眼定定看着一脸释然的宋安七,凉薄的唇无意识撇了一下,“随她去吧。”
“jesus。”russell扶住额头,惋惜地叹息。
他是真的想把她签下来,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但无法否认,她的作品真的很打动人心。她是他最想遇到的那种,对美对色调有着惊艳见解的人才。
宋安七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转头看了眼russell身侧的陆子翊。他还在看她,神情淡漠,宋安七迅速回过头,“谢谢您,再见。”
她回到位置上拿上包,在一室寂静里,淡定从容地走出工作室。
陆希梵斜身靠在对面墙上,开门声后抬起头,“结束了?”
“走吧,我饿了。”宋安七走了几步看他还愣在那儿,她过去拍拍他的肩,“走啊,去吃饭。”
走廊上,沉稳的脚步声紧紧踩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先后进了电梯。
电梯直降到负二楼,地下停车库,钱没有开车来接他们。
电梯门开启的刹那,身后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问,“就这么放弃了?”
宋安七拂了下耳边的头发,慢慢地转身,挑眉反问,“所以呢?”
电梯最里面,陆子翊笔直地站着,英挺眉目沾着光,仿佛隔岸烟火。他散漫地轻笑,与她对视,“没有所以,只是好奇问一下。不会觉得可惜吗?你不是个轻易说放弃的人。”
“没有什么可惜的,人生总是有舍有得。有些东西既然都不适合了,强求下来意义也不大。”
宋安七看了看他,应该也是这几年里最后一次看他了,“不管怎样,这次谢谢你。”
陆子翊单薄的唇动了动,宋安七盯着他的唇。他的唇很薄,总给人生硬的感觉。可它其实是有温度的,在以前对着她笑的时候,“你……昨天晚上……”
“子翊!”
关车门的声响在空旷的车库回荡,硬生生地,把时间扯回现实里。
宋安七低下头,看着地上走过来的白色平底鞋。简单的样式,套在里面的脚纤白如玉,煞是好看。不用抬头看,她知道过来的人是谁。圆润优雅,带着好听的调的声音,只有一个人才有。
她转过身,听到陆子翊在问,「你怎么来了?」
苏折月嗔怪地笑了声,「怎么,不能来吗?不想我来?」
后面的话,宋安七走得远了,听不见他是怎么回答。陆希梵拉着她,连走带跑,“三哥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放弃比赛了?”
“没有,比赛结果出来后我才弃的权。”觉察到他手突然变得僵硬,宋安七笑着安慰他,“而且我得了第二,只是我告诉russell,我不想再涉入他们那圈子里。以后我画点稿,自己办个小型的制衣铺子还不错,没那么多限制,也蛮好。”
十来天的时间,赚了一万左右,她挺知足的。
“不错什么啊……”陆希梵皱起眉,小声嘀咕,“自己去照照镜子,演熊猫你都不用化妆了。”
一张图五百到一千,十天一万块钱,算算那是多少张设计稿,天天熬夜堆出来的。用心设计出的东西,五百块钱就给卖了,她不心疼他还难受呢。
一辆银白的车倒出停车位,从他们身边开过。坐在驾驶位的人往外瞄了一眼,一个急刹车,轮胎在地面擦过造出尖锐的刺耳声。
两个人同时停住,往前看。银白的车门打开,唐诗从驾驶座上跳出来。
“喂,oscar,”她乐滋滋地蹦到陆希梵面前,得意地看了宋安七一眼,“我还以为你多喜欢她呢,原来不过如此嘛……听说你公开道歉啦那你以后还怎么混啊?”
陆希梵抓着她的肩,一把把她从宋安七身边扯开,咬着牙问,“你去哪儿了?”
“去普吉岛玩儿啊,那边风景还真不错。你要是后悔了,下次我愿意和你一起再去一次。”唐诗自我感觉良好地捧住他的手,像只讨人厌的小豹子笑睇着他泛青的脸,“怎么,我不出去玩儿,难道等着你找的人来抓我啊?你可真有本事,找上我爸妈了。”
陆希梵手上用力一掐,痛得唐诗哇地大叫,“你现在,马上和我上去,说清楚这件事!”
“喂,你干嘛啊?她都承认了,这事木已成舟,你死心吧。”
唐诗忍着痛朝他吼回去。吼完之后,看着他阴鸷的脸,她突然又怕了,“oscar,我可警告你,我爸妈上次答应你找我问清楚那是给你个面子。你要敢对我怎么样,我爸妈管不了你,铁定让她不好过!”
“四四!”王月茹下车叫住她,“你少说两句,回来,我们走。”
“你放手啊,我要走了。”唐诗扭了下肩,她低头,发现颈窝那儿被他捏红了,可他还是不松手。陆希梵阴沉沉地盯着她,她是真的把他惹毛了。
唐诗心里被他看得发毛,又不肯认输,那样面子上过不去,“oscar你放手,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别想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你就是现在把我拉上去了,那我以后也可以说是你威胁我。反正她都这样了,实在不行,我赔她二十万可以不?”
“好了,陆希梵。”宋安七过去把他拉开。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做错事还能振振有词,典型缺乏教养和基本的道德,这样的人,和她说再多也是无益。
陆希梵吸了口气,转过头沉沉地看着她。
宋安七朝他笑笑,“走吧,别和不值得的人计较了。”
“靠,你说谁呢?”唐诗没学会教训,听到她说的话,身上的毛又立了起来,“装得跟圣母一样,还不是背着你男人在外偷人,现在被甩了又装得楚楚可怜巴着oscar不放――”
“唐诗!”王月茹恼恨地喝住她。
她是不长眼还是怎么样,才把陆希梵惹失控了,现在又没事找事提些有的没的。声音这么大,是生怕电梯那边的人听不到吗?
陆希梵抿紧了唇,额上青筋迸出。目光往四下里一扫,看见墙角有人正把摩托骑出来。他轻推开宋安七,“到一边去。”
摩托车车主正在收车上的锁,眼前晃过一个黑影,车就从手中脱开了,“喂――”他抬头大叫。
陆希梵跳上摩托,速度踩到最大,对着唐诗直冲过去。
第141章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轰隆隆地的发动声,在半封闭的车库被放大了数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唐诗吓傻了,直到被刚才下车的顾婉君的拉了一下,“唐诗上车啊。”
唐诗啊地叫了声,回过神往车的位置跑。才跑了两步,摩托车擦着她的手而过,唐诗脚一软,被巨大的风力刮倒在地。陆希梵把车停在车门前,不屑地冷笑。
“陆希梵,你冷静一下,别吓她了。”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样子,宋安七和她们一样被吓住了。他看着很冷静,眼里一丝怒气都没有,可就是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让人可怖。
“你退到一边去,听话。”陆希梵温柔地回头看看她,发动着车又撞过去。
因为她,也因为他自己,宋安七美好的前程毁于一旦。
唐诗双脚直哆嗦,没爬起来,看见车笔直地朝着自己开过来。她手脚并用,缩进两辆大型越野车的中间,惊魂未定,哇地哭出声,“陆希梵,你疯了你!杀人是犯法的你知道不?你家再有钱,你伤了我,你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你、你别吓我,大不了我给你道歉,可以了吧?”
摩托车堵在缝隙的出口,陆希梵不耐烦地看着她痛哭流涕的脸,“道歉有用,还要法院干什么?”
“陆希梵,是我表妹不懂事,她还是个小孩子,我求你别吓她了。”王月茹也被吓得说话都在抖,看见他停下来,才敢拉着顾婉君过来劝阻。
“表妹她只是开个玩笑,没有恶意的。我让她给你们道个歉,其他的事再商量。”
“商量?”陆希梵慢慢地打量向她,不咸不淡地问,“开这个玩笑的人,也包括你吧?”
王月茹倒抽了口气,浓妆下的脸血色顿失。顾婉君握着她的手,“过来。”她拉着王月茹往电梯方向跑。
“陆希梵!你别这样!”宋安七跟着摩托车追上去,再不阻止,一定会闹出大事。可惜,钱没有人还没到。“陆希梵,笨蛋才会因为她们把自己搭进去。你别做蠢事,你不要让我内疚好不好?”
巨大的轰鸣声中,陆希梵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摩托车径自朝着电梯门口撞,才关上的电梯门突然打开,陆子翊和苏折月站在电梯里。[.超多好看小说]
苏折月冲出电梯,大喊,“小七,你干什么?!”
摩托车在地下车库呼啸着盘旋,好比猫捉老鼠前恶意的戏弄。王月茹不停地尖叫,一声长一声短,分心讨饶的时间都没有。如果不是靠顾婉君把她带着往车与车的缝隙里钻,她早瘫软在地。
“子翊,”苏折月回头,看见陆子翊事不关己站在电梯门口,“你管管你弟弟啊,”她着急地冲他喊,“他这是要出大事。”
陆希梵在车上冷眼瞟过她们,凌冽地眯起眼,再不做停顿,最大的车速朝着往电梯门口跑的人冲过去。
再不劝下他,今天就真要出人命了。宋安七气急地咬牙,冲到他和顾婉君之间,“别闹了!”
摩托车硬生生地打了个急转弯。剧烈的热气从地面卷起,宋安七打了个趔趄,看见车身斜出去三十度,陆希梵差一点从车上甩出去,“陆希梵!”她惊骇地白了脸。
车滑出十几米,一个慢速的转弯,陆希梵把车身重新立起来。减速开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眉眼绷得紧紧地,“你不要命了?因为这种人把命搭出去值得吗?”
宋安七转过头,王月茹她们已经和苏折月、陆子翊在一起,只是电梯还在往上升。百米外,摩托车车主领着车库保安出现在地下停车库入口通道上。
“我不是为她们。”她摸了摸脸,脸上湿漉漉一片,“陆希梵,你先冷静几秒,我们――”
“安七,你别劝我。”陆希梵摇摇头,“你不喜欢欠人,我也一样。”
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她,他把车倒退几步,最后一次向着那群人冲刺。
再拦他最后一次,电梯应该就下来了。宋安七人跑得没有摩托车快,眼看着车到了跟前,千钧一发,苏折月把王月茹拉到她身后。
“让开!”车偏了个头,陆希梵不快地瞪她。
“想丢人也丢够了,你可以适可而止了。”陆子翊冷声讥讽。
陆希梵冒火地看着他,心里头更像烧了团火,“三哥你对她有情有意,那你就把她护好了。”
他再次把车倒开,留下冲刺的距离。
电梯已经降到七楼……
宋安七明白这时候能让他停下来的只有她,她跑得后背全是汗,没有力气再折腾了。她走过去,无可奈何喘了口气,“陆希梵,你再闹下去,我们绝交。”
陆希梵错愕地低下头看她,“你――”
“我是认真的。”宋安七说,“你快下来吧,把车还给人。”
陆希梵不甘心地瞪着她,两个人都不让步,最后他狠狠咬牙,把车熄火。
宋安七侧过身瞟了眼身后的人,想说都散了,“宋安七!”陆希梵突然叫她。
她回头,一阵疾风从耳边刮过,铁灰的摩托车像一条被拉长的影子在她眼前晃过。
与她正对的,银白色的轿车也以失控的车速往她的方向开来,陆希梵开着车竟然是要去撞。他们的注意力全在电梯这边,没人留意吓哭了的唐诗什么时候又跑回了车上。
一只手悄悄把住宋安七的手臂,宋安七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砰地一声巨响,她被人扑倒在地。
清淡的木香充盈满怀……
宋安七从陆子翊怀里爬起来,看见横躺在地的摩托车旁边,陆希梵弯着腰躺在地上。
那辆银白色轿车的车头被撞出头那么大的凹,唐诗坐在驾驶室里,捂着脸哭。
推开陆子翊的手,宋安七跑过去,蹲下看着陆希梵,手伸出去不敢碰他,“陆希梵,你哪里受伤了?我马上打急救电话。”她不懂急救常识,不敢贸然扶他起来。
陆希梵皱眉抽了口气,自己撑着地坐起来。宋安七探手抱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她看见了地上的血。
陆希梵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抬手拍她,“我小腿被车上铁皮刮破了,骨头没受伤。”
他有无数次的赛车经验,车撞上的刹那,就跳车了。可惜运气不太好,被这辆摩托的把手绊了一下,小腿可能被车上尖锐的凸起刮破了个口子。
“……那就好。”宋安七托着他,自己也坐下了。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陆希梵调整了下姿势,让麻木的脚慢慢恢复知觉。
“谁?”宋安七抬起头。
在他们不远处的地上,顾婉君蜷缩着身体,头上一片殷红。苏折月蹲在她身边,焦急地拉着陆子翊衣角。陆子翊握着她拉住衣服的手,在打急救电话,眉头紧蹙盯着昏迷的顾婉君。
摩托车在顾婉君身前不到三米的位置,她可能是被飞出去的摩托车砸中了头。
可是她不是和王月茹躲在陆子翊后面么,怎么会……
宋安七下意识摸了摸手,心突地一凉。她记得有只手当时拉住了自己,在被陆子翊扑开的时候,她似乎不由自主地拽了那只手一下,当时似乎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惊呼。
宋安七茫然失措地摇了下头,这太荒谬了。
救护车很快接走受伤的病患,钟虎被叫来留下善后,负责处理陆希梵撞毁的摩托。
宋安七坐上钱没有的车,晚半个小时到医院。
受伤的两个人都还在急救,陆希梵伤轻得多,就在急救室里处理伤口,只是缝合需要段时间。顾婉君伤到了头部,还昏迷不醒,送进手术室。
急救室外走廊上,钱没有咬着没点燃烟头,骂骂咧咧,把陆子翊指桑骂槐了一遭。
宋安七坐着,手一直无意识摸着手臂,浑浑噩噩。她不相信,是自己把顾婉君扯出去跌倒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突然一个热烘烘的东西塞进她手里,宋安七吓得一抖,回过神来,是一个汉堡。
“老七说你饿了,让我看着你先把东西吃了。”钱没有把热豆浆搁在她旁边空着的凳子上。
宋安七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呼吸都吃紧,更不想吃东西。把汉堡放在豆浆盒上,她抬起视线。走廊对面的长椅上,陆子翊和苏折月靠肩坐着,两个人都看着她。
苏折月的眼神像一根针,冷冷地刺了她一下。
和她对视的感觉极其不舒服,宋安七低头,摸了摸手边的汉堡。
“看不出来,你比谁都还要歹毒。”苏折月突然轻声开口。
她没点名道姓,宋安七没把话放心里去,直到没等到回应的苏折月继续又说,“别装了,他们都看见你把我往车前拉,原来你这么恨我啊,可惜了……”
是她!
那只拉住她的手是苏折月的。
指甲用力地抠破了包汉堡的纸,宋安七心口凉凉的。苏折月是故意的,可是顾婉君帮她挡住了。
该可惜的人是她吧,抓住机会想演出戏,却被顾婉君把戏抢了,成了配角。可是她又是何必呢?现在陆子翊坐在她的身边,他是她的,她还想要什么?
宋安七本该置之一笑的,但是她看见陆子翊的表情。
他皱着眉看着她,墨黑的眼睛里有一种她第一次见到的情绪,「厌恶」。
第142章 祸害遗千年
一个小时前,他才把她扑到身下,使她免于受伤。(.$>>>棉、花‘糖’小‘說’)然而现在,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是因为他信了苏折月,发现原来她不是他想的那种人。还是因为她差一点就害苏折月受伤了?
两个答案,宋安七都不想选。
“我后面又没有眼睛,很好奇我是怎么抓住了你的手。”宋安七逞强地微微一笑。
“杀人犯杀人的时候,也是各种不可能。贪污犯还有纪检委在监督,他怎么还是贪污受贿了?”
苏折月明媚的眼弯起笑弧,优雅得还似在舞台上完美演出,“一个人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怀好心的时候,谁又说得清楚呢?”
“你这句话说得好。”宋安七抿紧了干涩的唇,“一个人不怀好心的时候,谁又说得清楚,就好像你突然抓住我的手——”
“够了,都闭嘴!”
陆子翊扳过苏折月的脸,“嫌不够丢人就去楼下吵,如果觉得今天的事情很骄傲,值得自豪,那就出去告诉外人,多让些人知道陆家和她唐家都出了些什么人。”
宋安七讪讪地咬住下唇,飞快地与他厌倦的目光对视了一眼。
“就是,看看都出了些什么人面兽心、猪狗不如,就爱没事找事、仗势欺人的狗东西!”钱没有不晓得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呸了句,摇头晃脑骂顺口溜似的。
他把宋安七从椅子上扯起来,“老七出来了,跟我去病房。”
陆希梵腿上打了麻药,人也跟打了鸡血似的。坐在病房沙发上,看见宋安七进去支着拐杖就蹦起来,嚷着要吃饭。宋安七没接他伸过去要搀扶的手,转身坐下,“你去吧。”
“生气了?”陆希梵慢慢挪回去,坐在扶手上,很方便地揉她的长发,“其实我也就故意吓吓唐诗那小贱人。她是被家里宠坏了,不给她下点重药,我怕她以后还找你麻烦。”
宋安七指尖轻轻碰了下他腿上渗着血的绷带,“痛吗?”
“你当医院麻药还用假冒伪劣产品啊?”陆希梵一只手抬起麻药还没有褪去的腿,假模假样拍给她看,“一点感觉都没有,欸,你眼睛怎么红了?”
钱没有看宋安七一眼,帮腔答道,“还不是被你吓的,做事没个轻重,怎么就没把你摔死呢?”
“祸害遗千年,听过没?”陆希梵伸出安好的那只腿,大喇喇去踹他。[.超多好看小说]
“真他妈是个祸害。”钱没有乐呵呵躲开他的攻击,一身肥肉动作却十分利索,就是那肉一抖一抖有些难看。
两个岁数加起来都快七十古来稀的人了,几句话唱和,又搁那儿打闹起来。人不晓得的走进来,怕还以为进了特殊儿童病房。
陆希梵一条腿暂时废着,对付不了皮糙肉厚的钱没有,几回合下来也累了,嚷着要出院回家去吃饭。
钱没有也趴病床边喘气,嚷嚷说住院是他三哥安排的,要出院让陆希梵自己找他三哥那衣禽去。
“衣禽是什么?”宋安七问。
“衣冠禽兽的简称。”陆希梵白了钱没有一眼,“你说你幼稚不?四十好几的人了,幼儿园怎么没把你特招去啊。”
“说谁呢,说谁呢,摆正态度啊你。”钱没有坐起来,一拍大腿,那肉又是一阵抖,“先搞清楚现在衣食父母是谁。再说了,这词儿是谁第一个说的,别啥鸟屎都拉我头上。”
“好了,你们。”真是够了,吵起来是没完没了了。宋安七站起来,“我去咨询下医生,看你现在能不能回去。”
找了护士站的护士带她去医师办公室,医师欣然地告诉她,出院完全没问题。医院外科病房一直吃紧,他能回家自己休养那更好。而且陆希梵只是左腿划了道十来厘米的口子,伤口有点深,缝合了二十几针。针数太密,所以才打了麻药。
回家后注意饮食,忌辛辣食物,伤口不要沾水避免感染。
零零总总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因为虽然他住进病房,但住院手续还没来得及办,他要出院随时都可以。
回去的路上,为宋安七带路的小护士说,一起送来的顾婉君醒了。头上后脑勺缝了十针,病房在楼上单人套房,医师安排明天做脑部核磁共振。只是可惜了,小护士惋惜地叹气,那个女人下巴上也缝了两个六针,可能要留疤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正走在冷气通风口的位置。冷气从头顶灌下来,宋安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顾婉君有心还是无意,做了苏折月的替罪羔羊,但她一定想不到结果会这样惨烈。
那苏折月知道吗?
住院是陆子翊交代钟虎去打点,走之前,陆希梵还是要去向他知会一声。
宋安七搀着陆希梵乘电梯上去,病房门微敞开着,可能人才住进去,护士捧着住院的物件还在进出,听得到里面的人说话。
“是你自己冲上去,一切都和她无关。”陆子翊轻描淡写在说。
“我知道,爷爷奶奶那儿我不会乱说,你放心。”顾婉君声音沙哑,虚弱却不柔弱,像她的性格。
“如果是伤到她,你会难受吧?家里爷爷他们你不用担心,孩子我都生过了,这辈子我没想过再和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个男人有一点关系,多一两条疤也无所谓,我只有点怕以后会吓住孩子。”
“医生说了,只有四五厘米长。如果你在意,可以去整容科微创修复。”清淡的声音难得很有耐心地说。
“子翊,我们就要结婚了。我想说……想说,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可是可不可以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不要讨厌我。在你和她公开前,暂时把我当做你的妻子,我不在意的。”
“……就这样?你就这么……喜欢我?”
病房门外,陆希梵轻轻扯了宋安七袖子一下,嘴唇无声地动了两下,“走吧。”
宋安七撇了下唇,抬起手。
飞快拦下她要敲门的手,陆希梵一只脚跳着跳着,拉她到门外转角,“我没说进去,我是让你走……”
“你不是要和他打声招呼吗?”宋安七睁大着眼看他。
“那可是……躲门外偷听人说话不挺不好的嘛……”陆希梵横了心拉她走。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一道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拄拐杖的手一抖,拐杖往地上滑。陆希梵趔趄着身子,狼狈地把宋安七抓住。跳了几步,稳住平衡,回过头,讪讪地笑,“三哥。”
陆子翊睇着他,不悦的目光看得陆希梵有点心虚。
“三哥,我没事了,马上这就回去了,来给你说一声。”在他面前,陆希梵潜意识就老实起来。
他三哥这个人,从小到大就冷冰冰,和谁都亲近不起来。认识的人里,除了他爷爷奶奶,绝大多数都对他敬而远之。再说,他有自知之明,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三哥讨厌他。
他自己虽然反骨,但对自家亲人还是按辈分讲规矩。对他来说,不知该说是优点还是缺点。
“你上蹿下跳也够了,是该回去了。”
一径挖苦的语调,陆子翊侧过头,不经心地看过宋安七又把视线转回来,“什么时候才可以把你的小聪明收一收,让大家都消停几天?”
“三哥一定要把话说这么难听?”陆希梵语气生硬,心里窝火,“我今天的言行举止也许是丢了你、丢了陆家的脸,但是我出发点没错,我只是尽所能及帮一个我在乎的人。但是三哥你呢,除了嘲讽挖苦以外你又做了些什么?”
在最需要他的关头,他甩下僵局就走了,若无其事和局外人没有区别。
陆子翊挑起眉,轻慢地问,“像今天这么闹一场,你就有帮到她什么吗?以前陆相洲总说你聪明,但从你的作为里我看不到丝毫有头脑的人应该有的表现。你这不是帮她,你是在害她。陆希梵,如果你还有脑子,这样的蠢事尽量少做。你丢不丢人,那跟我没关系。”
陆希梵本就气短。而三两句话,让他有些哑口无言。
他闷闷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三哥。”钱没有老早就评价他,勇于认错,死不改错。事情前后起因都是由于他,这他推脱不了。就这么认了,也没什么,只是当着宋安七的面,他面子上有些挂不去。
陆希梵灰头土脸地背着身,朝宋安七挥了挥手,示意她走。
“痛吗?”可能是麻药的药效在慢慢退去,宋安七看见他拄着拐杖抖了下腿,跟着一张脸皱了一下。
“没、没有。”陆希梵急促地摇了摇头。
宋安七扶着他的肩,经过陆子翊身边,看见袖口上造型别致的袖扣,还有……血渍。
一块儿暗沉的擦痕横亘在他修长的手背上,渗着几条细密的血痕。
是把她扑到一边去的时候在地上擦伤的么?
“你受伤了?”吸了吸鼻子,宋安七抬起头问。
陆子翊愣了一下,抬起手漫不经心看了看,“大概吧。”
“你……”宋安七知道自己不该问的,但是不问就放心里她还是不舒服,“你相信我吗?我没有去拉她……”
“我相信,然后呢?”陆子翊看着病房内回答说。
“……算了,没什么。”宋安七失望地摇头,没奢望过他会质疑苏折月。她说不出在意他相信与否是因为什么,可能只是从骨子里就讨厌被人冤枉。
第143章 误闯婚宴
原本她还是想问他,昨晚深夜楼下大雨里那个身影是不是他,他来是干什么。[.超多好看小说]
但他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病房里,亦或者他只是没心思和她说话。
宋安七恨透了这种无止境的猜心的戏码,这样挺没趣的。既然他不想说,她也没有必要继续去追问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手被轻轻地握了一下,宋安七低头抓住陆希梵的手,走过长长的廊道,走进电梯。陆希梵握着她的手,用着的力度让她怀疑到底是她扶着他,还是他扶着她。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对不起。”陆希梵不自在地撇过头,声线压得低低的。
“神经病!”宋安七拿他的口头禅回敬他,“我也饿了,等下回去要吃什么?”
从医院回家之后,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很多听说如同盛夏来得轰轰烈烈,即使他们足不出户,但还是都听得到。
在地下车库发生的事,经过陆子翊的编撰,成了另外一个版本。唐诗送顾婉君去写字楼找陆子翊商量满月酒席的事情,顾婉君下车后,唐诗倒车出去因为车速太快撞上摩托车。摩托车失控摔出去,擦伤了顾婉君。
在这个版本里,宋安七和陆希梵成了路人甲。
而事实不过是,唐诗听说那天她会去参加复赛,想去闹事找陆希梵的麻烦。半路接了在商场买金饰准备儿子满月酒席的顾婉君,至于苏折月为什么在那里,没有人知道。
唐诗被吓傻了,回家后开始发高烧,听说住了一周的医院。
听说陆子翊和顾婉君带着儿子一起去拍了婚纱照,听说他带她去挑了结婚戒指,全城都是关于他要再婚的听说。顾婉君下巴上的伤,变成了替他挡车时撞下的伤口,很多人因此而感动。于是忘了陆子翊才刚离婚几个月的事实,忘了他儿子出生还在他离婚之前。陆家和陆子翊又把他与顾婉君,粉饰成了又一桩令人艳羡的爱情故事。
在这个爱情故事里,宋安七再一次被隐去了。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八月二十三日,宋安七她爸的忌日。这年的八月二十三日,据气象局统计,是近三十年来洛城夏季最高温度的一天。很多年后,宋安七想起这一天,总怀疑,如果她多犹豫几秒,以后的事情是不是都会改变。
这一天清晨,太阳烈得令人晕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整座洛城闷沉沉,行走在路上,似乎置身在焖锅里,一点风也没有。
地面的热浪烘在脸上,总给人一种四五分熟的错觉。
「忆江南十五楼大厅」。
电梯一楼下,把手机上的地址对照了一遍,宋安七按下十五楼按钮。
上午在墓地收到花枝约见面的短信时,宋安七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决定来见她一面。她们有很久没有联络了。三个月二十五日,一百一十六天,比她和花枝从小到大失去联系的日子加起来还要长。
清灵的古筝声悠扬地响起,电梯停在十五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排一人半高的,古典雍容的雕花屏风横在电梯门外。
“小姐您好,”穿着短旗袍的迎宾小姐拿着本簿子过来,“请您先签名。”
“呃,我找人。”宋安七没有接那本签名簿,站在原地,找出手机给花枝打过去。
屏风里间很远的地方隐约有铃声在响,“喂?”
花枝把声音压得很低,听得到旁边模糊的说话声。电梯外,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在往她身旁的楼道里搬花篮小声请她让开一点。
“花枝,你现在在哪儿?我到了,但是……你是不是说错地址了?”宋安七侧转过身,抬眼看着屏风尽头的一排花篮问。
她以前也和陆子翊来这里吃过好多次,往常只有宴请宾客的时候才会摆开屏风,暗含有清场的意思。
“等我一下……”花枝语气紧绷,似乎起身走了段路,磨蹭了许久,她说,“没有错,你进来吧,不用签名,进来就可以了,你先把电话给迎宾那人。”
迎宾小姐接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宋安七,殷勤地做了个手势,“小姐,这边请。”
花枝还没挂,“安七——”
“怎么了?”宋安七站住。
“……我等你,你快来吧。”唐花枝吞吞吐吐地说。
宋安七狐疑地握着手机,唐花枝的态度让她猜不透。她朝迎宾小姐笑了一下,示意她要打个电话。宋安七走到墙角,打给陆希梵,告诉他自己在忆江南和花枝吃饭,如果他一会儿没事,可不可以来接她。
她们可以顺路去布料市场挑点布料,她前天答应他,给他做件衣服当做离别礼物送他。现在开始做,还有充裕的时间改。
陆希梵在77酒吧,和他的乐队在玩儿,说练完团就来找她。
宋安七吸了口气,跟上迎宾小姐,绕过屏风组成的长廊。
“小姐,请进。”迎宾小姐停下脚步,门口的两位服务小姐上前拉开屏风。
宋安七转过头,好奇地看了眼屏风边没收完的大花篮。
「恭贺陆子翊先生与顾婉君小姐——」
视网膜被玫红金线勾勒的字体刺了一下,宋安七毫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机,退了一步,飞快地转过身。
迎宾小姐奇怪地看着她防备的举动,“小姐——”
宋安七踉跄走了两步,眼尾看到屏风被打开,听到迎宾小姐还在叫她,她拔腿就跑。搬花篮的服务生正搬起一米高的花篮,没看见路,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安七?”
宋安七从厚实的地毯上爬坐起来,有人把住她的肩膀。
她甩开那只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安七,你……怎么来了?”顾婉君握着她的袖子,弯腰帮她拍灰。
她穿着一件胭脂红的锦缎旗袍,头发低低地挽了一个髻,耳垂上挂着一颗小巧的珍珠。可能是狠心减了肥,身子骨比怀孕前还清瘦些,但****更加丰满,********,衬着因为怀孕变好的皮肤,仿佛翻天覆地变了个人。
如此精心一打扮,下巴上弯弯曲曲两条蜈蚣似的疤,也不那么可憎了。
宋安七侧了下身,避开她的触碰,眯起眼去寻宴会上的人。
“安七?”顾婉君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笑脸盈盈,“你是来参加小澄的满月酒吗?”
“不是。”毫不避讳地面对大厅里黑压压的视线,宋安七直直盯着靠窗桌上正面对着她的唐花枝,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是她约我来谈点事情,很不幸,她好像正巧有事。”
她的出现,是一个不愉快的音符,打断了原本和谐的乐章。远远地,主位上,陆老爷子用力地放下筷子。啪地一声,十多米远的地方,她的耳膜也跟着轻颤了一下。
陆家的人,好似看着怪物的眼神,冷漠地玩味地看着她。
宋安七不在意,也没什么可在意。她只看着花枝,看着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她的好姐妹,把她像猴子一样扔进动物园假山里,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方,坐着一群看戏的人。
唐花枝低下头捧着杯子,有点发慌,避开了她的注视。
嚣张娇蛮的花枝从来不会慌张的,是她变了,还是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花枝旁边的唐睿看着她,起了下身,被他父亲拉住,他又坐下。紧张地盯着她,摇了摇头,让她快走。
手里的手机在响,陆希梵的电话。宋安七挂断电话,冷静地要走。
“安七,既然来了,看看外甥吧。”
顾婉君抓着她的手,抓得很紧,像一个钉耙要把她死死地钉在这令人难堪的局面里,“今天是爸的忌日,刚好是孩子满百日的天数。我给孩子定在今天办满月酒,也是为了纪念爸。怎么说,他也是你外甥啊。”
宋安七揪着她的手,往旁边撇,“放手!”
顾婉君这样惺惺作态,舔着脸做戏的姿态,生生令她作呕。
大厅里,陆子翊懒散地往身后瞥了一眼,钟虎从角落处站起来,大步往厅口走。
照顾孩子的保姆得到顾婉君授意,走过来,抱着婴儿交到顾婉君怀里。
一百天的婴儿和出生时比,长了些肉。虽然不好看但白白胖胖的,躺在襁褓里舔着手指透着股天真无邪的可爱。
看着这个全新的生命,宋安七忽然失去了力气。心里像是被灌了一勺滚烫的热油,灼得心阵阵地抽搐。原来大家都想有一个孩子,有孩子,是这样美好的事情。
“小澄看,这是你小姨妈哦。”顾婉君温柔地逗弄着孩子,把咯咯笑的婴儿往宋安七手上送,“安七,抱抱小澄吧。”
宋安七僵硬地抽回手,低头看向一直不停打过来的电话,有点恍惚地往外走。
头皮蓦地一紧,发尾被婴儿抓住了。婴儿仿佛知道她不喜欢他似的,两只小手揪着她的头发,笑得更开心。宋安七没有和婴儿相处过,她下意识地抓着头发中部往回扯。
孩子的身体随着她的发丝一歪,顿时像不倒翁一样,从顾婉君手上倒栽葱掉在地上。
顾婉君急忙弯腰,没接住,孩子落在地上下一秒哇哇地哭起来。
宋安七一愣,她没留心过力气会这么大。听到孩子嘶哑的哭声,她惊慌地蹲下身,去看顾婉君抱起来的孩子。哭得这么大声,是有哪里伤到了吗?
啪——
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
宋安七坐倒在地,条件反射摸了摸发烫的脸,抬起头。
第144章 向顾婉君道歉
顾婉君红着眼睛,心疼地搂着孩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看到孩子额头肿起的包,她轻轻抽了口气,“安七,孩子是无辜的。就算我们以前闹过不愉快,你讨厌我,你针对我就好,有必要针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
宋安七坐在地上有点发懵,耳朵嗡嗡地响。孩子抱在顾婉君手上,她力气再大,怎么可能一扯就把孩子扯落在地?
“宋小姐、宋小姐?”钟虎把她扶起来,关心地打量了一遍,轻声问,“你有没有事?”
“它扯住我头发了,我只是想把头发拉回来。”她握紧了他的手,急促地解释。
就算她如何厌恶这个孩子的存在,但她也没变态到去伤害一个单纯的孩子。
一百多人的大厅有人站起来,围观这一场闹剧。他们大大方方地睨视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各种内容的眼神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门口的迎宾小姐小声地咂舌,“真狠心哪,几个月大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怎么回事?”陆陈慧娟抱过孩子,看见孩子头上的伤,竖起眉瞪向啜泣的顾婉君,责怪道,“怎么带孩子的?她什么人,你拿孩子给她抱,没给你摔死算孩子命大!”
“妈,我不是……”顾婉君怨恨地看着宋安七,手小心摸在孩子痛哭的脸上,小声地哽咽。
宋安七咬着下唇,唇齿间弥漫着恶心想吐的血腥甜味。飘忽的眼瞟过各种的目光,她低下头,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往门外走。
“宋小姐――”钟虎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住。
“钟虎我没事。”宋安七无力地拂开他的手。
“不是……”钟虎为难地看着她,沉着嗓子说,“给她道个歉吧。”
宋安七低下头,错愕地看着钟虎紧扣在她手臂上的手,执拗地挣扎了一下,“钟虎,别开玩笑了。”
孩子是怎么掉在了地上,顾婉君心知肚明。况且,顾婉君趁着这机会给了她一巴掌,要说有她不小心的成分在里面,也被顾婉君打回去了。要她道歉,不可能。
“道个歉吧,一句话的事。”钟虎低声劝她。
“……陆子翊的意思?”宋安七恍然明白。
陆家老老小小坐在那里,这种境况,没有人授意,钟虎哪有资格出头来办。
钟虎嗯了声,冷硬的汉子表情复杂地看着她,甚至带着乞求的语气,“宋小姐,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孩子是因为你才掉了。你就说声‘对不起’,没有人难为你。”
“不可能。”宋安七固执地摇头。
她听出了他「息事宁人」的意图,但背黑锅的事,一次已经是极限。
顾婉君跟在陆陈慧娟身后走回了大厅,孩子被交到陆子翊手上,已经没有在哭了。
“要道歉可以。”宋安七抬起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冷静到近乎漠然地看着大厅里满满的人,“找酒楼调监控视频出来,如果孩子真是因为我的缘故摔了,不要说道歉,她再打几巴掌我都受了。但如果原因不在我,你去问问你三少,他们谁要出来给我道歉?”
事已至此,她不介意当个撒泼的女人。
“宋小姐,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钟虎黝黑的脸无可奈何。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请你放手,不然我报警了。”宋安七讽刺地一笑。
陆家把颜面看得何等重要,想也知道,如何肯愿意调监控出来,降低身段与一个微不足道的她当面对峙。
心里有点酸,被冷气灌得发凉。大厅里超过一半的人,她都认识,也曾经叫过叔叔、阿姨。也是那些人,比陌生人还要鄙夷甚至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钟虎不放手,在她另一只手按动手机时,迅速夺了过来。
一团粘稠的液体从宋安七包里甩了出来……
“唐睿,”主桌旁边的桌上,唐校长身边的邹榕不露痕迹皱了一下眉,“你出去看看,把七七送下楼。”
“胡扯!”唐校长不快地瞪了自己妻子一眼,命令推开椅子站起来的唐睿坐下,附在邹榕耳边沉声说,“添什么乱,你护内也分个场面行不行。今天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喝满月酒,你叫唐睿出去管事,传出去叫什么话!”
邹榕不高兴地抢下他手中的白酒杯,“这种豪门我们无产阶级高攀得起?”
不甘不愿坐回去的唐睿,专注地盯着厅外僵持的两个人,觉察到身边异常的安静,他转过头。左手侧的位置唐花枝缩在半米高的椅背里,把头垂得低低,捧着果汁杯的手不停在抖。
“真的是你把她骗来的?”唐睿一把捉住她的手。
涂着黑色丹寇的手,打了个颤,果汁杯咚咚――碰翻了手边的碗筷。桌边倒酒布菜的服务小姐跑过来,擦拭水渍、换碗筷。
唐校长板着脸看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唐睿松开手,克制地甩给唐花枝一个责怪的眼神。
“好了,大好的日子,闹闹腾腾不嫌难看。”陆老太太放下盘在手中的沉香手串,清明的眼慢吞吞看看大厅外还在持续的争执,厌烦地皱起眉头。又瞥了眼陆子翊身侧被陆陈慧娟数落眼泪一直没停的顾婉君,凉着声说,“哭够了没?还嫌没给孩子招霉哪。”
陆老太爷正捏着酒杯,和身后的唐校长说话。听到老太婆声音,他转回身子,轻咳一声,垂着眼皮睇向陆子翊。
孩子趴在陆子翊胸口,显得小小一团。小孩子没记性,早就忘了疼。嘴里含着奶嘴,软软的小手挥着,被身后的保姆哄得咯咯咯地笑。额头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淤青,一动一动的。
陆子翊半低着头,看着孩子。
“子翊,”陆老太太叫他,“让那孩子走,叫她以后少到面前来晃,闹心。”
陆子翊抬起头,眯起眼看出去,冷亮的眸光闪了两下。慢条斯理拿出裤兜里的手机,拨了串号码,放在耳边,唇突地抿起,“钟虎――”
隔断的屏风两三分钟前又被拉上了,“把手机给我。”宋安七绷着脸。是不是今天她不去道这个歉,他就要这样抓着她,僵持到里头的酒席结束?只能说,他对陆子翊还真不是一般的忠心。
钟虎满手的冷汗,手腕别扭得也开始发颤,“宋小姐,你听一句劝――”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宋安七嘴角动了一下,“你不接?”她问。
他一只手掏出手机,看名片,赶忙接起,“三少,是……她不愿意……”
宋安七趁机揪着他的手背,钟虎一吃疼,手上卸了力,被扔开了。
钟虎甩着手,讶然地看她。宋安七迈开步子,快步走到电梯门前。
数字一个个缓慢地跳动,跳到「8」的时候,后面有人追上来。
宋安七敏感地侧转过身,脚跟着地,没来得及站稳。
两个酒楼保安把她手抓住,他们没有怎么用力,只是扣住她手腕脉搏的位置。宋安七轻轻一动,疼得抽气。
“放手!钟虎,你想干什么?”她大声质问。
钟虎避开她愤怒得几乎冒火的目光,冷硬的声音小声囫囵,像是嘴里含了几个桃核,“宋小姐,你不要乱动,伤到自己就不划算了。我嘴拙不会说话,当我求你,你服个软,不要让我难做。”
“你……你想干什么?”宋安七看见迎宾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剪刀递给他,全身血液霎时冻结了。
她咬住发颤的下唇,厉声喝道,“钟虎,你敢!”
“宋小姐……”钟虎抓起一簇她洒落肩上的长发,剪刀反反复复比划了一遍,最后停在离发尾十厘米的距离。稳住轻颤的剪刀,他脸色难看地看她一眼,“对不起……”
咔嚓――
咔嚓――
一簇一簇的黑发,轻飘飘落在宋安七脚下,盘成线条丑陋的一圈,像一条濒临死亡的蛇。
钟虎弯着腰,听闻到小声地啜泣声,拿着剪刀的手不停地抖。喘着气,剪完最后一簇,他抹抹额头的汗,对还抓住宋安七的保安说,“快把手放了。”
“宋小姐……”看到湿淋淋的一张脸,钟虎眼瞳紧紧地一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别过头,“对不起……”
“把剪刀给我。”宋安七擦了擦眼睛。失了血色的脸,惨白得像被水泡得皱了的纸。
钟虎握紧了剪刀,想劝,转过头,被宋安七那双血红的眼睛吓得用力一抖,剪刀哐当掉在地上。他忙弯下身子去捡,另一只素白的手比他更快,一把捡起剪刀。
“宋小姐,头发剪了还会长出来。今天没人想要为难你,你知道,总得给个交代……”钟虎心惊地看着宋安七手中的剪刀,不敢去抢。
十五楼的大厅很大,足以容纳上千人。明明古筝渔舟唱晚还在放,但一切突然变得格外地安静,所有人同时很有默契地没有开口。中央空调排气口冷气排出的簌簌声,清晰得如同放大了十倍。比之更清晰的,是屏风外的争吵,还有压抑的哭声。
唐睿踢开椅子,霍地站起来。
唐校长脸色一下沉了,“唐睿!”
“不好意思爸,容许我暂时只是一个男人,而不是您的儿子。”唐睿咬着牙说。
“混账!”唐校长震怒地拍桌,如同他开会时发脾气一样,“你喝昏了头,别人家的家事不用你管。”
第145章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安七和他家老三离婚了,一拍两散了,算什么家事!”邹榕无视老公甩过去的眼神,大声地说,毫不遮掩她的不快,“你不说我都还忘了,七七也是我正正经经认过来的干女儿,我还指着她给我唐睿当媳妇儿。.唐睿,你出去,做哥哥的顾着你妹妹天经地义。别让人以为她一个人,好欺负。”
唐睿感激地看着她妈,“好的,妈。”
唐校长鼓着眼,脸色阴沉得可怕,“慈母多败儿,你迟早有天要把他惯出事。”
邹榕眼神僵硬地回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唐校长家的家事,没有人敢来劝,也没人敢议论。一个厅的宾客被震住了,也不好吭声。
突然,孩子凄厉的哭声好似秋后的蝉蓦地响起。
陆子翊皱了下眉,冷着脸挥手招来保姆,把又是哭嚎又是踢脚的孩子拿给她。
保姆抱着孩子摇了两下,看见孩子哭得抽起筋,忙把孩子放到旁边的婴儿车上,掀开襁褓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褪去最后一层内衣,看见婴儿光裸的身子,保姆咦了声,愣住了。
“怎么了?”陆陈慧娟也嫌这哭声烦,看她动作慢慢吞吞,掩不住火气,“怎么劝不住?”
“没、没事,可能饿了。”保姆慌张给孩子穿上衣服,拿起奶瓶喂孩子。
孩子还在哭,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像蒸坏了的小包子,一层层的褶子。
陆子翊不太在意往婴儿车里看了看,回过头,捏住倒满酒的白酒杯,徐徐看过一桌静止的人,淡淡一笑,“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都爱哭,不算稀奇事了。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不会被一个婴儿吓住了吧?”
唐睿疾步跨出屏风,走出两步,和钟虎撞了正着。眼神一凛,揪过钟虎衣领,唐睿克制地一把把他拉到角落,手起一拳砸在钟虎脸上,“代我转告你三少,”唐睿把他扯起来,温雅的眼危险地眯起,“你告诉他,没有下一次了。”
钟虎冷漠地撇开他的手,扭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小眼斜睨着唐睿,尽是鄙夷。
捏捏使力的手腕,唐睿转身去追人。
宋安七还没走,蹲在电梯前。浓密的长发铺在她身后猩红的地毯上,像一块漆黑的绸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电梯门上源源不断地吹出冷风,吹得她一头整齐的齐耳短发凌乱地飞舞。唐睿看见她小巧的耳垂下空空荡荡的一片,突然间,心里也仿佛跟着被挖空了一块。
“七七……”他抚住她瘦削突兀的肩。
“二哥?”宋安七站起来,侧开身躲过他的手,扯了下唇角。
下唇上有一块儿被咬破的伤口,颜色暗沉,像块流血的黑洞。她一笑,血丝又从伤口渗出来。
唐睿拧眉看着她,眼睛里大片大片的焦急和内疚来回地闪,可是找不到排泄的出口。
“干嘛这样看我,很难看吗?”宋安七习惯性地抓头发,五指合拢,却抓了个空。她抿住唇,摇了摇头,脚尖蹭着地,踢了下长长的最多的那一束头发。那些,是她自己剪掉的,好笑的是当时钟虎竟然想要阻止,没有拦住还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唐睿垂下眼,轻轻捏了捏她耳边的断发,“没有,你怎么样都好看。”
“二哥,你是出来找我?”宋安七不自在地退了一步。
指尖一空,唐睿眨了下眼,从容地收回手,“妈让我送你回家。”
“干妈也在啊……”宋安七有点想念邹榕,邹榕待她视如己出。也只有她,会让唐睿出来为她解围。因为花枝的缘故,她有近半年没有去唐家,没有见过邹榕了。
“是啊,妈叫我好好照顾你。”唐睿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按下电梯按钮。
“睿二哥你回去吧,我自己下楼打车就可以了。”
说是送她回家,干妈其实是怕她被欺负吧,但那种场合下不能把话说得太露骨。唐睿能撑到现在才出来,兴许干妈和唐书记还起了冲突。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唐睿没必要再为送她和他父亲起摩擦,他还是回去的好。
“对了,”宋安七打开挎包,提出云尚甜品的袋子。
里面一盒打包好的双皮奶,在争执时塑料杯被压迫了。白色的奶蹭得包里黏糊糊一片,葡萄干和红豆沾满了包装的袋子。宋安七取出尚且完好无损的那盒,抽了张纸巾擦干净,递给唐睿。“来的时候去了趟中学,这家甜品店还在营业,我给她带了一杯。你帮我告诉她,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盒子外还泛着层冰渣,冒着冷气。她买好后,怕被阳光晒到双皮奶变温,特意放在包里,打车过来。
花枝和她一样,只爱吃冰的双皮奶。
唐睿捏着盒子,顺手想扔进垃圾桶里,手举在了半空,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修长的手,把塑料杯子捏得啪啪响,唐睿忍着气对她说,“七七,今天的事我会找花枝问清楚。这段日子你和她不接触也好……你等我先把她的事解决清楚……”
提起他唯一的妹妹,唐睿叹气。最近,连他都不太想搭理她。
花枝身上藏了个秘密。这几个月,她彻头彻尾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泡吧,不喝酒,鲜少出门,每天待在家里就是睡觉。而且,她还和以前最讨厌的那群人混在了一起。
有天他办完案子从法院出来,在街头看见花枝两手吃力地提满了袋子,像个小跟班一样走在王月茹那群人后面。他护妹心切,跟着他们进了家酒吧。他坐在他们隔壁卡座,一阵小到听不清楚的争执声后突然响起抽耳光的声音,接连两声。再后来,他看见花枝捂着脸走出去。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妈说花枝回来撞门上把脸撞肿了。
自己的妹妹,他清楚得很。花枝性格火爆,从小到大比男孩子还要强,又被他爷爷惯得骄纵,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所以他从来不担心她,但直到那次,唐睿觉得花枝心里藏了事。但她不愿意讲,就像那次他敲门想直截了当和她谈清楚,但是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支支吾吾,死活不给他开门。
后来她就更少出门了。有人打电话约她出去,她每次都慌张地找了借口搪塞。他妈前些日子还来问他,妹妹是不是失恋了,还是有了什么烦恼,怎么一个月瘦了十五斤。
他有必要和她开诚布公,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电梯在缓慢地下降,陆希梵的电话打进来了。
宋安七看见唐睿还站着,盯着她,没有避让的意思。她朝他笑笑,走到窗口,捏着只剩下半杯的双皮奶覆在脸上,“我知道了。”她开口比他先说。
“他们找你事儿了?”熟悉的古筝声蓦然响起,他是已经到楼下了。
“还好,你到了?”宋安七转过身,数着电梯顶端从1楼跳跃起的数字。
电梯里面信号不太好,陆希梵不停地说着话,杂音吞没了他急躁的声音。
宋安七揉了揉耳朵,没有急着挂断电话。虽然他说话老是聒噪,可是听着,总能令她安心。好像鱼儿见了水,安心得很自然。
电梯门刷地打开,陆希梵说着电话大步跨出来。
宋安七靠着窗,对着他笑。他看着她,眼神仿佛被定住了,几秒后细微的关门声把他震醒。
陆希梵跑过去,用力把她抱住,气息紊乱,“对不起,我忘记了……”
他忘了今天的满月酒席,如果不是乐队里吉他手听到他说酒楼名字突然提起,他真不知道她去的地方会是陆家这里。
“我还以为是我短发太难看了……”宋安七玩笑地说。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那天接到家里通知时,她就在旁边,他敷衍地应和了两声转头就把事情忘记了。
陆希梵后退了一步,仔仔细细地看,“谁剪的?”
“他找人剪了一些,然后我照镜子,发现全部剪掉可能会好一点。”宋安七伸手去抓头发。多年没有留过短发,还是有点不适应,手往上够了两遍才摸着头发。
“要不要进去坐?”陆希梵扬起下巴,朝屏风里头点点,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
宋安七摇摇头,“不要了,我想回去。”
他固执地抿着唇,“可是我很想……”既然都闹了一场,不把场子闹大,不是他的风格。
“宋小姐……七少?”钟虎走出来,看见陆希梵,起先有点意外,“老爷子说,来者都是客,请宋小姐进去一起用餐。位置安排在唐夫人旁边,她也很想见见您。”
“不去了,又不是吃不起饭。”陆希梵不耐烦地摆手。他们请人去,他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七少,这是老爷子的意思。”钟虎刻意咬重「老爷子」三个字。
老头子发话了,她如果不去,那是让老头子下不来台。老头子唯我独尊的个性,家里人哪个不了解。
陆希梵撇了撇唇,“那就去呗,不过不坐她干妈那儿,安七和我坐。”
白了旁边想拉宋安七的唐睿一眼,他霸道地牵住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轻语,“听我的,他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让他们这顿酒吃得不舒坦。等会儿我说什么,你在旁边听着就好。”
果然,看见他和宋安七牵着手进去,陆老爷子脸阴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
第146章 陆希梵大闹喜宴
陆希梵大大咧咧走到主位,指使服务小姐多挪两张椅子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子翊说,“三哥、那个叫什么名儿来的女人,不好意思啊,我家的猫打疫苗把时间耽搁了,礼物也没来得及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陆子翊懒懒地抬起眼皮看过来,正要说话,陆希梵马上抢白。
“不过我看外头,安七掉了一地的长发。她那头发发质忒好,拿出卖估计能卖个几百上千块钱。三哥让剪了,那就当是送给小孩子满月礼得了,三哥不嫌弃吧?”
陆子翊微微皱了下眉,清冷的眸光停在宋安七空空的耳后,顿了一下,他淡淡扬了下唇,“不会。”
“那就好,来,七七坐。”陆希梵拉着宋安七,在陆子翊对面一屁股坐下,边帮宋安七拿碗边说,“安七现在和我在一起,也算半个家人,坐这里不为过吧,爷爷?”
陆相洲冷着脸重重咳了声,“吃你的饭,闹腾什么!”
“今个儿三哥孩子满月酒,我高兴,说个趣儿,大家乐呵乐呵嘛。”陆希梵装傻地拨弄着碗筷,漫不经心地挠了挠头,“对了,孩子三个来月还是四个来月了?安七,你什么时候和我三哥离的婚,孩子在你们离婚前一个月出生,对吧?怎么今天才办满月酒?”
“小七,你又跑哪儿去喝酒了,满嘴酒话。”薛彩晴着急地给他递了个眼神,吩咐旁边的服务小姐,“给他盛碗鸡汤,醒醒酒。”
宋安七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捏了他一下,陆希梵狡黠地一笑,把鸡汤碗推到她面前,“来,可是我妈让人给盛的。”
另一桌上,邹榕疑惑看着故意闹腾的陆希梵问唐睿,“七七旁边那小朋友是谁?”
“陆家老幺,花枝去年介绍给七七的心理医生。”唐睿朝旁边看了眼眉目嚣张、笑得张扬的陆希梵,侧过身子,把双皮奶盒子丢到唐花枝桌前,“她给你买的,要扔了要吃了看你自己,你要还吃得下的话。”
唐花枝怔怔看着盒子上云尚熟悉的logo,仿佛被刺了一下,慌张端起手边的红酒杯。灌了一口,她突然盯住手中杯子,惊慌地把红酒杯放下,捂住嘴,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两声。
一杯鲜榨橙汁放在她手边,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唐睿绷紧了眼,沉下声说,“吃完饭去我办公室,我有事和你谈。[.超多好看小说]”
唐花枝把橙汁一饮而尽,慢慢看着他,挣扎了几秒然后点头,“好。”
另一桌边。
前一分钟,薛彩晴悄悄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快点滚。陆希梵不见半分收敛,他话比谁得多,先吵着要看孩子。等保姆把哄笑了的孩子又抱到陆子翊手上,他探身看了转头问他妈孩子小时候都这么丑么,问得薛彩晴悻悻地直瞪他。
陆老太难受地看了他和宋安七几眼,转过了身子,懒得搭理。
“小七,你是不是也好事将近了?”苏折月姿态优雅地摇着高脚杯,笑睇着他问。
“哪儿这么快,”陆希梵不满地皱起眉,“安七又不是随便的女人,我尊重她的意愿,感情的事慢慢来的好。”
宋安七盯着碗中的勺子,有点恍惚,听到他说到她的名字,她讶然地抬起眼。
陆希梵古怪地挑了挑眉,她失笑。
苏折月莞尔一笑,还当他是毛头小孩子,“喜欢的话还是要抓紧吧,学学你三哥,现在老婆孩子都在身边幸福多了不是。对吧,老三?”
“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不同,他怎么追求是他的事。”陆子翊闲慢地啜了口白酒,若有所思看着单手抱住的孩子,继而满足地勾起唇畔,“不过,有个孩子是好得多。”
若干年后,宋安七追溯起来,她对陆子翊的恨意就是在这一刻浸入了骨髓。
“三哥这话就偏颇了,爸有这么多孩子,哪个让他省心了?”陆希梵看着冷脸的陆相洲,嬉皮笑脸地说。
陆祁峰抓住苏折月摇酒杯的手,他看着自己妻子话却是对陆希梵说,“小七,今天是你三哥的喜宴,你别喧宾夺主了。”
他最敬重的大哥发话了,陆希梵意犹未尽地住口,起身挟了筷子鱼进碗里,边挑刺儿边愉悦地哼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死了娘啊……”
把挑好刺的鱼肉挟进宋安七手边空无一物的碗里,陆希梵起身自己动手盛了碗鲜白的鱼汤,挑了个不锈钢汤匙慢慢吹冷了放她面前,“来,吃块鱼肉。这鱼纯正的海鱼,一块肉多少钱来着,只有三哥才能这么大手笔,你以后跟着我能吃到机会可不多。”
他如往常那样去摸她颈后的长发,手下一空。
抬起头,和她红着的眼睛对视上,他很抱歉地笑,“对不起,我忘了。”
宋安七摇摇头,汤匙拨弄了一下干净的鱼肉,她咬住唇。牙齿咬着撕裂的伤口,清秀的眉缓缓地皱了下,一滴泪掉进碗里。宋安七低着头,迷蒙的泪眼怔忪盯着不锈钢汤匙上,倒映出的那个顶着滑稽可笑短发的脸。
“喂,怎么哭了?”陆希梵捧住她的脸,手忙脚乱抽了纸巾给她擦泪。
宋安七接过纸巾捂住眼,摇摇头,嗓子眼像堵了颗柠檬,酸疼得说不出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是很难过。
“哎哎,我逗你的。吃还是吃得起,就是得省点儿,你别哭啊。”陆希梵玩笑地拍拍她的头。
宋安七扯起嘴皮子笑,只是眼泪像是下意识地,止不住。她有点难堪,把头垂到最低,逞强地用湿润的纸巾把眼睛遮住,直说,“我没事、没事,眼睛有点难受……”
陆希梵旁若无人地把她头按进胸口,俯低了头,凑到她眼睛边亲了两下,“好点了吗?”
他就是正大光明地,看着爷爷饱含怒气的眼扫过来,他勾了勾唇,捏起旁边筷子,敲了敲碗,“记得星爷《唐伯虎点秋香》里说唱那段吧,要不我给你来一手?”
清了清喉咙,他敲碗当真开始唱,“禀夫人,小人本住在苏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谁知那唐伯虎,他蛮横不留情,勾结官府目无天,占我大屋夺我田。我爷爷跟他来翻脸,惨被他一棍来打扁――”
“没有体统!”啪――陆老太把佛珠用力扔在桌上,保养得白胖胖的脸气得微微发红,“出国去喝了几年洋墨水,越活越混账了,胡闹也给我掌握个分寸!”
老太太威严地看向他们,隐忍怒意问宋安七,“听说你要出国了?”
“……是,陆奶奶。”宋安七低着点了下头。
“别叫我奶奶,”老太婆嫌恶地说,“今天这么多人在,我也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去勾搭他,他现在有多喜欢你,但是我们陆家容不下不检点的女人。今天是老三的好日子,这里不欢迎不愉快的人,你请便。”
姜还是老的辣。几句话,就把一切归咎于她的煽动。
宋安七脸上热气腾腾,马上起身。
“奶奶,”陆希梵眼疾手快把她拉住,站起来。
“安七也不想来,是爷爷请人来叫的。说到不检点,这您可冤枉她了,安七做了什么事担得起这顶帽子?一直是我死不要脸追求她,她也是离婚后才和我亲近一点,要说不检点那也是我。明知道她是嫂子,还是按耐不住喜欢上了。您不能因为我是您孙子,就把所有过错推到安七身上。”
他笑得肆无忌惮,是笃定了以家里人的脾性,没人会在大庭广众下搬出那桩“丑事”来自打耳光。
陆老太被他呛得无话可说。
“小七,今天是我孩子的宴席。”陆子翊抱着孩子,冷冷看了他一眼,“现在请你们离开。”
“好,三哥不欢迎,我也不强求,不过这祝词还是该说。”陆希梵把酒杯往宋安七手中一塞,自己端起一杯,对着陆子翊举起来。
“我得替安七谢谢三哥还有你边上这位,是你们教她明白什么叫无耻不要脸;我也谢谢你,只是耽搁了她五年,还好她下辈子足够长;我自己也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们让她领悟这个世界是充满恶意的,也许我还没机会拥有这么一个宝贝。我真心地,谢谢您!”
陆希梵仰头,把酒一饮而尽,顺手抢过宋安七送到嘴边的酒杯,帮她一口喝干。
陆老太爷重重咳了声,责备地横了陆相洲一眼,“丢人现眼,管管你儿子!”
“对不住,今个儿扫兴了。”陆希梵懒懒一笑,把空杯子扔桌上。无所谓地看过满满一桌的人,牵起宋安七就走。
走到门口,宋安七突然踮起脚,扣低他脖子,对着他蓦然绷紧的唇吻了上去。
身后一片荒芜地寂静……
陆老太爷脸上神情已是忍到了极限,“钟虎,找酒店保安――”
“哇哇――”陆子翊怀里的孩子突然又哭起来。
保姆迅速从他手中接过孩子,慌张地抱到边上去哄。
邹榕叹了口气,提起包,疲惫地对丈夫说,“我头有点痛,先回去了。”
“妈,我跟你一块儿……”唐花枝跟着站起身。
“不用了,”邹榕失望地看着她,“我要去找七七说些话。你留在这里,陪着你爸吧,看着他些,让他少喝点酒。”
第147章 哥我杀人了
室外还是一如既往地闷热。(.无弹窗广告)宋安七趴在窗口,深深吐了几口气,终于敢把眼睛瞟向身边的人,“对不起……你不会怪我吧?”
刚才那样的场合,她没有顾忌他的立场,凭着他说的那段话吻了他。那个吻,其实无关乎****,只是一时的情绪作祟。这样子的行为,十分卑鄙,侮辱了他的感情。
“你打我一耳光好不好?”她抓起他的手往脸上拂。
陆希梵毫无表情的脸噗地笑了,他反手压住她的手,“你是被打上瘾了还是怎么样,我打你干嘛?我没生气,我只是终于知道,原来接吻是这样子啊……”
他有所留恋地摸了摸嘴唇,刚刚心跳得很快,整个人似乎都飞了起来。说实话有点丢人,下身还有些燥热的感觉。
“你没有……”宋安七讶然地瞪大眼。
“其实我没谈过恋爱。”陆希梵不自在地别过脸,像个偷吃糖被捉个现行的小孩子,讪讪地笑,“以前被我爸那群女人吓怕了,后来再看见我大哥和大嫂的事,我对女人这类生物其实挺没好感的。才认识你那时候,逗你玩也只是觉得你这人一本正经得挺好玩,没想这么多……”
逗着逗着,结果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宋安七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那我真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他老挂在嘴边一溜的风流史,她也真以为他对男女****不上心。
“对不起又不能管饭吃,别说了。”陆希梵挠挠头,情不自禁咧着嘴笑。宋安七听到他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还是我赚了……”
邹榕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在那儿等电梯说着话,跟小孩子似的,不忍心开口打扰。直到电梯门开了,邹榕叫住她,“七七――”
“干妈?”宋安七转过身,按住电梯开门的键,又要踏出去。
“不用出来了,我跟你一起走。”邹榕亲昵地拉住她,走进去,和善地对陆希梵点了点头,“谢谢你,照顾她。”
“阿姨,你别这么说,这我应该的。”懂事后,陆希梵就很少有机会被长辈夸了。突然被邹榕寄予如此肯定的评价,他长手长脚站那儿,手没地儿放似的别扭地垂着。
邹榕满意地打量他,温柔地笑,“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去喝杯茶,给干妈好好讲讲你们的事?”
“不如吃饭好了,我看阿姨应该也没怎么吃,不然回家里去吃顿便饭?”陆希梵激动地打电话让钱没有赶紧滚回家煮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偷偷得意的神情看在邹榕眼里,倍感安慰。
一场满月酒席,孩子莫名其妙哭闹了两次,信佛的陆老太太觉得晦气。
陆希梵和宋安七走后,老人紧绷的脸一直没有舒展过。
原本热热闹闹地满月酒席,就这样被搅了局,气氛再没活跃过来。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谁想得到陆希梵拉下了脸皮,把不堪抖搂得干干净净。
酒席散场,陆老太爷走过陆相洲身边,冷笑说,“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陆相洲被他挖苦得满脸灰。
宾客走得差不多了,顾婉君陪陆陈慧娟去洗手间补妆。推着婴儿车的保姆畏缩地走到陆子翊身后,紧张地看看四周,犹豫地开口,“先生,我有件事想对您说。”
陆子翊从座椅后倨傲地侧了下身,看见是她,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孩子的事去告诉他妈。”
“不是,先生。”第一次和他说话,保姆有些畏惧,“我是想说,像宝宝这种才几个月的婴儿,身上的皮肤很脆弱。抱他的时候,最好能够再轻一点。大人的力度,不经意间就容易碰伤宝宝。”
虽然她一直很怕陆家这位先生,但是想着刚才哭了很久的孩子,她忍着怕还是得说。
第一次做爸爸的人,没有经验是一定的。只是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更离谱了些。孩子第一次哭的时候,她掀开孩子襁褓,看见孩子细皮嫩肉的胳膊上两个发黑的淤青,心都跟着揪了一下。还好是自己的孩子,要换了别人,怕还以为是被掐出来的印。
虽说那淤痕,确实看着很像……
唐睿叫来了他办公室的助理,开大哥的车送他爸回去。他大哥喝了酒,不能开车。
他自己喝得少,还能应付。他载着花枝,车子漫无目的地在洛城里逛,两个人仿佛比着谁更能沉默的比赛,始终都不说话。
车子开过一条林荫道,唐花枝缩在副驾驶位上,毫无征兆地啜泣出声。
唐睿把车停下,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说了。”
“哥……”花枝紧张地拉住他的袖子,嘣地扯掉他一个袖扣。她整个人剧烈地发抖,看着唐睿,崩溃地哭出声,“哥,我杀人了……”
七天以后的酒吧。
「你还穿着那些华丽灿烂的衣服吗?还是不需要那些外在证明自己了吧。回想那些单纯,其实有点残忍,现实拒绝我们的认真。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吗?可是,你已经离开了,好久好久……到底怎么了呢?」
这什么煽情的歌词,宋安七不自觉皱了下眉,放下提包,朝熟识的酒保微笑,“威士忌,多加点冰……你要一杯吗?”她转头问。
唐花枝坐在卡座角落恍惚看着她,手指局促地捧着柠檬苏打的大玻璃杯。
“要吗?”宋安七坐下,酒保站边上还等着。
“不、不用……”唐花枝怔怔地摇头,“我不喝酒了,七――安七你也少喝点儿。”
宋安七随意点了下头,看了眼大厅外坐着的唐睿,回过头微微一笑,“睿二哥说你有些事一定要和我谈,说吧,什么事?”
唐花枝眼神闪烁看着她,她很紧张,几次张开嘴又说不出话,往嘴里灌了几口柠檬水。
宋安七端过冰凉的酒,小酌了口,回复陆希梵刚刚来的短信。
昨天她夸钱没有蒸的灌汤包好吃,今天他抓着钱没有留在家教他做灌汤包,拍了张成品过来。一笼的包子膨胀得像被水浸泡过的浮尸,惨不忍睹。照片边缘有他小半张脸,挤眉弄眼鼓得有半个包子大,白眉毛白眼,底下文字自恋地问她他和包子哪个看起来更好吃。
他又打算换工作了,这次计划去法国学厨。
巴黎和伦敦那么近,他有空随时都可以过去找她。等到学成,他就去英国开一家法国餐馆,肯定秒杀一片英国本土渣菜馆。到时候她要哄哄他,他可以考虑考虑让她入股,做半个老板娘。
宋安七咬唇笑看着屏幕想了半天回他,等他蒸得出一笼至少外形叫得上包子的灌汤包再说吧。
“安七,对不起……”唐花枝嚅动唇,盯着手中的饮料,慢慢地说。
“没关系,我原谅你。”宋安七平静地一笑,收起手机,“还有其他的事吗?”
“安七――”唐花枝发慌地抓住她的手。
宋安七皱起眉,飞快地抽回手。花枝的手凉得不正常,沾着黏黏的汗,好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凝着她无措的神情,宋安七捻起一块刚出烤炉的巧克力小饼干,放进嘴里。
这巧克力饼干是花枝来凹凸最爱吃的小零食,以前每次来她都爱点。久而久之,她们没有点,凹凸房子酒吧的老板也爱送一份来。
其实,宋安七一直觉得老板可可放多了,这巧克力饼干吃到最后都有点苦。
“你别急,我没有马上要走。你慢慢想,我等你把话说完。”宋安七又咬了一块,慢慢咀嚼。
唐花枝弓着身,紧紧握着杯子,不时抬起眼皮不安地看看她。
她一头漂亮的大波浪也不见了,剪成了和宋安七一样的齐耳短发,又把颜色染黑了。自从考上大学后,花枝迷上了染发。不管她爸怎么骂,她仍然我行我素随着心情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宋安七快不记得,上次看见她一头黑发是在什么时候了。
黑色短发、素颜的唐花枝安静地坐在那儿,酒吧暗光下,晃眼看去,像极了十四岁的光景。
那年宋安七生了场病,营养严重失调,住院的时候医生建议她把头发剪短。为了剪头发的事,宋安七和她爸闹了场别扭,最后还是没抗争胜利,被她爸拖去理发店把头发剪了。她闷闷不乐了一整天,后来花枝放学后买了章鱼小丸子来看她,花枝梳着高高的马尾,发尾垂到了腰间。她以为自己把委屈和羡慕藏得很深了,虽然花枝走后晚上她爸来医院亲自给她洗头的时候,她又闹情绪捏着她爸的肩膀哭了会儿。
第二天傍晚,唐花枝顶着一头狗啃过似的短发推开病房门,吓了她一跳。花枝捏着小勺子大口大口吃着双皮奶,揉着自己乱糟糟的短发轻描淡写地告诉宋安七,头发黏了口香糖,洗不掉干脆就剪掉了。
「这样正好,姐妹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眉目张扬的花枝舔舔嘴角的奶渍,黏糊糊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宋安七的脸,「我俩这样子走出去,保管都以为咱俩是一个妈生的,快,叫姐姐让我听听。」
也是简宁,后来有次和花枝闹时说漏了嘴。他说那次花枝见她剪了头发,一副可怜得想哭又强忍着的样子,看得她心疼。第二天她让他从家里带了把剪刀去,自己在学校咔嚓一下把头发剪了。
第148章 我吓着你了吗
花枝剪的时候歪着头,所以头发剪斜了,于是又逼着简宁给她修。.简宁和她说着小话,越修越糟糕,最后还被她胖揍了一顿。
曾经,在宋安七的世界里,强大的花枝就像她的半个母亲,半个哥哥。
在简宁出轨前,宋安七以为花枝从来不会哭,可是她哭了。在昨天之前,宋安七以为除了家人,花枝是最不会丢下她的人,可是她背叛了她。
“对了,安七……”花枝小声地开口,慢吞吞在座位边袋子里摸索出两盒双皮奶,云尚的盒子。她低垂着眼,把盒子和勺子推到宋安七面前,似乎是害怕宋安七会拒绝。她收回了手,又伸过去把盒子推到宋安七手边。
“我刚才找他们冰过了,你……要吃吗?我让老板多加了一块钱的红豆和葡萄干……”
葡萄干配红豆,她们最爱的口味。上次宋安七去买时,爱穿波西米亚长裙的老板娘还问她,你那小姐姐呢。花枝每次去买,都会添一块钱要老板娘多加配料。她一次固定只多添一块钱,但总会说服老板娘多加很多进去。老板娘对她又爱又恨,可记得也很深。
睇着那只轻轻颤抖的手,宋安七大方接过杯子说,“上周我给你买了一杯,今天你给我买一杯,刚好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唐花枝脸上难堪地一白,“我不是这意思,你知道的,安七。”
“嗯。”宋安七垂首,有些受不了她这样的语气。
这样的感受,就好像看着自己一直崇拜的偶像,走下了神坛,她受不了。
唐花枝挖了一勺双皮奶,用力咽下去,“那次在这里你说你等我,等我愿意告诉你,我遇上了什么事才会对你说那些违心伤人的话,现在你还愿意听吗?”
“你想说,我就听。”
“简宁醉酒出轨那次,是喊的你的名字,但我从来没怪过你。我没告诉你,是害怕你会多想。除了陆子翊,你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我怕你知道后,会觉得亏欠了我。但是这事情是男人自己守不住他心,和你无关。那天我之所以那么说,是王月茹她们逼我,还有……我当时很想把你推开。”
那天之前,某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发生了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几乎能生生把她毁灭掉。[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慌得找不到任何出路,只想到了她――她唐花枝最好的朋友。她打了两个钟头的电话,可那时候宋安七在欧洲,手机在陆子翊那儿。她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陆子翊在电话里冷淡地告诉她,安七心理状态很不好,他要带安七在欧洲散心,希望她暂时不要去打扰。
无计可施的她,最后在王月茹的撺掇下,犯下弥天大错。
这个秘密就像一个毒瘤长在肚子里,起初被掩在皮肉下,可以假装看不到、不存在。但渐渐地,这颗瘤子越长越大,吸血嗜肉死死咬着她的筋骨不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月茹精准地按着那颗毒瘤,时不时地就让她痛上一回,提醒那个毒瘤的存在。
宋安七沉沉吸了口气,“为什么不告诉你哥?”
不告诉唐书记,她能理解。能把骄傲张扬的花枝逼到现在的境地,那么那件事一定是像花枝说的,具有毁灭的能力。花枝不能告诉她爸,怕她爸难做,怕留下缺口被外人泼脏水抹黑。
但是唐睿呢?自己的二哥,做事心思缜密,掌握得了分寸。只要不是荒唐过头的事情,唐睿会袒护她,想办法把事情解决。怎样,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唐花枝垂着头,低低的嗓子染着浓浓的鼻音,“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敢找他。后来我被王月茹逼急了,想告诉二哥,他精通法律,我是想让他替我下决定。但他那时候因为我和王月茹走得很近又疏远你的事,很生我气。我害怕……”
心中有鬼的时候,连夜晚独处都觉得怕。
“那现在呢?”宋安七伸手,包住她紧绷冰凉的手背,“那晚发生了什么?”
唐花枝摇头,眼底掩不住惊惧和疲惫,“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二哥他还不确定是真是假,在没查清楚前我不能说。我不能再害你了……”
唐睿出门前特意叮嘱过她,点到即止。而她也是这么想的。
宋安七了解她,她和她二哥一样也了解安七。如果今天让安七知道那晚的事,而二哥查出来事情没有蹊跷。王月茹那个神经质的女人,一定会想法设法把安七和她哥一起拖下水。
宋安七没有再追问,“那你自己这几天小心些吧,王月茹那儿让你哥去应付,他比你懂。”
唐花枝瘪了下嘴,突然的生疏让她没办法清楚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安七,你相信我吗?你还是不相信,对不对?你可以去问我哥,二哥他绝对不会害你。”
“没有,花枝,我信你说的。”宋安七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冷静,“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
听花枝说这几个月的境况,她心里也揪着疼。她是被花枝护着长大的,花枝总像个老母鸡,扑腾着其实不算宽阔的翅膀,帮她遮风挡雨。
可她骗自己的事,宋安七暂时没法子忘掉。好比是被刀戳裂的伤口,表面愈合了,可底下长肉时,那种细细密密钻进骨子里的痒,时时刻刻啃噬着神经。
信任,就像打破的瓷瓶,再好看也消不去裂痕。
花枝需要时间,彻底处理好她的麻烦。她也需要时间,好好说服自己,慢慢接受这一场伤人自伤的谎言。不可能忘记,只能用更多更多的事情去掩盖。
陆希梵打电话来,叫她回去尝包子。
宋安七站起来说她走了,唐花枝低头闷不吭声吃着双皮奶,眼睛盯着桌子上那盒一直没动、连盖子都没有揭开的双皮奶。
“我等下吃。”宋安七拿起盒子,笑着说,“那天陆希梵说他还没吃过,我拿回去分他一点让他尝尝。”
花枝咬着勺子,木木地点了下头,“好。”
宋安七转过身,迅速地往下走。
转身那瞬间,她看见花枝哭了,她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珠帘后,宋安七忍不住抽泣了两声,用力吸了口气,她揉揉眼睛走到吧台前,“睿二哥,我先走了。”
唐睿看看卡座里头,眼神通透,“她现在这样子也不能马上回家,我先送你回去吧。”
宋安七有些话还想对他说,她点了点头,等他结账买单。
两个人并肩走去隔了一条街道的车库取车。车库入口,一辆正往里开的白色丰田突然靠近他们停下。唐睿脸色微变,揽住宋安七的肩,带她走向另外一个入口。
宋安七听见身后在叫「唐律」,她把走得很快的唐睿拉住,“是找你的。”
宋安七回头,看见车窗探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瘦削的脸,似乎是怕他们走远了,还在叫,“唐律,唐律。”
“那是陈医生吗?”宋安七眯了眯眼问唐睿。
男人没穿白大褂,她不确定有没有认错人。但看着,是像她出事那天被送去急诊室里做手术的医生。
唐睿不快地嗯了声,车里的陈医生也看见宋安七了,顿时有点尴尬地抬头看着车外的唐睿,“唐律,不好意思,我朋友让我问问那个官司――”
“公事请先预约,我助理会排时间。”唐睿语气有所克制,但依然透着股低沉的情绪。
陈医生识趣地点点头,“那好,我让他来预约。唐律,打扰了。”
取车出来,车子驶进二环路,宋安七抿着唇,本来有些话要说,但看着唐睿似乎没心情。见过陈医生之后,他带着她很快地走去取车。他没发觉,整张脸绷得很紧。
唐睿话也很少,车开到宋安七家楼下,宋安七看他脸色不好,叮嘱他开车小心点。花枝那里,如果需要她帮忙,尽管开口。
“你照顾好你自己。”唐睿对她笑笑,眼里渐暖。
八楼到天台的楼梯上斜倚着个人影,看着眼熟。宋安七正要开门,瞥见了,想是陆希梵要吓她,她轻声轻脚上了几步,离他还有两步台阶远。
男人抬腕看着时间转过身,两个人对上面,同时愣住了。
到底是在大圈子里混的人,眨眼就镇定了。
史杰微微俯下头,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拨弄了一下表盘,抬头微笑,“我吓着你了吗?”
“……还好。”宋安七收回拍心口的手。
他和她说话都轻轻地,楼道里影影错错,仿佛一种刻意的奇怪的感觉。宋安七跺了下脚,响声震亮楼道的声控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史先生来这里是找……?”
“找你。”
史杰看了眼脚边的行李箱,扬起下巴温文尔雅地朝着她手上的钥匙点了点,“可以请我喝杯茶吗?”
灯光清晰地照出他眉眼的倦容,史杰一只手臂上搭着件深黑的西装,挽在手肘的衬衣袖子黏湿地贴着身体。在八月盛夏的日子里,这样正装只适合待在有冷气的空间。
“抱歉、抱歉。”宋安七从包里掏出张湿纸巾,撕开了封口递给他。
史杰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汗,笑了一下提起行李箱拉杆,“你别紧张。不方便打电话给你,所以我直接先过来了。”
第149章 马上跟我走
宋安七站在瓦数不高的灯下,眯着眼找钥匙,抬了下头,过意不去地说,“你应该进屋里等,他……呃,是陆子翊的弟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能站在这儿等,一定是敲过门知道她不在家。
史杰又笑,“他说不清楚你大概多久回来……”
那个冷眼挑眉,额头上写着不羁的年轻男人,说完这句话,当他面就把门甩上了。
宋安七往楼下走,唇角抽了一下。史杰没把话说完,但她想得到陆希梵能做出什么事来,他从来只管他大爷乐意。
下到七楼,宋安七开门。门一推开,清凉的冷气嗞地钻进汗湿的毛孔里,通透心脾。
果然,陆希梵把空调给她开着。
鞋柜里没有备用的拖鞋,宋安七请史杰直接进客厅先坐。她放了包拿出手机,去厨房冰箱端出一盆冻过的酸梅汁,盛了两杯端出去。
史杰拿着手机收邮件,接过造型古怪的马克杯,淡淡地把房子环顾了一圈,最后盯住放在墙角的画架,“你住这里?”
“暂时的,天气热,楼上家里没装空调,现在换给老钱在上面煮饭。”宋安七喝了口冰凉酸甜的液体,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杯身。她直直看着史杰,想他找她会有什么正事。
上次见到他,还是在伦敦,和陆子翊一起,在剑桥游了一圈。
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晚风,卖中国特产的福建老婆婆,醉酒后的缠绵。
似乎远得记不起具体的年岁,但又清楚得足够想起每一处细节。
“你朋友对你很用心。”史杰轻轻摇了摇马克杯里浅褐色的酸梅汁,慢慢喝了一口。不管何时何地,他每一个动作都不疾不徐。这样的自在,让人想起古书上那些隐居世外深山悠然品茗观书的高人。
不过,能在政法界如鱼得水,风生水起的人,不会是避世的。越是不动声色,越是危险。
“安七,”看着她神色突然变了下,史杰停顿了会儿,亲和地问,“这样称呼你好像自在一点,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宋安七勉强扯了下唇,端着杯子一口接一口心不在焉地喝。
史杰又看了一遍时间,敛了笑前倾下身,认真看着宋安七,“今天我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或者说通知你。[]我希望你能在下周,和我去帝都。短时间内,和我住在一起。”
宋安七吸了口气,被酸梅汁呛住。她扯来纸巾捂住嘴,含糊不清地问,“我爸的事?”
