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副教授》 001. 飞机上的电话 一架从美国飞往中国的波音747飞机，已经在太平洋高空孤独地飞行了八个多小时，乘客们恹恹欲睡，在百无聊赖与有限空间中忍受着时间的消磨。 乘客中话最多的那对年轻男女，已经把家长里短的话题耗用殆尽，与旁人一起陷入了无聊的沉默。 男的穿着一件格子花衬衣，洗的十分干净，正靠着椅背发呆，女的烫了一头酒红色卷发，把头亲密地斜靠在男人臂膀上，似睡非睡。 一道熟悉的iphone铃声响起，打破了沉寂，无聊的沉寂，让低低的讲话声清晰可闻。 “张院长您好！ ——我明天抵达北京，后天能到双庆。 ——哦，不不不，不用您接我，我自有安排！ ——教授职称啊？院长，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得非常清楚了，我到庆溢学院，只要副教授职位！讲师也行！您真的不用劝我！要是您非得给我安排教授职位，那您只能另请高明了！ ——唔，谢谢您的理解！” 亲密的男女精神一振，用惊讶的眼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循着那道谦和而磁性的男声望了过去。 就在他们前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留着板寸黑发的中国男子，正把手机举在耳边，低声交谈着，水蓝色纯棉衬衣质地细腻、光泽莹润，举着手机的腕上戴着亮眼的机械手表，此人颇为讲究。 “老公，听听，这人有病吧？让他去做教授，偏不要，非要副……”女人努了努嘴，凑到男人耳边悄声说道。 她男人摇了摇头，脸带惑色：“谁知道呢！人各有志吧！” 正在这时，舱位前排一位白胡茬老美站起身来，用英语吧啦吧啦一阵嚷嚷，语速极快，让人听不清，但他口中不断冒出的单词“cellphone”提醒了机上众人。 一个男人刚刚接听了手机电话，这可是在越洋飞机上！ 恐惧迅速在人们的心底蔓延开去。 “不会是精神病吧？” “不会是恐怖分子吧？” “正常人会这么不要命吗？” 烫着红色卷发的女子脸色陡变，刚刚还在帮陌生人操心前途的她，两眼惊恐，紧紧抱着男人的臂膀。 坐在打电话男子身边的乘客，是一位打扮时髦的妙龄女郎，她本能地侧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侧目瞥着他。 只见男子的侧脸轮廓精致清晰，双眼皮下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膝上的笔记本电脑，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这是国内航空公司的航班，身穿红白相间制服的三位中国空姐迅速反应，领头的一名来到嚷嚷不休的老美面前，用娴熟的英语询问他的诉求。 另外两位则安静地站在中央通道的前后两端，一边注视着乘客的举动，一边关注着那位询问老美的姐妹，准备随时接应。 不一会儿，领头的空姐完全理解了老美的投诉内容，低声向他做了一番解释，经过安抚的老美，怒气渐消，疑惑仍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始作俑者，屁股仍然没有坐下去。 见他不再嚷嚷，领头的空姐转过身来，用英语对舱内乘客做了统一的解释。 另一位用中文复述道：“刚才的骚动给大家带来不便，我们代表机长和全体乘务人员向大家道歉！请大家不要担心，我们的飞机目前正平稳地飞行在太平洋上空！” “刚才接听电话的宁皓先生，是本次民航总局特批乘客，他被批准可以在飞行期间使用专属系统进行通话。登机之前，我们的专业人员检查过宁先生出示的文件，可以保证，宁先生的专属系统，绝对不会对航班安全带来任何威胁。” 说到这里，她恭敬地微微欠身，续道：“请大家回到座位，安心享受我们的空中服务，祝大家旅途愉快！” 尽管大家听得云里雾里，但空姐淡定的神情和言之凿凿的语气，无疑令人对自身安全重拾信心。 这时，宁皓抿了抿嘴，收起自己的笔记本，优雅地站起身，见飞机上基本都是中国人，他用中文不急不慢地说道：“对不起诸位！害得大家虚惊一场！我的手机信号使用专属频段，完全与航空系统隔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说着，他离开座位，从中央通道径直往中部卫生间走去，路过那位安顿老美的空姐时，在她耳边低声甩出一句：“多谢了！” 不等人家回应，他头也不回，兀自走了过去。 当事人的一番言论，虽然含糊不清，但至少让旁人确定了这是一个正常人，应该不是精神病人或者恐怖分子之类的危险源，舱中渐渐恢复了平静。 尤其是在看到他的相貌之后，许多人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急转直上。 酒红色卷发女人见他走远了，低声感叹道：“哇噻！长得还挺帅的！” 花格子男人听到自己的女人夸赞其他男人，心中掠过一丝不爽，撇着嘴：“怎么？喜欢啊？告诉你，这样的男人可不好伺候！天才和疯子，就是一个人的左右手，只怕这个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了，我看也没有多帅啊！有你老公帅吗？” 女人在他肩头轻轻一锤，嗔道：“就你好伺候！” 男人失声笑道：“明天一落地，我就让你再试试，看我好不好伺候！” 不多时，水蓝色衬衣男人回来了。 在他从过道一路走来的时候，许多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他身上。 这个一度引起骚动的家伙，目测年龄二十七八岁，脸部棱角分明，清新俊逸，双目炯炯，裁减得体的水蓝色衬衣扎在米黄色休闲裤中，显得精神奕奕，搭配得恰到好处的衣着色彩，衬得整个人干净利落，颇有硅谷才子的雅致潇洒。 刚才还侧身躲避的妙龄女郎，眼放精光地瞟了一眼自己的邻座，迅速地作出对待这种雅士才子的行动计划，从行李袋中取出一本《读者》，偷偷换下了刚才还津津有味仔细品读着的《知音》。 宁皓的动作温文尔雅，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时髦的女人把身子往窗户的方向侧了侧，离宁皓更近一些，轻轻扬了扬手中的杂志，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入时的话：“啧啧，最近的心灵鸡汤真是太多了！喝不下去了！” 面对美女的搭讪，宁皓微微一笑。 他低头取出自己刚才通话时使用的手机，手指灵活飞快地输入了数字密码，界面打开，他的笑容更加迷人，用低得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请您原谅，女士！本人这里有一套自制的脸部识别app，因为您长得太漂亮了，所以刚才我就忍不住查询了一下！” 女人眉开眼笑，得意地期待着他后面的夸奖。 宁皓把手机屏幕举到美女面前，微笑着说道：“只可惜，本人一向对三线女明星不感兴趣，何况您还是十八线的！” 女人的表情渐渐僵硬，看着手机屏幕上以九宫格形式展示的照片，赫然便是自己与多位导演纠缠不清的暧昧经历，当下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002. 我帮你颠覆传统 飞机平安抵达首都国际机场，宁皓到洗手间换了一件上衣，浅蓝色棉质t恤，衬衣上沁着邻座女人庸脂俗粉的味道，他不喜欢。 摘下手表。 宁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不见浮华，就要这样的效果。 没有逗留，他快速转机到达双庆市。 之所以选择这个在国内连二线都排不上号的小城市，是因为宁皓出生在这里，父母英年早逝，留下太多的谜，时刻困扰着他，他要回到这里扎根，揭秘。 父亲最后的工作地点就是庆溢学院，所以他一定要去那里。 两年前，游历欧洲各国期间，宁皓在这里买下一套八十平米的小公寓，作为自己的临时基地。 在飞机上打电话用的信号系统，是他参与欧洲一个航空项目所得的便宜，不过，这套信号的授权眼看就要到期，建立自己的体系，在宁皓看来，已经等不及了。 科技时代，一切都胜在一个快字。 宁皓单肩挂着背包，里面是他的电脑和设备，手中一个小号的黑色拉杆箱，行李看起来十分简单，坐上出租车，直奔庆溢科技学院而去。 学校座落在市郊，依山而建，自然环境美不胜收。 下午，出租车停靠在一栋九层幕墙建筑前，外墙银钩铁画题着“计算机学院”五个大字，一位穿着白衬衫的男子在大门外等候，见到车上下来的年轻人，六十岁左右的他笑脸相迎。 “宁皓，这么快到了，欢迎欢迎！” “院长您好，好久不见！”宁皓腾了一下肩上的背包，空出右手与对方紧紧相握。 “两年不见，您这头发都花白了，您要多注意休息啊！”他端详着长者，关切地说道。 张院长哈哈一笑：“这些年是有些辛苦，老啦！就盼着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帮我减轻负担啊！” 随即，他凑近些，低声说道：“接到你自荐的电话，我别提有多开心了！我给老伴说，你看宁远的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年纪轻轻，从国内顶尖大学毕业，到麻省理工读博，期间还拿到欧洲五国的硕士学位！这样的人才，竟然主动打电话要来我们学院工作，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父亲工作过的地方，我当然要来了！这就是一个人的根，不是吗？在国外学习，就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嘛！”宁皓谦逊地说。 院长点头，露出赞赏的目光。 说着，他们来到二楼院长办公室，关上门。 “接到你的电话，我已经通知了相关人员过来开会，等他们的时候，咱们聊聊！”张院长一边倒茶递过来，一边和颜悦色地与宁皓在会客沙发上并排坐下。 