“和你父亲的案子有一定的关系,”史杰点头,沉了声接着说,“另外还有你的安全。”
“所以上个月那五个男人想要杀我,就是因为我爸的案子对吧?”事发之后,陆希梵一直归咎是唐诗她们在搞鬼。可是她心里一直怀疑,还是因为她手上的u盘。杨理虽然死了,他找来带她走的那两个男人也死于非命,但这份重要证据的事,不确定就一定没有人知道。
史杰惊讶于她的镇定,看着她,眼睛里多了层欣赏的意味,“你这个月应该能收到学校发来的证件,接下来的手续你可以去帝都办,下个月到时间了直接去英国。”
宋安七低头来回想了一遍,摇摇头,“我在这里小心点,尽量不出门可以吗?”
一去英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一年,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归期不知在哪一天,花枝的事还没有下文,她还没从老钱那里学到几道招牌菜,要这么仓促地离开从没长久离开过的城市,她舍不得。
“很难。”
史杰皱起眉,不太乐观地回答,“你父亲准备了几年,这件事还是无疾而终。张哥到前些天还在和我提,他很自责也很气愤,当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很多事情等到留意时再防止,就晚了。去了帝都,你和这边随时还可以联系。”
宋安七抿紧了唇,心里如同拔河,马上要拿定主意不可能,“史先生,你能让我考虑两天吗?”
“你三天后找我吧,这几天别急,慢慢把身边的事物都整理好。”史杰放下杯子,站起身,用力捏了捏肩膀,笑着缓和情绪,“我也要回去躺上几天,等你把什么都处理好了,时间大概刚刚好。”
先前坐下的时候,宋安七特别看了下他行李箱上还贴着航空公司托运标签。
一张美联航的国际,一张飞回洛城的国内,日期都是今天。他带着行李,是下了飞机就径直来的这儿。
宋安七送史杰到楼下,他推辞说不用她送,手机导航能找到出去的路。宋安七固执地把着他的行李箱,带他走到小区方便拦车的东门,帮他招了辆车。
司机把行李箱放上后备箱,史杰坐上车,看着车外宋安七晒红的脸,笑着挥手说,“虽然你和子翊现在分手了,但是我还是习惯听你叫我jerry。”
jerry,陆子翊就是这么叫他。
宋安七闭着嘴,点下头,当是应了。
陆希梵蒸了三笼灌汤包,摆了满满一桌。他挥着把檀木扇,粉色维尼熊围裙松垮地系在腰上,站在七楼门口等她。宋安七走上楼梯,他颠颠儿地过去扯了她往家里走,“跑哪儿去了,快点来尝尝陆大厨的包子。”
隔厅餐桌上六个盘子,全是包子。陆希梵摆好筷子,盘子,夹了一个用盘子在下面接着送到她嘴边,“快,慢慢咬一口。”
他表现太过殷勤,宋安七不敢下口了。
“吃吧,妹子。”钱没有趴在桌边,喝着酸梅汁说,“我一大老爷们都被他喂过了,吃,赶紧吃,看着我眼睛难受。”
宋安七低头咬了一口,汤汁带着温度,但还不算烫。薄薄的皮儿,一咬即破,满口都是麻油鸡汤的香味。“你做的?”宋安七接过筷子,坐下慢慢地吃。
“好吃么?”陆希梵翘脚坐下,得瑟地凑在她跟前问。
“嗯,是灌汤包的味儿。”
“什么叫是汤包的味儿,看样子不像吗?”陆希梵拿着筷子夹了一个,正要入口,听到她的话,恼怒地一口咬下。汤汁嘣地溅了他一脸,钱没有拍着桌子幸灾乐祸狂笑,“作孽哟。”
宋安七捏着筷子拨弄了一下盘子里一坨一坨的「面团」,“你一说,看起来有几分相像了。”
“别嫌弃了,妹子。”钱没有咂舌,这时候还不忘说风凉话,“你是没看见那十几笼,我他妈看得都要怀疑这个世界的汤包到底长啥样儿了。”
陆希梵把脸一抹,恼羞成怒举起筷子啪嗒敲在钱没有额头。又夹了一个,举到钱没有脸前,故意咬破。
“幼稚,你他妈真幼稚。”钱没有揉着浸进汤汁的眼,摸进厕所洗脸。
宋安七笑着回过头,看见陆希梵定定的眼神,“怎么了?我过敏皮肤,你别来喷我。”
陆希梵干巴巴扯了下嘴唇,“那人找你什么事?一回来心事重重的……”
“有吗?”宋安七摸摸脸,没觉得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他让我出国前,和他一起去帝都。”
三言两语把事情简述给他听了,盘子里的汤包被她戳成了面泥。宋安七捏着餐巾擦手,抬起头,被他深沉的样子怔了一下。
陆希梵默不作声吃了个汤包,搁下筷子,揉了揉拧紧的眉心,撇起唇笑,“听话,去吧,也就一个来月的时间。也许下个月你去英国,我汤包店就已经日进斗金了。”
一桌几十个汤包,被他们三个人吃完了,陆希梵一个人就吃了一半多。
汤包配加冰威士忌,一种罕见却又异常和谐的搭配。
三个人一人一瓶半,每个人都有点醉了,剩下一桌狼藉的餐盘和横七竖八的酒瓶留着第二天收拾。
钱没有踩着八字步,哼着小曲趁夜晚清凉,摇摇晃晃出去遛弯。
晚上电影频道在放映周星驰的《食神》,宋安七和陆希梵窝在沙发上,继续喝着冰啤看电影。中途插播广告,宋安七等到晕乎,眼皮打架,快要睡着了。
陆希梵身子往下滑了一点,让她靠在肩头。
宋安七人发软,意识清醒却没有力气不想动。陆希梵扶了扶她的头,突然俯下头慢慢地靠近她的脸。
茶几对面不停闪动的液晶屏上,莫文蔚吐着舌头拿着双刀在疯狂地剁肉,肉末飞溅,bgm来得莫名地悲壮且无厘头。
宋安七黑葡萄一样的眼眯成了条缝,酒后吹过冷风头有点疼。
她皱着眉,缩了一下身子,像一只倦懒的猫,迷迷蒙蒙看着陆希梵。
她很清醒,只是浑身绵软无力,不想说话。
她眯着眼怔怔看着陆希梵,他手撑着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一次次低下头下巴蹭过她额头的发丝,把脸贴近她的面。气息微沉,一下一下隔了很长的时间,缓慢而悠长地。仿佛蚕丝一条条轻柔地绕在她心尖,用着柔软的力道慢慢地缚紧,想要绕成一个茧。
最后一次,他冰凉的鼻尖蹭到她鼻头,含笑凝着她酒后微红的脸。专注的目光一圈圈在她脸上打着转,眼睛出奇地亮。
陆希梵看了很久,突然扑哧笑了,伸手捂住她的眼,“你睡着了吗?”
“嗯,想睡了。”宋安七懒懒应了声,他手冰冰凉凉,捂得眼睛很舒服。
“那我抱你进卧室睡了好不好?”陆希梵沙哑着轻声问。
第150章 最后一面
宋安七抵靠着沙发背摇头,“我还没醉,可以――”
肩膀下一空,陆希梵起身,打横抱起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宋安七睁开眼,他垂眼看着她,把她仰起的头按回心口,拧了下眉,“你怎么怎么吃都长不胖啊?浪费粮食……”
浪费粮食,这是钱没有这阵子总说她的话。
“我长脑子了,只有不动脑的人才总往身上长肉。”宋安七食指戳戳他手臂凸起的肌肉,反唇相讥。
“你完了,我要把这话转告老钱,他那猪脑子最记仇了。”陆希梵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他有二十四岁吗?真幼稚。
宋安七撇唇,“你刚才说他是猪脑子……”
陆希梵踢开半敞的卧室门,充愣耍起赖,“我说过吗?谁听到了?”
“你大爷我都听到了。”门外一个粗咧的声音狞笑着说。
房间里两个人同时一愣,陆希梵膝盖发软,一脚踩到垂在床脚的床单,嘭――两人一起摔在床上。
钱没有肥滚滚的身子蹲在门口,嘿嘿冷笑,“不动脑的人才往身上长肉,猪脑子,妹子,我有没有听错啊?”
“好像是听错了吧……”宋安七坐起来,撑着床的手捏了陆希梵一下。
“什么好像!”陆希梵半撑起身,瞪她一眼,“本来就听错了。对了,我们干什么要给你解释啊?”
他回头,怒视钱没有,“你在背后偷听别人谈话,丫道德吗?你好意思来问听错了?”
倒打一耙的事,他干得最顺手了。
钱没有扶着膝盖站起来,揶揄地挤着眼睛说,“是谈情吧。理解理解,想当年我也青春骚动过,也是这么过来的。最近天儿热,容易躁动,年轻人可得把持住――”
砰――一只拖鞋擦过门梁。
陆希梵捡起地上另一只,直起腰,门口已经没了人影。
客厅里一个难听的男声拖着嗓唱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浮云……”
宋安七抬头望着手拿拖鞋的陆希梵,四目相对,哭笑不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掀开薄毯,翻身躺下,“我睡了。”
“嗯。”陆希梵丢了拖鞋,在床沿坐下。
“我睡了。”宋安七扯着薄毯睁着眼,又重复了一遍。
“睡吧,晚安。”陆希梵弓着腰身,不动。
宋安七绷不住,指了指门外,“电视还没关,你要不要出去……”
陆希梵抿嘴,轻笑了声,“你睡吧,老钱还在外头呢。我头有点晕,坐会儿。”
“你早点睡……”宋安七不自然地眨了下眼。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闭眼,睡觉。”陆希梵扯过薄毯,搭住她下巴。
四下里骤然安静下来,客厅里钱没有没有在唱歌了,《食神》还在放。莫文蔚在唱那首叫做《初恋》的歌,「分分钟都盼望跟他见面,默默的守候亦从来没怨」。
空气里很凉,宋安七裹着薄毯觉得舒服,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三天后,宋安七照着史杰那天留给她的号码打过去。
晴了几乎一个月,前一天晚上终于一场大暴雨冲走了持续四十几天的闷热天气。天亮时,雨变小,断断续续,但室外湿润的空气清新了许多。站在阳台上,听着雨水滴滴答答沿着屋顶落在楼下雨棚上,宋安七深深吸了口气。
“安七?”
“史――jerry,我想我可能要打扰你一段时间了。”一只鸟儿飞过,宋安七看着鸟儿被雨淋湿的翅膀,心突然一闷。
史杰在那头笑,平和的语气,仿佛一早预料到她会同意,“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安七,你愿意去,我很高兴。明天下午的航班,明天午饭后我在机场等你。”
“你订好机票了?”宋安七惊讶他自然的语气。
“嗯,帝都那边大学里有场恩师的讲座,所以时间有点赶。很抱歉,没有征询你的意见。”史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似乎是说着置身事外的事情。
宋安七心里怪怪地,慢慢起了层褶皱,“我身份证号码……”
预购机票必须要告知本人身份证件号码。
史杰沉默了一下,低低笑了,“是从子翊那儿知晓的。安七,有件事,我想请求你……也可以说是拜托你……”
护栏上一盆吊兰的叶子随着风动了几下,一滴雨水蓦地滴溅在宋安七扶着栏杆的手背上。宋安七有所预感,声音不自觉低了两度,“可以先问是什么事吗?”
“今晚和子翊见一面,你们有些话可能需要说一说。”
“jerry,我和他之间无关了。”宋安七咬着唇瓣,冷静地说。
史杰听了她的话,只是温和地笑,“可能这一两年你都回不来洛城了,临走前再见一面给彼此一个机会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就当做是朋友一场,离开前的道别不是么?我知道你和他不欢而散,安七你是个理智的女生,我很欣赏你,只是见一面说些话,不会损失些什么。”
“jerry,我今晚要整理行李,可能没时间。”宋安七还是固执地拒绝。
她和陆子翊,真的再没有见面的必要,一点也没有。
史杰轻叹了口气,“安七,你我都了解子翊的脾气。如果他非要见到你,今天你不愿意,他一样有办法让你出现。相信我一次,他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谈。”
是,他的确有办法,轻轻松松就和她见到面。到时候的场景,大概要难看得多。
宋安七又用力咬了下唇,在倔强和颜面面前无奈选择了后者,“好,我答应你。”
史杰很高兴,从他微扬的声音里听得出来,“一切由我来安排,定下地点后我来通知你。”
究竟是别人的丈夫了,见一次面安排得如同无间道卧底接头似的。他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真有话找人转了就是。眼下这样偷偷摸摸,让宋安七有一种偷情的作呕感。
史杰把地点安排在市中心商业区一栋高档公寓楼里,据他说,是借用一个出国的朋友的房子。他请了厨师到家里做饭,陆子翊和她吃完晚上这顿饭再聊事。
这样的场景不偷情真是太遗憾了,可惜这房子不是金屋藏娇用。
宋安七下午在家里整理明天要带走的行李,到五点才出门。出租车开了一半,钱没有打来电话,哭爹喊娘,“你快来,这混小子又发神经了,卧槽,你们拦着他啊喂,那酒是壮阳的!壮阳的!喝多了你们丫去顶啊……”
他吵吵嚷嚷半天没说明到底是什么事,宋安七马上让司机改道去滨海路。
77号酒吧里一片甘酸的酒气,吧台里头搁着个破了一半的酒缸,里头的酒流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大堆中药材样的东西。大概这就是钱没有打电话给她时,一直叫嚷,比人还要心疼的东西。
陆希梵喝醉了,醉得糊里糊涂,差点连她也认不出来。
他瘫软地趴在卡座茶几上,看见宋安七在他对面坐下,晶亮的眼睛慢慢打了个转,傻笑起来,“你好像我喜欢的女孩儿啊……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你喝多了。”宋安七抓住他摸向她脸的手,“我是安七。”
“安七……”他眯起眼,忽然起身,扑腾一下扑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凑近了看。大而明亮的桃花眼,浮着层薄薄的酒气,认真地凝着她,教人看了心里发紧。
“嗯,你是安七。”陆希梵咧开白牙,笑。
“发生什么事了,你喝这么多酒?”他从来没喝得这样醉过。这三天他情绪有点低落,她是知道。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紧紧地盯着她。每晚半夜他都以为她睡着了,站在床头一动不动看着她好一会儿。
可是今早出门还好好地,说要来酒吧录个现场送给她,让她一个人的时候好解相思之情。
他怎么喝这么醉?
“安七,安七……”他摊开手臂,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进她颈窝。
脖子上突然一热,温热的液体好像清晨的雨水,滴在她颈上。宋安七一愣,低下头看见他轻颤的肩膀,声音发紧地问,“陆希梵,到底怎么了?”
“安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陆希梵摇着头,哭了。
宋安七无措地愣住了,他……哭了?
陆希梵搂着她,紧紧地,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她抓得住。
他喝得极醉,全身都是酒气,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含糊地不停说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对不起,我搞错了,搞错了……”
“陆希梵,你到底怎么了?”
宋安七被他哭得心里发慌,她薄纱的短袖t恤,肩膀处被眼泪打湿了一片。她侧过身,捧住他的脸,“你搞错什么了?没关系啊,不管什么我都原谅你,你先别哭了好吗?”
陆希梵怔怔看着她,极为难过的样子,那眼神恍惚一瞬间给宋安七世界末日的感觉。
他一直是个冷烂欠的大孩子,像条张牙舞爪的小狗。谁惹得他不开心了,他吱地咧开牙就咬回去。他骤然间哭得一塌糊涂,宋安七看着也难受,“陆希梵,原来你哭起来这么难看啊,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肆意翘起的时候,一笑,仿佛阳光都跟着开花了。
第151章 你永远不会喜欢我了
“你不会喜欢我了。[]”陆希梵泪眼朦胧看着她,撇着唇笑了一下,“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了。安七,别原谅我,你要恨我一辈子……把我记住一辈子,对,你要恨我。”
“陆希梵……”宋安七语结。
她以为他不会在意的,毕竟她们彼此都知道。
宋安七吸了口气,软着声慢慢地说,“陆希梵,我答应你,我们会在英国见面。等你学成陆大厨,我来求你让我投资,来当你半个老板娘。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见面了。而且,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恨你?”
“你喜欢我、喜欢我……”陆希梵喃喃地重复她的话,又哭又笑。
他慌张无措地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宋安七想要说什么,张开嘴,突然一愣,蓦地痛哭。他哭得抽气,说不出话。
“我求你了,别哭好不好?”宋安七眼睛发酸,哽着声,想劝不知从何劝起。
“安七,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的……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勉强你,我喜欢你就够了。我真的不是有意,你别哭,是我活该,我罪不可赦,你哭我这儿疼……”
陆希梵捏着她的手,死死抵住心口。剧烈的心跳,像锤子敲在手背上。
他情绪太激动,以至于语无伦次。
突然,陆希梵一把抄起桌上轩尼诗圆柱形的酒瓶,往宋安七手上塞,“来,你来打我一下,是我不好,你知道吗?我把你的所有都毁了。你别恨三哥了,你来恨我。”
宋安七惊慌地夺过酒瓶,丢在座位上,“陆希梵,好了、好了,我们不打,谁也不打。老钱――”
守在外面的钱没有蹭蹭地跑进来,赶巧看见陆希梵抓起喝威士忌的厚酒杯往脑门上敲。他人虽然胖,动作却利索,腾地扑在陆希梵身上,把他压住,一手抢过酒杯甩在地上。收回手,一巴掌拍陆希梵脑门上,“他妈多大点事啊,你还要死要活了?”
陆希梵醉得跟瘫烂泥似的,被钱没有压得脸通红,手还拽着宋安七的指尖不放。
钱没有起身,把人交给宋安七先盯紧了,跑去外面端了杯温开水,用灌的方式逼陆希梵喝下。
“你给他灌的什么?”宋安七抱着陆希梵的手问。
“安眠药,六颗,老子跑了三条街去买回来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钱没有在他们对面坐下。
安眠药的药效没有发挥得这么快,陆希梵半醉半醒,因为被钱没有重重拍了几下,人没了力气。半个来小时,就睡死了。
钱没有就势把他放平,躺在卡座长沙发里。
“你小心点,如果他要呕吐的话,别堵住呼吸道了。”宋安七不放心地叮嘱。
钱没有直起身,看见她拿着包站在卡座外,“你要走?”
宋安七不好意思点点头,“我晚上有点事,他麻烦你先照顾了。”陆希梵睡得这么沉,安眠药药效加上酒精的作用,估计是要睡到明天下午了。
“麻烦钱大哥你多留心,要是他哪里不舒服,你最好赶紧送他去医院。”
她不是学医的,她不清楚,喝这么多酒,再吃那么大剂量的药,会不会出事。但药已经吃下了,又不能再让他吐出来。如果惊醒他,又没法子劝阻,倒不如让他睡过去的好。
钱没有闷不吭声,送她走出酒吧,站在街边等出租车的时候,他问,“你拒绝他了?”
“没有,他没有提。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宋安七一头雾水,比他还要疑惑。陆希梵专业是心理学,他比她认识的任何人都还要会调适心理,他不该这么……失控。
钱没有跺着脚,踩着地上的蚂蚁,一步下去就响起一声,“妹子,对他好一点。他对你比真金白银还真,可能你现在是真的不喜欢他,但是给他个机会,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雨后的风,轻轻柔柔,带着舒爽的凉意。
宋安七抚着肩膀,那里也氤氲着一团湿气,是他的眼泪。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结结实实地堵着,本该说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她缓慢跳动的心,像是被一捆线轻轻慢慢地捆住了,随着脑海里陆希梵一句一句的话,不由自主地抽动。
雨水冲刷后的城市,在浮动的阴云下,变得陌生。
她的眼睛,她的心,忽然有些迷失了。
等来了一辆空的出租车,宋安七招手拦下,回头对钱没有说,“老钱,我帮他谢谢你。有些话,我想明天自己对他说。你放心,我和你一样,最不愿意他受到伤害。”
出租车往市中心开,行驶到一半,突然又下起瓢泼大雨。
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唐睿突然又打电话过来。
接起电话的时候,宋安七忍不住想翻黄历,看看是什么日子,怎么一窝蜂地在这当口撞上了。
“七七,你现在在哪儿?”电话接通,唐睿语气急促地问。
“我在……”宋安七看出车窗外,寻找熟悉的建筑,“在一环万达广场这边了,怎么了?”
唐睿的声音有些生硬,“马上回家,我在家里等你。”
现在这个时间?宋安七转头,看了下座位前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咬了下唇,“睿二哥,我现在有点事,可能要晚一点回家。你事情很急吗?是不是有关花枝――”
“和花枝无关,是我找你,有点事这个……算了,你等会儿是要去哪儿?”
犹犹豫豫的语气,不像唐睿的风格。宋安七皱起眉,说了地点,“有朋友约我吃一顿饭,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吃完饭我再来找二哥你可以吗?”
唐睿沉默了几秒,“那好吧,我等你消息。”
“好,二哥再――”
“安七――”唐睿霍然打断她,却又同时闭上了嘴。
宋安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她看了眼屏幕,通话还在继续,“睿二哥?”
“嗯?”唐睿突地笑了,“我好像现在就在你说的这个小区,有个案子的被代理人在这儿,再过半个小时我来找你……你自己小心些,再见。”
“再见。”
唐睿好奇怪,宋安七挂了电话,脑海里第一个跳出的就是这个念头。他是个磊落的人,就算当年向她表白、找陆子翊单挑的时候,说话也是温雅有礼,从来不吞吞吐吐。
今天是怎么了,每一个人都古古怪怪。
宋安七下了出租车,习惯性地抬头看天。八月还未到七点,天黑得压抑,像一口倒扣的锅。一坨坨灰黑的云,像是撕碎的烂棉絮乱七八糟堆积在天空里。
小区门口拉着条欢迎业主收房的横幅,全新的公寓大楼,装修得差不多了,入住率却似乎不太高。
一路往里走,路灯蒙在细雨丝里,朦朦胧胧。两旁的楼,阳台上尽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几家客厅亮着灯,仿若辽远的星辰。雨水滴落在道路边草丛里,寂静的声音。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像雨后的雾气,缓缓地渗透进心里。
雅庭b栋。宋安七按下大门的门铃,半分钟后一个保安跑出来。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白了一半,身体瘦削。他开了门,把宋安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宋安七宋小姐吗?”
宋安七警觉地看他,迟疑地点了下头。
“史先生都安排好了,你进来吧,我给你开门。”他晃了晃手中一大串几十把的备用钥匙。
史杰之前有说一切由他安排。宋安七放了一半的心,半信半疑跟着保安往一楼3号房走,手悄悄摸出放在包里的弹簧小刀。经历过之前那两次事件后,她有了教训,防人之心不可无。
保安把门开了,站在门外,和颜悦色地请宋安七自便。
宋安七进屋,关门,先把门反锁了。
公寓很大,三室两厅,饭厅里亮着灯,餐桌上摆着还散着热气的菜。宋安七扫了眼,全是她以前和她爸还有外公在一起特别喜欢吃的家常小菜。
他们约好的七点半,宋安七看看墙上的钟,她提早来了二十分钟。
包里突然手机在响,宋安七接起电话,“jerry,我已经进屋了。”
“……子翊到了?”史杰奇怪地问,“他不是才从老宅那边出来么?”
“没有,我先到了。”宋安七拖开椅子坐下。
有几秒,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安七,”史杰低沉的声音突然绷紧,“谁给你开的门?”
史杰这样问,宋安七突然没明白过来,“保安啊,不是你提前请他帮忙开门的吗?”
“我没有。”史杰低声地回了一句,宋安七听见他在那头沉沉地吸了口气,“安七,你现在去把房子里对外的所有门窗全部反锁上,然后去主卧洗手间,把门反锁了,马上。”
宋安七迅速地,一分钟内,把客厅通向阳台的推拉门、每一扇对外的窗全部锁上了。
一个人站在连呼吸都能听到回音的房子里,宋安七努力抵靠住卧室门,勉强稳住紧张的声音问,“jerry,能请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等你见过子翊,明天上了飞机我告诉你,可以吗?”
“我怕我等不到那时候。”宋安七苦笑,笑声轻轻抖了一下,“我觉得你现在告诉我比较好,不然我死了也不知道缘由,那该多冤啊。”她很怕,当人亲身面临死亡时,这种恐惧就像吃辣时会冒汗、受到惊吓会抖一样,是一种本能。视死如归,只存在创作作品中。
第152章 最后一个夏天结束了
“你不会死,子翊已经在去你那儿的路上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史杰说。
宋安七重重咬了牙,打了个寒颤,“你和陆子翊……你们……”
史杰笑,可惜也并不轻松,“你在担心要不要相信我们吗?”
“我要报警。”宋安七避开他的问题。瓮中捉鳖、请君入瓮,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涌入许多类似的词语。他总得给她个理由,让她相信,这事情与他们无关。陆子翊约她见面,地点是史杰安排,然后他刚刚告诉她,现在可能有危险。如何巧妙的概率,如果非说是巧合,那她真该考虑明天要去要去买张彩票。
史杰沉默了,过了几秒,他谨慎地说,“你手机被监听了,安七。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先报警吧,报完警立刻把手机关掉,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已至此,答案呼之欲出。
宋安七没有问是谁,史杰没有给她时间,他在她没来得及问更明白的时候挂了电话。
餐厅里叮当一声,传来金属物落地的声音。
宋安七心一凛,反手甩上门。
她急着去扭门把上的锁扣,另一股力反方向旋着门把。两股力相胶着,宋安七只能用两只手死死拽着门把。门外的力气很大,只要她松开一只手,门就会从外面扯开。
隔着厚实的门板,男人在外面着急嚷了几句。他把声音压得极低,粗哑的嗓音像含了块痰,含含糊糊,听不出什么。
宋安七坚持了两三分钟,手心被不停旋钮的门把擦得生疼。无奈力气实在悬殊太大,她没有放轻力道,却看着门被渐渐拉开一条缝。
应该跑进洗手间。宋安七当机立断松开手,转身往卧室最里跑。
“喂,丫头,是我!”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
宋安七挣扎了两下,微微侧身,握着才从包里找到的弹簧刀,狠力往身后刺。
距那件式样简单的白背心只有两三厘米间,刀柄被稳稳地扣住。握着刀柄的拇指往下一滑,在宋安七手上虎口处按了一下。短短一瞬,宋安七手麻了一下,刀被夺走。
她面色煞白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丫头,我是你这边的人。(.好看的小说棉花糖”面容粗犷的山东大汉把收好的刀递到她手上,返身回去锁上卧室门。他环视一遍整洁的卧室,走了几步,推掉梳妆台上所有的物什,弯腰把住实木桌台。
一只素白的手按住桌沿,锋利的刀锋对准了他的脖子。刀在微微地抖,敞亮的吊灯下,白光晃得人发寒。
山东大汉停下动作,转头看着宋安七,平静的眼神没有一点儿波动,“丫头,我手机在屁股兜里,我现在拿出来,你打电话过去问钟虎。问过他,你再决定怎么做。”
宋安七怀疑地拿着刀,看着大汉慢慢拿出手机,按下快捷拨号,通话公放,“老张,怎么了?”
的确是,钟虎的声音。
大汉一动不动,瞄着屏幕低声说,“虎哥,我人已经到了。你放心,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帮你把事情办好。你先对丫头说几句话,她信不过我。”
“小夫人,我让三少对你说,你等一下。”
嘭――客厅震耳地一声响,门板噗通地响,他们头顶的吊灯剧烈地摇晃。玻璃相撞,发出冰冷的触碰声。
宋安七被大汉扯到了一边,她先前站着的位置上,一块巴掌大的玻璃从上面吊了下来。
“安七――”大汉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传出来清冷的声音。
声音异常地冷静,在半分钟前震痛耳膜的响声后,显得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大汉看向宋安七,宋安七下意识地摇头,而那头也在沉默。
嘭――这次声音径自来自门板。
一分钟前还完好的门,门上额头高的位置上出现一个圆圆的小孔。一颗金属质地的东西,掉在地板上。
子弹,刚才的声音是枪声。
大汉把宋安七甩向远离门的衣柜旁,猛吸一口气,推着梳妆台抵靠住门。他几步迈回来,双手举起窗边的单人沙发,扔到桌台上。
“虎哥,不说了,你抓紧时间吧。”
大汉掰开手机电池,取下sim卡。他把sim卡咬嘴上,拉起宋安七跑进洗手间。又折身跑出去,扯起床上的被子床单,全扔进去。
他咬断了sim卡,张口急速地说,“丫头,把门锁死,躲里面死角里。用你那手机报警,撑个七八分钟,虎哥他们快到了。你把耳朵捂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除非是虎哥他们来了。对了,如果警察来了,看见我的尸体,你要当做不认识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这里来拿东西、见人,什么都好,其他的你通通不知道。”
他说得又急又快,宋安七不停点头。听见他说尸体,更像是在交代后事,“你小心。”她紧着声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见过好几次面,一直以来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大汉朝她挥了挥手,露出安和的笑容,是要让她安心。
嘭――嘭――
连续的两声枪响。
大汉拢了眉,眼里迸发肃杀的气息。他最后看看宋安七,指了一下洗手间里面的死角,然后关上门。
宋安七迟疑地把门反锁,抱着蓬松大团的被子缩到死角,拨了报警电话。卧室外不断地震响,报警台那边大声地问了好几遍,终于得到重要消息。打完电话,外头声音突然小了些。
冷寒的寂静持续了三秒,一声比之前还要巨大的声音骤然响起。
嗓子猛地抽了一下,宋安七意识到自己尖叫了。
冰凉的手把嘴捂住,她又往墙角盥洗台下缩了缩,整个人几乎贴在冰凉的瓷砖上。
要人命的静谧,连绵不断地枪响,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三分钟的混乱,可宋安七觉得只过去了几秒。
她听见外面有人说死了,然后有人开衣柜,开窗户。洗手间的门把扭动了两下,嘭――一颗子弹穿破玻璃,掉在浴缸里反弹了两下。
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只流着血的黝黑的手从碎片里伸进来,旋开了门。
全身的血液几乎已经冻结,宋安七仿佛被定住动弹不得。接下来的一切,如同在一场荒诞又恐怖的梦境里。她被人拖出洗手间,四个男人,戴着邪恶的黑色头套,拖她出去的男人扳住她的下巴,掏出一张照片仔细对照了一下。
“是她。”他把她扔在地上,四个人围着宋安七,像捉老鼠的猫,伸出爪子前恶作剧地戏弄。
宋安七的手边,山东大汉蜷缩着身子躺着,血肉模糊的脸上多出来三个小拇指粗的洞。
他死了,因为她而死,可惜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催人发狂的安静中,窗外林荫道上,霍然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宋安七惊惶看向窗外,一辆黑色的迈巴赫maybachndaulet,眨眼的速度,飞快地驶离出视线。
宋安七僵着脖子看着空旷的林荫道,胸口像被挖了一刀,疼得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一股巨大的冲力,压着她撞击在地上。
原来不是幻觉,他真的开枪了。
“只剩一颗子弹了,打准点,有人要求别花了脸。”头顶冷冽的声音在说。
疼,唯一的感官只有疼。宋安七睁不开眼,她也蜷缩着身,手指拽破了床脚的地毯。又一声巨响,大脑轰地一秒失去了意识。
歪斜半挂在墙上的时钟还在安静地转,时间指向晚间七点三十五。距离她进屋,只过去了二十五分钟。
七点四十五,高架桥上如同每一天到来时一样,拥堵得仿佛世界末日前的逃难。一辆奢华的迈巴赫夹杂在车流里,在此起彼伏不耐烦的喇叭声里,特别地安静。
一环新开发的小区冒出滚滚浓烟,几辆警灯闪烁的警车鸣笛开过应急车道,后面跟着三辆红得刺目的消防车。有人漠不关心地说,又出事了。警车开进小区雅庭b座,烧成一团火球的建筑楼前方空地上,已经停着一辆医疗救护车。可惜火势太大,没有人敢靠近。
晚十点,江城晚间新闻插播一条快讯。一环某小区雅庭b座发生严重大火,初步断定是人为泼油放火。火由一二三楼烧起,不断往上,窜上五六楼。一个多小时,火被熄灭,消防人员从一楼搜出三具带枪伤的尸体。经警方调查,一具是b座保安,身中一枪;一具中男人的尸体,身中五枪,身份不明;还有一具女人的尸体,身上中了三枪,经过她掉落在楼外草坪上的证件,以及警方从医院调出的医疗档案血样资料,证明女人是前知名大学院士宋重天的女儿宋安七。
电视机上,记者还在采访,一个陌生的女人夸张兴奋地对着摄像头说,她晚上听到了好多声音,还以为是隔壁楼上在装修……
在她身后,黑漆漆的楼还在冒着余烟……
突如其来的暴雨,骤然结束了这个炎热的夏天……
时光一晃,四年之后。
清风微凉,熟悉的湿雨气。走出候机楼,宋安七抬起头,看着候机楼玻璃顶上「江城机场」硕大的四个字,一瞬间有雾气蒙进眼睛里。
四年了,她还是回来了。
第153章 知名设计师麦子
冷风挟着来往的车辆卷起,宋安七拢紧下机时提前套上的大毛衣,没忍住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后面推着行李车的楚凯笑着从提在手上的行李袋里翻出件男士外套,抖开了丢她背上。
坐进来接他们的车时,宋安七鼻头被风吹得微微地发红。
楚凯闲适靠坐椅背上,打趣看着她,“都四月了,这儿怎么还这么冷?”
宋安七忙着捏想流鼻涕的鼻子,白了他一眼,拖着鼻音说,“江城春夏多雨水,下雨就降温。”
他们原本早八点的航班,就因为江城这边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延迟到中午一点。
机场周边的路翻修过,许多崭新的建筑掺杂在有点印象的老旧高楼间。不过天气倒没变,和四年前一样,春天总是湿淋淋,空气中似乎随时都飘着潮湿的小雨珠,透着股不舒服的阴湿。
楚凯看她喷嚏打得眼泪都要迸出来了,连忙体贴地让司机开下车里的暖气。
他第一次来江城,因为是她的故乡,他看什么都新奇,路上嘴就没合上过。长途飞行让宋安七有点困倦,而其实她的感受,不比他熟悉多少。四年多没回来了,机场路经过了重新设计整修,似乎连方向都变了一点。车开进市区,进入二环后,二环两边的楼盘大部分是新修。路边种植了不少银杏,枝繁叶茂。
宋安七记得以前,江城全城种的都是香樟和法国梧桐。这么密集的银杏,她倒真没看过。
帮他们开车的司机说,三年前市里三分之二重新进行过城市规划,换种银杏是建院陈院长亲自为规划局提的意见。这片区还好,种活了。二环北路还有一三环里死了一大半,光秃秃难看着,去年又花大价钱重新种回香樟。
“他是脱了裤子放屁,不嫌麻烦,拿我们纳税人的税钱玩呢。.”司机慢悠悠地挖苦说。
他好像对这位陈院长有些看法,从机场过来,一个人在前面骂骂咧咧了好几次。
宋安七和楚凯对视了一眼,楚凯看着她,对这位「陈院长」很好奇。宋安七坐直了身,探过去问,“现在院长还是陈强?”
“不是他,还是谁。”车颠簸了一下,司机没好气地说,“天天提设计提整改意见,天天挖,挖了他妈两年了,第一年埋管道,第二年又他妈改道。就没见过这种吃饱了发慌没事找事的官,听说他还要打算往行政圈子里靠,我们江城天大的福气请来他这个神。”
宋安七笑了一下。当年她爸出事前和外公聊天的时候,评价过陈强,说陈强这个人学问高,有思想,心不坏,就是急功近利了点。
陈强上位才几年,当然希望能做出点惊天动地的贡献出来,越多越好,不仅在学校,更要在市里。
楚凯撇了撇嘴,似乎对这类事不以为意,他看着窗外,拍拍宋安七的肩,“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吗?”
废话。宋安七失笑,“你说呢?”她只是四年没有回来,四年的时间,和她过去的二十四年比起来,只是六分之一。
“坐车上能看到吗?”楚凯孜孜不倦地问。
“以前能,现在我不知道了。”宋安七说完,果然看见楚凯又发笑。高跟鞋一抬,她踩了他一脚,“新修了这么多楼盘,我不确定那里还有没有被拆。”
反正在江城,她已经是个死人了,那房子成了无主物。
楚凯弯下腰,很洁癖地擦鞋,低声抱怨,“看看,傅哥一不在,马上就露出真面目了。”
“他在,也会夸我踩得好吧。”宋安七凉凉地说。
“你们两口子感情真好。”司机透过后视镜,好玩地看着他们在后面斗嘴。
楚凯下意识地摇头,收回正要抓宋安七头发的手,“师傅,别乱说,她是我妹。”看了眼笑着要看戏的宋安七,他摆正了姿势嘟哝,“要让傅哥知道我无意间给他戴了绿帽,他不扒我一层皮啊。”
司机不好意思忙说抱歉,“你们是很久没回来过了?”
“嗯,对。”
“难怪。”司机感叹,“一环边这片房子全是拆了旧房重新盖的楼,当年拆迁的时候,闹出了几条人命。不过他陆家有钱,花了两千多万吧,又把书记市长全部请出来开记者会澄清,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说,这什么世道?”
宋安七眼皮子跳了一下,“这一片都是陆风地产的房子?”
“是啊,也只有他陆家才有这个气魄,拿地就跟买菜一样,不心疼。上次闹出人命,他们老板出来说公事公办,按规定一条命该赔多少拿多少。”司机摇了摇头,说起话就停不下来,“啧啧,那些尸体就摆在他们公司楼下面,他直接报警让警察把尸体拖走。家属都哭晕了,他看都不看一眼。看着也年轻啊,才三十出头吧,长得一表人才,有老婆孩子的,就冷血得不像个人。”
才下飞机,宋安七没想到,先就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陆子翊的消息。
听到后面,她没耐心,闭上眼小憩。
“好了、好了。”楚凯让司机不要再说了,把宋安七丢在车上的外套扔给她,叫她披上,“现在去酒店,收拾一下可以去吃晚餐了。”
“欸,等等,先去商场吧。”宋安七半睁开眼,看了下身上的大毛衣。
这次回来,她带了几件衣物。原本想洛城春天再冷,毛衣就够应付了,毕竟在美国室外她一件薄大衣就足够保暖了。而且常年待在室内,都有暖气,她也没多少适合这个季节的衣物。
这三四年,她身体体质始终没好起来,还是吹风就容易感冒。所以她必须留心身体,至少在傅明安来之前,不能生病。
司机先把行李送去酒店,楚凯陪宋安七在商场里面逛,手上提着大小包,牢骚没完,“女人哪里是水做的,我看都是卡刷出来的。”
宋安七充耳不闻,买完自己的衣物,又去给傅明安买。等傅明安忙完自己那头,过来也就半个来月的事情。他那个人又特别挑剔,衣服要么找裁缝做,要么就固定那么一两个牌子。
这个购物广场,就是当年陆祁峰在位陆风时出了事故,后来被陆子翊接手建起来的商场。主打奢侈品牌,许多国外生僻的牌子,都能找到专柜。
今天商场一楼,在举行一个新锐设计师自创品牌的服装新品发布会。
入口大幅招贴画上写着开始时间晚七点,现场灯光、音效都还在调试。一位身材高挑妆容前卫的女人,在搭出来的t型台上来回和工作人员沟通。
宋安七站在远处瞟过女人酒红卷发下的脸,有些眼熟,可她想不起太多,于是伸手接过台下工作人员散发的宣传单。
粗粗翻了一遍,要展出的设计水平一般,宋安七兴趣不大,直接翻到设计师简介那一页。
「资深设计师麦子,曾凭借作品“桃红”获得法国青年设计师大赛最佳作品奖,陆氏集团旗下云腾文化娱乐公司签约合作设计师……」
宋安七看着地下那一排小字,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四年前,这个名叫麦子的设计师名号前头还只是新锐二字。短短四年的时间,拿着抄袭她的作品去获奖的人,也已然成了资深设计师。
展出合作方:陆风地产。
宋安七微微眯了下眼,绕到展台前方。白色的纸上写着来宾的名字,贴在台下摆放好的座椅上,像极了墓地里死人的墓碑。晃眼的白纸里,只有第一排正中没有贴上名字。
“楚凯,现在几点了?”她回头问。
楚凯提着几大包纸袋的手艰难地拂开袖子,“五点半,怎么了?”
宋安七挠了下及腰的长发,咧开嘴指了指扶梯上方,“我饿了,去楼上吃点甜品,再走行不行?”
楚凯点头如捣蒜,乐意至极。
他们就在一楼搭乘扶梯上四楼。本来是向上的扶梯,一个小男孩突然噔噔噔地从二楼上往下跑,边跑边扭着身子冲身后一个焦急的妇人喊,“就不听你的,急死——”
死字一出口,他胖滚滚的身体歪歪倒了一下,失去重心向后仰。
楚凯和宋安七两个人,跨上两步,合力接住小孩子。
扶梯滑上二楼,妇女脸吓得苍白,眼泪快出来了,从宋安七手里接过也被吓着了的孩子,不停地说谢谢。
宋安七笑了笑,低头看了眼从妇女手中挣脱开的小男孩。
“老废物,我要告诉我妈,你推我。”小男孩气势汹汹地仰头冲妇女叫嚣。
他站直了身,快到宋安七腰部的个头,宋安七估计差不多才四五岁吧。小西装,粉色的领结,胸前挂着把小金锁。一身贵气,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惯坏了的小孩子,从骨子里散出的飞扬跋扈。倒是聪明,知道自己闯祸了,先倒打一耙。
后头被他又推了一把的妇女,大概是他家保姆,一个四十出头的大人在几岁的小孩面前,说话直结巴,“小少爷……你、你怎么能乱说,是你自己……”
男孩子横着脖子瞪她,又用力踢了一脚,“废物,信不信我叫我爸爸让你滚?”
楚凯啧啧咋舌,“欠收拾。”说完,他突然若有所思看向宋安七。
第154章 你前夫眼光有点烂啊
“还好,你和傅哥没打算要孩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庆幸地说。
否则,一只大豹子,一只小野猫,那孩子指不定比眼前这个讨厌的小男孩还要不可一世上千倍。
宋安七好笑地提起包砸他身上,“你想太多了。”
她不孕的事,傅明安没有告诉他家里。傅家上下,全当她是难得的好媳妇儿。
傅明安这人体贴心细,这件事他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连楚凯他这位情同手足的兄弟都不知道。
“走吧。”宋安七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楚凯还在扶梯口站着,侧着身子,不晓得在看什么。
突然,楚凯朝她挥手,“过来。”
怎么了?宋安七退回去,离楚凯还有点距离,她看见楚凯前面走来的顾婉君。
“小澄,怎么了?”顾婉君匆匆走来,在刚才那小男孩跟前蹲下,慢慢理顺他跑乱的衣服和额前柔软的头发。看见男孩适时红了的眼睛,她抬头,不满瞪向旁边不安的保姆,“告诉你多少遍了,要把孩子跟紧一点,商场里面人来人往,出点事――”
宋安七似笑非笑,迎着她错愕的目光。
顾婉君呆如木鸡,柔软的红唇微微地张着,刹那失了血色的脸变得红白。
看着她,宋安七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何为花容失色。
可以见得,顾婉君这四年过得应该十分不错。她下巴的伤,是修复过了,若不是宋安七事先记得,很难看得出来。略显丰满的脸上描着淡妆,黑色的长直发挽了个髻简单地垂了一半披在脑后。chanel上月刚出的米色长裙,极其素雅的款式。兴许是在一起久了的缘故,她看着,和陆陈慧娟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她变了很多。宋安七记忆里,顾婉君一直是那个披着妖娆酒红卷发,穿着玲珑别致的旗袍,盘扣解至暧昧的位置。下雨夜,坐在陆子翊的车里,看着自己清婉地笑的女人。
那时,她是个妖冶的女人。现在,她有个孩子,丈夫,是一个优雅的贵妇。
时光对她似乎是优待了。
宋安七眯起思索的眼,若无其事笑了一下。
顾婉君蹲得久了,往后一晃,急忙抓住孩子的衣服。
“妈妈。”她儿子伸出肥短的手把她抱住,高高地仰起头敌意地看着身后的宋安七。(.)
这一声叫喊,唤回了顾婉君的魂。“小澄。”她飞快地抱起儿子,站起来。
“安七?”顾婉君不确定地问。她不敢走近,只是用力搂紧了儿子,似乎谁会伤害他一样。小男孩被搂得不舒服了,在她怀里不停地动,不忘拿眼去瞪宋安七。
四年了,他孩子都这么大了。
宋安七淡然地与孩子相看,“是我,别来无恙啊。”
“你……”顾婉君惊疑不定看着她,默默无语了几秒,抱着孩子迅速走向二楼的儿童馆。
“她受到了惊吓。”
四楼户外咖啡厅,楚凯放下购物袋,拉开藤椅坐下说。「活见鬼」,说的就是她这样吧。不过,仔细想想这情景,对那女人来说,着实是活见鬼了。
宋安七拉回看向一楼的目光,看着他,不以为意地说,“大白天看见一个死人,害怕是当然。”
她也是三年前,透过傅明安的打听才知道,在江城,她已经「死」了。在城郊半山最贵的墓场,有人还为她修了墓。
楚凯仰头大口灌冰水,放下水杯,意犹未尽八卦地问,“你就输给她了啊?”
“知道你还问?”宋安七没好气地反问,“怎么样,比照片上好看吧?”
楚凯点头,看见她打趣的眼神,忙摆着手说,“想哪儿去了你。我是接着你的话来说,是比照片上好看来着。但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她眼神不好,不干净,太俗气了。你那前夫,眼光有点……烂。”
“看不出来啊,你也有挑剔的时候。”宋安七指尖敲着牛奶杯,调侃说。
楚凯作势要打她,被她避开了。他静下心,看着她歪着头安静地喝着牛奶,收敛了玩笑的眼神,“你说,多久他们会知道你回来了?”
宋安七想了一下,“陆老爷子应该很快吧。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回来之前,她也没想过会这么快碰见她们。
“那你要小心点,凡事跟我报备。”楚凯出口还是改不了过去在部队那一套。
“嗯,我知道。”宋安七没有去纠正他用错的词。
毕竟,这事儿是真开不得玩笑。
喝完咖啡,晚餐就在这家小咖啡厅点了西餐。楚凯咬着牛排,哀怨叹气,怎么回国了还是吃西餐,而且还是这种完全不正宗的货!看见宋安七无动于衷喝着玉米浓汤,他威胁,“今晚给傅哥打电话,又该让他好好教育你了。”
正说着,傅明安电话来了。
宋安七摇了摇手机,示意楚凯别乱说话,“傅哥,我们已经到了。”
“我知道,”傅明安轻笑,声音有点沙哑,“酒店说你们行李已经送过去了。”
“中午吃药了吗?”宋安七听见他低低咳了两声,猜他是又没按时吃药。
昨天下午陪他去马场,突然下大雨。傅明安非要和她雨中骑马,美其名曰浪漫。他把别人送来的两件雨衣全让她穿上,裹得严严实实。傍晚一回去,他就感冒了。偏偏傅明安对药味敏感,独独喜吃酸,口味实在怪异。
傅明安笑着没应声,宋安七还在说,“你一定要吃药,这个季节感冒了不容易好。”
“药很苦,不喜欢。”傅明安状似苦恼地说。
“昨晚买的杨梅我拿盐水泡过了,撒了糖用密封盒装起来放冰箱冻好了。你吃药前和小张说声,让她提前半小时拿出来,你吃完药就可以吃了,别找借口啊你。”往常都是他念她,今天换她劝他,宋安七觉得这感觉怪怪的。
傅明安轻轻叹了口气,“不得不服老了。”
“多少岁就老了。”宋安七被他逗得发噱,“别总说这个字了,小心被别人听见了笑话。”四十出头的人了,底下人面前成熟稳重极了,私底下却总跟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好、好,小老太婆,我知道了,打完电话我就吃药。”傅明安好脾气地随着她的意思答应。
“那你去吃药吧,我挂――”
“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挂我电话了?”傅明安故意地沉下声,明显是要闹她。
宋安七无奈,“我是关心你。”
傅明安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我也是关心你,小老太婆。吃晚饭了吗?”
“正在吃。”果然被楚凯那张乌鸦嘴说嘴了。
“吃的什么?”
宋安七垂眼,看着盘子里喝了几口的玉米浓汤,“就几道简单的中餐,醋溜土豆丝,白菜豆腐汤,酸辣肉丝……”
楚凯不可置信瞧着她,她还真敢说。叉了一块半熟的洋葱,举到她面前。
宋安七忍住笑撇开眼,“让楚凯接电话。”傅明安说。
“楚凯正喝汤,等下吃完让他回给你。菜快凉了,我先吃饭,回酒店再联系。”宋安七一口气说完,还是先他一步,大着胆子把电话给他挂断了。
楚凯朝她竖起大拇指,敢挂傅哥电话,巾帼英雄!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楚凯起身,走到边儿上给傅明安回电话。他没走远,视线看着宋安七,不清楚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越说越久,足足说了一个来小时还没结束。
宋安七预先替他点了杯冰拿铁。
可能是长途飞行的缘故,胃又隐隐痛起来。她点了热牛奶,慢慢啜着,抬头看见楚凯笑着对她摇了摇头。她心里有底,楚凯一定又把她给卖了。
楼下灯光骤然一黯,宋安七低下头,透过身侧的玻璃护栏,看见一楼麦子的新品秀开始了。
同一时间,商场里的流行乐停了,很短的间隔后,响起古筝婉转的琴声。
可能是在自家公司办的缘故,这场秀的灯光音效准备得很精致。暗转流离的led光幕,幽扬婉转的琴音,极其有质感。二楼以上护栏边,不少进店扫货的路人,许多都被吸引了,站在边上看。
宋安七默不作声看着t型台上来来回回的人,很专注。杯子里的牛奶经过加热,有点粘稠,像胶着的皮贴在喉咙。又闷又黏,很不舒服。但她还是把它喝完,又点了杯。服务小妹眼神怪异地看了她好多次,大概是觉得她怪吧,怎么有人特意到咖啡厅来喝加热的牛奶。
端起第三杯热牛奶,宋安七转眸,敲向三楼的转角。
顾婉君站在那里,牵着她和陆子翊的儿子,一动不动看着楼下。灯光不停闪烁,宋安七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也不能妄自揣度她究竟是在看什么。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楚凯坐回来,探身往下看。
精明的眼睛慢慢看了一圈,他终于看见t型台下坐在第一排正中的男人。男人姿态闲适翘着长腿,漫不经心看着台上,气度轩昂。看着很年轻,但身上有一股与年龄相违合的气质。
楚凯托起下巴,玩味地眺着底下,“你男人?”
“前夫。”宋安七修正他的说法,“再乱说话,小心你傅哥知道了割你舌头。”
楚凯伸手过去,拍了下她的头,“一时口误而已,不许煽风点火。你前夫一看,就是祸水啊。”
第155章 刚才那个人有点像小夫人
他这几年跟着傅明安待在国外,中文说得越来越烂了。[.超多好看小说]估计连词语意思都没搞懂,也真敢说。
“比得过你傅哥?”宋安七话音刚落,楼下灯光亮起。
意气风发的麦子携着模特儿走出来,在t型台前,对着特意请来的摄影师和记者致谢。再然后,她下台,径自走到正中,笑笑着坐到了陆子翊大腿上。陆子翊伸手,揽住她的腰。
镁光灯刹那闪得更加厉害……
楚凯又啧了声,“纨绔子弟啊。”
宋安七下意识地去看三楼的母子,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记者还在拍,陆子翊眼角抽搐了一下,冷漠地把身上的人推开,起身大步离开。
晚上已过八点,走出商场,外面又下起了大雨。楚凯皱眉,也开始埋汰江城的阴湿天气。商场出口外是一条步行街,距离打车的街道还有很长一段路,淋着暴雨过去,两个人连同身上大大小小的包是势必要被淋湿。
一堆不是开车来的人被堵在了出口,有的等人接,有的在等着搭讪一位有伞的有缘人……
楚凯和宋安七直接奔回商场,找卖伞的专柜。
卖伞的柜员知道外面是下雨了,好心告诉他们,商场负一楼地下停车场出口不远就有不少私车停在那边,拉私活儿。直接坐电梯去楼下,不用走那么远。
两个人都不想在雨下走,淋得鞋子湿淋淋。一合计,就照柜员说的,去停车场找拉活儿的私车。
电梯从楼上下来,停在二楼。楚凯突然大叫,买好的伞放柜台忘记拿了。宋安七差不多已经习惯他时不时脑抽的性格,看了眼要打开的电梯门,没办法,只能回去再取。
电梯门慢慢打开,没有人进来,门外空空荡荡。陆子翊抬起眼,明亮的走廊远处晃过一个模糊的背影。他眯起眼,定定瞧着那头垂到腰间漆黑如瀑的长发,突然伸手挡在渐渐闭合的电梯门中间。
感应门再度打开,陆子翊走出去,可是那个人影不见了。
高瓦数的顶灯,亮得灼目,看过去白茫茫一片,陆子翊闭了闭眼。
“三少,刚才那个人有点像小夫人。”钟虎在他身后说。
陆子翊睁开眼,眼底一片宁静的光,“你也觉得像?”
钟虎谨慎地瞧了他一眼,点了头,“单看背面,是有些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比上次在滨海路看见那个,要像些,就是不知道正面还像不像了。”
像,只是像,而不是。那个女人,那年死在一场火灾里了。烧得面具全非,如同一团辨不清眉目的黑炭。
陆子翊转身走回电梯,睇着钟虎,似笑非笑勾了下唇,“安七没说错,你实在很会说话。”
钟虎低了低头,大多数触碰到关于小夫人的话题,他都有一种无从开口的感觉。早些年,那个女人只带给他清淡的印象,太淡了,太简单了,不适合三少。后来发现,她很聪敏,只是太较真,不肯敷衍委曲求全,让他很为难。为难之下,他又对她做了好多过分的事。那个女人,他做不到像三少这样,心平气和地谈起,仿佛她还没死。
可是他记得太清楚,那个女人死了。
是他和三少在草丛上认出了她被火燎黄的证件,是他和三少当夜去公安局认的尸。刑事技术实验室内,白色的台子上,人烧成了一团,黑糊糊的。在社会上混迹这么多年,更惨的他也见过。但是当刑警挪动着尸体,请他们看清楚的时候,他竟然不敢去看。好端端的一个人,眼前的黑炭……
后来是三少问他了,他只好又看了。尸体被浇了油,脸骨架还在,全是大窟窿。不过看得见齐耳的短发,还有法医当即做的血液检测,是宋安七的血型。血型结果出来,三少请法医检查了尸体子宫处的骨骼,得到受过伤的结论,确认尸体就是小夫人了。
走出警察局,是晚九点多。警察局门外等了几位记者,他和三少是从侧门离开。
在路上走了几步,他就吐了,狼狈地吐了很久,最后眼睛一热,眼泪忍不住地迸出来。
那么一个玲珑的人,死了,以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
这么多年,钟虎从来不敢回想。
……
城郊墓场,上午一场大暴雨后,到处是泥土的湿腥味。半坡迎风面海的位置,两座简朴墓地相连,一座墓地有点新,显然是晚些动的土。楚凯看着两块墓碑前花瓶里新鲜的花,感叹,“他总算还有点心。”
宋安七跪墓碑前,结结实实磕了六个响头。
四年了,爸爸和外公安息在这里。她本该每年都回来一次,至少在清明节这天,应该回来看看他们。可是她不敢,不停地延后不停地延后,于是捱到现在。楚凯说得没错,还算陆子翊有点心,请了人来打理,这墓地还不至于荒草丛生。
宋安七跪着,回头看看楚凯,一眨不眨。
楚凯看看四周,这地方平坦,一览无余。她又是昨天才回来,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他挥了挥手,“我在门外等你好了。”
死去的人,有没有灵魂残存,这是个千百年也许未来都不会得到的答案的问题。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宋安七私心以为是有的。那么严重的枪伤,她却还是活下来了,冥冥之中,是枉死的爸爸和外公在保佑她吧。护着她活过来,护着她遇上傅明安那样一个男人。
宋安七盘腿坐墓碑前,和墓碑上爸爸温和的眼对视,遥遥相望,静静微笑。
她已经彻彻底底长大了,不会再要人担心了。曾经爸爸替她扛起来的那份担当,今后要换她来为他扛。
地上冰冰凉凉,头顶洒了一两滴水来,是又要下雨的前奏。
宋安七坐了很长一阵子才站起来,可她不想马上就回去。听说她的墓地在这两座墓地背后小道的尽头,傅明安昨天晚上说,她应该去看看。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样的机会,有生之年还有机会看到自己死去之后墓地的样貌。
小径曲直绕了几道弯,最后在最深处,一座被玫瑰围住的坟墓安静地出现在眼前。
被精心照料的玫瑰,在这样清冷的春季,开得似一团燃烧的火。
宋安七心情不善地抿唇笑了一下,陆子翊自我的个性怕是到死都不会变了。他从来不知道,她喜欢百合远胜过玫瑰,她更喜欢粉娆的桃花。他不知道,他喜欢玫瑰,所以他觉得她应该也喜欢玫瑰的,如此理所当然。
一道篱笆横亘挡住了进去的路,宋安七要绕过篱笆进去,被墓场里守墓的老太婆拦住了。
老太婆严肃地阻止她想要进去的企图,说篱笆里头是陆夫人的私人墓地,没有陆先生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宋安七扑哧笑了,「陆夫人」,是该夸说陆子翊做戏的能力太好,还是该心有戚戚于他的恩赐。早在那年六月八号,她和他离婚,自此两不相干。如今人死了,又成了他的「陆夫人」。他也不觉得好笑么?
看她不甚在意的发笑,老太婆脸色不太好看,劝她赶紧走,不然遇见陆先生了,她可就麻烦了。陆先生,不是她惹得起的人。
宋安七捏着篱笆粗糙的纹路,笑容僵了一秒。
陆子翊么,她是惹不起,她差一点连命都玩没了。
今时今日的陆子翊,比彼时更厉害几分。他已是站在金字塔顶端,两三千万买几条命,眼都不带眨。这整个江城谁都惹不起,不敢惹。他陆家,他陆子翊一个喷嚏,江城就得抖三抖;他一个皱眉,江城就该打雷了。
宋安七使了个心眼,绕去篱笆后面背对守墓小屋的地方,看老太婆进去了,翻着半人高的篱笆轻巧进去了。
回头该要感谢傅明安,是他三五不时逼着她去马场陪他。她把骑马学会了,手脚也锻炼得灵活了。
转头看老太婆没出来,宋安七舒了口气,仰头看墓地后繁花盛开的桃树。淡淡的粉,苍空绿地,极其讽刺地竟像幅好看的画儿。
脚有些发酸,宋安七撇开墓碑下大理石板上的落叶,又坐下。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陆宋氏」几个简单的字样。就这么冷冷清清的几个字,概括了她这一生。
曾经的无上风光,谁还会记得?不也只余下这郊外冷清的一抔黄土,陆宋氏这几个大字。
素白的指尖点了点碑上的名字,宋安七垂下眼,若说不难过那是自欺欺人。
天忽然下起了小雨,沉稳却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雨点由篱笆处靠近,雅淡的木香从风中袭来,猝不及防地将她包裹住。
一同而至的,还有独属于那个男人的唯我独尊的气息……
“陆先生……”老太婆的声音怯懦地开口。
宋安七微微瞥过头,看见身侧平整的西装衣袖,奢贵的袖扣,好看修长的一只手,那只手僵硬地垂在裤缝处,微微颤抖。
肩膀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她低下头,手指划过冰凉的墓碑,落在地上湿冷冷的桃花瓣。
足足五分多钟的沉寂,“起来,地上凉不要感冒了。”一贯命令般的霸道语气。
宋安七挑了笑,头也不回,捏住碎烂的花瓣,“好难得,陆先生公事繁忙也还能抽得出时间来看故人么?真是重情重义呢。”
第156章 你是我姐夫
身后的人没有接话,宋安七不觉得无趣,反而更加有兴致地说,“我突然很好奇,你说江城里的人要是知道四年前陆先生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他们又该作何感想了?”
毫不掩饰的讽刺,天底下能这样放肆和他说话的,也只有她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余光里,那只矜贵的手慢慢握紧。
宋安七眯了眯眼,展眉一笑。手臂蓦地一紧,她从地上被扯起来。
“……真的是你?”
漆黑的瞳眸像颗钉子紧紧地盯着她,缓缓收缩。陆子翊一个字节一个字节,似乎从紧咬的齿间挤出。
“很抱歉,我没顺利死掉,让你失望了。”宋安七挖苦地说,看了眼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放手!”
陆子翊握紧了她,仔仔细细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凉薄的唇忽然勾起,“确实是你。”
也只有她,只有她,从来不管他心情,任意地就可以忤逆他。
宋安七手腕被他捏得很痛,她吸了口气,只想让他松手,“你再不放手,他会动粗了。”
尾随而来的楚凯,站在两步开外,看着陆子翊,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让宋安七恨得想挠他一把。
陆子翊冷淡瞟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继续把视线投注在她脸上。他凑得很近,看得仔细,似乎非要把她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看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三少……”钟虎尽职地挡在楚凯前,目瞪口呆看着宋安七。
他不敢相信,死去的人竟然真的能够活过来。昨晚,看见那个背影,他也只当做是看错了。这么多年,看过的似曾相识的背影太多了。他只当做是潜意识作祟,因为太过计较,所以才会把稍微相似的一个影子当做死去的人。
可是三少突然吩咐他,招呼墓场这边留心,如果有来探望宋先生的女人,立刻通知过来。
所以下午,原本在公司开着一场季度会议的三少,突然和他出现在这里,遇见眼前的女人。
钟虎从来不相信会有奇迹,可是当下看着面前的人,他忽然很想笑。
那个女人,她真的回来了。
陆子翊忽而扬起狭长的眼角,捉住宋安七的手,往小道上走。
“先生,请你放手。”眼看着人要被带走,楚凯收起看热闹的态度,伸手拦在小道前。(.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陆子翊冷眼瞟过他,回头去看宋安七,“他是谁?”
“我丈夫的朋友。”宋安七凝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莞尔笑道,“所以,请你放手。许久没见,我和陆先生你一样很激动。可是请陆先生你注意举止,如果造成误会了,对你,对我,都不太好。”
陆子翊抿紧的唇轻轻抽了一下,“你结婚了?”他怀疑地问。
“快了。”宋安七端望着他的表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她曾痴迷于他,深深地,如同生命一般,想要彻底地融入他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曾以为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可是那些都错了。
他从来不属于她。
那些假象,那些错觉,就像此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恍然而过的错愕和难过。
他伪装得多么好,骗过她四五年,像个傻子一般地,投入在一场自以为是、镜花水月的幻象里。
“今年年底,我就要结婚了。”宋安七平静地说。
原本傅家的意思,是去年就该结婚了。只是她在江城的事情还未解决,她爸的案子还悬着,傅明安态度强硬回绝了家里的安排。他愿意等她,彻底了绝好江城的事,再安安心心地嫁给他,做他的傅太太。
陆子翊垂眸,看着他握在手心的手。细长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闪亮到细微刺眼的钻戒。
宋安七循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她撇了下唇,心平气和摊开了手,“我没骗你,也没必要骗你。结婚与否,这是我和我丈夫的事情,我没有向你交代的意思,只是你刚好问了……”
所以,她也就说了。
这些年,离开了他,她其实过得也还不错。
陆子翊没有放手,他看着她,眼光没有一秒从她脸上移开过。他目光冷寂,仿佛森森地湖水,风吹不动,“对你的婚事,我没兴趣了解。不过,我想有些事,我们应该好好地聊一聊。”
“聊什么?”宋安七装傻。
陆子翊握着的手一紧,目中无人地推开楚凯,拉着她往外走。
宋安七朝想要追上来的楚凯摇了摇头,楚凯授意地点头,转身超过他们往大门走。
还是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一样的x0222车牌。
车往一环中心道路开,楚凯开着灰色的保时捷跟在车后。宋安七偏着头,认真看着后视镜里一直形影不离的车影。陆子翊亲自开着车,是他说要聊聊的,可他上车后始终不开口。宋安七按捺着性子,也不急,如果他有话要说,他是一定不会含糊而过。
车子驶出市内高速路,陆子翊忽然伸过握着方向盘的手,紧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
他握得很用力,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骨头捏断。
陆子翊突然抓住她的手,宋安七始料不及,马上反应过来手腕用力一扭,想要把手抽回来。
车以平稳的车速上了高架桥,陆子翊握紧她的手,大力一带,把她半边身子斜斜拉扯过去。飞瞟了一眼她手臂上滑下的安全带,陆子翊松了一丁点的力度,让她坐稳。
他还是不说话,单手握着方向盘,原本就很薄的唇抿得生紧。
温烫的手沿着她手腕凸起的关节滑下,包住轻轻缩起来的拳头。柔软有力的拇指,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拂过她的手指。过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存在,他再度捏过她每一根手指,牢牢地握在手心。
宋安七无奈地看着后视镜,轿车漫无目的,在市一环里打着转。
当一个略微熟悉的小区出现在视线里,两只紧合一起的手同时僵硬了几秒。
宋安七低下头,努力镇定看着脚下小方地毯,和记忆里一样的红蓝格子图案。
陆子翊猛踩油门,一个急转弯,车驶离街角。
他侧过头,凝着她青青泛白的头皮,轻轻吐了口气,“那时候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嗯,有人对我保证过。”她说的是傅明安,否则她真没那胆子回来。
宋安七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自嘲地笑着叹气,“而且,我没以前那么傻了。”
陆子翊墨黑的眼睛里慢慢渗出一丝不快,又被他很快压制回去,“那时候,是唐睿赶过去了,对不对?”
他怀疑过唐睿,甚至找了私人侦探去跟踪,足足跟了一年半,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宋安七惊讶地看他,好久,她重重抿了唇,但语气仍然是很淡,“我不敢确定,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洛城了。”
她在一家陌生的医院住了几乎两个月,和她在一起的一男一女说着蹩脚的英语,交流很不方便。是有人出钱,请他们帮忙照顾她,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局势稳定下来,他会亲自来找她。
她中枪后,短暂昏迷,被人抱着离开那间满是血的屋子又被痛醒。
抱她的人从安全通道的小门出去后,她有看到他的车。那辆江城为数不多的黑色豪车,去而复返,安静地停在那栋楼远处的转角。
她意识出现片刻的混乱,看着火起,看着那辆如若无人的车绝望地停在远处。
他和唐睿,是她听过那对陌生男女的话后,唯一想到会救她的人。
有阵子,她很想以为,是他把她救了。所以那场火,他人到了,却没有出现。
直到遇到傅明安,他透过某种渠道找到江城这边的人。他告诉她,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她的前夫甚至大手笔地为她修了座墓,依山傍水,风景独好。
不是他,原来真的不是他。
所以他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那晚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柔软的指腹,忽然轻按住她眼下的卧蚕,“为什么这表情?”陆子翊看着她问。
眼睛眯着,仿佛蒙了层浅淡的雾气。像笑,又像是要哭了。
宋安七转过头,拂开他的手,“别碰我,我有点恶心。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我姐夫,所以请你自重。”
陆子翊错愕,缓慢地挑了下眉,讥诮地笑,“那么还好,我们之间也不算是全无关系。”
他轻飘的笑声,还有车内刚洗过车的洗涤剂味道,宋安七几乎是真的要吐了。她探头出窗口,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窗外零星的小雨扑在脸上,清凉的触感,让她找回大半的理智。
和旧恋人再见面的感觉,犹如吃了一口过期的西瓜。是自己最喜欢吃的水果,但味道却不再新鲜,甚至还有无法掩盖的腐败的气味。扫兴,格外地扫兴,连带毁了过去吃过的那些瓜。
心里琢磨出这么一个比方,宋安七咬住沾住雨水的唇瓣,好笑起来。
“坐好。”陆子翊减慢了车速,把她从车窗边抓过来,迅速按下控制车窗的按钮。车窗很快地闭合,他看着她,“这四年你在哪里?”
带些质问的语气,令宋安七本能地反感,“国外,国内,安全的地方,总之不在这里。”
陆子翊狠狠捏了捏眉心,“到底在哪里?”
第157章 死期快到了
“无可奉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宋安七噙着淡淡的笑,依然清淡的语气。
她不怕他,很久以前,她就没怕过他。
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握了握方向盘,陆子翊把视线转向前方的路况。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一个人?唐睿为什么没有和你联系?还是你在澳门、越南?”他认真盯着她的眼,不要遗漏她每一个神情。
那一年多里,唐睿也就只去过这两个地区。每次就只待一周,一个人坐车绕着城里的路。他不是没想过,唐睿过去是要和她碰头。那些人在那两个地方花了半年多的时间,依然一无所获。而唐睿像个没事人,在他的身上找不出半点的线索。他终于相信,也许她是真的死了。
“你看着路,我才回来,还不想不明不白就死了。”宋安七小声提醒他。
陆子翊皱了下眉,要说话,可放在车上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神情冷淡听了一会儿,嗯了声。扔开手机,他执着地开口,“你还没有回答我。”
“顾婉君喜欢的就是你总这样自以为是吗?”宋安七清着嗓子问。
时间改变了许多,但对他毫无效力。陆子翊还是陆子翊,永远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
他不答话,宋安七回想他的问题,一个个地回答,“起初我是一个人,后来我遇上了现在的未婚夫。睿二哥为什么没有和我联系过,只有等我和他见过面了才知道。如果陆先生您十分感兴趣的话,得到答案我可以在第一时间知会你。我没有去过越南,澳门后两年我去过几次,陪我的男人。”
轿车突然急刹车,陆子翊咬着牙沉声说,“好好说话!”
宋安七揉了揉被安全带勒痛的肩膀,无语地看他,“很抱歉,我这个人一向说不出好听的话,你应该早知道了。”
“确实如此。”陆子翊认同地点头,“你倒是没变。”她以前总说唐花枝是只咬人的猫,其实唐花枝更像是朵玫瑰,美丽又带刺。她才像是只傲娇的小猫,往日里温顺乖巧,如果被惹着了性子上来了,不管谁,挥着爪子就挠了。
“变很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宋安七半点和他敷衍的劲儿都没有。
陆子翊按掉打进来的电话,靠向座背,偏过头来,“你真要结婚了?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只喜欢我,不会再恋爱了。[]”
“犯蠢时候说的话当不得真。”宋安七摇摇头,漂亮的眼睛眯着笑。他不还答应外公,好好照顾她呢。“一辈子这么长,谁不说点虚情假意撑场面的话?”
“你不是一直都很聪明么?”陆子翊也微微眯起眼,清亮的眸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分不清他是正话,亦或是反话挖苦她。曾有一年多她费尽心思也没猜透他,而她现在也不想再猜。跟他说着话,两个人都不愉快,挺累的。宋安七心平气和看他一眼,“你放我下车吧,我觉得我们也没什么好谈了。”
陆子翊摊手,让她随意。
“那再见了。”宋安七开车门,拧了两下,车门纹丝不动。
“这么恨我?”他在身后问。
“不然呢?”宋安七撑着头,挑高了唇角,“别告诉我,你请我来是为了叙旧。”
陆子翊俯下身,靠近她冷漠的脸,“如果是呢?”
是么?宋安七冷笑,“那你陆三少还真是虚伪。”
清冷的眼骤然布满寒气,陆子翊沉下脸,起身打开车门,“滚!”
宋安七看看他,动作干脆地下车。才把车门甩上,从驾驶位飞出一支手机,重重砸落在地上,弹了两三下,铃声静止。
楚凯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幸灾乐祸看着地上摔破的手机,“这是受气了?”
他还没走近,迈巴赫扬长而去。
下雨的傍晚,天阴沉沉,蒙在细雨尖细的脸也是阴阴地。
宋安七盯着那支手机有些出神,“怎么,你们说什么了?”楚凯好奇地问。
“陆老爷子,”宋安七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抖下几滴细细的雨滴,她稳了稳神看向楚凯,“陆老爷子可能病危了。”气管癌恶化,咳了一天的血。有钱有权,只手遮天又如何,到头来,也不过沦为苍生下的蝼蚁。
陆子翊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她听见那边苏折月的声音。现在,他大概是赶去医院。
“老头子死期提前了?”楚凯兴奋地舔了舔嘴巴,“这下有意思了。安七,我觉得等下去见了你那位朋友,今晚你应该带我去你们这儿好吃的中餐馆了。虽然傅哥不在,我们可以提前小小庆祝一场。”
“家常菜你吃么?”宋安七和他走回车上。
楚凯低头拂着头顶的水珠,手拍在头上停了一下,翻着眼皮问,“去哪儿吃?”
宋安七抬头看了看车外乌云滚滚的天,合上车窗,咳了两声,“唐家,我想去看看干妈。”
陆希梵那儿,明天再去吧。
……
从唐家出来,已经是深夜。
大院星火静谧,细密的小雨落在草丛里,沙沙沙仿佛成百上千只小虫子急急啃噬着草根。偶尔挂着特殊牌照的小车进进出出,也是安静的,集结着一种与之俱存的严肃和官威。
楚凯撑着离开前邹榕硬塞来的伞,并肩站在宋安七身侧,眺望小道前一栋小楼房二楼透过明亮光线的阳台。
“这是你以前的家啊?”他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落叶。灰蒙蒙的夜色,她明清的大眼乌漆漆的,看着怪难受。
“……嗯。”宋安七抚着手臂,摩挲了两下。江城下雨的夜,总是特别地冷。
小楼又重新翻新装修过了,极浓的西式风格,鲜明生动地显示着它的现任主人的喜好。一任换一任,总是新人换旧人,一切都得变。这世上不会有什么,是长情而忠诚的。
和这座已经面目全非的小楼一样,爸爸的案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被人淡忘。
楼上阳台门半拉,小男孩童真的笑声软软地在嚷,“我要看tom和jerry,爸爸。坏妈妈,妈妈坏,不让我看猫猫……”
陈强低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阻隔在雨声里。
宋安七转过身,对上楚凯沉沉的目光,她弯弯嘴皮,眼睛还是清清的,什么都没有。
“回去了?”楚凯偏倾下伞,把她露在伞外的肩膀抓回伞沿底下。
“嗯。”宋安七把脖子缩在毛衣宽大的领口里,朝他靠近一点。
适应了外边的天气,她是越来越耐不了寒了。
楚凯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你别乱跑了,你说你要是感冒生病了,傅哥还不玩儿死我。听傅哥的话,你安安心心待酒店里边。没事给傅哥做做衣服,看会儿书……”
宋安七轻笑,龇着一口白牙,“你是又要闹他吧。”
傅明安眼光挑得厉害,平常东西哪里入得了他的眼。唯独她做给他的那件大衣,是他这些年整个衣橱仅有的瑕疵品。
那是她才搬去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事情多,有时候忙起来或者在外面消遣,一整天只有在她睡前才能见着个人影。有段日子,她身体不算太好,大半时间都被傅明安勒令躺床上休养。那时候无聊,就坐床上看些东西,随手画画。后来做了件成品,一件铁灰色厚羊毛大衣。
离开江城后,她有一两年完全没碰过设计。
手生,做出来的和图稿差距很大。大衣原来是藏在衣橱底层放棉被的柜子,有天大扫除被家里的阿姨翻出来了。
那天楚凯在她们家蹭饭,在那儿起哄,费了一番赞美之词非把一件失败的大衣吹成她呕心沥血的心意。
傅明安捏着大衣,脸色不太好看。在她觉得丢人要抢过去的时候,他抱住她,单手把大衣套在衬衣外。低头慢悠悠瞧了阵子,很勉强地说了句“还不错。”
哪里是不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大衣有点小了,他穿着不合身。楚凯心满意足在边儿上哈哈大笑,她红着脸拉着他的衣服,哀声讨饶,求他把大衣脱了,她重新认真给他做。像是要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傅明安第二天特意地把大衣穿出去见了他爸的故友。一穿穿了四五天之后,时不时兴致来了,也会翻出来穿上一两天。
傅明安这个人,使起性子来,倒也不坏。
“慢点,水坑。”楚凯眼睛尖,拉了她一把,两个人走下人行道。
“你别说,傅哥真挺珍惜那件衣服。”楚凯笑笑,蛮认真地说,“认识他几十年,我就没看他穿过那么丑的衣服。”
他这是在损她吧。宋安七佯怒,拍他肩膀,没留心脚下,一脚踏进路面的积水里。
水花四溅,两个人裤脚都湿了。
楚凯站住,把伞递给她,“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把车开进来。”
宋安七也不想在湿漉漉的地上走,她撑着伞给邹榕拨了通电话,请干妈知会一下门卫那边。楚凯顶着雨,大步跑出去,很快开着车进来,门卫没有再让登记,直接放行。
车刚开到她身边,一辆出租车缓慢地从反方向开来。
出租车车窗突然滑下,宋安七转过头随便看了一眼,车前灯明晃晃,什么也看不清。她眯了眯出现忙光的眼,坐上车。
“看样子,过几天我们要送份大礼出去了。”楚凯控制着车速,悠闲地开口。
第158章 我好爱你
宋安七好心情地揉了揉眼,“这几天也有人要睡不好觉了。”
从今晚的情形来看,陆老爷子是真的快要不行了。唐书记晚上没在家,干妈说他傍晚才回到家就接到电话,鞋都没换,又匆忙出门。说是去医院,看一位朋友。
都去医院了,自然是看病危的陆老爷子。恐怕是真的,陆老爷子大势将去。
楚凯跟着一笑,“那正好,我们可以安心好好睡几天。”
宋安七走神看着窗外,笑得不太自在。
“怎么,担心你那位前夫?”楚凯多嘴地问。他从来不知道何为含蓄。
“有那闲心,我不如担心你晚上有没有吃好。”宋安七知道他是故意弄她玩笑。
谁不知道,现在整个陆家的事业都由陆子翊掌控。不止陆风地产,陆氏大大小小的项目也几乎是他一手培养的人在管。陆相洲早就退了,陆祁峰被他打压得现在蜗居在经营建筑材料的分公司里,早已不插手总公司的业务。
四年前,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在今天,他拿在手上的要比那还多得多。
陆老爷子去世,对他影响不大。真正有影响的,是站在暗处从没现身过的那些人。
楚凯笑,揶揄道,“这么信任他啊?”
“你吃醋啊?别告诉我你对他――楚凯,怎么了?”宋安七端凝他突然绷紧的眼。他骤然加快了车速,神情虽然不咸不淡,但握着方向盘的手陡地透出凌厉的气势。
她恍然明白了些什么,转头去看后视镜。
楚凯讥诮地吹了声口哨,“我们被跟踪了,从大院出来后面就跟上了。”
就是从他们身边经过的那辆出租车,一路上一直紧跟在车后面。起先他没在意,以为是车载完乘客,同路回市中心。他对江城的路不太熟,车速一直开得不快。期间有次他放缓了车速,打算让后面那辆出租车先过。但是,那辆车立刻也跟着减了速。
他又特意绕了几道弯,果然出租车就像一条小尾巴,紧紧咬着他的车。
“会不会是你那个二哥?”和此刻狂飙的车速比起来,楚凯的动作神情轻松又自在。
有可能。今晚他们去的时候,唐家只有邹榕和老大唐书豪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唐睿去省城出差了,唐花枝在公司加班。也许是邹榕通知了唐睿,她去唐家前怕吓着邹榕,特别在电话里和邹榕说了好久的话。有可能是邹榕,太过激动告诉了唐睿他们。
楚凯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甩开了后面的车。
宋安七回到酒店,洗完澡,拥着羽绒被半躺床上正准备找傅明安说说话,告诉他江城这边的情况。
手机上显示一通陌生的电话号码,归属地来自江城。
听到铃声不停在响,隔壁套间的楚凯裹着浴袍、头上沾着泡沫跑出来。他接过手机,折身回房间拿自己的手机拨了几通号码。
宋安七站在门口,等他接完电话。
楚凯转过身,走过来把手机还给她,“是唐睿,不要接,让他打。”
手机一直地闪,闪了将近一夜。宋安七按照楚凯的交代,把手机关了静音放床头柜。怔怔地看着黑暗里,手机的亮光一闪一闪,心思浮尘。直到窗外天快要亮时,骤然熄灭。
窗外的天灰灰白白,半夜才停的雨,又噼噼啪啪地下起来。每一天都似乎与昨天似曾相识,但过去的那一天是再也抓不回来了。
宋安七蒙上被子,闭上眼,有很久很久了,她讨厌雨天。
她弓着身,慢慢抱住膝盖,用力搓了搓酸疼的小腿。
门板被轻轻敲了两声,楚凯在门外低着声问,“安七?”