宁皓轻声问道：“院长，之前我的请求，您处理得怎么样了？” “你的副教授职位，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我们计算机学院的人工智能研究所，不过，你不做教授，只能屈居人下了，所长是周建，也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俊杰，去年刚评了教授。” “谢谢！那我的简历……” “哦！简历你放心，我只公布了你给我的那份简略版本，国内本科，荷兰代尔夫特理工大学的硕士，其余的，只字未提，你想要低调，我十分理解！” 宁皓点头。 他知道，人的视野与活动范围息息相关，井底之蛙的寓言流传了两千多年，但人们依然难免被自己的认知所局限。儿时的经历告诉他，在普通人之间，太过与众不同换来的结果往往就是被孤立。 仅是公开的那部分简历，已经令他在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扎眼了，宁皓对这一点颇感不安。 会议开始。 传说中的周建所长，与宁皓年龄相当，他在见到宁皓的一瞬间，眼中掠过一丝警惕，不过很快便被热情洋溢的领导风范给淹没了。 他拉着宁皓的手，表示了极度的欢迎：“五道口理工学院，牛！我当年高考差了80多分，没考上！啧啧啧，学霸啊！”他说的是宁皓国内本科就读的大学，显然对荷兰的学校不太了解，便不多言。 其他几位都是计算机学院各个研究所的重要人物，宁皓礼貌地寒暄了一番。 不多时，新人便起身告辞。 周建紧挨宁皓站着，看向张院长，殷切地说道：“唉哟！院长，我听说宁老师要来，可是特意安排了饭局，为宁老师接风洗尘，就在咱们学院门口的丽景轩，菜都点好了！您说，就这么放他走，行么？” 张院长笑道：“还是小周想得周到！不过，小宁嘛，的确刚从飞机上下来，家里肯定一团糟，放他走罢！饭局就算了，以后再说！” 说着，他转身问道：“小宁你还没车吧？我送送你吧！” 宁皓微微一笑：“双庆我并不陌生，院长放心！您要是送我，那就不自在了！” 当下辞别众人，出校门自行打车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周建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学霸么，呵呵，这点社交能耐，难怪只能讨个副教授职位，任你再高的学识，庆溢这圈子，恐怕不太好混。 宁皓回到自己的公寓，屋里一尘不染，这要归功于留在家里的扫地机器人，它的体格比市面上销售的普通机器人小得多，经过主人的改装，除了自动充电，地板清扫无死角，还能爬上各种硬质家具，洗碗也是技能之一，所以家里虽然长期没人，地板和桌椅、书柜、厨房却都干干净净。 稍微整理了一番，洗过澡，吃过简单的晚饭，机器人在厨房里窸窸窣窣地干活，宁皓坐到书房，等待着自己回国后的第一位访客。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足够他打一通电话了。 “吴东，我已经到双庆了！你不用过来！” “现在？正等着你给我介绍的客人啊！” “讲正经的，帮我买辆车，polo！搞定了转账给你！” “豪车？算了吧，暂时用不上！” 宁皓交友不多，但求精，每一个都是实打实的，吴东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家伙是双庆富二代中少有的智慧型极品，是宁皓的大学校友，两个人因为同时参加人工智能设计大赛而捆绑在了一起，他人脉广，讲义气，帮了宁皓许多忙。 晚上八点，葛乔根据吴东提供的地址摸上楼来，准时按响了公寓的门铃。 他是本地一家小型开发商的老板，最近市场不景气，忙得焦头烂额，却一筹莫展，他的小公司，眼看就要倒闭了。 圈里的朋友吴东介绍，说最近有一大咔奇才，刚从国外回来，想找合作伙伴，葛乔来了兴趣，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人家都介绍到家门口了，去谈谈又没啥损失。 开门的青年，令他眼前一亮，不过长相毕竟不能当饭吃，葛乔心里充满了未知。 书房里投射着暖色灯光，把摆设单调的书房衬得低调而温馨。 宁皓看了看眼前三十多岁的男子，微秃的头顶表明他心力交瘁。 “我有一套智能系统，可以彻底改变你的产品，不知道葛总有没有兴趣？”简单的招呼之后，宁皓直切主题。 “为什么选择我？”葛乔回忆着吴东讲述的奇闻轶事，传闻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专门发明先进科技，却从不公开使用，在国外已经暗渡陈仓地帮助好几个小企业起死回生了，如果这些是真的，那对方怎么会瞄上自己，屡遭挫折的他相当不自信。 “经过我详细的调查，葛总年纪轻轻白手起家，有魄力、有诚信，就凭这个，我想跟你合作，帮你颠覆传统的房地产行业！”宁皓的眼中闪烁着克制而野性的光芒。 葛乔也不知怎地，面前男人的胸有成竹和逼人气势，令他不自觉地想要选择相信。 但是，经验告诉他，天上不会掉馅饼，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成功，于是，探问道：“怎样的智能系统？怎样的合作方式？” 003. 条件相当苛刻 来客不出意料地被吊起了胃口。 宁皓微微笑着，波澜不惊。 他的宽大书桌上摆着一款极简的黑檀功夫茶盘，毫无雕饰，四只茶杯与沏茶的壶是系列瓷器，白色杯子上只有一抹草叶作为纹饰。 这时，旁边的烧水器发出了信号，白色蒸汽腾腾升起，宁皓不紧不慢地泡茶、洗杯，将一道清新的龙井摆到葛乔面前，茶水清澈，香馥若兰。 葛乔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交替敲了一下，宁皓会意地一笑，知道这代表着谢意。 看着葛乔喝下茶水之后脸上的神情略放轻松，宁皓品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首先，我查过你目前的情况，过往项目我一概不关心，拟建项目只有一处，双庆市郊区的毛纺厂地块，五万方的建筑体量，你计划投入两个亿，不过现在资金链出了问题，杠杆开不了，地块只做了土石方平场，目前暂时停摆。” 葛乔坦白：“不错！这个项目暂时没有启动。” “其次，你的公司是家族企业，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先后都有资金投入，不多不少占了些股份。” 葛乔再次点头。 宁皓铺垫结束，一口气摆出自己的条件。 “我的条件，第一，你要卖掉除了毛纺厂地块以外的其余所有已建或在建项目，腾出资金，专攻唯一！既然开不了杠杆，那就全部自有资金！” “第二，清退除了你以外的所有其他股东，确保你在公司的绝对控制权，万不得已的时候，可用破产作为威胁！” “第三，你的公司负责所有正常的建设手续和项目管理，设计图纸由我提供，钢筋和设备系统在进场后，留给我一些处理时间，我要秘密进行智能元件的安装！” “第四，这个项目最隐蔽的一栋楼做成一座四层小洋楼，只要一个单元，建成后整体无偿过户给我！” “第五，我自己会成立物业公司，这个项目建成后必须由我的公司全权接手物管运营！” 葛乔有点晕，有点乱，不过，在谈判中他向来擅长聆听，而且商人的第一要务他永远不会忘记，在聚精会神地听完后，直奔主题：“要我的公司做这么多伤筋动骨的动作，条件相当苛刻！这个项目到底靠什么盈利？利润空间有多大？我们怎么分账？” 宁皓知道太过专业的描述一定会把对方搞得更晕，手掌轻轻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透露出训练有素的演讲技能。 他尽量以形象的方式解释道：“国内嚷嚷智能建筑挺长时间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毫无亮眼之处，装上门禁、安上摄像头，就叫智能建筑了？我要做的，从地基开始，混凝土、钢筋、设备系统，全面附加智能技术，我们的项目会成为国内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全智能小区！现在高端小区有的，我们都会有，另外，气温、湿度、水质、空气质量、结构安全等等人们关心的数据，全都会实时监测展示，甚至还可以提前识别地震信号，人脸识别门禁系统、语音控制的空调、电梯更是不在话下，物业公司会推出服务机器人、娱乐机器人供业主选择。” “房地产行业的黄金时期一去不复返，现在没人能够继续闭着眼睛挣钱了！你这样的小公司，如果不出现颠覆性的革新，那就是被洗牌的对象！” “创造新产品，制造出新的时尚和需求，这才是你公司的生存之道！” 葛乔点头，智能建筑的概念他知道，以前的项目也有应用，不过诚如宁皓所言，现在的智能建筑，无非就是监控设备、防盗报警、楼宇对讲、一卡通这些常见系统，技术并没有多高端，开发商用智能这个词，主要是宣传目的，倘若真能开发出先进实用的智能小区，将会引领怎样的风潮，的确令人遐想不已。 宁皓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自己打印的分析报告，上面花花绿绿的全是图表，递给葛乔，说道：“这个项目的销售利润，全部归你！我的报酬嘛，就是那栋四层小洋楼，还有物业运营权。这个报告里，有详细的成本和销售数据模拟，请你拿回去仔细研究，务必深思熟虑，然后再决定是否与我合作！” 他略微停顿之后，续道：“当然，这个项目仅仅作为样板，如果模式被证明成功，接下来，我希望以技术入股你的公司，在不影响你控制权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占有股份！” 听到此处，葛乔微微扬了扬眉毛，口气不小，条件相当苛刻啊！技术入股，就是干股，没有资金投入。最大限度，应该就是指49%的股份比例。 葛乔接过来，粗略地翻了翻，看到总表，难免一惊，刨去赠送给宁皓的小洋楼成本，这个项目的利润率仍达到毛利50%，在双庆这种小市场相当可观。 