“怎么了?”仓促地擦了擦眼睛,宋安七探出头问。
“我进来了。”过了几秒,楚凯开门进来,眼皮耷拉睁不开的模样,捏着手里的东西到她床前。低哑的声音还染着未褪去的睡意,“傅哥放在我行李箱里的,他说早上下暴雨,你肯定睡不着,叫我来看看。”
宋安七看着他手上治风湿的软膏,心似乎被雨给浸了一下。她飞快接过来,捏在手心开心地摸了摸,“谢谢你,你快回去睡吧。”
“好。”楚凯打了个呵欠,揉了揉头发,走了几步又回头,“你涂好药给傅哥个信儿吧。他上午有会,不方便接电话,你发条短信吧,让他安心。”
“知道了,你去睡吧。”他自己都困得说话都含糊了。
宋安七找出充电器,接通了电源充电。一边给自己抹药,一边等手机开机。慢慢涂了半个多小时,小腿暖和起来,疼痛感褪去了不少,能睡觉了。她累得躺下,半眯着眼给傅明安传了条短讯。
几分钟后,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枕畔手机响。翻了身,下意识地接通了,囫囵着说话,“傅哥,会开完了么?我好很多,已经不疼了,谢谢你的药,我好爱你。”
模糊的电流声停滞了一分多钟,宋安七突然警醒,睁开眼看屏幕,十分熟悉的号码。
“三少……”那边突然传来钟虎的声音,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
宋安七眯起眼,借着迷蒙的光又把那串数字看了一遍,的确是钟虎的手机号码。
她又清醒了些,想到刚才的乌龙,只觉得好笑。随手把手机扔到枕畔,扯了被子,眯上眼慢慢地培养入睡情绪。窗外的雨有了减缓的趋势,绵密清新,传到耳朵里像首轻缓的催眠曲。
过了片刻,手机铃声在响时,宋安七还没睡着。
觑了眼号码,她翻身接起电话,“有事?”
“收拾一下,你下来。”清淡的口气,无端端地有一些生硬。
“陆子翊,你没睡醒吧?”宋安七嘲弄地说。她挠挠睡得凌乱的长发,下床拉开床边的落地窗窗帘。外面天空泛白,抹着一层厚度不均匀的灰,极其困顿的颜色。她揉着干涩的眼,打了个呵欠,“刚才很抱歉,我以为是别人打过来,我在等他电话。”
陆子翊顿了几秒,轻了语气,“不舒服?”
“还好。”宋安七弯腰捏了捏受寒又突然开始疼起来的腿。
她挪了两步,就近扯开披在长沙发上的毛毯,裹着腿坐下,摸到酸痛处使劲捶了两下,“死不了,谢谢你好意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号码?”
“唐云山,你昨晚去过他家。”他说话一直简明扼要。
“所以都知道我没死,现在又回来了?”宋安七收敛了笑,认真地问。
她和楚凯没猜错,唐书记昨晚确实是去医院看了陆老爷子。干妈昨晚看见她,激动得直掉泪。可以理解,她要把这「好消息」告诉给全家人。在干妈心里,苏家和唐家一直就亲密得如同一家人。
陆子翊不耐地嗯了声,低醇的声音有点沙哑,“下来吧,去医院。我们昨天的话,还没有谈完。”
“不用了吧。”宋安七干笑,“你昨天不叫我滚么,我觉得我们俩也别自讨没趣了。”
下一瞬间,沉默突如其来。手机才充过电,金属壳面紧贴着耳朵,有点烫。低沉轻缓的呼吸,一声一声,慢慢地,陆子翊忽而轻笑,“我也说过你不要乱想,除非是我提出来,你不要和我离婚。你听了吗?”
雪白的牙齿轻轻地磨着下唇,宋安七努了努嘴,故意恶心他,“陆子翊,翻旧账不是你风格。再说,最后离婚,真不是我提的。”
他非要挑刺,她也不是不会钻字眼。
最后那次,「离婚」两字的确不是出自她口。
宋安七咳了声,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陆子翊,我们俩没必要绕弯子了。怀旧那套,对你、对我,都没意思。过去的事情,早过去了,我也不是靠着计较那些才活到今天。我回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谈。一件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的事情。”
她没有精力,和他虚与委蛇曾经那些已经毫无意义的旧事。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她懂。
又不是以前不明世事的人了,发生那么多事后,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何必再假惺惺做戏。
陆子翊有短暂的无言,然后他开口,声音又降了温度,“要谈可以,但是你人必须出现在我面前。”
冷冰冰的,自制而冷漠,这才是他。洞悉了她有意向找他,立刻反被动为主动。
“当然啊,我还怕三少你贵人事多,抽不出空。”宋安七掀起嘴皮,慢条斯理地笑。
“什么时候?”陆子翊干脆地问。
“随三少你方便,我随时都有空。不过,当然不是现在。”宋安七抢在他话头前把话说完。
她听见酒店大堂小喷泉的水声,和轻缓的钢琴曲,他人已经在楼下了。
陆子翊冷硬地说了声好,“这两天不行,我空闲了找你。你最好留在酒店,不要乱跑。”
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宋安七坦白地应肯,“我有朋友保护,很安全。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了。我挂了?”既然是要找他合作,迟早会把话说开,她也没有必要遮掩。
“还疼吗?”陆子翊突然问。
“啊?没事了,一点儿小毛病。”宋安七不太在意地说。
风湿疼痛起来,涂点药,注意保暖,阵痛一会儿就过去了。他要不提,她差不多都忘了裹在毛毯里的小腿。
第159章 希望能够梦见你
宋安七瞟了眼手机屏幕,通话还在继续,有一封短信待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握着手机,等着他先挂电话。没听见声音,她等得有些不自在了,轻声问,“那我挂了?我有很重要的短信要回。”
“……嗯。”
“再见。”宋安七挂了电话,打开傅明安的短信。
「小老太婆,不疼就该去睡觉了。陆洋病危,你小心,我两周后来,很期待你们江城的雨。」
宋安七抱着毛毯躺回床上,回复输入了个好。又瞧了遍他发来的短信,她犹豫了一下,又添上一句,「你注意身体,按时吃药。江城的雨季很长,晚点来也看得到。我去睡了,希望能在梦里见到你。」
傅明安很钟意好听的情话,一两句客套的话,就能哄得他开心了。
短信回过去很久,宋安七快要睡着时,估计傅明安会散了,打了电话回来,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秒后说你接着睡吧,别挂电话,我跟你说会儿话,看看你能不能梦到我。
“傅哥……”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能正经点吗。宋安七含糊嘟哝了句,当然没把话说出来扫他的兴。
后来她真睡着了,醒来后看通话记录,傅明安跟她说了半个钟头的话。只是很遗憾,她没梦见他,她的梦里全是雨。江城里似乎永远都不会停的雨,湿淋淋的,还有没打伞的自己。
她梦到自己着急地到处找雨伞,叫着傅明安的名字。突然一辆车停在她的路前,车窗里露出陆子翊冷冰的脸,他身后跟着出现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然后她就被惊醒了。
陆老爷子在医院捱了三天,听说后两天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心跳和脑电波完全停止。陆相洲不肯放弃救治,一再要求院方继续抢救,最后是医院几位权威的专家联名开具了死亡报告,陆家才对外宣布,陆洋去世了。
陆洋年迈把生意交给陆相洲前,他是江城商界第一大鳄,随着改革开放把陆家家族生意成功转舵,在时代的浪潮里成功地继承了陆家庞大的家业并发展壮大。在洛城商业界,他曾是里程碑一样的人物。
他的丧礼自然办得十分地隆重,江城商政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到场,全程由陆子翊主持大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宋安七在丧礼的第二天也去了,傅明安给她安排了个合适的身份,很顺利地由人领着进了灵堂。她给陆老爷子上了柱香,也见到了那群久违的人。
晚年丧偶的陆老太白发苍苍,神情淡漠坐在香烟袅袅的灵堂一角,默默盘着她的佛珠。陆陈慧娟神情也很冷淡,守着顾婉君的孩子在一边喂他吃点心。其实灵堂里不管是死者的亲人家属,还是前来悼念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很悲伤。每一个打扮得体的人,仅有一点儿的哀悼,全都是木然的。
陆洋再伟大,说到底,不过仅仅只是一个与他们无关的人。
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不是给陆洋一个已经死去再没任何用的人面子,他们是来做给陆家接班人看。陆洋死了,陆家多么有势力,也不关他的事了。陆家还在,有新的主人来接管它。这些,都比一个死人要重要。
既然家属都不哀恸,他们局外人岂能喧宾夺主,抢了风头?
依着规矩,宋安七过去,和家属碰面。陆陈慧娟早拿眼偷偷瞄过她,但是看见她走近,依旧吓了一跳。
她手里的马卡龙掉在地上,惹得孙子不满地抱怨,“奶奶,你把我点心掉地上啦。你别喂我了,我自己吃。”
“小澄!”顾婉君板着脸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头,拉他到一边教训,“我怎么教你的,你该怎么和奶奶说话?”
“本来就是啊,我就说要自己吃了,奶奶非要喂我。现在又把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掉地上了。”小澄嘴高高嘟着,仰着头,不服气地瞪着他妈,“妈妈,爸爸在哪里?我要见爸爸。”
顾婉君看了眼宋安七,擦去儿子嘴上的巧克力沫,轻声说,“爸爸在忙,别去打扰他。等爸爸忙完了,他就来找小澄了。小澄听话,现在去和奶奶道歉,不然爸爸知道了要生气。”
“才不会呢,爸爸也不喜欢奶奶,你别来骗――”
“小澄!”顾婉君捂住儿子的嘴,抱歉地看向脸色不佳的陆陈慧娟,“妈,对不起。小澄胡乱说话,我回去一定好好教他。”
陆陈慧娟没搭理她,招手叫来保姆,仍然亲和地哄着孙子跟保姆去休息室玩。等到保姆把孩子带走,陆陈慧娟脸一沉,瞪了顾婉君一眼,“小澄这么大了,也该教会他基本的礼仪。以后在大场合里,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宋安七撇了下唇,和睁开眼淡然看着她们的陆老太点了个头,算是打声招呼,把礼节做到了。
她往灵堂门口走的时候,陆祁峰和苏折月才来。匆匆打了个照面,苏折月停了一下,朝她微笑。
楚凯叼着烟守在灵堂外,看见宋安七走出来,狠狠吸了最后一口,掐灭烟头弹进垃圾桶。侧身盯着苏折月的背影,饶有性致挑着眉问,“那个女人是谁?”
“你别想了,她身边有人了。”
宋安七环顾大堂里三三两两西装革履的人,低着声很不给他留念想地泼了盆冷水。
“这个「身边」不是字面意思吧?”楚凯意犹未尽地还在看着苏折月,摸了摸下巴,“旁边男人是她丈夫吧?看上去两个人好像不太亲啊……”
他还真是对苏折月感兴趣了。
宋安七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转头朝灵堂里面接待宾客的陆子翊看去,“人是真爱,没心思和你玩游戏,死心吧你。”
楚凯跟着她看过去,微愣了一下,于是了然,还有些扫兴。“那确实没意思了……你又在找你朋友?”
“嗯是。”宋安七没有看到陆希梵,照理说,这种场合他都该出现才对。毕竟她看了一圈,陆家上下似乎差不多都到齐了,就连国外的陆绾芷都带着她八岁的女儿回来了。好奇怪,现在陆希梵不在,连薛彩晴也不见人影。
门廊处,陆云维扶着他妈说着什么话。抬起头,和宋安七四目相对,黑框眼镜下的眼睛闪过明显的惊讶。他继而一笑,对着宋安七招招手。
看他样子,是要和她说话。宋安七慢慢扬起唇,回以微笑。今天她来,陆家上下全当她隐形人一般,面对面看见了也有种刻意的回避。宋安七没期许几年以后她能和高高在上的陆家友好相处,但也没想过他们会避之若毒药。
陆云维指着她,对他妈说了句话后,朝她走过来。走了几步,突然间站住。
宋安七不解地偏了下头,听见背后男人低沉的声音,“宋小姐。”
她转过身,钟虎黝黑的脸灯光下微微发红,细小的眼睛在她直视过去时,眯了一下,罕见地有些局促,“宋小姐,等下市政府那边会有人来,这里暂时会清场。你要不要先回去?”
“哦……”宋安七拖长了尾调,回头去看楚凯。难怪他们来了这么久,政府官员一个没见着。
“你别误会,这是早就定下的流程,三少是怕马上要忙起来顾不上你。”钟虎准备得很充分,连丧礼安排时间表都拿在手上,递过来让宋安七自己看。
白色的打印纸张上,密密麻麻全是字。
宋安七看了一眼,不太在意,“这是你们自家的事情,我想你不用告诉我。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是代表我未婚夫的朋友过来慰问,希望不会引起你们的困扰。”
钟虎张口结舌好几秒,最后木讷地说,“你太客气了。”
宋安七摇了下头,笑答,“没有,这是应该的。”
大概察觉到这对话持续下去,只会无趣和客套。钟虎强撑起笑,把她送出殡仪馆。
殡仪馆外空地前,停了一排的黑色奥迪系列轿车。一行人冒着小雨急匆匆往台阶上走。擦身而过的时候,领头的人停下脚步。他一停下,身边一群人全停在他后面。
宋安七觉得身侧有人在看她,扯了楚凯一下,回过身。
唐书记站在台阶上端,一打照面,微微皱起的眉舒展开。他推开秘书打的伞,快步下来,激动地一把捏住宋安七的手。已见苍老的脸,慈祥的眼睛笑看着宋安七,“七七可算是见着你了。那天你干妈说,我愣是不敢相信。”
宋安七手被他握着,有点出汗,“唐书记……”
“以前不还叫唐伯伯么,怎么见外起来?”
唐书记不满地打断她的话,感慨地拍着她的手背,哽咽了一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当年先是你爸,后来又是你,你那事一出,你干妈、我家丫头还有唐睿,到现在心里都还难受。你没事就好,有空多来家里坐坐,陪陪你干妈她们。对了,你还没见过老二吧?”
“还没有,唐伯伯。”宋安七恭敬地扶住他,有点遗憾地笑了一下,“我朋友打算来江城投资房地产,然后我一直陪他在江城四处看看。听说睿二哥出差了,就没有抽得出时间联系他。”
楚凯走过来,轻俯下身,得体地点了点头,“唐书记,您好。”
唐书记疏离地笑,盯了楚凯几秒。
第160章 有人在跟踪我们
他的秘书握着手机和伞这时候匆匆跑到他身边,俯下身耳语了几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唐书记扬了眉,握住楚凯递过去的手,豪气地笑着用力握了一下,“我这里还有事,不多聊了。七七,改天有空了来家里吃饭。还有你这位朋友,可不能怠慢了他。年轻人,江城投资环境良好,十分欢迎你来帮忙发展。”
楚凯一径保持矜持的话,忙说“哪里、哪里”。
直到对方一行人走远,他转身,捏了捏笑得发僵的下巴,“傅哥得早点来才行,这么笑太折磨人了。”
宋安七没说话,还回头望着其中一个背影。
“你也在看他啊?”楚凯啪啪拍了两下脸,警觉地问,“我也留意他好久了,那天那司机骂的就是他,叫陈强是吧?”
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眼神凝重一直看着他们两,感觉挺不友善的。
宋安七抿了抿唇,又拉了他一下,走下台阶。
坐进车里,她才平静地对他解释,“我爸曾经是他在圈子上的敌人。”刚才周围都是人,她不好说得太明。
陈强是被吓到了,还是这几年坐上高位心已经野了?刚才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明显,稍微有心的人怕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他竟然一点儿也没遮掩。她爸是真的没说错。陈强这人太功利,执着于权力的后果是心虚和眼界更狭窄了。
楚凯猜到了七八分,满意地笑了,“那今天收获还挺大了。”
是挺大的,至少她们找到突破口了。
陆老爷子丧礼办了七天,当天晚上陆子翊打来电话时,宋安七正坐在候机室,等待飞回去的航班。
傅明安父亲生病住院了,她和楚凯连夜回去傅家,陪了三天。傅老爷病情好转了一点的当天,傅明安吩咐他秘书订了机票,亲自开车送他们去机场,让她安心回江城处理自己的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陆子翊听到候机室提醒登机的声音,声音突地僵住了,有点急促地问她要去哪里。
三言两语给了他解释一遍,并告诉他,她晚上就到江城了。陆子翊说好,他在机场等她。没有询问的意思,仍旧是一贯肯定的语气。
宋安七无奈地加重了语气,对他说真不用了,傅哥安排了人来机场接。再说回去已经是凌晨,就算谈事情,也等她好好休息一晚。
那好吧。陆子翊电话里是这么说。
半夜下了飞机,走出候机室,宋安七一眼先看见那辆黑色的迈巴赫。x0222,白色的车牌号太刺眼了。
楚凯提着行李,面无表情看过去一眼,握住宋安七肩膀,头也不回把人往朋友停在旁边的车上带。
上车前,宋安七悄悄往后瞥了一眼,他没有下车。
车往一环路上开,绕了几个弯,陆子翊那辆车没有跟上来。
楚凯往后看了四五次,忍不住挠头,自言自语地嘀咕,“奇了怪了,他来是干嘛?就看看你有没有回来?这说不过去,真要查,打去航空公司就调出来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啊,是担心有人跟你一起回来翻案么?”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才比较合理。
那天她在电话里透了些口风,他绝对是猜到了,不然不会这么紧张,连他都感受到了。
楚凯有点同情以前的宋安七了。那人心思太深了,连他都看不透,更别说是才二十出头的她。
宋安七闭着眼,把头搁在膝盖上,疲倦地揉着太阳穴。每次飞航班,气压变化,下了飞机人就没力气。楚凯还在耳边不停地说,吵得她头更加疼,她推了他一下,软软地说,“别猜了,明天见面不就清楚。”
能猜得透,那就不是陆子翊了,何苦花些没用的精力呢?
轿车在酒店门口停下,门童接过行李,楚凯拉着昏昏欲睡的宋安七走进去,交代朋友帮忙去checkin,他们先上楼。
绕过酒店楼下长长的走廊,到电梯前,楚凯突然捏了宋安七一下,悄悄说了句,“后面有人跟我们”
宋安七警醒地睁开眼,站好。楚凯转过身,利落地伸出手,抓住往外跑的人。大手用力一握,痛得手下的人痛呼了一声,是个女人的声音。“跟着我们干什么?”楚凯把人扯到跟前。
“花枝?”宋安七瞪大了眼。
“七七……”唐花枝低低唤了声。
她一头长发被楚凯抓散了,披头散发,狼狈地被楚凯揪着肩膀。
楚凯看见两个人表情,啼笑皆非地问宋安七,“你们认识啊?”
宋安七点了下头,楚凯松了手,瞪着花枝,脸色有点臭,“上次出租车上面是不是也是你?”
“我是想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七七。”唐花枝嗫嚅着,如同梦呓一般。
涟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宋安七,看得很仔细,“七七、七七……是你对不对?”她伸手抱住宋安七,不安地摸了摸,蓦然嚎啕大哭。
抱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唐花枝,宋安七无奈别扭地僵着身体,抽出湿纸巾塞进她紧拽着自己肩膀的手里,叹了口气,“先上楼再说吧。”
成长,是时间流逝的一道必修课。
那些年,如同藤蔓一样彼此纠缠生长、以为漫长此生都会有对方做伴。没有机会想过,有一天,她们也会像两个冷静内敛的成年人,端坐茶几两边。
“擦下脸吧。”把热水烫过的毛巾送到唐花枝捏成一团的手上,宋安七推开单人沙发坐下。一边调高室内温度,倾身端起温热的伯爵茶,慢慢倒入牛奶里,小汤匙搅匀了。端在嘴边,要喝的时候顿住了,抬头问,“要喝点吗?”
唐花枝摇了摇低垂的头,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像是哭累了。
宋安七闲适倚着靠垫,含笑睇着她,神情轻淡,慢悠悠啜饮暖胃的热奶茶。
“七七,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唐花枝纤白的手指紧抓着热气腾腾的白毛巾,没有动作。单是抬起眼皮直视过去,都显得有些吃力。
“你也知道,我好几年没回来了,事情有点多,还没来得及。”
宋安七端凝了几秒唐花枝湿漉漉的脸,目光向下打量了她一遍。
素净的脸未施粉黛,白白的。成人这么久了减肥了好多次她的婴儿肥还是没减下来,饱满得像颗才剥了壳的鸡蛋。清爽的白色衬衣黑色修身西裤,有几分事业女性的味道。
放在从前,宋安七绝想象不出来这样简单的唐花枝。她从小,最喜欢就是鲜艳繁复的物什,如灿烂的夏花,雍容的白雪,衬极了她要强的脾性。
眼下,她也成熟多了。
唐花枝讷讷看着她,嘴唇蠕动着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原因,是我自作自受。”
宋安七听不得她自暴自弃的语气,放下瓷杯,起身过去。弯腰抽走被唐花枝捏成一团的毛巾,轻柔地擦干净她狼藉的脸,“花枝,不要妄自菲薄,这不像你了。”
“我早就不是我了。”唐花枝解开右手的袖口,迟疑了一下,卷起袖子。
她偏过头,手腕翻过来,一道狰狞的疤赫然钻进宋安七眼睛里。
骨节突出的手腕,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被捂得苍白。那道褐色的疤,颜色也更深,像条丑陋的蜈蚣,对比愈加鲜明。宋安七不自禁抿了抿唇,眼窝仿佛被刺了一下,无法控制地收缩。
冷却的毛巾被无意识地握紧,湿淋淋的水顺着巾角滴在她裙摆上,宋安七深深吸了口气,“怎么……回事?”
“那时候我对你说过,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因为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没办法处理,我更害怕把你牵扯进来。那时候,我以为我杀人了……”
看了眼宋安七瞬间失色的脸,唐花枝苦笑。弯起嘴角,眼泪却一下子掉了出来。她蜷缩起手指,扣紧宋安七冰凉的手。
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几乎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导火索是和宋安七第一次的争吵。在医院,宋安七撞破她和陈强的关系。那一天她们去了酒吧,两个人都有点激动,口不择言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她心烦意乱,纠结得难受。陈强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施以援手的人,他很成熟,把她照顾得很体贴。在陈强那里,她找到丢了好多年的安全感。但也是这种成熟,让她为难。陈强已婚的身份,他年幼的儿子,她一直知道和他的关系不道德。可是她放不开,她太贪恋那种有人真心实意疼的感觉。
和宋安七吵完架的第二天,她收到简宁结婚的喜帖。
就是在那一天,陈强又约她在一家民居幽会。她受不了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又恨透了自己第三者的可耻身份,埋怨陈强已婚了竟然还来招惹她。他们大吵了一架,陈强摔门而去。
之后整整一周的时间,她每天晚上泡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再自己一个人酒驾回家。
事发那天她感冒了,出门前被邹榕硬逼着吃了颗感冒药。撑到酒吧,她觉得有点晕,咬牙喝了几杯,眼睛看东西就跟蒙了层塑料布,灰蒙蒙。她多年嗜酒,对自己酒量心中有数,明白自己是快要醉了,不能喝了。
喝完最后一杯,她开车回家。路上雨大,她几次差点把车开进隔离带。害怕出事,她挑了条偏僻的近路,就在拐出路口的时候一个人从人行道上跑出来。
第161章 你和二哥见过面了吗
她急打方向盘,车子前方擦撞了一下,然后车子急刹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没系安全带的她,随着惯性扑出去撞上前玻璃。
等她醒来,车子已经没有在原来的地方。她躺在车后座,前面驾驶位坐着王月茹。
王月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人死了。
她醉得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自然懂王月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王月茹和她矛盾已久,突然无缘无故出现在她车上,她坚持这是她的一个阴谋。
王月茹二话不说,带她下车看了车前盖上和轮胎上暗红的血迹,还有旁边江城最著名的腐烂河里的尸体。天还是黑的,瓢泼大雨里,她看见黑黢黢、乱物堆砌的水道里面那个细瘦的身体,顿时跪坐在地上。
王月茹一把把她拉起来,回到车上,她才看见副驾驶位上也全是血。
她撞死了一个人,这一认知几乎将她逼疯。王月茹冷静地把车往市郊开,从王月茹那儿她听到事情前因后果。她们是共犯,人是被王月茹从人行道上推下去,那个女孩勾引了王月茹的男朋友。但主要责任确是她,她醉驾超速行驶,还闯了红灯。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自首。
「你疯了!」王月茹大叫,打掉了她的手机。「你现在是醉驾逃逸,最低判三年。还有你爸在江城的关系,闹起来你就等着在监狱里面住上十年。我推她的时候,你的车还没开过来,大不了我被判个半年一年,缓刑也就出来了。你想报警,先好好想清楚你的后果吧。」
一番话,让她迟疑了。事情揭露出去,对整个唐家都是一个毁灭。
她极度无助,走投无路只有打电话找宋安七问办法,可是联系不上她。最后王月茹把车开去城外洗车场,第二天天一亮找人把车洗了。她告诉洗车人,家里的宠物猫被撞了才送去医院,血把车里的地毯都染红了。
事发后的两三周,她不敢出门,听见警笛声人直发抖。相安无事过了半个来月,没有听见风声,她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就在那时候王月茹突然开始威胁她,一次次拿她偷拍下车祸现场的照片要挟她与自己最好的朋友反目。
最后一次,是陆子翊儿子的满月酒。她再也受不了,告诉她哥,要去自首,被唐睿劝住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唐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其中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事情刚发生时,她始终处于惊吓过度的状态,因此没细想。后来仔细回想,所有的事情都是王月茹在说。
她确实是擦撞了东西,但如果并不是人呢?
唐睿找了关系,私下里偷偷调出了事发地路边的监控。可惜雨下太大,摄像头只捕捉到模糊的连人影都看不清楚的影像。他马上借口钥匙掉进腐烂河,请了人下去打捞。没捞到尸体,反而捞上来一具服装店橱窗模特的木偶。
事已至此,真相如何她们心里才有了底。
车里地毯上残留的血迹被拿去检验,那根本不是人的血。
王月茹心里有鬼,经不起唐睿当面恐吓,一时不慎说漏嘴,于是真相大白。
那些天她夜夜买醉,早被王月茹留意到。那晚下那么大的雨,王月茹一直跟在她身后,想抓她辫子。没想到看见她车停下,车前方横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死猫。于是将计就计,摆了一出局。
查清楚事情始末那晚,她在凹凸定了卡座,买了宋安七最喜欢的双皮奶。她哥说,会把安七带去。
结果等到十点,看到酒吧转播足球比赛的频道突然插播的新闻。
安七死了……
刹那,她就像从一个噩梦里醒来,以为什么都好了,不怕了。可原来,她没醒过来,睁开眼还在梦里。
“那这伤……是怎么回事?”宋安七指尖颤了两下,还是没勇气摸下去。
“我生病了,你不觉得我胖了很多吗?”唐花枝低头轻笑,捏了捏手臂上的肉,“吃了两年多的米氮平,体重都快瘦不下来了。半年前,我比现在胖多了。幸好你不是那时候回来,不然你更讨厌我了。”
米氮平,治疗抑郁症的药。
她先是吃安眠药,然后呕吐被送进医院。第二次,她割腕。
她大哥觉得不对劲,找了心理医生,才终于检查出来,她已经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到了必须住院接受治疗的程度。她被送进隔壁市上的精神卫生中心,住了将就一年。她妈租了房在医院旁边,每天都去陪她。她因为药物治疗,胖了二十五斤,她妈差不多也瘦了那么多。
这件事只有她们家知道,那一年她爸对外称说她妈生病需要静养,把她带回老家了。
出院后,她能靠药物维持。为了让她真正好起来,她哥按照医生的建议,给她找了一份工作。
上个月,她才彻底停药。
宋安七拍拍她的肩,“我不知道……”
对于那段混乱的往事,她毫不知情。花枝也狠,竟然能瞒得滴水不漏。
若是追究起来,自己并不是全然就无辜。
很早的时候大人就告诉花枝,她没了妈妈,要花枝多照顾她。所以从念幼儿园开始,花枝就像个小哥一样,替她出头,冲锋陷阵,她自己也就只是像个肥滚滚的小球,常常打得一身伤。花枝也从来不对她喊疼,抱怨,每次花枝都是揉着伤口咧开豁牙来安慰她。
后来自己似乎是习惯了花枝的保护,爱赖着她,潜意识里总当她是姐姐,不开心了第一个就是找她。
花枝大概也默认了这种长久以往的定位,在她面前,花枝永远像是个骄傲的女王,从不展露她的怯懦。于是乎,连她也忘了花枝也只比自己打两个多月,她也是个很普通的女生。
和简宁的分手,对花枝来说,无异于生了一场伤筋动骨的大病。
很多次,她想安慰,想像当年花枝保护自己一样去保护她。可花枝总是不让,说是不值得。好几次甚至是花枝来安慰她,让她相信没了简宁,她唐花枝也能过得很好。那么痛的感受,到头来花枝也就只是喝得找不到北,抱着她痛哭过两三次。
仔细想想,从小到大,花枝为她付出那么多。但她,为花枝做过的,其实屈指可数。
她没资格去埋怨,也无法去埋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滴眼泪砸在微微圆润的肩头,宋安七仰起头,飞快地抹去眼角潮热的液体,苦涩地笑,“我很难过,我什么都没为你做。”
那种身陷困境,却孤立无援的感受,她有切身体会。
唐花枝咬着唇角,怯懦懦地看着她,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握了握,“七七,我们和好,可不可以?不是因为我生病的缘故,我已经好得差不多,没有再吃药了。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脾气这么坏,从小到大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很久没喝过酒了,我再也不闯祸了。你好好想想,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说过,我会等你愿意对我解释。”宋安七环住她不安到紧绷的肩头。
她又何尝不是只有她花枝一个朋友?她们都以为彼此就像磁铁的两极,这辈子就耗在一起了。她们的年少、青春,像是学校门口卖的双皮奶,必须要红豆搭着奶冻,才叫理所当然。
宋安七没想过,这次回来她会面对一个这样脆弱的花枝。她说话细细地,一句话总要想过一阵才会慢吞吞地开口。看着自己的神情总是小心翼翼,带着点讨好还有不安。宋安七终于能够理解决裂时花枝的心情,因为现在她看着这样的花枝,陡然有一种被欺负的感觉。
仿佛自己珍爱的花,被人给毁了。无以言明的委屈……
不想再刺激到花枝,宋安七放慢了语速,轻言细语告诉她,好多事情都过去了。
拉着花枝吃了些她先前点的糕点,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唐花枝有点困了。眼睛眯成了条缝,努力地撑着,头搭在她肩上,有时候不说话了就在那儿轻轻地笑。
“花枝,去洗澡先睡觉吧,明天我们再聊。”宋安七担心她身体受不了。
“也是,你才飞了航班回来,肯定累了。”唐花枝站起来,晃了两下,又抱住她几秒,依依不舍,“那我回去了。”
宋安七揉了揉她埋在颈间的头,“都半夜了,就在这里休息吧,床够大,你拉着我的手,掉不下去。”
她说完,唐花枝扑哧笑了。
她们两个睡相都不太好看,结婚前混一块儿玩时,常睡一起。床都是一米五宽,明明够宽了。可是晚上睡熟了,不是她踢花枝一脚,就是花枝伸手打在她身上。有时候两个人挤着,总有人被挤下床。还睡在床上的人,浑然不知什么事。滚下床的人,翻身坐起来,爬回床上又接着睡。
如果是在唐家,第二天邹榕来叫她们起床,都会顺便拿治疗跌倒损伤的药膏过来,笑着问她们晚上是不是又打架了。
“我现在必须回家,不然我妈和我大哥会担心。”花枝提起包,低下头放下袖子,仔细扣好,动作熟练又自然。
宋安七撇过头,走到门口拨了酒店********电话,请他们帮忙叫辆出租。
拉着洗完澡正躺房间听音乐的楚凯一起,送花枝下楼上了车。关门前,花枝又突然叫住她,问得有些犹豫,“七七,你和我二哥……见面了吗?”
第162章 打宠坏了的小孩子
“还没有。(.棉、花‘糖’小‘说’)”宋安七笑了下,“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不会喜欢二哥,对吧?”花枝瞄了眼她身后的楚凯。
宋安七回头,和楚凯交换了眼神,仍是带着笑说,“我对二哥的感情就和你对他一样,你放心,我很久以前就和他说清楚了。”
花枝下意识地摇了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也觉得,所以七七,你少和我哥联络吧。我哥他死脑筋,有时候会太极端了,他不适合你。”
送走花枝,宋安七和楚凯冒着小雨快走回旋转门。
酒店大厅稀稀拉拉坐着几位晚归等待入住的人,走到无人的电梯前,楚凯偏着头看宋安七,“她说那话是几个意思?”
宋安七打了个呵欠,捂住嘴,意兴阑珊,“好朋友的劝告吧,对我,对她哥,都好。”
“呦呵,看不出来,傅哥真带出只小豹子了。”楚凯啧啧地,侧身往走廊转角看了一眼。“别说,我都差点被你敷衍过去了。你说她们一个个自己把机会给你送上来,这忒么才叫真爱。”
“你别打她主意,楚凯。她和这些事无关,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宋安七用力拍了他按电梯键的手。
“你认真的?”楚凯不太相信地觑着她,被她一瞪,妥协地点了下头,嘴上却不罢休地接着问,“你别告诉我,你没打算从她那里得到点儿什么啊?”
宋安七皱了下眉,默然以对。
电梯内,钢化干净的地板照映出她平静的眉眼。花枝变了,她也变了。
看着自己的眼睛,她不能违心地说出“不”。
有舍才有得,这是几年来她领悟到的最最深刻的道理。
商场一楼的咖啡书店,等陆子翊的时间,宋安七点了杯奶茶,找了几本服装设计画册翻看着玩。楚凯在对面,斜支着长腿,投入地玩着手机游戏,不时发出几句感叹引得人侧目。
宋安七踢了他一脚,提醒他注意影响。
楚凯扭了扭腰,仿佛坐垫上铺了针,坐立难安。不怪他,他小学时候看见书就别扭。所以高中一毕业,高考交了白卷,被家里打了一顿就送军队锻炼去了。
“死老太婆,你耳朵聋了,我要巧克力饼干、巧克力饼干!”童稚的尖叫声突如其来打破了书店的宁静。(.好看的小说
宋安七皱了下眉,收到楚凯丢过来的眼色。她一回头,就看见陆子翊的儿子抓着烤好的饼干,歇斯底里地往面前的保姆脸上扔。书店的管理员小妹妹尴尬地在旁边劝,很惨地也被扔中几块。
小男孩大叫大闹,气焰嚣张得让人有教训他的冲动。
闹了好一阵,顾婉君才从另外书架那边过来。放下挑好的漫画书,抓住儿子的手,气窘地转头质问保姆,“又是怎么了?”
“我不喜欢吃橘子饼干,她故意拿橘子饼干给我吃,还要打我……”小孩又一次先告状。
被扔了饼干的小妹看不下去,开口戳破孩子的谎言,“这位阿姨一直没动手,是你的孩子从坐下就开始打骂这位阿姨。”
有人起了头,不满的声音多起来,全是指责顾婉君怎么教出这种没有礼教的孩子。
小孩儿是个事儿精,知道大家都在针对他,气得小脸通红。不太大的眼睛,略塌的鼻头,没有一点儿小孩的可爱。顾婉君有点难堪,生硬地把钱包扔给保姆让她买单,抱着孩子就走了。
楚凯摇头,感叹,“有这种小孩,还不如养条狗。”
他声音不算大,但才出口,书店突然安静下来。走在门口的顾婉君闻声回头,看见是他们,神情更加地僵硬。她抱在怀里的儿子,咬牙切齿瞪着楚凯,像是要打人的前奏。
楚凯笑,“会咬人,这倒是共通点。”
放在桌下的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宋安七忍住笑,让他收敛点。
顾婉君走后没多久,陆子翊来了电话,“出来,到门口来。”
结了帐,走出商场,空落落的步行街尽头,没看见车的影子。楚凯嘲讽地说,“真是猴急啊。”
“过来,给你看点有趣的东西。”他搭住宋安七的肩,卷开出店前随便买的一份娱乐杂志。
头版连续五页登载一篇专访,关于陆子翊三年前创立的娱乐文化传媒公司。
页面采用十分显质感的棕色,在阳光下反光,看起来不是太方便。宋安七眯着眼正看着,突然听见身后妇女惊慌喊叫的声音。
从她腰下的位置蹿出去一个小小肥肥的身体,顾婉君的儿子。似乎绊到了台阶,滚出人行道。
正前方一辆出租车急速开过来,宋安七跑出去两步,抱起跌倒在地的孩子。站起来,只退了一步,出租车几乎擦着她的脸而过。巨大的力让她没办法避,抱着孩子一起坐倒在地。
楚凯青着脸扯过孩子,甩在一边,拉她起来。
宋安七捂着腰,后腰应该是撞上后面的台阶,有点疼。
“熊孩子,真忒么欠管教。”楚凯挽起袖子,一把拽起孩子的衣领。
“楚凯,算了。”宋安七转身,拉了楚凯一把,没把人拉住。
楚凯跟提小鸡仔似的,拎着小孩儿的衣领,提到半空。小孩儿肥短的身子,像个膨胀的气球晃了两下,肥嘟嘟的脸被勒得发红。
“你敢打我试试!”他大叫,不服输地鼓着眼,手脚乱舞朝楚凯身上挥。又窘又气愤地,小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你要敢挨我一下,我爸、我奶奶收拾不死你们!”
楚凯冷笑,“哎呦,可吓死我了。看看,我手都吓得发抖了。”他举起有力的手,结实的手指作势扬了两下,“宋安七,怎么办,几岁大的小孩儿都野成这样了。他们家大人指不定啥德性。反正我们也完蛋了,趁现在还有机会,先把这孩子教训得了。”
“住手!”顾婉君着急地扑过去,没把孩子从楚凯手里抱过来,反倒被楚凯推出去几步,被保姆扶住。
顾婉君转过身,精致妆容的脸上短促地涌出难堪的白。她冷冷看着宋安七,掷地有声地说,“安七,他只是个孩子。”
宋安七装傻地挑了下扬起的眉,“所以呢?”
“我们大人的恩怨,用得着发泄到――”
“你想多了吧,我和你有什么恩怨?”
宋安七厌烦地瞥了眼小眼吓得通红、还扯着喉咙吼叫的小孩儿,抓回楚凯举在小孩儿脸前的手,“好了,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你这大动干戈不怕别人说你以大欺小啊?”
说着话,她含笑抬起眼皮,淡淡看着楚凯身后几米远突然停下来的黑色轿车。
余光瞄到从身后车上下来的人,楚凯遗憾地松开手,嘲弄地望着宋安七耸了耸肩,“看吧,没机会了。”
小孩使力打开顾婉君去抱的手,迈开短腿狠狠朝着楚凯小腿踢出去一脚。
“兔崽子!”楚凯火冒三丈。
“我让我爸保镖抽你!”小孩嚣张地咧开嘴笑。
他跑了一步,转了个半圈,扑到宋安七面前,用力一推把毫无防备的宋安七推下人行道!
所幸宋安七往旁边退了一步,撞上了后面的防护栏,人没摔出去。正好半坐在台阶边缘,姿势有点狼狈。
抬起头,视线与嬉笑着站在身前的小孩相对,宋安七冷下脸站起来,扯过孩子一耳光干脆地拂过去。
她力道并不重,挥手出去的时候左腰的位置像扯着筋地疼得她龇牙。手落在孩子脸上,没有一点儿声音。小孩整张脸都通红,看不出打过的印子。
趾高气扬的小孩懵了。估计是从没被人打过,他傻望着宋安七,呆了几秒,突然张嘴大哭。
“妈……”他大哭着扑进顾婉君怀里,顾婉君拢起秀气的眉复杂地看着宋安七。
哭了几声,看见自己的妈妈没有反应。小孩瘪着嘴,朝走过来的陆子翊跑过去,委屈地抱住陆子翊的腿,哭得更加大声,“爸爸,坏人打我。”
陆子翊脸上仿佛罩了层薄薄的冰,透着股凉气。清寒的眼低垂,凝着儿子眼泪鼻涕一塌糊涂的脸。
“爸爸……”等着为他报仇的小孩儿仰高了头,肩膀往后面缩了一下,有些怯懦。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爸爸弯腰下来,挂着鼻涕的小嘴马上高高地翘了起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的……
啪――
伴随清脆的声响,小孩子矮矮胖胖的小身体晃了晃。湿漉漉的脸上,浮起一个清晰的指印。
“小澄!”顾婉君搂住孩子,凑近了距离,连孩子侧脸浮起的指头边沿都看得清清楚楚。反复看着孩子脸上肿起的印记,顾婉君红着眼眶溢满了心疼。
“大快人心哪。”楚凯极是满意地拍手。
宋安七拉住他轻轻鼓掌的手,“喂你够了。”别人的家事,他们看着就好。
楚凯低头笑,看见她一只手始终撑着左腰,砸了咂舌,关心地问,“你到底有没有事?”
“还好。”宋安七轻轻揉了两下,不像之前疼得那么剧烈。
应该就只是撞上重物,磕出了淤青。
小孩儿窝在顾婉君怀里,吓傻了,连哭都忘了。
顾婉君抱紧孩子,低头抽了抽鼻子,低低哽咽了声,委屈地看向陆子翊,“子翊,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把孩子教好。小澄他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他不懂事,可以慢慢教,你这样……”
第163章 你只能是我的
“宋小姐。.”钟虎突然过来,客套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先上车。”
宋安七拍拍看戏看得正欢的楚凯,让他一起上车。
钟虎看向陆子翊询问意见,伸手立刻挡在车门前,“可不可以请这位先生暂时回避一下?三少要和宋小姐你两个人单独谈。”
“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楚凯讥讽地扯了扯唇。
“这是三少和宋小姐的私事。”钟虎黝黑的脸,不太好看地沉下脸色,态度坚决地把住车门。
他的固执和不通变故,宋安七见识过太多次。他根本就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陆子翊一个命令,他就全然执行。如此,根本毫无沟通的可能性。
楚凯不知道,而且他还是个不信邪的人。越是让他不要,他就偏偏要对着来,有时候连傅明安都管不了他。
“楚凯,”宋安七抢先,在他发毛跳脚前,先按爪子顺好毛,“我跟他去好了,你一个人,不会迷路吧?”
“笑话。”楚凯轻哼。
“那就成。”宋安七坐进车里,楚凯弯腰扣住车门,皱眉看着她,还是不放心。
宋安七拿出手机,传一条短讯给他。
「我大庭广众之下坐上他陆家三少的车,真要出什么事,他脱不了干系,你让傅哥去陆家要人好了。」
楚凯低头看完短信,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睨着她,神情轻松不少。
他把手机扔进裤兜里,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地下车库。
关上车门,宋安七百无聊赖,靠向椅背。窗外顾婉君搂着孩子,似乎低着头在哭了。孩子像只病猫,焉焉儿地抱着妈妈的脖子,畏畏缩缩盯着自己的爸爸。
宋安七叹了口气,翻开捏在手上的娱乐杂志。
略略看过半页,车门被拉开。
陆子翊探身,看见她坐在后面,眉微皱了一下,“前面来。”
钟虎给她拉上副驾驶的车门,宋安七上车拉过安全带,车门被合上前,视线晃过车外。顾婉君抱着孩子,还在那儿站着。“陆子翊,我们这样不太好吧。”她装模作样皱起眉看他。
“什么不好?”陆子翊不太清楚地问。
“……没什么。”宋安七敷衍地摇头,“我们去哪儿谈?”
“医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去医院干什么?”宋安七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心紧了一下,“妈…不是,欧阿姨我是说你妈还好吧?”
陆子翊握着方向盘的手迟缓了一秒,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眸光深黑,“你还记着她?”
“怎么不记得?我又没有失忆,该记得的,都没忘。”宋安七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看他又转回去,不打算说话,她喂了声,“你还没有告诉我,去医院要干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总不能把你送上手术台肢解了。”陆子翊语气清淡,还有点嘲讽的意味。
这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宋安七重新抵靠住椅背,左腰碰上安全带的扣,又疼了一下。她恍然大悟,“陆子翊,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是如果你是想带我去医院验伤的话,那不用麻烦了,我很好。”
陆子翊不很赞同地挑了下唇,“很好还扶着腰?”
“老毛病了。”宋安七按着疼的腰间,轻捶了两下,“搁点东西靠着一会儿就好。真别去医院了,我不喜欢,你别勉强我。”
陆子翊忽然停下车,下车绕到后座,拿了两个垫子扔给她。车子重新开回路上,他淡淡地又问,“什么老毛病?”
宋安七烦躁地咬了下唇,他今天这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让她陡然觉得接下来的谈话必然不会很愉快。“我随口说的,你别问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就不喜欢去医院。找个方便说话的地儿,不然车上也行。”
陆子翊眯了眯眼,凉薄的唇角慢慢地抿得很紧。
那是他生气的前兆……
“你非得要这么和我说话吗,安七?”陆子翊拿起手边的烟,习惯性地就要点燃了。眸光一转,看着身边的她,嘴唇动了动。他转回视线,取下烟,连着烟盒、打火机一块儿扔在地毯上。
宋安七轻轻地叹息,弯腰捡起来搁在他手边,“孩子都念幼儿园了,脾气怎么还这么坏?”
那孩子外人面前不可一世,但怕他得紧。刚见面,虽然哭着撒娇,却还是怯怯地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想想,也怪可怜的。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陆子翊冷声不悦地问。
“小孩儿都是脆弱的,正处在心理塑造期,你必须要有耐心一些。”像今天这样,一巴掌解决问题,实在太粗暴了。宋安七摇摇头,不敢苟同他的态度,“说实话,你和孩子他妈教育孩子的方法都挺失败。一贯的娇宠,对孩子的未来不好。”
她相信人性本善,孩子生下来没一个不是单纯可爱。造成今天这样讨厌的性格,是他们家长抚养的失职。
前行中的车突然急刹停住,陆子翊迅速转过身,用力扣住她的肩。墨黑的长眸,深深的目光紧紧攫住她的眼,“你有孩子了?!”他咬着牙问。
他轮廓分明的脸,神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微眯起的眼,愈发地黑。陆子翊眸色一直很深,极浓极浓的黑,像一口摸不着深浅的井。宋安七仰头望着看着,好像咕咚一下,掉进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海里。
陆子翊声线绷得紧紧地,压抑感伴随车窗外的轻风在车内蔓延开,“你有孩子了?”没有等到回答,他重又问。
宋安七拨开他捏得她作疼的手,使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他手甩开。
她瞧他一眼,嗤笑,“你说笑还是认真的?我生不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开玩笑了。”
“所以你没有了?”他仿佛不太相信。
“是。”宋安七好笑,“这种问题有必要骗你吗?我和傅哥还没结婚,我们彼此都很尊重对方。傅哥有个小侄女,因为父母的原因患上了自闭症,我帮忙照顾了几个月,所以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这个答案他满意了么?
陆子翊转身回去坐好,一手扶在方向盘上,没有动。
他手肘支窗,轻轻按捏住额头,沉默了会儿,忽然轻声问,“他知道你生育……”有缺陷,剩下三个字吞没在齿间。他嘴唇动了几下,仍是没把话说出来。
“他叫我以女朋友的名义留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了,我没办法生孩子,他说没关系。”
那时候,她坦诚告诉傅明安后,傅明安的回答,像极了他为人做事的风格。他说,「正好,我现在也没打算要孩子。我生来这一辈子就是为着吃喝玩乐享受人世美好,一个孩子,好处不大麻烦一大堆,又不能为我的人生增加价值。」
他甚至还开导她,血脉这回事说穿了就纯粹一生物现象。
百年后,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连肉体都没了。留下的人是谁,跟作古的那堆灰半点关系都捞不上。既然是毫无关系的事,于是压根儿也不用为无关的事操那份不必要的心。
宋安七挠了挠头发,抿唇一笑,“也是认识他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意那些。除了家庭后代,还有更多别的事情可以追求。”
黑色的车窗倒映出她清恬的笑容,陆子翊漆黑的眼骤然眯紧,许久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才极力克制地开口,“所以这样,你就决定嫁给他了?”
“什么?”宋安七不解,慢慢地一想,摇头,“这是两回事。我和傅哥在一起没有任何赌气或者将就的意思。我会嫁给他,那是因为他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伴侣,仅此而已。”
陆子翊一动不动,没有把车开走的意思。
宋安七客套地扯了他西装衣角一下,指指方向盘,轻笑说,“如果你是对我和傅哥我们的事好奇,可以告诉你的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开车去你定下的地方,谈谈正事吗?”
“不是好奇,安七。”陆子翊徐徐转回头来,清冷的眼定定看向她,“我们结过婚,你只能是我的,你必须回到我身边。”
只能……必须……
宋安七细细琢磨他说的每一个字。简单的十几个字,二年级的小学生都能念完,但连在一起从他嘴里说出来,只像是天方夜谭。
“几年不见,陆子翊你也学会说冷笑话了?”宋安七讪笑,澄亮的眼睛里一片清清冷冷的光。“婚姻法上,应该没规定离婚后的男女不能自行婚配吧?当年你再婚我一句话也没――”
“闭嘴,听我说。”陆子翊俯身按住她翘起的唇,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眼睑上。
温热的拇指轻柔缓慢地擦过她的唇,弄花了她水润的唇彩。他死死盯着她的眼,冷着嗓子,“是没规定,但是你不可以。”
“为什么?”宋安七平静地迎上他的注视,不太舒服地轻皱眉头,“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请你尊重一下我。”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离婚前,她也说过,不止一次地强调过,请他尊重她。
陆子翊收回手,目光停在拇指染上的唇彩上,流连了几秒。
“就算结婚,我们也不会是在江城。你放心,不会碍着你的眼,也不会损害你伟大的大男子主义。”宋安七抽出纸巾,认真地擦了擦嘴。
第164章 小孩子不见了
他伸手过去,接过纸巾,替她擦干净嘴角的唇彩残迹。[.超多好看小说]“和那些都无关……我要你回来,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好。”
他靠得很近,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但是这个时候的他,又最没有尖锐的气场,宋安七终于得以有机会近距离地打量他。三十出头,正是男人风光的年纪,他一点也不见变化。唯有眼角,无缘由地藏着一丝沧桑的痕迹。
与年龄外貌无关,而是一种潜藏的心境。
“在看什么?”陆子翊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没,你下巴也沾上了。”刚才他拇指没擦干净,摸那两下就蹭上了。
宋安七顺手抬起他拿着纸巾的手,按在下颚脏了的地方,轻轻擦了几下,“好了。”
她想要放开他的手,才发现他已经把她反握住。
陆子翊就那么看着她,呼吸有点发紧,“安七,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气恼的薄怒。
“陆子翊,你真想多了。”
到了这地步,宋安七不想再和他打马虎眼了。
“我直说好了,我回来是要帮我爸翻案。我想你也猜到了,你洞察力一向就比我们要好。我没想和你们陆家作对,现在你爷爷已经死了,案子就算查下来你也损失不了多少。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愿意帮我一起翻案子,我保证不把你牵扯进去。”
原本是想留到时机成熟了,再慢慢细说。但是陆子翊这样反常,她也懒得费力气去猜,干脆三言两语把目的和盘托出。
四年前,周围的人都知道她对她爸的案子不愿意放手。她这样凭空回来,傅明安又在私底下动作,再过段时日,那些人应该就不难猜出她想要做什么。她倒是不怕了,在死亡边缘走过一遭,其实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陆子翊沉沉吸了口气,暗沉的眼跳着一簇火花,“这件事等下再谈,先把我们的事说清楚。”
“这就是一件事。”宋安七才说完,被他瞪了一眼。
“我说过了,听我说。”他硬声强调,“和你结婚,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和你父亲有一定的关系。因为我答应和你相亲时,的确是你父亲职位的缘故。但是后来我们在一起,并不尽然是这原因。只有我心甘情愿,从来不会为任何理由去勉强我自己。[.超多好看小说]当年离婚,不是因为顾婉君的孩子,也不是因为你的小把戏。那是你的要求,我暂时满足了你。对我来说,那不过是一个形式,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
他说得很认真,如果不是她太冷静,宋安七几乎就要被打动了。
那时候,他面对着她,连一个「爱」字都说不出口。现在他希望让她相信他是认真的,可能吗?
宋安七受不了他语气里的独断,不满地撇了撇被咬得有点苍白的唇,“从我们离婚时起,我就是自由的人了。陆子翊,往事我不想再提。那段日子我真的过得很不愉快,你要真心对我好或者补偿我,就请你不要再提。”
她话已说到这种程度,再说下去,就是他犯贱了。
陆子翊脸色如霜,抿紧了唇,转过头去再不看她。
“我看大概我们没有合作的可能了,再见。”在他又吼出那个「滚」字之前,宋安七很识趣地去开车门。
汽车油门轰鸣声乍然响起,黑色的轿车真如窜出去的箭,飞快地开出去。从窗外卷进的冷风,吹乱了宋安七浓密的长发。她按住飞舞的长发,往里靠坐了些。
手才伸出去,车窗瞬间关上了。
“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陆子翊咬着牙说。
说真的,宋安七从心眼里有些佩服他了。不愧是陆子翊,这种时候了,也不忘记权衡利弊。
陆老爷子才刚刚逝去,他曾经豢养的那些政治圈中的人物,必然也面临着新的抉择和舍弃。中心柱没了,势必有人会不买他陆家新主人的帐,是脱离束缚的机会。这个时候,却也正是他在那群人中树立威严,以及另外培养一些值得利用的官员的时机。
拉下一两位位高权重的官员,让江城政坛再来次大洗牌,也是他最想看到的。
“那么我等你消息,希望你能答应。毕竟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利无害。”宋安七低了些姿态,算是对刚才忤逆他行为的一个安抚。
话说到了点子上,她和他似乎没什么好谈了。
宋安七垂下头,重新翻看刚才没看完的杂志。车里光线不好,加上版面又暗,她整张脸都快贴早纸上。
陆子翊伸手打开车顶灯,调高了亮度。
“谢谢。”她揉了揉眼,又翻了一页。
陆子翊往她手上的页面扫了一眼,眼色一沉,“你看它干什么,扔了。”
“你也看过了?”宋安七疑惑地问,他以前对这些都没兴趣的。那些财经杂志上的专访,大多是他办公室的秘书负责接待写出来的东西。“我觉得写得还不错啊,评价很精准。”
专访中详细叙述了他手下那家影视公司成立的过程,篇幅很短,遣词造句中规中矩。不外乎是捧他这位陆风新掌门人,决断英明,经营得到。剩下大页的版面,则是八卦喜闻乐见的捕风捉影。
杂志社八卦得很有意思,特别列出了一个大老板桃色艳闻的表格。配上图,标注上姓名,描绘的字眼耐人琢磨。
多金年轻的老板,貌美如花的女艺人,一个眼神都透着令人寻味的暧昧和揣摩。
更何况……
宋安七垂着眼皮,饶有意味地看着纸张上大幅清晰的照片。
其实也还好,不过大多都是些公开活动上拍到的影像。他和那些或妖娆骨感、或清纯可人的女人,只是些耳语、相拥而已,最大的尺度也仅只有她捏着纸张的指尖挨着的那张。
一个长发女人坐在他腿上,骨架玲珑,挂在他脖子上像只娇小的小鸟,高高地仰着头,浓密的黑发如同一尺黑亮的绸缎,垂在他修长矜贵的指间。
他眉眼低垂,似是专注的模样,吻着女人。
拍这张照片的摄像师想来是花了些力气,在采光、角度上。清幽深婉的暗蓝色灯光仿佛被打碎的星光,洒在两个人周身。暗的光,幽的蓝,投入的好看的脸,还有那些暗自涌动的情愫。该有的都有了,用唯美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杂志从手中被抽走,措手不及。
厚厚的一本书被扔到后座,呼啦啦地响。
宋安七看向陆子翊不悦的脸,“不想看,当初就不要让他们登出来啊。”
既然是专访,自然是经过了他这方认可,杂志社才有权登载。他现在,又是在撒哪门子气?
“我真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们也就是看图说话而已。而且,照片拍得不错,你和她们都很好看。”
“我该说声谢谢吗?”陆子翊讽刺地问,淡薄的神情睨了她一眼。
装作没听出他挖苦的意思,宋安七笑着点头,“不客气。”这样子说话,才像是他。
陆子翊冷哼一声,“那什么时候让他们也给我和你拍一张?”
“算了吧,我这脸不上相。”宋安七虚伪地故作惋惜地叹息。
不自在眯起来的眼迅速地涌过一片暗色,陆子翊清咳了声,“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宋安七轻轻抿着唇,搭在膝上的手微微动了两下,“就这么过啊,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日子。有时候,挺想念江城的鬼天气和家乡菜。不过回不来,就只有等。”
她顿了一下,宛然笑着看他,“普通人过生活就那样,肯定和你没法比。”
“我?”陆子翊挑眉,不怒不笑地问。
“你过得很好啊,应该再好不过了吧。”掌握了平常人几生也难以企及的财富,站在金字塔顶端,拥有俯瞰茫茫众生的权利。贤妻闹子,美女前赴后继地主动入怀。
他的人生,平顺辉煌得让多少人嫉妒羡慕。
“好么?”陆子翊低低默念,平静的脸蓦然有了丝松动,“安七,你觉得这就是好吗?”
“不然你还想怎样?陆子翊,野心不要太大了,平常老百姓多羡慕你。”宋安七玩笑地说。刚才刹那间突然有了种错觉,她竟觉得他问出那句话时,口气忽然有点艰涩。
一个念头突然窜出来。
宋安七看看他,发现他唇角微扬,没绷那么冷冽了。她犹豫了下小心地问,“你爷爷也去世了,你有没有想过和苏折月公开了?”
这些年他苦心遮掩,为的是陆老爷子给的压力,也为的是保全苏折月。现在陆老爷子去了,他羽翼已足够丰满,要想给苏折月一个名分,大概也不是难事了。
算算,苏折月也是将到三十的年纪。再漂亮,还经得起多少年的蹉跎?
“和她公开什么?”陆子翊不解,余光瞄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预先关闭掉铃声的手机突然振动,陆子翊郑重其事看她一眼,拿起电话,“什么事……好了,我知道了。才走失,不用报警,通知商场保安让他们先去商场四楼餐饮店找。”
“孩子不见了?”宋安七问。
“年纪不大,心眼不小了。”陆子翊放下手机,冷淡地说。
宋安七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丝毫紧张的神情,下意识皱了下眉,“你不过去看看吗?”
第165章 七七我等你
小孩子多么讨厌,他们家长占主要责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闹情绪跑了是该教训,那也是因为他那一巴掌打的,而他这样完全无动于衷更让她心里发堵。
那年,他坐在车里,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毫不在意,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
陆子翊不疾不徐地开着车,“孩子他们会找,你不是有事情要和我商量?”
“今天我不想说了。”宋安七漠然地偏过头。
陆子翊伸手用力按捏蹙紧的眉,隐忍地睇着她,“我先送你回酒店。”
“不用了。”宋安七努力调整情绪,缓和了语气。毕竟那是他的家事,她没道理为此和他争执。“你在路边停下就好,楚凯他在后面。”
从他们出来,楚凯那辆租用来的宝马一直跟在后面。陆子翊没发现,她是早有习惯,刚才瞄了一眼,那车就跟在后面三辆车外。
陆子翊看向后视镜,眼色冷到了极致,一语不发把车开出去几百米骤然停下。
楚凯的车立刻超过前面三辆,紧随其后停在他车后面。
宋安七解开安全带,看他脸色难看,多嘴劝了句,“找到孩子,压着点儿脾气。他还小,要耐心教。”回想起他打孩子那一下,力道之大,她一成年人看着都胆战心惊。
那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事,还不是被他们做父母的惯坏了。
陆子翊弯腰帮她打开车门,看着她下去,眸光一动,忽然叫住她,“不管你从哪儿听来了什么,我和苏折月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和她,从未开始过,知道了吗?”
“哦?”宋安七一秒钟错愕,蓦地笑了,“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喜欢就好。说真的,你们蛮般配,她比我要适合你得多。”
她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
就凭着苏折月这么多年甘愿隐在暗处等着他过尽千帆,谁敢怀疑这不是真爱?
阴沉的眼扫过走近的楚凯,陆子翊闭上嘴,抿紧了唇。慢慢看她一眼,合上车门。
回去的路上,楚凯发笑,好奇地问她又是说了什么,怎么每次都能把那个男人气成那副模样。
陆子翊生气了么?宋安七没觉得他是有多生气,最大不过是因为她没能衬他的意。.陆子翊是何等的人,潜意识里大概早就是习惯了他指点江山,所有人乖乖听命罢了。偏偏,她一次次,不愿再陪他做戏而已。
傍晚去四合院没守到陆希梵,也没看到钱没有。偌大的四合院大门锁着,里头空空荡荡。
宋安七带楚凯去市政府边的小店吃了江城最有名的面线,晚上回去酒店,前台告知说下午唐睿等了她三个小时,最后留了张便条,送进她房间了。
唐睿要她尽快联系他。
算下日子,她们来洛城也快半个来月了。再拖下去,说不过去。
宋安七用酒店座机打给他,楚凯开始收拾行李。傅明安让他朋友一周前在一环边上军区大院借了套房子,昨天把家具生活物品全部整理妥当了,楚凯决定今天晚上就搬过去。
宽敞的小楼房,请了钟点工每天打扫,住着是要比酒店方便得多。
而且军区大院不比外头,算是独立的地域,更重要的是也安全许多。
听说帝都那边已经有高官在向纪委施压,说是要调查江城市领导纪律问题。风声应该也已经传到江城来了,市政府里有人透露,原本这两天陈强该随省领导出国谈交换生项目的问题。就在出发前,省里来了通知,安排陈强留在学校继续组织工作。
圈子里已经有了风声鹤唳的迹象……
不知道是不是时隔太久的原因,电话接通的当时,宋安七没把唐睿的声音听出来。
唐睿激动地说了几句话,她才回过神来应付。他要求和她见面,并且立刻就要到酒店来。
“别,你别来,我现在不方便。”宋安七吞吐地说。
越是含糊的语句,对方越是起疑。唐睿果然问,“怎么了?”
宋安七慢吞吞喝了口水,听到他紧张到几近颤抖的声音,有那么一点儿愧疚一闪而过,“有点事,”她竭力稳住声音,“我还没有告诉我朋友,我在江城的往事。你突然来,我不好解释。”
唐睿忽然间沉默了,宋安七接着说,“再过两天可以吗,睿二哥?那些事情我要花点时间慢慢告诉他,突然一下,我怕他接受不了。”
“好,七七我等你。”唐睿低哑的声音有些无力,听着有些刮耳朵。
挂上电话,宋安七有点失神。恍然地,就想到那头唐睿接完电话的神情。
她该恨他的,可是她又总是欠他。
“你做得很好。”提着行李袋站在客厅入口的楚凯轻声开口,“别想这些了,老大订的首饰册子送来了,一会儿上车了我拿给你。他说你眼光好,让你挑戒指,看你喜欢哪一对。”
宋安七回了神,淡淡扯了下唇,“好。”
傅家昨天把婚期订下了,三个月后初八,傅伯父退休的日子。两桩喜事一起办,好好热闹一番。
江城进入仲夏后,有持续一个多月的时间,雨水会慢慢减少。
就在仲夏夜的第一场大雨降临的凌晨,由中央派下的一位官员带领的省纪委调查小组冒雨到达洛城。第二天一早,陈强的专车到达学校行政办公大院前,人刚下车,还没走进大楼,就被调查小组请走。
就在五分钟后,市政府内一通电话偷偷地打到了楚凯手机上。
凹凸房子酒吧里,宋安七放下玻璃杯,捏着纸巾按住嘴角擦了两下。抬起眼,看着捏着勺子心不在焉戳着碗里焦糖布丁的花枝,慢慢笑了声问,“怎么,很无聊吗?”
“不会啊。”唐花枝摇头,把勺子放在盘沿,动作自然地将戳碎的布丁推到她指边,“给。”
宋安七看着碗里的布丁,恍然笑了一下。爱吃戳成零碎的布丁,是她的怪癖性,以前还老被花枝吐槽来着。
唐花枝咬唇盯着她,“你不喜欢吃了吗?”
“……好久没吃过了。”宋安七被她看得不自在,握起勺子,舀了二分之一勺。她低着头,冰凉的布丁在嘴里咽了很久,终于和着热可可吞下去。轻轻把碗推开,她伸手碰了下花枝放在桌上的手,“你现在还和他在一起吗?”
唐花枝眼神茫然了一会儿,笑得有些黯然,“没有,我们分手两年多了。你说得对,他只是想利用我。从始至终,他根本没想过离婚。”
当他升上院长及院士职位后没过两年,就让妻子带着儿子搬来了江城。他的妻子是名中学教师,贤淑温柔,现在辞了职,在家做全职太太。那个女人搬进大院后,她看见过他们一家三口很多次,那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抱歉。”宋安七撇开眼,随意拨了拨桌上装饰蜡烛。烛光微弱,雕刻成苹果的一片叶子上快要融化成一颗坠形的圆弧,像一滴久久掉不下去的泪。“那你现在一个人?”
“快三年了。我今年在办出国的事情,应该也是去英国。我很好奇,你那么喜欢的英国会是什么样子。”
花枝赧然地偏着头,清澈的眼水亮亮的。
宋安七凝视着她的眼睛,心里莫名地一揪,“出去看看也好,时间快了吧?决定好了就要马上行动,伦敦的六月很美,你可以先去北爱尔兰周游一圈。”
“七七……”花枝眼神凝住,奇怪地看着她。
宋安七眼皮不由自主跳了一下,“怎么了?”她轻声问。
花枝指指被她推到一边的布丁,“你不吃了吗?”
“这个啊……”宋安七笑笑,为难地解释,“我今天身上不方便,吃不了太凉的东西。”
唐花枝皱起眉,下意识地端过来热可可塞到她手心,责怪地说,“你怎么不早说,你再喝点热可可。现在疼吗?”
宋安七按住她的手,安抚地握了两下,“吃一两口没事,你别紧张啊。我今天说的话,你回去想想,如果想出去看看,可以早点动身了。等我准备好结婚的大小事,我过来陪你。”
花枝认真地点头,没有做它想。一如宋安七对她的了解,花枝虽然强势,在身边的人面前,却总是单纯到缺少防备心。
就是这样,当年她才会吃那么大亏。
宋安七几乎立刻就想劝她两句,话已经到了嘴边,看见花枝毫无心机的笑容。舌头一下僵了,她吸了口气,一口灌完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可可。可可的热气,熏得她整张脸都热痒起来。
随便吃了点热食,天黑前,宋安七把花枝送上回家的出租。
回头去凹凸拉上吧台前的楚凯,沿着滨河路雨后清湿的石板路,慢悠悠走过三条街,
褪了色的篱笆门大大地开着,门外花坛里白色的小兰花稀稀拉拉垂着,门内飘着轻扬的萨克斯。深棕色木牌流着从屋檐上滴落下的水流,朱红的「77」,蒙在水雾里,像两个搞笑的问号。
酒吧里人并不多,角落一些位置坐着些人,说话声小小的。木板搭就的小舞台上,几样乐器安安静静地搁着。
宋安七撺掇楚凯去吧台,点了两杯威士忌,她靠坐吧台,和酒保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会儿。
躲开楚凯伸过来的手,她抿着杯沿啜了一口,目光瞟向宁静的舞台,“现在这里没有乐队live了吗?”
第166章 姐夫你来啦
酒保擦拭酒杯的手停了一下,他疑惑地打量他们,“很久没来过了吧?”
“以前常来,我记得都七点半开始,不是吗?”现在都超过半小时了,那些乐器还放在木地板上,没有人碰。(.好看的小说
“停了一年了。”酒保朝舞台瞟了一眼,语气低了一度,“小老板不在,暂停了。”
“小老板是姓陆吗?”宋安七潜意识就想到了陆希梵。
酒保放下正在擦拭的调酒器,转过身,靠近吧台,怀疑地与宋安七对视,“你有事?”
那么就是了。宋安七友善地勾起唇,“我和他是朋友,想问问你他去哪里了?”
以前陆希梵就爱在这里打转,四合院那里一直找不到人,于是她才干脆过来碰下运气。
酒保看了她几秒,嗤笑,“你不是老板朋友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他轻鄙的口气,似乎是不太相信她的话。
可是宋安七依然觉得他说话的神态怪怪的,她张嘴想继续和他说下去。酒保冷冷看过她和楚凯,转身脚步飞快走进酒柜后。
无端地,宋安七情绪变得糟糕起来。
陆希梵就像是无缘无故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所有人都知道存在过,然而却找不到一丝半点他存在过的痕迹。
陆子翊打过电话来,宋安七没心情接,把手机递给楚凯。
“他说,你落下东西在他那里了。”楚凯大喇喇握着手机,侧头对她说。
“什么东西?”宋安七轻轻皱起眉。
楚凯摇头,接着听,“他说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见不见?”
宋安七点头,“好啊。”他陆子翊又不是洪水猛兽,不过见一面而已。况且,陆子翊不会做手中没牌出空招的事。他说是那东西很重要,那么一定有点意义。只是她想不起来,会有什么东西会落在他手里?
除非……除非……
楚凯放下手机,喝了口加冰的酒,慢悠悠看她,“他还是要求和你单独见面。”
“哦。”宋安七不意外。
“那你怎么办?”楚凯扬眉,低头看向腕上手表。十点的飞机,他们应该马上就去机场准备登机了。如果等陆子翊来,她今晚势必回不去了。但是他必须回去,帮忙老大处理完手边最后的事宜。[]
原本说好是一起回去,接老大来洛城。
他自己回去是没什么,反正航班直达不存在迷路的情况。傅哥那里也还好,就是她,一个人留在这山雨欲来的洛城,有点危险。
宋安七垂眸,指尖点点手机触摸屏。屏幕一闪一闪,她怅惘地笑,“你不在这几天,我去唐家蹭住几天好了。”
楚凯眼睛一亮,很是佩服地竖起拇指,“说实话,我有点崇拜你了,真心的。”
她现在是青春于蓝而胜于蓝了,腹黑程度恐怕连老大都想不到吧。
陪她坐了二十来分钟,楚凯不得不要去机场了。他走之前,宋安七长途过去向傅明安报备了声。她先没说决定,轻描淡写把事情说了一遍,傅明安在彼端笑,「安七,」他问得漫不经心,「你自己觉得呢?你是个精明的女人,我相信你的判断。我这边不重要,有楚凯回来帮忙就好了。」
“是有些重要吧,也许是一件很关键的证物。”宋安七语气不太肯定。
在沉稳如山的傅明安面前,大部分的事情,她都不太能够像他一样对任何事都笃定和掌控。
傅明安嗯了声,很淡,还有些性感,「保护好自己。」他说。
楚凯抽出张银行卡和一叠现钞交给宋安七,拍拍她的肩。
就只是几天不见,他这架势像是快要永别了。宋安七瞪了他一眼,“你别诅咒我啊,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楚凯一走,宋安七在吧台坐了会儿,喝完杯中的酒。又点了一杯热可可,走向靠窗的卡座。
酒吧灯光昏明,正面走来一个喝得半醉的男人。一手端着半杯褐色的酒,一手握着大半瓶的威士忌,摇摇晃晃往吧台走。容得下三个人并行的通道上,他像是控制不住地,不断地向宋安七身边靠。
宋安七谨慎地侧身,避开路。
她向左,男人摇晃着壮实的身体踩着凌乱的步子摇过去。她向右,男人随即跌跌撞撞扑过来。
她已经很刻意地避让了,但一不小心还是被男人撞上。
“哟~~”男人轻佻地抬起头,满是酒气的脸蹭到宋安七颈边,“小美女,这么急着往哥哥怀里扑啊。”
宋安七抬起脚,高跟鞋干脆地踩中他的脚,顺势把他推搡撞墙。她冷目扫过去,看见男人黢黑的脸上阴暗的眼神,心里咯噔跳了一下。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折身走向吧台处。
“小****,你把西装扯破了就想跑?”男人冲过去,原本摇晃的脚步突然凌厉起来。
他抓住宋安七的手腕,抬手把酒朝宋安七脸上泼去,吵吵嚷嚷拖着宋安七往酒吧门外走。
宋安七作势踢向男人双腿间,虚晃了一下,等到男人条件反射去挡。她伸手夺过男人手中的酒瓶,砸中男人的头。
用力甩开头破血流的男人,她大踏步往门口走。
就要走到门口,有人进来。错身而过的瞬间,忽然抓住她的手。
高跟鞋细细的鞋跟踩在镜面地板上,晃了两下,宋安七抡起提包砸过去。
提包被拂开,陆子翊不悦瞪她,“你又想往哪里跑?”
是他。宋安七偏头,看了眼围上来的四五名男人,暗示性地捏了他手一下,缩了缩湿淋淋的肩膀,朝后使了个眼色,“姐夫,你来了?”
陆子翊注意力全在她淋得湿透的身上,听到她口中的称谓,俊挺的眉紧紧一皱,“你叫我什么?”
“姐――”宽大的外套从头落下,把她一张脸罩了进去。
宋安七扯下外套,看向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喂,有人欺负我。”
陆子翊寒着脸盯着她,“穿上!”
宋安七垂下头,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原本就是半透明的米白雪纺上衣半湿地贴在身上,清清楚楚映出内衣浅色的花纹。朦胧灯光里,她脸红了一下,动作迅速地套上他价值不菲的西装。
舔了舔唇,她忽然转身,勾住他光滑的脖子,扬起头,媚眼如丝地一笑。
陆子翊深邃的瞳眸骤然收缩,他紧凝着她眯得像只猫的笑眼,呼吸忽然变得很轻。
“陆子翊,你那些保镖还在吗?”宋安七紧贴着他温热的胸口,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问。
“什么?”陆子翊一愣,随即抬起眼,与过来的男人打了个照面。清寒的目光缓缓沉了几分,他若有所思抬起手,曲起手指捏了捏沾在她耳后的湿发。
宋安七趴在他肩头,往后看。
篱笆门外的车道上,停着他最喜欢的那辆车,空无一人。“钟虎呢?”她问。
“不在这里。”陆子翊撇头,看着她搭在他肩前不由自主扣紧的手指。纤细如竹的手指,用力地蜷着,泛着不太舒服的青白色。沉默地把视线移向她浅浅微笑的脸,喉头突地一紧。
他松开扶住她腰的手,掰开她关节僵硬的手,摊平了十指扣拢。
宋安七诧异地看他,“干什么?”
“看看它们有没有变。”陆子翊轻笑,捉开她额前的乱发,“单买了吗?”
“不正等你来么。”宋安七脸不红气不喘,说得顺其自然。他在跟前,她是不怎么怕了。
陆子翊轻推开她,拿出钱包,不甚在意瞥了眼还站在面前的男人,侧身把车钥匙递给她,“我去买单,你去车上等我。”
几个汉子一直就在边上默不作声等着,看见宋安七要走,彼此打了个眼神,低头无声地往上跟过去。
陆子翊伸开手,似是无意挡在门口,目光跟随着急急往外走的宋安七。
“先生,借过。”浓眉大眼、脸上看着很脏的男人强忍着不耐烦开口。
“挡着你了吗?”陆子翊回过头,倨傲地睇他一眼。嫌恶的眼神,仿佛看着阴沟里的蟑螂一般。
男人颠簸着抬了下脚,指着皮鞋上明显的高跟鞋鞋印,“先生,这是她踩的。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让她给道个歉。这件事与先生您无关,请您不要插手。”
陆子翊看也不看,嘲讽地扯起薄唇,“你泼她酒了?”
“是她动手在先。先生,请您不要为难我们。”男人身后的人着急地看着门口方向,蠢蠢欲动,有点按耐不住想要动手的意思。可是看见陆子翊仪表不俗,看着是有点来头的人物,顾忌着,投鼠忌器琢磨不好能不能得罪。
“她为什么要动手?”陆子翊锲而不舍地追问。
男人沉默了几秒,做了个无奈摊手的手势,“一场误会,抱歉了。”
陆子翊意兴阑珊抿了下唇,转过视线。不远处半开的车窗边上,宋安七冲他挥了挥手,示意快点过去。他迈开步子,走过去。余光里身后扑上来一道黑影,他敏捷地侧身闪过,原本落向颈后的手刀擦过他的肩。
三个人把他围住,另外两个人直奔向车。
那声「抱歉」原来是这个意思……
陆子翊眉眼紧绷,微眯起的眼都是寒气。他往路边看过去,车窗已经全部关上。有那么一秒,眼神失了焦。
第167章 随便找个男人扑上去
他挽起袖子,揪过面前的人一拳揍出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男人回手,只是进行防御性的动作。陆子翊明白过来,他们是想困住他,不到万不得已,这三个人是不会主动攻击他。抿紧成线的唇,狠戾地撇了一下,他再度快速凌厉地出手,没有留余地。
他下了狠手,对方只能加了力度。
陆子翊只单单揪着一个人揍,几乎是把人揍到了地上。堵在两边的人看不过去,劝架的姿势插进去要把两个人隔开。
蹲在地上,背对他们的男人突然嗷地嚎叫了声,蹦了几下猛地倒下。
陆子翊抬起头,宋安七就站在男人背后,手里高伏的防狼电器还在嗡嗡地振动。
后面的车外人行道上,那两个男人躺倒在地。
宋安七挑了下眉,面不改色,笑嘻嘻看着他,放软了语气叹息,“好好说话就可以了,打什么架啊。你为我把手打伤了,我心疼。”
陆子翊眼神一僵,眨了眨眼,走过去接过防狼电器,把她拉扯到身后。想说什么,可张开嘴,那些话又好像被风掏空了,什么也说不出。
“小心。”宋安七轻轻一拉他的手,“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剩下的两个男人掏出了刀,听见说报警了,阴沉着脸相互一对视,眼睛里意外地冒出狠绝的杀意。
酒吧门口,忽然传来大声地吼叫,“喂,那边干嘛呢?!要打架换个场地,别闹我门前来啊。”
酒保和酒吧里打杂的两三个男人站在门口,看着这边。手里不晓得都拿着些什么东西,路灯下,闪着白光。过了一分多钟,朝着他们走过来。
男人飞快地收起刀,扶起被电晕的同伴,落荒而逃。
酒保眯起眼看了宋安七一眼,停下脚步,看着那群人跑远了,才一声不吭地回到吧里。
夜色的浮光掠影闪过车窗,影影错错,陆子翊的脸色不太好看。
宋安七耐心向他解释。最初她真以为那个男人是喝醉了酒,直到后来她看见男人清醒的眼睛,反应过来男人是奔着她去的。肯定是跟了她好久,楚凯突然离开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假借醉酒闹事,想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走。
她也装傻,假装不知道他们真实目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正巧他来了,才有了那些恶心到家的举动。
末了,她笑着强调,“刚才我说那些话是一时情急,你别放心上。”
陆子翊脸黑得更加彻底,拧着眉看她,汽车喇叭蓦地响起,吓着了宋安七。
下意识捂住胸口,她揉了揉刺痛的耳朵,问他,“怎么不让钟虎跟着你?”
以前有段时日他身边偶尔会有几个保镖,陆老爷子安排来护他安全。晚间出门时,他会让他们跟着,高调得引人侧目。最近这两次见面,他好像还都是一个人,感觉有一点点怪。
“不需要了。”陆子翊生硬地回答。
“哦……。”她了然,他现在翻云覆雨。除非是吃肥了胆,才敢在他背后搞小动作。
开车绕过陆风广场,灯红酒绿的霓虹扑在窗上,宋安七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去喝点东西吧,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看吗?”
晚上吃的西式料理油了些,她胃里不是特别舒服,想要早点说完回家去躺着。而且,她心里更加十分在乎,到底是不是那小东西被他发现了。
陆子翊把车停在广场人行道入口,冷着脸下了车大步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她不紧不慢跟在他后头,又放慢了脚步,让两个人的距离正好到余光里看得见她的程度。
他找了家偏僻的咖啡厅,里头安静幽暗,气氛暖昧。
宋安七站在门口,固执地不肯进去。这样的氛围很好,只是不该和他在一起,谈重要的事。
“找个可以喝点小酒热闹的地方吧。”她说,眼看着陆子翊一路上难看的脸莫名地沉了沉。
他回身,捏紧她的手。走上广场三楼,轻车熟路找到一家娱乐会所。
绕过长廊,走进大厅,巨大的声浪夹带着暖浓的人的体温迎面扑来。他们在卡座坐下,宋安七不舒服地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喷嚏。陆子翊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嘴皮子,好整以暇睨着她。
“我有点过敏。”宋安七逞强地解释。来不及捂嘴,又打了个喷嚏。她咳了声,要喝不加冰的威士忌。
陆子翊仿似没有听到她的话,点了一瓶红酒。
啜了口干红,她清了清嗓子,“说吧,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那朋友呢,他怎么留你一个人在那里?”陆子翊闲适地摇着红酒杯,清淡的眼直直看着她,不答反问。他似乎是一直都喜欢,化被动为主动。
“他有点事,回家里去了。”宋安七摊开手,递到他眼前,“你说的东西呢?”