报告里还展望了公司以此为核心竞争力，走向全国的宏伟蓝图，葛乔虽然半信半疑，却情不自禁地热血上涌，心潮澎湃。 他再喝了一杯宁皓递过来的清茶，定了定神，问道：“宁皓，我听吴东说，你是一个全才，五道口理工学院的土木工程本科学士，还有机械、汽车、化学、解剖等等专业的学习经历，最近刚拿到麻省理工的人工智能博士学位，太牛了！可你为什么不留在国外，或者去国内顶级的研究机构，偏偏要到双庆这个小地方呢？” 宁皓的身子往后一仰，后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嘴角一咧，说道：“既然要合作，我不想在你面前过多地掩饰自己，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我在渴望创造的同时，也渴望权力！” “有人曾经说过，科学家和圣贤的区别在于，前者不但寻求知识，还寻求知识的证明。不幸的是，证明使知识人人可懂，他们就因此丧失了权力！所以，我不去做科学家！这个地方，正好适合任性的我！” 葛乔在他眼中看到了喷火的欲望，但那不是针对财富，也不是针对美色，而是一种更加强烈，并且难以捉摸的渴求，他心头一怔，感到一股可怕的势气。 宁皓解释道：“父母早逝，作为孤儿长大的我，那种孤寂你无法理解。我必须不停地创造，才能舒服，也必须手握别人看不见的权力，才能感到安全！这些，或许都是埋藏心底的自卑感作祟罢！” “怎么，葛总看起来有些忧虑？你大可放心，违背正义的事情，我绝对有底线，对于千挑万选的合作伙伴，我向来倍加珍惜！” 宁皓说的基本是实话，因为特殊的经历，他知道自己和其他学者不一样，他身上肩负着独特的使命，只有拥有大量自由和不被关注的时间才可能完成。 葛乔怀着怪异的心情回到家中，把宁皓的分析报告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那份报告数据翔实，可信度极高。 他抽完了半包烟，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左思右想，自己的公司拖下去也是死，不如按照宁皓的规划赌上一把，高收益和广阔的未来如此诱人，尽管要承受孤注一掷的风险，也宁可一试！ 半夜，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把电话拨了过去，对方刚巧没睡。 “宁皓，谢谢你选择我！你的条件非常苛刻，但是，我愿意接受！”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半个月，你清退股东，出售项目！明天把毛纺厂地块的前期资料全部送给我，十五天之后，我把图纸交给你！” 004. 下马威 第二天一早，一辆崭新的黄色两厢polo停在公寓楼下，宁皓下楼时，车子亮起双闪，就像一个无辜少女眨巴着眼睛。 走到车头处，车门嘭的一声打开，晃出一个大圆脑袋，光溜溜的直反光，身宽体胖的家伙，穿着一件白色t恤，衣服中央是一幅夸张的大红色嘴唇图案，使得整个肚子看起来好像一张圆脸，脚上挂着一双拖鞋。 “宁皓！终于回来了！哥们可是刚起床，就过来了！”胖子张开双臂，冲宁皓走了过去，来了一个狠狠的熊抱。 宁皓举起双手，微微后退，笑道：“得！吴东，不是我不想搂你，但是一抱你，就感觉你大肚子上那张嘴亲上我了，哎哟，受不了！” 吴东胖乎乎的厚手做了兰花指，故作轻柔地点了一下宁皓的鼻子：“唔！人家就知道，你只喜欢人家一个人，行——左姐姐今晚就去你屋里，等着哦！” 宁皓在他胸口轻轻一推，失声笑道：“左凌才没有你这么恶心呢！” 吴东腾地站直，恢复正常表情，问道：“你小子，还没去看过她呢吧？” 宁皓面露难色。 吴东斜着脸，肩头一耸一耸，用rap节奏说道：“还是那个调调吧~我爸我妈英年早逝，什么原因不知道啊，不知道！万一我也死得早，留下美女一个人，那可怎么办~怎么办啊~怎么办！” 宁皓表情认真：“这可不是开玩笑，我爸死的时候也就三十来岁，万一真有遗传病，就是害了左凌！” “哼！”吴东啐了一口道：“你小子就是个伪君子！既然如此，咱们大学毕业旅行的时候，你带着左凌一道，那晚你们怎么睡一个屋里了？” “那天晚上喝多了，真不是故意的！”宁皓有些无奈。 “不说了！伪君子！左凌等你这么多年，眼看着都成老姑娘了，也没见你死哪儿去啊！这不活得好好的，还满世界到处乱跑！” 说着，他把手中的车钥匙一抛，看宁皓接住了，低声说道：“我一个朋友卖车，这是他卖场的，你刚回来不方便，先开着，手续我正在办。哥们家还记得吗？顺路的，把我捎回去！” 接到钥匙，宁皓的表情一本正经：“知道我学了那么多专业，为什么选择机器人这个领域吗？因为创造机器人是人类超越自身死亡的途径！我说的实话，你要相信我！” “呸呸呸！咱们都长命百岁吧啊！”吴东一边绕过车头往副驾座里钻，一边嚷道。 不多时，便来到了吴东家小区门口，宁皓笑道：“大哥你开玩笑吧！你爸让你回来接手家族产业，别墅不住，你就住这儿？” 胖伙计下了车，得意地笑道：“结了婚，不想和老爸老妈同住，就搬过来了！你可别小看这儿啊！我买下了整层，舒服着呢！隔音效果也好，老婆可以无拘无束！” 宁皓笑道：“死性不改！” 吴东收起笑容，问道：“我介绍的朋友见面了没？怎么样？” 宁皓微笑着点点头：“是个有魄力的人！已经成了！” 吴东做起剪刀手，扮了个奇异的笑脸：“好咧！哥们等着你们在双庆市惊艳亮相！” “是葛乔的惊艳亮相！你知道的，我只会在幕后！”宁皓偏着头。 “呸！我就说是伪君子嘛！你才死性不改！”吴东伸手把polo的壳子拍得啪啪直响。 驾驶员不再搭理他，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计算机学院二楼，张院长办公室。 “院长，实在抱歉，昨天走得匆忙，扫了大家的兴！”宁皓诚恳地道歉。 张院长一脸慈祥：“我老头子无所谓！不过，小宁啊，和其他的同事，尤其是周所长这些年轻人，你还是要多多交往的，以后大家免不了要合作。不要给人留下印象，觉得你骄傲！你说对吧？” “院长指点的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可是我这方面偏偏特别笨，您得多照应我！”宁皓如有领悟地连连点头。 “昨天你走得太匆忙了，事情也没有交待好，走罢！我带你去你们所里！” 计算机学院四楼，人工智能研究所。 “院长您亲自来了！” 周建从自己的单间办公室迎了出来，领着他们往大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正好您来了，我刚让他们把大办公室的桌子柜子重新规整了一次，从头到脚，所有的资料我都让他们登记造册，一张会议通知单都不漏过！现在可是焕然一新了！您来看看，怎么样？”周建的大眼睛笑意满满，脸上写着大写的得意。 这是庸人显摆才能的一种方式，宁皓跟着张院长往里瞄了一眼，微微笑着，纯属礼貌。 张院长对大办公室扫视了一周，点了点头，转身说道：“还不错！对了，小周，记得给小宁安排一个办公室，另外，我上周就给你说的，单独的实验室，你可别忘了！” “院长您放心！宁老师已经是我们所里的人了，我一定安排好！我们人智所，别的不说，这团结协作那可是我一直强调的！没问题！”周建自信满满。 等张院长离开了四楼，周建带着新人来到所长办公室，闭门而谈。 “宁老师，之前只是听张院长做了一些简略的介绍，你看，你已经到我们所里来任教了，可是我还不太了解你，正好现在有空，我们交流一下！”周建坐在办公桌后的大椅子里，力求自己的地位更显著一些。 坐在桌前的宁皓，端端正正，铁了心要当好下属：“我人笨！周教授多多指教！” “哎呀呀！宁老师这么说，就是谦虚过头了！我估计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你看，五道口理工学院的工学学士，荷兰的人智硕士，来到我们这里，真是屈才啰！我举双手欢迎都来不及呢！你直接把我们的学术水平拉高了好几个档次！你爸爸妈妈一定很为你骄傲吧？” 宁皓知道，夸奖是假，探家底是真。 “嗨！我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只有学习成绩好点，待人接物啥的真不行！要不，我也不至于混到这儿来！爸妈去世得早，所以，我情商其实挺低的！”宁皓摇摇头，显得孤苦伶仃。 “哦！这样啊！那宁老师真是不容易！” 周建的语气，听起来是安慰，不过不是安慰宁皓，而是安慰他自己。 宁皓帮他补充道：“老天爷算是公平吧，给了我智力，却拿走了我的情商！唉，我这种人，出了成果都不懂得利用的，sci的文章虽然也发表了一些，可是到头来决定回国，才发现自己在国内什么基础都没有，要人脉没人脉，国内大学一个萝卜一个坑，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了！不像周教授，职业规划得好，早早就奠定了人脉基础！以后要靠周教授帮衬着了！” 周建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自己是所长，今后要是真能把这高智商的枪手用好了，在学术道路上岂不是前途无量？ 他按照预定计划，不紧不慢地说道：“至于办公室嘛，我们是很公平的，要看各位老师为所里所做的贡献，宁老师初来乍到，怕其他老师有意见，只能请你先和几位讲师、博士后共用那间大办公室了！等你的论文成果出得多了，我一定想方设法，在学院里为你争取一间独立办公室！” 宁皓赶紧谢道：“唔！多谢周教授！我一定努力！” 周建满意地点点头，续道：“院长安排的独立实验室嘛，我正在落实，目前我们这儿还真没有合适的，端头卫生间隔壁有个储物间，就是局促点，宁老师要是看得上，先拿去用？” “场地紧张啊？理解！储物间可以啊！其实只要有个单独的地方，我能测试机械手之类的器物就行！”宁皓坦然得有些傻。 看到新人在大办公室坐了下来，周建转身离开，心中不禁有点得意，看来学霸这类人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 这天夜深了，宁皓的书房里仍然亮着一盏浅淡的灯，桌上笔记本电脑屏幕闪烁，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出现了一行文字：请提供查询对象！ 