陆子翊眸色一黯,抓过她的手,把她从对面沙发上扯到他身边。伸手拥住她的肩,他弯下身,从她身上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细细方方的暗黑色物体。
宋安七垂眸,看见东西,头皮发麻。她伸手去抢,扑了空。
陆子翊慢悠悠地捏着细小的u盘,似笑非笑瞧着她。
“给我,那是我的东西。”宋安七木着脸,死死瞪着他指间的u盘。
果然,是被他发现了。
陆子翊噙着淡笑,“这是我母亲病房里的东西,怎么是你的了?”
“你想怎么样?”宋安七懒得再与他客套。他既然主动把东西摆出来,那就是有目的而来,“我拿什么可以把它换回来?”
陆子翊不疾不徐饮尽杯中红酒,询问地一挑眉,“很重要?”
“陆三少贵人多忘事了,不是你打电话来告诉说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你这里了么?”宋安七反唇相讥。他是故意的,他明明就知道。而他现在还和她兜着圈子,让她很恼火。
陆子翊慢条斯理倾下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先帮你保管,等――”
“不劳您大人物费心了。”宋安七拂开他还搭在肩上的手,往旁边空位挪开了点。
“是你父亲的东西。”陆子翊轻描淡写地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材质漂亮的高脚杯在他指尖流光溢彩,他侧头看她,笑容骤失,“你不该现在回来。”
宋安七干笑,“哦那抱歉了,我没死成真是让你失望。”
“宋安七,你够了。”陆子翊咬着牙喊出她的名字,墨黑的眼燃起灼人的火光,“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她当然知道。宋安七抿着饱满的唇,满不在乎的笑。他有意让她着急,她为什么就不能挖苦他几句呢?况且,她说的那些,也不全然就是诬蔑他的话。
觑着她眼里促狭的笑意,陆子翊冷了眼神,“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晚上如果我又没有来得及,后果会怎么样?”
“没有如果,事情只有发生了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结果。”
宋安七喉头哽了一下,被苦甜的红酒呛住。她咳了几声,低低的声线有些沙哑,拖着冷凉的笑意,“酒吧里还有那么多男人,遇见你了实在好。要是没遇上,还有千百种法子,我又不是傻子。命是我自己的,我比谁都珍惜。”
“什么办法?”陆子翊不依不挠,“随便找个男人扑上去,是吗?”
“只要能保命,有什么是不可以?”灯光闪烁,晃得宋安七瘦尖的脸寸白寸红。她仍噙着嘲弄的笑容,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为着他话里毫不掩饰的轻鄙的语气。
她的目光清清亮亮,像冰,凉得透骨。倾盖在下眼皮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像是被雨水惊吓的蝴蝶的蝶翼,单薄而苍凉。
淡淡一笑,“当然,生来顺遂的陆三少怎么可能会懂。有时候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做。”
脸面,自尊,所有骄傲和荣耀……当「生存」像一座大山,把人压得死死的时,先就一步把那些东西压得粉碎。
这种感受,他当然不可能体会。
该说是他把她看得太高傲,还是她对他的期待还高了一点?
“你……什么意思?”陆子翊皱眉,狐疑地揣摩她脸上的表情,“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死了一回,再活过来肯定不能和从前一样了。陆子翊,你看不起我刚才的行为其实也没错。所以我们商量一下,我送你一件礼物,你把u盘还给我,从今以后除非必要,我也不来牵扯你了,如何?”
宋安七站起身,玩味地看他一眼,快速几步,走进舞池。穿过拥挤挥舞的人群,她镇定自若走上台阶,站上离地近一米高空无一人的小圆台,扶住冰凉的的钢管。微微扬起下巴,挑衅的目光与站起身冷眸盯着她的陆子翊对望了几秒,她贴向钢管轻柔地开始动作。
底下是黑压压的人头,谁的脸谁都表情,已经都看不清,也没必要看清。
身体旋转了一圈,朝向陆子翊的方向的刹那,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混杂着体味的气息,热烘烘地,窜在鼻端,熟悉的感觉。所以她一点也不慌,相反,内心窜起一种自虐般的快感。
只转了两圈,没有擦上防滑粉的手刚被磨得有点疼了。腾空的腰忽然被一只手臂扣住,动弹不得。宋安七睁开眼,跳下钢管边沿浅浅的台阶,抬起头无谓地与他对视,“好看吗?”
第168章 小日子来了
陆子翊脸上的表情似乎被冻住了,细细地看,只有绷得几乎碎掉的唇在微微地抽了好几下。[]
他合了合眼,迅速扬起手。
天旋地转了一下,宋安七已经跌坐在地上。拂开落了一脸的长发,她摸了摸发烫的脸,本能地仰高了头。
“闹够了吗?”陆子翊蹲下身,飘忽的声音被嘈杂的音乐切得破碎。
宋安七撑起身,反手用力一耳光挥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
“我问你,够了没有?”陆子翊转过被她打偏的脸,脸上除了那片扎眼的指印,只有两种颜色,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红得湿润的眼。忽然间红了的长眸,仿佛定住一般看着她。
宋安七低低笑了声,什么才叫够?
会所经理和一名握着对讲机的保安跑上台子来,“陆先生,她——”
“滚!”陆子翊头也不回。
“是、是。”
宋安七趔趄着站起来,脚踝不期然传来的痛楚,差一点疼得她眼泪掉下来。
陆子翊跨了一步,拦腰抱起她。她没阻止,由着他把她抱回卡座。
“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一下,我们扯平了。”宋安七坐起身来,扯了下披在身上的西装。他打她的那一下,远没有她还回去的那么重。今晚她就像着了魔似的,想着就要和他作对。他看不起她自救的行为,她偏让他看到更多的不堪。他打了她,于是她打回来。
陆子翊半躬着身,倒下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一滴艳醴的酒,洒在他白色衬衣的领口,瞬间晕染了一片。
宋安七看了看他滚动的喉结,视线上移,又看见了他正对她侧脸上鲜明的手指印。她伸手,抢过他才满上的高脚杯,仰头急急地灌下,轻轻打了个酒嗝。
“把u盘给我吧,陆子翊。我不欠你什么,你也别为难我。”
“给你可以。”陆子翊面无表情转过头看她,“我有一个条件。”
宋安七大方地点头,“你说。”
陆子翊撇唇,“我不想在这里谈。”
无奈地叹了口气,宋安七忍着,“那你想去哪儿谈?我脚崴了走不远,就去你车上说,可以吗?”
黑色的车停在军区大院后门,四下里俱是无声。
夜晚的风凉爽,湿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宋安七合拢陆子翊的外套,缩在副驾驶座上,一低头就闻得到他身上独特的木香。
她默默想着刚刚车停下时,陆子翊的提议。
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不能拒绝他单独见面的要求。这个条件,有点意思。
“抱歉,我没办法答应你。”宋安七松开咬着的唇,回绝了,“我未婚夫再过不久会过来陪我,恐怕我不方便再和你单独见面。或者你可以再考虑,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条件?”
陆子翊盯着后门前方的喷水池,眯了下眼,漠然的声音不带起伏,“不需要其他的条件。”
“那算了,没有那u盘,问题也不大。”宋安七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
“那我把它毁掉也可以了,是吗?”陆子翊看向她放在门把上的手,脸色发沉。
宋安七停下动作,深深吸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他真是够狠,一棒子下去总能触到她的软肋。舍弃那些证据,虽然为难但还做得到,那些东西只要下大力气查,总能查到。可关键,那是她爸仅存不多的遗物了。
“我没有勉强你。”陆子翊偏过头,薄凉的唇微不可见一扬。
宋安七反感地拧眉,讥讽地问,“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的大度?”
“不用谢我。”陆子翊摇摇头,眸光清冽看着她,“你只要听我的话,不要再曲解我的意思就好。”
原来他也是知道的,她不待见他。那又何必……
宋安七挪了下崴了的左脚,跪坐着,探出身去抓放在他左手手侧的u盘。膝盖骨节滚了一下,她身子没稳住,径自扑过去,被陆子翊伸手抱个满怀。
牙齿在他下巴那儿磕了一下,宋安七疼眯起眼。
泛着酒气的嘴唇,像一块柔软的布丁,清清凉凉地擦过他下颚骨。
陆子翊低下头,抓过揉着下巴的素手,吻了下去。滚烫的唇,像是忽然有了生命,热烈地细碎地啃咬着她紧闭的唇。
宋安七躲闪不过,死咬着牙关。他很用力地吻着,磨得她的嘴唇发疼。在喘气的间隙,她果决地开口,咬破了他的下唇。打算下手去拧他大腿的时候,陆子翊停下动作,深深地喘息。
吞下泛着血腥味的口水,宋安七抹了抹唇,张嘴就要说难听的话。下腹突地一抽,一股热流抑制不住地流出。
她变了脸色,吸了口气,紧接着,又是一阵。
“陆子翊……”她难堪地看着陆子翊,脸色很糟糕。手往裙子后面摸了一下,不意外地摸到一块黏热的液体。她穿的半身长裙,裙子后面怕是不能看了。不止裙子,恐怕他车座上也沾上了。
宋安七捂住小腹,动也不敢动,脸上有点发烧。
陆子翊看看她交叠放在小腹上的手,“身子来了?”
“嗯。”宋安七困窘地咬了下唇,“可能把你车座也弄脏了。”
这就是说谎话的现世报吧。她才骗花枝,两个多月没来的月事竟然真的来了。
还好的是晚上人少,陆子翊把她抱回公寓时,没遇上什么人。宋安七躺在床上,打电话找傅明安问药。她这几年月事没个准,偶尔几个月都不来,一来就痛得死去活来。每次痛的时候都是傅明安让人买的药,她先把药名问来,撑过今晚,明天找花枝帮忙买来。
电话过了好几声,才被人接起。
一个娇柔的女声接的电话,“你好,傅哥在洗澡,你可以晚点再打来吗?”
电话里,不太清晰地传来水声,估计浴室就在边儿上。
蓦然听到那边暗含敌意的女声时,宋安七微愣了一下,趴在枕头上的脸侧向软软的毛绒垫,挑了下眉,“好,谢谢。能不能请你在他出来的时候让他给我回一个——”
呼啦啦的水声突地停了,“我的电话?”傅明安的声音泛着湿气传进电话里。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了几秒,紧跟着,两声清脆的声响在声波里旋了几旋,“滚出去。”
“七七,这么晚了还没睡?”傅明安低沉平静地开口,还是像往常那般语速不紧不慢,听不出一丁点儿动怒的痕迹,“哪里不舒服吗?楚凯说你晚上喝了酒。”
“没事儿,我只是小酌了一杯。”
宋安七低低笑了两声,“喂,你把人赶走了,这澡不白洗了吗?”
一定又是他新找的女人,在他身边待的日子不长,还没摸清楚这位大豹子的脾性。那女人估摸想着替他接下电话,于此趁机显示自己地位,反打错了算盘。
傅明安平日里看着沉稳内敛,一旦怒气被撩拨起,从来是女人也照打。
他没那么多原则。
这个暧昧的点儿洗澡,随便一想也能猜到接下来是要干什么。
傅明安笑出了声,“你现在不是打电话给我了吗?我……”
他突然啧啧了几声,宋安七问怎么了。
“泡沫滴进眼睛里了。”傅明安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要用手揉,容易感染。”宋安七猜他是头上抹了洗发水,还没来得及洗。她听见傅明安像个小孩一样哎了声,就不和他胡扯了,“傅哥,你先前让秘书帮我买的抑止生理期疼痛的药是什么牌子?”
傅明安叫她等下,他站起身走了会儿。
宋安七听见翻柜子的声音,悉悉索索拆盒子的声,傅明安给她念了一遍药的名字和厂家。
“记住了吗?”他慢慢地又念了一遍,“你念给我听。”
宋安七对他重复过去,又问了他自己用过的卫生巾的牌子。那卫生巾是国外的牌子,说是也有缓解经痛的效果,但那外文她没看懂过。这些东西都是他在准备,她以为自己足够自立了,结果这才分开不到一个月,现下就手忙脚乱了。
“我记住了,你快点去把眼睛洗一下,用清水,温度调低些。嗯……我爱你。”
丢开手机,宋安七小心侧坐起身,不让身上的血渍沾上底下床单。陆子翊帮她去买卫生巾了,在他回来前,她先去换件衣服。抓紧套在腰上的西装,她挪到床边。
抬起头,陆子翊就站在门口,两手提着袋子。清亮的眼,直直看着她,不知道站了多久。
宋安七弯着腰走过去,伸手去拿袋子,看见两个袋子鼓鼓囊囊的卫生用品,有点奇怪脱口就说,“不用这么多,一包就够了。”
“我不知道你习惯用哪一种。”陆子翊握住她的手腕,扶她到沙发边,把袋子放上茶几,让她自己选。
“凑合着用,都可以。”随手挑了一包夜用加长的,宋安七拆了包装。
陆子翊还站在旁边,不见有走的意思,修剪得圆润的指尖指了指她手上那包,问,“今天晚上够用了吗?”
他是男人,对这些大概是知之甚少。宋安七好气,“当然够了,我要换衣服,可以麻烦你先去客厅等我一下吗?”
陆子翊冷着脸点了下头,提起两个袋子走到门口,噗縢扔进垃圾桶。拉开门,脚步慢了一拍,“你慢慢来,我不急。”
第169章 陆三少亲自煮的糖水
宋安七拉开衣柜门,挽起黏湿的长发,回头看了一眼他脚下的垃圾桶,“……那个,外面露台茶几上有烟灰缸。(.无弹窗广告)”
简单地冲了几分钟热水澡,换了一身质地绵软的宽松衣裤。
浴室里热气腾腾,宋安七蹲地上收拾衣物装进洗衣篮子,果然小腹慢慢有了痛感。放下篮子,她抱着肚子在马桶盖上坐下。抓过盥洗台旁挂着的西装,翻过面来,看见衣服内衬上的污血渍,微皱起的眉又紧了一下。
兴许是室内的热气蒸腾,很快,狭小的空间里就都是他衣服上的木香味。
宋安七随手把西装丢进篮子,捂着小腹开门出去。
卧室开了盏小壁灯,原本被拉上的门大大开着。客厅灯光敞亮,陆子翊坐在灯下,低头拨着手机,面前茶几上玻璃水杯里的水安安静静冒着白烟。阳台外楼下花丛仲夏的蝉耐不住寂寞地声声鸣叫,摆着老式家具的房子里愈发地安静。
宋安七走过去,像是走进了一个无声的空间,整个人都被阳台吹进来的风拂得飘着。
坐下,喝了口微微烫舌的白开水。她看见陆子翊看过来,抱着杯子暖在小腹处。
“抱歉,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还有今天晚上买那个的钱,我们好好算一算。”
“不用,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再说,我不记得那些是多少钱了。”陆子翊放下交叠的长腿,弯下腰握着手机递到她眼前。
宋安七接过来,垂下眼,看着记事本的页面,莫名其妙,“干什么?”
“要吃的药,还有你习惯用的卫生用品,存进去。”陆子翊语气清淡地说。
他注视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宋安七克制住想笑的情绪,放下手机,“花枝明天会帮我带。”
陆子翊神色不变,唇角倏尔一扬,“她明天下班,已经是下午的事了。”
“她会请假过来陪我。”宋安七不悦他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随口一说。
“没人批假条,她请不了假。”
睇着她疑虑的表情,陆子翊唇边的笑弧加深,“对,她的工作是我安排的。你和我闹脾气没关系,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而且我记得在车上,你答应过我,这一个月听我的话。”
宋安七莞尔一笑,输入傅明安告诉她的牌子,看着他从她手中拿回手机,拖着嗓子说,“你想太多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陆总你日理万机,恐怕分分钟都是几万十几万的入账,家里老婆孩子需要照顾。我们无亲无故,实在不好意思占用你宝贵的时间。”
陆子翊没搭理她的讽刺,手机朝茶几上一搁,看了看时间,“你该休息了。”
“你走后我就去睡了。”宋安七打了个呵欠,本来她一洗完澡就有些犯困了。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陆子翊慢慢解开衬衣领口,依然自在地说。
“随你。”宋安七没力气陪他折腾,又喝了口热开水,放下杯子,站起来,“那两间卧室是他们的房间,这里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以他的傲气,想也是不可能去睡别人的床。
陆子翊侧身在长沙发上躺下,曲起手枕在脑后,闲适转过头看她,“我就在这里眯一会儿,你脸色不太好,进去睡吧。”
灯光是明黄的,但她瘦小的脸白得有些反光。大概是缺了血色,桃花瓣一样的嘴唇白得见不到一丁点儿红。宋安七叹了口气,还是去把她的羽绒被抱出来给他,自己去把帮傅明安准备的被子找了出来。
一整夜翻来覆去,宋安七睡得都不太安宁。小腹里像装了只乱窜的小兔子,往往快要熟睡时抽筋似的阵痛涌上来,痛得她冒冷汗。
弓着身,抱着小腹,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最后实在痛得睡不着了,她爬起身,佝偻着腰靠坐床头。卧室里黑黢黢的,睡衣后背湿得能拧出水来。
遥远记忆的经验告诉她,她最好去喝些热水。
宋安七轻手轻脚走出去,一开门,目光所及撞进陆子翊墨黑得发亮的眼睛里。
他坐在沙发上,侧头看着卧室门。不晓得是错觉还是她被痛得发晕了,她看见他眼睛里闪现了一种与他不相宜的紧张。
“你要去哪儿?”陆子翊问。
“喝水。”宋安七端起先前喝剩下一小杯的水,混入饮水机里的热水。
喝完了一整杯,她回去,陆子翊还坐着,她一想就明白了原因,“不然你去主卧睡吧,里头东西都是新的,没动过。”
沙发又窄又硬,他没睡过,睡不习惯是自然。
她看他眼皮底下有一圈深青色的影,才这么提议。他没有动,宋安七也不勉强,回房间里坐了好长时间,刚一躺下听见楼下开灶台点火的声音。
厨房里灯光浅白,在半夜里,亮得晃眼。
陆子翊站在天然气灶前,房子是老式建筑,天花板不高,他头上几寸就是灯罩。他就像是一个发光体,连头发丝儿都淌着白光。
他俯身看着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低声念着。不太熟练地捏着勺子,从旁边袋子里舀了一勺子红糖到边上白瓷碗里,反反复复加减了些分量。
炉子上锅里的水开了,锅盖蓬蓬地响。
陆子翊揭开锅盖,把挑好的红糖山楂桂圆放进锅里。热气和白眼一股脑往外溢出,陆子翊揉着眼,把头偏向门口。
“你要把它打开。”宋安七蹲在厨房门口,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抽油烟机。对方放空了表情,似乎明白不过来。宋安七叹气,慢慢挪过去,摁下开关按钮。
轰隆隆的声音乍然响起,声音大得超乎预期。
宋安七看着他被熏红的眼睛,笑了笑,找不出话对他说。
陆子翊调低抽油烟机的力度,机器轰鸣的声响顿时低了,热气蒸腾的房间又安静了下去。他弯下腰,调小炉火,被热烟熏得不舒服的眼眯着,捏着小汤勺轻轻搅拌了两下。
盖上锅盖,他挪开两步,拿起盘子边上的胖肚细颈的玻璃瓶子。
“去躺一会儿,半个小时就好。”
“哦。”宋安七从他手上把热水瓶子接过来,隔着睡衣放在小腹上,慢慢走回去。
她没有上楼,就在楼下很大的布艺沙发上坐下。蜷缩着脚,热水瓶暖着翻江倒海疼着的小腹,缓解了一丁点的痛感。
房间里很安静,连勺子在锅底翻卷的声音都听得到。侧头看了看半掩的厨房门,她打开电视机,拇指一按,随便选择一个频道。
是傅明安最爱的体育频道,深夜转播西甲联赛半决赛。
宋安七眼睛看着绿得很好看的电视屏幕,心思却不在上面。她想她是有点困,但又痛得睡不着,以至于脑子有点放空,下意识里处于停机状态。
不到半个小时……
“很痛吗?”陆子翊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手里小巧的白瓷碗,像是被遗忘了的一个事物,被他端着,却不放下。
宋安七摇了摇头,抬起下巴点点他手上热气腾腾的碗,不觉得有什么地问,“这个……是要给我喝的吗?”
陆子翊微一扬唇,深黑的眼似乎是被红糖水的热气灌进了几许暖意。他在她脚边坐下,握着碗,捏着勺子动作清浅地吹了几口,然后搁在她面前茶几上。弯腰正要问,看她躲闪的眼神,便放下了勺子。
“趁热喝了,动作慢点,有些烫。”
“谢谢了。”没心情去提醒他话里的语病,宋安七丝毫不矫情,俯下身对着碗沿吹了吹。
经痛时候的热红糖水,无异于治疗各种头痛脑热的板蓝根,可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
白得剔透的碗,灯光下能透射出一丝光在褐红如胭脂的汤里。山楂差点就煮碎了,干桂圆煮得很软,勺子不小心戳了一下,果肉几乎立刻就往核里凹。
宋安七捏着勺子,打趣道,“能喝到陆三少亲手煮的糖水,算是我三生有幸了吧。”
陆子翊轻皱了下眉,轻松的语气开口,“还能说笑话,那真不是特别痛了。”
“习惯了就好。”宋安七低下头,慢慢啜了一口。
雪白的牙齿咬住勺子,眉毛慢慢打了个结。她脑袋悬在小碗上空,神情莫测地看着陆子翊。
陆子翊敛了笑,“怎么,味道不好?”
“没有,比外面卖的味道还要好。”宋安七很懂得捧场地夸他。
事实上,红糖水真的很纯正。外面卖的大多都是红糖勾兑出的,质地稀,且味道很浮。真正好的红糖水,是像她现在喝的这种,小火煨煮出来,不算特别浓,但喝着有糖浆的感觉绕在唇齿间。
因为加了山楂和干果,所以甜度清淡,刚刚好。
就和她过去,喝过的很多碗一样,一个味道。
宋安七边喝着红糖水,瞟过去看他。
陆子翊端坐在身侧,对正在直播的比赛一点兴趣也没有。温和的光下,脸上淡得如清水。
“陆子翊,遥控器在这里,要看什么你自己选。”纤细的脚腕踢着遥控器到他手边。
“我没什么想要看的。”陆子翊一手捏住她的脚腕,倾下身把遥控器丢到一边。
宋安七缩了一下,没把脚收回来,“陆子翊,男女授受不亲。”
陆子翊若无其事一挑眉,拇指在脚踝处按了两下,“这里是不是被扭了?”
第170章 安七我不后悔
“已经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只是轻轻地一下,没过多久她就没知觉了。宋安七放下勺子,转过身,使力把脚从他手中挣脱回来。短t睡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往上撩了一截,小腹上的玻璃瓶滚了一下,从皮肤上擦过。
像是被大蚂蚁咬了一口,宋安七轻呼,本能地转身,玻璃瓶落空掉在地上。
清脆地一声响,摔得粉碎。热水溅出来,打湿她整件t恤。
陆子翊上楼,拿了大毛巾下来。
宋安七擦了擦身上的水渍,看见沙发边高大的背影蹲在那里收拾一地残渣,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身上有没有被烫――”陆子翊抬起头,目光忽然定住在一处。
宋安七低下头,看见被扯得几乎到胸口的t恤领口,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拉上衣领,她若无其事地笑,手却不由自主地拢起毛巾挡在胸口。低垂着头,专注地喝糖水,但已经索然无味。
把地上的玻璃碎片用毛巾裹起来,丢进垃圾桶,陆子翊起身就在她身边坐下,“那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疤?”
“嗯。”宋安七按住他放在领口的手,“别看。”
“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陆子翊低声说。
宋安七挑了唇笑,漫不经心,“就是个圆形的小疤,难看得很,没什么好看的。红糖水我喝完了,我上去睡――”
陆子翊捏住她的肩,撑着沙发的扶手,不由分说把她压在身下。
高大的身形,灯影浮动下,像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高墙。
他轻轻拉开她宽大的领口,在那个丑陋的拇指盖大小的疤赫然跳出来时,深幽的瞳眸骤然紧缩,“很痛,是吗?”极轻的声音,似乎是在梦里,怕她一个惊醒,就从梦里脱离出去了。
“还好,没这里难受。”宋安七点点额头上方的位置。
那里也有一道疤,比胸口上的疤还要大,像枚一块钱的硬币。只是被头发掩着,不仔细看是看得不分明。
“差一点就没命了。”她冷静得看着他几乎贴近脸的眼睛,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些都过去了,很多的痛和难过,一开始就记得不是太清楚。那段日子只是偶尔留在梦里,一醒来就烟消云散,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用去记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只是这些疤,去不掉,变浅了还留在那儿。一辈子也消不了,一辈子的过去。
陆子翊怔怔看着她的疤,似乎是被吓住了,也似乎是没明白过来。
绷紧的指尖飞快地从她额上的疤拂过,他的眼神看着有些难过。
宋安七嗤笑了声,拉上衣领,“看够了吗?我想睡觉了。”
“安七……”陆子翊贴着她的额头,扣着她肩膀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我以为我来得及的……”
“来得及什么?别开玩笑了,陆子翊。”
宋安七推开他的脸,小腹在情绪的波动下又阵痛起来。她无力,又毫无办法地由着他把她圈在怀里。语气仍是淡淡地,“你别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这只能让我看不起你。”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看得清楚。
“如果不是,为什么我要想办法见你一面?”陆子翊沉声问,深沉的眼神像一根针,不停地钻进她的眼睛,往心窝里扎。“很多事情,我要告诉你,是你不想听。”
“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宋安七冷笑,“最后的结局,那些羊被狼吃了,说谎的小男孩也被狼吃了。我不想听,因为在我看来,从前的陆子翊早就不在了。”
从他骗她的第一句谎话开始,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是他,一点点花光了她的信任。
她给过他机会,那个时候他不想说。而现在,她不想听了。
“别说了,你该休息了。”陆子翊撑起身,转瞬间,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神色淡漠如王者一般的男人。
也许是说话动了些力气,肚子痛得不行。宋安七咬着发抖的唇,缩起身子把头埋进沙发靠背里。
“去医院吧。”陆子翊没有走,他还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腰把她翻过来,托起她血色尽失的脸,绷紧的唇角又是一抿。
“不要,我躺会儿就好。”宋安七固执地摇头,手使劲按住小腹。
陆子翊无可奈何看着她,好一会儿,最后只好抓开她的手,温热的手掌用了些力道很习惯地按握住她肿胀的小腹。
他的手比她暖,有力,按捏着疼痛感是会减轻一些。很久以前,她经痛的每一晚,他也是这么帮她按揉的。
宋安七眯着眼,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一些。
疼痛一阵一阵地,不痛的时候她就睁开眼和他说话。
“陆希梵又出国去了吗?”
“你找过他?”陆子翊低沉的声音蓦地顿了一下。
转瞬即逝的一下,宋安七并未察觉,“我和好多话想和他说,你知道他又去哪儿了么?”
像陆希梵那种追求享乐人生的个性,大概也是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过长久。他说过要去法国学做菜,那学成了吗?还是一直就留在那边,没有再回来?如果是这样,陆子翊大概也不会知道他人在哪里。
陆子翊微抿了下唇,“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宋安七些微失望地叹气,他果然不在这个城市了。垂下眼,无聊地看着他缓缓动作的手。无意地,就看见他手臂外侧一块褐色的痕迹。
“陆子翊,你手臂那儿怎么了?”她看得清楚,那是一块烧伤或是烫伤后留下的疤,一指长,三指宽,已经算有点大了。正好就在他挽起袖子的手肘边儿上,先前她没留意过,刚才他抬了下手,灯光一晃,于是就看见了。
这种凹凸不平的疤,她太熟悉了,因为曾经好长一段时间她腿上也有过。
陆子翊放下袖子,“没怎么。”眉眼低垂,语调清淡。
宋安七知道自己是多事了,那些疤凹凸不平,没有留意到还好。看见了,第一反应也是觉得难看。事事追求极致完美的他,大概是极其不悦这块狼狈被人看见。
低声说了句抱歉,宋安七还是说了,“傅哥知道一种特别有效的祛疤精华原液,等他过来我帮你问问。不过,也不能消得和以前一样。”
如果他的疤是新近两年留下,效果最好,创面会淡得几乎不可见。
陆子翊抬手,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很碍眼吗?”
“还好啊。”她看来是没什么。
“那就用不着了。”陆子翊扯上她身上滑下的毛毯,清亮的眼看着她困顿的脸,淡淡一笑,“你睡吧。”
沙发对面电视机上那座古老的报时钟早在十几分钟以前,报过凌晨三点的时间,她很久没熬到这么晚才睡觉过。可是如果不吃药,经痛是没办法完全压制下去。
宋安七闭着眼,把头埋在臂弯里,挡住光源,闭目养神。
她其实睡不太着,只是不眯一小会儿,人会更累。但有个人在身边,存在感实在太强,忽略不了。
“睡了么?”过了好一阵子,陆子翊轻声问。
宋安七抿着唇,发出一个含糊的鼻音,不想多做应和。
陆子翊大概以为她睡着了,也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安安静静的,宋安七听着风声、蝉鸣声,以为他也睡了,想要把那只放在小腹上的手移开。手指才动了两下,静止的那只手又轻轻帮她按揉起来。
“安七,我不后悔。”陆子翊忽然开口,极轻极轻的声音,听着像是在梦里。“我一点也不后悔。没有什么东西,是想获得而不需要付出代价。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时日还长,我可以等。
那时候你没说错。我从来就不是品行端良的人,我自私卑鄙,只要是我的东西即使用下三滥的法子我也要把它抓在手上。所以,我不后悔,一点儿也不……现在你回来了,不是吗?我等得起。”
宋安七一动不动,听着他轻忽的声音,眼睛闭得久了,思绪迟钝。
后来,宋安七是真的睡着了,不知不觉。
天微微亮,她被陆子翊叫醒。他身上带着清晨的湿气,似乎才从外面回来。
宋安七睡意正浓,并未完全清醒。听话地从他手上接过药和水,囫囵吃了,躺下又睡。
近中午,钟点工阿姨用备用钥匙开了门来打扫卫生。打扫到楼下客厅时,吸尘器嘈杂的声音把她吵醒。宋安七揉着头坐起身,臃肿的羽绒被顺势掉在地上。
捞起被子,宋安七环视了一圈,“几点了?”
老阿姨扶着吸尘器把手抬起头,“十一点了。”
睡了这么久啊,宋安七绵软地打了个呵欠,抱着还有余温的被子,不大想动。睡饱之后,神清气爽,几乎感觉不到郁结的疼痛感。陆子翊不在,应该是回家了。
“宋小姐,中午您想吃点什么,还是清淡的吗?”
宋安七回过神,听到老阿姨在问,套上拖鞋彻底坐起来,“嗯,这一周就我一个人,你不要准备太多,随便煮点就行。”她一个人,吃不了多少。
说完话,她看见茶几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东西。
早上吃的药,用习惯了的卫生用品,新的保温杯,还有她的手机。手机,是陆子翊从楼上拿下来放她面前。后来他什么时候走的,她没有印象。当时太困倦,吃了药舒缓很多,只管睡觉去了。
第171章 七七你别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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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还好吗?有空回来坐坐吧,我妈很想你。」
宋安七扫了眼发信人,唐睿。轻轻皱了下眉,她正考虑要怎么回过去,老阿姨套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宋小姐,炉子上煨的这锅红糖水你还要喝吗?还热着。”
“你给我盛一碗吧,谢谢。”宋安七定了神,很快回复过去。
二十分钟左右,碗里的红糖水还微微烫舌,门铃响了。
茶几上的东西已经被老阿姨收到楼上她房间,老阿姨去开了门。
夏日灿烂的阳光从门外扑进来,男人大步走进来的身影,像是一团镶着金边的模糊光影。
宋安七眯了眯眼,看着人走近,落落大方一笑,“睿二哥坐,我身体不太舒服,没有来接你,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唐睿站在她跟前儿,低头认真看了很久,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还是在她对面坐下。“在喝什么?又生病了吗?”
宋安七慢吞吞吐出的核,看着光滑圆润的核在玻璃镜面上转了转,才抬起头,“一点儿小毛病,你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从小就不争气。”
唐睿心思似乎没在这上面,他听着她回答,仔细地把房子打量了一遍,“你朋友……?”
他是要比陆子翊会说话得多,总是能把话停顿在让双方都能接受的时候。
“回家去处理点公事,这一两天就回来。”宋安七心领神会,笑笑,解释说,“是我未婚夫的好朋友。”
唐睿温雅的眼睛错愕地一下张大了,下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看着她,笑容一如从前温润,带着浓重的书卷气,“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当初公安局在火场找到一具很像你的尸体。”
“只是很相似,他们警察搞错了。”宋安七端着小碗到嘴边,趁着红糖水冷却下去前喝完。
唐睿皱眉看着她慢慢把那红得发黄的汤水喝下去,“所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宋安七抿了抿唇,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我想是有人故意找了具新鲜的尸体冒充我,趁乱把我送走了。所以后来,我就到了国外。”
“那你知道是谁吗?”唐睿问。[.超多好看小说]
老阿姨站在旁边,想说饭菜好了。看见唐睿问话的架势,不怎么好开口。
宋安七朝她点点头,“阿姨,你先回去吧。碗碟我收进洗碗池,麻烦你下午的时候来洗。”
说完,回头看唐睿,她想着回答说,“确切的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猜是陆子翊吧。知道我在那里的人,除了睿二哥你外,就是他了。医院里无缘无故一具尸体不见了,不想点法子是不可能把事情无声无息就压下去。睿二哥,你不可能这么做,所以救我的人就只有他了。”
唐睿哑然失笑,“……你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这么问?”宋安七装傻反问。
“没有。”唐睿安慰地朝她一笑,“他找人调查过我,看样子他也不知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宋安七恍然,“那我就不知道了。在国外我康复得差不多后,和送我出国的人分开了,没和她们在一起,大概他们都不清楚我去了哪里。”
唐睿不放弃地追问,“他为什么要救你?”
宋安七想了一下,“我没有问他,他也没说,我也不清楚。”
“你和他见过面了吗?”唐睿脸上的笑意有些丝的僵硬,他右手伸进裤兜掏了盒烟出来,看见宋安七皱眉,随即把烟盒扣上,放在面前茶几上。“这些年我和他见过几面,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儿子念幼儿园了,听说被他家宠得无法无天。安七,别再和他纠缠不清,不值得。”
“睿二哥,你误会了。”
宋安七明白他的意思,因而笑意泛滥,“那些陈年往事,真没必要再提。我是快要结婚,有新日子要过的人。这次回来,我就是为了撤销死亡登记,重新办户口的事。法律法规这方面你比我懂,你知道,没有户籍我没办法结婚。”
她站起来,打算去厨房帮他拿瓶饮料,话题点到为止。
绕过茶几走出去,突然之间,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宋安七停住,看了过去,稍微提高了音量,“所以,睿二哥请你以后不要再提陆子翊。其实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看清楚和他不适合的事实。他是来找过我,说他喜欢我。很好笑对不对?不过我没那么傻了,可是现在他想玩儿,我可以陪他。”
话说到一半,门锁开了。
厚重的门开了条缝,门外的人直到她把话说完才推门。
陆子翊提着保温盒走进来,没把唐睿看在眼里,拉着宋安七往餐厅走,温言着说,“过来,吃饭。”
“等一下,睿二哥在这里。”宋安七拉了下他的手臂。
“需要我送他出门吗?”陆子翊瞥了眼走到身旁的人,把视线拉回她脸上。
开玩笑。宋安七摇头,“你先去餐厅,我送送睿二哥。”
陆子翊冷着脸,松开手走进饭盒。
走出门口,唐睿回头担忧地看她,“七七,你别玩火。”
“我会把握分寸,睿二哥。”宋安七倚着门,朝他微笑,挥了挥手,“再过两天方便了,我会去看干妈……还有唐叔叔和你们。”
热食浓郁的香味,才走过客厅,宋安七就闻到了。
保温盒里的菜都被重新装盘,陆子翊好像手上和袖角沾上了油,捏着空着还在滴油的保温盒站在餐桌前,有些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宋安七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饭盒倒扣着放进保温盒,把陆子翊带到厨房料理台前。一样是吃,放哪儿也都一样,也只有他,才会讲究这么多。“你该打个电话,阿姨帮我煮好饭了。”她捏着沾湿了抹上洗洁剂的毛巾,低头去擦他衣服上的油渍。
好在西装面料好,才沾上油,轻轻擦两下就干净了。
宋安七捏着陆子翊袖角,沾上油渍的地方都擦了一遍,顺势抹了抹他手背,毛巾塞到他手上,“你自己再擦擦,用清水冲干净,水龙头旁边有洗手液。外套你不喜欢,就脱了吧。”
他有轻微的洁癖,而且里面也不是没穿衣服。
陆子翊果然脱下西装,挤了洗手液反复洗了三遍。
他出来拉开餐椅,在宋安七身边坐下,洗手液混合青柠酸气的消毒水味道一下盖过了菜香。
这个时间,猜想他应该也是没吃饭。阿姨帮她煮的绵软小米粥,陆子翊带来的也是粥,枸杞猪肝粥。宋安七两种粥都各盛了一碗。等他坐下,她已经喝了碗中的三分之一,捏着勺子的手翘起小拇指点了下他位置上的小碗,“可以先喝碗这个垫肚子,小米粥养胃的。”
有很久没有和他同桌吃饭了,他的口味倒没如何变,还是喜好清淡精致的菜品。
今天因为她生理期的缘故,桌上大半的菜都是补血养气,光是看着视觉冲击就觉得饱。
餐厅里,她和陆子翊两个人都不说话,看动作,像是一出无聊的哑剧。
宋安七才认识他那时,吃饭话多,即使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叽叽咕咕说不停。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看着眼底子里还是有几分浅薄的嫌弃。其实从小苏重山就教她,食不言寝不语。可她和花枝,一直就是表面温顺骨子里固执顽劣的人。再加上那时候,他慢慢接手陆老爷子交托的公司事务,见面的机会并没有那么多。所以一旦哪天有空,凑一块儿吃饭了,她总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结婚后,她话少了点。再后来,她也不喜欢说话,傅明安有时候会说她太闷了。
宋安七低着头,认真喝着粥。额前的头发丝老往碗里掉,她干脆一手捂着头发,一手捏着勺子,吃菜很少。
“不合胃口吗?”陆子翊夹了块豆腐虾肉卷到她手边空碗里,筷子停在碗沿,没有动,“你生理期不能吃辣,忍一忍吧。”
“我很久不吃辣了。”宋安七添了碗花旗参乌鸡汤,撇了花旗参和鸡肉,端到嘴边啜了口,忽然想起来,“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陆子翊提筷,把她撇出去的参和肉夹回她碗里,轻描淡写地说,“出门帮你买药的时候,顺便配了一把。”
宋安七停下来,头也不抬笑了声,“你这一顺便还真是顺得远了。”
伸手挡住碗,“我吃饱了。”
吃了两碗的粥,还有一碗鸡汤,这远超过了她一餐的饭量。
陆子翊很不赞同地看着她,“你太瘦了,不需要减肥。”
他早发现了,尽管时间过去了,可是她的体重还停留在最糟糕的时期。瘦巴巴的,手腕上和肩膀上的骨头凸着,似乎差一点就要戳出来。
“我没跟你客气,是真吃不下了。”
宋安七看了眼手边最近的酱猪蹄,喉咙窜上一口热气堵在嗓子眼,本能想要吐的感觉。
她捂住嘴,头撇向一边,深深吸气,是真难受的模样。陆子翊意味索然地放下筷子,“要喝点温水吗?”
“嗯,我自己去接,你慢用。”摆了摆手,示意他接着吃。宋安七快步走进厨房,干呕了声,慢慢喝完一杯温开水。搁下杯子,转过身,看见陆子翊双手插兜倚着门看着她。
清浅的眼神,笔直地,像一束光。
第172章 与苏折月过招
“没有影响到你食欲吧?”宋安七温着嗓子问。[]他不说话兴许以为她是故意的,她只好又解释,“生理期正常反应,苏折月她们应该也会有。”只不过她的反应比一般人强些。
陆子翊和她一起走出餐厅,打电话让钟虎送件外套来这里接他。
“不吃了?”宋安七想起那一桌只动过几筷的菜,有些可惜了。
倒不是担心他身体,他一成年人,身边簇拥着一群人,饿了自然有人买了放他面前。
陆子翊收起手机,微一抬头,看着她撇了撇唇,“过来坐着陪我。”
宋安七上楼,随便抽了一本书,回餐厅坐着,陪他吃完饭。剩下残羹冷盘,摆在桌上,等老阿姨下午来打扫时清洁。
饭后钟虎来时,她等陆子翊出去关了门,才上楼休息。以为他是走了,下午睡醒过来,宋安七想要去厨房温杯牛奶喝,打开卧室门就看见陆子翊躺楼上小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昨晚他也没睡好,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看见眼皮底下的黑影。
洛城仲夏昼夜温差大,晚上通常下过雨凉爽得需要添被子。白日正午后,日头炎炎,闷热得教人难受。
陆子翊紧皱着眉,额头浮了一层薄汗,睡得极其不安稳。
宋安七轻手轻脚走回卧室,找到中央空调遥控器,琢磨着找客厅排气口感应处。
“你要去哪儿?”陆子翊忽然张开眼,惺忪的目光不太清明,困惑地看着她。
宋安七恰好找到了感应处,调好了温度,拿了新的枕头给他,“我下楼喝点牛奶,你睡吧,晚饭我叫你。”
楼下,老阿姨买好了菜,正往冰箱里放。宋安七叮嘱她这几天多做几道适合陆子翊口味的菜,原本她是想着楚凯不在,自己去唐家避几天。不巧生理期来得突然,再去唐家住显得不太方便。
他要在这里窝着也好,至少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
调查组落地江城,带走陈强隔离审查的当天,各种消息真真假假、不负责推测开始满天飞,有人自危有人看戏。
这些天,她不止两三次听到,军区大院里煮饭带孩子的几家保姆下午晒太阳凑在石桌前对廉政调查的谈论。应该也是在家时从主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大多是理解错了,歪曲得十分可笑。(.)
前两天,陈强被解除了隔离审查,回到岗位继续组织安排工作。
就在昨天,还出席了一个市政建设项目的剪彩奠基仪式。
不过没有几个人能安心,因为调查专案组还没走。很多在职的官员都在猜陈强那几天和纪检委谈了些什么,为什么纪检委第一个就找上他,又只花了几天的时间又放了他。
江城政坛,甚至连至省城,紧张的气氛并没有随着陈强的无事而消退,反而更浓。没有人能未卜先知,知道下一位接受调查的是谁。
也有人纹风不动,每天出现在新闻里指点江山,谈笑自若。
现在江城政治圈好比是住在旅馆楼下神经衰弱的人,精神高度紧绷着,等待另一只靴子的落下。
但宋安七明白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傅明安说,调查遇到了瓶颈。
找陈强约谈,是故意打草惊蛇,没指望能够从他那里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原本调查组是打算等到对方先动手,但是这一周省城那边有了反对的声音,且越来越强烈。其中也有京城那边的声音,调查组长期驻扎江城,对在职官员以及现任政府多多少少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两股力量正在角力,调查组立场变得有些尴尬了。
宋安七希望陆子翊能把关键证物u盘还给她,傅明安会有办法解锁。
似乎是看破了她的着急,同居五天后,陆子翊答应u盘可以在约定的日期前给她,但是约定不变。
安康疗养所白色小楼前,宋安七小心收好u盘,看着白衬衣黑西裤,简洁好看的陆子翊,揶揄地勾起唇,“陆子翊,如果我没有爱过你,那我现在可能真的会喜欢上你。”
难怪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往他怀里钻。
多金又极端聪明擅用权术的男人,的确是极品。
她话里藏着话,陆子翊听出来了,微一皱眉,握住她的手往院子里走。
疗养房,摆放设施全都没变。甚至一草一木,都和她最后来过时没有差别。
“u盘怎么被你找到了?”宋安七好奇很久了。离婚后,他要求她定期来这里陪陪欧宁。那次在老宅楼道差点遇袭后,她心有不安,想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决定把u盘藏在这里,他陆三少的地盘。她原以为只要她不说,这里就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盲点。
“一不小心就看见了。”陆子翊回答了,但相当于没有说。
白色的木门合着,没有锁。陆子翊旋开门把,忽然没头没脑说了句,“楼上的桃花还在开,等会儿你可以上去看。”
宋安七顺口回答,“我无所谓啊。”她也不是那么喜欢桃花了。
她答应陪他来安康,是想着看看欧宁。那个静美如秋叶,命运不幸的女人,昏睡了快二十年的光景。总在她想起来时,无端地觉得心疼。
看护在厨房里面泡茶,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看见陆子翊走过玄关,忙追出来,有话想说。
“陆先生――”
“子翊,你来了。”房间里,斜倚在单人沙发上的苏折月款款起身。
妩媚的笑眼,在不期然看见陆子翊身侧的宋安七时,细微地僵硬了一下,“宋小姐,好久不见了。是来看望欧妈妈的吗?早知道宋小姐也要过来,我该买些水果糕点带过来。”
苏折月也和以前没差别,依然精致得如同一件艺术品。笑起来的弧度、说话的语调,都像是经过精心准备过,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和可以挑刺的地方。
不了解的人,会视她如女神。
只有彻底熟悉她的人,才会知道,完美的笑容下藏了多少微不可见的针。
宋安七索然无味地扯了下唇,“不好意思,是陆三少请我来看看欧阿姨,我对糕点没兴趣。”
苏折月被她毫不客套的一句话噎住,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地一笑。
“你来这里干什么?”三个人里,陆子翊眼色最难看。他先是看了眼病床上的欧宁,才转过头去看一直站在身后的看护。
看护畏惧地垂着头,“这位小姐说,她是三少您的朋友,她知道您的私人手机号码。我给您打过电话,您手机关机,钟先生也联系不上。所以我让她把身份证件先交给我,让她进来了。”
刚才他们一进来,她就想说,结果没来得及开口。
陆子翊点了下头。最近几天他打完电话手机便关机,就是不想有人来烦。但是,“签订雇佣合同的时候我有说过,不管是谁,只要没我允许都不能让人进来。”
“是有说过……”看护支吾,话说得不太清楚了。
苏折月轻轻抿了下唇,面不改色,走过来抓住陆子翊的手臂,“我们去外面说。”
“她不是泡好了茶吗?就在这里说吧,安七不是外人。”陆子翊声线有些硬,但还是给了她面子,没有拂开她的手。
“别,千万别这么说,我担当不起。”宋安七退后了一步,体贴地要把空间留给他们。
陆子翊温热的手划过她手背,猛地握住她手腕,微微一紧。
苏折月不动声色轻笑,声音轻轻柔柔,“既然不方便,那等晚上我们再说吧。”
“晚上我不回去了,如果有事你打我电话。”陆子翊话是对她说,眼睛却看着宋安七。宋安七神色平静,不急不恼,只当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
苏折月轻声细语了声好,从看护那里拿过身份证,转身就走。
如果作为局外人来看,宋安七是真心佩服苏折月。都是好面子要强的人,苏折月情商高出常人太多,连每一寸表情都能拿捏得当。方才苏折月先开口,轻描淡写就让自己从尴尬的境地抽离出来。
只是陆子翊这是,不喜欢她了吗?
她没问,走到病床边去看欧宁。
“你很介意?”陆子翊低着头,轻声问。
“介意什么?”哦,宋安七明白过来,啼笑皆非回头看他一眼,“没有,你别想太多。欧阿姨一直就这样么?”
欧宁看上去老了许多,眼角和唇边的皱纹那些岁月的痕迹似乎在一夕间显露了出来,安安静静睡着,像一个知书达理的老婆婆。讶然的目光停留在她鼻端的呼吸器上,反复看了几遍,宋安七忽然去看陆子翊,“欧阿姨她身体恶化了吗?”
那时候外公也是,只能靠呼吸器存活。
“身体机能开始退化了。”陆子翊垂眸盯着欧宁,冷硬的声音放得轻了,“也好。”
宋安七轻轻捏了捏他绷得僵硬的手臂,看着最亲的人一点点从生命里离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感同身受。她和欧宁其实无亲无故,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她也叫过她好一阵子的「妈」。看见最坏的结果发生,若说不难受,那是自欺欺人。
二楼的两棵桃树也上了年头,树干斑驳。临走前,宋安七上去看了,没站几分钟。
有时候桃花美,喜欢那景,不是因为那花,在意的是那人。
苏折月没走,她站在安康大门口,细白的脸和修长的脖子被炎热的暑气蒸得微红。
第173章 寻找宋安七
陆子翊视若无睹把车开过去,被苏折月伸手拦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轿车在她身旁停下,陆子翊滑下车窗,冷着脸看她,“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有话和你说。”苏折月嘴唇泛白,脸上沾了一层细细的汗,不见得狼狈,反而比往常的高傲柔弱了些。宋安七一个女人看着,都觉得她我见犹怜。
“什么?”陆子翊挑眉。
“大妈的事,你还是留心些。”苏折月俯在车窗,微笑着说。
陆子翊看看她,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苏折月凑近了脸,陆子翊下意识地避开。她狡黠地一笑,“不开玩笑了,晚上联系,安七再见,很高兴你能回来。”
后视镜中,苏折月拿出车钥匙,上了门口的mini~cooper。宋安七最后看着她动人的曲线坐进车上,转头笑着去看陆子翊,“做你的女人真可怜。”
像苏折月那样骄矜的黑天鹅,今天也甘愿为他玩这种拙劣苦肉计的戏码。
陆子翊唇角一抽,语气不悦,“别胡说,她不是我的女人。陆希梵那时候对你说了什么?”
“忘了。”宋安七不想回答。车子开下高速,她突然想起苏折月刚才说的话,“听说你父亲要和陆陈慧娟离婚了?”
陆老去世没几天,江城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有这种结果,她不觉得奇怪。陆相洲的心思,从来没在陆陈慧娟那儿,如果不是陆陈慧娟她父亲和陆老爷子的关系,也许他们俩早就散了。
眼下陆陈慧娟的父亲两年前癌症晚期去世,失了最大的靠山,陈家在军区任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影响。
而上个月,陆老也走了。陆相洲再没有了束缚,要离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外界还传的是,陆相洲离婚是为了正式地娶生病的薛彩晴。
要在以前,陆陈慧娟为着面子大概也就离了。但现在已经是六十几的年纪,娘家也局势不稳,经不得折腾。陆陈慧娟死活不离,据说还为了这事闹过自杀。
陆子翊不太经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陆绾芷回来了,她父母的事她知道处理。”
“薛彩晴生什么病了?”重到陆老爷子的丧礼都没办法参加。
陆子翊瞟了她一眼,“不了解,我没过问。(.好看的小说”
“那陆希梵呢?”宋安七想到一个可能,“他是去照顾他母亲了吗?”
“……不清楚。”还是语焉不详。
宋安七觉得他是有意在回避一些事情,不让她知道。
车停在滨海路步行街入口,陆子翊下车,带她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青石板路洒过水降热气,高跟鞋走在光滑的路面扭了两下,最后宋安七不得不抓住陆子翊的袖子。
还是凹凸音乐房子酒吧,靠着临江的床边。
“你都不去公司看看吗?”宋安七在沙发靠里的位置坐下,好奇地问。
这些天他天天住在她那里,除了外出买东西,其余时间都留在家中,开着笔记本操作。就算他现在是最大股东,但是陆老爷子才去世,他还真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似的。
“公司有人管。你喝点什么?梅子酒?”陆子翊翻着单子问。
“牛奶……奶茶也可以。”宋安七话说完,陆子翊就抬头看过来。宋安七脸色微微发红,瞪了他一眼,“我这两天最好喝些热饮。”
陆子翊低下头,单薄的唇线弯了弯,叫了半斤梅子酒和奶茶。他弯下腰,指指她足有八厘米高的鞋跟,“穿高跟鞋不累吗?”
宋安七正揉着脚腕,反问他,“你说呢?”
“你以前很少穿。”她的鞋子几乎都是平底,方便她一边轻快地走路,一边踢小石子。
“工作需要,有时候还要陪傅哥出席一些应酬必须穿,习惯了还好,傅哥走路慢。”无意识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宋安七没觉得哪里不对。
陆子翊清冷的眸光看着她皱起的眉,转了转。她抱怨过,说他走路太快,不会考虑女生的感受。她总是拉着他,连走带跑,然后一不小心撞他身上。
“不会不舒服?”
“不然我现在在干什么。”宋安七抬了下脚。
原本只是换个舒适的姿势,让受到压迫的脚趾舒缓一点。脚尖蹭到了陆子翊的裤腿,宋安七习惯地捏着僵硬的小腿,后知后觉发现脚腕被陆子翊握住。
“你干什么?”
脚尖不自在地转了一下,她强撑起笑,打趣地说,“好久不见,陆三少对捏脚也有兴趣了?”
她这句话像是给了陆子翊启发,他握着她的脚,横放腿上,当真脱了那双漂亮的高跟鞋。柔软的指腹,从她脚底滑过,还有空气里的凉气,宋安七出于条件反射抖了一下。受不了痒,嘴唇难以抑制地发抖,“喂,你够了。”
她的脚趾因为常年穿高跟鞋,有些微地凸起。脚背和她人一样地瘦,仿佛连每一根筋都摸得到。
陆子翊拿捏不住力道,握着脚背捏了两下,“痛吗?”
“还好。”宋安七耳根子有点发热,她觉得她更加看不透陆子翊了。
在幽暗的光线里,她看着陆子翊低垂的脸,好看的眉眼,想到了很多张脸。下午苏折月晒红的脸,顾婉君和她儿子的脸,那个窝在他怀里同他接吻的背影,大大方方坐上他大腿的麦子的脸。
忽然,她为她们可悲起来。
“陆子翊,我现在总算懂了一句话。”
“什么?”
“俗语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现在觉得这话说得真对。”
陆子翊低着头,没有回话,灯影暗淡看不清他的表情。拇指握至她脚正中心,用力按了下去。
宋安七痛得啊地尖叫,用力想要缩回脚,又被他狠狠捏了一下。
“你需要这么贬低自己吗?”陆子翊停下动作,握住她的脚,冷着声说。
“我有说错么?”宋安七嘲弄地笑看着被放在他大腿上的脚,见着他脸上表情冷冰冰的,是动怒了的意思。她兴味索然地见好就收,“你捏得很舒服,谢谢。”
可能,这对他来说,算不得是夸赞。
陆子翊使劲一按,看着她皱眉才松了力度。
其实她没说错,她和他这样算什么?旧情难却,要真说这四个字连她都觉得好笑。从前,她丝毫不觉得他是轻浮的男人。现在……她也无法把他与「轻浮」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尽管她已经见过多次,他不合时宜的举止,就像眼前这样。
“陆子翊,我刚才是认真说的。相信爱情的人来说,做人妻子,要求的是独一无二的专属。这样的专属是小心眼的,连一滴沙也容不下。就只是一个眼神,都会让人难受。所以总是会时时战战兢兢,明明很爱,但总是害怕不安。要担心你为什么要和那么多女人纠缠不清,要嫉恨为什么你的心那么大要装着那么多人。因为在乎,才会尤其苛刻,搞得彼此都很累。
可是情人不同,从一开始你就不属于我。********,一场游戏,只谈情不说爱,而只要你对我好就足够。你属于谁,用这样的方式宠了别的多少女人,这些都没关系。不在乎,也就没有那么多所谓了。”
顿了一下,发觉自己话多了些,宋安七讪笑,“别误会,我随便举个例子。”
钱钟书形容婚姻是,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去。她那些话也不过是一番自以为是的见解,那年挖空心思、忍辱负重的顾婉君,等他多年的苏折月,哪个不是爱。该说是她们比她能忍,还是这才是真爱呢?
卡座外有人掀开帘子笑了,“几年没见,宋安七也放得开了?”
“霍楠笙!”宋安七赤脚跳下地,欣喜地站起来。
“怎么,想来一个拥抱吗?”霍楠笙张开双臂,轻轻抱她过去,大手覆在她的头顶揉了揉,“瘦巴巴的,还真是你没错。”
宋安七想提醒他,他抱得太紧了,抬起头看见后面穿着便装的沈辰,“沈辰大哥。”
沈辰笑看着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宋安七扬眉一笑,低下头眼睛在霍楠笙肩膀蹭了两下。
他们坐下慢聊,陆子翊去卫生间洗手。
霍楠笙朝着通往卫生间的走廊看了眼,挑了挑眉,对宋安七说,“刚才你那些话,狠了点。”
“沈检也偷听人讲话?”宋安七揶揄看向沈辰。
沈辰手搭在霍楠笙肩上,笑了笑,“听他说。”
霍楠笙手指把弄剔透的宽口玻璃杯,瞧着陆子翊还没回来,才又接着说,“虽然你和他都是我们朋友,但是离婚那时我也说过,你和他之间,我们无责任偏向你这一边。你和他的事,是你们的私事,我们了解也不多。我就单纯说一句,他找了你这么几年,你别让人太不好过。”
她和他,一个倔强,一个执拗,都是不愿轻易妥协拿骄傲当空气的人。
他们旁观者,也只能是看着,点拨两句。
“他找我?”宋安七不以为意。
霍楠笙一点头,目光在墙上堆着杂志和cd的书架上搜了一圈,起身抽出一本旧得卷了边的杂志,翻至目录页,滑到她面前,“其实,也就是碰个运气。”
目录底下,刊着一封寻人启事。
「寻找宋安七。」只有五个黑体小字,和底下一排数字让人动心的报酬。
“最开始是他家小七出钱请了媒体登寻人启事找你,铺天盖地,启发了他……”
第174章 腿上密密麻麻的疤
“小七现在在哪儿?”宋安七忽然问。[]
霍楠笙讶然,“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
沈辰轻轻哼了声,宋安七合上杂志,丢在一边,垂眸捧住温热的牛奶杯。
“还知道问小七,你这几年是跑哪里去了,连个信儿都没有。”霍楠笙自然地转过话题。
陆子翊在她身侧坐下,宋安七敲了敲杯沿,听着杯子叮当响,余光一瞄,他们都在看她,不是特别有劲儿地回答,“就国外到处走走,没有定下来。国内我的身份户籍也都被注销了,一时半会儿想回也回不来,也不怎么敢回来。”
她其实不太想再提及国外的事,那段时光和江城的人事物格格不入。若对他们说起来,只感觉是把国内的往事挖一个洞,把那段不相适宜的经过粗暴地塞进去,毫无观感。
偏偏,他们都很关心……
可以自我安慰的是,在傅家她已经讲过。所以不用花什么心思,言简意赅地就讲了一遍她在国外的生活,跳过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一种很简单、纯粹的生活,工作,聚会,玩乐。
原本陆子翊和他们是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宋安七收到条短信,临时有事,需要先回家。
回家途中,岔道去了超市。他们直奔超市的蔬菜冷鲜市场,宋安七抓着购物车的边缘,看着琳琅满目的蔬菜瓜果,有些拿不定主意,“晚上吃番茄牛腩汤会不会太甜腻了?”她问旁边推着购物车的陆子翊。
“……应该不会。”
陆子翊说完,跟着她往卖牛肉的摊位走,“你要回去做饭?”
“恩啊。”宋安七微低着头,打量柜台里血丝鲜红艳醴的新鲜牛肉,闲闲地说,“手艺还不错。”
买了牛肉、鸡翅,简单易做的海产品,还有一些时令蔬菜。临下班的时段,超市里面人多得有时候走路都得侧着走。
陆子翊是第一次逛这种地方,一不小心就有人拿着待称重量的蔬菜戳他身上。白色的衬衣上,被弄得星星点点。他没说什么,嘴角却抿得很紧。在她站在柜台前慢慢挑选的时候,一手推着车,一手撑在她身侧,把她护在身前。
宋安七回头,看他绷得很紧的脸,如同身临战场一般,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她抿住唇,忍不住抽了两下嘴角。
所有东西都称完重量,宋安七转去拿了一个大瓶的纯牛奶。抱着油桶一样的大瓶转过身,没看见陆子翊人。踮起脚,找了一圈,原来他站在冷藏台前,捏着一罐酸奶看得很仔细,连他们走散了也没察觉。
白炽灯管扑出的柔光从他额前打下,来往穿行的人把那一瞬间定格成安静的画面。
他站在那里,蓦然就有些像居家过日子的普通人。
挑好了一袋放进购物车,他终于发现她不在身边。下一刹那,淡漠的眼神慌了。
宋安七看着他目光往四下里望,拿出手机开机要打电话。身后冷冻冰柜排出的冷气吹得她心里麻了一阵,她咬了下唇瓣,腾出一只手,挥在空中叫他,“喂陆子翊,我在这里。”
陆子翊大步过来,看到她手上的东西,唇角向上扬了一下。接过来,放进车里,“你以前不是最不爱喝的吗?”
“你也知道是以前了。”宋安七看了眼时间,“走吧,结账回去了。”
收银台前排了一条长龙,宋安七翻看购物车里的食材,检查有没有买漏掉的。
身后有个男人绕到她身侧,看了好几眼,迟疑地开口,“安七?”
完全没有期想到会在超市拥挤的收银台前,看见简宁。宋安七看着他有些变化的脸,想了快一分钟,“是你啊,简宁。”
“你在这里干……啊,还有三少。”
简宁一直没留意到她身旁的男人,以为她是一个人。男人突然侧过身,他看见是陆子翊,眼神微妙了起来。视线在两个人中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陆子翊握着的购物车上,“你们一起……来买菜啊?”
“嗯,有事吗?”宋安七语气不太热络。
她没忘记,花枝那次说过的话。虽然自己是觉得荒谬,但花枝言之确凿,就算她不这么想,为了花枝尽量还是避讳。
简宁是有话想说,可是发现陆子翊也在,表情为难有些开不了口。垂眸盯着车里的东西,他叹了口气,“安七,你知道花枝最近的联系方式吗?她是不是生病了,我很久没有见到过她了。”
他问过很多的人,要么不知道,知道的如唐睿也拒绝告知他花枝近况。
排队的人在往前移,宋安七把钱包塞给陆子翊,请他帮忙去结账。然后带简宁走出收银台外,到了角落,“简宁,我能问一句么,你找花枝是有很重要的事吗?”
简宁勉为其难地点头,“安七,很重要。”
“实话实说,我不太想告诉你。”宋安七轻声说,即使这话很伤感情但不得不说,“你已经结婚了,如果不是必要,我觉得你不要再去打扰花枝的好。”
“我离婚了,安七。”简宁苦笑,举起左手。干净的五根手指,看不出戒指的指印。
他重复地又说了一遍,“结婚半年,我就离婚了。对方是个好女人,我不能耽搁了她,于是就离了。我爸想把生意再挪回来的计划不太顺利,离婚后我又出国去帮他。你的事我听说过了,现在看见你没事,真好,花枝一定会很开心。”
宋安七看着简宁提到花枝时眼睛柔光的水光,恍惚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仿佛绕了一个大圈,他们全体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到家门口,宋安七开门,陆子翊提着满满三袋食材,一前一后走进房子。
开了灯,径自走进厨房,宋安七洗好手,着手准备。淘米,洗菜,烧水去牛肉的血丝,动作熟练自然。
陆子翊打开酒柜,宋安七关上料理台上水龙头,看了他一眼,有话想说。看着他心情似乎不错的模样,想了想,换了话题,“陆子翊,你晚上要在这里吃饭吗?”
“不方便吗?”陆子翊很随便地挑了瓶红酒,拿出两个高脚杯。开了木塞,怡然自得倒了一杯,抬头看向她。
“也不是。”宋安七摇了摇头,从水里捞出苦瓜,擦干了水分开始切片。
陆子翊倚着窗边堆放食材的小方桌,慢慢饮了一口甘甜的红酒,目光落在她认真的脸上。一束不长不短的头发掉落在她眼角,她嘟起唇吹了两下没吹开,有些气恼地皱了下眉。
他刚一直起身,忍无可忍的宋安七擦干净手,把头发撇到耳后。
于是陆子翊又靠回去,没有了头发的遮挡,他把她的眼睛看得很清楚。亮亮的,像是镶着反光的玻璃,泛着水光。
“你小腿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他忽然问,按贴在玻璃杯光滑杯面的拇指无意识地缓慢动了一下。
下午不小心触碰到她长裙下小腿上淡去的疤,他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前几天她提起祛疤的药能够侃侃而谈。这么看来,那祛疤药效果是真的还不错。那些疤如果不是微微不平的触感,用肉眼的确是很难发现。
咔――刀重重地落在菜板上,停了一秒,继续有节奏地切菜,宋安七轻轻叹气,“不小心烫伤的。”
陆子翊撇了撇唇,她依然不太会说谎,“那么多,拇指大的烫伤,嗯?”
“不然呢?”宋安七忽然发现反问,果然是回应不想回答问题屡试不爽的万能句式。
苦瓜被切开,挤去苦汁的时候,味道最浓,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也能闻到。她皱了下眉,把苦瓜片收盘,洗了手,倒杯牛奶放进微波炉。温热的时候端出来,喝了一大口,接着处理煮汤的洋葱。
“现在这么爱喝牛奶了?”陆子翊疑惑地问。她总是隔上两三个小时,就会喝一杯,习以为常的样子。
宋安七促狭地眯起被洋葱熏得发红的眼,咳了两声,清着嗓子说,“养身体啊。傅哥说国外有位专家对治疗不孕的事很有研究,他带我去检查过了,医生说我还年轻也不是没机会,可以先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傅哥他其实不介意,不过他担心他抽烟喝酒老得快,到时候又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怕我觉得孤单。”
这么说起来也许有些讽刺,却全无挖苦亦或炫耀的意思。
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谈论着晚上要吃什么菜,家具应该选择什么颜色一样地自然。
只有生活,才会即使这样淡然,却是一字一句都藏着幸福的意味。
陆子翊脸色发沉,捏着高脚杯的手指一滑,一半的红酒倾洒在他衬衣上。骨节泛白的手指捏紧了酒杯,他仰头一口饮尽,放下酒杯,扯了纸巾吸干衣服上的酒渍。
宋安七听见他走上楼的脚步声,想他是上楼去换衣服了。
这些天他住在这里,晚上就睡沙发。钟虎拿了些换洗衣物来,放在她卧室。
放下菜刀,宋安七转过头想说他可以叫钟虎来把衣物整理打包一下了,锅里的高汤扑了出来。她调小了火,叫了声,陆子翊没应,估计是声音太小没听见。
陆子翊换了铁灰色的衬衣,走进餐厅,宋安七还在和洋葱搏斗。
他倒上杯酒,喝着喝着,忽然又说,“你好像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第175章 陆子翊的难堪
“平凡人就适合过这种平淡的生活。(.无弹窗广告)”宋安七拖着嗓子回答说。她停下动作,抬起手背,往脸上泼了些冷水,洋葱刺激得她快要睁不开眼。
“刚才在超市里看你买菜,我忽然也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好像有趣许多。”陆子翊微眯着眼,凝视着她狼狈泼水的动作。
他对买菜做饭这种事没有半分的概念,如果非要细想一下,他对菜市场的唯一印象便是影像上和报纸上偶尔的浮光掠影。脏乱的地面,粗俗拥挤的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然而今天看她像构思画画一样,认真地挑着菜,站在形形色色的菜前扳着手指计算晚上要做的菜。周围有很多和她很像的人,挑菜购物专注得仿佛这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民以食为天」,应该说的就是这一幅融着光,单是看着就让人安宁的景象。
超市里密集的灯光白白的,照得她浑身亮堂堂。
不觉得小家子气,他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真实。简单,宁和,又专注。原来啊,原来生活还可以有这样一种模样。
宋安七好笑地洗干净手,擦了擦熏出眼泪的眼睛,“看着新鲜,真接触了也会觉得无趣。而且,有的人注定该过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大少爷偶尔体验从未有过的生活,觉得新奇有趣,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若真的要他归于平淡,那又单是一回事。
“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那顾婉君比苏折月更适合你。”宋安七始终背对着他,不快不慢地说。
顾婉君比她更要向往家庭生活得多,况且,对象是他,只怕那向往是千百倍地多。她和他还有一个儿子,虽然顽劣,但终归是自己的亲骨肉。他真想要家庭了,转身回去就好,只怕顾婉君还会感激涕流。
“那你呢?”陆子翊沉着声问。
“我?”宋安七扑哧笑了,“陆子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搁进碗里是你的了,可以不心疼了不担心人惦记,马上又有闲心挑别的菜吃了。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别人碗里的才香啊?”
还是他当养宠物么,欢喜就摸摸,厌倦了就踹一边,勾一勾手指就得跟猫狗似的摇着尾巴扑过去?
她是不懂简宁怎么会那样平静坦诚地告诉她,他忘不掉花枝。[.超多好看小说]就如同,她也搞不懂,陆子翊又是如此坦然地来问她。
应该珍惜的时候,他们不当回事儿。临到了头,吃不到了又觉得可惜了?
肩膀忽然被扣住,宋安七下意识转过身,被陆子翊抵在料理台前。
他双手握住她的手,按在冰凉的大理石面上。俯下他一贯高昂的头,泛过酒气的唇擦过她的额头,滑过鼻尖,最后停住。墨黑的眼珠子,像一块磁铁定定地凝着她的眼,“别把我和其他人相比。”
酒气混合着他微热的鼻息,像小猫肥厚的爪子,在她脸上、脖子上轻轻柔柔抓了两下。
宋安七低下头,小腿有些发软,推了他一下。
她不喜欢这样的距离,太近了,看得清楚他间或眨一下的每一根睫毛。连他眼睛里,混和在一片罕见的紧张里些丝游离的****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暧昧的姿势,像是昭示着即将要发生似的,她不喜欢。
“生活重要的不是什么方式,而是陪在身边一起活的那个人是谁。”陆子翊捏起她尖尖的下巴,侧过头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如酒醉一般的呓语,含糊地,不清地,急速得像是害怕被她听得清楚,“我喜欢你,你要怎么才会懂?”
宋安七使了狠劲推开他的脸。“陆子翊,这些话你对多少人说过了?”
喜欢么?是说过太多,所以顺口了么。当初骗她的一句喜欢,他是花了多长时间和好大的力气说出口。
她瘦尖的脸红了又白,灯下浮影,白得像纸。
陆子翊瞳孔紧紧地收缩,眼睛里漫开一片深不见底地黑,混杂许多隐晦的情绪。
“陆子翊,你要再这样,我就觉得你是真的犯贱了。”宋安七低下头,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声音莫名地轻了一度。“拜托,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她从来不愿,去轻鄙曾经掏心掏肺爱过的人。
寂静无声里,她听见他的呼吸,轻缓得像是迟暮的老人。
锅里的汤又开始咕咕地扑着盖上的锅盖,宋安七推开陆子翊松了力道的手,转过身掀开盖子,拿着勺子搅拌了两下。
“对你犯贱不算得是坏事儿。”客厅外门铃声乍然响起,她放下锅盖来不及回头,陆子翊看了她一眼,“我去开门。”
他走得又快又疾,门铃声很有礼教地止于第三声后。
陆子翊打开门,冷漠的眼在一刹那不解后,倏然沉了色。
台阶下一步,穿着黑色开襟衬衣,带着一身夜色的男人慢条斯理打量过他,慢悠悠伸出握着小型行李包的手,“陆先生,久仰了。”
陆子翊回握住他的手,很快地松开,侧身走回房子里。
他当然不会问出对方是谁的蠢话……
气质沉稳的男人,足以配得上她。
傅明安提着行李包走进来,放下包,握在手中的手机就响了。
他走到窗边去接电话,陆子翊上楼拿了手机和外套,宋安七站在楼梯下等他,“对不起,我不确定傅哥今晚能不能到。”
“楼上的东西,钟虎明天会来帮我收。”陆子翊深深地看她一眼,脚步不停往门外走。
“喂――”宋安七抓住他外套,没控制住力量,嘣地一下,不巧扯下一枚袖扣。握紧了手,宋安七软着声音劝,“吃过饭再走吧,我煮了你的饭……对不起。”
“陆先生,”傅明安接完电话走过来,拾起地上的纽扣交给宋安七,出声挽留,“安七厨艺还不错,留下来尝尝,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陆子翊低头睨着覆在衣服上不大的纤白的手,也是看了很久,终于客套地扯了下唇,盯着宋安七的眼睛说,“好。”
掏出外套口袋里的烟,陆子翊信步走过客厅,拉开推拉门,扯出藤椅坐下,点了支烟。不紧不慢吐了两口眼圈,回了下头,看见傅明安坐沙发上,偏着头对宋安七说着话儿。
宋安七认真听着,坐在旁边,整理他带来的行李,偶尔会笑着抬起头应和几句。
她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傅明安的,极其地专注。嘴角含着笑,不像当初对他那样炽烈,却是他从没看过的恬静和柔顺。
他们侧对着他的方向,没有看过来。远远地看着,像隔着一方世界。一室宁静温馨的灯光,出差归来的丈夫、在家等候的妻子,两个人恬然默契,像是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眼睛笑起来的弧度仿佛如出一辙。
指尖蓦地灼烧了一下,陆子翊垂下眼,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不可能不在意的,有些东西曾经属于他。像她说的那样,独属于他,曾经。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惨不忍睹。
低下头,陆子翊掐灭了烟,重新点燃一支。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微蹙了眉。
他其实早就想不起来,她在时,晚间他们在一起的景象。
又其实,他们有很长一段日子相聚时短。
他大半的时间忙于公事,无暇顾及她。偶尔抽得出闲,也只能带她在外面慢慢吃一顿饭。那个家,他几乎只待两个地方,书房和卧室。只有她一个人熬了两个多小时的汤后,端汤过来,等他喝汤的时候又才得抽空说些话。
如果除开晚上睡觉的时间,算起来,他们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有时候还没有婚前多。
那时,她最快乐的应该就是,他在一些无聊的宴会上中途拉着她先离开。在多出来的难得的两三个小时里,也做不了正正经经的事。最多开车去滨海路,沿着靠河小道走走,去凹凸喝点小酒听会儿民谣。他特别累时,连车都不开,就近找了家咖啡厅,两人对坐。
他看得出来,那段短暂的相处,往往是她最开心时。即使有时那两三个小时里,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其实她还是没有变,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一根头发丝儿都带着欢喜。
傅明安从国外回来,转了两次机,没等楚凯直接先飞来江城。几乎一整天都在天上度过,人有精神,但身体疲得很,先上楼洗澡。宋安七收放好他的衣物,下楼走进厨房,炉子上的番茄牛腩汤炖得差不多。拿筷子轻轻一戳,插进肉里,牛腩酥软甜香。
蒸锅里面,用剩下的苦瓜做成的酿苦瓜也已经熟透。
宋安七夹了一块,想要尝尝味道,抬起头看见陆子翊站在厨房门口,“要不要先尝尝?”
她举着筷子,手心向上挡在苦瓜卷下面,走到他面前。刻意想要笑得自在,但不知不觉眼眶有些发紧。
一滴热油从肉馅里流下来,她下意识地避开,语气急了点,“要吃吗?酿苦瓜要趁热,冷了就不好吃了。”
陆子翊低下头,握住她的手,把筷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第176章 宋安七我也不会祝你幸福
“味道怎么样,”宋安七收回手,差一点就咬下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有些窘然地一笑,她把剩下的大半递回他嘴边,“不好意思啊,习惯了,我掌握不了放盐的量。怎么样,会不会淡了?”
“刚刚好。”陆子翊抬起手,擦了擦嘴角。
苦瓜所独有的苦味经过处理,清淡不少,但苦味不可能变成甜。清涩的苦味窜在唇齿间,说话的时候,舌头动起来有些迟钝。
宋安七垂眸,看着空空的筷子,他还握着她的手。她眼神不动,还带着笑,“合适就好,那我可以去把火关小了。”
陆子翊若无其事松了手,她转身走到炉子前面,边走边说,“你觉得好那就差不多了,你们俩口味差不多。”
熬好了蔬菜玉米粥,只等傅明安梳洗好下楼来,她再把两道小菜炒好就可以吃晚餐了。
“你要不要先吃点什么?”水龙头下哗啦啦地响,宋安七大声问。他没走,坐在小桌子后面,脸色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傅哥可能会有点久,你先吃蔬菜沙拉,我帮你做份鸡蛋羹,可以吗?”
他那胃脆弱,经不得饿,又不爱吃甜。想来想去,只有鸡蛋羹快捷好做又合他口味。
也不是特别要为他考虑,只是她很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处境。今晚意外碰面是她欠缺考量,置从来冷傲自大的他于眼下这样尴尬的立场,无异于是用傅明安的手扇了他一耳光。也许平生,他陆三少也就仅此一次,如此这般的难堪受气。
他欠她的,早还不回来。而她,也没有欠人的习惯。
宋安七开冰箱拿鸡蛋,陆子翊走过来,挡在了冰箱门前,“不用,你不用费心思讨好我,我没有怪你。”
他弯腰取出牛奶瓶,扣上冰箱门,咚地一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宋安七无声地叹息,摇了摇头,也就还是生气了。
“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吗?”陆子翊递给她温好的牛奶,在她身边靠着料理台,侧头看着她问。
“谢谢。”她的确应该喝点东西了。宋安七笑着抿了一口,“我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知道你是谁不是吗?”
陆子翊危险地眯了眯眼,凉薄的唇慢慢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弧,“他不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宋安七撇开他的手,牙齿咬着玻璃杯沿笑了声,止不住笑起来,“我早告诉过他了,你在这里。他相信我,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坦诚,傅哥他……脾气还不错。”
“真相并不都是好看的,安七。”陆子翊失笑,好像一个大人听到了小孩子幼稚的语句。
宋安七还是做了碗鸡蛋羹给他,很清爽的口味,她加了些调料进去,压住了鸡蛋的腥味。陆子翊吃了几口,抬起眼,“你以前番茄炒蛋都能炒焦。”
“凡事不都是熟能生巧么,那时候没机会做,自然就不会了。”宋安七笑笑。
陆子翊有些恍惚地挑了下眉,“我一直以为你会很讨厌油烟,而且你也没提。”
宋安七无奈地耸肩,“你也从来没问啊。”所以那时候她就对他说过,他根本就没想过了解她。他只当她是一个所有物地去宠她,凭着自己的意志和喜好把一些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强加于她。
这顿晚餐,注定不会特别愉快,即使宋安七做的一桌清凉解暑的菜很美味。
不过,也并不是就冷场了。
傅明安话不多,但总能在合适的时候开口,谈上几句,让三个人都能有话说。
做为男主人,傅明安很有风度。在陆子翊面前,气度从容,和宋安七说着话也刻意地没有太过亲密。
他留着简洁的短寸,脸部轮廓刚硬,有北方男人的风格。五官不能算精致,但菱角分明,眉眼、谈吐间气质沉稳,有股子极具魅力的浓郁男人气息,会是那些成熟有品位的女人钟爱的类型。
才在餐桌坐下,四目相对,陆子翊最后留意到的是他剑眉上方短短的一道疤。
傅明安漫不经心摸了摸,有些感慨地笑,“年轻时候狂妄,吃夜宵都能和人拿着啤酒瓶打起来。放现在,是没这个气魄了。”他说话的声音有点低哑,抑扬顿挫,音律和谐有力。
他保养得很好,身形魁梧,看外表只估摸可能三十七八。
后来饭间,傅明安和宋安七提起小他三轮的小侄女。说着说着,谈及到他去年四十三岁生日宴上的事。
这个男人,大了他近十岁。
陆子翊吃得索然无味,但应着傅明安的邀约喝了十几小杯的白酒。
饭后,已经是大半夜。外头稀稀拉拉下着小雨。宋安七留陆子翊再住一晚,他喝了些酒,外面又下着雨,她是不敢让他自己开车回去。傅明安为宋安七接了温开水从厨房出来也帮着她挽留,因为他下午飞机晚点两个多小时才把他耽搁到这么晚,照理说是他的责任。
陆子翊淡淡地谢绝了他们,打了电话给钟虎,让钟虎来接他。
傅明安要上楼,开电脑收邮件,留宋安七在客厅陪陆子翊一起等。小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的声音落在空旷的房子四周,显得空空落落。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刹那,站在窗前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宋安七送他到门前,把早先准备好的雨伞拿给他,“再见。”
门外屋檐下的灯朦朦胧胧,陆子翊模糊的脸蒙着一层雨水的雾气。他回过头,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宋安七,我也不会祝你和他幸福。”
雨夜好眠,打开空调调低了温度,裹着羽绒被,宋安七睡得像一只冬眠的虫,直到上午九点过才醒。
洗漱好了下楼,牛奶在微波炉里放着。一早接到家政公司通知来上早班的钟点工阿姨,蹲在小花园里正在锄草。雨过天晴,又是明媚的一天。
楼上外阳台小天台,处在背阴的位置,空气比底下要凉爽清新得多,尤其在大雨之后。
宋安七放下温和的牛奶,把经过书房收到的传真放在铺着干爽桌布的石桌上。坐下后,捻起桌上的绿豆糕慢慢咬了一口。
“睡好了?”傅明安从笔记本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套着晨衣,休息一晚之后神清气爽。
宋安七慢吞吞咀嚼着软糯的糕,嗯了声,瞧了瞧他手边喝得差不多的咖啡,叹了口气。他生活习惯非常有规律,喜欢早起,鲜少有睡得晚的时候。即使前一天,近乎玩了一个荒唐的通宵,他差不多也只睡固定的那几小时。
在这一点上,他和陆子翊很像,都是对自己很苛刻的人。
傅明安停下打字的手,抬起眼皮,皱起眉,“冷的你也吃?要吃让她给你热一下。”
“不算冷。”宋安七喝口牛奶吞下最后一口,无奈地笑笑,“再说,我都吃下去了。”
“楚凯说他走那天你还喝酒了。”傅明安不太省心地摇了摇头。
没料想他旧账重提,宋安七愣了一下,装傻地笑,“就只有一杯,而且还没喝完。”
傅明安不买账地瞪了她一眼,放下刚到的文件,捏了捏晴明穴。宋安七起来,走过去,扶住他的头,熟练地帮他按摩头部太阳穴周围。
“安七,”傅明安闭着眼,舒适地抵靠在她身上,低哑的声音懒洋洋地,“你今年多少岁来着?”
宋安七心里轻轻跳了一下,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问题。低下头看了看他,她玩笑地回答他,“二十八,怎么,又看上哪家年轻妹妹了吗?”
傅明安抬起手,握住她手腕惩罚似的捏了一下。
“二十八……二十八……我老你十五岁。难怪我总觉得你不像我的女人,倒像是我女儿,总没有让我省心的时候。”
“别说老。”宋安七捶了捶他宽厚的肩,“我奶奶说,人不能老是说‘老’这个字,会把福气说薄的。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一点儿和这个字沾边了?等你真正老了,你出去看看,还有哪些小妹妹想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傅明安笑,小声嘀咕说小丫头牙尖嘴利可以吃人了,“所以啊,你还是太简单了,你以为她们眼睛里看到的真是我这个人?”
宋安七明白他这意思,可是不愿认输,“总有些是真心的。”
傅明安哈哈笑了两声,再不说话。
被他笑得有点发窘,宋安七也报复性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忽然听到隔壁院子里,骤然间拔高的声音。
“张政委,我妹夫一直说您和他一起下部队时,关系特别好,常提起你。我现在求助无门,只能来找您帮帮忙了。月茹那孩子是被人栽赃的,她才二十几岁,这一辈子的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啊。”
隔壁与他们这栋房子间是老式的矮砖院墙,宋安七站在二楼,刚好能看过院墙,看见隔壁院子葡萄藤下面的人。
“王先生,王夫人,不是我不帮忙。你们可以回去问问唐跃民,这是两码字的事。令嫒私藏毒品那是公安司法机关的事情,与我们部队八竿子打不着,我们插手那就是违反纪律了。”
穿着军装的男人对面,衣着光鲜的妇女软软地晕了一下,被她身旁的丈夫接住。
第177章 那些香水瓶是她放的
妇女喘了口气,绝望地小声啜泣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的丈夫有些不耐,拍了拍她的肩,“张政委,你说的话我明白。我们是想说您能不能想点办法,帮我们联系一下公安检院那边的领导。我们王家在洛城是待了几十年,但和政府公安那边没怎么打过交道。我们也不是要防碍调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用正当途径办个监视居住的手续先把孩子放出来。孩子从小娇惯,我们做家长的实在舍不得她吃那个苦。”
说着话,男人迅速握了握军人的衣角。
宋安七眯起眼,见着军人面不改色把一片蓝色的方片放进裤兜里。
“胆子够肥啊。”傅明安也睁开眼,看清楚全部过程,嘲讽地感叹道,真不怕死啊。
看着相携走出去的那对夫妻,宋安七心不在焉应了声,“傅哥,我进去打通电话。”
原以为到了陌生的城市,傅明安会轻松得多。结果两三天下来,他反而更没有休息的时间,马不停蹄赶了几个场。每天下午宋安七先是陪傅明安拜访了些他父亲搬来洛城的老朋友,又去商场的咖啡厅见他一些兄弟的朋友。
交流完感情下楼,傅明安摇着头,自己都觉得受不了。
以往在家,他还可以拿公事繁忙做借口,偷会儿懒。现在是毫无办法,只能应酬。
商场的一二楼挂着巨大的横幅,庆祝国内外资深服装设计师麦子获得国际服装设计大赛金奖,一周后将在商场内举报一场记者招待会以及庆功宴。
横幅上,麦子搂着老佛爷,举着奖杯,笑得意气风发。
“认识?”傅明安看见她看得入神了。
“我怎么可能和这种大设计师认识。”宋安七挽着他的手臂,不想再看,“走吧,我带你去有意思的地方逛逛。”
走过广场宽阔的步行街,经过喷水池的时候,宋安七看见陆子翊了。他正说着电话,信步往里走,看见她脚步停了一下。宋安七对他笑了笑,他微一点头径直走进商场。
坐进车里,楚凯翘着腿坐在驾驶座睡得正香。傅明安没叫他,拿起他丢在副驾驶上的手机放在他耳边与座椅靠背的缝隙处,慢悠悠在后座坐好后,一个电话拨了过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尖锐的金属铃声响起,楚凯触电般抖得跳坐起来,手忙脚乱接住手机,转过身睡眼朦胧委屈地看着傅明安,“大哥,我昨晚凌晨的航班,今天一早起来开车,你别玩我了成不。”
傅明安大笑,“我这不是让你清醒吗?”
说完,他转头捏了捏宋安七绵密的发丝,“今天又去哪里?”
“滨海路,楚凯你知道路吧?”宋安七忍住笑问。
楚凯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知道了。”
77酒吧外面只有一寸高的石梯上坐着一个女人,戴着耳机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像是晒太阳,也像是睡着了。
宋安七他们站在石梯下,路被面前的女人挡着,最后宋安七过去,轻轻点了点女人头上厚重的耳机,“小姐,可以麻烦你让开一点吗?我们要进去。”
女人迷迷糊糊抬起头,眼睛霎时瞪大了,慌乱地取下耳机,“……三、三嫂?!”
宋安七因为她的称谓皱了下眉,陆宛艾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三嫂,真的是你?我等你好多天了,天哪,我终于等到你了。”
“小艾,你慢点说。”宋安七扶住她的手臂,以免失控的陆宛艾把她拽痛了,“还有,我是安七,不是你三嫂了。”
陆宛艾激动地点点头,猛吸了口气,“安七姐,算了,我还是叫你三嫂吧,我叫习惯了。三嫂,你是来找小哥的对不对?”
宋安七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点头,“对,我是来找他。”
“你等一下,我告诉钱大哥。”陆宛艾捏着耳机,匆忙往酒吧里跑。
宋安七回头,苦笑着拉住傅明安的手,“她是陆子翊家里最小的妹妹。”
楚凯往里头走,指了指头,“她这里没问题吧?”
话说完,陆宛艾又急匆匆地跑出来。
钱没有在别的地方,现在马上赶过来。他们先进酒吧里等,刚在卡座坐下,陆宛艾神神秘秘地把宋安七拉到角落。
“三嫂,你和他,你们结婚了吗?”她说着话,眼睛又焦急地往傅明安那里看。
“快了。”宋安七敷衍地回答,她不想对陆家的人谈太多关于她的私事。
陆宛艾神情顿时有点难看,欲言又止好几次,讷讷地问,“那你和三哥怎么办?”
宋安七好笑地看着她,也都二十七八岁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三哥没告诉你们,我和他离婚了吗?你现在的三嫂是你三哥儿子的妈,小艾,你在我这里叫错没关系,回家得留心了。”
“不是,三嫂,那不算。”陆宛艾怯怯地抬起眼皮盯着她,“三嫂,你和三哥离婚是因为大嫂对不对?因为三哥柜子里面那些有大嫂照片的香水瓶?事情不是这样的。那些香水瓶是我帮三哥收起来放书柜里的,大嫂说那是她送给三哥的生日礼物,因为她有时候也会帮我推荐钢琴老师送我一些教材和cd,我觉得她对我很好,所以她每次寄回来给我,我都会帮她收进三哥房间里藏起来。大嫂说希望给三哥一个惊喜,等到三哥有一天真正原谅她以后,她就亲自拿出来送给三哥。三哥他没有回来住过,他也不知道……”
瞧见宋安七没有说话,陆宛艾加重了语气,“是真的,三嫂,我没骗你。那些国际快递单我还收着,大嫂以前说要和香水一起拿给三哥的,叫我先帮她收好。你和三哥离婚后大嫂要我把单子给她,我没给。”
陆宛艾期期艾艾地抓着宋安七的手,着急想带她回去老宅,拿出那些证明她没有说谎的快递单,让她相信自己没有说谎。
那年她亲眼目睹了三嫂和三哥在楼梯间上的争吵,看着三嫂踏空摔下。那时候,她正端着为爷爷泡的清茶,要端去书房。走到二楼听到楼上三哥饱含怒气的声音,和爷爷一起目睹了整个过程。
后来三哥送三嫂去了医院,爷爷叫她进三哥房间里头看一看。
她进屋就看到地上被踩扁的照片,和踢乱了的铁盒子,顿时猜出前一刻发生了什么。
迅速把照片和铁盒子藏到书桌底下,她没敢告诉爷爷实情。爷爷不相信,亲自上楼,走到洒落香水的地上看了,没发现端倪。然后三哥电话回来,说三嫂没事,爷爷让请了看护去照顾。
三哥第二天被爷爷叫回来,进书房说了会儿话后,上楼回了房间。
那一天她神经一直紧绷着,看见三哥回来就溜到走廊借故打扫卫生偷听。那些香水瓶子是她按照大嫂的话去藏的,她也不懂为什么会被三嫂看见,还害得他们吵起来。
她看见三哥提着黑色的袋子装着那个沉甸甸的铁盒丢进花园里的垃圾桶,大嫂刚好经过,可是大嫂否认了那些香水的事实。
没多久,三哥就和小哥在后花园杂物间那里吵了一架,几乎动起手。三哥以为那些东西是小哥自己或者帮大嫂放进去的,要小哥去向三嫂说清楚。但是小哥反而嘲笑三哥是走在河边打湿了鞋,做错了事还想要推卸责任。
如果不是家里的阿姨来那边找东西,两个人就已经动手了。
好多次,她有机会说清楚那些香水的来历,但她不敢。一边是大嫂,一边是三哥,大嫂说她近年才回国,每天和大哥在一起怎么有空往他房间送东西,何况他房间时常还上了锁,只有家里每季度大扫除时才会打开一次。两边她都得罪不起,就只能保持沉默。
那件事情发生没多久,三嫂就和小哥就在家里被一家子的人「捉奸在床」。奶奶气得旧病复发,爷爷铁青着脸怒斥三嫂下贱****,当着全家人的面厉声质问三哥,三嫂做出这么伤风败俗打他脸的事,他要怎么处理?爷爷说可以留下三嫂他给出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让三嫂和大嫂一样关进精神病……爷爷没说完话,三哥开口说要离婚。
于是三哥和三嫂离婚了,离婚的事他们还拖了一阵子,那个月似乎顾婉君也出了点事。
全家人也许只有她以及三嫂小哥他们,或许还有大嫂心里明白。那天的事,三嫂是故意为之,为的是报复三哥。
原本她有机会出声,说清楚原委,但就是怕。后果越来越严重时,更加没法开口。
直到那一天,小哥突然回家。一向对她客客气气的小哥粗鲁地揪着她到阁楼,质问那些香水瓶的事。
小哥跑去找大嫂,说了几分钟的话,突然愤怒地给了大嫂一耳光。大哥后来赶到,反手甩了小哥一下。她在远处,看着小哥眼红红地表情有点吓人,追上去想把他拉住。小哥丢开她的手,很愤怒地走了。
她没想过,那是她之后为数不多见到小哥中的其中一次。
那一天后,她再没机会和小哥说上一句话。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陆宛艾,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一定出手打人了。」
第178章 都是没心没肝的东西
从前小哥虽然脾气不好,没耐性,在家时总是爱理不理人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但小哥对她还是好的,帮她揍过欺负她的流氓,人在国外也总惦记着打钱回来资助她学琴。
他几乎从没对她说过狠话,最不过也就是「小艾,你好烦。」
结果,他最后留给她那样一句没办法释怀的话。
舒缓的轻音乐里,有个低哑的男声反复唱着「because、because」……
“三嫂,”陆宛艾期盼地盯着宋安七,紧张得不停眨眼,“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不要慌。”宋安七点了下头,神情平和。睇着她绷着脸愧疚的表情,她撇了下唇淡淡一笑,“我和你三哥离婚有我们的问题,并不全是因为这件事,你也无须自责。”
那些香水瓶不过是她和陆子翊婚姻关系最后崩塌的导火线。
那时候,她和他之间出现了太多不可能填补的缝隙,那段婚姻已经千疮百孔。从他太过自我行事武断地执意让顾婉君怀孕,背着她私底下和苏折月保持联络几年的时间,到他自己说出这段婚姻的实质,他们早就不可能再重头来过。那天的那些香水,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没有发生,她和他也不会长久。
陆宛艾慢慢地张大眼,“所以你和三哥离婚,不是因为这件事?”
宋安七抽回被她握得发红的手,“不是,你小哥也不是因为这个就和你大嫂吵架了。总之,等见到你小哥我会自己对他说,你别担心,你小哥他不是小气的人。”
“你看不到他了。”陆宛艾小声地说。
“什么意思?”宋安七警觉地问。小艾突然说出这么句话,让她奇怪,“你小哥去哪里了?”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独她,一无所知。
陆宛艾低下头,眼睛闪了闪,“你等钱大哥来吧。”
钱没有紧赶慢赶赶过来,一头的汗。他瘦了不少,肚子几乎小了整整一圈,虽然跑进酒吧的时候身上的肉还是一抖一抖。不知道他跑哪儿去晒了,全身黑红黑红,尤其冒汗的时候整张脸黑得发亮。
眯着眼,气喘吁吁瞪着宋安七,钱没有用力抽了口气,“卧槽,真的是你。[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老钱。”宋安七看着他,情不自禁笑了笑。
谁能想得到,再这么见面听他骂句顺溜的脏话,笑一笑,竟然还要花四年多的时间。
钱没有扯着t恤宽松的领口还在喘气,宋安七把他扶进卡座里坐下,把先前倒好加了冰的酒端给他降一降热气。
“那天小猴告诉我有个女的跑来找小七,来来去去好几次,又是长头发又是什么,我猜八成就是你了。陆家那丫头自己提议要在这里帮我等你,我昨天才估摸也就这几天的事,是你不是你也该有个结果了。”
钱没有咕噜咕噜一口喝完,没客气,自己又给自己倒了杯。仰头喝到一半,去洗手间的傅明安和楚凯回来,掀开帘子走进来。
宋安七挪开位置,傅明安坐下后顺势搂住她的肩,“你要找的那位?”
“小七他好哥们儿,也是我好朋友,钱梅友。”宋安七冲他笑笑,转过脸,看见钱没有好像被定住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她和傅明安,眼神不太友善。她微怔,向钱没有介绍,“傅明安,我男——”
一杯酒突如其来地泼向她的脸……
傅明安眼疾手快按住她的头到他胸口,半数的酒泼在他衣服上,星星点点溅在她浓密的头发丝里。傅明安动作仍是不疾不徐,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干净她头发上的酒渍,再转头擦着衣服上的酒渍。
“老哥,有话好说,干什么动手?要动手,你也打个招呼先啊。”楚凯趴在桌上,嘲弄地说。
“他妈****养的,都是些没心没肝的东西!”钱没有唾了一口,拍拍桌子站起身来。
“这位,”傅明安放下翘起的腿,抬起头,看着钱没有震怒的黑脸,温和地一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钱没有冷冷地笑,瞪着宋安七不说话。
宋安七轻轻放开傅明安的手,跟着也起身,“老钱,我知道你是为了陆希梵。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他那些时候的付出。可是不管怎样,我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男女之间的爱情,我明明白白告诉过他,我没有玩弄过他,一丁点儿都没有。”
“放你娘的屁,狗屁男女爱情。你他妈不是爱陆子翊那个人渣爱得要死谁都他妈看不进眼吗,怎么现在心又可以动了爱上这个男人了?是他给你安了个心脏起搏器还是杀了条狗把心给你装进去了?你就动了?”
钱没有咬着腮帮子,唾弃地痛骂,绿豆小的眼睛鼓得几乎要把眼珠子掉出来,“你也别说什么好听,我忒么是看出来了。关他妈爱情啥事儿啊,不就是嫌小七那混小子没本事。这个多好,看就是有钱有本事的,你忒么好这口的就对了!别说啥爱情不爱情的了,别把这字眼弄脏了,我听着犯恶心!真他妈不是些东西!”
他一转身,捏起酒瓶子砸在外面墙上,玻璃瓶子四处飞溅。
宋安七直直地站着,像块木头,由着他暴跳如雷地骂。等他终于平息下来,坐倒在沙发上重重喘气,她低垂下眼,慢慢笑了声,“你先喘口气,慢慢骂。”
傅明安在身后用力拍了她一下,拉着她坐下去,“钱先生,或者我和安七一样称呼你老钱。我能够理解你突然之间的情绪激动,安七她是怎样的人,我想不用我多说,你是个耿直的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如果她是你刚才口不择言痛骂的那种人,你的那位朋友应该也不会傻到对她钟情。”
“那混小子就他妈就是个傻子啊!都是没心没肺的傻子白痴!”
钱没有踹了一脚茶几,骂着骂着,捂着脸痛哭起来。
……
「my~life~is~br……咳咳。」
晃动又粗糙的屏幕里,舞台正中央高脚凳上的男人轻咳了两声,低头随性地拨着弦弹了段毫无章法的曲子。直到贝斯、键盘手走上舞台,四周舞台慢慢变暗,只有一束光圈从他头顶,斜斜地包围住他。
他还是低着头,额前细碎地头发微微遮着他的眼。抬起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架的高度,手又放回吉他上,这次手指使了些力气,简洁干脆的吉他声空灵灵地响起。
「my~life~is~brilliant,my~love~is~pure,i~saw~an~angel——」
不疾不徐拨弄吉他弦的手指忽的停住,干净低沉的男声戛然而止。其他的伴奏还在继续,发现主唱停下来,又绕回停下的节点反复缓慢地重新弹奏。
舞台下嘘声四起,男人盯着弹吉他的手,恍惚笑了笑,「i~saw~an~angel,of~that~i‘m~sure……」
虽然影像拍摄的手法很业余,但是dvd碟刻录得很好,把杂音去除得几乎很干净。看着电视屏幕,乐器声和低缓的歌声微有一点失真,却很清晰,恍然身临其境。
这是一首节奏感很强的歌,原唱james_blunt声音高亢略尖锐。不同于正在翻唱的人,干干净净轻缓的声音,像是被阳光烘烤过的沙子,随着轻风缓缓地淌过手心。一点,一点,注入心底,仿佛柔软的布条轻轻绕着疲倦的心脏。
「you‘re~beautiful,it’s~true.i~saw~your~face~in~a~crowded~ce,and~i~don‘t~know~what~to~do,‘cause~i‘ll~never~be~with~you.yeah,she~caught~my~eye…………and~i~don‘t~think~that~i‘ll~see~her~again——」
噔地——吉他断了弦。
旁边有人抱着新的木吉他上来,他摇了摇手。台下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他放下吉他,始终低着头,忽然抬手擦了擦眼角。灯光大亮,男人跳下高脚凳,看向身后的乐队队友,「你们玩。」
「喂,你去哪儿?」贝斯手插着腰问。
曲还未终,他人就要先散。
他回过身,恍然地笑了笑。嘴角翘了一个很浅的弧度,漂亮的桃花眼淡淡地,没有太大的情绪,「我去卫生间,你们也要一起去吗?」贝斯和键盘手大笑,他意兴阑珊挥挥手,跳下舞台。
屏幕上有一段短暂的空白,像是卡带,留在男人清瘦的背影上。
“不休息还在看?”看了眼暗淡的电视屏幕,傅明安系上浴袍带子坐下,揽过她的肩把还在发呆的人抱到身边。吻了吻她苍白的脸,他贴着她的耳朵,低语,“安七,不是你的错,那是一场意外事故。”
“嗯,我知道。”宋安七点点头,屏幕上卡住的画面一闪,跳到另一处。
这张碟片是陆希梵的乐队在酒吧演出,为了参加比赛拍下来的一些演出画面。钱没有跑得气喘,就是回四合院子找这个东西,陆希梵留下来的最后影像。
他不开心,再没开心过,他几乎再没离开过洛城。就像他妈个蘑菇,窝在墙角发霉,从精神里往外腐败。
这是钱没有离开前说的。
第179章 关于爱情的两个版本
在那具烧焦的尸体火化前,他去公安局闹了好几次,坚持地觉得那具尸体怎么看怎么不像她。[]他要求重新鉴定尸体身份,而法医已经在陆子翊的要求下反复鉴定过三次,没有其他的证据证明那具烧焦的尸体可能存在其他的身份。而他名不正言不顺,提了要求,没有人搭理。
他花了很多的钱刊登寻人启事,他觉得她没有死。长达两年的时间,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三哥,他哪里也不敢去,怕和她错过。
一个心理专业高材生开始迷信起来,烧香拜佛,甚至相信算卦。
后来,他痴迷佛经上的积善因果,加入志愿者组织,奔波在各种志愿活动里。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以为雨过天晴,慢慢地,这桩不幸的事会被时间淡忘。
老天爷像是故意逗所有人玩一样,一年半前的春天,他去江城市附属县里的一个小镇支教。那年春天,雨水特别地多,发生山体滑坡,掩埋了教舍。死了很多的人,没有他的消息,生死不明。一年多了,陆家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全都没有下文。
最疼的小儿子出事,薛彩晴伤心过度,导致精神有些失常。倍受打击的陆相洲彻底放了生意上的事,在家里陪着要儿子的薛彩晴。
陆子翊还算有良心,直到现在,一直在出钱请人去出事的小镇附近找人。
这一年半,钱没有大半的时间也在那片小城镇转悠。就和陆希梵不相信她死了一样,他也不相信陆希梵死了。
都说是祸害遗千年,他一把老骨头都没死,那小祸害怎么可能死。
「i~can‘t~forget~you~when~you‘re~gone,your~like~a~song,that~goes~around~in~my~head.」新的画面里,陆希梵站着,捧着麦克风还是低着头在唱。
很悲伤的曲子,他唱得很慢,很投入。
他唱过很多歌给她听,大多都是欢快地,像他一样,她看见他时总会下意识地跳出来的一句歌词「you~are~my~sunshine」。
她想起安康时,他被大雨淋得像只落汤鸡,一脸毫无心事地对她唱,蘑菇蘑菇它不会开花,小姐小姐你还爱他吗。(.无弹窗广告)在摩托车上,他带她漫无目的游逛时,被风吹得轻散的声音不停地唱着一句,这么蠢的兔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假意地来嘲笑她。
她很想他,当她一个人在国外风雨飘零,未来无望时。她想,若是被他知道了,他会心疼她的吧。
这世界上会疼惜她的人不多了,那时他是唯一一个。
宋安七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当她发现再没有什么值得她为之掉泪时,她亦没有力气再去矫揉造作。没人疼惜,必须得自己坚强。她想起临别那一晚他哭得狼狈的脸,宋安七看着屏幕泪流满面。
她原是打算的,等到他酒醒起来,在离开前她要告诉他。她不是那么狠心她不是想要拒绝他,人的心非是木头,被人抽被人护不会是没有感觉。她只是害怕会耽搁他太多时间,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再爱上一个人。毕竟,把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活交付于另一个人,那种勇气已经让她恐惧。
但是如果可能,如果有一天她会重新爱上一个人。那么大概,第一个人就会是他了吧……。
在爱情之外,友情之外,有一个独有的位置,只为他存在,只有他,一个人。
他说他搞错了一件事情,她不会再原谅他了。他只是那么说,可是她真的不在意。他比谁都桀骜不驯,但她看着,他却比他们更要对这个世界心怀善意。
他不会故意伤害她,对于这点,她深信不疑。
是的,搞错了什么呢?不过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他的三哥从没有和他的大嫂在一起过,他只是搞错了这一点,却不是他的错。
苏折月爱陆子翊,高中就在教学楼下拦住陆子翊,公然表白。连续两次,陆子翊只看了她一眼。后来,高中毕业,她考进了他的大学,跟着陆子翊。不知不觉,大学里多了一对郎才女貌的“金童玉女”,她和他高中时就在一起的传闻也慢慢地出现了。
文学作品里爱情可以有无数的版本,但现实生活中只有一种,爱或不爱。
苏折月掐准了陆子翊的个性,每一步都是走得那么精心而又精准。她仗着女人天生柔弱的个性,她知道陆子翊根本不屑理会这些传闻,甚至也许独来独往的陆子翊根本未曾留意她已在众人口中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不是他们的恋情低调到只有学院知道,而是因为那段恋情只存在学校的口口相传之中。
后来,她的芭蕾舞参加国际比赛得了金奖,在大会堂领了奖,有了十分钟的单人舞表演时间,在文艺界声名大振。在回校后的庆祝晚会上,也许是对自己的魅力足够自信,苏折月欣然地向陆子翊邀一支舞。众目睽睽之下,陆子翊冷眼看着她问,「我们认识吗?」
当晚的尴尬,在第二天,演变成苏折月为了比赛提出分手。堂堂陆家三少被甩,面子上过不去,拒绝再和她做朋友。
分手的传闻沸沸扬扬,终于闹到陆子翊耳朵里。
陆子翊约了苏折月在学校图书馆,没有顾忌她是女生,一番冷嘲热讽挖苦得苏折月颜面尽失。相信他们无关的人少,更多的却是觉得陆家三少气度狭小。
苏折月是个对自己够狠的女人,为了赌一口气,她主动勾搭陆祁峰,嫁进陆家,做了大嫂。
原本是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的生活。苏折月还是不甘心,婚后第三年,费了很大一番心思,想了办法约陆子翊见面。她在酒中下了药,自己制造了那些暧昧的吻痕,原想是设计陆子翊,逼对方负责,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被陆祁峰当场撞见。陆子翊遂了她的意,一句解释也没有,几乎气疯陆祁峰,也让苏折月自讨苦吃有嘴说不清。
于是在偶然得知怀孕后,苏折月歇斯底里地咬着说希望他才是孩子的父亲,抵死不愿意打掉孩子。为了让陆家两兄弟彻底反目,她闹着要留住孩子,后又自己故意摔下楼流掉孩子,为着就是让陆祁峰内疚。
所有的所有,不过是苏折月一场可鄙又可悲的独角戏。
不过也不是全无所获的,至少后来她走进了陆子翊眼睛里。
陆希梵搞错的,不过如此。苏折月和陆子翊故事的前半部分都错了,错得离谱,但不是他的错。
他真的相信她有一天会回来,他把他知道的事记在一个小本子里,等着她回来,他就认错。他没脸亲口对她说,只好都写下来,让她自己看,他说他会祝她幸福。
钱没有说,陆子翊那人渣真他妈狠。
那晚起火,小七那祸害酒劲上头,趴在酒吧休息室床上狂吐。陆子翊找了人来,打了一架几乎砸了店,不由分说把醉醺醺的小七带去火灾现场。他放心不下,提了把菜刀一路跟过去。
当时大火还没被扑灭,火势窜到了楼上几楼,几米外蒸腾的热气烤得皮肤上的汗毛发卷。
小七看见他三哥,酒顿时醒了一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惶恐地喊了声三哥,没人架着,全身瘫软地坐在地上,傻愣愣地看着火,不停地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陆子翊逼着他看,把灼目的大火看清楚,「这就是你要给她的自由。」
小七抱着脑袋,一声尖叫,有些发狂地站起来想冲进去,被消防队员拦腰抱住。他茫然地看着火海,哭着跪下抱住陆子翊的腿,使劲拽紧陆子翊的手,承认做错了求陆子翊救她。
只有他能救她……
钟虎过来掰他的手,一个人扯不开,最后是又找了个人来才把他拉开。
他坐在湿漉漉的地上,火星四溅、尘烟飞扬,恍然间发现他三哥也是一身狼狈,刚被他抓过的手臂上衬衣袖子被撕开,有一片破着口子的红肿。他眼神一下子空洞,终于绝望了。
人来人往,他呆坐在那里,直到落在外面的身份证件和烧焦的尸体被找出来。钱没有担心他会出事,找了东西把他敲晕了过去。
特意地把人带去事故现场,亲眼看着希望彻底破灭,美好毁灭,这是恨极了的人才有那股狠劲做出来的事。他三哥恨他,可是他不介意了,有那么一两年的时间,他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三哥后头打转,奢望是他三哥把她藏了起来。
像一只吐丝的茧,将自己困住这座雨城里,坐困愁城。
而今雨过天晴,他却不在了。仿佛被雨蒸发了似的,连影子都摸不着。
傅明安眯眼看了看屏幕上摇晃的影像,抬起手掌轻拍她的头,“楚凯他联系了认识的一家专业搜救队,他们后天到。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不可能还是进行事故急救措施。他们只能运用他们搜救的经验,帮你前夫的人一起去找,你不要急但是也暂时别抱太大希望。”
宋安七温顺地点头,“谢谢你,我很庆幸都有你在。”
第180章 傅爷问你会这样为我哭吗
“哦?”傅明安眼角慢慢上扬,很是满意地笑了,“安七,你以后会像这样为我哭吗?”
“呸呸呸。[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宋安七认真地呸了几口,严肃地仰起头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你会长命百岁,一生顺遂。我只会因为你笑,怎么可能有机会为你哭?”
傅明安摸了摸她蹭在他下巴细细软软的头发,略微失望地叹气,“那这么说,命太好也是种遗憾了?”
宋安七愣了愣说,“陆希梵命也很好……”
“还是有希望的,你也不要乱想。都过这么久了,现场差不多都清理重建了,就他一个人没找到。没有尸体就是好事。”傅明安取下金丝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语气有些慵懒了,“他的遗憾是你。安七,你父亲的u盘破解出来了,里面有些东西……我想你最近几天不要看,休息阵子,等陈律师他们整理好了再说。”
“好啊,我听你的。”
宋安七坐起身,伸手去摸他的短发,已经干了。“你去睡吧,我把这一遍看完也不看了。”
“嗯。”傅明安闭着眼,有气无力懒懒地哼了声。
“怎么了?”宋安七笑看着他一片困乏的模样,“要不要楚凯带你出去玩?江城的娱乐事业,他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他来洛城这么些天,天天安分守己窝在家里,怕是也该待烦了。
傅明安加重了鼻音,用力发出一个单音节词。笑了笑才把眼睁开,直起身捏住宋安七小巧的下巴,“小东西,你这样大度我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宋安七勾着嘴皮,真挚地瞧着他的眼,“你开心就好。”他从年轻时候就爱玩,身边没正式交往的伴儿,正常的生理需求,只是花心了些。遇上她,也从没隐瞒过这一点儿。
傅明安微蹙起眉,仍是笑着,“就没为自己想过?”
“有你为我着想,不用我自己去想。”她自然地说着漂亮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精明的眼睛细细端凝着她看不出瑕疵的表情,傅明安唇边的笑意泛滥,“有件事前些日子我一直想告诉你,事情太多没来得及。”
宋安七猛地眨了下眼,“什么事?”
傅明安握住她紧张蜷起来的手指,“我们就要结婚了,以后刚才那样的话最好不要再说。我在外面的事,我也不会再对你提。我知道你不介意,但你是我傅明安的妻子,我尊重你。”
宋安七点点头,扑哧轻笑了一声,“吓死我了,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他想到了这个层次,是的确在为她考虑,她油然地感激。
傅明安笑容倏然停了一下,屈起手指一个爆栗敲在她额头,“小东西,我的事就是重要的事,记着了?”
“知道。”
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几乎每一个认识傅明安的人都有这么一个共识,他傅明安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换句话说,就是从小惯出来的。
终于厌烦了无意义和无目的的走亲访友,傅明安推了所有的人际活动。
在一个连续晴天的周末,拉着她去了洛城周边的风景区,爬小雨山。在山上度假村住了两晚,心情舒畅晒了一天的太阳,钓了半天的鱼,晚上吃了一顿新鲜的野生鱼宴。
回到市区,到家没有半天,就有人上门。
傅明安才洗完澡,换上宽松自在的浴袍,懒得再换衣服,让楚凯把人赶走。
睡了一晚,上午被赶走的人又来。是上次他们在天台上见到的那对夫妻,比起上一次,两个人这次着急了不少。那天还仪态优雅的妇女今天连妆也没化,坐下之后开口才说两句话就嘤嘤嘤地哭起来。没有化妆品的修饰,衰老的脸在哀伤的表情下格外苍老。
夫妻两上次找的政委没帮上忙,又找了些人,关系来来去去牵到了傅明安一个叔叔那儿。正巧傅明安人在江城,就找上门让傅明安看在中间人的面子上能不能代表傅家出下面。
妇女哭哭啼啼没说个所以然,最后是被丈夫难堪地喝止住。丈夫烦躁地掏出根烟,正要点上,傅明安不悦地咳了一声,“我太太不喜欢烟味,请你去外面抽了再进来。”
男人讪讪地咬着烟,放下打火机,眼看着自己妻子又要哭起来。从嘴里取出烟,情绪低落地说出事情缘由。
宋安七直到这一刻才最终确定,面前的人是王月茹的父母。
上上个月女人的生日,王月茹回来为她庆生。当天晚上约了群朋友聊天,好久没见,玩得比较疯,临结束前遇上了派出所突击检查。在ktv包厢里,从王月茹手提袋中搜出半斤******。聚会的朋友证明包是王月茹带来,自始至终没有人碰过。事情发生近两个月了,案件还处在侦查阶段,案情重大,王月茹已经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按理说,不是涉及到社会危害性大、犯罪嫌疑人可能逃跑的情况,调查这么久,有人担保是可以办取保候审或监视居住,让人先出来。王家在江城也有公司,家中资产都在市里,提供担保要把人保出来是没问题的。
看守所的环境,待两个月,王月茹只怕是要崩溃了。
“傅先生,现在这种情况你也清楚,取保候审办不下来就是陆家老三在搞鬼。那晚上约我孩子聚会的女孩子家里,和他陆家前一年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整件事都是陆家老三故意栽赃陷害,我孩子和他几年前有过一些小过节,事情早过去了我家孩子几年都没法回家来,他现在还紧咬着人不放。他陆家在江城一手遮天,我们没辙,令尊傅参谋长为人正直刚正不阿――”
啪嗒――玻璃杯被掷于茶几上,傅明安不耐烦地皱起眉,“说重点。”
人到中年,习惯了昂着头颐指气使的王先生,大概是鲜少地一次在比自己年轻的男人面前低声下气地请求。来之前应该也有揣摩过字词语句,真说出口还是不可避免地难堪到有些难以启齿。
但好歹,简洁地把话说明白了。
他们希望傅明安代表傅家出面,动用关系向公安机关施压。
案子的事情既然还在调查,则来日方长。现在王月茹在看守所里关着,王夫人心疼自己闺女心疼得紧。才关进去的时候,王家花钱没少进去看过。一个房间睡二十个人的通铺挤了三十几个人,形形色色,大部分看起来就是没文化粗俗的人,不定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厕所就在通铺后面,简陋的水泥台子,没有门,连个帘子都没。
王月茹看见她就哭,拉着她的手直发抖。吃的全是水煮白菜,花了大钱开小灶,在气味杂陈臭烘烘的监室里头,根本难以下咽。
王家是富贵家庭,从小娇惯独女。王月茹连普通生活都没有过过一天,突然要遭这样的罪吃这样的苦,当妈的心都碎了。前一个月,花了些钱,隔一天就去那儿看看王月茹,说些好听的话安慰她。王家这头急急忙忙想要办取保候审,看守所那边突然不让家属探视。请的律师前几天去看人,回来说王月茹哭得声音都哑了,脸上还带了些伤,好像是在里头发脾气惹着一个暴力犯被打了。
如果再不想办法,把人拉出来,迟早还会出大问题。
傅明安对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如何倒霉悲惨一点兴趣都没有,王先生才说起来,他就起身,拉着宋安七进厨房,让宋安七做了盘水果沙拉。慢慢吃完,慢条斯理擦着嘴走出来,看见夫妻两还坐着。
“傅先生出来了。我只是他一个朋友,有事你问他。”客厅里,楚凯皮笑肉不笑地绷着脸,指了指傅明安。
揉皱了擦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傅明安回到原位坐下,敛着神色终于开口,“我父亲对他工作之外的事一向都不感兴趣,至于司法方面的事,查案的你们去找警方,判案的你们该找法官。我们傅家不是信访办。”
王夫人脸色一白,几乎要晕厥的模样。
王先生搂着她,强作镇定,“傅先生,可能你对陆家不了解。我是听朋友说,傅先生的公司有来江城发展的打算?”
“是又怎么样?”傅明安不悦地问。他是有这个打算,一来婚后安七想回来这边可以有了落脚的地方。再者他公司下面有个项目,江城这边的市场再合适不过。已经筹划半年多的时间,提上了公司后半年的日程,连秘密都谈不上。
王先生促狭地一笑,“不知道傅先生对江城生意场上的事了解多少?在这里,陆家已经独大有一百多年……”
宋安七站在厨房通往客厅的门口,倚着门低头讥诮地抿起唇。
“王先生现在是要教我怎么做生意占市场吗?”傅明安挑眉,眼神突地转冷。
侃侃而谈的王先生,顿时哑口无言,不安地看着傅明安,知道自己搞砸了,“傅先生,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我唐突了。”
傅明安回头去看宋安七,招手让她过去,“回去吧,我二叔好打抱不平。你们从他那儿来的,还是去找他吧。”
话说多错多,傅明安摆出了不近人情的态度。王先生委屈地应和了声,扶起妻子。
两个人扶持着离开,慢吞吞的步子有些无力,突然垮下的背影看得人唏嘘。
“和你有关?”傅明安倒下身子,懒散地倚着沙发靠背看向宋安七,“陆子翊下套整那个女人是因为你的关系?”
第181章 不敢面对前夫的示好吗
“不一定是他。[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宋安七浅笑,他那号称指南针一样精准的直觉,看来也有可能失误的时候,“王月茹得罪得最多的是花枝。”
所以刚才那对夫妻说得太绝对了。王月茹把花枝折磨出抑郁症去了半条命,唐睿早警告过她。就是因为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了一群壮汉绑架王月茹,关着她恐吓了好些天。被放出来后,王月茹不敢报警,也不敢再在洛城里待,才一个人搬去外省姑姑家住,几年的时间有家不能回。
如果真是因为过节被人陷害,那唐睿的可能性比陆子翊打太多。
傅明安摇摇头,“怎么,不敢面对前夫的示好?”
宋安七不甘示弱,“我觉得是你不敢坦承自己猜错了。”
“那要不要再来赌一把?”傅明安慢慢浮起笑,明亮的眼睛里又多了点精明的光,逗趣的意味。“楚凯作证,赌注到时再公布,如何?”
旁边楚凯看着傅明安一脸兴味盎然,垂下眼有点嫌弃,没有话说。俗话说小吵怡情,热衷于这种无聊的打赌,大概就是老大喜欢的恋人间情调吧。
宋安七没有想过,有生之年,顾婉君竟然还会再主动约她见面。
顾婉君几乎是迫不及待,在她答应了见一面之后,马上定了时间和地点。
“安七,我求你,帮帮我。”咖啡厅里,见面第一句话,令宋安七啼笑皆非。
轻轻拨开顾婉君覆上来的手臂,宋安七低了低头,避开顾婉君过大的动静招来的侧目,“这里也没几个观众,你不用演戏了。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顾婉君尴尬地收回手,遥看向咖啡厅外儿童乐园里玩得很欢的儿子,咬了很久的唇。
宋安七端着奶茶慢慢地喝,也随她看着。小孩子觉察到她们在看他,在充气垫子上蹦着朝顾婉君挥手,奶声奶气地叫妈妈。
“安七,我真的是来求你。”顾婉君低头看着杯中被她搅得一塌糊涂的拿铁,艰难地叹了口气。
“那我真是意外了。”宋安七不置可否地弯起笑弧。
有什么事能让顾婉君低声来求自己?
向她低头,对于最恨她的顾婉君来说,这应该比被人扇了几耳光还要难受,只怕是可以和要她命相提并论了。[]
顾婉君捏着勺子的手用力抖了一下,“是,现在是我在求你,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开心,你想听几遍我都可以说。安七,你劝一下三少可以吗?让他不要把孩子送走,至少不是现在。孩子还这么小,一个人去国外读书,太早了,孩子会受不了。”
宋安七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好笑极了,“陆太太,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你们家庭的事吧。我还没那能耐,也没有无聊到要去插手别人家的私事。”
“可是他听你的,他现在只会听你的话了。”顾婉君惨白着脸,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粗砂磨过,又干又难听。
“我们没有结婚,那时候的酒宴是陆老太爷要求办,我和三少没有登记。孩子户籍在陆家,监护权也在三少那儿。小澄现在还不到五岁,陆老爷子丧礼结束之后,三少开始准备要把他送出国念书。我想是你回来了,他不想你看见孩子心里不痛快,对小澄……他给了孩子最好的物质和最优越的地位,但是他和孩子一直不亲,他不会在意孩子这么小离开家和亲人能不能承受得起。安七,我求你帮孩子说点好话,孩子是无辜的。他一直都待在老宅,不会去闹三少和你。”
要在宿敌面前,承认对方的胜利,一个字一句话都是在打她的脸。红着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顾婉君只能把刀子一个个往喉咙里吞。
宋安七喝完奶茶,吃了半块马卡龙。抬起眼,看顾婉君该说的话都说了,才索然无味地拂掉手指上的饼屑,“顾婉君,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们也‘深入’了解过,有个孩子了,你应该知道陆子翊做了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劝得了。我不是唐僧不会念那紧箍咒,陆子翊他也不是孙悟空,你找我没有用。”
“至少他在乎你,因为你他才会动心思去报复月茹。”
“好吧,就算你说的,他在乎我。那么请问,我是有多和自己过不去,要去帮一个视我如眼中钉的人?”宋安七挖苦地觑了她一眼,擦干净手,提起包准走了。
“我可以向你道歉。”顾婉君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毫无姿态可言,“我可以为我过去一切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是,我是恨你,可是我有了孩子后,我再没想过和你争。满月酒那次,是陆老太爷要我想办法让你不好过。是我的错,可是孩子――”
手机铃声大作,宋安七看着闪动的屏幕,“陆子翊的电话,你要不要和他当面谈谈?”
顾婉君惊惶地摇头,宋安七走到落地窗前接了电话,回去拿包。
座位上,顾婉君捂着脸难过地小声啜泣。
“我还有事,先走了。”买了单,宋安七走出去,迎面跑过来玩得满头是汗的小男孩。
“阿姨。”小男孩扯住她长裙裙角,仰着通红的脸看她,结果没站稳往后跌了两步。
宋安七弯下腰,把他扶住。小孩子不撒野的时候,看着还是有几分可爱。
“阿姨。”小男孩不自在地扁了扁嘴巴,要哭了的样子。难为情地看着宋安七,眼睛一闪一闪地,“阿姨,你叫我爸爸来看看我好不好。苏妈妈说爸爸现在住在阿姨那里。阿姨,我以后不推你了。我生病好几天了,你叫爸爸回来看我吧,就一会儿。”
…………
湿润的空气里,漂浮着一种雨后发苦的泥土味。宋安七捂住嘴轻声打了个喷嚏,皱眉看着不远处小山丘上的几个人,站在人工湖边了好几分钟。
一个挥杆,球进洞。薛牧舟回头,先看见她,微微一愣。迟疑着看了眼坐在巨大遮阳伞下的陆子翊,“三少,这是嫂子来了?”
陆子翊抵着宽大的藤椅背转过身,宋安七眉纹加深,不得不走过去。
他看着她过来,伸手拉开身侧收起来的藤椅。椅背上搭了件女性小西装外套,陆子翊扫了一眼,抓起来扔草地上了。
薛牧舟带来的一个外围模特从洗手间那边过来,正好撞上这一幕。难堪地看了看宋安七,有些尴尬地捡起外套,走向对面幸灾乐祸看着自己的女伴。
“过来坐。”陆子翊坐起身,一手搭着空椅背看着她。
乳白色的木桌上,酒精炉上的牛奶还在微微翻滚。他倒了一杯递给她,“你迟到了五十分钟。”
玻璃杯有点烫,宋安七端起来又放下,举起手到嘴边对着手指吹了几口气,“我去医院了。”
陆子翊不由分说把她整只手捉过去,柔软的指腹擦了几遍,看了看。他抬起头,微一蹙眉,“你一个人去的?”
“是啊,花枝打电话来说了,不去看看说不过去。”宋安七叹了口气,不动声色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来,“你公司里面怎么样了,都准备好了吗?”
彻查的趋势应该是定下来了。就在昨天,还在市********会上大谈城市区划改革的唐书记,突然就病倒住院了。
今天上午,他作了指示,把后面一个来月的工作转交给下面的副职去做。听说昨晚就向省上打了报告,说心脏有些毛病,市内医院医疗环境有限。他申请这一周去京城,检查身体。
学校一把手,没有报备不能擅自出省,这是规矩。
懂点门道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去京城,是要找靠山疏通跳出这团浑水。明面上没法说,只好找些借口来。
看来是风向已定,最坐得住的人也按捺不住了。
一晃神,宋安七又想起刚才病房里面的情景,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唐书记半躺床上拍着她手,慈祥又严肃认真地向她保证,等他检查完身体回来,会再向专案组郑重建议重查她父亲当年的案子。
病房里邹榕不在,只有唐家三兄妹。花枝心无城府,催着她爸离开前先交代一声。
大哥唐书豪低喝了一句,叫她别插嘴;唐睿出去接了一通律所找来的电话,回来以为花枝又口无遮拦闯祸了,笑着问怎么了。
宋安七站在床头,看着唐书记苍老却依旧清明的眼睛。演技再怎么不佳,但适当的掩饰还是会。她笑着,一脸诚挚的关切。
“唐叔叔您身体要紧。我父亲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重要的证物找起来应该很困难了。不过我还会在江城待一段时间,如果唐叔叔您身体好些帮我和我父亲反映情况了,我随时可以出面辅助调查。我先替我和我父亲谢谢您,谢谢您还把他放在心上。”
兴许是假笑太多,绷着了神经。走出医院,胃就神经质地阵阵收缩着疼起来了。
陆子翊伸手摸了摸她面前的玻璃杯,端起来送到她手边,“不烫了,可以喝。”
“谢谢。”宋安七礼貌地接过来,慢慢小口喝着,抬起了眼皮子看向他。
陆老太爷和唐书记关系匪浅,虽然人是过世了,但相互间那根线还牵扯着。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唐书记目前的意图陆子翊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看他,眉眼微扬,神情闲适自在,完全不上心的模样,她忽然想起昨天听到的传闻。
第182章 他在泰国似乎见过三嫂
旁边还坐着其他人,宋安七想了一下,没去问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山丘上薛牧舟那群人收了高尔夫球杆,往他们这边过来。大声谈笑的声音传到耳边,宋安七抿了下唇,侧坐起身不去看他们,“你电话里说有陆希梵的消息了,我以为谈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应该有其他人在场。”
“晚上吃鱼,顺便告诉你陆希梵的事。”
陆子翊接过她放下的空杯子,又倒了一杯,替她凉着。弯下身子靠近她,轻声说,“他们在福建那边渔场拍了条一百公斤野生黄唇送我,你不是以后想生孩子么,多吃点。”
他一说,宋安七懂了吃鱼和叫她来有什么关系。
黄唇是大补品,尤其是它的鱼鳔素有「贵如黄金」的说法。据营养学界的研究,黄唇滋补肝肾,对女性产后血崩止血有几乎药到病除,还能大补身体。她流产那一次,他买过几条给她补身体。当时难找,他是特别找了人把沿海的渔场跑了一遍,找了几条回来,最大也才十几斤。
一百公斤野生黄唇,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
这伙公子哥不可能无缘无故花这么大手笔买份贵礼来巴结他,这么看来,他要转手那家文娱公司的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薛牧舟那群人走过来,也参加过他们的婚礼,都认识宋安七。看情景,识趣地在长桌另一边坐下。
一路走过来,把刚才陆三少替对方倒牛奶的举动看在眼里,再一联想到陆三少刚刚吩咐人温好的牛奶,薛牧舟摸着下巴,颇为得意方才自己犹豫了一下喊出口的称呼。
余光里瞄过对面的人,宋安七看着陆子翊,表情淡淡地,“你在哪儿找到陆希梵消息了?”
陆子翊从另一边椅子上拿起一包牛皮纸袋,拆开了给她,“史杰前几天出差,去海城f大讲座时候看到的。”
纸袋里倒出来几张照片,照片是用手挡着隔一定距离偷拍来的,没照全,只有暗光下的三分之一张侧脸。看第一眼,宋安七捏着照片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咬住唇笑了笑,“是他。”
“史杰只见过他两三次,印象不深,钟虎已经请人去海城找了。是不是他,我不确定,但他是活着没错。[.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陆子翊把目光从她专心看着照片的模样上移开,顿了顿,“我用他的身份证号找人查了他的银行账户,他一个账户上从事故发生那天起,持续不断地有资金流出。我们只顾着找人,忽略了银行这一块。我看了那些交易地点,间隔一段时间就有变动,所以他应该没事。”
是他自己不想回来,不想被人找到,宋安七脑海里跳出这样一个念头。
钱没有那天也是这么说,他说如果小七知道她回来江城了,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纸袋最里面,还有一本很厚的工作笔记,略沉,密密麻麻全是字。宋安七低下头翻了几页,敏感地回头往薛牧舟那边看了一下,合上本子,“这是谁的账本?”
“会看账本了?”陆子翊清亮的眼眸子划过一抹讶然。
“傅哥教的我,我只看得懂最基础的东西。这本私帐你从哪里拿来的?”她当然不会以为他给她的东西,会是他陆家下面公司里的。
陆子翊微绷着下巴,神情不太高兴,“这本子你可以拿去给简宁,过去他简家在洛城生意为什么做不下去,他应该会明白。你让他上交给专案组,唐云山想出省大概就只有等他被审判的时候了。”
“你不怕他知道了反咬你陆家一口,把你们家拉下水吗?”宋安七大概知道账本是怎么来的了,只是他这样交给她没问题么?
傅明安告诉过她,像唐云山和陆老爷子陆家这样利益互相牵扯、系在一根线上的两方,其中一方若是出了事,一般说来,是不会把另一方供出来,除非那人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双方手上都或多或少地掌握着一些对方的黑材料,既是信任的基础,也是出事时候能救命的保险。常理来说,大多数被依法调查的官员,接受审查时只会希望专案组了解的情况比实际的要少,所以就算坦白也只是围绕专案组掌握的内容。很少有人会傻到不要命地把一切非法勾当全部交代出来。
一旦有官员自愿拉人进水,那就是要鱼死网破的节奏了。
要是唐云山知道案件突破口的证据是陆子翊提供,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宋安七相信,以陆子翊办事的能力和风格,他必然是有把握能从这潭污水里全身而退,但是他陆家的生意一定会受到些的影响。
这么些年,陆家在江城拿了多少地,多少项目是唐云山打过招呼的?只怕数不胜数。
生意上场涉足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灰色手段,打着法律和行政法规的擦边球。更不要说是他树大招风的陆家,就算百年基业,百分之八九十做的正当生意,也经不得认真查。
握着账本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宋安七疑惑地望着陆子翊。
“不相信我?”陆子翊扯了下绷紧的唇。
宋安七点头,又摇头,诚实地回答,“你突然对我这么好,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我要想想看,现在我这里还有什么可能对你来说是有用的东西。”
陆子翊冷了眼神,紧紧睨她一眼,转过身。
宋安七把账本放回纸袋里,收好系好线。他又看过来,墨黑的眼极力忍耐地眯了眯,“既然你觉得应该有条件,那好,我有一个。”
“什么?”宋安七不明所以把头抬起来。
“你和他分手。”
要她和傅明安分手?
“哈?哈哈。”宋安七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低头笑出了声。
薛牧舟他们听到她的笑声,突然停下话头,齐刷刷望过来。宋安七笑了足足近一分钟,直到手腕被陆子翊捏痛了,她挑高了眉,看着他,“你现在也会讲笑话了?”
陆子翊眉眼森冷,沉声反问,“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
宋安七敛了正色,嫌恶地看看那群隔岸观火的人,回过头,“我不和你闹了,你也别说些三五不搭调的话,我们有话好好说。”
他最好是说些有意义的正事,她不想在这群人面前和他吵起来。
他不回答,直视着她,也是不会退让的意思。
“不然,东西还你吧。”宋安七站起身,把牛皮纸袋放回原位。
陆子翊伸手握住她手腕,抬起头,忿恨地看着她。努力克制着,放轻了声音,“听话,吃完饭再走。坐在那里,不想说话就不说。”
宋安七低着头,视线落进他深黑的眼睛里。隐约的一簇光亮,圈着她,好像浮在深海里的一块厚重的冰,一点点地裂开一条缝。然后有冰凉的液体,顺着那道缝滴出来,落进她心里。
“你等一下,”勉强笑了一下,半是妥协,“我和傅哥商量看看。”
陆子翊骤然松开手,快得让宋安七错愕了一下。马马虎虎看了他一眼,她拿出手机,走到人工湖边,去和傅明安通话。
她背对着身后的休息区,知道陆子翊一直盯着她,她没转身,平平静静和傅明安说着话。
“三少。”薛牧舟混了几年,依然没学会看脸色。松开搂着妹子的双手,拖着椅子往陆子翊那方挪了一点,跟着也看向人工湖边兴味盎然地问,“你什么时候把嫂子找回来了?也没通知一声,我们兄弟也好洗个尘接个风什么的,表示表示心意。”
他一出声,边儿上那群人马上也跟着附和。
实在都很好奇。
那年有人传三少被妻子戴了绿帽,一直没听说他离婚的风声,反倒没多久见着他多了个儿子。儿子母亲,还是他薛牧舟苦追多年未果的女人,那阵子薛牧舟没少灰头土脸。之后也没听到他又结婚的消息,对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外头也传得扑朔迷离。倒是那场满月酒,在座的人基本都有到场,看那架势,是前任失宠,儿子母亲母凭子贵上位了。
再后,就是那场上过新闻报道的火灾了,死者是被他陆三少以妻子的名义下的葬。
死人复活他们全都是第一次见,中间大多数人对宋安七不太熟悉的,还亏了薛牧舟去确认。若不是亲眼所见,还有方才薛牧舟喊的那一声陆子翊的默认,打死他们也不可能相信。
这事儿搁往日本身就太玄妙,如果再加上另外一对母子之间的微妙关系,的的确确耐人寻味。
陆子翊眼神冷淡,无言地看看薛牧舟,皱了下眉,转身没有搭理。
薛牧舟还是个二傻子,没看出来朋友丢过来的暗示,想要拉近关系提高即将要谈的收购案成功率,还继续追问,“三少,嫂子这些年是去了哪儿?无声无息,别说,你把她藏得真好。那次我陪女朋友去泰国拍片儿,请了当地一个表演团,看见一个女人,长得忒么像嫂子了,差点没把我吓着。”
抬眼瞧了眼站在陆子翊跟前,怔怔看着自己的宋安七,薛牧舟笑得尤为灿烂,“当然,气质肯定是没法和嫂子比。”
宋安七皮笑肉不笑勾了下唇,回原位置坐下,拿着手机在玩。
薛牧舟满腔热血被连着浇了两盆冰水,脸皮再厚也扛不住,讪讪地笑了两声,又溜回他的美人堆里去。
第183章 傅明安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晚餐氛围尚好,他们请了专业做鱼的大厨,一条一百公斤的鱼煮焖烧炖,中西式夹杂做了三十几道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菜一盘盘上桌,薛牧舟特得瑟地开始给身边的女伴科普。这一条黄唇有多珍贵难寻,滋补效果堪比黄金,把没见过市面的小模特哄得惊呼娇笑。
另外的几位,掐着时机,借着喝酒应酬直奔主题,果然是陆子翊那家文娱公司转手的事情。
在这种场合,陆子翊谈生意上的事兴致不大,语气也是不咸不淡。于是有人把目标转向宋安七,端了红酒表示一定要她赏脸喝一杯。宋安七连连婉拒好几次,扔推不掉,几乎就要拉下脸来了。然后红酒杯顺势被陆子翊拿过去,“她不喝酒。”
联想先前傅明安对她提起过的某件事,宋安七留心听了会儿他们的谈话,原来陆子翊是真的有意愿转手那家文娱公司。
这一餐鱼的盛宴,她和他都没吃多少。
陆子翊十几二十年养成的习惯不爱吃鱼,以前是她挑了刺逼着他吃,他才勉强吃几口。
宋安七胃口不大,草草吃了半碗他盛的黄唇鱼鳔熬成的鱼胶,饱了。
闲着无事地低头把碗里的鱼肉挑了刺,犹豫了下,还是换了双公筷夹起来放进他碗里,“别人的心意,你多少也吃点儿吧。”
陆子翊噙着高脚杯,清亮的长眸看着她,微怔了几秒。
“别、你别多想。”宋安七清淡地笑笑,歪着身子靠向他,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他们都看着,怎么样我也该照顾你陆三少的面子。”
陆子翊拂过杯沿冰冰凉凉的手指捏住她含笑的脸颊,一口吞下杯中猩红的液体,放下杯子,低头看着她轻嘲地扬起唇畔。
“你可以照顾到什么程度?这样?”柔软却有力的指腹暧昧地擦着她饱满的红唇。
“呵……”
宋安七眯起眼,笑得像只傲娇的猫,“如果陆三少也是那种下作的人了,我只有做哑巴吃黄连了。”
陆子翊冷笑,“我吻一个他们称呼三嫂的女人,名正言顺,你告诉我下作在哪儿?”
“那你是要我现在向他们解释清楚,我和你陆三少也就是相识一场男女各自婚配的关系?可以啊。[.超多好看小说]”宋安七拂开他的手,作势要站起来,被陆子翊一把拽了回去。
她笑着轻叹,主动拿过筷子给他,“吃吧,鱼冷了就有腥味儿了。”
陆子翊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瞳眸里终于是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接过筷子,吃了一口,突然头也不抬地问,“傅明安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是啊,他品味比不上你。”宋安七不以为意,满不在乎地笑。
就像小时候玩过那种一元钱一个的面皮人,怎么捏着,怎么掐着,都是那副无赖般的笑脸。你气,你恼,它仿佛没事人儿一样,死皮赖脸。
捏着筷子的手指蓦地收紧,陆子翊动气了。
“三少、三少。”
状况之外的薛牧舟突然大叫,像只长手长脚的蟑螂,扑到他们桌前,放下手机推到陆子翊面前,“这新闻真的假的?”
「云腾力捧设计师金奖作品被揭抄袭,主委会庆功宴现场收回金奖。」
手机推送的新闻配图是一张混乱的现场照片,轻便装扮的麦子由助理挡在镜头前,时间显示就在下午。
突发事件,即时新闻,报道相较简略。
经人举报,麦子参赛获奖的设计作品整体构造抄袭自一位名设计师二十年前的作品被调查证实。下午庆功会上,奖杯和荣誉证书被主委会派来的负责人收回,当事人麦子目前拒绝接受任何采访。截至发稿前,公司云腾方公关部经理回应,参赛作品出自设计师麦子私人构思,与公司无关,如何处理需等明天开会决议。
宋安七转头去看陆子翊,陆子翊若有似无瞟了她一眼,把手机扔回给薛牧舟。
“三少,公司方面会保她吧?我觉得这个女人还挺不错……”
薛牧舟勾着脖子,视线触及宋安七,心虚了一下。对这个叫麦子的设计师,他垂涎了有阵子了,这次答应那几人合伙收购云腾,私心里就存了点见不得人的想法。
他当然也知道,这设计师是陆子翊一手捧上去的。三年前,她签约云腾的时候,虽然靠着一份奇作得过青年设计师金奖,但之后有段时间仍是反响平平。后来陆氏办了云腾,她是第一位被签的设计师,声势壮大,公司为她提供了最好的资源。不到三年的时间,设计师麦子的作品频频出现在国际国内各种t台秀上,获奖无数。
也不是只有他们无责任地乱猜,早在两年前就有杂志以八卦的名义猜测过这位先锋设计师与年轻多金老板之间的暧昧关系。
麦子那只难驯服的小野猫一定是喜欢陆三少的,但陆三少对她是做戏还是一时情起就说不准了。
不过,怎样都好,现在正牌嫂子在,他是一定警醒不要说错话了。
陆子翊神情不动,“那是云腾内部的事,不归我管。你有兴趣的话,明天欢迎你去旁听。”
薛牧舟没听出来反讽,认真问了句真的吗,乐不可支地坐回去给麦子打电话。
饭局将散前,麦子突然风风火火地出现。她没有邀请函,被俱乐部保安拦在门外,进不来。着急地不停打电话给薛牧舟,请他让三少接一下电话。
薛牧舟接到电话,头都大了。电话里头他是想搏对方一点好感,结果被人套话了都没察觉,还让人找上门来。他对那女人是有些喜欢,但还没到因此得罪陆子翊的程度。心思里一比较,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恼火地把电话挂断了。
范爷说过,她经得起多大赞美,也就受得起多大诋毁。
能站高位风吹不倒的女人,没有几两狠心在,是绝然爬不到那位置上。大雨之中,宋安七第一次直面麦子。按理说,她同麦子渊源很深了,但面对面站一块儿,还是第一次。
瓢泼大雨里,被淋得湿透的麦子就给人那样的感觉。
她是个聪明人,他们不见她,自己翻栏杆进了停车库。站在突降的大雨里,就守在陆子翊的车旁。
黑色的烟熏妆被大雨淋成一条条狰狞的黑水划在脸上,薛牧舟夺过女伴替他撑的伞,想要来个英雄救美献殷勤,走近了看见妆下的脸,颇为扫兴,顿时什么兴头都没了,把伞又丢给女伴让她撑着。
麦子抱着双臂看着他们,糊黑的眼睛透露着死咬的倔强。松开用力咬着的唇,她开口,声音有点发颤,“三少,您要帮我。”
陆子翊撑着伞,拉开副驾驶车位,护住宋安七的头,“上车。”
“三少,你不能不帮我。”麦子坚持地开口。
宋安七站在车前,侧头过去看了看她。
陆子翊转身过去,看了眼雨中狼狈的人,冷漠地撇了撇唇,“我还从来不知道有什么是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不得不做的。”
“三少,是公司总监给我的那份原稿,让我从原设计里寻找灵感也是公司的意思。”
麦子瑟瑟发抖看着陆子翊,她没把宋安七认出来,仍是把抄袭解释得如此理所当然。
感觉到陆子翊不同以往的冷淡,麦子全身发冷,打了一个寒颤,说话间上下牙齿轻轻地磕在一起。
“三少,三年前是你的赏识,我才会离家万里到这里来重新开始我的事业。我感激你,崇拜你,敬佩你,为了云腾的工作室,我付出了我全部的心血和时间。我不奢求公司全面保我,我只求看在这些年我对云腾的贡献,公司和我一起公开澄清事实真相。”
这是她最后的赌注了。
作品抄袭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掉的事。如果公司肯出面,承认抄袭来自公司方的授意,她起码还有一点日后翻盘的余地。若是按照今天公司通稿的说法,抄袭是她自己的决定,那她是彻底毁了。
这么多年,她或多或少抄袭的作品绝不止这一件……
就是那些作品,帮助她一步步踏入一线设计圈,名声大震。它们如何成就了她,就可以如何把她毁得粉碎。
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么。宋安七冷冷看着雨中狼狈的麦子,坐进车上。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麦子追着陆子翊绕过车头的步伐,脚步匆忙,又急又慌,踏得雨水四溅。
“欧小姐,”车门前,陆子翊停下脚步,嫌恶地最后看她一眼,“有没有听过这句话?夜路走多了总是有遇鬼的一天。害怕了,你该去找可以帮你驱鬼的人。”
麦子张了张嘴,在他开门的刹那看见宋安七的侧脸,恍然地想起一些片段。冰凉的雨水灌进嘴里,她呆若木鸡看着车子在黑夜绝尘而去。
窗外风雨凄迷,车里的空气闷热粘稠得教人透不过气。
宋安七把车窗滑下一条小缝,贴着车窗冰凉的玻璃,眉头皱了又松。讨厌这样的天气。
“裙子湿了?”陆子翊看着路面,余光锁着她清瘦的身子骨。好久了,她一直弯腰捏着小腿。
宋安七用了些力气又捏又搓,小腿还是像灌了冰水,暖不起来。她咬着牙轻应了一声,“有点儿不舒服……你这里有没有小毛毯借我裹一会儿?”
第184章 回到我身边来
陆子翊慢慢减了车速,回头往后座扫了一圈,“座位中间有外套,你自己拿一下。[.超多好看小说]”
“外套?”
“毛毯要回市区去买,先用它吧,裹你的话绰绰有余。”不止腿,她全身都能罩得住,那么瘦……
那好吧。宋安七说了声谢,顾不上跟他客气,从后面把西装扯来,牢牢实实搭在腿上裹了两圈。
陆子翊盯着她熟练的动作问,“什么毛病?”
“小毛病,水土不服。”
夜深,郊外回市区的高速上车辆匆匆。瓢泼的雨水把车射出的灯光泼得模模糊糊的,看见前面转角的高速路出口,宋安七转过头去,“你喝了酒,要不要我来开一段?”
“开车你也学会了?”陆子翊揉着眉骨,清淡的语气,略微惊讶。
“傅哥教的,偶尔开一下。”宋安七直起身,担忧地看了看路面。人都是会变的,他以前也不爱喝酒,今天晚上喝了大半瓶红酒,开口说话时就能闻到清涩的酒气。
陆子翊冷硬的眼角动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咯咯地响。
轿车飞驰开过路口,沉默了十几分钟,他生硬地问,“你和傅明安怎么认识的?你去过泰国?”他看见了。薛牧舟说那句话时,她眼睛里一晃而过的阴影。有一点紧张,有一点厌恶。
“没有去过,不喜欢那里。”
宋安七干脆地摇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和傅哥的事,不用告诉你吧,我记得你不是爱打听别人私事的人。”
私事……
大概就是这一个词,触爆了陆子翊压抑的怒火。
车下了高速,转进室内二环线,傅明安的电话突然打来。
宋安七接通电话,没有来得及说话,手机被陆子翊抢走,人被扯进他怀里。车子急刹停在路边,陆子翊捏着手机,按下扬声器,紧扣住她的腰突然吻了下去。
等他在她脖子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印,终于松了手。
宋安七抬手挥了他一耳光,夺过手机滑下车窗,砸向地面。
“陆子翊,你该去看医生了。”冷着眼,她极度冷静地看着他。
陆子翊面色如水,淡然地撇了撇唇,拿起驾驶台上一叠照片递给她,“你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吗?”
一张张,全是不同的女人和同一个男人,接吻,拥抱,撩情。[]
他竟然还花了心思找人偷拍傅明安,宋安七捏着照片,不知该笑还是要适时地感动一下给他看。“傅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定比你清楚得多。你如果真要有闲的功夫,不如回去陪陪你儿子吧。”
“他值得让你这样吗?”陆子翊看着那些照片,冷声问。
“比你值。”宋安七抬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铁了心把话说绝,“我没什么委曲求全,和他一起,是我高攀了,谢谢你关心。”
豆大的雨水砸在车窗,噼噼啪啪,一种莫名的荒芜感如同泛滥的雨雾疯长。
“因为他可以帮你父亲翻案?”陆子翊眸色暗沉,紧紧凝着她,唇角忽而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弧,“我们也可以做笔交易,我把陆风的账本交出去,你回来。”
拿陆风来换她?
宋安七愣住了几秒,还是摇头,“陆子翊,你别折腾了,就算你是真心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再回头了。现在的我和以前,要的不再是一样的东西。我现在也许能够理解你那时候的苦衷,知道有些是我自己误会了。我相信你是真的,只是,我们不可能了。”
“如果那个孩子从今往后再不存在也不可能?”陆子翊喉咙发紧。
他需要她一个解释,为什么不可能的解释。
宋安七讶然,似笑非笑地弯了弯眼角,“陆子翊,你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现在做了什么,而是你从来都没有做过。我不会再见你了,别把怨气洒在无辜的孩子身上,我不想作孽。”
看着后视镜里一辆亮灯的出租车开近,她扯下西装还给他。
陆子翊伸手,想要抓紧她,这次她没给他机会,打开车门,拦住出租车。
关上车门的时候,陆子翊冲出来。隔着车窗,宋安七平静地看着雨水里他冷凝的脸,请司机开走。
“小两口吵架了吧?”大雨的缘故,司机车速缓慢。看看追上来的豪车,又瞥了眼后座满头满脸也是雨水的宋安七。人到中年的出租车司机都有一个通病,特能侃,和谁都扯上几句话说。
“这种鬼天气,要赌气也别跟自己过不去。你看看,你们俩淋成这样子,回头生病了多不划算。”
宋安七扑哧笑了,抹了抹脸上的水。
司机笑了笑,“你们大概是不计较看病买药那点小钱,还能吵。像我们,每天柴米油盐还要折腾着孩子未来,生气了以前还能摔个盘子,现在盘子都摔不起,相互吼几句也就过去了。最近我天天跑夜班,和我家那口子见天儿不见地,她倒舍不得和我吵了。刚才我才送回家的那对也是,那姑娘就为了豆腐脑吃咸吃甜和小男朋友吵起来,半路跑出来,淋得那小男朋友眼泪一颗颗地掉。你说这不是闲得慌么?你们年轻没负担,日子长了,闹得多了再深的感情也得吵散不是?”
“嗯。”宋安七捂着脸点点头,特难受,突如其来。她用力擦着眼睛,脸上的水却越抹越多。
陆子翊的车跟着她到了军区大院门口,出租车没有通行证需要登记才能放行。宋安七就在大门口下车,淋着大雨跑回去。小楼里的灯亮着,门微掩,傅明安指间夹着一支烟,站在屋檐下。看着湿淋淋的人跑到面前,沾染了水汽的声音叫了声傅哥。
慢慢吐了口烟圈,视线的余角看见百米之外的男人,他弹开烟头,把人拉进怀里,“怎么了,这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被人欺负,她只是发烧了。
夜里,宋安七烧到了三十九度。半夜傅明安看见她房间亮着灯,敲了门没人应,进去看见人缩得像团虾子一样,浑身发烫。连夜送到医院挂急诊,挂了两天的点滴才好转出院。
傅明安一直没有问那天她反常的原因,在他看来,那天她是淋了场雨,生了一场病。
他总是个体贴的人,不会让她太累。
病好后,宋安七亲手把傅明安请来的律师团从u盘里整理出的资料,上交给了专案组。她重新买了手机,办了卡,和傅明安回去休息了三天,试穿婚纱和戒指,又去酒店试吃了婚宴菜品。
再飞回到江城时,带了一个行李袋的喜帖,都是需要她抄填。要赶在婚礼一个月前,把喜帖送出去。
他们离开这三天,江城发生了一件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的新闻。
中x委专案组正式宣布,展开对知名高校书记唐云山的调查。由于唐书记称病住院,他住的那一层病房被隔离,专案组在病房内对他进行谈话和问询。
坊间有不少市民联想到五年前,时任同所大学学院院长的宋重山悬而未决的贪污受贿案。
被淡忘的旧事,再度炒热,传闻沸沸扬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将两件案子列在一起比较,乱七八糟的猜测应有尽有。
宋安七怀疑傅明安是故意挑这几天带她回去,好避开这最盛的风头。
婚纱已经定做好,随时都可以试,他偏偏挑了专案组正式立案的前一天带她走。
傅明安父亲还在医院治疗,三天的时间匆匆忙忙解决好婚礼的事情,想说是多留一天,怎么样也该去医院看看傅老爷子,陪傅明安尽些晚辈应尽的孝道。结果,傅明安说专案组这边来了通知,希望她能尽快回江城,当面做一项正式的询问笔录。
对于没有去医院看望一下傅老爷子,宋安七心里其实十分内疚。
陆子翊没说错,这次能够有翻案的机会,傅家的确在私下里活动了不少,出了不少力。
否则,以她一己之力,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节奏。
宋安七在专案组下榻酒店里的临时办事点,接受了询问。
走出酒店,天快要黑了,盛夏夜里连风都是懒洋洋地。
花枝三天前在电话里向她哭诉,父亲突然被隔离审查,对风头正盛的唐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在花枝的认知里,就和当年的她一样,自己的父亲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是最伟大的父亲,最值得骄傲的父母官。
若平心而论,宋安七是找不出有什么是可以安慰花枝的话,一切都太假。
这一次,唐家是完了,不止唐云山,也许唐书豪也逃不掉。
但她还是说了,像花枝那年安慰她那样又去劝她。
花枝说她大哥去京城找访友的爷爷去了,去之前让她收拾好行李,他回来就送她去英国。可她不想走,在她爸的调查还未结束前就仓促地走掉,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心虚逃跑。真要走了,那是丢了她爸的脸。
她还是那样单纯,所有人都变了,她还是从前的样子,毫无心机,相信一切。
宋安七觉得这样挺好。她赞同唐书豪的做法,劝花枝尽快出国。花枝的背景履历十分干净,这时候她要走,又有国外大学的offer,办好签证是可以出境。去了国外,环境没有这边恶劣,至少不会到哪儿都能听到议论。
唐书豪肯定是想,疏通了关系,等事情平息。一切相安无事,再回到以前的状态。那时候,让花枝回来就好。
想法都是好的,花枝应该离开。
第185章 撕开精致的道具
唐家现在只剩下唐睿支撑大局,短时间内,他是没时间再来找她。[]
晚风吹得人熏熏欲睡,天气预报说晚间半夜还会有雨。
家里还有满满一茶几的喜帖没有抄,宋安七却不得不再去见一个人。楚凯这阵子玩上了瘾,用他的话说,江城山好水好风景好,姑娘们长得水灵性格也好,除了多到恶心的雷雨夜惹人烦,江城几乎算得上人间天堂。
他玩脱了形,委屈了傅明安这尊大神,时不时纡尊降贵做起她的司机。
傅明安事情多,不会一直都在江城。三五不时就会回去两天,差不多把一周的时间对半分了花在往来两地间。
好在专案组担心四年前旧事重演,出于保护证人的目的,请示了上头,派便衣专人随时保护。
看着苏折月步履优雅地走过来,身姿款款,宋安七看见咖啡厅另一头坐着的傅明安斜着身子,眼里多了抹兴味。饶有意味的眼神结束在苏折月在她对面坐下后,傅明安喝着咖啡微呛了一下。
“espresso,不要糖。”放下包,苏折月若无其事看了眼傅明安的方向。低头慢慢理顺了裙摆,抬起头,微勾起妩媚的红唇。
璀璨的灯光,咖啡厅精致的摆设,这么看着还是美得像幅会动的画。
“你还活着,真好。”抿了口热气腾腾的特浓,苏折月放下杯子。姿态优美地撩了撩肩上的蓬松的卷发,微微一笑,“你这样好好地,子翊心里会好过得多。”
“像你这样一直自欺欺人,不累吗?”
宋安七笑撇着唇,鄙夷地看着这张完美的面具,“以前不觉得,只是奇怪,漂亮得不可方物的一张脸为什么看上去总觉得少了什么。现在我才明白,德性。你这样披了层皮囊的,不叫人。”
苏折月错愕地轻扬起眉,微微上翘的凤眼眨了眨,浮起清浅的笑意,“几年没见,能说会道了,不容易啊。”
“有什么事你说吧。”宋安七推开杯子,厌倦和她玩无意义的文字游戏,“别跟我提陆子翊,我知道你和他没关系。”
满意地看着苏折月脸上刹那的变色,她回以笑容。
苏折月低头抿了下唇,慢慢啜了口浓烈甘苦的咖啡,笑睇向她,“当然和子翊没关系。(.好看的小说我今天见你,是想当面对你说一声恭喜。听说你要结婚了,傅家是个不错的靠山。不得不说,你运气是真的很好,离开了子翊,还能遇上傅明安这种男人。”
不紧不慢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苏折月撑着桌子倾下身,玩味地笑了笑,“现在我和陆子翊没有关系,并不表示将来不会。你呢?不可能了吧。只能可惜你时机不对,不该蠢的时候太蠢,该犯蠢的时候反倒精明了。
知道那一次在地下车库小七撞车后他为什么会拉着我走么?他怕我捣乱。知道那次我和你争吵他为什么没有护着你么,因为你逼他和你离婚了。明面上他要再向着你,养虎为患,他心狠手辣的爷爷更不会放过你。他给了我一个面子,也施舍给顾婉君一点颜面,把整件事情压下来。这些我都知道,可惜你不知道,他也不会让你知道。既然你都能把唐云山拉下马了,不用我说,你不会不清楚吧,陆老爷子在你父亲的案子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小勺子愉悦地敲了敲杯沿,叮叮当当地响,“在很久以前,在你和陆老爷子中间他煞费了一番苦心,几乎就把陆老爷子骗过去了,如果那天你和子翊没有在老宅楼上吵架的话。关心则乱,陆子翊他再狠的心,可惜毕竟还是个男人。”
宋安七安安静静听着,面无表情。
苏折月莞尔,咖啡很苦,心情很好,“金钱珠宝这样的东西未来的傅太太是看不上的吧,那这个结婚礼物还喜欢吗?我提前预祝你新婚快乐。”
“所以你是在嫉妒我?因为他喜欢我,而你等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都不爱你,未来也不会,你慢慢等吧。”
宋安七轻叹了口气,怜悯地瞧着她,“你真是比顾婉君可悲多了。陆子翊至少让顾婉君有了他的孩子,你呢?也许被他当做工具是你乐意,不过只要他不需要了,随时就可以丢弃。与其来纠结我,不如多花些心思好好想想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被他利用的地方。毕竟……你也不再年轻了,你的男人未必也还像从前那样忠诚于你。”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宋安七转过头看向窗外。
商场圆形走廊的另一面,一分多钟后,一对男女牵着稚嫩的女孩儿从儿童英语辅导班出来。女孩儿扎着蓬蓬的丸子头,粉嫩嫩的脸,四五岁的年纪,拉着男人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男人开心地笑,把蹦蹦跳跳的小丸子抱起来,侧头贴向女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年轻的女人似乎有点不适应这样的亲近,低下头红了红脸。
和每一对接孩子放学的父母般,温馨的一幕……
苏折月愣了几秒,宋安七好整以暇看着那一个精致的面具一点点地裂开。
她太自信了,一个男人的爱无论多么浓烈,毫无节制的挥霍终是会耗尽。如果她能分出花在陆子翊身上十分之一的心思,也不至于对陆祁峰这些年的私人生活一无所知。
“听说陆老爷子去了后,陆家大少突然多了个女儿,还以为是传闻来着。”
亲密的一家人走过橱窗,陆祁峰突然停下,看见咖啡厅的人。短暂的错愕之后,眼里拂过一片释然,清清楚楚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从钱包拿出一张红钞压在玻璃杯下,宋安七微笑着站起身,“我也祝你幸福。”
四合院子天井边,暮色四合,钱没有翘腿躺在竹椅上,因为宋安七带来的照片,心情愉悦地哼着京剧小调。
银杏树下,宋安七低着头,半张瓜子壳似的脸都埋在牛肉粥腾起的热气里。吃了几口,她忽然抬头,“傅哥。”
“怎么了?”傅明安慢条斯理吃着凉拌小菜看向她。
“我们忘了件事。”她抿着缺乏血色的唇笑了笑,“婚纱颜色不能选白。”
傅明安不解,“为什么?有什么规矩吗?”