宁皓喝了一口水，顺手把杯子放在一边，手指如同精灵一般，在键盘上飞舞，打出两个字：周建！ 屏幕文字规整地显示：请提供更多关键词！ 飞舞的手指敲出：中国/双庆/庆溢科技学院。 屏幕文字：请输入查询重点！ 手指：论文抄袭！ 005. 是蚊子还是甲壳虫 现在是暑假，计算机学院的课程安排还没出来，作为新人的宁皓，也没有教务方面的其他工作，因此看起来十分清闲。 这些天来，他常常在大办公室里晃荡一圈，便找不着人了。 作为人智所管理者的周建，对此不以为意，毕竟是暑假期间嘛，等到开学了，再看表现也不迟。 但是，作为同是领导晚辈的周建，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张院长，您有空啊？工作上有些迷茫，想和您谈谈，听听您的意见！”周建轻轻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谦虚地问道。 张院长戴着老花眼镜，正在研读院庆活动的策划方案，看到周建，热情招呼道：“小周啊！你来得正好，来来来，快进来，我正在看学生会做的院庆方案，你也来一起看看！给他们提提建议！” 周建恭恭敬敬地在办公桌前坐下了，接过院长递过来的册子，翻看了一下，说道：“唔，这可是咱们计算机学院今年的大事！这个册子您还有吗？我想拿一份回去仔细看，整理了思路，再过来跟您单独交流！” “要我说啊，这几个研究所的干部，就数你小周，对学院的行政工作最理解、最支持了！这本你先拿去看，等会我让他们再给我打印一份就是了！对了，刚才你说工作迷茫，是怎么回事？”院长摘下老光镜放在一边，他慈祥的表情对年轻人一视同仁。 周建使劲咽了一口唾液，小声说道：“是这样，院长，您也知道，我当初读书的学校并不突出，虽说踏实勤奋地做到博士毕业吧，可比起人家宁老师这样的天之骄子，那可是差远了！我怕这样的天才，自己管不好！” 张院长点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证明你有优秀管理者的潜质！善于思考！做管理的嘛，专业上不用比人人都强，你能创造好条件，让大家发挥出特长，做到人尽其材，就足够啦！” “可是……”周建有些为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哦！有什么我们可以直接交流嘛！小周你不必藏着！”院长鼓励道。 “这几天，宁老师呆在办公室的时间不多。暑假一开始，我就提过要求，我们所里老师全都要定点坐班，反正我踏踏实实坐班习惯了，我这儿倒是没关系，就怕其他老师心里不平衡！”周建终于说到了重点。 张院长闻言，笑道：“哦，这个呀！本来呢，你们所里的事务有你打理，我不该多说。但是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暑假里头，有事的时候把大家召集过来，没事的时候，你就让他们轻松一下吧！尤其是小宁，这样有创造活力的人，你要是圈着他，恐怕他会受不了！还没开学呢，就由着他吧！” 周建退出来，满意地笑了，想让领导知道的，领导现在都知道了。 这两天，宁皓的确在创造，利用从国外带回来的精密零件和新式材料，制作了一个微型机器人。 两厘米见方，太阳能驱动，外壳根据环境随时变换颜色，能够躲过常规安检系统的所有扫视，从蚊子仿生学得来的灵感，安装了可以行走的细足，足底是肉眼看不清的吸盘结构，踏在人体肌肤表面可令对方毫无知觉，两侧隐藏着可以张开飞行的螺旋翼，携带着纳米级视听设备，它的主要功能，就是收集视听信号，传回控制端。 控制端设在宁皓的笔记本电脑上，一套自编程制作的专项控制软件。 他正坐在屏幕前，测试着机器人，小东西在书房里四处爬行，地板、墙面、天花板，哪儿都能去，必要时便张开双翼飞行，障碍物躲避起来灵活自如，行动来去无声。 电脑屏幕上是类似cs游戏的界面，操作者以机器人的视角，把摄像头看到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智能手机的屏幕也在闪烁，同样的操作界面，只是尺寸小些。 设置完成后，宁皓往后一仰，在大椅子里做出《我爱我家》电视剧里葛优先生经典的“北京瘫”，自言自语道：“系统完美！不过，小家伙，你还没有名字呢！叫你什么好呢？蚊子不好听，你就叫甲壳虫吧！” 甲壳虫机器人是宁皓典型的风格产品，用途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直以来，他尤其热衷这类置身暗处的小机器人，它们的存在，吴东不知道，连在情感上更加亲密的左凌也不会告诉。 至少这一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左凌发现，因为这正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甲壳虫出门了，就在大白天，就是要这么任性！ 飞过大街小巷，视野里出现了双庆市公安局，一栋门字形建筑，庄严肃穆，这样的设计理念一看便知，象征着此处正是为城市守住的安全大门。 上楼梯，过走廊，来到二楼，一扇斜开的门上贴着“204办公室”的铭牌，屋里摆着四张办公桌，桌上资料摆放整齐。 不愧是公安局，整肃有致，宁皓寻思着。 甲壳虫的摄像头扫视一周，三个女孩正在台式机前敲着键盘，埋头苦干。 左凌呢？ 是这个房间没错啊！宁皓从吴东那里打听得十分确凿。 虫子从房里出来，在走廊上沿着墙脚线爬行，寻找目标。 路过两扇门，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虫子的接收器，通过无线信号，最终传到了宁皓耳中。 “主任，您就再帮我申请一下吧，成天呆在办公室，写文件、改文件、发文件，我真的受不了！您就放我回刑警队吧！”正是左凌的声音，轻柔中带着犀利。 “小凌啊！我一个办公室主任，能有多大的权限！上头安排的，我成天去反对，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哎呀，姑娘，你就放过我吧！”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声音。 甲壳虫一闪身，进了屋里，看到左凌端坐在椅子上，梳着精致的马尾，正一脸诚恳地对上司说话。 玲珑的面庞，柳眉杏眼，秀而不媚，一身警服更显出她的清丽脱俗。 美，穿什么都好看，站哪儿都美！宁皓有些小激动。 这时，对面的中年男人弹了弹烟头，劝道：“实在不行，小凌，要我说啊，你就接受你爸的好意，你也老大不小了，他私下跟我说过，就是想你清闲点，赶紧找个对象！” 找个对象？宁皓顿时惆怅不已。 女孩腾地站起身，挺直的背脊掩盖了肩章下肩膀的柔弱，斩钉截铁地说道：“谢谢主任关心！我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说着，转身出门，动作干净利落。 中年男人笑着摇摇头，嘀咕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006. 因为你在这个城市 甲壳虫投入了正常工作，宁皓满意地欣赏着屏幕上的倩影。 他调整机器人的视野，把端坐的左凌固定在屏幕正中，快速在键盘上输入一串字符作为指令：目标锁定！ 他知道，接下来，甲壳虫会以机器人的智能，紧紧跟随左凌的步伐，如同她随身携带的青春痘一样，看到她身边的一切，当然，宁皓向来是个自控力超级强的人，不该看的，他说什么也不会去窥探。 左凌，我就这么看着你，绝不打扰。宁皓觉得自己是真君子。 只要甲壳虫不被左凌本人发现，他的系统便会在正轨上运行，宁皓对自己的小作品十分满意。 调低音量，把电脑推到一边，现在他要进行下一项工作了，打算在干活累了的时候偶尔瞥上一眼自己的心上人，那效果可比咖啡强大。 行李箱里的工具和零部件早就腾挪到了专用的防潮恒温无尘箱子中，宁皓把手洗净，取出所需物品，依序摆到书桌上，桌子刚刚经过彻底的消毒处理，这样的制造环境，对于目前所需程度的机器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葛乔的基础资料已经送来，宁皓要亲自动手进行毛纺厂地块项目的设计。 “一个人做五万平米的设计，建筑、结构、给排水各个专业全包，十五天，怎么可能？” 这是葛乔送资料时惊讶不已的问题。 宁皓当时只是笑了笑，答道：“这就是我的核心竞争力，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他的秘密就是先进科技与传统作业的结合，但是他不愿意公开。 手指灵活而稳健地操作着，有的动作甚至要在显微镜下才能完成，精细程度丝毫不亚于开颅动手术的外科医生。 一干起活来，宁皓会忘记时间，直到手中一个直径五厘米的圆形物件组装完毕，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刚刚制作出的半成品举在眼前，拢眼神品味着极具现代感的金属光泽，自言自语道：“含钛低碳钢，做控制系统外壳足够了！” 取下手套，他转过去欣赏甲壳虫的视野。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左凌正在更衣室里，卸下制服，换上便装，精神抖擞的绣花白衬衫搭配半身裙。 面对整个过程，宁皓一直在心中默念着：此处省略一百字，省略两百字，三百字…… 可他的眼睛却没有省略任何情节。 看来她这两年坚持锻炼的效果不错，宁皓感慨道，身上没有一点赘肉，身材比例协调匀称，体态轻盈，这种美是自然健康的美，不像车展上的那些花瓶，从下往上的角度拍出照片，活像两根象牙筷子夹着一块鱼丸，最美的女人一直都是左凌！ 可是，唉，给她换部门，就是为了让她有时间找对象，她父母应该着急了吧！ 