他是男人,又从没结过婚,不懂是自然。
宋安七拿过湿毛巾,擦干净手,替他剥醉虾的壳,“结第二次婚,新娘是不能穿白色的婚纱。”提议办婚礼的时间有些局促,挑婚纱时她没想那么多。
傍晚见完苏折月出去的时候,经过一家婚纱店,看见店内宣传她才想起来。
钱没有的变调曲子突然打住,他翻身起来,冷眼看看他们,转身往房间里走,没好气地说,“吃完了搁那儿,我明天收拾。”
对于她要结婚的事,老钱就没放下过。
傅明安弯了弯嘴皮子,不以为意,“没关系,结婚是我们俩的事,在我这里没这个规矩。而且,你穿那一件特别好看。”
宋安七眼皮跳了一下,兴许是粥的热气熏着了,脸有些发热。
“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傅明安吃了口沾了芥末的醉虾,伸出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胃有点难受。”宋安七看着碗里没吃多少的粥,脸不自禁绷得有些紧。
傅明安眼色凝重看着她,轻叹了一声,“过几天是最关键的时候,我想你是希望留在这边亲耳听到结果。所以我昨天回去把你病历带来了,今年的体检先在这里的医院做。事情结束了,回去再做一遍。”
提起体检,宋安七下意识里想起胃镜检查,喉咙收缩了一下,条件反射想要吐的反应。
傅明安摊开手掌托起她下巴看,“不舒服,想吐?”
宋安七失笑握住他的手移开,“哪里有这么脆弱。”
捏着他的手,把玩了阵子,她突然托起他无名指,眯眼看过去,“你戴上了?”
傅明安反握住她的手,抬高了举在灯下自己欣赏了一下,“你那喜帖还没写出来,我总该让他们知道我傅明安马上就要结婚了,提醒他们准备好礼金。”
浅酌了两杯,他起了兴致。
“怎么,现在该后悔了吧?”宋安七揶揄地仰头望着他,喝过酒后他的眼睛比平时要亮,要清。“早知道结婚的感觉还不错,也不会耽搁到现在了对不对。”
傅明安有趣地凝着她半晌,哈哈大笑,“现在体验,刚刚好。”
吃完饭,留下一桌的杯盘。宋安七是想把盘子收回厨房,钱没有听到动静,摇着蒲扇从房子里出来,朝她摆手,“去去去,自己回你那儿去,不需要你来收拾。”
宋安七没和他计较,道了再见就和傅明安出去。
傅明安喝了酒,回去换她开车。几年没在城里打转的宋安七,开了半小时车,活生生地迷路了。
车第n次在同一座高架上经过后,傅明安没法再装没看见,打了电话给一位朋友。十几分钟后,附近交巡警赶过来,警车开道,终于顺利到家。傅明安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宋安七下车的时候,手指尖都几乎烧起来。
隔天清晨,傅明安难得的一次没有早起。
宋安七坐在餐厅,喝着牛奶吃着水煮蛋,他才披着晨衣下楼来。
才坐下,奶酪还没有来得及往吐司上抹,门铃突兀地响了。
第186章 有没有想过再重新开始
门铃只响了一声,宋安七过去开门,看见疾步往外走的唐睿,犹豫了一下,出声叫住他。(.好看的小说
唐睿脸色不太好看,神情之间少了些一贯的从容。
“我应该是找错地方了。”他紧捏着手机,垂眸看着她。
“你来找傅明安?”宋安七明知故问,果然唐睿温雅的眼神僵了一下,她推开门,还和往常一样地称呼他,“睿二哥,进来吧,傅哥还在吃早餐,有什么事等他吃完再说。”
唐睿不会承认,在客厅的十分钟,或许是他这一生最难堪煎熬的时刻。
大哥和爷爷在京城,透过好几位中间人,终于把线牵到了比较有话语权的傅家。
傅家老大在******,老三在国x院,方方面面都是说得上话的人。傅老太爷和唐老爷子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唐老爷子亲自去了医院探病,傅老太爷人比较和善,可是对唐家的事态度模糊。
傅家其他人,他们都没有见到,求见无门。
然后有关系较好的朋友向唐书豪透露,傅家老二未婚妻家乡在江城,他正陪未婚妻回家办迁移户口的事。唐书豪给了地址,唐睿按图索骥找上门。军区大院里,栋栋小楼看着外形都差不多,他按了一声门铃,听到里面问谁的声音,后知后觉先前来过这里。
傅明安的未婚妻,是安七。
望着餐厅的方向,唐睿苦涩地撇了下唇。几次动了要走的念头,无奈大脑太过清醒,把专案组里传来的风声记得清清楚楚。
宋安七泡了清凉解暑茶,端出客厅,看见他额头全是一层薄汗,“很热吗?温度还要不要调低一点?”
“不用。”唐睿从她手里接过茶,仰头灌了半杯。
“小心烫……”她没有来得及阻止。
唐睿怔怔地看向她,恍惚笑了下,“没事,正好渴了。”
在他对面坐下,宋安七想问他最近还好吗。抬眼瞧见他有些凌乱的衬衣衣领,缓了一会儿等他喝完一杯茶才问,“干妈现在怎么样了?”
“妈她申请在医院照顾我爸,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她还好,心态平和。”
唐睿直勾勾盯着她,接过湿纸巾,随便地擦了一下脸,“听花枝说,你也劝她出国?”
宋安七继续给他倒茶,面不改色,“现在江城风言风语太多,花枝性子直,听多了心里不好受。.不如让她换个清静的环境,等唐叔叔调查结束。”
唐睿缓缓点了点头,轻轻揪着眉,想笑又笑不太出来,“上次你说要结婚了,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男女感情上的事情,我从来不开玩笑。”宋安七转头看了眼安静的餐厅,笑着补充,“我和傅哥是在泰国认识,那时候我一个人,他给了我很多帮助。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于是我嫁了。”
“你在泰国?”唐睿错愕地瞪大了眼,难怪他在缅甸和澳门都找不到她,原来她没去那里。
“是啊,怎么了?”宋安七扬起不解的微笑。
唐睿用力捏了捏太阳穴,纠结地摇了下头,最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怎么去了那里?”
“一言难尽。”给了他四个字的回答,宋安七仰起头,看着傅明安走过来。她站起来,搂住傅明安,当着唐睿的面,主动给了他一个吻,“你们慢慢聊,有事叫我。”
不紧不慢上了楼,宋安七半躺藤椅上,拿过前一天未看完的小说。
现在的情势,唐睿能聊什么?动一动脚趾头都能想到。
草草看完数页,宋安七回房间洗了头,出来看见傅明安躺在露台她刚躺过的藤椅上。
“傅哥。”站在推拉门口,她轻唤了一声,对方没有反应。
挽好湿发裹起来,她走出去,蹲在藤椅边,示好地拉了拉他的手,“傅哥,你生气了吗?”
刚才那一个吻,她也觉得自己挺无耻的。傅明安会因为顾忌她的脸面,不会当场把她推开,她是有想到这一点儿。而就在唐睿面前,其中的做戏成分她和傅明安也是心知肚明。
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不要脸地无耻一下,耍点心机她不觉得有什么错。
不过,她不该胆大妄为,明着把傅明安当枪来使。
“你蹲在那里干什么?”低沉的声音慵懒地突然响起。
宋安七抬起头,撞上傅明安好笑的眼神。看清楚他一只耳朵上还未取下的蓝牙耳机,她恍然地咧了下嘴,“没什么。”
傅明安半坐起身,一把把她扯起来,让她坐在他腿上,眯起眼在她脸上仔仔细细审视了一圈,“那你刚才在说什么?是在对地上的蚂蚁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宋安七面红耳赤,撒了个谎,“我以为你睡着了。”
“本来是要睡着了,大哥来了通电话。”傅明安取下蓝牙耳机,看见桌上电话突然想起来,“刚才有个叫麦子的女人电话找你,后来留了条短讯。”
下午三点整,地点依然是在举办庆功会的商场一楼。
前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麦子召开记者会。与一周前比,名衔多了一个前字。
开完记者会,她将声誉全毁。穿着白t恤、牛仔裤,素颜短发的麦子一个人站在台上,面对台下的相机、摄影机深深鞠了三躬。她开始坦白,从最初出道的作品,她第一次获奖得到极大赞同的「桃红」的抄袭说起。
这些年说不清的作品,无数的抄袭,声名尽毁。
记者会的最后,麦子拿出原作又一次对当年出道时的抄袭郑重道歉。
人群散去,麦子孤身坐在台上,整理厚厚一叠带给她辉煌又把她扯入泥沼的作品。
抬头看见桌前的宋安七,她晃了晃神,抽出放在最上面的「人面桃花」的复印稿递还给宋安七,“对不起,我很抱歉,谢谢你能来。”
接过画稿,宋安七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一动不动盯着她的麦子,“陆子翊和你达成了什么条件?”
怎样的条件会让她心甘情愿地承认这一桩抄袭的真相?
“条件?”麦子捏着画稿,苦笑,“如果说不用向公司承担大笔的违约金是条件的话,那就是吧。”
愚蠢的是她,当初欣喜若即签约,以为那个男人是认真地想要培养她。太放心,所以连合同都没有仔细看,迫不及待就跳进别人挖好的坑里。一千万的赔偿,即使卖了她所有的家当也赔不起。而她作为一个设计师,今天一过,再没有资格踏入这一行。
“你的作品?”傅明安拉过宋安七的手,认真看了遍,眼里涌出一抹惊艳,“有没有想过再重新开始?”
宋安七诚实地摇头,最后看了眼稿子,干脆地撕开画稿,扔进垃圾桶,“四年前我就决定退出了,况且这也不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傅明安握着她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安七,如果你能把对自己的这股狠心用在别人身上,那你一定是个可怕的女人。”从头至尾,她对自己苛刻到有时连他都快要看不下去的程度。
他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女人,能像她这样,狠得下心来对待自己。
宋安七一愣,瘦削的肩膀情不自禁缩了一下,轻声问,“傅哥,你害怕了吗?”
傅明安笑着反问,“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快四年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句话。宋安七扬起唇,“谢谢你。”
如果没有他,而今她也不晓得会在哪里。
据传唐云山书记问题严重,不止经济方面,私人作风也有极大问题。据传专案组接到匿名举报,他在外还有两名私生子女。随着调查的持续,各种歪曲无聊的小道消息,像雨后的春笋纷纷冒出头。
唐老爷子和唐书豪在京城碰了壁,唐书豪接到他任职的房屋土地管理局上一级通知,要求他立刻停止休假回岗位上班。
他这位市房管局局长,离职太久,如果再不回来那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一个周末的清晨,唐书豪才下飞机,就被一早守候在机场的专案组人员请进了临时办事点展开调查。
听闻大哥也被隔离审查,唐花枝慌得失了神。两天前,唐云山出院了,被软禁在高干疗养院的一栋小楼,继续接受审查。邹榕回家来,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唐云山的消息。而邹榕从医院回来后,情绪有一些反常,不爱说话,也不过问唐老爷子在京城的状况。
接到花枝哭诉的电话,宋安七一大早赶去唐家看望邹榕。
唐睿一直在楼上书房打电话,不知道她来了,时不时能听到他愤怒的低吼。才到唐家,花枝偷偷告诉她,王月茹那件事情压不下去必须得判了。事情起初是陆子翊设的套,王月茹被关后,唐睿又打了招呼,故意拖着让她留在看守所被折磨。现在唐家出事,那些人自然是不会再管了。
客厅里,邹榕很冷静,只字不提唐云山和唐书豪的事。她亲热地拉着宋安七的手,一直询问她现在的生活。
后来她说要给宋安七做水果捞吃,进了厨房。
没过几分钟,宋安七和花枝听到咚地一声,跑进去是她晕倒了。
唐睿跑下楼,打了急救电话。送到医院,医生检查说看不出什么大毛病,也许是心力交瘁,不放心可以做一个全身检查。
听到手机铃声,宋安七走出病房,拿着手机,手不停地抖,牙齿轻轻地打颤。
明明很热,可她全身都觉得冷。
第187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喂?”
“宋小姐吗?上个月你来我们店里让我们找的勋章,我们找到了。”
“你可以告诉我对方姓名和地址吗?我想自己联系她。”宋安七咬住唇,往走廊外走了几步,不敢再去看病房里面。
“哦,勋章现在在陆子翊先生那里,他的手机号码――”
“不用了,我知道。”
……
“这次,你想谈什么条件?”
y校南门口对面小巷的火锅店,从前的老位置,墙上贴着她和花枝大学时候一脸傻笑不知愁的照片。她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扎着蓬蓬的丸子头,粉粉嫩嫩像个一脸稚气的高中生。和花枝脸贴着脸望着镜头,辣得红红的眼睛笑眯得像月牙,没心没肺的模样。
桌子还是很矮,搭上矮凳,两个人对坐着能望到彼此眼睛里头去。
老板还认得她,四年没见,开心地开了瓶她以前爱喝的汽水递给她,说你老公等你好久了。
火锅红汤咕咕地翻滚,热气腾腾。
老式的电风扇突突地来回旋转,卷起的白烟模糊了脸上的轮廓。把各自都变成一张泛起毛边儿的老照片,可惜都不再是年轻的模样。
几年的时间没有闻过火锅味儿,底料麻辣的味道飘散出来,宋安七呛得捂着嘴,不停咳嗽。
“喝口水。”陆子翊把冰汽水瓶送到她嘴巴。
宋安七小小地抿了一口,润了润嗓,低着声又问了一遍,“你有想好吧,什么条件?”
陆子翊不悦地蹙眉,“好好地吃一顿饭不可以?”
在他的注视下,宋安七摇了摇头,垂眼觑着锅里红灿灿的一片辣椒,犹豫了几秒,“抱歉,我不吃这个。”
“你以前最喜欢吃的,不是吗?”
陆子翊袖子挽至手肘,把整盘的鲜肥牛下进锅里。[.超多好看小说]起身调整了墙上风扇的方向,风换了风向,锅里的烟不再往她面前飘。
宋安七端着汽水瓶,又默默抿了小口。
抬起眼,不自在地扯着唇笑了一下,“很久没吃过火锅了。我在外面……饮食习惯都变得差不多了,我怕我吃不惯。要吃饭,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陆子翊冷眼看着她,“这些东西进不了你的口了?”
像是没听出他嘲讽的意味,宋安七眨了眨眼,“……是有点。”
“你一定摆出一副让人讨厌的样子吗?”
陆子翊沉沉吸了口气,清亮的眼睛探究地盯着她。她像是一个没情绪的木头人,淡淡地,笑着,生气着,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滑得就像一条鱼,怎么都抓不住。
宋安七挑开额上汗湿的头发,好气又有点好笑,“对不起,我就是这样子的。”
“菜好了,两位怎么不吃?”老板特别给他们送上来奶油蘑菇汤,熟络地拍了拍宋安七肩膀,“你老公说你要来,请我熬的蘑菇汤。你都四年没来过了,每次你老公一个人,问他他都说你出国读书了暂时回不来。你再不出现,我都要以为你们俩闹崩了。”
“能拿点醋来吗?”陆子翊突然开口。
宋安七讶然地看向陆子翊,习惯性地对老板笑笑。等他走远,她有点着急,“陆子翊,我们换家吃吧,我胃不太好。”
“你以前胃也不好,但是你吃了四年。”
烟雾散去,陆子翊轮廓分明的脸像是罩了一层薄冰。“还是你现在觉得外公那枚勋章不重要了?”
已经算是在威胁她了吧。
宋安七用力咬了下唇,“是不是吃了这顿饭,你就把勋章给我?”
“我可以考虑!”陆子翊咬着牙说。
“那好。”她提起筷子,平静地看他一眼,“我吃。”
夹了一筷子牛肉,蘸了油碟,抬手,手腕被抓住。
陆子翊脸色难看,“不想吃就别勉强。”
他这是比江城的天气还善变,宋安七轻轻撇开他的手,扬着水都化不开的笑,“怎么勉强?多难得的机会和你陆三少吃一顿饭。”
埋下头,牛肉送进嘴嚼了两口,她瞄着一动不动的人,“吃吧,牛肉再煮就柴了。”
是有好久没吃过火锅了,连这样大快朵颐都没有过。麻辣的馨香引爆舌尖的味蕾,怦然一下,好似心动的感觉。宋安七贪恋地吃了几口,动筷的动作就慢了。
慢慢搅动老铁锅里未熟的菜,她有一下没一下和他说点话。
桌子不大,他靠得近,额头总是不小心磕在一起。
“蛮后悔以前没带你来吃,我怕你会吃不惯。你看你长手长脚,坐在这里都别扭,可我还是觉得那时候我们常常过来吃该多好。”她夹起一颗熟透的鹌鹑蛋送进他碗里,“这个要熟烂了最好吃,味儿都从裂口渗进去了。你先夹开,等会儿凉了再吃。”
她给自己夹了一颗,磕碗里没有动,“吃火锅你要请教我,虽然我好久不吃了,但论经验,大概还是比你多。”
陆子翊夹起凉透的一半送到她嘴边,她垂眼,张口吃了,“干妈今天晕倒住院了,她晕倒前我还假惺惺地劝她唐叔叔不会有事。我是不是挺卑鄙?唐睿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回来办户籍档案的事,我还当他面儿亲傅明安。我现在能理解你,有些事特恶心但不得不做,我有我的缘由,你也有你的理由。”
咬了一小口他送过来的香菜丸子,他筷子没移开,等她咬第二口。
宋安七看了眼他固执的眉眼,拿了勺子接住。她咀嚼得很慢,一颗香菜丸子吃了足足五分钟,擦了擦嘴,她定定看着他,“你自己吃,我胃小,一吃点儿就饱了。陆子翊,麦子的事我忘了对你说声谢谢。可能你是真的喜欢我的吧,你只是不够喜欢。和你要的某些东西比起来,我没它们重要。”
看着他瞬间僵硬的眼,她安抚地笑了笑。
“如果在以前,也许我会介意。可是现在我不会了,我了解。谢谢你,包容了从前那个太过天真的我。”
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啤酒,端起来碰了一下他手边的杯子,她仰头一点点地喝。晕黄灯光斜斜洒下,逆光下,她脖子上、脸颊边细细密密地绒毛染着金光,像一枚枚柔软而尖锐的针,扎进陆子翊眼睛里,心里。
她仿佛那一道光,亮得耀眼,却一点一点地在消失,他再也抓不住了。
放下空杯,宋安七皱了下眉,又扬眉笑了,“果然吃火锅要喝冰啤才正宗。”
“少喝一点。”陆子翊握住她倒酒的手。
“好,再喝一杯,好事成双。”她只倒了半杯,喝完也果真再也不喝了。
断断续续吃了几口菜,火锅煮得越久味道越麻辣。宋安七再也不吃了,撑着头看他吃。她吃得眼睛红红,额头上冒了一层亮晶晶的薄汗,平常总缺血色的嘴唇也红红的,像颗光滑的草莓。
恍然间,陆子翊想到餐厅里帮他挑鱼刺的样子。
专注地,微笑地,把他的世界看得简单微小又无比重要了。
吃完饭结账,久别重逢的老板特热情地跑去隔壁甜品店买了支甜筒送她吃。
走出餐馆,陆子翊要去学校里走走。
宋安七把甜筒递给他,“你吃吧,我吃饱了吃不下了。人送的,扔了不好。”
陆子翊为难地皱起眉,还是把甜筒接过去。斑马线对面绿灯亮起,他空余的一只手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往对面大门走。
“我以前一直想看看你吃冰激凌会是什么样子。”宋安七仰着头,弯着眼角笑看着他。满足的语气,仿佛得偿所愿一般。
“什么样?”陆子翊抬起拇指,撇去嘴角的奶油,唇角微微翘了一下。
她发愣,忽而笑眯起眼,“当时只道是寻常。”
盛夏夜晚,大学校园里总是最热闹的,晚风里面经常会漂着沐浴乳、洗发香波的香气。穿着清凉鲜艳的年轻女孩,这个季节最有活力。游离在成熟与幼稚之间的准男人,大多想要努力摆出一张稳重但一个干净的笑容总会露馅。
年轻的面孔,像极了樱桃,个个明媚又饱满。
走了百多米,宋安七放慢了步子,“陆子翊,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陆子翊站定脚步,低下头,看见她额头全是汗,“哪里不舒服?”
“我胃有点痛。”宋安七捂着肚子,再也支撑不住,松开他的手。弯着腰挪到人行道边上,就地蹲下。
不止有一点痛感,简直翻江倒海,轻轻抽一口气扯得五脏六腑一起痛缩成团。
宋安七知道是坏事了,眼神有点乱,无力地扯了下陆子翊的裤脚,“陆子翊,你帮我叫傅明安来。”
她脸色白得难看,汗水一颗颗往下掉,说话声音飘着打着颤,是真痛到了极点。陆子翊蹲下身,扶着她发抖的肩,不敢乱动怕加剧她的痛处,“是胃痛吗?能不能忍一下?我去开车过来,马上去医院。”
宋安七摇头,固执地抓住他的手,“你把我手机拿出来,给傅明安电话,我等他来,他那里有我病历。”
陆子翊垂下眼,表情冷到了极点。轻轻拨开她的手,他起身,拉住一名路过围观的同学,请人帮忙照看一下。大步跑去学校停车场把车开过来,抱了宋安七上车。
她痛得有些迷糊了,缩在位置上抖成一团。上车没多久,趴座位上吐了几口。
陆子翊伸出一只手,抽出纸巾擦干净她唇上的污渍。拆开新买的毛毯搭她身上,隔开那些吐出去的脏污。摸了摸她冰凉的脸,思虑再三,他还是拿出手机,打给傅明安。
第188章 有些事知道的要好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护士关于病情的询问,陆子翊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样的状况她以前有没有过,她是不是有严重的胃病,她的四年没有他参与,他一无所知。
医生在急诊室进行急救,护士明白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拿了单子先让他填。
坐在急诊室外长椅上,陆子翊捏着笔,几笔下去看不出来写成了什么字。狠力捏了捏眉骨,他放下笔,揉皱汗湿的纸张,皱眉靠向身后冰凉的瓷砖。
“三少。”钟虎从电梯出来,小跑着过去,“找到的是小夫人四年前的病历。”
陆子翊挥了挥手,让他拿开。四年前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那时候她只是因为早产的原因体质弱一点,人是好好的。
傅明安匆匆赶到,拿了病历交给急诊室里护士。
“病患胃上是不是动过手术?”急诊室前,医生忽然转头问。
“她四年前得过消化性胃溃疡,有点严重。在美国,医生手术切除了一半的胃。”
傅明安侧头,皱眉瞥了眼后边的人。
医生低下头,示意护士翻开病历本给他看,凉凉地说了句,“那她胆子大啊,又吃辣又吃凉。不是第一次了吧,还好知道带病历来。”
傅明安脸色阴沉,“病历上有,你是医生自己看。”
转过身,觑着对方难看至极的脸,傅明安一下冷笑,“你们两个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怎么回事?”陆子翊揪着眉,困惑地,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
什么喝牛奶是为了养好身体怀孕、不爱吃不合胃口都是骗人的,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她用开玩笑地语气说她胃不好,胃小……她偏偏不说胃小是因为本来该有的一半被切除了,她不是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下。
她……到底还瞒了他多少?
傅明安冷脸淡漠地看着他,听到后面护士出来说问题不是太大,只是胃部受了刺激,触发了胃病。还好送来医院及时,处理妥当应该不会恶化。
听见说不会恶化,傅明安才微松了口气。
这种病,最怕就是复发恶化。
当初手术结束后,那位主治医生乐观的美国佬还向他开玩笑说千万要好好保养了。胃只有那么大,现在切除了一半,以后再要闹起来可没有东西可以切了。(.好看的小说
急诊室的门又被合上。
傅明安走过去,一拍陆子翊的肩,“你过来。”
走廊尽头的小阳台,安静,鲜少有人经过,是方便谈话的地方。
“有烟吗?”傅明安关上门,回身问。
陆子翊从西装裤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了两根。等傅明安点上,接过打火机,他咬着烟,低头背风也点上。
默默吐了两口烟圈,傅明安抬眼正色看他,“都告诉你,你是不是就放过她了?”
陆子翊眼神一凛,摇了摇头,苦笑,“很抱歉,不可能。”
“恐怕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傅明安弹了弹指间的烟灰,等到整支烟抽了大半。他轻咳了声,按着烟头在铁栏杆上掐灭了烟,慢条斯理看向身边看上去貌似比他更有耐心的男人,“是长得不错,难怪那丫头以前喜欢。”
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陆子翊的确是个十分不错、万里挑一的男人。
只可惜,女人碰上,便是劫难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哪里吗?”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
很难忘记,第一次看见她的画面。在泰国皮皮岛的一个度假山庄,本来是被朋友拖去看人妖表演,三个人兴致盎然去了。看了会儿,也就那么回事。天色尚早,有个朋友k了药,一时不太清醒,他们就在露天广场下坐了会儿。
那是个极大的露天广场,在另一边也有一个草裙舞表演团。
清一色的女人,人不多。大部分的游客,都围去看更有噱头的人妖了。
围在那个圈子外的,大多都是男人。因为人少,可以近距离靠近舞者,看的人普遍比较兴奋。
他无聊地瞥着,想回酒店休息了。
一群人里,他第一个就看见她了。不是有多美,也不是多惊艳,他先留意的是她僵硬的动作。无比地僵,每一个动作都要比她的朋友慢半拍,格格不入,不难教人发现。
他看出来她是放不开,抬起眼向上看了一眼。
浓得面目模糊的妆,很粗劣的妆。一下子,就没兴趣了。
再后来,不经意地晃了一眼,正看见一个男人大概是嫌她太保守,捏着烟头恶作剧地在她腿上杵了一下。即使在风月场所,正常人应该会叫一声吧。可她只是皱了一下眉,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下腿上被烫红的皮肤,向那个还拿着烟头的男人摊开手,索要小费。
那一天,傅明安撑着下巴看着那一幕,扑哧笑了。
第二天,她们表演的地点换在了他酒店门口。他半躺在酒店阳台的椅子上,还是一眼就看到她了。
原来拿烟头烫的人不是少数,但她就只是皱一下眉。皱那一下,似乎也只是条件反射。
她就那样面无表情,看着让他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忽然地,他很想看一看她哭起来,柔弱无助的样子,就像许许多多在他床上婉转哭泣的女人那样。
不过那些女人都太简单了,远远比不上让一个女疯子动情呻吟让男人觉得有成就感。或许,那个时候他是有一点变态的。
他和朋友打了赌,泰国当地的朋友找来了表演团的老板,三言两语说了事情。老板起初拒绝,然后看见他们拿出一沓钱后有些犹豫,他们是小表演团赚得不多,平时根本不敢接这些非法交易,只要一出事估计就要被罚得精光。
不过也不是绝对,在他们给出一个无法拒绝的数目后,老板欣喜若狂要去询问当事人意见。
老板带了女人在酒店外,指了指他们,指手画脚说了一会儿,跑过来说她答应了。
听老板说,女人和他们是同胞,偷渡来的泰国,急需要钱。所以才会同意,两万泰铢一夜。
那天夜里她洗了澡,准时进了他酒店的房间,不用他开口,听话地就自己上了床。
他杯中的红酒还没喝完,就等不及,想看看这个急需要钱两万泰铢就把自己卖了的女人。
两万泰铢,折合人民币四千左右。
脱了衬衣,他俯身把她圈在身下,看着她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有些失望。她还是化了妆,没白天的浓,但看着扫兴。他的手顺势从她衣服下摆摸进去,用力一拧。
她皱了眉,这次痛苦的表情停得比较久。
他满意地笑了一笑,手停留在光滑的肌肤上继续游走,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指尖黏黏地,他低下头,原来不是错觉,她身上真的有一股难闻的奇怪味儿。
他立刻掀开她宽松的布衣,看见****下方一道没有结疤的伤口,有些溃烂,还流着脓。他刚才摸到的,就是他第一下触碰到流出的脓水。干呕了两声,他骂了一句,抬起头愤怒地想要打这个女人。
她在笑,两个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捕捉到她眼睛里狡黠的笑意,他顿时警觉,“……你这样骗过多少男人了?”
“你是第一个。”拉拢衣服,她捂着伤口慢慢坐起来。敛了笑,还是一副任何事情面前都无动于衷的模样。
可能是太久没说过话,她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和生硬。
纵情声色情场这么多年,傅明安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他不信他这么倒霉成了那第一个。
“你看起来是个很挑剔的男人。”白白收了他的钱,她多解释了一句。
他也有被骗的一天!恼羞成怒,他几乎就要动手了,“看起来?你的眼光多准?你就不怕我一点儿也不挑,把你做了?”
她淡淡地看着他,“你都不怕了,我怕什么?”
若是其他男人,也许会不管那么多。但他不是,他这样的男人她以前见过不少,大户人家出身,有条件挑剔。
他嗤地笑了,所有的气一瞬间也散了。
果然是个奇怪的女人。
“你很需要钱吗?”他坐起身,看着她走下床,慢慢整理衣服。
很有教养的举止,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
她没回答,他迫不及待又问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偷渡来这里?”
是有很多人会随着缅甸这边的路线,偷渡去越南、泰国,因为没有正式的身份只有在这些流动性强人员杂的表演团或是一些偏僻的小店打些黑工。也因为这样,酬金要比其他人低一些。但他们的最终目的地,都不是这里。
她停下动作,冷静地看着他问,“你可以帮我离开这里?”
他又笑了,兴趣一点点被这个古古怪怪的女人挑起来了,“可以,也不可以。”
他等着她问,怎么样才可以,等着她来求他。可是她只是扬了下眉,回答他前面的那个问题,“那你知道那些也没什么用。”
大概是看出他是闹着她玩玩,她礼貌地向他说了一声再见,开门走了出去。
一下子房间空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傅明安莫名地有些意味索然。下床倒了杯红酒,没喝完,门突然开了。
她关上门,他第一次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微小的惊慌。
他在酒柜前回头,揶揄地问,“舍不得我了吗,宝贝?”
第189章 一个超出傅明安预期的答案
走廊外面有警察临检,操着泰国特有腔调的英文,正在慢慢靠近他的房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故意地眯着眼打量着她,想要看得更清楚她没有表情之外的表情。
“你要怎么样会帮我?”她站在门口,特别直白无趣地一个回答。
很有兴致地抿了一口红酒,听着隔壁的敲门声响起。她就那样站着,瘦瘦小小,半边侧脸上染着光,莫名地有些可怜。
叹了口气,取消了捉弄她的念头,他让她躲进衣柜,“我让你躲一次,等他们走了,我问你的问题你必须回答。”
她迟疑了短短一秒,立刻点头。
警察来了,守门口检查了证件又走了。
一场期待落了空,他有些饿了,打算让酒店前台帮忙出去买些夜宵。电话里快说完了,忽然瞥见沙发角落的她。视线停留在她瘦巴巴的身体上,他停了一下问她有没有想吃的?
她摇头,犹豫了一下子问,“你有办法帮我买一下药吗?”
一种可以内服外用的消炎药,但必须医生开处方,才能买到。她没办法去医院,平时是找老板帮忙去买,以高出原价两倍的价格。既然现在他在面前,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的坦率让他发笑。看在她成功逗得他很开心的份上,他答应她,明天医院开门让朋友帮她多买一点。
“为什么不回去?”夜宵买来,他坐在小餐桌前边吃边问。
她是莫名其妙被偷渡来这里。原打算带她去德国的人,中途把她丢在了泰国清迈这边一家私人诊所。
那两个人,其中的男人卷走了本属于她的钱,留下来的女人发现没有钱了,在她又做一次小手术时也自己走了。术后,她在诊所待了十天,医生催她续交之后的费用,她才知道那两个好久没见的人已经走了。
孤身一个人被滞留在这里,语言不便。
诊所的老板知道她是非法途径来的这里,又不想回去,一时之间也走不掉,于是老板介绍给了组织旅游表演团的朋友。那一个在泰国各个旅游景点提供表演的团体已经接纳了不止五名她这样从周围国家非法越境的人。成本低,流动性强,就算被查到老板也可以找借口推脱掉,所以类似这样的小表演团比较喜欢收留像她这样身份的人。
于是等不了伤口痊愈,她离开诊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而她现在存钱想去法国,还是偷渡的方式,那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以及无法想象的风险。
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回去呢?
向大使馆求助,虽然在被遣返回国前,可能会被移民局限制、留置。但泰国是金钱社会,花点钱,是可以避过去。
她坐在那里,双膝并拢后背挺直,坐姿端正得体。眼神虽然夹着冷漠和防备,却看不见一点儿轻浮。回答他的问题时,语气有些冷,可是摆脱不掉骨子里那份温雅有礼。
看得出来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儿,宁愿留在这里受苦也不回国?
吃完一只柠檬虾,他慢慢抬起头,怀疑地重又瞥她一眼,“你犯事了还是家里哪位犯事了?”
她摇头,都不是。
“那为什么不回去,你家人呢?”
她眨了眨眼,“不在了。”
他招招手,示意他到她身边坐下。把那碗他喝了两口不喜欢的冬阴功汤端到她面前,“喝了。”看见她不动,警醒地盯着汤,他心里不快,捏住汤匙喝了一口。
皱眉端起红酒漱了漱口,他不痛快地将汤匙扔进碗里,取下腕上的表,“喝了,我把它送你。”
她看看表,就着他喝过的汤匙喝了口问,“可以换成等值现金吗?这个不好卖。”
在那一刻,习惯了目中无人的傅明安第一次有了遇到对手的感觉。
第二天他让朋友送了半年量的消炎药给她,捧了她三天场。她是个藏着秘密的人,他提议她用自己的故事来换去法国的钱,一个字不漏。她不肯,死也不说。
没过几天他父亲大寿,回家前,他留了身边秘书的联系方式给她。
如果她愿意了或是遇到难处了,可以拨电话找他,他可以帮助她。前提仍然是,她的故事。
回国祝完寿后,家里在欧洲创业的表弟公司出了些问题,受了委托他不得不在欧洲待了近半年的时间。帮表弟处理好危机,他又在巴黎玩了大半个月直到临近过年,回国前他已经忘了泰国的事。
春节长假后回公司的第一天,留在国内的秘书告诉他,不久前从泰国来了一通电话找他。因为对方提供不了具体的身份,按骚扰处理,所以没有告诉他。
他反应了很久,终于想起她。那个时候,他几乎没有了太大的兴致再听那什么无聊的故事。
休息三四天后,某个太过无聊的下午,实在找不出可以消遣的事情,他回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人说着一口别扭的中文,词汇量极其贫乏,根本没办法交流。
他以为如果她诚心要找他,那么她一定会特别留意打去那个手机号码的通话,她应该会主动再打过来。于是又等了三天,他潜意识觉得不对,马上找了泰国的朋友让他联系那个号码。
果然是出事了。
因为有人故意举报,她和那几个非法入境的人被警察逮捕。因为她从小店买的一种止痛药里含有大麻的成分,警察局以涉毒另外调查。当时情况紧急,老板想说让她求助大使馆,但被她拒绝。
她只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泰国那位朋友找去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药品的事被调查清楚与她无关,但是她因为非法入境和滞留被判三个月,老板也被罚了几万的泰铢。等刑满释放,移民局会将她强制遣返回国。
距离她打来求助电话,到他想起来询问清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还好,泰国是一个金钱社会。
他的朋友通过黑市办好一个假护照,再通过求助大使馆,交纳了一笔数量的罚金最终撤销了判决。
那天傍晚,他去移民局拘禁所接她。
夕阳里,她一个人从大门里走出来,什么也没带。慢慢走到他面前,齐肩的头发挡着大半边的脸,很轻很轻的声音对他说,「谢谢」。
他反复看着她,喉咙有点发酸,平生罕见地有了那么丝丝的愧疚。
没有说「对不起」的习惯,他揉了揉她有点脏的头发,折身打开车门,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走吧,去吃点东西。”
她慢吞吞坐上车,看着他关车门,又说了声谢。
“吃点什么?”他倒车出去,趁着她低头摸手腕的时候留心把她打量了一遍。
她想了想,“我想吃元宵。”
他恍然想起,前天是元宵节。过年吃元宵,又是新的一年。
“……好。”侧过头,他沉沉地吐出口气,憋得格外难受。
中国的农历年已过完,游客大多都已回国,曼谷街头很难得再找到有中国餐馆还在卖元宵。看着有些无望了,她又有点累倒位置上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他决定去大型超市中国专柜,真的找到了一包速冻汤圆。
找酒店要了小锅子,他们在房间里煮。
他让她等一会儿,她就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他去浴室放好水,放进去先准备好的柚子叶,差不多了,他叫她进去,“泡个澡,祛霉运。”
她怔怔看着他,恍恍惚惚笑了一下,“谢谢。”
他关好门,去了药店,回去她还在里面。
敲了敲洗手间的门,他开门进去,她躺在浴缸手上还没够着浴巾。他避开眼,目光从她上身溃烂的伤口移开,把药搁她身后台子上,“先涂点药,过两天再去医院。”
“谢谢您。”
想要说不用对他太客气,但浴室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他点了点头,帮她关上门。照着包装袋上的说明烧水煮了汤圆,第一次煮,有几个破了皮,挑了半天只找出四颗完好无损汤圆。
她洗完澡,从里到外换上他准备好的衣物,看见已经煮好的汤圆,又说谢谢。
他掐灭了烟,把酒店刚送上来的猪脚面线推她手边,“不要说话了,先吃一口这个,喝口汤,一口就好。”
她认真地点点头,低头贴着碗沿抿了口汤,右手挑起一根面线吃进嘴了。他去浴室取回她用过的消毒剂,坐她旁边捉了左手过去。因为泰国湿热的环境,她手背、手臂上都长了些毒疮。有的消了,有的还红肿。
再没有比那时候的情况更糟了……
有一个疮,棉签只是不小心碰到突然就破了。毒水流出来,他受不了那味儿,控制不住地干呕出声。
“对不起。”她平静地抽回手。明明该痛的是她,但她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没关系。”他耳根子热了一下,“你把手伸过来,没有关系。”
她犹豫了几秒,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看他。然后捡起桌上的纸巾,一点点擦干净手上的脓水,才又伸出来,“谢谢你。”
“嗯。”他绷着脸笑了一笑,边抹消毒剂边问,“真的不打算回国?”
用力抿了下唇,那一秒她有些失神,转过头摇了摇头,“不敢。”
不敢……一个超出他预期的答案……
不敢……一个超出傅明安预期的答案……
所以她宁愿留在这里受尽磨难,也不愿意回国去。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真的没有家人了吗?为什么非要去法国?”他放下棉签,抬起头,看见古怪的一幕。
第190章 跪下来求他
她垂着头,捏着勺子想要舀一颗汤圆,手抖了好几下,舀不起来。[]
可是她一声不吭,如果他不是突然想和她说话,也不会发现好半天她一颗汤圆都没吃下去。
他蹙眉,伸手过去碰她的手腕。
小汤匙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咬了下唇。
手腕软软地垂着,他很有经验地摸了下关节的位置,是脱臼了,“多久了?”
“前天,他们接起来了,可能没接好。”她觑着他凝重的脸色,有些抱歉,“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那还好。”他松了口气。
捡起汤匙去洗了回来,她还维持着原位置坐着,眼睛木木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他脚步声,眨了下眼,眼睛里划过一些东西,又迅速淡了踪迹。
“右手先不要动它了。”
他垂下眼看看她涂着消毒剂的左手,恼火地拖了椅子靠近她坐下,端起桌上的小碗,“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过两天彻底做个检查吧。”
她愣了一下,缓缓点头,看向他手上的碗,“我一个人,没家了。我有朋友可能会在法国,我想去找他。”
“可能?所以你不确定他到底在不在?”汤匙在碗里搅拌了一圈,他顿悟,“只能找他了?”
她没回答,视线垂直盯着白得耀眼的白瓷碗,算是默认了。
他不打算继续逼问她在她身上的故事了,也许来泰国的飞机上他有想过,要用哪种法子逼她开口。眼下,真真实实面对着她了,他倒是开不了口。
那个时候,傅明安也没想过,后来他和她的故事会持续四年,也许更久。
他喂她吃完汤圆,她吃得很慢。一共就四颗,吃了快一个钟头,最后吃得眼睛和鼻头都红红地。
“还要吃吗?”他放下碗,抬手抹去她嘴角的芝麻馅儿。
她吓了一跳,缩着肩膀身子往后一退,短短一瞬,如同惊弓之鸟。
很好玩儿的模样,他绷紧好久的脸一下笑了,“还剩一点儿,你要吃可以煮。”
“不要了,谢谢。”她轻轻抿着唇,勉力一笑,眸光总是下垂着,盯着一个虚空的点儿说,“过年不吃元宵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现在吃到就好了。”
她不笑还好,一笑着,傅明安莫名地有点不敢看。
他叫了服务生上来清理吃过的东西,带她去隔壁房间,“先休息吧,事情等明天再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要睡得比较晚,你醒来得早的话自己打客房服务叫份吃得惯的早餐,别等我。”
暗暗的眼神闪了一下,她慢慢动了动嘴皮。他以为她有话要说,拉着门站在门口没有走。
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她摇头,“谢谢,晚安。”
回房间冲好澡,用随身电脑收发了几封邮件,和家里打了通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他不习惯早睡,躺床上看了一场足球赛,到后来要睡时突然又有些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后,他翻身下床,打算喝一杯再睡。
开门时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时间,凌晨四点。不想惊醒她,他放轻脚步。
客厅沙发前地毯上坐着个人,抱着膝,头磕在膝盖上,左手手指一下一下不停地在地毯边缘外的地板砖上写着些什么。很小的一团,瘦弱得像只小猫。那画面,无来由地看得人闷得发慌。
仿佛一幅本该非常好看的艺术品,无端地多了几块污点,硬生生凸显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写得很认真,直到他的拖鞋出现在视线顶端,手指头顿了一下,她抬起头。
素净的一张脸,瘦得脱形了些,和漂亮搭不上边。眼睛清亮亮的,看得出来底子不错,以前也是好看过的。
“睡不着?”他看着她尖尖的下巴问。
她摇头,沉默不语。在他转身走去酒柜时,突然一把扯住他衬衣下摆。
“你可以帮我,对不对?”泛白的手指蜷曲着,死死地抓着。
他真真实实愣住了。
那一夜他以为她会求救,可她没有开口。这一次,他以为她不会了,可她出声了。垂下眼,他看见她倔强抿紧的唇,和微微发颤的手。
她慢慢坐起来,屈身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衬衣,冷着声线坚定地说,“你可以帮我吗?除了上床,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看一看,我身上有哪里你可以利用,我求你帮我,帮我离开这里。”
“为什么?”他蹲下去,托起她的脸,好奇地看着她的眼睛。
既然跪得这么艰难,活得这样痛苦,打碎了骨头只剩下皮了,在坚持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她说。
他轻笑了一下,明知道这算不得什么好的解释,“我可以考虑。”
他不是有那份闲心多管闲事的人,普遍的时候朋友之间的事都鲜少插手。可他不远千里来救了她,对他而言,就像救起一只很得他心的掉入阴沟的小狗。现在把它从阴沟里救上来了,若就此撒手不管,小狗的命运大抵也逃不过一个死。那么先前的举动便是徒劳,倒不如一开始就由着它自生自灭。
于是他用假的护照,以公司商务签证很顺利带她去了美国。在曼哈顿买了一套小公寓,在她手腕重新接上又做完全身检查后,留下生活费,请了一位中国籍的保姆在那里照顾她。
回国没多久,听说她急性胃溃疡,住院一周也不见好转。本来她是忍着,没打算告诉他,只是病情急剧恶化,胃部几次出血。院方决定必须动手术时,她意识已近模糊,不能签署术前同意书。保姆不能代替她签,也怕真出事担不起责,才赶紧打电话给他。他连夜飞过去,她已经因为一周多没办法进食瘦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地蜷缩在和她一比大得不成比例的床上,碰一下仿佛都要散架。
她不哭也不闹,痛得迷迷糊糊听见他叫她,挣扎着握住他放在床沿的手,说,“傅哥,你救我,我不能现在就死,你救我。”
“嗯,你会没事。”一把骨头的手扎得他手心发痛,他捏了捏发紧的喉咙。
医生救了她,代价是切除了一半的胃,很多东西再不能吃。
住院那段时间,他留在纽约陪她,她很努力也害怕会打扰他太久,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康复了大半。但身体是垮了,在泰国那半年多留下了许多病根。一到雨天,她的风湿疼痛比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还要难受。因为很多东西没办法吃,又易得骨质疏松,她只有多喝牛奶补充体质。
……
点燃第五支烟,烟雾弥漫之中,傅明安眯起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她以前的确很爱你,不过事实却是,你配不上。不管什么样的理由,是你离弃了她。以前她或许十分需要你,但是现在她什么都不需要了。我不能够懂她的感受,你也不能够懂。知道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见你名字是什么时候吗?”
做完手术她病刚好些,纽约寒流来袭,他重感冒,发了两天的烧。
于是又换她来亲力亲为照顾他,端水送药,每天熬驱寒的汤让他喝。
那天晚上他精神好了些,下床去厨房看她。
可能是胃又痛了,她捂着肚子弯腰抵靠着灶台。小锅里烟气滚滚,她握着汤勺,眼神发直,又在走神。由于身体太差的缘故,她的精神也总是不太好。
“安七。”想提醒她,锅里的水沸得在往外面溅了,他轻轻叫了声。
“马上就好了,子翊。”她欣然地转过身,看清楚站在厨房门前的人,整个人忽然失了魂。
她瞪大了眼,惶恐地看着他,恍恍惚惚又低头看看四周,终于明白自己是在哪里。他从没看过她那样的眼神,像是刚从一场梦中醒过来,看见的不是梦中的人,梦中的景,直愣愣地站在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
汤勺从她手中脱落,砸在她穿着拖鞋的脚上。
她飞快地擦了擦眼睛,蹲下身,发抖的手去捡地上的汤勺,“对不起,傅哥,我刚快睡着了。”
“没关系,汤在滚了,你小心点。”他轻拉上门。
那一夜,他站在未关掩的门外,看见以为他走了的女人蹲在地上,为一个不知名的名字,一个不解的理由嚎啕大哭。
果然,她不是不会哭。
傅明安踩熄燃到一半的烟,轻咳了声,“我要进去看看她了。她没拒绝,以后你可以找她,不过希望你掌握好分寸,不要再出现今天的状况。”
经过急救宋安七病情稳定了,楚凯在旁边安排,办好了入院手续。
“还痛吗?”傅明安侧身在床沿坐下,睇着她汗湿的脸。
宋安七闭着眼,痛得云里雾里。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傅哥,你让我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陆子翊杵在床侧,视线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还好,白茫茫地。
她不看他,她甚至不知道他也在。
她很痛,可是她不再需要他。
他伸出手,无声地比划了一下。
那么瘦一团,似乎他只要一只手就能把她握住。墨黑的眼,最后看着她用力握着的手。心底瞬间,如同洪水过境,再没有一丝可以抵抗。
等在走廊上的钟虎看见陆子翊出来,发现他脸色不太对,“三少,问过医生了,小夫人只是短暂胃痉挛,问题不大。”
陆子翊瞥他一眼,恍恍惚惚往电梯大厅走。
“三少,这不怪你,你不知道小夫人她有胃病。”钟虎追着他的脚步安慰。
第191章 他哭了
钟虎跟随三少有十年之久了,从没见过甚至不敢想象他的三少会有现在他看见的神情,眼睛里像挖了一个大洞涌出漫无边际的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才响过不久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钟虎拿出手机递到陆子翊面前,“三少,陆相洲的电话,第三遍了。”
陆子翊站在电梯门前,后背挺得笔直。
冷冷地回首,看着闪烁的屏幕,阴鸷的长眸慢慢眯起,他面无表情接过手机下一动作扬起手。
手机砸在门前盆栽一米高的花盆上,支离破碎。突如其来巨大的声响,招来大厅零星两三个等电梯的人的侧目。一个枚红色的锦盒,跟着他的动作从手心脱出。
钟虎弯腰,眼疾手快捡起锦盒和从盒子里跳出的戒指。
陆子翊低着头,怔忪看着闪眼的戒指,恍无意识地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钟虎心惊,“三少……”
从钟虎手里拿回戒指,陆子翊低着头,拇指轻轻拂了拂冰冷的戒面。高挺的身影突然一晃踉跄着向后退几步,天旋地转,两腿一软,他再也站不住,靠着电梯门口墙壁坐倒在地。
他佝偻起笔挺的背,剧烈地喘息,潮热的液体狼狈地从紧眯的眸子里滚出。
宽大的手慢慢蒙住脸,喘息声混杂着别的声音,粗哑地被从喉咙里挤出来。
「死了一回,再活过来肯定不能和从前一样了。」、「生来顺遂的陆三少怎么可能会懂。有时候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做。」、「就这么过啊,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日子。有时候,挺想念江城的鬼天气和家乡菜。不过回不来,就只有等。」、「陆子翊,你别折腾了,就算你是真心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再回头了。」、「你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现在做了什么,而是你从来都没有做过。」、「我会嫁给他,那是因为他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伴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喂,那个人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家里死人了?”
“不会吧,看样子是有钱人。”
“钱又不是万能的,乔布斯那么有钱还不死那么早。”
“先生,您没事吧?”经过的护士跑过来,职业性地去扶他。
“滚开。”陆子翊拂开她的手,“滚。”
小护士被推开,不知所措转过头去看钟虎,他怎么了?
“三少,不是你的错。(.)”钟虎喉咙一阵刺痛。
在他看着,总是宛如神一般站立的男人,就那样坐在那里。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坐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角落里,他甚至控制不住低哑的粗喘。
“你那时候是情非得已,也是为了小夫人好,她会了解。”钟虎弯腰,想要扶他起来,可他沉得可怕,就好像一块失去了生命力的石头。
陆子翊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也在响,他抬起头,红的眼睛缓缓看向声音的来源。手无力抬起两次,要拿出手机,又狼狈地拂过衣料垂下。
“抱歉,三少。”钟虎帮他拿出手机,“是史先生。”
史杰也在医院附近,他就过来。
钟虎深叹了口气,只能站起来,挡住来自四面看热闹的目光,他不能让人看见三少困窘的模样。
“他没事吧?”沉稳的男声在他身后问。
宋安七吃过药睡着了,傅明安听楚凯说了外面的骚动,出来看看。
钟虎不友善地瞪着他,防备挡在他面前,“这和傅先生你无关。”
傅明安笑了,“我没说和我有关。”
电梯门开开合合,叮当――有人从他们对面的电梯出来。
史杰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傅明安,“明安,你怎么在这里?”确切说,怎么会在江城这个地方。
傅明安慢悠悠侧身,一愣,挑了下眉,“史杰,好久没见了。又有官司还是讲座?”
“私事。”史杰拍拍他的肩,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低头看见电梯前的陆子翊,眼色转暗,皱眉询问地看向钟虎,“怎么回事?”
“史杰,”傅明安拉住他,怪异的眼神扫了一下身后的人,“你……和他认识?”
史杰已经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听我妈说,你要结婚了。”
傅明安得意地笑着点头,“对啊,没想到吧,只比你晚了三年。”当年,他们那群人连他自己都认为他这一生不会结婚了。
“新娘子听说是这里人?”史杰表情有些僵。
“别猜了,我想你应该认识。”傅明安意有所指地将视线投向地上的人。
果然是,“安七?”见到傅明安点头,史杰脸色特外难看。多年的兄弟感情,此时此刻,他应该说声恭喜,但这太讽刺了。心不在焉地朝傅明安挥了挥手,他走上前蹲下,关切地搭住陆子翊的肩,“子翊,能站得起来吗?我现在必须带你去你妈那儿。”
陆子翊点点头,撑着他摇摇晃晃地靠着墙壁站起身,克制地避开史杰的搀扶,“我没事。”
史杰伸手,替他按下始终按不下去的电梯按钮。
“陆子翊,”傅明安在后面突然开口,“她是答应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后才去学的做菜。她说,能够为丈夫做饭是妻子应该有的责任。她很遗憾直到离婚都没有为她前夫做出一顿能吃的晚餐。所以,她没什么可欠你――”
“够了,明安。”
史杰愠怒地把话打断,“有时间我们聊聊。”
夜色阴凉,坐进车里后座,史杰取下眼镜,捏了捏晴明穴。闭眼沉默了会儿,又戴上,去看身边的人,“子翊,你该告诉我那个人是傅明安。”
陆子翊闭着眼,陷在宽大的座椅里。漠然的神色,除了泛红的眼睛,他还是那个世纪末日来临也仍面不改色的男人。
“是谁有区别吗?杰,我现在不想谈。”
当然有区别,那个人是傅明安。史杰盯着他指上紧捏着的戒指,“非她不可吗?”
陆子翊抿紧的唇抽了一下,“杰,我妈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史杰叹了口气,商量的语气,“要不要通知――”
陆子翊霍然张开眼,漆黑的眼不带一丝情绪,“请你不要,我妈交代过。”
是史杰预料中的答案。史杰看着这张和他母亲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慢慢泛起抹苦笑,母子都是一样地倔。多少年了,他早分不清,这算是好亦或是不幸?
江城的盛夏来得短,立秋后不过十来天气温便开始骤降。
趁着病发,傅明安安排做了胃镜检查,检查结果良好,只有些轻微出血现象。
做完检查,宋安七照例又吐了两天,吃了五天的流食。一周将过,才慢慢恢复了精神,能坐起来自己吃点清淡的东西。
病房里,傅明安刚下飞机过来,放下行李,拿了浴袍去卫生间冲凉。
他是三天前她好些了才回去,有一种养胃的药国内没得卖,他托了朋友在国外买了拿回来。他回去取,顺便处理点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公事。傍晚七点二十,这个点儿他一定是没有吃晚饭。他和陆子翊一样,都吃不惯飞机餐。
宋安七无所事事躺病床上看了会儿电视新闻,估摸他快洗完了,她下床换好衣服梳好头发。
一个苹果刚削好皮,他一身清爽走出来,自动地接过她手上苹果咬了一口,“在等我?”
“嗯,不过我已经吃过饭了。”宋安七很识相地回答。
医生都说她现在的胃,脆弱得像六七十老头老太太的胃,三餐再不准时吃,旧病复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痛过一次,她学乖了。
“我坐会儿,等下陪我出去吃饭。”傅明安散漫坐进沙发里,让她去把行李箱里的胃药拿出来,先吃一颗。
手中苹果吃了大半,突然想起来,“苹果谁买来的?”
“我没吃,一位朋友探病带来的,顺便图个吉利,他不知道我不能吃。”宋安七拉开行李箱拉链,背对着他,看见小包装好的药笑了一下,“史杰,你认识吗?他问起你。”
垂眸看一眼苹果,傅明安微皱起眉,“他来干什么?”
宋安七抬起下巴,坦然地点点茶几下面的柜子,“他说他送点药过来,没坐到十分钟就走了。”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不知道这药是不是真有那么灵,他们竟然选到一块儿去了。
“我们两家走得近,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不过他和他爸这几年都忙,所以你还没见过。他妈妈上次来家里,还和你说过话,会说德语那老太太。”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傅明安扯开湿纸巾擦干净手,抬起头问,“他和陆子翊什么关系?”
史杰和陆子翊……?
“他们认识,关系似乎还很不错。”
宋安七放好药,坐回他身边,跪坐起身抓起他搭在肩上的毛巾拢住湿发。早点擦干头发,他也能早些换衣服出去吃晚饭。
“我觉得,他们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史杰对陆子翊特别好,好到近乎达到了一种纵容的程度。而对于陆子翊,史杰是鲜少的他信任的人之一。
傅明安舒服地眯起眼,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陆子翊母亲叫什么名字?”
“欧宁。”宋安七停下动作,低下头瞧他,“你认识吗?”
“没听说过。”傅明安搂住她的腰,抱她到身前。很瘦的一团,跟抱着一只猫没有太大区别,“史杰有一个姐姐,不过不叫这个名字。况且,她不是会喜欢有妇之夫的人。”
“很优秀?”宋安七好奇地问,因为他话里赞赏的语调。
第192章 傅哥你不能耍赖啊
“非常。”想起往事,傅明安感慨地一笑,“念书的时候,她是我们这一辈同龄人崇拜的对象。如果不是史杰很早就提前打下招呼,我们几个人里面可能有人一成年就去追她了。”
虽然她大了他们当中最大的那几个有七八岁。
听他的描述,又是一位女神。“那她现在呢?”
傅明安枕在她肩上,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有几十年没见过了。她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就再没回过家,听说是和男朋友私奔了。”
太久没有过她的消息,而史杰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以他才一想,下意识把不相干的两件事联想到一块儿去了。
住院大楼一楼电梯厅出口站着两人,吵得正厉害。
宋安七和傅明安从电梯里出来,还有几步的距离,先把陆陈慧娟认出来。
“不让我见陆相洲?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这句话。一个****生的孩子,不要以为这些年养你在陆家就真当自个儿是陆家少爷了。你妈撑破了天也就是他陆相洲养的情妇,一个野种还有脸和我叫嚣?”陆陈慧娟脸红瞪眼,好像是气坏失了理智,一个打扮雍容的贵妇,大庭广众里就把话说得这么粗俗难听。
“你别急啊,看你这是脸都不要了。”
背对着大厅的男人咂舌,满是讽刺的意味,“你别替我妈担心,我妈的事我爸考虑着呢。你呢,好好打算打算。离婚的事情我爸已经交给律师去办,他不想见你。你有什么想法,李律师非常欢迎你去找他。”
男人转过身,笔直地和他们撞上。
目光落在宋安七脸上停住几秒,再移向傅明安,“哈”他抬起下巴,脸上浮起畅意的笑容。
傅明安撇头看着他的背影问,“他是谁?”
“陆子翊二哥,陆云扬。(.好看的小说”
宋安七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这么快,才四五年的时间,陆云扬怎么回来了?
他们找了一家私房菜馆,菜上来吃饭的时候,隔壁桌在聊陆家出卖云腾那家公司的事,宋安七回头看了几眼。
回医院的出租车上,途经一环内陆家最高那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傅明安突然说,一个吻换一个问题。
宋安七贴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傅明安屈起手指一弹她额头,“这样也算?”
“傅哥你不能耍赖啊。”宋安七装傻地笑。
“哪件事?”傅明安跟着一笑,大方地问,“是你父亲u盘里那封信还是陆家那档子事?对了,楚凯他朋友把删掉的内容又恢复了,我已经看过了,如果有一天――”
“不要,傅哥我不想要知道。”宋安七神情一僵,不自在地挽住他的手臂。
靠着他的肩,沉默了一会儿,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永远都不想知道。”
傅明安低下头,觑着她一脸的固执失笑,“犟骨头。”
宋安七抬起眼皮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因为极力上看使得眼珠子就像剥了皮的葡萄,水淋淋的。她动了动嘴皮,想起他的要求,又把嘴闭上了。
傅明安笑着摇了摇头,“陆家那事是真的,已经有好几个人对我说过。麻烦不小,不然陆子翊也不会急着卖那家云腾,据说云腾还是他家现在比较能赚钱的公司了。他父亲好像也动作了有段时间了,想把执行决策权抢过去。他家那老头子死了没几天,公司里就闹了一场,听说现在高层人心惶惶。”
公司经营方面,宋安七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前阵子陆家公司的股票不停下跌,以为是他们故意为之,一种常见的商业手段。
从头到尾她根本没想过那是非人为原因造成。以陆子翊的能力,怎么可能让公司亏损成这样子?
“但是陆子翊他掌握有绝对优势的股权,陆相洲他有什么办法?”
傅明安垂眸不语,宋安七仰起头吻在他下巴。
喉结滚了一下,傅明安默了片刻,转开视线理顺被她抓皱的袖角,“他家死那老头子当初转让股份的时候好像留了百分之十,遗嘱说是留给陆子翊的儿子,暂由陆子翊打理,曾孙成年之后那百分之十陆子翊和他儿子平分。但是他设一个条件,以公司一定营业成绩为限,在那个小毛头未成年前如果营业成绩低于他定下的限度,那么那百分之十即时转让给他的儿子,陆子翊的父亲。”
“意思是陆相洲已经拿到百分之十了,对吧?”宋安七脑子转得快。
傅明安捏捏她瘦削的脸,“聪明。”
宋安七笑笑,心里发凉。
陆老爷子才是他们这群人里真正精明一世的老狐狸,原以为他足够信任陆子翊了,却到头还下这么一个活套。这份遗嘱完美到可以用无懈可击形容,如果陆子翊对公司掌管过分失职,那百分之十转给陆相洲,护子心切的陆相洲会为了帮陆祁峰夺回公司而重回公司。陆子翊要么放弃决策权,要么再和他们争一场,让公司获益。
难怪,本该在加拿大的陆云扬,正大光明就回来了。
自觉地吻了吻他的鼻尖,“现在情势很恶劣吗?”
“要看他们有多大的决心了。”
傅明安捧住她想要低下去的脸,好玩地贴住她耳朵的圆弧,回以一吻。“他父亲下了禁令,不允许高层对外谈论这件事。外面的人知道他陆家公司亏损,但具体到什么程度还不清楚。如果他们当中有人想要鱼死网破,现下把公司近况公之于众,也许不到半天股票就会跌停。不过信息也不是完全能封锁住,据我所知,已经有两三家虎视眈眈,等着趁乱捡个大便宜。”
宋安七认真打量傅明安的表情,他不像是在说笑。
“怎么不说话了,担心他吗?”傅明安揶揄地捏着她的下巴问。
“是有一点。”她微微一笑,很坦率地承认了,“我更好奇他在想什么。”
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容许这样的失败?他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打算?
欧宁去世了,在白露那天凌晨三点。
十几天前宋安七就出院了。
调查组的工作在经历一段停滞期后,由唐书豪在房管局的工作内容入手取得突破性进展。上面已经做了对唐云山双开的决定,只是尚未公布,想要施加一些压力,一鼓作气把唐云山上头的人也扯下来。
陆陆续续地,江城行政、司法系统不断有人被接受调查。
当年唐云山能一手遮天,制造那几起命案,没有其他部门的人协助是办不到的。
一周之前,宋安七开始慢慢着手整理行李,等案件移交检院,她就和傅明安回去。
因为部队一些突发事件,傅老爷子退休的日期延后了。她和傅明安结婚的日子也因此顺延,几番考虑,定在十月中旬。
还好先前大半个月由于生病,那些喜帖大多没来得及写。
白露来临,气温骤降。半夜里一场大雨,宋安七浑身骨头痒痛,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到下半夜,傅明安睡觉前进房间替她开了暖气。房间里湿度降低,慢慢地身体舒缓了,她才熟睡。
一直到天微亮时,傅明安忽然进房间将她叫醒。
昏昏欲睡穿好衣服,洗漱好,另一边傅明安用微波炉加热好了牛奶和面包,直接带上车。
因为她这个病患,他已无师自通知道怎么照顾人了。
“先把早餐吃了,你再眯一会儿。”傅明安插好吸管,送到她嘴边。
宋安七握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牛奶有些烫。舌尖一痛,她顿时清醒不少,又听他的话咬了口面包。抬起头看他神情有些紧绷,再一联想到刚才匆忙的举动,蓦地有些紧张,“傅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和你无关。”
傅明安也没休息好,声线沙哑,有点绷着,“去机场接三个人,然后去殡仪馆。史杰他姐姐,你前夫母亲去世了,今早三点零七分。他们俩姐弟也有点意思,闷不吭声瞒了几十年,现在叫老头子老太太来看一具尸体。”
宋安七愣住,直愣愣地瞪着傅明安。
欧宁去世了?!
下一刹那,一滴眼泪突如其来地滚出眼眶。宋安七捂住烧得发疼的眼睛,用力地深呼吸,慢慢吐出一口气,“对不起,我有点难受。”两个多月前,她才去看过她,那时她还好好地睡在那里。就和以前无数次一样,安宁地睡着,就好像只是短暂睡着了……
风尘仆仆三个人里,会说德语的老太太宋安七见过。半夜搭飞机过来,老太太满脸倦容,但看得出来特意拾掇过。穿着一身素黑的布衣裤,银白的短发整齐梳在耳朵后,还特别地别了一朵白花。
两个男人都穿着军装,面色冷峻。一个白发矍铄,一个刚硬威严,眉眼看着有几分相似。五官轮廓,能找到史杰的影子。
在见到等在机场外的傅明安时,老爷子脸色缓和了一下,“明安,你们来了。”
“史叔,周姨。”傅明安直起身,礼貌地朝两位老人点头打了招呼。热络地和史杰大哥握过手,他打开车门。
来机场前,他提前租了一辆车,宋安七单独陪老太太坐。
老太太是北方人,骨架子大,略微清瘦,精神面貌却格外好。
坐进车里,老太太一言不发。宋安七留心看着她,老太太仪态端庄地抚着衣角,一径微笑。只是偶尔会摸摸梳得光洁的白发,苍老的手有些微地抖。
第193章 他母亲过世了
宋安七伸手过去,握住老太太松弛柔软的手。.
“叫安七,对吧?”老太太笑盈盈抬起头,双手和握住她,温柔的目光眷恋地凝着宋安七的脸,笑着感叹,“真是年轻啊,多少岁了?”
“二十八了。”宋安七看着老人带笑的眼神,心里发酸。
老太太摇头叹了口气,“我那闺女二十几岁的时候,可能就是你这样子了。不过她比你还要再高点,我们家三个孩子都像他爸。小时候看她斯斯文文坐院子里看书,我还庆幸我这唯一的闺女儿总算性格归我,哪晓得原来都是些牛脾气……”
轻轻哎了声,老太太眨了眨眼笑,“看我,一说说没边儿去了。”
“没关系,奶——”
宋安七别扭地及时改口,“您讲就好,我认识欧阿姨。”眼前关系全乱了,她突然要改有点困难。
她以前叫欧宁妈,现在也习惯了称呼她「欧阿姨」。老太太看着岁数,她该尊称一声奶奶,可是依傅明安的辈分,她得跟着傅明安称呼她周姨。
“欧阿姨是我家铭铭吗?你是明安媳妇儿,你跟着他叫我周姨就好。”
老太太眯着满是皱纹的眼,还在看她。
“我这些年老看闺女以前的照片,想她成家有了孩子是个什么样子,就怕再见面认不出来了。几十年了,现在我记得的还是她二十二岁时候的模样。她走的前一天非要和我睡,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帮家里阿姨做好早餐,等我和她爸她哥一起吃了饭。她说学校要分立新学院,事情多可能有段时间没办法回家。那天早上她离家的时候,对我说了三声「妈,再见」,我忙着批改一名学生的论文连头都没顾得上抬,笑她怎么学会撒娇了。她还跟着我一起笑,最后说「妈,我走了」。后来她再没回来过。”
老太太抹眼,笑得有点难过,知书达理的模样。有些遗憾,却没有抱怨。如果欧宁醒着,应该也会是这一种气度,淡然安宁,像她睡着的神情。
灵堂很小,在殡仪馆走廊最深处,大概是最小的一间。
一晚的时间,布置得已经十分完善。
钟虎领着几个人守在门口,灵堂里只有陆子翊和史杰在,即使灵堂只有二十见方,看着仍是空空荡荡。
他们走到门口,被钟虎拦住。
陆子翊背对他们,蹲在灵牌前烧纸钱。只有动作,没有声音,他慢慢地往火盆里扔进草纸,好像是默片里慢动作在一步一步回放。
听见身后说话的声音,他没回头,直到一沓草纸在火盆里燃成灰烬。拍掉手上的灰,站起来,转身看见他们,绷成一条直线的剑眉倏地皱紧。冷凝的目光看了眼傅明安身边三个陌生人,他反感地看向史杰。
“你母亲已经去了,她一个人走了大半辈子,最后一程了我不能不让亲人来送她。”
或许是灯光的原因,史杰的脸色很白,白得瘆人。
陆子翊垂下眼皮,看进棺材里。用力抿了下唇,走向旁边休息区,理顺了西装外套坐下,轻轻合起眼。
叹了口气,史杰快步走过来,让钟虎放人。
“妈、爸,姐她走得很安详。”史杰微低着头看着地面,低沉的声音有些虚。
老太太拍了两下他的手臂,先一步走向棺材。清瘦的身板有点晃,步子却走得稳健。
扶着棺材沿,老太太弯下腰,几乎把头伸了进去。默默地看了很久,老太太伸手摸向女人冷冰冰的脸,颤抖的手指温柔地不舍地一寸寸拂过眼睛、鼻子、嘴,“是我闺女,这眼睛这鼻子都没变,咱家闺女可是好看了。”
史叔扶住老太太的肩,眼睛也是定定看着安然沉睡的欧宁,威严绷紧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老太太揉了揉眼睛,直起身,转了一步,微红却不见眼泪的眼看向边儿上的史杰,轻轻一耳光拂在史杰脸上。
史杰低垂着头,当即跪下,“妈,爸,对不起。”
“儿子,妈第一次打你,这一下你不冤。妈不怪你别的,只怨你糊涂。”
老太太摸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拉扯起来,“你姐姐她是为了家里好,我和你爸清楚。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我和你爸亲闺女儿,再大的事血肉亲情断不了,什么事能比亲人团聚重要?你姐当局者迷她想不开,但你心眼活,你不该帮着她瞒着家里。你比谁都该知道,你姐姐虽然要强,但她比家里谁都要恋家。你让她这么些年在外面,你说你们……糊涂啊。”
世上大概鲜少再有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要痛心的事了,尤其在三十几年未曾见面的时候。
傅明安从小也认识欧宁,现在人到了,拉着宋安七一起去给欧宁上了柱香。他过去看着死去的欧宁,宋安七远远地瞟了一眼,再不敢细看,只是看着欧宁素白的遗像,心脏就像一块被拧干的毛巾,揪着疼。
捏了捏发酸的鼻子,她侧过头去看坐在角落的陆子翊。
他微眯着眼,神情冷淡,如同一个路过的路人,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一边阴阳相隔的亲人团聚。
缓缓地吸了口指间的烟,他冷漠地又闭上眼,累了的模样。
宋安七眨着眼看着,她不会懂他现在心里的感受,自然也不会明白他怎么会无动于衷。
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细微地动了动,喉结滚了两下,指尖燃烧殆尽的烟头就快要烧到了手指却仍未察觉。
“傅哥,我过去一下。”宋安七攀住傅明安的手臂,向他交待了一声。
她走过去,也许是凑巧,在她蹲在陆子翊身前要拿走他手上烟头时,陆子翊忽然抬起手。
火光一闪,擦过她的手心。
咬住唇,轻吸了口气,宋安七趁势接过烟头,扔地上按熄灭了,才抬起头问,“不过去看看吗?”
陆子翊倾身抓住她的手腕,摊开她手背,看见手心上指甲那么大红黑的一片,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痛吗?”他转过身,想叫门口的钟虎去买药。
“只是燎了一下,我闪得快,没破皮。”
宋安七起身,按住他的肩,“过去说几句话吧,老太太在来的路上问了你好多事,他们都是你亲人。”
他全身都绷得很紧,像那种上了箭的弦,绷得太紧。只怕再添上一分力,这箭霎时就断了。
陆子翊轻轻勾了下唇,只淡淡地一下,“让他们看看我妈吧。”
他脸上的黑眼圈很突出,看得出来是一夜未睡。宋安七手搭在他肩上,握着,她能给的安慰只能于此。也许是她自作多情了,她觉得现在的陆子翊就像一个任由着被水逐渐淹没的人,如果没人拉住他,他就会沉下去。
“安七。”陆子翊微合着眼,忽然沙哑着轻唤了她一声。
“怎么?”宋安七俯下身,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隔壁有人在放鞭炮声响嘈杂。
“安七。”
“嗯?”
“安七……”
“你……哪儿不舒服吗?”宋安七望着他突然睁开的眼睛。
陆子翊伸手把她滑落脸庞的乱发勾回耳后,顿了一下,习惯地抚向她的侧脸。宋安七下意识地转头,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陆子翊收回手,顺着她的眼神看见和史杰说着话的傅明安,有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宋安七歉意地笑笑,“没关系,你刚才想说什么?”
陆子翊捏住眉心借故挡住视线,隔绝她言不由衷的笑和疏离的眼神,撇了撇唇,似笑却不是笑,“等会儿,陪我去和妈上柱香吧。让她唯一的一个儿媳妇送一送她。”
宋安七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知道了。”
“让开!钟虎,别忘了这些年是哪一家在养你!”
门口蓦然拔高的声音很厌恶地打断了灵堂里的沉静。
许久未见的陆相洲颐指气使指着钟虎,让他放行。声音越闹越大,越来越难听,陆相洲大声喝着要来看他的女人。
陆子翊面无表情看着他,漆黑的瞳眸暗沉而阴冷。轻怒地挑了下眉,他站起来,轻移开宋安七。
一个魁梧的身影比他更快走到门口,所有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把冰冷的枪已经抵在陆相洲额头。
“你就是姓陆的?”史杰的大哥,穿着军装的男人凶狠地睨着吓傻的陆相洲,“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起初,陆相洲不相信公众场合有人敢大而化之掏出枪来威胁。他回过神来,有些恼怒地拍开额头上的器物。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故作姿态地拍了拍西装领口,轻鄙睨向面前的人问,“你是谁?”
“你就是那姓陆的?”史啸脸色铁青,枪依然被他熟练地握在手上。
打量着他身上沾着尘土的军装,陆相洲傲慢地问,“和你有关系吗?”
史啸眼角微微一动,侧转过身冷眼移向同样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陆子翊,“他是你儿子?”
对视上那双冷漠的黑眸,陆相洲不舒服地皱了下眉,伸手想要轻推开如高墙一般挡在身前的史啸,“请你搞清楚,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如果不想我请保安来赶人,限你立刻自觉离开。”
史啸掐住他手腕,一提一送,干脆利落地把他的手臂反向拧住,枪口用力地戳向陆相洲额头正中心。
被晒得黝黑发红的脸怒火中烧,迸发出狠戾的气息。史啸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去你妈的你们家。姓陆的你他妈再敢玷污铭铭一句清誉,老子不当这兵今天也要就地把你毙了!”
第194章 她比烟花寂寞
欧宁,或者应该叫史铭,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超多好看小说]
史啸是史家老大,年岁在史铭之上。也许是常年在军营的关系,史啸看上去刚硬得不像他这年龄的男人。
“你……认识欧宁?”陆相洲低垂下眼,仔细盯着有些老旧的枪。
握枪的手粗糙有力,架势标准,枪看着沉甸甸地。这一次,他没有胆子再把枪挪开,只朝身后的秘书使了个眼神。
秘书匆忙跑向长廊外找人去了,老太太叹着气,“史啸,不要冲动。”
陆相洲闻声看过去,史叔和老太太还站在棺材边。陆相洲看着他们苍老的容貌,还有他认识的史杰,大脑终于转过弯,“你们是欧宁的亲人?”
史啸持枪的手稳如泰山,一字一字地说,“她叫史铭。”
“……我不知道……”陆相洲一动不动,面色煞白瞪着眼,神情难看到了极点,他闻到了枪口火药还未散尽的味道。
是了,那夜在饭店包厢,他用暴力手段把瘫软无力的欧宁强压在桌上扯掉对方衣服时。羞愤欲死的欧宁在无计可施时孤注一掷地警告过他她大哥是脾气火爆的军人,要是知道他敢欺负她,她大哥会杀了他。
可那时,他酒劲上头,按捺已久的冲动再忍不住。他抓起一把桌上餐盘里的提子堵住她的嘴,把一切无关的东西都抛在了脑后。
事后,他把欧宁锁在外面的小公寓里。他以为她最终会像其他的女人,也可以说是闹脾气的小女孩,她小了他近十岁才大学毕业一年。只要他软硬兼施,等她矫情几天后就认命了。为了讨她的欢心,每天夜里他把她锁在床上压在身下时,他不止一次地说过要离婚娶了她。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两周后当她态度有所软化,他因此不再锁她之后,她逃出去了。
而她逃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察局报案……
陆相洲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地抽搐,他站得笔直,因为一旦松弛下来他可能就站不住了。
“啸哥,别脏了你的枪。”傅明安走过去,粗鲁地揪住陆相洲衣领用力把他推开。转身,谦和地朝史啸看了一眼,点点头,拿走他手上的枪,回头交给史叔。
陆相洲按住胸前的领带,喘了口气。
他的秘书慌张地跑回来了,一个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叫不来保安,一早陆子翊就打过招呼了。
听过秘书小声的回应,陆相洲难堪地抬了下眼皮,站在门口对陆子翊喊说,“你出来一下,我找你谈点事情。”
陆子翊讥讽地勾唇笑了一下,折回原位坐下。
钟虎尽职地挡在原地,“三少交代过了,这三天他不接待任何访客,有事请您晚些预约。”
面子是彻底没地儿搁了,陆相洲沉下脸看看陆子翊,冷笑一声,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份文件砸给钟虎,“拿给他,随他什么时候有空再看,是他自找的。”
看也不看文件,钟虎面色不动,说了一个字,“好。”
陆相洲没多做一秒的停留,非亲眼所见,宋安七不知道他们父子的关系已经坏到了互相再不掩饰的程度。
史啸因为刚从演习地下来,衣服没来得及换,枪也没有及时上交。史叔先前是不在陆相洲面前下他脸子,等陆相洲一走,立刻板下脸喝令史啸回去写份检讨上交。
老太太按照她们家乡的习俗,重新帮史铭洗了一次脸、仔仔细细梳好头发,也被史杰扶到边上休息。
灵堂里,陆子翊和史家人相隔一边,如同横着一条银河,谁也不多踏进一步。
钟虎出去买了早餐和热饮送过去,放下东西不多说一句话。
老太太靠着史杰看过陆子翊好几次,每每想开口却都是轻轻地叹气。从来不见,难免会有介隙,老太太再通情达理她还有个身份是心疼闺女儿的母亲。
陆子翊大概心里是明白这点儿的,所以他一开始没有想过通知他们。
过去三十年里,他和欧宁,是与他们史家毫无关联、两不相干的存在。欧宁是他的母亲,史铭是他们史家的女儿。把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生拉硬凑联系在一起,就是眼下的境况。
史家让傅明安帮忙订了酒店,三天里留守在江城。
丧礼结束,陆子翊同意他们带走了他母亲的骨灰。他原本也想好,由史杰把骨灰带回家乡,他不可能让欧宁葬在这座肮脏城市里。既然他们一家人都来了,自然由他们带走。
史家来去匆匆,最后老太太只让史杰转达给陆子翊一句话,如果他想祭奠母亲了可以随时去京,史家可以负责接待他。
三天里面,宋安七和傅明安陪在两位老人身边。最后出殡前,宋安七答应过陆子翊的,以前儿媳妇的身份,和他一起上了最后一炷香。史家人不知她和他是什么关系,没有人在意,只当是她们都在江城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傅明安和史家同一班次航班回去,临走前叮嘱宋安七早些收好行李。专案组双开的决定差不多快下来了,结果出来,她最好能马上就离开。
天气转凉,江城湿气大,她的体质留在这里一定会难受。北方虽冷空气却相对干燥,他会提前开通暖气,回去是会好受得多。
史杰找上门来时,宋安七正在打电话尝试联系花枝。
近一个月前花枝听话地去了英国,她孤身一人才去不习惯,隔两天总会找她说些话。直到一周前,花枝突然没了消息。电话始终关机,打去学校也找不到人。
宋安七担心她在那边出事了,更怕她会偷偷溜回国来,在当前大局已定的形势下。
进门后,史杰第一句话是安七,我们谈谈吧。
宋安七挑了下眼皮,史杰很淡定地说出第二句话,你放心,我不会劝你放弃傅明安。
他只想谈谈陆子翊。
“能再看见你,真好。”客厅里,史杰推了推眼镜,法律人即使性格多么温文,谈起事情也都是直接了当,“对于子翊来说,是他终于又看见了阳光。我该先对你说一声谢谢。”
“史大哥,你言重了。”宋安七为难地扯了下唇。
史杰笑了一下,睿智的眼睛蒙了一层灰色的雾光,黯淡地染着晦涩的笑意,“一点也不言重,是我欠了我姐还有子翊太多。”
如果没有他的糊涂,史铭怎么可能会到死也不愿和家联系?
那年史铭大学毕业,应聘到江城的大学任教。校庆上被陆相洲看中,那时候陆相洲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女人,可他还是花了很大一番力气追她。金钱、权势都用上了,他姐向他抱怨过好多次。他来过江城去警告陆相洲,可是对方只当他无名小卒。那时候他们都以父亲为傲,又都骄傲简单,不愿沾家里的光,只想着靠自己。
于是就在他找上陆相洲不久,陆相洲用钱买通了姐姐的一位同事。在那场以教学交流的饭局上,他们下了药。
陆相洲就在饭店包厢强暴了史铭,两周多后史铭才逃出来,马上找上他一起去江城公安局报了案。
史铭不愿让做军区参谋长的父亲被人说是护短,想事情结束再告诉家里。而他觉得不妥,但他刚从政法院校毕业,比姐姐更知道一旦家世曝光,即使史家什么都没有做,也会被人用来做文章。
这是他做错的第二个决定,当他们前脚报案,后面公安局里就有人给陆家通风报信。
那一年,他临近二十岁,却即将大学毕业。还没出学校,已经考过司法考试,取得执业资格。那一年,他年轻气盛,代理过两三个案子,在师兄的律所里小有名头。
就这样,太过自信的他落入陆家的套子里……
差一点,他这一生就毁了,只差一点。
那阵子,他留在江城陪他姐等案件调查结果,经人介绍又代理了一桩案子。那件案子从始至终就是陆家一手操纵,等他觉察出端倪时,已经面临诱导、唆使犯罪嫌疑人编造证言、引诱证人作伪证的指控。如果检院提起公诉,他拿不出有证据力的证据,等他的是牢狱之灾以及律师生涯的结束。
那是他做错的第三件事……
而就是这最后一件事,彻底毁了史铭的一辈子。
那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去公安局推翻口供,把一桩恶性强奸案改口承认为金钱******而起的争执。
要么,他史杰会被当事人举报诱导、唆使犯罪嫌疑人编造证言、引诱证人作伪证。
那天晚上,在史铭大学职工公寓里,他告诉姐姐千万不要妥协。他已经联系上大学里的老师,只要能在卷宗里找出漏洞,他就没事。
史铭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好,她一夜未睡,帮他整理案件卷宗和回学校的行李。然而第二天他刚上飞机,她转身去公安局,含恨推翻了先前的全部口供。
陆相洲假模假式「大度」地表示原谅了她,最后双方各自被罚伍佰元的罚款,就此结案。
如果不考虑前期已经造成的伤害,史铭的选择可能对她和他来说是明智却又龌龊的。
说是回学校商讨对策,其实也不过是他不甘心而做的最后挣扎。
他毕竟还太年轻,太过于盲目自信,没有做一点儿防备。对方请了一个智囊团,针对他而精心策划。面对现实案情,他只有不到百分之五逃脱罪责的可能性。
第195章 你还记得那次车祸吗
史杰心里早有打算,这次回去主要是同老师商量做有罪辩护,把刑责减至最低。[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完全逃脱,他自知无望,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史铭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为了他,史铭的一生灿烂辉煌被毁。
她由一个受害者,变成那份案件档案里不堪的******者。
陆家挟着那一份她亲自承认钱色交易的口供,堵住了他们再想挑事的念头。
为了保护他职业名誉,为了他不被父兄责怪,为了家里的安宁。自那天起,关于那半个月噩梦一样的日子,史铭一个字都再没提及过。
直到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无可奈何找他陪着去医院堕胎。
医生做完检查告诉她,她的子宫先天发育不足,如果堕胎那么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终生不孕。
于是,她就在那个清晨离开家,再也没回去过。
她辞了大学高级数学讲师的职位,离开了大学,遍寻不到人。家里报了警,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原因。当某一天他听说陆家又多了个孩子,算算时间,正好和自己姐姐怀孕生产的日期对上。那几年,他频繁接江城的案子,然后某一天他再去就听说陆相洲又带了一个女人回家,那个女人叫欧宁。
欧宁,是她念大学时在法文社团翻译作品时的笔名。
他当即找上门,可她说她的儿子几个月前差点遭遇不幸,她不能再走了。陆老爷子在她生产后,强作要求抱走了孩子,他们知道拥有了孩子也就彻底地把她困住了。她一直在附近的县城的小学任教,每年寒暑假和儿子团聚,直到几个月前快五岁的儿子被鱼骨头卡住嵌住声门差一点毙命,幸运地是送医及时。
不幸的是,那一天的午餐根本没有鱼制品,小孩子只吃了一块芒果寿司。
他恨过陆子翊这个血缘上和法律上该是他外甥的小孩子。在这个孩子存在前,是他毁了姐姐的完美。而这个孩子,却是强横地以一种不容篡改的出现毁了姐姐的下半生。
他曾经做过一件差一点悔恨终生的事。
那是在他找到姐姐之后不久的一天。他征得史铭同意,带孩子去书城买书,却径自把小孩子带去长途客运站,随便买了一班出省的车票。[.超多好看小说]但也许是孩子早熟,在他把孩子送上车找借口去厕所走掉之后,孩子混在人群里面也下了车,滞留在客运站候车厅里。他闷头回到市中心,就在那一瞬间悔恨排山倒海袭来。故事一开始是错,而他却是要一错再错。
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心,他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拦车再回去时,在出租车里平生唯一一次他痛哭失声。
孩子还在,昏暗喧哗的候车厅里,孩子坐在椅子上,睁着墨黑的清明如水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他心虚地半跪着想要抱一抱他,却不敢伸出手,身后有人叹气。
他转身,看见脸色晦暗的史铭。
他们是相伴近二十年的姐弟,他一个心思一个表情,她总能看透。
史铭抱起孩子,给了他一个浅淡却疲惫的笑容,“你别来找我了,别告诉爸妈见过我。我也不会让子翊回去认史家,等他长大我会陪他出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很爱你们。”
就是太爱,所以她选择牺牲自己成全所有。
后来她果然不再见他,每天都守在孩子身边。为了隐瞒住五年前的事,她断绝和史家的联系,怕被家里的旧识遇见几乎很少出门。而他内疚了几十年,却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陆相洲的禽兽暴行,他的年少轻狂,无辜但太让人难以释怀的孩子,她的死心眼,就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把她裹死在岁月里。
十年后,他第二次见到陆子翊,因为史铭突然的病重。
那十年里,他很少再接案子,而留校投入学术专研,所有人都当他是清高、孤傲。
不过,他还是常往江城跑。
史铭的案子是陆子翊报的案,历经了几乎一年的调查,最后无疾而终。当他听说时,史铭已经昏迷不醒了近一年。他在陆子翊学校门口等着了他。史铭是个聪慧的人,也许是她教得好,也许还有陆家的环境,陆子翊比一般的少年要早熟。
他拒绝和他交谈,因为史铭早有交代过。
在他第三次找上陆子翊时,一句话说漏嘴被陆子翊发现端倪。为了套话,陆子翊答应他的会面。
是他太心急想要和辜负过的外甥交好,太想要知道姐姐的消息,最后的谈话反而一直被十五岁的陆子翊引导。豪门人多嘴杂,陆子翊是知道些什么的,包括他母亲告诉过他的外公外婆的信息是假的,他想要全部的真相。
后来的后来,即使有他插手,案件仍然就此搁浅。
他和陆子翊都明白是有人投毒,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就和十几年前的强奸案一样,最终结果让人生恨。
有了这次牵绊,他借故开始频繁地联系陆子翊,私心里是想要补偿一点。陆家家庭成员复杂,陆子翊才十五岁,即使他的表现让人完全看不出只有十五岁来。
可能是怕母亲一个人太孤单,陆子翊没有阻止他去疗养院。
但是对于他的接近,陆子翊态度始终冷淡且疏离。直到他成年,大学毕业后进入陆家公司,对他的主动帮助,陆子翊不会再拒绝。慢慢地,勉强算是熟稔起来。
陆子翊从来没叫过他「舅舅」,只当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有所帮助的朋友。
他能理解,陆子翊的性格完全来自于他姐姐,且更甚于她。因为他母亲吩咐过,不能打扰到外公家的生活。所以他只有两个家人,欧宁,他的母亲;和她宋安七,他的妻子。
“他现在也有儿子了。”宋安七替史杰添上茶,抬起眼,噙着淡淡的笑意,“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史杰堪堪一笑,却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记得那一场车祸吗?他把陆云扬告进监狱,逼得他父亲放权那次,也是我接到钟虎电话才过来主动帮他代理官司。这十几年来,他只主动找过我四次,四次都是因为你。”
第二次是在英国,帮她牵线那位张哥,为她父亲的官司。他说,那阵子她精神状况太差,为了让她放松,他借公事把她带离国内。他想她能有所依托,所以让她去见张哥,起码她心会活一点儿。
第三次他们已经离婚,她被卷入抄袭。他找他商讨办法,中途却被他爷爷外派出国。钟虎留在国内帮他周旋,法律途径不通后,也拿钱贿赂过麦子,但那副作品已经国外参赛麦子没有接受。钟虎找人绑架恐吓过麦子,差一点酿成大错,被他及时制止。
最后一次他找他,用史家的能力护她周全。
“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做得太露骨,也不能。那场车祸在外人看来有惊无险,但发生当时谁也不知道结果。撞车前,他打过电话给我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请我照顾他母亲和你,还有想办法毁了陆家。”
史杰闭了闭眼,他不想去回想接到电话时的心情,“在那之前他也遇过一场车祸,在苏折月流产那一晚。也是陆祁峰买通了人恶意去撞,陆相洲为了护人,主导了后来的调查,把责任归咎于下雨路滑。”
有了那一次的教训,陆子翊对身边的人事开始格外小心。
直到这次陆云扬动手,他和钟虎上车时已经发现刹车有问题。是陆子翊要放手一搏,他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他也对她说过,在那一晚她哭着求他不要去找顾婉君时。
“因为要毁了陆相洲?”宋安七轻嘲地问。
为了夺走陆相洲的权力,为了让陆相洲不好过,为了替母亲报?他是可悲还是可怜……
“因为你。”史杰摇头,“没有确切的把握,他不会擅自行动,所以他才可以隐忍这么多年。除非是你,为了留住你。”
史杰没有立场,也没有标准来评判他们两个人的所作所为是错是对,但他的确是为了留下她。
从一开始……
他要报复陆相洲,也要留下她。
没有猎人愿意把一头被他杀死的狮子留下的小狮子养在身边,太过危险,随时都有被小狮子反咬一口的可能。
所以宋重山一去世,宋安七流产导致不孕,陆老爷子以小孩为条件要求陆子翊离婚。对陆家来说,宋安七是宋重山的女儿,如果她有异心,留她在陆子翊身边,谁也不知道这只小狮子有没有暴走的那一天。把一个随时可能反骨的人留在身边最近的位置,是不明智的。
关于生儿子转换股份的约定,在她流产之后第二天就有了。
直到那一天,她收到她爸被刑讯逼供的举报信。
陆子翊有了理由,把她留下,也许这理由是卑鄙的,不能够让她知道的。
他不能够让她知道,宋重天的死是陆老爷子和唐家一手策划;他不能够让她知道,陆老爷子已经三番四次地催他离婚;他更不能够让她知道,一些她最好不知道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她应该明白,也许再多一点负荷她就彻底崩溃了。
因而他永远不能告诉她,除非他毁了陆家,有足够的能力完完全全地护住她。
那一份检举的信,给了他和她希望,也给了陆老爷子杀机。
第196章 他没办法放她走
所以他是真的等不及了,他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不用再顾忌任何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对陆老爷子来说,她是那头小狮子,他更是。陆老爷子是陆家唯一知道史铭真实家庭背景的人,他欣赏陆子翊,也始终防备着不被自己从小养大的雄狮反咬。
陆老爷子可以排除掉陆子翊身边所有的防碍,包括史铭,当然也包括她,所有陆子翊在意并且可能影响到他的东西。
即使她恨他了,他还是不能放她走。
他不能够……
那天在陆家,当她在陆希梵的房间穿上衣服的时候,楼下客厅陆老爷子给了陆子翊两个选择。第一个,对外宣称她精神失常送她去精神病院,没有等陆老爷子说出第二个选择,陆子翊说他和她离婚,不容反驳。
英勇灵敏的狮子,终究没有斗过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她不会知道为了护住她,他花了多少心思。他再没有理由,顺理成章地保护她,他越多的在意,陆老爷子对她的容忍度随之越低。面对陆老爷子每一次试探,到最后,他们爷孙似乎达成了一种默成的约定。
一切的平衡在最后一次的试探后被打破,陆子翊让史杰带她远走。
最后一次,他约她见面,只为了一句话。
“你不该告诉我的。”宋安七叹了口气,清冷的嗓子没有抱怨,只是有点无奈,“你是傅哥的好朋友,你这样做对傅哥过分了。”
史杰一愣,失笑,“抱歉,安七,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和明安,我会祝福,一定。”
作为局外人,史杰没有资格去评价陆子翊所作所为是否太过自私。一桩悲剧,并非一人之力便可为之。他们相爱过,在英国那两日里,他亲眼所见那对年轻的夫妻眉目之间、字里行间的热爱。
多年以后,他只想告诉那年那个简单爱着的女孩子,她曾经爱过的那个人也深深用心过。
不辜负相爱一场……
壶里的茶凉了,宋安七进厨房换了壶热的出来,“然后呢?”
他不可能专程跑来,就为了告诉她,很久以前陆子翊也是爱过她的。做了这么久的铺垫,他该直接告诉她目的了。
史杰挡住她替他倒茶的杯子,无可奈何地一笑,“没有然后,这是你们的事情。[.超多好看小说]至于明安,我从我妈那里听说他终于决定要结婚了,我是很真诚地祝福他,当然也祝福你。”
他低下头,犹豫了一下,慢慢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盒子。
“如果这个算事情的话,那算是我今天来的目的吧。子翊以为我来找明安,他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宋安七打开盒子,外公那枚战功勋章跃入眼底。时隔四年光景,依然完好如初。
指尖轻轻摸过勋章凹凸的金属面,“谢谢。”她温柔地勾起唇,眸光浅淡。
史杰微愣了一会儿,也许是没有见到他希望见到的神情。
送他出门时,门外秋光正暖,她眯了眯眼,看着欲言又止的他,“史杰,我不怪他了,你也让他保重。”
史杰叹息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隔天清晨再次接到史杰电话时,宋安七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喂?”
“你知道陆家家庭医生电话吗?”电话那头史杰声音低沉,有点难以开口。
“……什么?”宋安七睁开眼坐起来,按住睡得凌乱的头发。先前并未完全清醒,没有具体听清楚。
史杰顿了片刻,“子翊感冒发烧,我中午的飞机回去,有点不放心他一个人。你还记得他们家家庭医生联系方式吗?钟虎听他的话,不告诉我。我想请他来看一下,子翊他不喜欢去医院。”
慢慢吞吞揉了揉眼睛,宋安七皱起眉,“你等我一会儿。”
一个半小时后,坐在陆子翊家小花园里的史杰惊讶地给宋安七开门。
宋安七看了看石凳边上的行李箱,有些无奈,“你有事先走吧,我暂时帮你看着他。”
她能来,完全已经出乎史杰的意料。又听说她愿意帮忙照顾陆子翊,史杰转而点头,内敛的眼明显地浮上宽慰的笑意。他快步走过去拿出钥匙开门,“钥匙是我从钟虎那里拿的,他最近在帮子翊处理公司方面的事情。安七,麻烦你了,明安那里我会解释,不会造成你们――”
“不用了,史大哥。”
宋安七站在门口,看着史杰突然转过身,笑了笑,“来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他了,他不会误会。”
史杰神情错愕了一秒,然后自嘲地笑着说,“好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是为了我和傅哥好。”宋安七说。
史杰开了门,没有进去,就站在玄关把钥匙交给宋安七,“麻烦你暂时保管一下。”
宋安七接过来,环顾了一圈。客厅里的摆设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她走时的情景。已是上午,但室内窗帘都拉着,房子里阴沉空荡。“没有其他的人了吗?”她问。
“……孩子跟他妈一直住在陆家那边。”史杰语气紧促,不大想谈这个问题。
他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了,宋安七随手打开玄关顶灯,从鞋柜拿出她以前的拖鞋换上。拖鞋被她扔进垃圾箱过,染了点油渍,后来没洗干净还留了一块在脚背表皮上。她垂头看了一眼,又问,“他家里那位煮饭那位阿姨呢?”
“有了那孩子没多久就辞了,那是他以前搬出来住的时候他爷爷请来的人。”史杰抬起手腕频频看表。
一愣,宋安七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她看见他又在看时间,“赶得及上机吗?”
“中午的班次,我必须马上要走了。”史杰笑了一下,又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我早上来的时候帮他带了一些感冒退烧药,他多吃了三颗,现在睡着了。他烧退了你走的时候,麻烦你传一条短讯告诉我,谢谢你。”
宋安七微微一哂,“你是傅哥的好朋友,不用跟我太客气。”
似乎是这样的,没有错。史杰被噎着了一下,难为他还勉强撑起笑,对她说了再见。
锁好门,宋安七先去厨房点火烧水,再径自上楼。
卧室里弥漫淡淡的烟草气息,很像以前的书房。以前,他也很少会在卧室抽烟。
宋安七捂住鼻子轻咳了一声,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开了窗透气。折回床边,又把床头柜上塞满烟蒂的烟灰缸倒了清洗干净,挪到窗边的小桌上放着。
空气好些了,楼下厨房的水差不多也滚了。冰箱里面除了一些冷饮,空空如也。
找遍了所有橱柜,只找到一袋红糖一袋干果,保质日期在几个月前还能用。厨房的餐具洁净一新,看来他是没在家里开过火。宋安七没有办法,厚着脸皮去隔壁借了两块生姜。生姜切丝,和红糖一起进锅里。
料理台上手机在响……
“喂,你醒了?”握着手机,她弯腰把煮开的水调成小火。等陆子翊醒了,凉一下就可以喝。
傅明安轻轻嗯了声,声音沙哑慵懒,“到他家了?”
“对啊,他还没醒。”宋安七放下锅盖,走到客厅坐下,舒服地躺靠住靠垫,无声地出了口气,“傅哥,帮我定下周的机票吧,我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好,那我就不过来了,我让楚凯来接你,你知道我最近事儿多。”声音越来越小,手机似乎是被移远了。
宋安七耳朵尖,听到他压抑的咳声,皱了下眉头,“你感冒了?”
傅明安苦笑,“是啊,这边昨天也下大暴雨了。”
宋安七叹气,玩笑地开口,“你还是节制一点,注意身体,别玩太过。”
“哈哈哈哈,”傅明安大笑,声音有点破,“小东西,吃醋了吗?我昨晚哪里也没去,下午陪爸去史家了一趟,回去的时候淋了点雨,你知道爸那身体受不得凉。”
宋安七被他笑得有些发窘,呐呐地问,“看过医生吃药了吗?”
“早上你打电话来我也才知道,等会儿吃了午饭去医院。”傅明安又咳了两声,有点叹气地笑了,“真想念你的招牌生姜红糖水啊。”
“你就不能想点健康的东西吗?”宋安七皱眉。
傅明安又是笑,“小同志,封建迷信要不得。”
他声音越说话越破得厉害,宋安七转头看吊钟,快到十一点了,“你赶紧起床,把饭吃了去医院吧。”她说,“你今天别开车了,让司机或者楚凯送你去。到了医院后,再给我个电话。”
“知道了,小老太婆。”傅明安嘀咕了几句。
等他挂上电话,宋安七想了想,还是给楚凯打了通电话过去,让他看着傅明安别让他开车。在客厅坐了会儿,她拿上钥匙去小区门外的便利店买了牛奶和两个鸡蛋。回去煮了白水蛋,合着热牛奶凑合着把午饭吃了。
楼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把厨房整理干净,转而上楼。
陆子翊还睡着,宋安七摸了下额头,还是有点烫。
只有拿冷毛巾临时做了个冰袋给他降温了。他一直这样,很少生病,一病了就比较麻烦。偏偏他讨厌医院,也不信任陆家的家庭医生,以前生病了也是超量吃几颗药,闷头睡两天,等身体自动好转。以前他生病了,她也是这样只能在旁边陪着。
他情况有些严重,宋安七也不好再在楼下待着了。
第197章 哭有用吗
轻车熟路去书房找了本小说,宋安七坐回窗边贵妃椅,点开小灯。(.无弹窗广告)看一会儿书,就帮他换毛巾里的冰块。换了几次,他头上温度没那么高,她也困了,处理好冰块,看着书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昏昏一觉醒来,她睡眼朦胧,掀开窗帘看见天色已经转暗。
陆子翊还没醒,仍然是先前的姿势。
他睡了快一天,怎么也该醒了。宋安七心口一跳,她起来,快步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子翊,陆子翊……”
又推又叫,没把他叫醒。宋安七急得有点冒汗,蹲在床边,俯向他胸口。
他的心跳急且乱……
微喘了口气,宋安七决定打电话找钟虎请医生。她一抬起头,肩膀被扣住,一股力道压着后背。
她猝不及防,一下子扑到他身上。
墨黑的眼,染着朦胧的光,定定看着她。
宋安七撇了下唇,推开他的手,站起来,克制地与他相看,“烧退了?”
陆子翊慢慢坐起来,躺得久了供血不足人有点晕眩。他慢慢摸了摸额头,“还有点,问题不大。”
“那就好。”宋安七机械地牵起唇角。
帮他打开床头的壁灯,她拉开窗帘,转身往门口走。
身后,陆子翊也下床,揉着头快步跟上她。
宋安七停住,回头奇怪地看他。他眯了眯眼,“我送你出门。”
“我等一会儿再走。”她走回去,抓起衣架上的外套丢给他,“楼下煮了点生姜水,我端上来你喝了吧。已经煮好,不喝浪费了隔壁一块生姜。”
再上楼,卧室的吊灯打开了,灯火通明。
陆子翊站在长廊上等她,宋安七看着他把红糖水喝完。
“史杰找你来的?”陆子翊苍白的脸有了点血色。
“他非常担心你。”
宋安七和他在落地窗前的小桌前对坐,她轻点了下头,“毕竟他是你的亲人,你没必要太排斥他……”话可能不好听,但事实却是如此。
窗外秋风起,夜色浅浅。陆子翊轻咳了声,侧头入神看着楼下庭院,不置可否。
“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他忽然转过头问。
看一看时间,是该吃晚饭了。宋安七盯着他漆黑认真的眼睛,恍然笑了,“好啊。”
晚饭是钟虎从外面打包送来的,都是些清淡营养的食物。(.无弹窗广告)
钟虎进门,放下餐盒,两个人先去书房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宋安七重新加热了菜端上桌,听见汽车启动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看见远去的车灯,问走进餐厅的陆子翊,“他还要回公司?”
“没有,他回家。”
陆子翊穿过门,进了厨房,帮她端热汤,“他结婚了,女儿下个月满三岁。”
宋安七站住,花了几秒时间消化这个信息,才走出去摆好盘子。太习惯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她还没有想过钟虎会结婚这个可能性。
默默吃了几口菜,她抬起头看他,“那他现在住哪里?”
陆子翊淡然地收回投注在她脸上的视线,“一环东路,小区旁边有私立学校,方便他女儿长大念书。”
“哦。”宋安七看着他,他低头心不在焉喝了几口汤,没有多大的胃口。
一样的灯光,一样的位置,一样的人……
少了旁边闷不吭声埋头吃饭的钟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我那天在医院看见陆云扬了。”她食量小,吃了一些已经饱了,只好找些话说,让他好有时间再多吃点东西。“薛彩晴又住院了吧?可能是陆陈慧娟为了离婚的事去找陆相洲,他们碰上了,吵得挺不愉快。”
陆子翊吃着饭,抬了眼皮视线落在她放下的筷子上,蹙眉,“真的没办法再吃一点了吗?”
宋安七笑了一下,看着盘子剩了大半的菜摇摇头。
“你不用帮我担心,晚一点它自己就会饿,什么时候饿了再吃。不过你一个人,最近是不是要多注意下安全?你有找人盯着陆云扬吧?”
他们不是没有见识过,陆云扬的锱铢必较,更重要的是四五年前陆子翊把他整得仓皇出逃,远走他乡。现在陆相洲意图夺回权,不在背后做点什么不符合陆云扬一贯的小人心态。
陆子翊皱起眉,用力地一抿唇,沙哑着声说,“这些事情你别管。”
“我就问问,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宋安七知道他是生气了,可为什么,她不清楚。
“我没有生你气,”陆子翊盯着她,慢慢扯起一抹笑。
宋安七哦地一声,“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也不会生气吧?”
陆子翊略一挑眉,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看向窗外夜色,“陪我出去走走吧。”
天色已晚,褪了白日的热气,户外降温快。宋安七换好鞋子,等在门口,不容忽视的秋风吹过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子翊套了大衣下楼来,帮她带了一件她以前最爱穿的粗毛衣开襟大外套,“拿过去穿上。”
走出门,宋安七低头扣着粗纽扣,手上抓着小手袋指间有些不灵活。
穿过花园小径,他推开门突然停下让她先出去。
宋安七眉目低垂,还在顽固地扣着衣服下摆最后一颗扣子,弯着腰一头结结实实撞上他后背。
“哎……”慢慢扣好,她捂着额头退后一步。
陆子翊扶着她的肩,倏尔展眉一笑,“走吧。”
夜色迷人,小区里静悄悄地,连灯火都是静谧的。他们绕着堆着稀少落叶的人行道走,陆子翊没有说去哪里,然后他们出了小区大门。陆子翊去便利店买了热牛奶和冰啤酒。
插上吸管,把牛奶递给她。他拉了下她的手,走向小区绿化区的长椅,“过来坐会儿吧。”
宋安七坐过去,咬着吸管笑着看他,“你这是在提前感受平民生活吗?”
陆子翊慢慢喝了口啤酒,眼角轻扬,“以前高中的时候,晚自习不想上课逃课出来,就这样买几瓶酒去学校操场坐着。看操场上踢球的人,有时候旁边坐了几个人,他们说话的内容听着好像有点有趣。钟虎也是那时候,他逃课出来抽烟,我们俩常常一前一后。然后有一次他和别人打完架身上没钱,跑来问我要酒喝。那个时候他比现在要嚣张得多,喝了酒后问我到底是谁,怎么老是一句话都不说,一个怪人。”
“你当时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他的?”宋安七想象不出来嚣张的钟虎会是什么样子。
陆子翊笑睇着她,唇角笑意渐浓。
他心情不错,如果可以她不该问那个问题,可是她留在江城的时间不多了,以后不一定会再见面。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地好。
“陆子翊,”宋安七借故看手机,低下头,“我爸那些照片和举报信是你找人寄到家里的,对吧?”那个时候,她一直想不通那封匿名信会是谁寄出来的。现今想想,一切也都说得过去了。
漆黑的眸色僵了一下,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艰涩的音节,“……嗯。”
淡淡地眨了下眼,她就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事发后,他们庆祝的时候带我去了。”陆子翊呼吸有一点紧促,他在紧张,“钟虎当时和我在一起,他不会说假话,你想知道得更详细的话可以去问他。”
“不用。”紧揪着衣角的手缓缓松了。
宋安七看着他喝酒的姿势,天光朦胧,他的脸色带着一点病态的白,有些难看,“你少喝点酒。那一次我在老宅踩空楼梯住院,是陆老爷子安排的吗?”
还有那个总待在病房里背着她打电话的看护。
陆子翊讶然地看她一眼,“史杰对你说什么了吗?”
她摇头,否认得很快,“没有,是我猜的。最近都没有什么事,无聊了就胡思乱想。”
“没有开心的事情可以想吗?”他抿着唇不太舒服地问。
“想了,想过了就什么都想想清楚。”放下喝空的牛奶盒,宋安七夺走他的啤酒。啤酒瓶上还沾着水珠,冷得她嗞了声。擦干净手,她惯性使然地抬起手背碰他的额头,“史杰让你好些了我通知他一声。”但现在又有些烫了。
陆子翊撇了下唇,略微反感,“他想太多了。”
“你别生气啊,我一直觉得他很关心你。”宋安七安抚地扯了下他衣袖。都是她爱做的小动作,但是都掐着分寸适可而止。
很久以前,她就觉得史杰对他是很认真地在意。事实上,他现在的状况令人多想也没什么错。前面过去那三天里,就是在尸体火化那天,他仍然是沉默的,沉默得让人觉得他血是冷的。
“欧阿姨是你的母亲,她去了,你哭一哭其实没什么的。不会有人觉得这是懦弱,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她委婉地劝他。
“哭有用吗?”陆子翊眯起眼。
夜太深,于是她看不进去他的眼睛里。只觉得,他笑得有些冷。
“她早该离开这里,是我自私占了这么久的时间。”
如果一切没有出差错,也许他现在正在国外的日光下,干着一件辉煌的事业。很早很早,她就规划好了他的一切,是他自己一脚踏出了她为他铺好的路,选择了另一条轨道。
“我只是想,只要她还留在我身边。等我想起来时就可以看到,这样就好了,足够了。我不是把她当成一个物品,我只是觉得在她无法安排自己的时候,我可以做一个对我对她都好的决定出来,你能理解吗?”
“大概吧。”宋安七垂下眸,看看地上渐重的阴影,“走吧,回去吧。”
第198章 花枝失踪了
几乎他们才一到家,外面突然之间狂风暴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陆子翊帮她叫了出租,等了一个来小时,出租车才姗姗迟来。
但她走不了了。
那瓶冰啤酒的缘故,回家没多久,陆子翊又烧起来。
他又是拿着一大把药要吞,被她及时制止住,最后只多吃了两颗。等到药效上来,他睡下去后,她才打电话找钟虎,请他明天通知医生来看看,赶紧把陆子翊感冒治好,别烧出肺炎。
在沙发里随便窝了一晚,心里想着一早钟虎会带医生来,她醒得比较早。自己出门去解决好早餐,回去的时候傅明安打电话来,告诉她他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机票已经订好。
林林总总的一堆琐事,走到门口,收好手机,她拿出钥匙开门。
“……安七?”顾婉君从街角转过来,那一刹那,宋安七想到了年幼时抱着顾婉君出现的她的母亲。
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宋安七定了定神,转头看过去。
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顾婉君骤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胖了一圈,有点像被吹得微微肿起的气球。因为突然胖太多的缘故,五官被挤着有些许变形了。
顾婉君忽然拉住她的手,仓皇地开口,眼泪先下来了,语无伦次,“安七,我要小澄,我要见小澄。让我进去见一下他好不好?你告诉他,我愿意吃吃多少都好,我现在每天都在吃,他们煮的我都吃了,我可以看一看小澄了。”
宋安七奇怪地看她一眼,嫌恶地抽开手,“你要见陆子翊吗?”
听到陆子翊三个字,顾婉君通红的眼睛立刻跳出一抹惶恐。看出来她精神似乎不太稳定,宋安七悄悄往边上退了一步,快速把门打开,“进来吧,他可能醒了。你们的事情,你和他当面谈。”
陆子翊还在睡,顾婉君站在楼下窗边,捧手咬着指甲,神情恍惚。
她们进屋没过多久,钟虎带着医生过来了。
换好拖鞋,钟虎走进来,看着坐沙发上的宋安七叫了声小夫人。窗边轻轻响了一声,三个人一起转过头,看见是顾婉君,钟虎黝黑的脸一下子绷紧了。
匆忙地把医生带上楼,他踩着楼梯咚咚咚地跑下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夫人。”
“……还有事吗?”宋安七已经在整理手袋里的钱夹和手机,没有抬头,也懒得再去纠正他的称呼,他从来就只听陆子翊的话。
钟虎躬身站在她面前,仔细端凝她的神情,“她和你说了什么话你都别信。”
点击屏幕查看短信的手停住,宋安七一下笑了,反问,“你觉得她会和我说什么话?”
钟虎愣住,有点张口结舌,他一直还是不善言辞。纠结了好一会儿,他说,“我不知道,她最近不太正常,小夫人你别和她接触的好。”
宋安七点头应了,她本来也没打算和顾婉君接触。
那是她和陆子翊的事情,与她何干?
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她等医生下来,听完情况好方便走人。
钟虎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是三句话说不出个花来的人。愣愣站了几分钟,他突然走到顾婉君身边,特意压低了声音。顾婉君不停点头,含含糊糊地,宋安七又只听到她含着哭腔的声音来回在说,“我错了,我错了,把小澄还给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有那么一秒,宋安七忽然想不起以前那个争强好胜、精练女人的顾婉君是什么模样。
她是怎么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了?
楼梯上方脚步声蓦地响起,陆子翊披了件大衣下来。眼神不是太清明,应该是尚未完全清醒。
宋安七仰着头,瞧着他一脸略微的怔忪,像个未成年的少年一样,不觉失笑。
她一笑,陆子翊仿佛才回过神,微松了口气,“她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我出去买早餐的时候。”宋安七挪开位置,让他坐一下。他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她身前,给她很大的压力,“我帮你买了碗粥,可能冷了,你放微波炉热一下再吃,她还有事情和你说。”
陆子翊抓住她的手袋,于是她起身的动作突兀地停住了。“你帮我热一下,我想现在就吃。”
她一动不动,他紧紧盯着她,“不可以吗?”
“好吧。”宋安七打趣地看着他紧握的手,“你要放手我才能进厨房。”
刚把粥放进微波炉里,她听见客厅里自己的手机在响。转好时间,她快步走出去。手机被拿在陆子翊手上,他专注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片。
宋安七从他手中拿回电话,“喂,傅哥……”
陆子翊霍然起身,走向厨房。
眼前一晃,宋安七看着如同一株植物般沉默了好久的顾婉君突然追上去。收回视线,她专心听傅明安说话,直到一边低泣声慢慢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她好奇看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把小澄还我,我求你了。我什么都不要,小澄也不要,你把他给我,我养他。”
顾婉君弯身匍匐在陆子翊脚边,情绪太过激烈得全身发抖。她是胖了太多,缩在那里,像一颗小小的肉球。面对陆子翊的无动于衷,她忽然回头,凄婉的目光和宋安七撞了个正着。宋安七尴尬地抿了下唇,侧过头去。
“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告诉她,我什么都不说。我已经胖了三十斤,我可以看小澄了,你让我先看一看他。”
“你的儿子已经开始念书了,等他成年随便你想怎么见。”
陆子翊掰开她抓得死紧的手指,只厌恶地看过她一眼,“钟虎会把你儿子的照片拿给你看。顾婉君,别来挑战我的底限,你现在没有和我讲条件的东西。我可以把他送去英国,也可以把他送到更远的地方。”
顾婉君一怔,慌乱的眼神蓦地失了焦。
宋安七再看过去时,就是她哭得发疯一般被钟虎拉起来往门外扶。
她怀疑顾婉君是不是就要疯了……
“微波炉里的粥可以吃了吗?”陆子翊去而复返,颀长的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宋安七避开他的注视,点了点头,“可以了,可能碗沿会有点烫,你自己小心点。”她的嗓音莫名地干涩,一字一句只当是机械地吐出。
陆子翊拉她起来,“那你帮我好了。”
恍然之间,人已经跟着他走到厨房,结果粥是陆子翊自己端的。宋安七站在餐桌的这端,心里像被一把重锤敲了一个大洞出来,豁着风凉飕飕地。她不是为了顾婉君,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顾婉君义无返顾想要扑进去,怎样的结果都是她该得的。
“你把孩子送哪里去了?”咬了下唇,她逼得自己回过神问。
“私立幼儿园。”陆子翊头也不抬,撇头咳了两声,“我们没有必要谈论这个问题。”
宋安七眯眼轻笑,“孩子是你自己想要,也对你有帮助过。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特别不负责任吗?如果你现在觉得孩子是个错,那也是你和她自己自愿制造出来。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所以你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我没有任何立场来评判。我一直不愿意,也不想很不想认为你卑鄙。但现在的你,真的真的让我没办法看得起。”
深深吸了口气,她难堪地又一笑,“我似乎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对不起。”
“安七——”陆子翊推开椅子,疾步过来握住她的肩膀。
“陆子翊,你真别这样,请你掌握好分寸。”宋安七尖细的脸,泛着一层浅薄的绯红。私心底,她还是为着他好的。“有的事该做,有的事不该做。我不想你以后后悔,我不想你为了我为了你失掉最后做人的底线。”
他该是像太阳一样,用他的能力照耀大地,受人景仰。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破罐子破摔,摔得四分五裂。
陆子翊怔怔地定住,漆黑的眼漫过深沉的暗涌。
他手上骤然松了力气,宋安七果决地转身离开。她没有多呆一秒,回去简单地打包了一些必需品,去机场买了最近的一般回去的机票,在天黑之前离开了洛城。
当傅明安接到电话从饭局回来,见着抱着包等在大院门口的她。
星光璀璨,他轻轻一笑,接过她手上的包,连带牵住她的手,“走吧,院子里的柿子熟了,正说下周楚凯去的时候给你带一点儿。”
宋安七点点头,一滴眼泪莫名其妙冒出来。还好夜色浓,没人看见。
如果可以,她再也不愿意回去江城……
如果可以……
唐花枝失踪了。
就在她离开江城第二天,唐云山和唐书豪双双被双开,移送检察机关。
第三天半夜唐睿打电话来问她,花枝有没有和她联系?
宋安七也没想到,就在她和花枝断了联系的当天,花枝就偷偷跑回国了。
自那天起,唐睿联系不上妹妹。打电话去英国她的公寓,合租人告诉他花枝早买了回国的机票回去了。出入境处能查到她入境时的时间,但也就是那天开始她没了消息。唐睿报了警,当地警方调出机场附近监控视频,发现她是被人接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就在机场出口。
算一算时间,已经过去十来天了。
宋安七想得头都痛了,也想不出花枝会自愿跟着谁走。
仿佛就是眨眼间的间隔,她又呼吸在江城潮湿的空气里。
第199章 你为什么把她偷渡出去
“别担心,这件事让唐睿去看守所问问他父亲,很快就可以知道对方是谁了。[.超多好看小说]”傅明安在身边,他下了飞机坐进车里,一直开着电脑接收邮件。拍拍她的肩,他气定神闲地开口说道。
“……为什么?”她不明白。
傅明安淡淡挑眉,撇了下唇。
懂了他意思的宋安七,俯下身吻一下他额头。
他勾起唇角,“花枝是唐家唯一的女儿,听说她们家老头喜欢得很。现在这个小女儿突然不见了,还故意让人看见是被陌生人接走的。如果是绑架,总得有所图,不会这么多天没有任何音信。不过其实花枝不见,已经是一个信号了。”
“是让唐云山住口的意思?”
所以才会故意选在有摄像头的地方带她走,因为对方就是存心要让唐家的人知道。
如果唐云山担心自己女儿,接下来的调查里,他就不能多说话。
宋安七困惑地摇头,“我不觉得,唐睿会不知道这些。他打电话告诉我是想干什么?”
傅明安忽然轻呼一声,他直起身,目光认真地落在电脑显示屏上,“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皱起眉低喃。
他是个鲜少会将真实情绪表达于外的人,宋安七看见他是真的疑惑了,她转过头去看打开的邮件。
陆氏集团高层大清洗,陆子翊辞去所有职务……?!
才到江城,嘭地一下,迎头便是两个炸弹丢来,轰得他们措手不及。
唐花枝失踪的事情,按照傅明安的说法,唐睿一定是能猜到。他之所以打电话来问她,不过惺惺作态,醉翁之意不在她是不是知晓唐花枝去处,而在于他傅明安。
唐家如今失势,看来是没多少人愿意帮忙了。
而陆子翊那里,傅明安朋友发来的邮件里说,他是主动辞职。
听说由于他前两年的一些决策在最近这段时间不断出了一些问题,前阵子公司董事局高层上下都对他有所不满。在经过陆相洲在之间游说,董事局联合监事会有了集体弹劾他的意思。
公司规章在那里,即使他手上暂时还掌有绝对的股份在。
股东大会已经定在下周一召开,然而今天陆子翊突然发消息宣布彻底退出家族公司,永不再担任任何职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并且还对外放出风声,他有转让手上所有的公司股份的意愿。
早上声明发出,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光江城,连带整个省城的商圈同时震动了。
据悉,股市上,陆家公司以及与他们有生意往来或相关企业的股票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动。
有人说,上帝要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也有人说,不疯魔不成活。
他们在医院住院部楼下咖啡馆见了唐睿,政府大院的房子暂时被查封调查。邹榕身体状况不太好,唐睿不想她受到外面环境风言风语的影响,劝她留在医院休养。
唐睿挽着衣袖,白衬衣凌乱,有一口没一口啜着咖啡。倒是没有遮掩,开门见山地请求傅明安帮忙。
“帮忙令妹的事没有问题,”傅明安爽快地应下,接着话题一转,“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可以请你回答告诉我吗?”
“什么……问题?”唐睿迟疑了一秒。
傅明安气定神闲地撇开唇角,握住宋安七在桌下拉他衣角的手,转头笑看了她一眼,“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把她偷渡出去?”
陶瓷勺子应声而碎,在唐睿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宋安七清亮的水眸底慢慢掠过一丝绝望。
不知道是嘴苦,还是这杯杏仁奶茶杏仁放多了……
她涩涩一笑,不知道唐睿会是这样信任她。
那天她骗他,他竟当真就信了,连一丁点怀疑都没有吗?
“我有想过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是我想安七不会骗我。”唐睿强作镇定地端起咖啡杯,凑到了嘴边才发现咖啡已经喝完。扶在杯沿的食指抖了抖,他按铃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杯。
直到热的拿铁上桌,他急速地灌了一口,眉头一皱又松开了。
“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在当时,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他终于正视她含笑的眼神,“也许让你暂时地离开江城,会比留下来要安全得多。”
宋安七张了张口,傅明安却先出声,“如果你一早知道她可能会受到伤害,那你应该也知道,她前夫陆子翊也打算让她离开这里才对。你可以提早提醒她那天不要赴约,让她马上跟着史杰走,这结果不比后来好吗?”
唐睿眼神忽然凝住,“对不起,我不清楚。”
“那就奇怪了。”傅明安微皱起眉,不太理解的笑睇着他,“火场里面那具血型和体型都和她很相似没人认领的尸体,不可能几个小时就找得到。而且我想,唐律师肯定也没有随时在车上带着一具尸体的习惯。”
宋安七腾地起身,“我去下洗手间,你们慢慢聊。”
回头看着她匆忙走开的背影,唐睿哑口无言。事情有千百种理由,可到他这里,都是苍白无力。
他精通法律,擅长辩护。专门揪出事情漏洞的事,他做得比他们多。漏洞在那里,任凭着他粉饰太平,只要有人戳破了,便是口舌如簧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
傅明安没有放过他,他等着他转过身,继续说,“你有去缅甸找过她对吧?你原来是想让他们把人带去澳门,到时候你过去会合,带着她走。可惜你识人的眼光不太好,那个男人见财起意,把她带去泰国扔在了诊所里面,然后卷款逃走。剧本很好,可惜跑龙套的人你挑错了。”
唐睿推开咖啡杯,缓慢地站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看过去一眼,“你愿意对我妹妹的事情提供帮助,我很感谢,我有点事先走一步了,你帮我向她说声再见。”
他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恍然之间,像是一个满腹壮志的将军,还未出征而国已亡,没了万千气魄,只是一个失败者的颓然。
宋安七就站在长廊的尽头灌木盆栽后,直到唐睿推开玻璃门走出去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她才走回去。
“说完了?”她挽住傅明安伸过去的手臂。
清明明的目光滑过桌上的杯盏,在那杯已是空空的杯前顿了一下。
傅明安环住她的腰,头习惯地搁向她肩膀上,笑着感叹,“我好像是捡到宝了。”
宋安七头一低,见着他玩味的神情,有点没辙,“傅哥,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他抬起头,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眸光含笑直直看着她,“你有见过我后悔的时候吗?你想得太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这件事往后延一延吧。不过安七,你会后悔吗?”
他还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个话题。跟了他之后,从来是他说什么,她都含笑说好。
唯一的一次是在打算结婚后,他提议领养一个婴儿,从小当做他们的孩子来养,以免她日后孤单。
只有这个提议,他才说出来,就被她拒绝了。除非是他想要一个孩子了,她们可以领养。甚至他挑一个可以为他生孩子的女人结婚,她还是会留在他身边。
那个问题,他们都有各自的主张和想法。后来想想,也就没有再提。
现在他突然问她会不会后悔,宋安七下意识地摇头,愣了一会儿才问他,“傅哥,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傅明安靠着松软的靠垫,捏着眉骨揉着,笑了笑,“在来这里之前,我觉得对于你来说,跟着我是再好不过的决定。不过现在来看,你还有另一个也算不错的选择。没得选择时,我不会考虑你是心甘情愿还是别的理由。但是现在,我有必要尊重你自己的想法。一辈子很长的,安七。有些决定不能看其他,你必须看你自己的意愿。”
“我是真心的,傅哥。”宋安七扣着他的手,像是要把她的决心一点点用手指按进去,让他知道。
他的手不像陆子翊那样,陆子翊的手因为养尊处优所以软而有力。而傅明安,年轻时候被家里长辈逼着进部队锻炼过,原本也是要往军营里走的,只是后来一些先天条件受限,最后还是退了。傅家三个儿子里,只有他,在军队的时间待得最短。但也比常人要长,所以他手心某些位置还有年轻时候留下来的老茧。他对这些不在意,没保养过,于是一直就留着了。虽然淡了,但摸着,还是能感受得到。
就如同手给人的感觉一样,他和陆子翊,也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傅明安展眉一笑,“那先来盖个章好了。”
他直起身,拉她进怀里。下巴冒出的胡渣,擦过她的脸,麻麻地。
宋安七屏住呼吸,抓着衣角的手慢慢地拢紧。
忽然,傅明安不动了,他就只是握着她的肩膀,微微勾起的唇喷着热气停留在她额头的位置。
宋安七茫然地抬起头,在看见他眼底戏谑里若隐若现的期待时,她轻轻咬了下唇,仰起头凑过去。
就只是一个无关痛痒地清浅的吻……
她以为……
傅明安撇开了头,轻笑着曲起手指捏捏她的耳朵,吻了吻她错愕的眼睛,“我想,这个吻还是等到婚礼上去比较让人期待。”
宋安七低下头,耳根子悄悄红了。
第200章 你喊的是另外一个人
江城里,这个月最轰动两件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多名领导被双开,据说问题很多,还牵扯出了几条人命。再一件,则是陆子翊的辞职。虽然声明已经发出,但要完全脱离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工作上的交接,财务方面的检查,都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生意人,最关注的却是他手上将要抛出的那部分股份的问题。
即使他什么身份都不是了,但现在那些人,还是都尊称他一句陆三少。
傅明安也想接下那笔股份,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他让宋安七去找陆子翊洽谈。
他亲自打了电话过去,陆子翊表示可以谈一谈。
但这件事不急,陆子翊也不是立刻就要转让。看起来,他也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
当务之急还是花枝的事,时间越往后面拖,花枝的处境便越危险。尤其是,检院那边调查还在继续,如果唐云山再没有接到这个讯息,在这个时机吐露出更多的内幕,对方也许会恼羞成怒。
在傅明安的帮忙下,唐睿终于以家属的身份,和他请的他们律所的辩护律师一起去看守所见了一面。
在监视下,不知道他们用什么途径,把花枝失踪的事情告诉了唐云山。
他们探视完的第二天,唐睿收到了一张才拍下的花枝的照片。
也在同一天,傅明安的人调出了花枝回国前的通讯记录。
其中,一个号码在她回国前一周格外地频繁……
来自国内的这一串手机号码宋安七并不认识,但是她认识号码的户主,陈强。
也许唐睿和邹榕不清楚花枝和陈强之间有何渊源,可是其中缘由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即使如此,花枝那时候也没告诉她,她和陈强发展到了哪一步。
监控视频里,花枝是自愿跟着那个人离开了机场。镜头无意间还有拍到她转头,对男人微笑的画面。
花枝心里的想法,宋安七也是无法揣测得到,他们更不敢贸然去问陈强。
直到下着小雨的清晨,简宁突然来访,“二哥告诉我,你们在这里。”他站在门外说。
晨光染着白雾,简宁那张干净地沾着雾气的脸暴露在淡薄的白光中,宋安七仿佛看到了十六岁的他。一身简单的服饰,带着她和花枝最爱的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的双皮奶,无奈而微笑地看着她问,七七,你可以把花枝让出来一个小时吗?
傅明安从二楼下来,宋安七眸光闪了闪,说着抱歉让简宁进客厅。[.超多好看小说]
不得不承认,唐睿的算盘打得很好。唐家正处在内忧外患中,如果对方要浑水摸鱼,趁机再敲诈一笔钱出来,他不见得就能立刻拿出来。而现在他找上简宁,要是简宁对花枝还有心,他就不可能不管。
这些年,简家在中东那片地区生意发展得十分不错,而且简父听说是生病了决定慢慢把生意转回来。
需要钱的话,简宁确确实实是不二人选。用不着他唐睿为难开口,为了花枝,简宁怕是会自愿地掏了心窝子出来。
简宁着急,没喝宋安七泡好的茶,还没坐下来就急着开口说话,“我可以去陈强那里探底风。我爸回国来打算投资学校的事,我们最近一直和政府还有陈强本人有联系。我们已经约谈过几次了,这时候再约他也是顺其自然。而且我和花枝这么多年没联系过,我也结过婚,陈强应该想不到那么多。我可以想些法子,去试探一下他。”
眼前的结论都是他们在猜测,只有真正地确定了,他才能安下心来。
“唐睿他给你看过他们送来的花枝的照片吗?”看着他一下茫然的眼神,宋安七知道唐睿是隐瞒了。傅明安找出手机里翻拍的照片,拿给简宁。
花枝的状况很不好。照片上她被眼罩蒙着眼睛,被捆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侧脸有一块凸起的红印。
可能是要震慑恐吓一下唐家,她身上的衣服有点凌乱。
不敢再要联想下去……
嘭――温热的伯爵红茶顺着茶几玻璃面滴滴答答流向地面。
简宁碰翻了茶杯,呼吸有些紧促。
“没关系,等下阿姨会来清理。”宋安七制止住他的动作,心中还是没有多大底,“简宁,你上次说过想和花枝复合。”
“她和陈强在一起过,是不是?”简宁抬起头,眼角眉梢都绷得紧紧地。
宋安七怔住,“……你从哪里听到的?”
她和花枝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只有她们三人才知道的秘密。
简宁僵硬地笑了一笑,“别紧张,我只是确认一下。是前几天饭桌上,陈强自己告诉我。”
他们在酒吧外街上遇见,花枝喝醉了差点被人欺负,刚好陈强经过,看见是领导的女儿于是上去帮忙解救。花枝吐了她自己和他一身,他觉得不太好把她这样子送回家,两个人就在车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下大雨,他走了好几条街去买她半醉半醒间要吃的双皮奶……
当陈强面带微笑对他讲述他和花枝那段情事时,他一点儿也不嫉妒,他只是难过。
难过他们耽误了人生中最好的这么近十年……
他从来没怀疑过,她还爱他。
“安七,能把照片传给我吗?”简宁看向宋安七接过去的手机,苦笑着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分手的时候,她没给我留一张照片……”花枝狠到把他手机里电脑里相机存储卡里他们所有的合照删得一干二净,还把电脑相机所有能留有记录的东西都砸掉了。
宋安七把手机递给他,回书房找出纸笔,写了两串编号在纸上,一并交由给他,“还记得高中学校外面的格子铺吗?”
“花枝藏成绩单那里?”简宁想起往事,忍不住笑。
“她一直租着那个柜子,你们的东西都存在那里。前两个月,我陪她到那条街看过,店铺还在。”其实花枝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坚强和绝情。她以为他们需要看到的是坚强,于是她坚挺着。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真的无坚不摧。
简宁看着那串密码锁的数字密码,那是他和她第一次接吻的日子。
他站起来,眼神发亮,眼睛里有一团压抑不住的狂喜如同点燃的烟火一般跃出。
“谢谢你,安七。我上一次说过,我都会等着她,等她回来。”
事实上,他也已经等了近十年。
宋安七送他走出大院,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百转千回还是没有忍住,“简宁,花枝告诉过我,你和那个女生在酒店的那晚,你喊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她最在意的,是这个。”
“她说我叫着你的名字,是这个吗?”
简宁一脸坦然,甚至唇畔还牵着释然的笑意,“我现在告诉你,除了和那个女生真的发生了不应该的关系外,其余那些都不是真的,你会相信吗?”
“所以,你觉得现在可以告诉她了吗?”
宋安七当然信,她已经见过太多的事翻手为云覆手雨,不多这一件,也不差这一件。只是既然如果当年可以挽回时,他不说,那么现在说出来还有用吗?
简宁拉开车门,回过头,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也许吧,或许我会选择一个更恰当的理由。再见,安七,我会再联系你。”
他们的每一个人,如今何曾不是都在为过去的年少轻狂买单?
……
几乎所有的都准备就绪,距离婚礼只差半个月。傅明安母亲傅老太太算过日子,婚礼前一天是个吉利日子,适合去民政局登记注册。事情快临到日子了,花枝这边突然出事。在宋安七事先未知的情况下,傅明安决定把婚礼再挪后一个月。
十一月二十日,宋安七父亲生日那一天。
直到一切都妥筹安排好,在她送傅明安回去的机场里,傅明安才将决定告诉她。
可一场婚礼已经延后一次,再延后恐怕不吉利吧。
傅明安笑她是多虑了,他已经排下了婚礼后的假期。他这一生只结这么一次婚,蜜月佳期当然要痛快地消遣一场。他甚至连过年的度假地已挑好,定好了酒店。
所以,不管她这边事情有完没完,结束完婚礼,她必须全心全意跟着他出去度假。
这一个多月,算是他留给她的缓冲期。
陆陈慧娟和陆相洲离婚了,就在陆子翊完全从公司脱身,陆相洲暂时掌权的第二天。他们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在女儿陆绾芷的劝解下走到尽头。离婚的第二天,陆相洲就带薛彩晴去民政局登记。第三天,小宴宾客。
多年情妇终被扶正,还是如此迫不及待,又为动荡的江城商圈添上一笔笑谈。
陆陈慧娟丢不起这脸,已经在办手续打算出国去给女儿带外孙女。
宋安七没有想到,在她去赴陆子翊的约时,会正好看到据说是要出国的陆陈慧娟。
陆子翊家的小花园里,陆陈慧娟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泼妇,指着怡然自得坐在藤椅上喝茶的陆子翊痛骂,白眼狼、忘恩负义,疯狂的姿态与她曾最鄙视的底层妇女如出一辙。
宋安七没有作声,站在门口等着陆陈慧娟发泄完。
早在那几年,宋安七也和她一样,想不到陆子翊会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决定。陆陈慧娟押错了宝,所有心思幻化成空,激动是必然。
终于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陆陈慧娟看见是她,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顿时尴尬得青红一片。
第201章 你醒了吗
“陆子翊,你也不会痛快太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陆陈慧娟摇摇晃晃地推开门离去。
宋安七回过神,陆子翊已经站在她面前,关上她身后的门。
“你想要我手上的股份?”回到遮阳伞下坐下,他倒上两杯热茶,没有多说其他废话,开场白倒是出乎意料的简洁。
把目光从院子里盛开的桃树前拉回来,宋安七点点头,找出傅明安走之前留给她的文件,“你们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听说你想转让那笔股份,傅哥他很有兴趣,这些是他给你的资料。”
陆子翊接过文件夹,看也不看,放在一边,“他为什么想要?”
“不知道,傅哥做事全凭兴趣。”宋安七看他一眼,“你呢?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他费尽了心思,牺牲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轻而易举就放弃了?战役才被挑起,却立刻缴械退出,这不是他陆子翊的秉性。
生意场上的交易,宋安七在傅明安身边听了两三年,但具体的运作她却仍是不懂。傅明安和陆子翊的举动不可能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现在的局面似乎是在玩********,所有的公共牌已经铺在牌桌,胜负未分,只剩下最后亮牌的阶段。
知道底牌的只有他自己……
陆子翊托着紫砂茶杯凝睇着她,眉宇间风轻云淡,“你很关心?”
“好奇,可以吗?”
宋安七推开他倒好的茶,专注地抬头望向他。天光泛灰,只有她的眼睛水灿灿地,亮若晨星。
默默对视半晌,陆子翊闭上眼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想留下你呢?”
宋安七笑笑,很纯粹的笑意,只像是听到了一句悦耳动听的音乐,“你不会做这种愚蠢又没有意义的事。”
“是么……”陆子翊垂下眼睑,也慢慢地扯起抹淡淡的笑弧,“大概是吧。我的确是要转让股份,不过不会卖给傅明安。如果你想要,晚些时候我可以送给你。”
他是疯了还是喝醉了……
宋安七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逗得失语,咬着唇眸光在他嘴角眉间转了几圈,她决定还是转回正题,“傅明安他是认真地想要和你谈。至于我,那些是你的东西,其实我更希望是你好好留着。”
不管因何而起,那毕竟是他这么多年的心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放弃了那么多,才换回来的东西。
陆子翊放下杯子,俯身探过半边桌子,伸手按住被她咬得泛白的唇。
他的拇指还带着热茶的温度,宋安七条件发射瑟缩一下,松开了口。他撇了撇唇,收回手,一笑,“我有我的理由,总之我不会卖给他。”
看来是没办法谈拢了。宋安七起身拿过被他放在一边的文件夹,打开翻了几页,径自找到总结性条款。
陆子翊手肘撑桌,十指交扣抵着下颚,一动不动看着她,“什么时候再走?”
“没有定。”宋安七抬起头,被他看得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她把文件交到他手边,“不过十一月前一定要过去了。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无聊的时候看一看?傅明安是真心想和你做这笔交易,你选择他,比外面其他那些人要好得多。”
给她面子,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陆子翊缓慢地点了下头,却还是没接过去,“好,我可以考虑。”
宋安七松了一口气,“那我走了。”
“安――”他忽然开口,却又及时地闭上嘴。
宋安七拉开椅子,转过身又看见漂亮的大房子。院子里那棵桃树繁花似锦,在这个季节盛开得不正常。以往还能看见灯光的房子,现在连灯光也没有,安安静静地,像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如同它的主人……
宋安七回过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先休息一段时间。”陆子翊眼光含笑,视线胶着在她脸上。
“孩子呢?”她放轻了声音,担心会触怒他,“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正好有空了可以把他接过来,陪陪他?”
清淡的笑容凝固了一秒,陆子翊撇过头,“他和他母亲一起生活,与我无关。”
他还是不愿意谈及的样子,宋安七耸耸肩,不勉强。听他话里意思,孩子又回到顾婉君身边了。即使心底多不情愿,但那毕竟那是父亲的血脉,她只有希望那孩子好好地,不要再涉足进这一场纷争里。
以陆子翊的财力,就算退出,他还是足够负担得起那个孩子一生的平稳顺遂。
“那我走了。”她走到铁门口,又回了次头。
陆子翊还坐在那里,天色太暗,桃花太艳。静默的画面,像极了一副浓重的油彩画,太浓,太重了。
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可她笑了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轰隆――
一道闪电切过天空,雷声似乎就打落在路面。
已经晚八点,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晃得天空亮如白昼。
宋安七提着蓬松的购物袋跳下出租车,又一道雷声落下,她抖了一下,低头跑到铁门下。
房子一楼客厅、三楼卧室都亮着灯光,屋子里有人。
抖索着肩膀,她腾出一只手按下门铃,担心雨声太大,屋里的人会听不到,她连着按了五下。
两三分钟过去,没有人应,屋檐下的雨水浇得她全身是水。挪了两步,把系得紧实的购物袋在铁门边儿上干燥的死角上。雷声越来越大,她不大想再等下去,边继续按门铃,找出手机打电话过去。
以往电话只要拨通,几乎就会被立刻接起来。今天似乎什么都在故意和她作对,拨了两通过去直到提示音响了也没人接。
宋安七脸色发白,被雷声吓的。等了几分钟,终于没勇气再等下去,死马当做活马医地跑到门口灯柱旁,手往半圆弧形的灯罩里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把钥匙。串在蓝胖子钥匙链上,挂在灯罩内沿最里层。
扁平的蓝胖子上沾满了灰,胶布上歪歪扭扭不太好看的四个字泛黄有些模糊了,「安七专用」。
费了一通力气才用这把生锈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用相同的方法找到第二把打开楼下的门。
脱了鞋走进屋,把购物袋放进厨房,宋安七赤脚走上三楼,他果然是睡着了。
“陆子翊?”她轻轻叫了声,才走到床尾,一股馨香的红酒气息夹杂着暴雨中屋内的闷气窜到鼻尖。
看见窗旁桌上三瓶空空的红酒瓶和几碟精致却又狼藉凉却的菜,宋安七毫不意外他是醉了。
找了两条新的毛巾裹住头发,搭身上驱寒。她慢慢走下楼,打了个喷嚏。抬起头,看见钟虎站在玄关错愕地看着她,她也吓了一跳。
“三少让我去买醒酒茶和胃药。”
钟虎放下手中的袋子,确定没又看错人,紧绷的神情顿时松懈了。
看见她在,他不打算进来了。
宋安七揉了揉不舒服的鼻子,开始有了点嗡嗡的鼻音,“他就吃了那些?”
钟虎点头,欲言又止。
宋安七打开餐厅的灯,大方地应了,“我下午没想起来,后来回去吃完饭看新闻里的日期才想起,想说过来看看他。”
“哦,对啊……”钟虎木讷的脸上多了一分懊恼的神情,他也忘了。
宋安七点点头,她想也是。
她在这里,钟虎很放心地回家去陪家人了。
花了一个来钟头把所有东西整理好,宋安七上楼去叫人。
钟虎说他已经睡了三个来钟头,应该也够了。陆子翊有轻微的胃炎,酒量堪堪,所以他大多时喝酒都会很有克制。偶尔喝醉过一两次,也不是全醉,大一点的动静就能把他吵醒。
因此,宋安七很放心地推着他的肩膀,叫了两声。
陆子翊狭长的眼紧闭,脸颊微红,鼻息有些喘促。衬衣衣扣被他解开了几颗,起了褶皱。被她推了几下,俊挺的眉皱了起来。
“陆子翊!”宋安七没把他叫醒,有些急了,俯下身轻拍了拍他发热的脸。
他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单薄的唇慢慢溢出一声不舒服的叹息,陆子翊睁开眼。钻石般黑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朦胧的眼徐徐地浮出两簇火光。起先像是壁灯莹莹光芒,最后仿佛炉上的火苗燃烧起来……
宋安七熟悉这样的眼神,可是她退得不够迅速。
陆子翊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扯进怀里。他翻过身,喷着酸苦酒气的唇瓣轻轻覆上她的,浓烈的火焰刹那化为温柔的爱抚。
他喝醉酒后身体又重又沉,宋安七被他压得头晕脑胀,几乎透不过气来。
被他按住的手,没有目的地在枕头后面的位置乱摸,希望能找到暂时让他清醒的物体。
她的不配合像是导火索,瞬间又点燃那双黑眸里的火焰。淡淡酒气的舌探入她紧咬的唇齿间,他疯狂地吻着她,仿佛要把她吞噬一般啃咬着她的唇。
他微微侧起身,手开始顺着她的衣摆往里探索。
宋安七找准时机抬起腿,踹了他一脚,踢中他膝盖处。有没有踹痛他,她不清楚,但她脚趾骨啪地响了一声,踢痛了。
失控的举动终于缓慢地停住了,陆子翊半侧起身,朦胧的醉眼不确定地看着她,握着她皓腕的手微微一用力。她蹙眉,他重喘了口气,微眯的眼慢慢地张大。
在某个瞬间,宋安七似乎看见了一种无措的情绪很快地拂过。
他是以为一切都只是幻觉吗?宋安七坐起身下床,擦了擦嘴巴,看着他翻身倒向另一侧,又皱眉合上眼。
“陆子翊,你醒了没有?”
第202章 好啊你养我
转过头看了眼墙上液晶屏显示的时间,她绕到床另一边,知道他应该是醒了,伸出食指又戳了戳他的肩头,“你先醒醒再睡,很晚了我马上要回家。[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陆子翊慢慢掀开眼皮,揉着额头被她扶着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有事才来,你现在起得来吗?”
宋安七端过泡好的醒酒茶递到他手上,“你先喝完,下楼来吧。如果你身体撑得住的话,快一点吧,雨越来越大再晚更不好叫出租车了。”
几乎她前脚刚下楼,陆子翊后面就跟上了。
她摆好碗筷,回头看他站在餐厅门口,一口气终于松了。不到十一点,还好时间来得及,“你过来勉强吃一口吧。”
他不爱过生日,她知道。
他记得住,却又记得把这个日子忘了。
从前也是她逼着他过,而他一脸不甘愿。
但生日总得有个形式,象征一下纪念一下。
人生几十岁,两三万天,能这样纪念的也只有几十个天次,辜负了总是太可惜。
寿面里加了虾仁,和他爱吃的青菜。面汤是她买回来的高汤熬成的,汤底浓郁。刚刚熬好时,她先给自己煮了一碗吃。
陆子翊扯开椅子坐下,喝了口汤。宋安七撑着头趴在桌前,看着他碗里的面,还像从前一样多嘴地提醒他一句,“不要咬断,要一根吃到底。还有,生日快乐。”
她的脸蒙在白茫茫的烟气里,微微一笑,仿佛时光未老青春正好。
也许是那一碗寿面的原因,也许还有其他,总之三天后,陆子翊决定可以再和她谈一谈股份转让的事。
临江的清茶小馆,迎宾小姐推开门时,靠窗那边陆子翊投来一瞥,冷硬的眉眼柔软了几分。
他低头说了几句话,背对着走廊位置的两个男人连连点头。
他们站起身来,和宋安七撞了个正着。
薛牧舟看看宋安七,神情莫测地一笑,“宋小姐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因为他的称谓,宋安七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你好。”
“那不打扰三少和宋小姐叙旧了。”薛牧舟得体地微微欠身。
宋安七在陆子翊对面未动的座位上坐下,拿出手机翻看下出租车时傅明安来的短信,「不要勉强,如果他不愿意就不要再提,随他去。」
她一转头,发现薛牧舟还没走,他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移到了走廊一头的八仙桌。两个人小心地打量着她,交头接耳,觉察到她的目光,薛牧舟态度老套地笑着点了点头。
陆子翊点好了茶,钟虎送走薛牧舟他们回来,在他的示意下,服务员过来拉上了隔断的丝绸屏风。
宋安七从市中心赶过来,口干舌燥,连忙喝了好几口清水,边喝边问,“你的想法怎么样?”薛牧舟来找他,无异于和她是相同的目的。薛牧舟这人虽然她不熟悉,但几次接触下来,她不喜欢薛牧舟的神情。
他总是故作世故,可是眼神始终有一股遮掩不了的小人浮夸心态。
不过,薛牧舟自己倒似乎从来没有觉察过。
陆子翊不太感兴趣地撇唇,“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你想要吗?”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了。”宋安七知道股份的事,她和他是没得谈了。
既然傅明安说不用勉强,而他又心意已决,她也懒得再费口舌。
陆子翊牵起唇笑笑,她心平气和看着他的样子总是很讨喜。像株干净明媚的桃花,一摆枝,一摇曳,都是幅画。
“最近陆陈慧娟似乎很忙啊?”宋安七咬着杯沿,吹拂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问。
虽然生意谈不拢了,但也不好转身就走。而两个人对坐着,不说些话又更是令气氛难熬。不如找些话题来,打发时间早早过去。论起话题来,她最好奇的自然是这几天江城里关于陆家的丑闻。
陆相洲荒唐的妻妾共处一堂,家里几位同父异母兄弟血雨腥风的明争暗斗……还有他陆子翊儿子的由来。
知道得这么多,还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撕破脸皮的人,想想也就只有不甘心的陆陈慧娟了。就在昨天,傅明安还打电话告诉她,说家里一位江城的朋友在麻将桌上听到陆陈慧娟肆无忌惮地攀谈她宋安七与陆子翊之间的那段情事。
陆陈慧娟那一天离开前的那一句「你也不会痛快太久」,想来不会是图个一时口快。
陆子翊唇间溢出一抹玩味的轻笑,“他们夫妻俩找些乐趣,好过风平浪静的无聊日子。”
宋安七眨了眨眼皮,觉得他有一种看戏的成分在里面。
可是他不介意吗?毕竟陆陈慧娟虽然没胆子提起欧宁,可是她也捏造了一堆他的或真或假的消息。
甚至陆陈慧娟最近几天已经不止一次地对她的牌搭子说,顾婉君的儿子不是陆子翊的亲生儿子。英明一世的陆家三少,被一个他没看上的女人戴了绿帽子。
而现在,他还打算分给儿子的母亲五百万,当做抚养儿子长大成人的生活费。
他当真忍得下这口气?还是真的都不在乎了?
“陆子翊,你会后悔吗?”宋安七忍不住问。
“后悔什么?”陆子翊睇着清亮的眼眸,唇角微扬。
他最近似乎心情都非常不错,常能看见他笑着。
宋安七诚实地摇了摇头,后悔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以前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的,可是后来很多事情她又都理解错了。她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算不得是好。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视线一晃,看见桌上刻在竹简上的价目表,她眯了眯眼,“东山再起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很多东西都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想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拥有了?”
他没吃过苦,没有体会过一丝一毫的贫穷。
这种价位的茶,他吃惯口味的那些私家菜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甚至连平凡都未曾经历过,走出陆家,即使他有一笔超出常人奋斗一生的财富,但是他有想过今后么?
“我没有想过。”
陆子翊转头看着江上的轻烟,轻轻地叹气,“而且,我体会过了。我体会过,有些东西无论我花多少的钱也没办法拥有。钱,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安七。”
宋安七笑,“但没有钱,却什么都不能够。”
“……这点,我倒真没想过。”陆子翊笑着抿了抿唇。
“那我养你好了,傅明安养我,我养你。”宋安七玩心一起,揶揄地说。
钟虎脸色骤然一沉,“小夫人――”语气里有指责的意味。他把陆子翊当做天一般看待,看不得宋安七这种玩笑的口味。
陆子翊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唇畔的笑意却加深,“好啊,你养我。”
咳咳――
宋安七总算体验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开口时没想那么多,只随心一闹,想说是激将法子再最后劝一劝。倒不说是她把那笔财富看得太重,她是从心眼里觉得,陆子翊放弃这些太不值得。
手机在响,她低了头,忙移开话题焦点。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心咚地一下,重重地被无形的大锤击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看陆子翊,呼吸有些紧促,“对不起,我有事情,我先走了。”
“怎么了,安七?”陆子翊觑着她猛然变得煞白的脸,站起身。
宋安七眼前有点晃,脚步不稳,身子失去平衡,没躲过去身后的屏风,直直撞了上去。
跌倒之前,被陆子翊用力拉住,“什么事急成这样?”
巨大的动静引来全场的焦点,陆子翊回头让钟虎买单,拉着她慢慢走出茶馆。
他没带她上车,只缓着步子往河岸边走。河畔清爽的河风吹来,宋安七冷静下来,咬着牙又看了一遍才收到的信息,“唐云山上午什么都交代了。”
他牵扯出了省城的某位领导,还有陈强。
“他怎么能这样?”她摇着头喃喃。
花枝是他的女儿,为了自己好过,为了获得减刑情节,他连这点时间都不能等。唐睿上次已经告诉过他,让他再等几天,傅明安和简宁他们已经在想办法把花枝救出来。
一眨眼,他竟然全都交代了!
“花枝的事吗?”陆子翊带着她在河岸台阶上坐下,“钟虎有些兄弟已经在帮忙找了,找人的事他们比你们要熟得多。”
原本想等可能把人找到了再告诉她,但事情似乎等不及了。
“谢谢。”宋安七没有他这么乐观,狗急跳墙的事她经历过。一旦人被逼上了绝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在当天夜里,花枝被人找到了。
同样收到唐云山自首消息的简宁再按耐不住,在陈强被检院的人带走前拿着刀子闯进了陈强家里。他把刀子架在陈强几岁大的儿子上,逼着已经无路可走的陈强把事情说出来了。
花枝是被陈强骗回来的。
虽然被送去了国外,但她仍然一直担心着唐云山和唐书豪。于是他以她父亲的案子为由,还有曾经他对她的那些好,轻而易举就把她从国外骗了回来。
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找去的人上车,然后被绑走。
傍晚,花枝被丢在郊区一家废弃的汽车修理厂,衣衫不整,身上布满了青紫的瘀痕。
宋安七走到汽车修理厂铁锈斑斑的大门,没看见里面,只听到简宁压抑的哭声。陆子翊一把扯住她,把她的头按入胸前,不让她进去,也不让她看。
第203章 对不起我后悔了
宋安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发抖,止也止不住。.
全身仿佛被浸泡在零下摄氏度的冰水里,一根根骨头都疼得缩起来。
医院里面,满是晃眼的白,晃得人想吐。她坐在急诊室外,抓着陆子翊的手,像是深海里溺水的人,不敢用力呼吸。
“七七,花枝怎么样了?”唐睿蹲在她面前,想要握住她的手,被她迅速地避开了。
宋安七抬起眼,看见邹榕从走廊那头过来。
一种剧烈的惶恐如同一条突然蹿出来的毒蛇重重咬了她一口,她扯起陆子翊套在她身上的外套,想要把自己整个人套起来。
她不敢去看邹榕,她害怕看到她。
急诊室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位护士跑出来急声喊护士台那边拿安定。尖叫声持续不断地一声接一声,宋安七觉得自己耳膜几乎就要被刺破了。
简宁泪流满面走出来,蹲在门边失声痛哭。
花枝疯了。
金属落地的声响后,世界骤然归于寂静。
急诊室门口,唐睿扶住邹榕,“妈,你别进去,我守这儿你先回去。”
邹榕用力甩开他的手,嘴皮抖了抖最后紧紧地抿住,“再去见你爸,你告诉他,我要和他离婚,你爷爷我会照顾。”
“妈。”唐睿低声喊了她一句,被自己母亲一瞪,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
门没有关严,邹榕走进去远远看了一眼。
急诊台上,花枝被注射了一剂安定,陷入昏睡。瘦得凹陷的脸,因为医生持续的急救措施时不时露出痛苦的神情。袒露在薄被外的身体,遍布一团团狼藉的血瘀。护士推着消毒过的器具经过床边,怜悯地轻轻叹了几声气。
门外唐睿抵着冰凉的墙,蹙眉看着脚边哭得几近失声的简宁。
是第二次看见他这样哭了。
那一年,简家的公司遭遇破产的危机,他在唐家书房被他最想娶的女孩的父亲狠狠羞辱了一顿。当被告知他和花枝绝对不可能时,那个总是像阳光一样的年轻男生倔强地挺直着背,带着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头也不回地走出唐家。却在街角的红绿灯时,停下来像个考坏了试卷的小学生哭得不能自已。
那年,他什么都看见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好看的小说
以家人的立场出发,他没觉得父亲的做法错了。当时好几家银行不打算再接受简家贷款的申请,他家的生意差不多就等着惨淡着收场了。花枝十几二十的年纪,****她或许懂,但生活她未必了解。
可是,他们错了吗?
从他们分手之后,花枝换过无数男朋友,每一个都带着他的影子。她总是在恋爱,总是在分手,然后在二十八岁的年龄依然孤身一个人。
简家去中东战乱地做生意,是简宁替他父亲做的决定。那里或许环境恶劣,可是赚钱的机会也比国内大。他们一去好多年,为的什么,也许他们心里是清楚的。
四年前,简宁爷爷病重。已经二十七岁却四五年没再恋爱过的简宁为了令爷爷心安,娶了一位生意上有合作往来的朋友。
各自分居半年的婚姻生活,在简爷爷病逝后跟着结束。
揉了揉绷得发痛的眉心,唐睿抬起疲惫的眼,看见空空的长椅,目光定住。
她走了?
咚咚咚――
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微弱的灯光闪了几下。
眼前晃过一团黑影,走得极慢的脚步迟疑了一秒,一脚踏空台阶。
肩膀被人稳稳搂住,宋安七站定,仰起头眼神迟钝地看着身边的人,慢慢推开他的手,“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陆子翊蹙眉,“我不说话,你走。”
咬得渗出血丝的嘴唇动了两下,宋安七低下头,默然无声往27层楼下走。
应急通道里空空荡荡,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像两片紧紧贴合的影子,如影随形。陆子翊眯着眼,看几步台阶下单薄的背影。他的西装套在她身上,像一个巨大的塑料袋把她从头到脚包住。她微弯着腰,把自己抱得很紧,侧面墙上纸片那么薄的影子。
她一个人在前走,每下一层,他在后面按下走廊路灯的手动开关。
慢吞吞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他俯下身快她一步把她拉住。
“陆子翊,我说了,你别管我。”她退后,抵靠着墙,泛白的脸灯光下白茫茫地。
“你一个人的时候我必须管你,这是我的事。”
睇着她血红的眼睛,陆子翊心疼地握住她发抖的肩膀,“你没有错,安七,你只是做你该做的事情。也许你会觉得我说这些话残忍,但是人生很多时候都不能两全,而且你已经尽力了。”
宋安七摇摇头,靠着墙蹲下去,她快要站不住了,“陆子翊,你不了解、你根本不了解……”
她知道她是没有错,检举唐云山,扳倒他这块黑恶势力。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从来不曾后悔。有些事是这辈子必须得做的,在那之前连死亡都不能够。所以她咬着牙撑过泰国那一段噩梦的日子,即使现在偶尔她还会梦见孤立无援的自己,然后再也睡不着,一个人开着灯坐到天明。她不敢睡,害怕这又是一个梦,梦醒了她还在泰国的监狱里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够出去。
活着这么累,为什么没想过死,一了百了?傅明安问过她。
一个死字太轻松,而活着从来不易。
“从小到大我没骗过她,可是是我检举提供证据把她父亲拉下来。我清楚她父亲完了,我骗她,我骗她说误会一场唐叔叔不会有事。她相信我,我劝她出国好好进修,当做送给她父亲洗清误会的惊喜。我明知道都不会好了,我却为了我们的友情心安理得,把她从头骗到尾。我知道我没有错,我只是讨厌我自己,讨厌这里。”
她厌弃自己,就像身体里长了一颗毒瘤,不断地肿胀长大,她却没有办法割掉它。
只能看着自己跟着它一起一点点地坏掉……
陆子翊摸摸她的头发,不敢抱她。现在的她,仿佛一尊易碎的陶瓷,多用一点力就能碰碎了。
紧抿的唇间轻轻吐出一句近乎呢喃的低语,“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后悔了……”
他不该把她拖进来,那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
“我也很想念那个打雷天吓得哪儿都不敢去的女孩,虽然她胆子很小,但是她总是笑得很好看。她看见路边的小猫会笑,看见桃花开了会笑,就算我说了一句很不好笑的话可是她听了也会笑……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不该责怪自己,罪魁祸首是我,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为了惩罚我,你应该好好地,就算以后没有儿孙满堂,不过有人陪着,你永远也不会寂寞。离开这里你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这样也好,离得远远地。”
宋安七抬起头,台阶下方他的背影逆着光。她用力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可还是看不清。
“陆子翊,”她紧着嗓子叫他,那个孤寂高挑的身影顿了一下,“我没有怪你,可是对不起。”
无论是谁,都没有可能再回去了。
找到花枝的当天,陈强因涉嫌贪污受贿以及故意伤害等几项罪名被逮捕。
被关进看守所的第一晚,他就在监舍被人暴打,身体严重骨折,严重的脑震荡被送进了医院。凌晨,病房发生火灾,他被烧死。
警察花了三天的时间调查,最后结论是当晚雷电击中病房内仪器导致起火。
唐睿带了他母亲要求的离婚协议书又见了唐云山一面,因为邹榕自愿承诺会照顾年迈的唐老爷子,已是无路可走的唐云山没有犹豫很爽快就签了。唐云山还顾着他最后残存的颜面,命令唐睿不能把他离婚的事情泄露出去。
事情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唐睿也不再四处奔走,开始分心办理父母的离婚案子。
花枝因为受到侵犯,除了身体方面受到创伤,精神也极度不稳定,留院观察。据说她谁也认不出来了,看见人就歇斯底里地尖叫。医生护士换药,都必须把她的手脚捆绑起来,必要时不得不注射安定。
精神科的医生会诊过了,诊断结果说刺激过度,精神出现暂时的混乱。
会不会好起来,没有人说得清楚。如果精心照顾,也许病患会慢慢好起来,但要想恢复到事发前的状态是永远不可能了。
现在邹榕守在病房里照顾她,简宁也在,寸步不离。
宋安七每天都去医院,第一次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又听到花枝发疯的尖叫。她仿佛被抓到现形的小偷,落荒而逃,最后走在车马川流的大街上,茫然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后来花枝叫得少了,听走廊上路过的护士说她开始吃药,有抑制神经的作用。
她只敢站在门外,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一眼。总是什么都没看清楚,就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江城进入深秋,风雨飘零,什么都不太平。
陆风地产已经跌至历史最低值,还有再往下跌的趋势。一切都是从陆子翊辞职,打算抛售股份开始。陆相洲和陆祁峰、陆云扬两兄弟接手了公司,却也是焦头烂额。
他也在想办法,找人集资,目光也是看着陆子翊手上那笔股份。
宋安七没有带入冬的衣服来,于是又在某一天夜里感冒发起烧来。她半夜打了车,自己去医院打点滴,遇上了下楼抽烟的简宁。两个人点了点头,彼此都没说话。
针管才扎进皮肤里,陆子翊突然来了。
第204章 他不是我儿子
“简宁告诉我,你生病了在这里。[.超多好看小说]”他把带来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又把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才在她身边坐下,“犯困了就靠我肩膀上睡一会儿。”
“好。”她疲惫地靠他肩上,病起来只想好好睡一觉。
两瓶药输完已经快要天亮,陆子翊开车把她送回家。等着她躺上床准备休息,他没有急着走。
宋安七睡了一觉起来,听见楼下厨房的动静,钟点工陈阿姨声音一直很大,“多喝点姜水比什么药都管用,对、对!放三片就够了,等它煮开就可以!姑娘怕不好喝可以放点冰糖,红糖也可以……”
门铃突然在响,宋安七走到楼梯口,看见陆子翊从厨房出来,开了门。
“哎呦,三少,你真在这里。”薛牧舟嬉皮笑脸站在门外。
陆子翊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神情一冷蹙起眉,“你跟踪我?”