想到这里，宁皓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定了定神，他转回去再次检查了刚才的半成品，开始在圆形外壳的周围安装触手，装到第五支的时候，看到甲壳虫视野中出现了有趣的一幕，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顺手调高了音量。 左凌已经下班，坐到了公交车上，车上乘客并不多，看来左凌提前了一点时间走，或许是赶着去什么地方吧！ 她坐在车厢后排，根据甲壳虫的视野判断，它现在正趴在她的右肩肩头。 只见一只青筋暴突的大手从右边悄悄伸了过来，动作极其缓慢，试探一般，先用手背轻轻触碰了一下左凌的右腿肌肤，看对方没有反应，那只手悄无声息地顺势把手背挨了过来，做出不经意的样子，挨着了，不动了！ 突然，左凌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抓在那只粗糙大手的手腕上，纤细的手活像一把钳子，死死扣住，令他动弹不得，因为自己失礼在前，那人不敢出声。 吃定了他理亏，左凌的右手开始发力，哼！本小姐天天在家练握力，这点场面真心不算啥！ 宁皓险些笑出声来，他将系统调回手动控制模式，把甲壳虫的目光往右侧转动，看到了一张扭曲变形的猥琐男人的面孔。 “活该！”宁皓骂道。 这时，只听左凌开始讲电话，宁皓猜测她应该是用左手举着手机装出来的。 “喂！老公啊！今晚给你炖咸猪手！好大好糙的一只咸猪手！” 她故意提高的声音和诡异的通话内容，惹得四周疑惑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在看到两人的手部动作后，恍然大悟的群众纷纷掩嘴而笑。 猥琐男人终于忍无可忍，使劲甩了好几下，居然甩不掉那钳子一样的手，急得满脸通红。 只听左凌平静地说道：“你慢慢坐车，不着急，姐姐要下车了，麻烦尊驾让一让！” 说这话时，她的手并没有松开，起身试图从那男人面前跨到过道，脚抬起来，却没有按正常节奏立刻着地，而是在空中停顿片刻，然后霍然踩下，就像要踩死一只讨厌的蟑螂那样坚决而用力。 “啊——”男人一声惨叫。 叫声未平，左凌已经来到了公交车后排车门处，她面向车门，大声说道：“姐姐是好人，不代表我会惯着坏人！” 这时，车子停稳，双开门哐当一声打开，乘客们目送这位嚣张得令人尊敬的姐们下了车。 甲壳虫仍然停在她的肩头，左凌在公交站牌处停留了片刻，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情绪。 宁皓转动视角，赫然看到站牌顶端的“林荫小区站”五个醒目的大字，惊呼一声：“我的天！左凌不是要到我这儿来吧？一定是我做机器的时候，漏掉了什么！” 他赶紧调出甲壳虫控制系统的回放记录，针对他做机器那段时间快速浏览。 果然，镜头中的左凌接到一个电话，她的表情看上去越来越复杂。 宁皓快速点下空格键，暂停！画面放大，再放大，左凌手机屏幕上来电之人的名字依稀可辨：吴东。 宁皓恍然大悟。 一般而言，当某件紧张的事情最终落地之时，往往也就释然了，宁皓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既然吴东已经告密，躲是躲不掉了！ 他整理好衣衫，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自己，心中充满了欣喜和期待，合上笔记本电脑，转头看看桌上乱七八糟的机械物品，他轻松地笑了，这个世界上，左凌算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这些东西，没必要藏着。 门铃终于响了！ 宁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轻轻打开门，眼前的女孩双目润湿，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的心脏彻底融化，嘴唇微抖说不出话来，两个人相顾无言。 呆立片刻，宁皓微微后退，示意女孩进屋。 左凌一动不动，开口哽咽地责问道：“你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皓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拉过心上人，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怕自己一见你，会再也不愿走开……”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傻瓜！因为你在这个城市！” 突然，画风陡转，左凌推开他，径直走进屋里，嘭的一声关上身后大门，大声质问：“因为我才回来的？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皓双手一摊：“亲爱的，这个问题已经回答过了！” 左凌不睬他，在屋里转来转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说道：“唔！还不错！收拾得挺干净！” 最后来到书房，她拿起那件装了五只脚的机器在空中扬了扬：“还在做怪物？” 宁皓站在书房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她。 007. 用螃蟹工作 左凌来了，宁皓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 这一夜，两人共话巴山夜雨时，时间飞快流逝。 夏日清晨的阳光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景致，带着清新和温暖从落地窗投射进来，让人浑身舒畅。 左凌穿着宁皓的衬衣，女人在宽大的男式衬衫笼罩下显得玲珑可人。 她到冰箱里翻看了一遍，失声笑道：“宁宁！你回来这么多天了，冰箱里就只有这点可怜巴巴的东西？姐姐服了！你在家等着，我出去买早点！” 卧室里传来男人的嗔怒：“什么宁宁！我说过几亿遍了！叫哥哥！” 女人动作麻利，换好了衣服，看着摆成海星状的宁皓，撇撇嘴道：“啧啧啧，还哥哥呢！我比你大半岁，好吗？” 说着，她在床头柜上取来宁皓的一把钥匙，握在手上，眉飞色舞地嚷道：“这个，姐姐收为己用了啊！” 然后，潇洒出门。 大半岁，是啊，左凌今年二十八了，早就步入了大龄女青年的行列，是我耽误了人家！宁皓收起轻佻的表情，严肃得像一尊雕像。 昨晚的事情一定又会被吴东误会，可是，宁皓真心实意想为左凌做点什么，什么都好，只要是她爱做的。 宁皓没有对她说过假话，这些年来，他的确是在为她而努力，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出父母英年早逝的真实原因，解除自己可能早夭的警报，才能踏实地与她执手，如果给她带去幸福的同时，注定要带去更大的痛苦，那还不如干脆舍弃前头的幸福来得更安心。 他很小被送往孤儿院，长大后找过父母的档案资料却一无所获，他们只存在于张院长这样的老熟人口中，学校、医院，这些一向注重资料保存的地方，却没有留下关于他们二人的只言片语，资料的世界显示，他们从未在地球上存在过。 宁皓一直凭借自己可怜的记忆和老熟人们口中提供的一些寻常信息，想象着父母的样子。 不能依赖亲戚，所以，小宁皓立志要变得强大，能学的都学，厚积薄发，技术强大了，实力雄厚了，总有机会能够解开谜团。 他总是隐隐有种感觉，父母的事情并不简单，背后一定有着惊人的秘密，解开谜团，或许就是老天赋予他的使命。 不过，老天留给他的时间看来是不多了，在双庆熟人中，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是去世那年，他父亲三十多岁，若真要步父母的后尘，那自己没有几年时间来折腾了！ 可现在没有任何明确的线索。 没有明确目标的时候，就抓紧时间做好手头的事情！这是宁皓的信条之一。 他回过神来，一骨碌翻身起床，迅速洗漱完毕，来到书房继续给螃蟹装脚。 其实，这个机器人是他在美国的时候就做出来的，上飞机前，进行了拆分，一来是拆分后的一堆零部件，外人看不出所以然，方便应付安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他觉得拆分重组，正是调整、升级的良机。 比如这只螃蟹，趁着这次重装，更换了分级控制器的外壳，升级了芯片的存储容量。 螃蟹的脚，是比照人的手指设计的，八根长长的机械手指，每一根都具有四个自由度，两只大钳子则是按拇指关节的原理设计，各有各的用途。 钳子和脚当初没有进一步拆分，现在稍微打理之后便直接往螃蟹肚子上装，速度很快。 左凌回来的时候，一声惊呼：“啊！好酷！这么大只螃蟹！” 宁皓得到女孩惊讶式夸赞，难免有些得意。 “要是活的，煮来吃一定相当美味！”她用抓活螃蟹的姿势举起机器人，垂涎三尺。 宁皓笑了笑，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食欲是怎么被挑逗出来的。 “可别小看了我的螃蟹，等会让你见识见识它的厉害！”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餐厅，面对面喝起了豆浆。 “说罢！都回来了，哪天去领证？”左凌扯了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不温不火地说道。 宁皓一口豆浆没咽好，不住声地咳嗽。 “懦夫！”女孩看出他的狼狈，轻声嗔骂。 宁皓定了定神，好好喝下一口豆浆，想要解释：“我……” 一个字刚出口，便被蛮横打断：“又是担心自己死的早，害怕连累我，找到父母的病因确定自己健康才敢结婚，吧啦吧啦，这样的调调我已经听了好多年了！反正今天就是不同意结婚呗！” 她说话不带喘气，整段一气呵成：“不结婚也行，我回去收拾一下就搬过来！” “可是你直接住过来，你爸妈那边怎么解释？”宁皓脸上写着大大的担忧。 “我都快三十的人了！这个不用你操心，反正姐姐不会让你暴露！” “我需要在自己的公寓做一些工作，是保密性质的……” “嗨！你那些怪物你尽管做！反正姐姐看不懂！” 两个人一来二去，左凌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这么定了！你这乱臣贼子昨天晚上那么享受！你敢说你离得开我？” 宁皓百感交集，左凌强大的气势容不得他继续推三阻四，轻轻点头道：“好吧！但我能提一个条件吗？以后别叫我宁宁，也别自称姐姐，行不？” 左凌想都不想，斩钉截铁给出了答案：“姐姐不答应！” 就这样，早餐在表面冲突、暗中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左凌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告奋勇道：“我去洗碗！” 男人拉住她，笑道：“有宁哥在，用不着你动手！” 他把碗全部搬到厨房一个特异的柜子里，也没触动任何开关，扫地机器人自动反应，开启了洗碗模式。 左凌左右手搓了搓，叹道：“挺先进！还真不习惯……” 宁皓打开笔记本电脑，接上扫描仪，把螃蟹机器人架好，启动了电脑上的一级控制系统。 螃蟹的头朝向他，两只眼睛闪烁着蓝光，表明它已进入工作状态。 这家伙的头部和屁股各安装两根支柱，形成小板凳一样稳定的四腿支撑体系，支柱的底端杵在桌面上，一只钳子撑在电脑键盘空格键下方的面板上，起到固定机器人与笔记本位置的作用，另一只钳子摆在空格键上，像大拇指一样专门负责长条形空格键的操作。 其余的螃蟹脚则自然分布在键盘各处，严阵以待。 “这螃蟹到底干什么的呀？”左凌猜不透。 宁皓从抽屉里取出几张图纸，是一栋三层小楼的造型图，摊到扫描仪下依序扫描。 轻声说道：“前两天赶出来的，建筑物的造型图，包括平面和立面，我只做这个，接下来的工作，就要交给螃蟹了！” 不多时，电脑屏幕上显示：图纸扫描数据导入成功。 接着，螃蟹的机械手指灵活飞舞，每根手指在键盘上被分配了责任区域，各司其职，协同合作。 电脑屏幕则在cad绘图界面、3d效果图界面、结构验算界面，甚至有限元模拟界面等空间迅速转换。 左凌看得津津有味：“这螃蟹还挺厉害，纯键盘操作啊？我只会用鼠标！” 宁皓谦逊地一笑，拨通了电话：“老葛，等会来我家一趟吧，一起讨论一下样板区！” “还真忙！那姐姐上班去了，晚上给你做好吃哒！” “我送送你吧，阿凌！你也不开车，老是挤公交，我看着心疼！” “我不是不会开车，可就爱坐公交，时不时能收拾几个坏东西！我乐意！” 看着左凌远去的背影，宁皓脸上一抹浅笑逐渐绽开。 瞧，我的女朋友，可是一点也不弱！他对埋头苦干的螃蟹机器人说道。 008. 关于样板区 左凌决定搬过来，宁皓便收回了甲壳虫，藏在抽屉里，暂时用不上了。 葛乔接到电话，风风火火赶来，这就是他的风格，凡事绝不拖沓，这是他白手起家成为世俗意义“成功人士”的重要原因。 “在你这儿可以抽烟吗？上次来，我忍得好辛苦！”葛乔一进门就问，这次轻松许多。 宁皓若有所思地答道：“我有一些机器在书房那边，他们对环境要求有点高，包括空气质量，所以……” “好吧！我忍着！不过，等会能不能隔一阵休息一下，让我到阳台上抽一根过过瘾！”葛乔一面换鞋，一面请求道。 “烟瘾这么大？阳台上可以！”宁皓知道葛乔这样的老板看起来光鲜，实际上平时累得要死要活的，经济形势不好，还要成天对员工工资能不能准时发放、贷款利息这个月能不能够数等生死攸关的问题提心吊胆，最后成了抽烟猛男，完全可以理解。 葛乔属于操心的那类人，所以并不胖，不过微微挺起的肚子提醒着别人，它的主人应酬繁忙。 书桌上除了笔记本电脑，其余的东西都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宁皓一进书房，便点开烧水器。 他在书房里单独设置了一个木柜，用于存放茶具。 拿出两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宁皓优雅地将开水倒入杯中，水面七分满，然后，拨入碧螺春，碧绿的茶叶徐徐下沉，展叶放香，叶片变化动态优美。 茶未入口，葛乔已经感到心旷神怡，忍不住赞叹道：“宁皓你对茶情有独钟啊！” 宁皓微微一笑：“我有些偏执吧，什么都喜欢最好的，几千年来，茶都是世界上最好的饮料，我没有理由不喜欢！” 说着，他拉过笔记本，打开早上刚刚生成的那套三层小楼的设计图纸，他的看图界面是自己在cad软件上进行过二次开发的成果，清晰实用，把设计效果展示得淋漓尽致。 “这才几天啊！这栋小楼设计就完成了？你这也太高效了吧！”葛乔十分惊讶。 旋即，他脑子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宁皓，这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各个专业全包？” 宁皓笑答：“没错，是我做的设计，别忘了，我本科就学过工程！加上后来的学习、实践，各种折腾，然后就会了！” 葛乔仍是半信半疑：“我跟设计院打交道，一个设计小组也没有这么快的动作啊！” “这个嘛，我有机器人帮手！一台很大的机器！我负责建筑造型，其余的工作都是机器人完成的！国内现行的所有设计规范全部集成在机器人脑子里，设计参数也全数录入，所以，图纸在双庆市规划局啊、建设局啊，审批绝对不成问题！”宁皓引导着对方增加信任。 葛乔眼中闪烁着钦佩的光彩，在笔记本上变换角度欣赏设计效果。 宁皓在一旁说道：“当然了，建筑造型必须花一些时间，所以我跟你要了十五天，这一份只是样板区，其余的要过些天才能给你！” 葛乔抬起头：“设计文件看起来是那么回事！不过，能保证各个专业之间不打架吧？我之前一个项目，结构开洞和穿管的位置老是不对应，改来改去，烦死了！” “放心！机器人绘制完各专业图纸，会自动进行叠图比对，错漏之处当即修改，比人绘图精确太多！”宁皓信心十足。 葛乔转而问道：“样板房我们做智能化吗？图上没有看到什么标注呢！” “当然做！不然怎么突出项目的特点，怎么吸引顾客呢？”宁皓喝了一口茶，续道：“但是智能化，我不会在设计图上展示！公开资料中只有效果的描述，核心技术嘛，不打算公开！” 葛乔看到他喝水，突然发现自己说了好多话，加上心情起伏，顿感口中干渴，端起杯来一口气喝掉一半。 水润干喉，舒服多了，他继续问道：“宁皓，有个问题，你说你这么好的技术，怎么不去申请专利呢？就你那个画图的机器人助手，那技术得卖多少钱啊？” “专利？”宁皓的笑声有些鄙夷，“大家只注重专利的‘独占性’，岂不知它还有个基本特征是‘公开’？以公开换取独占，才是专利制度的核心！公开的专利文献，透露了太多的技术细节！我不喜欢公诸于众！尤其是那种自己会，而别人不会的爽感！太让人着迷了！” 葛乔一怔，心底浮起一股人类面对不可控事物的天生恐惧感，旋即商人的本性占了上风，毕竟他的企业亟待拯救！ “你真有想法！言归正传，样板区的设计既然出来了，那我就先办理临时建筑的许可手续，先把样板区建起来，尽快开展预售！” “唔，老葛，你真是个传统的小老板！”宁皓毫不谦虚，“既然是颠覆，就不要走以前的套路！我计划把样板房做成永久建筑，项目建成后，它就是这个小区的配套用房，我的物业公司想要在这里落脚，开一处智能机器人全方位服务的会所！” 他语气微顿，续道：“所以，请你耐心等待几天，整个小区的图纸出来以后，直接办理完整的建设手续，遍地开花，一边卖，一边建！预售制度的好处也不落下！” “可是，”葛乔有些担忧，“万一卖不动，资金回笼太慢的话，会周转不过来的！你知道，我现在从银行那儿贷不了款！发企业债或者上市，都不具备条件！” “你的其余项目都出手了吗？扣掉清除小股东的代价，现在手上有多少可用资金？”宁皓不慌不忙。 葛乔有些难为情，但是面对目前唯一的出路，只得坦诚：“你也知道双庆是个小地方，我们公司小，盘子一直都不大，好在项目都顺利出手了，资金正在回来，扣除必要支出，半个月之后，我手上能有七千万现金！” “七千万？”宁皓若有所思，“毛纺厂项目预计总成本两个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也投入七千万，公司股权立刻变更，我个人占股49%，相当于给我14%的技术占股，不用等到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就此开展合伙生意，怎么样？” 给两个杯子续上水，宁皓继续说道：“当然了，剩下的六千万就由你筹措！预售资金回笼也罢，借款也罢，全靠你！” 葛乔深吸一口气：“你一个刚毕业的博士，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在国外提供过几次小技术，有买断的，也有入股的，挣了点钱！放心，我投资给你的公司，用人民币！”宁皓拽拽地，“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能对外透露我的信息！你懂吧？” “这个明白！”久经沙场的葛乔当即会意，“条件已经知道了，我去阳台抽根烟！” 半晌，深思熟虑的葛乔回到书房，看着眼前的怪人，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仍一脸坚定地说道：“你的条件非常苛刻，不过，我愿意！” 送走葛乔，宁皓开始绘制其余楼座的造型图，尤其是他将要独占的那栋隐秘的四层洋楼。 其实，直接砸下重金向来不是宁皓的风格，他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在开发项目的掩护下，尽快建起自己的专用实验室，那栋四层洋楼，宁皓有些急不可耐了。 009. 希望没有给您带去晦气 正在构思洋房的立面造型，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宁皓的思路不得不打断。 “喂，周所长啊？您有事吗？”接通电话后，他的语气十分礼貌。 “我在哪儿？哦！我这几天都窝在家里！哎呀，倒时差呢！难受死了！” “谢谢所长关心！我会注意身体的！” “唔，要坐班啊？啧啧啧，真是抱歉！