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贸然地不请自来,还是在别人的地盘,这点儿分寸薛牧舟还是懂。他收敛了些笑意,口吻却依然有些漫不经心。
“三少,你这不开国际玩笑么,借我个胆子我薛木头也没那个能耐来跟踪三少你啊。咱朋友之间能做那种龌龊事吗?我昨晚陪我哥串门来着看看老朋友,看见三少你的车停在这里,所以今早过来看看。”
“看什么?”
陆子翊手指扶着门沿,随时都有关门的可能。
他们间的「友情」似乎并没有薛牧舟自以为地那么好。
薛牧舟探头往客厅里瞄了一圈,“嫂子呢?”
陆子翊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眼,生疑地看向他,“她在休息,你找她有事?”
“没有、没有,”眼皮一跳,怕引起误会,薛牧舟连连撇清。他跨上台阶小心地往里看了一遍,没看见楼梯上的宋安七,确认人不在,“三少,方便出来说会儿话吗?”
陆子翊没有动,“我现在没有时间谈股份的事。”
“不,不是这事。”薛牧舟做作地一笑,神情间带一点讨好的成分,“是有关……嫂子的,我想三少你肯定会感兴趣。”
门被带上,宋安七上楼走进二楼天台角落,开放的视角,楼下的一花一木被看得一清二楚。
薛牧舟笑嘻嘻地对陆子翊说了一通话,像是害怕被人听见,声音被刻意压得极低,像是草地里老鼠啃噬草根的沙沙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秋风轻飘飘地吹来,宋安七抱住双臂。听不见下面的话,心中的好奇突突地冒着泡。
什么事……会是和她有关系?
陆子翊冷着眉眼,直到薛牧舟递给他一张光碟和两三张彩印的纸,凉薄的唇猝然抿紧。
他低下头捏着纸张反复扫视了两三分钟,薛牧舟在一边小心打量他的神色,陪着笑又凑过去说起来。
也就是一瞬间,陆子翊突然一把揪住薛牧舟衬衣领子,手中薄薄的纸张捏得皱了起来。
薛牧舟挨了一拳,痛嚎了声踉跄坐倒,一手捂住流鼻血的脸,一手伸向前大叫,“三少,三少!我这不是为你好么。有了这玩意儿,嫂子她一定愿意留在你身边,这东西我好歹找了一个礼拜。再说这事儿我谁都没告诉也就只跑来告诉你了,你放心,多的以后我一个字儿都不会再提。”
陆子翊站住,入神地看了一会儿手上的东西,“希望你记得刚才说的话。”
哐当一下关门的声响,院子里只剩下狼狈的薛牧舟。他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什么东西!被陆家扫地出门的货,还当自个儿是个人物哪,呸!”
要不为他手上仅剩的那点儿东西,就凭着他现在这样,瞅瞅得有几人愿意搭理。
宋安七洗好澡披了外套下楼。陆子翊坐沙发上腿上放着他从车上取下来的笔记本,微弱嘈杂的音乐混杂着人声笑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很熟悉的音乐,含有浓郁的外国风情。
用力抓了一下冰凉的扶手,宋安七轻轻吸了口气,往楼下走。
敏感地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回过神,镇定地关掉了还在播放的视频。
“什么东西?”宋安七无意地瞄了一眼。
“以前公司里的一点东西。”
陆子翊将笔记本随手一搁,探手摸摸她额头,“好些了吗?”
宋安七点头,自己去厨房接了水吃药,“再吃两次药就好了。中午吃了饭再走吧,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
“……好啊。”她主动开口留他,陆子翊有些意外。
这顿午餐吃得很平静,偶尔聊几句也是无关痛痒的话题。
喝了口汤,宋安七试探地问,“阿姨说刚才有人来找,是找我的吗?”
往她碗里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陆子翊抬起眼皮看她,不咸不淡地,“薛牧舟路过这里,看见我车了过来看看。”
挡住他送过来的丸子,宋安七意兴阑珊,“我饱了,你自己慢慢吃。我去睡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上门。”
陆子翊轻托起她的下巴,看她眼神黯淡,“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再去医院挂急诊?”
“不用了,我只是吃过药有点犯困。”
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宋安七慢慢起身,淡淡笑了笑,“不好意思,不送你了。”
如果不是突然的一通电话,也许她会闷头睡到大半夜才醒得过来。前几年养成的习惯,心里不舒坦时,就爱睡觉。傅明安说这是纾解压力的办法,吃和睡。吃她是没办法多吃了,睡得倒是多。还被傅明安笑话,别的女人心情不好刷爆卡,她心情不好就只是睡昏头,节省又环保。
窗户外头有朦胧的晚霞,宋安七睡得头更闷,顾婉君在那头哭哭啼啼好半天。她一个字也没清楚,被吵得头痛。
揉着额头,她厌烦地挂断电话。
下楼喝了杯温牛奶,又接到顾婉君电话。
这一次大概是怕又被她挂断,顾婉君克制着,好歹把话说利索了。
她儿子被苏折月从幼儿园拐带走了。
夜晚时分,陆家大小门全都微敞着,客厅里亮着灯光,半透明的窗帘后人影晃动。
宋安七轻声走到楼下门口站住,里面的人在说话,她没有急着进去。
客厅里,顾婉君又在哭着哀求。苏折月带走孩子,表示只和他谈。想想也是,让苏折月如此疯狂的,也只有他了。
陆子翊面无表情坐沙发里,被她吵得烦了,“你带走孩子的时候,我们说好了。从今往后他姓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你把孩子弄丢了,你应该去报警。报警不会吗?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报警,钟虎会很乐意帮你。”
“不能报警,孩子在她那里。”顾婉君着急地看看门口,没有见到答应出现的人,眼神凭空多了几分绝望。
陆子翊无动于衷,“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了。”
顾婉君被他的冷漠刺得一痛,“他是你儿子,你再怎么恨我,可他是你的儿子。”
“恐怕你搞错了,他不是我儿子。”陆子翊轻轻挑起眉,唇角竟扬起一抹讥讽的笑,“那份亲子鉴定是假的,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你的,你要的孩子。”
顾婉君盯着他认真的眼神,脸色一点点变白,“不可能……明明是你和我……”
陆子翊勾了勾唇,欣赏她无法相信的表情,“那些药丸,红色的促进排卵,白色的有致幻的作用。”
“我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顾婉君瘫软的身体神经质地抖动起来。
“我在房间里没有错,”陆子翊放轻了声音,“毕竟你说你这个儿子要为我生,我不能辜负了你的好意。你不用担心,房间里很黑,你和我的司机做了什么我并没有看清楚。”
顾婉君抖着身子坐地上痛苦地吐了起来,抠着地板的手指痉挛一般控制不住地抖动。
她艰难地喘息,吐得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为什么?”苍白的脸无力地仰着,看向冷眼旁观的男人,“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儿子。我当时真的只想帮你,我什么都不要的。”她甚至答应过他,孩子生下来交给宋安七,认那个她最讨厌的女人为生母。她以为这样,他可以看在孩子的面上,留她在身边。
她爱他,从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出手相助开始。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配不上他。
所以她第一次学会了卑微。他像是一个只能藏在心里的秘密,她开始顺从和谦卑,愈加努力想往上爬。她知这辈子都无法站到与他并肩的位置,于是她只想站在他眼睛能看得见的地方。
当那天,那个微薄的希望如同雨后的草芽从绝望之境冒出来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跳进去。
也许会摔得粉身碎骨,也许她可以像躲在树下阴影处的蘑菇,只要依附着他,在短短的孤寂生命里,与他尚存一丝的联系。
就是为了这个不该有而无法压制的想法,她带着那个秘密毅然决然走进他的办公室。
“你的喜欢让我觉得恶心。”陆子翊鄙夷地轻嗤,“我有告诉过你,这辈子我最讨厌有人威胁我。我给过你选择了,孩子姓陆他还是陆相洲的孙子,可以留在陆家。你要孩子那他姓回宋,从此和陆家没有丝毫关系。”
原来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令人生厌的小丑。
顾婉君绝望地看着他,“你不怕我把这件事揭发出来吗?”
第205章 情人登堂入室
陆子翊无所谓地笑笑,“然后呢?我本来就不是好人,谁都知道我龌龊得很。.况且,生孩子是你情我愿。”
“那宋安七呢?”
顾婉君失控地大叫,破碎的瞳眸里闪现疯狂的神色。看见他神情一凛,她含着眼泪笑起来,“如果孩子死了,我会告诉她你为什么会同意让我替她给你生儿子,我告诉她她根本就不是我爸的孩子。不、不,也许这样她就会原谅你了……应该不会,如果她后来还是生不出来,时间拖久了你爷爷不愿意等了,没有我你还是会找其他人的对不对?如果孩子没有了,我一定把全部事情都告诉她。”
陆子翊敛了笑,唇线紧绷成一条冷绝的直线,“如果你告诉她了,就算孩子救回来,你也再得不到他。”
他说话从不说笑,说得出来,他就做得到。
顾婉君心中顿时发凉,如同三九天被人泼了盆凉水。她惶恐看看陆子翊,眼睛里好似破了一个大洞。几秒后终于回神,动作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半开的门口。
没有人……
陆子翊从她眼神里看出端凝,快步过去大打开门。
门外空空荡荡,只有清白的月光寂寞地洒在安静的石径小道上。
用力捏了捏鼻梁,陆子翊微松了口气。
看着那道门慢慢闭合,明亮的光线归于寂灭。宋安七蹲在台阶下石桌后,直到屋内说话的声音慢慢小下去。
她撑着冰凉光滑的石桌桌面站起来,蹲了一会儿,头有些晕眩。
咬着唇等到视线清明起来,她没有犹豫,无声又快速地离开。
仿佛她从来没有到来过……
夜深人静,恍然从梦里醒过来。困乏的眼睛出神地盯着昏黑的天花板许久,终于找到力气坐起来。
开了灯,宋安七裹上衣服走进露台。
深夜霜风重,迎着风站在白天站的位置,宋安七看着脚下的花园。白日里薛牧舟那句话打着旋横生生地又往耳朵里钻,「有了这玩意儿,嫂子她一定愿意留在你身边。」。
那阵音乐,她此生大概都忘不了。
所以那张光盘里的内容,不难猜得出了。
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那么要毁掉她现下的宁静确实轻而易举。[.超多好看小说]那他,会怎么做?
晨光泛白,像是一条死掉的鱼翻着惨白难看的肚皮。白得太过清淡的天,令人生厌。
钟虎推开书房的门,看见的就是陆子翊侧身抵着椅背坐在书桌前,低垂的眼定定瞧着晃动的电脑屏幕。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然而他一走进去,陆子翊警觉地坐直起身,关掉视频。
电脑主机嗡嗡地响,有些发热。从昨晚顾婉君离开,不知不觉,他竟然看了一夜。
落地窗外天光晴明,恍然还在昨天。
「听说嫂子在和三少闹脾气,而且好事近了,我为三少你不值。大家兄弟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三少是真心喜欢嫂子,只有嫂子还不明白。」
「上次在高尔夫球场看见嫂子,我想起陪小柔去泰国拍片遇到的事,当时还冒昧问过嫂子来着。这两天刚好没什么事好做,所以我找到了那个时候采风的底片,看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傅家在帝都那边也是有头脸的大家族,就算傅明安能接纳嫂子,但是他的家庭……」
紧紧合上干涩胀痛的长眸,陆子翊扶额,疲惫地出了口气,“有动静了?”
“陆云扬牵线,陆相洲搭上两家公司,有一家业界风评不太好。”
钟虎不由自主看了看已经什么都没有的电脑屏幕。
他眼睛尖,刚才那么一分钟的时间,他想他是看到了什么。但是三少不想让他看见,所以他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陆子翊抿起唇愉悦地一笑,很好,他们的耐心快要消耗尽,等不及了。
“欧扬他们明天下午的班机,打电话知会财经日报,告诉他们这个消息。顺便帮我查一下,陆相洲明天的行程。”他一夜未睡,尽管精神有些不受控制地疲态,思绪却仍然清醒。
钟虎一一记下,最后看着他泛着血丝的长眸,“三少,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陆子翊点头,拍拍他的肩,手落在魁梧有力的肩头用力握了握,“辛苦你了,钟虎,很快你就可以从这潭脏水池里跳出去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去实现他十八岁的人生目标,开一家电动游戏厅,再在隔壁开一家书店。他教孩子打电动,他的妻子――一个平凡的中学教师教育孩子念书。
简单到与这个木讷的硬汉相违和甚至有点搞笑的人生目标。
取出光盘装盒子里,放进柜子收好上锁。陆子翊捏了捏眉骨,他要去睡一会儿。
西装口袋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能打给他的只有一个人。
“安七,身体还不舒服吗?”他缓步走到窗边,钟虎识趣地出去拉上门。
也才早七点,没想到他会立刻就接了电话。宋安七愣了一下,声音有点发紧,“你醒了?”话好像有点多余,他轻轻一笑她回过神,“听说苏折月把你儿子带走了?”
意料之中的沉默,宋安七没有等到他开口,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我是听人说的这事儿,你有想到办法吗?我觉得你们在报警前,尽量先和苏折月谈一谈吧。毕竟孩子在她那儿,这是你们大人的事,别伤害了孩子。我不是想多管闲事,不过怎么说他是我爸的亲外孙,我听见了就过来问问。别让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为你们大人的纠葛买单,而且,他还是你的孩子。我知道这不关我事,我也只是来问问,你不要多想。”
“……我会想办法,孩子安全了我联络你。”又是沉默了好久,寂静的听筒里终于传来低沉的声音。
宋安七松了口气,“好的。”
他不会随便开口,有他的承诺,孩子是一定安全了。
傍晚时分,孩子被救出来了,陆子翊手臂被划了一刀,受了轻伤。
苏折月不止带走了顾婉君的儿子,同一天还用一条连衣裙骗走了陆祁峰的女儿。
不愧是父子,陆祁峰算是彻底遗传了陆相洲的所有秉性。那天在商场被撞破之后,他索性学着他的父亲带着那个害羞的小女人和四岁大的女儿回了陆家。如果苏折月想要离婚,他可以成全她。如果她不愿意,她还是他的妻子,毕竟外人眼里她足够完美,陆祁峰也不是没有付出身心去爱过。
严格说起来,这个女儿也是苏折月在美国期间,陆祁峰一人留在国内酒醉之后的意外。这个当时在他身边做助理的小女人默默喜欢了他好久,没有拒绝地让一切发生了。
起先他也是不在意的,直到后来渐渐沉溺在那种合家欢乐里,他喜欢上了。
苏折月不是受得了气的人,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温馨和睦,而抑郁成疾的薛彩晴和陆相洲又格外疼宠突然冒出来的孙女。那个情人登堂入室不到一周,她愤然从陆家搬出去。
这两天,苏折月哄着,把两个小孩藏在郊区租下的另外一处公寓里,直到下午陆子翊终于答应上门和她谈,。
她要求陆祁峰向她道歉,她愿意和他离婚,然后陆子翊娶她。她们立刻去公证,公证一结束她就带他去找孩子。
陆子翊站在防盗门外,看着她一脸严肃认真地表情,知道她是偏执成狂了。
“也许你该去和心理医生谈谈。”黑眸里淡淡地,像一汪清水,没有任何情绪。
和她说话,他语气总是平淡地,只有一次意外,可那一次也不是因为她。
他不怜悯她,也不同情她,只当她是一个路人,偶尔会给他帮助的相识的人。对于大多数的路人,他并不关心她们的喜悲哀愁。
他的平静惹恼了苏折月,她威胁要让人去伤害孩子。他再不同意,他们可以同归于尽。
陆子翊烦了,“那不是我的孩子,就算你伤害了他,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来?”
苏折月哈地笑出声,“如果他不是你亲生的,你会愿意你家老头子把陆家的财产分给他一份?”
以前她是心甘情愿被他骗,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要想骗她应该找个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
楼道边,准备待命的警察在对陆子翊比手势,示意他安抚住苏折月,劝她说出藏孩子的地点。
但是陆子翊却没有心思再敷衍她,“总之不是为他。”
苏折月显然不信,她去厨房捏了把水果刀。消失了一会儿,她带着小男孩从卧室出来,水果刀锋利的刀刃对着孩子脆弱的脖子。
孩子果然就在这套房子里。
她上前小心地打开了防盗门,“陆子翊,你要敢过来一步,我一定先杀了他。”
小孩嘴里还咬着棒棒糖,被苏妈妈突然的变脸吓得不知所措,突然间又看见陆子翊,小眼睛红了想要上前,“爸爸。”
陆子翊蹙了下眉,低头看看他,话还是对苏折月说,“你知道你已经是犯罪了吗?”
“我不在乎,就算被判也不过几年而已。等我出来,你还是我的。”苏折月笑着看他,妩媚动人的眼睛里涌出癫狂的喜悦。她不服输,即使代价惨痛,她也要得到他。
“那你知道受胁迫的婚姻是可撤销的吗?”陆子翊不温不火地问。
第206章 最后一次见面
苏折月霎时愣住,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手背被轻轻地拍了两下,“苏妈妈,”小男孩扳着她的手指在叫她。(.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握着刀的手抖了两下,她有些迷惘,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来。
陆子翊慢慢走过去,在他靠近她身边时,未被关严的防盗门被打开。细微的动静吓得苏折月陡然一惊,刀刃在小孩脖子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
小孩吃痛哭起来,“爸爸……”
“别过来!”苏折月惊慌地大叫,刀抵着孩子的脖子连连退后。
脚下被丢在地上的模型玩具一绊,她拉着孩子往后跌去。刀子随着惯性插向小孩脖子的刹那,陆子翊伸手夺过孩子,刀子嗤地一声割破他手臂上的衣料。
来不及停下的关头,苏折月害怕伤害到孩子,硬是收回手,刀子一滑刺中她的肩头。
看见血,小孩子怕得大哭。
接到钟虎电话,宋安七赶过去医院的时候,陆子翊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细麻的纱布松垮垮缠着,底下渗着一圈淡淡的红晕。
苏折月插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刀比较深,止血消毒耗费了一些时间。
两个小孩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惊吓,尤其是顾婉君的儿子。急诊室满满一屋子的人,他缩在顾婉君怀里,目光紧紧贴在陆子翊那儿,稚嫩的童音不停地问顾婉君苏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苏折月对两个小孩,尤其是小男孩不错,也许是因为他是陆子翊儿子的原因。
先还哄着他吃饭睡觉的干妈突然拿刀还凶他,对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来说,太难以理解了。
看见她来了,顾婉君脸色发窘,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她拉上儿子要出去,小孩巴巴地看着陆子翊挥了挥手,“爸爸再见。”
顾婉君脸上血色褪去了一半,捂着嘴低低抽泣了一声。
陆祁峰另外的一个女人抱着女儿,等在门外。陆祁峰在里面,神情复杂看着苏折月,告诉旁边看守她的警察他要求带她去做心理检测。
侧转过身,斜着眼睛睨向宋安七,陆祁峰冷冷一笑。
“安七,过来。”陆子翊********,不等她走过来,自己先过去。
现场基本情况已经有警察询问过了,报警时也留有他的联系方式,不需要他必须留在这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他们前脚踏出病房,后面一道讥诮的嘲讽声追上,“利用干净一个女人就甩掉,原来陆老头看中的是这个,的确是有本事。”
握着宋安七的手指尖收缩了一下,陆子翊回过头看着强忍怒意的陆祁峰,不急不恼,“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是她来找我,愿意与我合作。当然,我的确很乐意接受。”
陆祁峰的神情猝然一僵,眼神来不及转换,狼狈不堪。
“刚才你没必要再刺激他了。”中餐厅里,宋安七边往他碗里夹猪肝,忍不住开口。
猪肝残余的原味扑鼻,陆子翊皱了下眉,囫囵吞下,“不过实话实说。”
而且,陆相洲和陆祁峰两父子现在正为他手上的股份着急。虽然有章程限制,他并不能够堂而皇之地将股份抛售。但是这不排除他把股份转让给某些利益相关企业,陆相洲最担心的无异于就是两种情况。陆氏是陆家的家族企业,一旦他把自己的那份转手出去,就意味着有外人介入进来。
而他在医院说的那话,对陆祁峰来说,充其量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实话。
宋安七拨弄着冷盘里冬瓜雕的花,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口有点干,她没多想,端过他喝了一半的小叶苦丁茶,抿了一口。
陆子翊停下厚重的梨木筷,端抬起眼,静等她说话。
只有在有话要说可是又纠结着要以什么方式开口时,她才会这样焦躁。
“我要回去了。”宋安七放下杯子,清明的目光飘了一圈,最后还是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她端起杯子,又啜了几口,许是突然之间心跳乱了的缘故,一下被呛了。
陆子翊帮忙拍背,她咳得脸上一片浅红。
“什么时候走?”陆子翊拿捏着力度,她背上不多肉摸得到骨头,只怕力气稍微大些就会拍得她痛了。
“下周一。”
深深吸了口气,宋安七直起腰,示意她没事了。泛着粉色红晕的脸微微一笑,“所以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陆子翊抬起的手举在空中数秒,手指划过她浓密清凉的发丝,落至发尾五指轻轻合拢捏了捏,没有松手,“我听说了,注册登记和婚礼都在半个月后?”
“对啊。抱歉,大概没办法请你参加了。”她坐得端正,一动不动,故作自然的笑太假。
陆子翊撇了撇唇,眼底全然无笑意。他大概是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听她说起她的婚讯。
“再不回来了吗?”他轻声问。
“不一定,我爸和外公都葬在这边。不过,短期内应该是不回了。”宋安七弯了弯僵硬的唇角。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检院那边,据说唐云山知道没有靠山愿意帮持,挨不住把能交代的情节配合检察人员的调查,七七八八交代得差不多了。有几家公司负责人被请去协助调查,拢共总结出来唐云山贪污受贿的金额已达千万上亿,就这还排除了他没交代检院也不清楚的陆家和他的那些交易。金额已经算是巨大,再加上好几条故意杀人案,最低应该也是奔着无期徒刑。
因为新证据的出现,她父亲的案子并入这个案子重新调查。
江城政坛这次大地震,虽然余震还在进行,但是已经开始慢慢偃旗息鼓了。
陆子翊还是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在她离开前,陪他看完一场电影再走。
在陆相洲父子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搅得焦头烂额时,一家注册英国的外国企业ceo,美籍华人,带着一个十人左右的小型团队突然来到江城,并且在江城的五天里频频和陆子翊碰面。
这家企业以主营中英进出口贸易起家。
在前些年国内人力资源市场最丰富廉价的时候,决策者当机立断在国内开创规模不小的制造业。最近几年他们开始涉足金融投资产业,发展了一系列其他产业,因为国外宽松的环境,这家年轻的企业成长迅速。就去年的营业额和产业积累来看,企业价值并不比陆家最辉煌的时候要低。
好多双眼睛看着他们的互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外资进驻陆氏已成定局时,陆子翊以一份合适的价格把股份转让给了陆相洲。
跌破了无数多人的眼镜……
陆陈慧娟的签证办下来了,离婚时陆相洲想了很多的法子,最后只分给她一小部分的财产。
她走得很不甘心,有小道消息说她离开前又去医院和薛彩晴大打了一架,最后被陆相洲请去的医院保安架出去,颜面尽失。
老五陆云维的教授男友受聘于国外大学,于是他跟他一起,结束国内的事业,办了移民。一年前,在陆家备受冷落的王婷,终于鼓起勇气让儿子接出国外。陆宛艾还在国内,等她小哥的消息。
事实上,陆家也就只剩下了陆相洲和薛彩晴一家子。
有天晚上,当她看见新闻里陆相洲出现在一座新办公大楼剪彩仪式里,旁边跟着陆祁峰和陆云扬两兄弟。宋安七忽然想起陆家那栋古朴精致的大宅子,那么多空出来的房间,该怎么办?
一个冗长阴沉的午后,宋安七突然接到检院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宋安七小姐吗?我是检察院1区反贪局公务人员,这边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一下。你什么时候方便来一下?”
宋安七去检察院院,认了一个人。
隔着一道隔音玻璃,五个不同的背影,她犹豫地指出当年流产手术后负责她病情的主治医生,不解地问身边的人,“他怎么了?为什么需要我来辨认?”
他是她那阶段的主治医生,可那已经是五年多前的事了,况且当时主刀人也不是他。是手术后,先前的医生临时被派遣出国交流,才换做的眼前的这位医生。如果是医疗事故,怎么也不该这时候找上来。
“事情是这样……”承办人员看神情有些不大好开口,借着把她带去办公室的时间,琢磨了下说辞。一个大男人如果要详细说明实在有些怪异,他干脆取了询问笔录来给她。
“关于唐云山的案子,他过来反映一些案情情报,然后他多说了一点别的事情出来。和你……嗯五年以前的治疗有关,我们请你来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个情况。毕竟这个不在我们办案范围以内,如果确认属实了,我们要移交给公安局那边。”
宋安七看着询问笔录上黑麻麻的一片字,人有些晕眩,“我可以问一下,他和唐云山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承办人摇头,“不好意思,涉及案情——”
“是和宋重天有关吗?”宋安七敏感地观察承办人的神情,“他是我父亲,我来过这里,和你们的组长谈过。”
承办人豁然大悟,“原来就是你啊,这事情好说了,反正晚些也要通知你。”
事情和唐睿有关。
第207章 一步错步步错
唐睿,整件案子里她最不想触及的人。[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可似乎注定了,躲不过去。
在她父亲贪腐案前的半年,唐睿就已经不在德国了。
那时候唐云山已经察觉她父亲的意图,紧急把唐睿找回来,想办法应付局面。那半年里,唐睿一直在国内,朋友家蜗居。
她父亲案子被制造起来的同一时间,那个知名的妇产科医生因为醉酒斗殴致人重伤,面临被判刑的危机。经过中间那位朋友牵线,找上了唐睿。
以逃脱罪责为交换条件,医生从医院实验室私自取了一些实验化学用品出来。
毒性不强,难以检测。但每天加一点点,再加上严酷的刑讯逼供,造成了她父亲的猝死。他们给遍体鳞伤的她父亲穿上衣服,伪装成自杀的假象。有某位领导的庇护以及默示,那个假以调查为名的专案组交出了一份完美的尸检报告和案情总结。一切正常得,就像是一件平常的纪律调查。只是被调查者经不起查,自己先死了。
在陆老爷子的推波助澜下,尸体很快被火化。
死无对证……
那位医生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可是唐睿很快又找上了他。
一叠不算太厚却又满是黑字的笔录,办公室角落靠窗的位置没有拉上窗帘。阳光刺目,宋安七费力地眯着眼,一字一句地看过,光晃得眼睛胀痛。额头附近,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扯着太阳穴里的筋肉,疼得她不停地轻轻吸气。
按照医生自己陈述的说法,他不知道那瓶化学用品唐睿拿去干了什么。
但是私拿实验物品是违规行为,如果出事他也跑不了。他心虚,其实也是怕的,本来想借着先前被唐睿摆平的斗殴案请假避一阵子。
唐睿突然来找他,让他向院方申请去做一位病患的主治医生。
陆家三少妻子流产进院的事情,这医生知道。一来就在他的科室,二来有钱人住院阵势都大。
她丈夫要了最好的套房,安排了人守着不让人去打扰,还要求所有病情只用先向他交代。他一来,科室主任再忙也要去陪着。本来只是普通的流产,平常人做完手术休息两三天自己就出院了。但病患先天体质有一点问题,术后二三天还有较为明显的出血现象,怕留下隐患,科室主任也建议再继续留院观察两天。(.好看的小说
恰巧国外大学发来的一个学术交流活动offer到了,很早前就定下他带队。接到唐睿的要求,他以家里有事推辞了。
于是出国的名额自然而然落在科室里另外一位经验丰富的博士生头上,他顺利接手,做那位特殊病患的主治。
没多久,在又一次比较严重的出血现象后,他做了检查诊断结论为宫内残留,又进行了一次手术……
检院大门口,沈辰从车上下来,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向从身边走过的人,“安七?”
宋安七反应迟钝了好一会儿,才似乎留意到有人叫她,“沈辰,你在这里……哦,你才从外面回来?”她白着脸,有些语无伦次。
沈辰盯着她看,“……又是宋叔叔的案子?”
“是啊。”余光里瞄到接待她的工作人员从楼里出来,宋安七笑笑,“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深秋夜长,黑得早。走出检院,外面大街已经灯火游离。
下班的点儿,车流拥挤,不好打车。宋安七沿着人行道走了几条街,最后随便进了一家专做港式粥的小店。
点了一碗莲子百合糯米粥,一碟芒果班戟。小店狭窄,她一个人坐在店最里面,每一个进店的人都会奇怪地看她一眼。
粥炖得糯软清甜,慢慢吃了几口,手机突然来电。
背面墙后半透明厨房里大厨下锅爆炒,油炸开的瞬间,嗡嗡嗡的背景里传来清晰沉稳的声线,“你在哪里?”
宋安七捏着勺子,顿在那里,心尖抽了一下。
直到粘稠的粥顺着勺子的柄流到手背上,她松开勺子,低下头唇畔不知道为什么翘了翘,“我在外面吃饭,有事吗?”
“沈辰说他在单位看见你了。”
陆子翊等了几秒,没听到她的回应,“你现在一个人?”语调似乎有些不满。
“嗯,习惯了。”以前她也觉得一个人在外面吃饭很奇怪,眼看着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人,就自己孤孤单单地坐一边,光是坐那儿就觉得不自在。所以没有花枝或者他陪着,一个人的时候,就算饿极了,她也宁愿窝学校宿舍里吃饼干薯片水果。
有一次似乎是花枝和她一起把他惹恼了,花枝这人玩心起的时候大多都没分寸。
他不准她那个月再和花枝一起混,她也知道是花枝太过分真让他生气了,于是半撒娇地要陪他吃午饭。他气在心头没答应,她怕他一直生气,也和花枝说好了暂时不要再联系。那时外卖还没流行起来,她在学校宿舍窝了好几天,除了上课足不出户,吃零食吃到同屋的室友都看不下去,偶尔有空会顺便帮她买点热食回去。
而其实他也没生气多久,到了周末还是去了学校接她吃饭。
连续几天饮食不规律,一吃就吃出了急性胃炎。那时候年轻,矫情,她痛得发抖,缩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一直哭。他也被吓住了,她从前虽然体质差但也就偶尔来一场小感冒发点烧,这样突然间狂吐到面无血色还是第一次。英明神武的陆三少连安慰的话都不会了,抱着她手足无措,语气慌乱地说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哪里痛你先告诉我。
她痛着痛着,扑哧乐了。告诉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医生。
他看着她又笑又哭,伸手掐了她一把。很轻很轻的力度,指尖却比她的还凉。
后来她住了一周的医院,清楚事情始末后陆子翊对她那古怪的破毛病颇为无语。
“13桌,干炒牛河!”穿着干净制服的服务生从她旁边的门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盘走出来。
宋安七回过神,通话还在继续,“陆子翊?”
“嗯?”他还在。
“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陪她。
信号沙沙地响,夹杂钥匙碰撞一起生冷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算了,你别来。”拒绝脱口而出,宋安七皱起眉,喉咙像是被一块柔软的器物哽住了一下。硬挤出的笑声有些牵强,“我开玩笑的,我已经吃得差不多,马上就回家了。”
钥匙的声音似乎还在回响,“陆子翊,你生气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些许无奈的口气,“你吃好了吗?”
“是啊,我结账了,有事再联系。”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宋安七听见汽车电子锁的声音。
轻轻放下微烫的手机,细微发颤的手指用力曲起,她闭上眼慢慢吐了口气。她很久没这么脆弱了,竟然会在这样嘈杂的小餐馆里回忆起太长远的往事。
房子里灯火明亮,是她出门前特别留的灯。
电视上市里新闻频道还是千篇一律,新瓶装旧酒。新来了两位代理领导,政府工作仍在有序进行。
对于此次出现的严重违纪犯罪问题,从省上到底下市县都将认真做好检讨。
宋安七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却还不想去睡时,那条插播的新闻突然跳出来。
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因为太过严肃和用力而有点冷硬。
宋安七坐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悬赏举报新闻。
“安七。”
楼上突然有人下来,宋安七整个人一抖,脚边的遥控器啪嗒掉在地上,她抽了口气。
唐睿瞥向屏幕上自己的照片,泛起苦笑,“你别怕,我只在这里再待一会儿,我马上就要走了,我想再和你说几句话。”
关掉电视,那不停循环播放的新闻让她心里头瘆得慌。
“你想和我说什么?”转过头,宋安七冷冷看着他。
艰涩的笑容僵在唇角,唐睿何等精明的人,“他们找过你了?”
宋安七咬着下唇,不出声也不动作,只用着一股近乎凝固的神情看着他。
认识二十几年,他几乎是从摇篮里就看着她长大成人,唐睿从来没见过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一种疲乏的无力感,似乎连恨和讨厌都再没有力气。
“对不起。”他屈膝在她脚边跪下,“安七,对不起。他是我父亲,我不能不帮他……”
一边是他的家人,一边是他曾经最崇敬的偶像,当年他必须在二者之间做抉择时,他何曾不感到艰难。但是那时对唐家来说,已经是无路可走。不仅他父亲陷了进去,连他大哥也涉入其中。
宋安七嘲讽地弯了弯眼睛,走到一边,“你别跪我,我受不起。”
“只有你受得起,七七。”唐睿一把拉住她的手,拽得死紧。他从前一次也没对其他人跪过,就算小时候犯错挨打,打得皮开肉绽他也没服软跪过。
他害怕失去她。
“你手术发生事故,那是意外。我没要伤害你的意思,是他误会了,我只是让他制造一点假象,他听错了……对不起,七七,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只有你……”
很小的时候,他就护着她,想要护着她一辈子。
他学法是因为她买东西被店主欺负了,那时才是初中生的他看见大哥的一些律师朋友,以为做律师是一件很神通广大的事情。
可是,一步错步步错。
第208章 苦海翻起爱恨
如果当时陆老爷子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想要让陆子翊和她离婚的意思;如果不是一时鬼迷心窍,钻进陆老爷子的怪圈里,以为只要陆子翊听说了她不孕就会不要她,毕竟他积累下的庞大财富不能没有继承人……
曾经他想用来保护她的东西,成了伤害她的利剑。(.无弹窗广告)
是他的错。
意外……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宋安七使劲挣脱开他的手,无法控制的怒意如同洪水冲破了心底堤坝。
“你真卑鄙。”她气急地抓过手边的烟灰缸,朝他扔过去。
唐睿没有闪,烟灰缸砸在额头,尖利的角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涌出血淌过他惨白而绝望的脸。
“对不起?唐睿你把我这一生都毁了,对不起有什么用?”宋安七用力地捂住眼睛扯着嘴皮冷笑,她以为她不会哭的。不是只有他才受了伤,也不是只有他才淌了血。
所有她珍惜的东西,她想爱的人,所向往的生活全被他毁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能够挽回什么?
窗外亮眼的车灯陡然亮起,唐睿脸上一贯的从容随即破裂。
他眼里一闪即过的惊慌格外刺目,宋安七闭了闭眼,不愿意再看已是千疮百孔的画面。“不要再说些虚情假意的话了,唐睿。说得再多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何必呢?”
车灯闪过即灭,关车门的声音响起,有人下车,是隔壁的人回家了。
唐睿还在那儿跪着,她走过去百般不愿拉他起来,“你走吧,再不走我报警了。”
“七七,我马上是要走了。”唐睿瞟了眼时钟的方向,语速有些急了,“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回来了,我妈和花枝请你帮忙照顾一下。我妈年纪大了,现在花枝和我爷爷都需要她看着,如果你有时间,帮我看看她们。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他求她?「求」,何其庄重又卑微的字眼。
“……好。”宋安七没有犹豫,却不是因为他,“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分得清。”
唐睿用力握着她的手,把她握得痛了,指间的力度似乎是要耗尽他一生的力气,“七七,让我最后再抱一下,好吗?”
上一次她们拥抱,是在他大学的毕业典礼之后,庆祝他以优等论文的成绩顺利毕业。[.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时光已经恍隔数年……
没有给她说“不”的时间,也许是知道她会拒绝,唐睿先抱住了她,“对不起,七七,其实我真的很想回到十五六岁那时候。”好多次在梦里,她还是那时候的模样。从头到脚,连额头的青春痘都写着青春两个大字。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纤细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将他抱得紧紧地。
糯软的声音叫着“二哥”,清甜的笑声伴着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衬衣后背上。而他,一直不想停下旋转的轮子。
一滴泪落在她颈窝……
宋安七眨了眨眼,冷静地推开他,“你知道这都是不可能的。”
泛白的嘴唇扬着冷淡的浅笑,不知是笑他太可笑还是笑那话太傻。
唐睿的手机在响,已经是第三次响起了,他再不能装作没听见,“七七,我走了,再见。”
“睿二哥。”宋安七紧追他到门前,看着他戴上一顶鸭舌帽披上先前搭在沙发上的破外套,这是她仅有的一次这么叫他了。“去自首吧,你犯的不是重罪,判不了几年。别逃了,你也知道干妈这么大年纪,她经不起吓了。”
而且,他又能逃得到哪里去?
唐睿费力气地张大了眼睛,温雅的眼猩红,弥漫着浅淡的雾气。他眨也不眨,仿佛要借由着那道光把她装进眼睛,刻进心底里。
“七七,我再进去,这个家就彻底垮了。”轻颤的唇抽了几下,他是想再对她笑一笑,可惜未能如愿。沉重的唇角,像是被块铁砣拉着拉出了一条惨淡的下弧线。
“再见,七七。”嘴型无声地吐出最后三个字,唐睿强作镇定地拉回视线,转身大步走下门外台阶。
宋安七看着他行色匆匆消失在夜色里,她不知道,这是她有生之年最后一次「看见」唐睿。
……
顶灯一盏盏熄灭,宋安七咬着吸管,热奶茶的香气在静旷的空间里让人糜软。
大屏幕上「西游降魔」一出现,她转头看看陆子翊,略诧异,“要看这个吗?”
从那晚唐睿来找她,已经过去四天了。唐睿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四天前,全省派发了悬赏举报信息,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她明晚的班机,陪他来看最后一场电影。
却是这一部……
陆子翊扶正她捏歪的奶茶杯,“你不喜欢?”
“你没看过啊?”宋安七瞟一眼正在播放的片头。看他样子像是没看过,否则以他的品味,是怎么也不可能挑上这一部来看。
“一直忙,抽不出时间。”
陆子翊专心看着屏幕,只留一丝余光紧紧落在她脸上,“你看过了?”
宋安七点头,“年初首映场的时候去看了。”
电影拉开序幕,两个人同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开口。
星爷的电影大多她都反复看过好几遍,唯独这一部,已经看过了一次,再看第二遍她始终提不起兴趣。
心不在焉看完,陆子翊没说话,电影又重头放起。
两个人坐在偌大的影院放映厅里,重复着看一部算不得太精彩的电影。
她无话找话,“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陆子翊偏过头,嘴角微微勾了勾,轻快舒畅的模样,“是他做出来的东西,虽然比不上之前的两部,但是也不是其他人能做得出来的。”
“真的啊?和我想得差不多。”宋安七展眉一笑。
他以前从不看周星驰,可她喜欢。所以即使他陪她看着,很多时候也无话可聊。
提起电影,她开始有些兴奋,点了点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臂。
嘴里还咬着奶茶里的珍珠,说话有些含糊,“你知道么,他们有人说这是星爷拍给自己看的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上映之后,有影评人看了发表评论说这部西游续篇其实是星爷写给朱茵的一封迟到的情书。
十八年前,至尊宝说,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如果可以,他会对那位辜负的女子说我愿意,一万年。十八年后,谈情说爱的对象换成了唐僧和那位段小姐。
那位段小姐对他说,一万年太久了,我要你爱我,现在。
似乎是对曾经那个一万年承诺的回应。这位段小姐身上有太多紫霞仙子的影子,简单、暴力但又勇敢、主动,只要是她爱了,便是不顾一切。初出场时那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的瞬间,她看着大屏幕,眼睛里看到的是明眸皓齿,一笑连花儿都灿烂的紫霞。
是她,也是她,都是从他心底的模子造出来的女人,惊人的相似。
年轻时候他说,我会说一万年。人到中年,他开始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爱情与其承诺千万年,不如趁现在。
宋安七还想继续八卦星爷和朱茵的那段往事,陆子翊突然侧过身,墨黑却透亮的长眸一下掐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她的头还是仰着,每次和他话说到兴头,眼睛都不带转,直溜溜地盯着他。连笑,都是很认真的表情。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里最亮的启明星,亮得几乎要把他灼烧。
宋安七先回过神,扑哧笑着把他推开,“你不看电影看我干什么?”
屏幕上,段小姐一袭白衣在月光下起舞。
背景音乐是配上国语的《一生所爱》。
年初上映时,就是这首熟悉的配乐,让她坐在一百多人的放映厅里笑着笑着突然流出了眼泪。
那时,傅明安坐在她身旁,她咬着唇默然无声,眼泪汹涌。
就像以前看着那一部西游。已投胎忘记前尘的紫霞和她的男人站在城墙顶上,看着城楼下的至尊宝,笑着说,「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而至尊宝似乎笑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动,转身跟着师徒三人走向西天的路。背景是大漠荒烟,配乐响起,是粤语的《一生所爱》。眼泪就在那个时候,来得莫名其妙又不可抑止。
片子里正是黑夜,四周昏暗,宋安七只看见陆子翊眯起的瞳眸有光在闪,好似微微动容。
也只有周星驰才有这个本事,把一部悲剧导出喜剧。多年前她看过的某个采访里,还是年轻气盛的星爷曾说过,他一直觉得自己拍的是悲剧,可是没料到出街后却全变成喜剧。
就和他的人生一样。在娱乐圈这个浮华名利场兜兜转转,如今还是一个人的他,也会在镜头前说出曾经年少不懂事这样的话。他一直在说自己运气不好,在最想成就事业的时候遇到最喜欢的女孩,结束时也并不知道这段感情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也许这个女孩并不是所有人猜测的朱茵,但终是有这么一个女孩,让现在的他后悔了。
这部降魔后,她也看过柴静对星爷的采访。采访里柴静问他为什么要用旧的主题曲?为什么要让唐僧对舒淇说我爱你,从第一面起……是不是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想用?我可不可以理解说这是一个不由分说的想法,就想在这个时候说出一生中想说的这句话?
第209章 你先亲我一下
星爷问她:“你有这种感觉吗?”她说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星爷半晌后对她说“谢谢你啊,谢谢你。”
看到那个镜头时,她终于有了外头影评人同样的感受,星爷老了。曾经她看着一脸鬼马机灵的周星星,现在也是满头灰白的头发。
在回答对婚姻的看法时落寞地问,“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就是这样,连他都不能够。
片尾曲响起,她抓起外套要起身。
陆子翊抓住她的手,“陪我再看一遍。”
只好又坐下,闭着眼靠着椅背,只当是陪他。还好是这一部,而不是其他。年轻时候不经事,当做喜剧看的东西,就算哭也是有矫揉造作的意味在里头。现在人事离合,却真的不敢再细读。
陆子翊摸了摸她的脸,拿了外套搭她身上拢好,以为她是睡着了。
眼睑外影影错错,过了很久,段小姐又在闹玄奘,“让我们马上开始这段感情吧,你先亲我一下……你难道不知道当一个女孩子闭上眼睛就是等你去亲她吗?”
身旁衣料悉悉索索地轻响,宋安七低了低头,又被一只手轻托起。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不敢太过用力的唇轻轻地贴着,仿佛睡着了忘了离开。
“对不起,我后悔了……”
电影放映到最后,宋安七也以为自己睡着了。
直到第五遍,觉察到他在旁边俯下身似乎又要吻她了,她伸出掩在外套下的手姿态不雅捂住嘴。轻声打了个呵欠,睁开眼,迷迷蒙蒙眨了眨看着他,一无所知地笑起来,“第几遍了?我饿了,可以先去吃点东西吗?”
终没有不散场的电影,也终没有不离散的人。
离开前,宋安七去了医院一次。
是简宁特意打电话给她了好几回,邹榕去京城接唐睿爷爷。最近医院里就剩下他一人,如果她愿意随时可以来看看,花枝已经好很多了。
花枝身上的伤差不多已经痊愈,医生建议将她转到市精神医院继续治疗。简宁没有同意,他可以接受每天带花枝去那儿做心理治疗,但是他不能放她一个人再留在那种地方。
深秋清晨的阳光微薄,不晒,浅浅地。像层隔着火炉烘烤过的薄纱,拂过脸上,带着暖意。
轻柔的晨光中,简宁拉着花枝的手,在住院部楼下静谧的小花园里散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宋安七站在长廊柱子后,画面太过美好,不忍心去破坏。
简宁开始坐在石桌边喂花枝吃早餐,打开保温盒后,突然站起来。宋安七看着他们,前一眼简宁还搭着花枝的肩膀轻言细语说些什么,才一眨眼人突地绕过长廊出现在她面前,没来得及躲。
“安七?”
简宁猛然停下脚步,微微诧异,继而一笑。“你来得正好,番茄酱没了,我去楼上拿。你去陪她坐坐,帮我看着她点儿。”
木讷地被他把着肩推到小花园里,宋安七僵硬地在花枝面前坐下。
花枝两手托腮,不安地盯着她看看,怯巴巴地抓着简宁的衣角抬头去看他,“简宁?”
“她是我们的好朋友,”简宁捏捏她粉嫩的脸,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她也没有吃早餐,我请她来一起吃,好不好?”
“哦。”花枝认真地点头。
宋安七静静地凝着她。
花枝的注意力都放在简宁身上,她的目光像一根线一毫不差地跟着简宁,直到简宁走过长廊再也看不见了。她失落地回过头,视线触碰到宋安七,水灵灵的眼睛晃过一丝惊慌。
她低下头,放在桌上的手戒备地握在一起。
不知道应该如何相处,宋安七茫然地笑了一笑,别过头。
花枝是好了很多,半个月前她已经没有像之前因为任何人的接近而歇斯底里地抗拒。可是她差不多忘了很多事情,如同一个全新的人,她还是拒绝和人接触,医生说是由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引起的。
起初连简宁的接近,也触发她激进的反应。
她砸破过简宁的头,拿点滴的针头挫伤过简宁。有一次简宁给她洗澡时,她死命按着把他头按进水里,简宁怕弄伤她不敢太大动作,差一点被她溺死。
后来,听简宁说,她开始依赖他,几乎一刻也离不开他。
她现在只记得简宁和邹榕,世界单纯又温暖。
“宋安七,你要不要吃一点?”简宁转头问她。
“不用了,我出门之前吃过了。”宋安七话没说完,简宁的脸就被花枝转回去。
干净的脸上留下一排沾着番茄酱的手印……
花枝讷讷地看着那印子,伸手想抹掉,却越抹越花,最后不知所措地停下动作。
“别动,乖。”简宁轻轻捉住她想往毛衣上擦的手,拿了先替她擦脸的湿毛巾帮她把手擦干净,重新拿起被她咬了一半的热面包喂她。他视线停留给花枝,话还是对宋安七说着。
“听说你要走了?”
宋安七瞧着花枝乖巧专注的神情,叹了口气,笑,“晚上八点的航班。”
简宁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还回来吗?”
宋安七沉默,她也不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再等她的人,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需要她回来。
“会和我保持联系吧?”简宁细心地吃掉花枝不吃的培根,继续喂她,脸上的手印看得宋安七心里酸酸地。没有等到她回话,他自顾自接着说,“等她好一点,我可以带她来看你。”
“……好啊。”宋安七吸了吸鼻子,始终看着花枝。
从前她不会想到简宁会有这样细心。他先喂花枝慢慢吃完面包牛奶,再囫囵地吃下他那一份,边吃边留意着花枝的神情。
花枝的确很离不开他。不管是吃饭,还是刚才散步,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握着他的手。只要他笑,她就会抿着唇怯生生地跟着他笑。他和她说话,无论听没有听懂,即使有时候她迷茫地睁大着眼一脸无解。但只要他一说完,她就会听话地点头。
“花枝以后……你会继续照顾她吧?”她问。
他们可以自己安慰自己花枝会好起来,但会不会,又是哪一天,谁也预计不到。
简宁擦干净手,走到花枝身后,按照医生的吩咐帮她按摩头部,“等她好些了,邹阿姨同意,我就和她结婚。可能不会大办,不过婚礼不能少,应该就在中学礼堂吧。我会提前联系你,安排一个你有空的时间。”
宋安七张了张口,仿佛知道她会说什么,他抢下话,“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心里是最重要的存在,你不来对你和她都是遗憾。”
“简叔叔会同意吗?”他的语气太过笃定了些,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这么自在地留在这里?”简宁玩笑地朝她挑了挑眉,那是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见的神情。“放心吧,以后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
年少轻狂的岁月,没有坚持到底。
当年,唐云山劝他分手后无果,最后和唐书豪一起想办法,找了那个学妹来。前一晚唐书豪约他去酒吧,他说了好多的话,想要花枝的这位大哥能帮着他在唐云山面前说些好听的话。
隔天当迷醉的他被狂怒的尖叫声惊醒,看见身边陌生的女生,他霎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无数次地找她复合,可面对她的质问,除了一句误会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他无法对她说,这些是她父亲逼他们分手使的绊子。花枝那么崇拜她的父亲和哥哥,在她心中,他们是神。
就在最后一次,她在她家楼下又拒绝了他,没有留一丝余地。
他在门外等了几乎一夜,直到天亮。他看见楼上窗台唐书豪嘲讽的眼神,接到爷爷心脏病发入院的消息。那段日子,他父亲找了人融资缓解了资金链短缺,计划转换产业。那是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被唐云山给底下人的暗示阻止了。各个机关部门同时为难,经营许可一直批不下来,看中建工地的土地都已经拍下来了又因为城市规划而落了空。
就那么一口气哽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他放弃了她们多年的感情。
等到他再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毛头男生时,他以为当他足够强大了,可以不再受到什么阻力而拉她回来时,她却已经没有在原地了。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宋安七要走了,简宁牵着花枝把她送到医院大门口。
“亲爱的,”简宁轻轻搂着花枝的肩,缓解她因为突然多出来的人群而冒出的紧张。他指指宋安七,“你的朋友要走了,和她握一握手,说再见。”
花枝很听他的话,马上松开拉着他的手,迟疑了一下子,最后还是伸过去碰了碰宋安七的指尖,“再见。”
宋安七心里难过,可怕吓着了她,硬扯着嘴皮笑,“再见,听简宁的话,多吃一点,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做你们孩子的干妈。”
她说过,生不出孩子没什么关系,她可以多生几个出来送她。反正这辈子,她们也离不开了。
花枝站在原地,困惑地盯着她。
宋安七转过身,拦出租车,她觉得眼里进砂子了。
一只手突然死死扣住她的手指,花枝偏着头,柔软的指腹顺着她的眼睛滑到眼角,往上轻轻提了一下,“你这样……看起来……我好像认识……我想抱一抱你。”
第210章 新婚礼物
宋安七愣住,花枝慢慢地抱住她肩头,很快地一下。(.无弹窗广告)她退开,跑回去又是拉住简宁的手,“简宁,我们都认识她吗?”
“对啊,她是我们最好的好朋友啊。”
简宁细心地勾起她跑乱的长发,抬起头对宋安七挥了挥手。
宋安七红着眼,笑笑,转身坐进车里。
后视镜里,简宁搂着花枝还站在那儿。他贴着花枝的耳朵说了句话,花枝看着他的右手,也慢吞吞地举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挥挥手。然后她抬头笑嘻嘻地看着简宁,简宁抱着她的额头吻了下,她笑得更开心了。
他们还在一起,也许不算得太糟糕。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机场延迟了所有的航班。
七点半,宋安七从机场咖啡厅出来,看见陆子翊出现机场出口。
她躲在柱子后看着他,犹如隔着千山万水。直到八点半过去,他也在空旷的长椅坐下。广播里在通知可以上机的航班,她取出手机sim卡,掰断了,走入贵宾通道。
晚十点,飞机飞上三万英尺。
帝都飘着干燥的大风,披上楚凯带来的大衣、围巾,宋安七坐进车上。
楚凯收装好托运的行李,精神抖擞地拉开门坐进来,睇了眼车内空调的温度问,“冷不冷?小祖宗,冷的话你吱一声啊,别跟我客气。”
“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了?”宋安七偏头看看窗外的夜景,笑。到这座城市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可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坐进车里看着,外面的建筑都是陌生的。
对了……
“楚凯,”她倾身趴住前座靠背,“你傅哥今晚又有娱乐?”
“你这话千万别再让傅哥听见。”楚凯啧啧,拍着方向盘语带戏谑地说,“我告诉你,傅哥真生起气来,你这副小身板可招架不了。傅哥本来是要来接你的,一周前就把今天行程推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你了。”
这话宋安七相信。傅明安是说不管她多晚到,都先去把婚纱再试穿一次,哪里不合身地好早些改。
她好奇地问,“他人呢?家里有事吗?”
楚凯哦了声,笑得意味深长,轻嘲的语气带着丝迫不及待的期待,“看来从明天开始,要让傅哥的秘书多准备一份行程表…嗯…来做报备。.难怪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连傅哥都逃不掉,这下是要把自己给活埋了咯。”
“乱七八糟,我一会儿就告诉傅哥你挖苦他。”
宋安七嗔怪地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快呸了!”
楚凯哈哈笑着呸了几声,一张贫嘴还不肯罢休,“年纪轻轻封建迷信,你这是要投老太太所好啊。”
“算了,我自己问你傅哥。”宋安七拿过包找手机。
“唉别、别,傅哥人在医院。”
楚凯无可奈何地回头瞄她一眼,果然脸色不太好看。方向盘一转,改道开往医院方向,“就是一点小感冒,一周多快好了。这不你今天过来么,傅哥怕你又念他,下午去医院打点滴了。本来没什么的,不过好像有点药物过敏,医生让留院一晚,明儿早检查没事就可以直接走人。”
宋安七皱了下眉,“那现在谁在医院陪他?”
“之前是我,说好把你送回去我再过去。”楚凯愣了会儿,一拍方向盘,才想起来正事。从毛呢大衣里翻出一串钥匙反手递给宋安七,“房子装好了,直接去住就成。”
宋安七接过来看了看,直接收进包里,“老太太那里真不会生气么?”
先前傅明安是住家里的。前些年反正他也是常在酒店过夜,天南地北到处跑,对他来说,住哪儿都一样。把家定在大院里,是为了让老太太安心。现在他要结婚了,就打算搬出去,和她两个人住。
他虽是没说,但是宋安七觉得可能还有她的原因。
傅家规矩多,老爷子雷打不动是个严肃的人。而且他的家人都大她太多,他大哥的女儿也只比她小个几岁,长期相处她是有些别扭。
“这你就别担心了,傅哥想要结婚这事儿可就把老太太高兴得晕头转向了。”楚凯是向着傅明安的,自然是要帮着他说话。
宋安七没说话,楚凯突然回过头来,“宋安七,今个儿收到一个包裹,洛城寄来给你的。”
眼皮跳了一下,宋安七慢慢咬住唇,“是什么东西?”
楚凯摇头,漫不经心地,“没看,傅哥也没看,说是你的东西等你自己去拆。现在还放大院那边门卫室里,什么时候你要,我再给你去取。”
“到时候再说吧。”宋安七脸皮有点绷,平静的情绪莫名地起了个突。
这个点儿,医院门禁早过了。楚凯说破了他那张嘴皮子,楼下护士还是不让进。最后是没办法,打了几通弯弯绕绕的电话,最后护士长才让给放行。
傅明安单人病房里黑漆漆的,门上窗口拉着帘子,什么也看不到。
楚凯说是要给他惊喜,没打电话。轻轻敲了两下门,他回过头向宋安七嘀咕道,“傅哥这段日子也挺高兴的,我也还是第一次见他********办件事。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来问傅家老二是不是真要办喜事的人,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
“心疼话费啊?”宋安七揶揄他。
“我去!”楚凯嘟囔了一句,“你能别老和他说一样的话吗?”
宋安七扬眉,“我们是夫妻,不能有默契吗?”
“说得好。”他们身后响起愉悦的笑声。
宋安七转过身,见着傅明安白衬衣西装裤,偏着头笑眯着眼看着她。她有些发窘,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无意说出的一句话,没有想到会被他听见。
“你去哪儿了?”
傅明安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我猜到你们要来,去超市买了点热食。”
他走过去开了门,径自拉过宋安七的手,笑笑地,声音还有些沙哑,“刚才那句话我很喜欢听。”
宋安七脸上有些发烧,浅浅的,白炽灯下格外地好看。
再过不久,他们就是真实的夫妻。
第一次的婚礼,因为都是陆子翊在负责,宋安七并不知道办一次婚礼琐碎的事情有这么多。全都是些小事,杂乱、零碎,一整天在不停的地方打转,忙得她随便坐下,趴着桌就能睡着。
包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旋开,有人推着餐车进来。
嗅到甜品的香气,宋安七懒得抬头,闭着眼困倦地开口,“我先生还没到,剩下的菜麻烦晚一点再上,谢谢。”
婚礼前的最后两天,她们又把婚礼的流程重新走了一遍,确认一切做得尽善尽美。
试菜排在最后,因为傅明安说先前来试吃时,她没来,所以多留点了充裕的时间给她慢慢尝一尝。
大厅里,后天婚宴上奏乐的乐队在试音,鼓点一下重一下轻不紧不慢地,吉他声断断续续地。
进来的人还没有走,“不好意思,这份鸳鸯甜品最好做出来就吃。”
宋安七还没有真正睡熟,听见声音慢慢反应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老钱?”
“安七,是你啊?”钱没有笑嘻嘻地,不过演技实在有点烂。
“你怎么在这里?”宋安七撑着头,警觉地睇着他活像要拐卖人品的笑容。
钱没有扯来椅子坐下,厚实的手指指摆在桌上的试吃的菜品,“讨生活来了。原来要结婚的人是你啊……”
他那一脸古怪的笑实在不像是毫不知情的人,宋安七心里着急另外一件事,“陆希梵,你找到他了吗?”那时候看见史杰拍下的照片后,他立刻就去了那座城市,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没找到……”
钱没有轻松的神情僵硬了几秒,他转过头,颓然地挠了挠稀疏的头发,“那不是他。可能我们太心急,都看错了……厨房里还有事,我先过去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回头问,“外面乐队准备彩排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啊?”宋安七还没回过神从前一个话题里跳出来,又听他问了一遍,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坐一会儿。”
门没有被关掩,这会儿突然飘来钢琴的琴音。
“ican‘tbelievei‘mstandinghere,beenwaitingforsomanyyearsandtodayifoundthequeentoreignmyheart……”
音响似乎出了些问题,参合着嗡嗡地杂音。
不过歌声很清脆,不同于marcterenzi略带坚硬的嗓音,这是个很干净的男声。每唱到句尾,清冽的声音总多了丝慵懒的调调。
这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宋安七随意地听着,突然慢慢皱起了眉。
她飘浮着起身,撞倒了面前的椅子,一直走出门。
快要搭好的舞台正在调试灯光,她眯起眼直直地走到舞台前,看着最里面钢琴前暗光里的那张脸。
他转过头,微微一笑。桃花眼泛着流离的光,促狭地看着发呆的她眨了眨。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她痒痛的喉咙,“oscar!”
宋安七像个疯子一样,冲上舞台。
陆希梵起身把她接住,“好久不见了,angel。”
第211章 谁的一见钟情不刻骨铭心
是有好久了。(.无弹窗广告)宋安七低下头,数着发抖的手指。脑袋里像是起了一阵大风,刮乱了她的思维。
“1885天。”陆希梵轻笑着替她回答。
“是啊,好久不见了。”她看着他喃喃,说不出话,被吓住了。
陆希梵拉着她在琴凳上坐下,看向舞台下,唇角的笑意渐浓,“我想送你一份记忆深刻的结婚礼物来着,想了半天,发现好像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宋安七转头,看见傅明安,立刻要站起来。
陆希梵拉住她,她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我先生。”
“我知道。”陆希梵平和地看着她笑,“经过他同意我才这么做的,你放心。”
这几年下来,他莽撞的性子几乎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三个人一起吃了顿晚餐,傅明安很大方地把餐后时间留给了她们。
“你知道你家里都在找你吗?”茶楼里,宋安七看着他渐渐有了棱角的脸。从前的他像未成熟的银杏果,裹着层厚厚的皮肉,丰盛,柔软。这几年的时间像把大手,慢慢搓去外面的皮和肉,于是他露出了坚硬的壳。
也许这就是他旅行的意义吧。
“知道啊。”陆希梵低头拨弄着盘子里的葡萄,一颗颗地拨着玩,“但是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再来一次。”
……
婚礼在即,留给她们叙旧的时间不多。陆希梵三年多的游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讲得清楚。他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从那一天开始,他会断了和过去的所有联系。宋安七很体贴地不去多问,陆希梵暂住在她和傅明安新家里,他和傅明安相处得很好,他个性本就十分讨喜。
两天里,他们都在一起。
那些在这两天见过傅明安的哥们没有一个不调侃他,满脸喜气洋洋,就差没在额头贴一张囍字了。
他们从民政局回去,陆希梵也从酒店彩排完回家。
客厅里面,看见被傅明安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的红本本,笑容勉强说了句“恭喜”。
“陆希梵,”宋安七追到客房。
陆希梵坐靠窗单人沙发旁,抱着那支陪他走南闯北的吉他,低头木木地调音。指尖用力按住晃动的弦,他抬起头,目光清亮如水,“安七,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
宋安七抵靠着桌面对他,笑笑,“我每一次都没有后悔。”
“我三哥……”及时地打住话题,陆希梵摇摇头。
她不会,可他三哥会吧。
无言相对,他继续调音,抱着吉他玩。
睇着窗外,宋安七无端端地想起来,离开前一晚陆子翊送她回家前,在大院里散步时候说的话。.
他们先是聊了会儿电影,聊了星爷,然后她请他有必要时不要太为难他的「儿子」,“除开顾婉君,那个孩子是我爸唯一的后代了。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是我爸的孩子,我妈也没去世。”
她妈妈只是跟着一个男人跑了,扔下才满三岁的女儿,去过她自己的生活。
四五年后,那个女人回来过,找她父亲离婚。也许是愧疚,离婚前她坦白在结婚前一个月她就已经怀孕的事实,孩子的生父是谁她也不清楚。那个时候她又有了两个小儿子,担心安七会被欺负,宋重山还是要了她的监护权。
从一开始,他和外公就骗她,她妈妈生病去世了。
后来,他们骗她到底。
直到宋重山决定揭开江城腐败的面纱,他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在u盘那封给她的信后面有她母亲在香港的联系方式,如果她一个人了,还可以去找她。
陆子翊当时微愣,问了她一句话,“谁告诉你的?”
她就清楚,他果然是知道的。
陆希梵扫了组和弦,打量发神的她,“在想什么?他找你。”
“安七,”傅明安杵在门口,敲了敲门,“大哥找我有点事儿。明天七点她们过来帮你化妆,你早点休息。”
宋安七挽着他送到了门口才松手,“路上小心。”
傅明安换好鞋,定定瞧着她,仿佛在琢磨一件有趣的玩意儿,“有妻如此,怎么办?我舍不得走了。”
“好了你。”宋安七笑着把大衣扔给他,“如果时间晚了,你留在那边过夜好了。”反正他明早也要回那边去,来回跑挺折腾的。
傅明安倾身一吻她的脸,“看情况吧,小老太婆。”
等他关上门,宋安七走去找陆希梵,他还在弹明天婚礼的曲子。
她想起那天,“我还不知道你会弹钢琴。”
“乐器都是相通,多摸摸就熟了。”陆希梵忽然放下吉他,几根弦触碰到桌沿,刺啦啦干冷地响了几声。
他走过去打开衣柜,弯腰搬出一个包裹得严实的大箱子,推到她面前,“我今天帮你去取的,听说是三哥快递过来的东西……是送你的……礼物?”
宋安七只看了一眼,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看看啊。”
陆希梵不容拒绝地把箱子抱进她的房间,再推着还木讷站在原地的她走过去,“你自己看吧,我就不偷窥了。”
无论什么,终究要面对的。
再糟糕也不过是那段往事曝光,她和傅明安的婚姻还是会继续,只是可能会伤害到他的家人。打开箱子前,宋安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箱子里只有一件粉色的叠得整齐的裙子……
在床上铺开来,那件曾经只存在被毁掉的设计稿上的作品,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桃花瓣样妖娆多情的粉,层层叠叠,蒲柳枝条的腰带。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宋安七愣愣地抚顺裙角,笑自己当初怎么会为一件婚纱取了这么个名字。
婚纱做得很精细,针脚细细密密,完全照着她的原设计做出来的。只是胸口处的一簇花蕊,貌似先前绣好后过了很久再被重新挑开了,花蕊样式的流苏绕着一枚镶着蓝钻的戒指。
海豚的眼睛,灯光下,泛着幽冷迷离的光,无辜而好奇地看着她。
他把婚纱和戒指都送还给她,是他终于要祝福她的意思了吗?
婚礼的形式千千万万,但忙碌程度却都是一样的。
宋安七不到六点就起床,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冰敷好红肿的眼睛。七点,请的化妆师到家,换好挑好的白色婚纱,做头发、化妆,整整花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
傅明安和他的伴郎团在吉时准时上门。
因为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傅明安也没有打算搞民间闹开门那一套。
接了人,先用力一吻,抱着她下楼进喜车。
仪式在滨海沙滩的酒店外,陆希梵以家人的身份把宋安七送到了傅明安面前,交到他手上。
他退到人群后,笑闹声中听见她仰头望着深情凝视她的男人,认真地回答,「我愿意。」
叹了口气,他笑了笑,转过身,目光一怔。
酒店出口,那个熟悉而高挺的背影晃过茂密的树丛,只一转眼,就不见了。
粉色的气球飞上天空,花球由依偎在新郎怀里的新娘笑着抛出,笔直地落在他脚下。
陆希梵撇了撇唇,她笑得更加开心。
人面桃花相映红……
谁的一见钟情不刻骨铭心?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时光的涵意,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这世间并没有分离与衰老的命运,只有肯爱与不肯去爱的心。——席慕容《独白》
人生那个东西,也许只是在一段刻骨铭心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但有时候想想,徒留遗憾罢了。
陆子翊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一见钟情,那晚他看见了她,缺席了他的相亲宴的女孩儿。他母亲大学室友的女儿,比他小了将近五岁,还在念大学,不识愁滋味。
他在酒吧找到她,仅是两个喝醉酒的小流氓就把她吓白了脸。
喝得红红的嘴唇明明颤抖得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还像只倔强的小兔子一样,龇着牙,很有趣的样子。
她喝完酒,眼睛是迷迷蒙蒙的,眨啊眨,仿佛就会滴出水来。
他被那一句「管他有钱没钱,如果要结婚,那一定是很爱很爱才可以啊。」逗笑了。那年正好流行一句话,很傻很天真。出现的语境虽然不太好,倒是挺衬她的。
简单,没心机,还相信爱情。她的父亲,又是江城让人敬佩的人物。
这样的她,的确是一个非常适合结婚的女生。
也许还有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他,非常非常地喜欢。她总是看着他,看着看着自己就一个人在那儿傻笑,眉眼弯弯地,极其好看的模样。
又或者,她老是做些幼稚的举动出来。
交往起初,她老是白天黑夜打错电话到他那儿,说一两句就挂上电话。后来有一次,她忘了中断通话,而刚好他捏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发起呆来,突然就听见那边叽叽喳喳的笑声,像吃了条小虫而兴奋的麻雀,“花枝,花枝,我们刚才又说了三句话。”于是下午,他又接到她「不小心打错」的电话。正好开完会,想要休息,多问了两句,然后她那边就放鞭炮似的说了十几分钟。
后来,他们开始像其他的情侣那样,吵架。
常常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原因,比如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说起其他的男生,她不喜欢他每次约会总是迟到。
每次都吵得谁都不肯让步,每次都是她吵也吵了,哭也哭了,最后委委屈屈地去找他。
她也有小心机,怕去他家找被拒之门外,大多时候她都去公司。知道人多,他不会不照顾她的面子。可是她去了也不吵,就安安静静趴办公桌那头,目不转睛看着他办公,偶尔帮他递墨水,接传真,端水。大概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可以走了,她才讨好地把手伸到他眼皮底下问,“是不是要去吃饭了?”
那个时候,他觉得有胸腔里被灌进了温水,心不由自主地就软了。
也许每一个男人一生里都会遇上一个唯一的女人。她伴随着他一起共同成长,发展成为一种生命共同体。
她是与众不同的,茫茫人海里只有她,才是她。
她的眼睛会笑,她的眼睛会流泪,可她只会看着他。而他沉浸在这样的目光里,离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样的两个人,可能会融化在一起,彼此再不能分离。也可能一个被蒸发,一个风化成沙。一地湿润的水证明她来过,留下过……
“我愿意。”坚定的声音隔着万水千山,是她的声音。
他转身离开。
正文_第212章 大结局
生命,一次又一次轻薄过
轻狂不知疲倦
——题记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
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
如同一阵凄微的风
穿过我失血的静脉
驻守岁月的信念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
甚至预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
而有些瞬间无法把握
任凭东走西顾,逝去的必然不返
请看我头置簪花,一路走来一路盛开
频频遗漏一些,又深陷风霜雨雪的感动
般若波罗蜜,一声一声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还在乎拥有什么
——生如夏花·泰戈尔郑振铎译
北爱尔兰的冬天不算太冷,可是郊区靠海的小镇大风刮得几乎可以把人吹起来。
当宋安七裹得像一只笨拙的熊,拖着简单的行李走进lincolnshire的一家家庭旅馆时,冷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太利索。
替她办理登记入住的是一位胖胖的年轻北爱尔兰姑娘,瞅着宋安七露在围巾外的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笑,热情地叫来她壮得像一只大熊的先生帮忙把宋安七的行李送进楼上房间。
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也送了一碗洋葱浓汤上来。
老板娘和他先生都称呼她,「angel」。也许是到这儿旅游的东方人太少,五年前她和傅明安度蜜月时来过,这对夫妇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时日长,他们两对夫妻一起参加过镇上的狂欢节,记忆深刻。
“你一个人?”老板娘在电视机前的茶几上,放下绘着民族风土颜色的碗,瞪大着蓝幽幽的眼看着宋安七,很诧异的样子。
国外人不太会遮掩情绪,直白得有些可爱。
宋安七拉下盖住嘴鼻的围巾,站在暖气口的位置,低头看了眼无名指上的钻戒,笑了笑,用有些生涩的英语回答,“他走不开,我一个人溜出来玩。”
老板娘看看站在门边的丈夫嘟哝了句,然后拍拍她的肩,“晚上有大降温,一定要把窗户关严实了。”
还要降温……
宋安七冻得透白的脸顿时更白。若是比起气温来,帝都的天是要比这里还要冷个十来个度。但那边供暖强,一整个冬天待室内,如果不开加湿器,有时候还燥热得她受不了。这边是乡村,她住的这间旅馆还是石房子,供暖效果差强人意。而且既然是出来旅行,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
傅明安一世聪明,总算在这件安排上失算了。
冬天来北爱尔兰旅行,实实在在算不上好主意。
当天晚上骤然升级的大风刮得窗户啪啪地响,宋安七躺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合眼睡了会儿,外头下起大暴雨,噼噼啪啪。她醒来,发现鼻子又堵了。
头有点昏疼,是感冒的前兆。
她又裹得像熊一样,下楼吃了早餐,问老板要了颗治疗感冒的药。
回房间吃下药睡了一会儿,木板门咚咚咚地响。
老板娘站门口,端着碗红褐色的液体递给她,“楼下有位帅哥也感冒了,他借厨房煮了些这个……他说喝了会好起来,我看他煮了那么多一个人喝不完,所以帮你要了碗来。”
宋安七被她逗笑了,低头一看碗里倒是被吓住了。
她竟然在异国他乡见到了生姜水这种驱寒屡试不爽的神物。
反正失眠,她干脆倚着房门,喝着生姜水和老板娘闲聊起来,“现在这个季节还有游客吗?”
“少了,这一周就只有你们两个人。最好的季节是在夏季,这儿凉爽。”
老板娘眯着眼好奇地打量宋安七,“这东西能喝吗?”
“在我们家乡,这是最简单的驱寒汤,喝了很好。”宋安七笑笑,把空碗还进她手中的托盘。
老板娘大大咧咧地耸耸肩,“angel,你也会对吧?你教我好不好……”
宋安七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大雨,“过几天吧。”她现在只想窝在房间床上,哪儿也不去。
半夜里,宋安七是被冷醒的。暖气口没了气,她裹着两层被子在床上冷得直哆嗦。
老板娘轻轻敲门,来叫她下楼去壁炉前烤火。她运气好,碰上几年一遇的暴风雪了,供气系统受损。老板娘有经验,估计修好,要等到明天傍晚了。为了预防这种突发状况,前几天气象预报发出来后,老板娘的先生储存了大量的木柴。
宋安七裹上最厚的大衣,围上大围巾,想了想又抱上被子下到一楼。
壁炉前已经搭上了四把椅子,三个人背对她坐着,最靠近火炉的位置空着。还没走近,就听到老板娘活泼的声音,“angel好小一个,看她冷得发抖的样子好可怜哦。”
“angel?”低沉的男声轻轻呢喃了一句。
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宋安七眨了眨眼,抱着被子的手抖了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钻戒从手心划过,一下的刺痛令她皱眉。
她轻唤了声老板娘,男人蓦然回过头,惊愕地站起身看着她。
“好巧啊。”
宋安七轻扬起唇瓣,慢吞吞走过去,扯开椅子坐下,又往火炉前蹭了蹭。回身拉了陆子翊一下,“坐啊,你不是看见我想走吧?”
陆子翊盯着她,又坐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宋安七偏过头捕捉他脸上的神情。
“史杰约我来这里谈些事,他明天到。”
陆子翊拂起她快要掉入火堆的长发,别在她耳后,往后面楼梯上看了看,“你呢?一个人?”
宋安七露齿一笑,“他忙得分不开神,又怕我闷得无聊,让我出来走走。”
陆子翊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点点头。
“你们认识?”老板娘不甘寂寞地插话进来。他们说着是另一种语言,言语神态看着像是有点关系的人。
“我们是老朋友。”宋安七回答。
五年多没见过面的老朋友。
她婚后没多久,他就出国去了英国。后来她才从傅明安那里得知,当初转卖股份前,来江城的那家国外公司幕后真正的控股人是陆子翊。那位美籍华裔是史杰相识几十年的朋友,公司登记在他名下,而陆子翊出资和决策,从不出面。
没过多久,她度完蜜月回来,听说陆相洲经济犯罪被判了十二年。
起因是陆子翊那笔股份,当时陆相洲怕家族企业被瓜分,急着要收购。在回笼资金中间,做了不少的手脚。他以为江城还是陆老太爷和唐云山在时的江城,胆大不怕,结果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家里一系列公司暴露出各种问题。加上先前的坏账,他和陆祁峰疲于应付,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篓子越捅越大。不知道谁去举报了,查下来扯出他其他的一些问题。陆云扬再次犯傻,试图贿赂新上任的洛城市领导,事情变得不可挽回,最后陆相洲被判了十二年。
陆子翊抽身得很干净,专案组花了半年的时间也没从他身上查出问题来。
陆家那些公司自此便一家家地垮掉,难以支撑,最后只剩下勉强应付的酒店业。陆相洲被分派到偏远山区的监狱劳教,想了各种法子也没办得了保外就医。服刑两年后,不晓得他是自暴自弃还是真不小心,操作不当被大型机床压断了半只手臂。陆祁峰卖掉了陆家老宅,找了很多关系,终于将他保外就医。
前两年傅明安朋友圈子里有人见过陆相洲,说是老了不止十岁。身体不太好,精神也有些木讷了。
遭逢巨变,陆云扬没得起打击,开始吸毒胡混。现在陆家,也只剩陆祁峰在撑着。
小七天南地北继续流浪人间,只有在陆相洲入狱那两年,偶尔会回去看看他妈。
五年里面,她每年都会回江城拜祭家人,又只和花枝见过一面。在她和简宁的婚礼上,花枝依然认不出她是谁,只是在她和简宁交换完戒指拥吻后,突然过去抱了抱她。
唐云山被判死缓,唐书豪被判十五年。
唐家老爷子在唐云山入狱半年后,旧疾复发去世了。
邹榕和简宁他们住在一起,照顾花枝。
唐睿下落不明,只是每半年简宁的银行账户上会收到一笔国外转去的钱。她觉得她是见过他的,在一次陪傅明安去英国谈生意时。对方律师团里有一个人一直很小心地盯着她看,平凡到有些难看的脸,只是那眼神让她有些发愣。他们介绍他,是几年前从中国去的律师。
后来她发现他在跟着她,在她遇到街头流氓时出身帮忙赶走了小混混。
她认出了那个声音,直勾勾盯着他看。于是他落荒而逃,她再也没见过他。
为了孩子,顾婉君嫁人了,嫁给了孩子的亲生父亲。她自己说因为安七的嘱托,所以陆子翊留给了孩子一千万做成长基金。
唯独没有他的消息……
傅明安有时会提起,而她总是一笔带过,后来傅明安便也不提了。
老板娘在烤土豆,他的先生用吉他在弹乡村民谣,这一切像极了多年前她的祖父和祖父母在一起的场景。
暴风雪下了整整一夜,史杰自然不可能赶过来。
宋安七围着火炉打盹,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陆子翊还坐在她旁边,定定地看着她。
“那件婚纱很漂亮,我没舍得穿。”宋安七揉了揉头发,笑了笑,“当时我以为你会是寄那张光盘给我,还在心里骂过你。”
陆子翊微微牵起唇,“我是有那么想过……”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
宋安七把头枕在膝上,笑容泛滥,“我们分开十年多了,原来十年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时日的长短。
“史杰不过来了。”陆子翊突然开口,“他让我去下一站等他。”
“下一站是哪里?”
“伦敦贝克街。”
宋安七扬起眉,“好巧,我也是。”
他们一起游了伦敦、巴黎、瑞士,最后在日本分别。
机场等待各自回家的航班,陆子翊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低头,不说话,看着他走了,她转身也走。
还好,时间赶得及。
安静的墓碑前,她静静看着照片上的脸。
他已经去世整整两年了。
多年前被诊断出患了无法治愈的疾病,所以他决定终身不婚,人生得意须尽欢。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直到遇见她,这是一个意外,对彼此而言都是。
宋安七不知道她和傅明安是不是相爱,可是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三年的生活。他们相敬如宾,除了深夜,几乎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像真正的家人那样。
楚凯说傅明安拯救了她,而她又给了傅明安很多很多他曾经以为不会拥有的东西。
只有她明白,其实她是亏欠了他很多很多的。
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连同他自己。他甚至苦心经营了,她这一整场的旅行。
暴风雪已经过去,低温还在持续。
老板娘打开门,看见裹得像熊去而复返的宋安七,咦了声,“好巧,你们约好了吗?”
宋安七偏过头,看见壁炉前的陆子翊。
眉目含笑,如一道光,一直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