我以为暑假期间，老师也可以适当休息的……嗯，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乱了所里的规矩！” “我下午一会儿就来，一定一定！抱歉啊，领导！” 挂断电话，宁皓想象着自己称呼对方为领导的时候，周建脸上浮现出的得意笑容。 收拾东西，启动polo，目的地庆溢学院，所长召唤，宁皓不想怠慢。 下午三点，计算机学院四楼人工智能研究所，会议室。 周建坐在长条桌的中央，正对会议室大门，手边一只厚重硕大的紫砂杯。 “咳咳”，他清清嗓子，端正身体，说道：“人到齐了，咱们开始吧！” “今天是暑假，这么热的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是为了推进我们所里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大家都知道，去年我牵头在市科委申请了科技攻关项目，这个项目作为我们人智所今年的工作重点，按照之前定下的调子，咱们的精干力量基本都投过来了！除了老教授和两位副教授另有安排，所有的讲师和博士后都在咱们项目组！” “大家先就目前的工作进展说一说情况吧！就按顺时针顺序，钟老师你先说！”周建背靠座椅，看着桌子端头一位微胖的中年女人。 钟老师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剪着学生头，洗的很干净，因为长年累月在电脑前接受电磁波的洗礼，自己又不善于保养，所以脸部皮肤毫无光泽可言，显老。 会议一开始，她就埋头在本子上写字，力求把大家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记录在案。 听到周建点她的名，这才抬起头来：“分配给我的文献检索，差不多完成了，现在正在做翻译，我原来带的两个学生现在正帮周所长做实验，所以翻译是我自己在做，稍微有点慢……” “钟老师，抓紧时间！八月中旬，务必把所有文献检索和翻译完成！有困难，咱们克服一下！你也知道，所里人手本来就不够！”周建眉头微皱。 钟老师点了点头，继续在本子上写下所长语录。 接下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讲师。 普通，这是宁皓对他的所有印象，长相普通、身高普通、衣着普通、言谈普通，这样的人，放到人堆里，一眼绝对认不出来。 他的语速和语气也极其普通：“我负责的算法进展到一半，按照上次周教授的安排，在八月中旬出我这个板块的成果应该没有问题。” “唔！好！曾通你抓紧时间就行！下一位！”周建对这位普通讲师的态度也很普通。 你跟通字有缘呢，宁皓在心底自娱自乐地笑道。 “我这块嘛，”一个稍显尖锐的声音主动说道，“两个研究生，拨了一个到我们周所长那儿，我还有一个，人手肯定是不够滴，但是所长说了，克服困难嘛，所以尽管现在很困难，我还是把所长滴这个项目作为重中之重在抓，我和我滴学生，每天都是先搞所长滴项目，然后挤出时间，再攻一下我们自己滴项目，毕竟人手困难呐！” 说话一气呵成，语气抑扬顿挫，带着点外地口音。 宁皓饶有兴致地看向说话之人，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头上喷着发胶，颇为讲究，他话里话外透露着不满，多次强调这个项目是周建滴。 “洪老师，你看你又闹意见！这个项目怎么会是我一个人的呢？是，论文上的第一署名会是我，可那不是为了满足项目申报要求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吗？牵头人必须是第一作者！大家都是为了所里的荣誉，不是吗？”周建也不傻。 “是！周教授说的对！我没有意见啊！诶，你们听出我有意见了吗？”洪老师说话的时候，像打机关枪。 没有人搭话，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其他人陆续发言。 宁皓判断所里仅有的三位讲师，就是刚才的钟、曾、洪三位了，另有两名博士后，周建是目前在职的唯一教授，他们组成了一个项目组。 听说所里还有一位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周建是不敢对人家呼之即来的。另有两名副教授没有加入项目组。 末了，所长总结道：“刚才交流下来，我非常担忧，如果大家继续以现在的状态投入项目的话，结果跟我的预期肯定会有相当大的差距！木桶理论，知道吧？项目成功与否，不是与最厉害的人有关，而是最差的那块木板决定的！” 说到木桶理论的时候，周建微微扬眉，有点小得意。 “所以，这就是我要求大家暑假也要坚持来坐班的原因！不能懒散！我们人智所不能让别人看扁了，说我们一盘散沙！”他越说越激动，手指配合着语调，在桌上敲击着。 接着，稍显客气地说道：“所以，我们的海归大牛宁老师还不太习惯，是吧？宁老师！” 宁皓精神一振，应道：“是我自己没搞明白！” “唔，宁老师，你看，我们所里都是些精兵强将，科研氛围非常浓厚，大家一起好好干，你们三位副教授，升职教授那是迟早的事！”周建吹了吹杯里飘浮的茶叶，信心十足。 喝下一口茶，他起身说道：“好了，大家都去忙吧！抓紧时间！宁老师你等一下，我们讨论看看你能不能参与到我这个项目当中来！” 宁皓自觉地坐到周建身边，不等他说话，抢先开口道：“周教授，正好我要找您呢！昨天我接到法国未来技术实验室一个朋友的电话，你知道的，那个实验室很倔，从来不发表英语论文，只在法国国内刊物发表法语论文，所以国内对他们的关注度一直不高。” 周建怔怔地看着他。 宁皓的表情舒展开来，轻松地说道：“你说巧不巧？朋友知道我到庆溢学院了，所以他顺手关注了一下，结果他发现一件神奇的事，说是中国国内核心期刊上有篇论文，内容和他们的一篇法语论文惊人地相似！国内论文的作者就是您！您看看，巧不巧？” 接着，他有些难为情地继续说道：“其实吧，我总觉得自己这个人有些晦气！我跟过好几个导师，他们的论文都被别人抄袭过！我估计哪个低级趣味的外国佬把您的文章给抄了！您看我这刚到您手下，希望没有给您带去晦气！您抽空看看，要是真被他们给抄了，咱们做好准备反击他们，不能惯着这些人胡来！” 周建当然不糊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悻悻地说道：“啊？我有空去看看，不会吧……” “哦，对了，您刚才说要安排工作，我作为副教授，所里按正常程序给我安排的工作，一定保质保量！大课小课，绝不亏待学生！也会定期推出研究成果，给所里增光添彩！至于您那个项目，具体怎么安排呢？” 听着宁皓逻辑不清的表态，看着他一张俊朗的脸，周建心中有无数野马呼啸而过。 半晌，他低声说道：“哦，其实所里这么多同事帮着，我那个项目不用添人了！宁老师这样的人才，不该套在这些小项目上，你要是忙，项目就不用管了！张院长也打过招呼，说假期坐班的事情，对宁老师不用强求！” “哦！谢谢教授！您放心吧，授课和科研，我会尽职尽责的！”宁皓真心表态。 走出会议室门口，宁皓回忆着自己查出的十多篇周建抄袭的论文，默默对自己说道：先这样吧！ 010. 代我持股吧 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自从宁皓出手后，周建对他能避则避。 所长暂时消停，宁皓的重心回到毛纺厂项目设计上，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四层私宅建起来，那样才能有足够宽敞的场地和私密的环境，放开手脚开展机器人事业。 同时，钢筋和设备系统里需要添加的智能元件，他早就有了设计，现在要尽快联系投产。 他不愿意把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以，亟待一个合适的代言人，在双庆的老朋友中反复检索。 这天，快递员按响门铃，一个越洋包裹依约抵达，包裹里的东西，让宁皓忙碌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左凌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拎着鼓鼓的超市购物袋，真的搬来了。 一进门，听到书房有两个男人在对话，其中一个俨然就是自己的男票宁皓。 “宁宁，你有朋友来了？”左凌热情而主动。 “是的，他刚从美国那边过来，进来认识一下吧，凌妹妹！”宁皓的称呼也不示弱。 嗔怒的左凌看到宁皓朋友的时候，转怒为喜，惊讶得合不拢嘴，这男人真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笑容宛如夏日荷花一般清凉。 不过，有些遗憾，上天真是公平，给了你这样，就会剥夺那样，左凌看着帅客人坐着的轮椅，心想。 “你好！我是宁皓的女朋友左凌，你是？”左凌主动伸出右手。 对方只是笑，并不伸手相握，左凌有些尴尬，晃晃手掌，笑道：“嗨！今天正好买了这么大的鲫鱼，等会给你们熬汤！” 她正打算缩回手去，突然，客人伸出右手，与她紧紧相握，使劲地上下摇晃，用温润的音色，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好——女——朋——友！” 左凌恍然大悟，转头对宁皓嚷道：“快让怪物停下来！” “干嘛非要把我的机器人喊成怪物呢！女朋友！”宁皓一边操作电脑系统，一边嘀咕。 轮椅上的机器人松开手，哐哐哐地站起身，动作略显僵硬，他站定后，右手伸到右前额行了一个军礼，说道：“请不要——叫我——怪物，女朋友！你——可以——叫我——超哥！不是——邓超，是郑超！” “谁是你女朋友！快把设置改过来，让他称呼我左姐姐！还超哥！”左凌对宁皓颐指气使，脸上的笑容却无法掩饰。 在宁皓的操作下，机器人慢慢坐回轮椅，坐好后的他，看起来温文尔雅，帅气逼人。 左凌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那触感和真人无异，为了让左凌开心，宁皓操作机器人做起了各种面部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栩栩如生。 “神乎其技啊！宁宁！这几年出国真没白混！”说着，她转身去了厨房。 宁皓跟着她出了书房，站在厨房门口，笑看左凌的厨艺表演。 “吃了饭，一起出去转转，我约了白高和詹华！”宁皓淡淡地说。 “吴东呢？还有那个‘志玲妹妹’呢？”左凌有点酸，她说“志玲妹妹”的时候，声音都嗲出芝麻油来了。 宁皓失声笑道：“只叫了我们几个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的超级缘分级朋友，吴东下次再约呗！晓玲我也叫了，人家毕竟也是咱们超级缘分队伍的一员嘛！” 左凌学着杨晓玲的样子，咧着嘴，使劲眨巴着眼睛，尖声尖气地叫道：“皓哥~~~” 宁皓轻拍她的头，道：“对了！这样叫就对了，凌妹妹！” 咚！一根黄瓜好似一道利剑，直刺向宁皓的小腹，他捂着腹部，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腾腾腾后退几步，学着话剧里面中剑之人的语气朗诵道：“啊！黄——瓜！我竟然被我心爱的人刺伤！哦！我的心好痛！因为——这凶器，这黄瓜，原本是我心上人的最爱，尤其是我不在家的时候，哦，这黄瓜啊！” 左凌的腿抬了起来，眼看就要踢过来了，宁皓赶紧躲了出去。 “你们学校的老师知道你私底下就是个逗比吗？”女人的尖叫声传得远远的。 这天晚上，夜空中星星点点，浩瀚星辰仿佛在述说着大自然的无穷奥妙，几个年轻人在江边的露天咖啡厅相聚。 这家名为“花果山咖啡馆”的地方，装饰极为别致，用玫瑰花簇拥着一处桌椅，叫做“玫瑰王子”，用盆栽荷花簇拥的桌椅，叫做“出水芙蓉”，还有用丝瓜藤架围拢的桌椅，叫做“绿色感叹号”，每张桌子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号，绝不重样，一年四季，依着植物自然的形态，展示时令景致。 高中毕业后，咖啡和酒精不再被列为禁品，这里便成了夜生活基地。 宁皓和左凌亲密地坐在一张长条藤椅上，詹华和杨晓玲并排坐在对面，两个人之间留着安全距离，白高则坐在桌子端头一张单独的藤椅上。 “皓哥，你回来了怎么才通知我们呀？”晓玲的声音甜甜的，裹挟着丰富的感情色彩。 左凌嘴角微微一撇，幅度很小。 宁皓笑了笑，没有回答。 “宁皓，你说你在国外那么好的大学博士毕业了，干嘛不留在美国呢？回国也不去帝都，魔都也行，非要回到这个小地方，你说你想啥呢？”詹华自小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在朋友面前说话直来直去。 杨晓玲意味深长地笑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为了左姐姐！” 左凌没有丝毫得意，此时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在嗡嗡作响：姐姐，姐姐…… 平时她觉得宁皓这么喊她一定很有意思，不过现在听到晓玲这么喊，觉得意思也很多。 白高一言不发，只顾着喝茶，不停地剥着瓜子，他面前的一盘葵瓜子不一会儿就消灭了，杨晓玲把旁边一盘青豆递了过去，他便开始捻青豆。 “这小子，怕是小时候饿怕了，每次一出来，凡是摆到他面前的东西，一会儿就光盘，屡试不爽！”詹华笑着，把他面前的蚕豆也推了过去。 白高的身份特殊，他和宁皓同一年被送进孤儿院，两人同岁，相伴长大，互相之间话不多，但最理解宁皓孤寂的人，恐怕非他莫属。 大家聊了许多过往，左凌的主要感受，就是杨晓玲那含情脉脉的双目了。 中途，宁皓拉着白高单独来到江边，凭栏远眺，双庆的夜景远近闻名，依山而建的建筑层层叠嶂，透着城市的立体美，一座座横跨大江的特大桥梁闪烁着不同色调的光彩，映照出现代社会的浮华。 “高，辞职过来帮我吧！我要注册一家公司，进行房地产开发项目的投资和物业管理，你知道，我只钟情于技术，公司运营我想交给你！”宁皓低声恳求道。 这么多年来，白高虽然不爱讲话，但是对于宁皓，那是有求必应，这次也不例外：“行啊！运营做的好，你别忘了给我发工资！” 这个家伙在一所普通大学本科毕业后，便在社会上打拼，阅历不浅。 宁皓听他答应得十分爽快，舒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你！将来绝不会亏待老弟！” 散伙之后，回到公寓，宁皓从背后抱着左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亲爱的，我想通了，三年之后，要是我没死，我们也没分开，我一定跟你领证！不过，有个条件，我现在要开个公司，你代我持股吧！” 左凌惊道：“可我没有从商的打算啊！” 宁皓朝着轮椅上的“郑超”努努嘴，道：“有他呢！我会建立一个投资基金，唯一受益人是你，基金再委托郑超代持股份，经营方面我已经请了白高，不用你操心！” “他怎么行？机器人可以持股吗？”左凌疑惑道。 “郑超只要取得和自然人一样的合法身份不就可以了？他也是人，人有的权利，他不该有吗？这些你不用管，告诉你的目的，就是让你知道，你在我这儿，有一笔财产！”宁皓的双手环抱着左凌的纤腰，下巴搁在人家肩膀上。 女人这时心里亮堂堂的，知道这是男人想要赠予财产的意思，三年之约是假，为她留下物质保障是真。 她没有转头去看宁皓，眼睛红润着，低声说了一句：“傻瓜！” 011. 系统警告 洗漱完毕的两个人安静地看着书。 左凌还是忍不住寻根究底：“皓，你说郑超可以像人类一样拥有权利，能够持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打算黑到公安局的户籍系统，帮它做一套假身份吧！那可是违法的！” “哼，你这个女人，看来不告诉你是行不通的啰！你知道吗，2010年11月7日，日本的宠物机器人‘帕罗’获得了户籍，日本可以说是目前全世界对智能机器人接纳度最高的国家之一。在一个国际合作项目中，郑超作为研究成果，通过合法的程序取得了日本国籍，令人惊讶吧？可那的确是事实！” 宁皓坦然地笑着，故意搅乱了左凌的头发：“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郑超具有代持股的合法身份，我绝对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左凌感觉怪怪的，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睡前，她轻声说道：“皓，我不想要你的资产，我只是代你保管，该你的，就是你的！” 半夜，宁皓看着熟睡的俊俏女人，嘀咕道：“一定不会让你陷入任何麻烦的！” 于是，他趁左凌熟睡，迅速爬起来，到了书房。 “超，你真幸福，啥也不用干，就是富翁了！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宁皓对呆萌的机器人郑超说道。 “来，把这些文件签了吧！”他把郑超当作一个正常的人，说话的同时，打开了它的控制系统。 轮椅扶手中弹出一块垫板来，郑超的“饭菜”和需要处理的文件将来都要摆到这里。 “乖哈！代持股协议必须要签，遗嘱也要签！签遗嘱不代表我诅咒你，只是履行程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些文件都签好，我们两个都放心，对吧？” 在宁皓的絮叨中，机器人写字程序已经启动，在文件空白处一笔一顿地签下“郑超”两个字，字体并不美观，但也不差，有练过字的初中生水平。 一切妥当，他又把文件反复研读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才踏实地睡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和煦，宁皓来到阳台，打开自己的本子，品味着第一页上的笔记。 “阿西摩夫机器人三守则： 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第二：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 第三：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合上笔记本，他抬头看着神秘的太阳，直到眼前被晃得只剩一团白光，这才慢慢低下头，嘀咕道：“人类要是不制造汽车，就没有车祸丧生之人，难道汽车工业要取缔吗？机器人也一样，要是因为误伤人就不发展了，就是因噎废食，肯定不行！” “念叨什么呢？这么早起来，看日出？真有闲情逸致！” 宁皓转过身，瞳孔慢慢恢复，透过眼中残留的炫光看左凌，仿若天上下来的仙子。 真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与左凌在一起，此生无憾。 左凌动作利索，很快便上班去了。 宁皓窝在家里，按着自己的节奏进行毛纺厂地块项目的小区规划和各个楼栋的设计，螃蟹机器人在笔记本电脑上埋头苦干，不辞辛劳。 他腾出手来，打算对甲壳虫进行一些升级调整，虫子的能力可以更全面。 正在这时，电脑屏幕自动切换，显示出一幅极简洁的界面，螃蟹的工作并不停止，这是正常的多线程工作机制。 界面上弹出几行文字： “警告！ 系统监测结果：黑客侵入！ 黑客动作：试图询问我方ip地址！ 黑客成果：失败！ 对方信息：ip地址219.223.160.9。” 宁皓微微一笑，对轮椅上的机器人朋友说道：“超哥，你看看，我们转了多道ip代理，内置专门的木马程序作为对外连接互联网的跳板，虽然牺牲一些运行速度，却是非常必要的！你看他那么费劲，却只能获取错误的地址，这个数据每个时刻都不一样，啧啧啧，真是徒劳！” “不过真有意思，这人的ip地址显示，他就在庆溢学院人智所大办公室里！” 宁皓站起来，开始泡茶，回忆着大办公室里的人物，钟艳艳、曾通、洪则涛三位讲师，还有张根生和杜子延两名年轻的博士后，平时都接触不多，了解不深。 大办公室采用局域网设置，笔记本电脑开机加入网络后，会被自动分配一个ip地址，所以宁皓根据自己系统的反馈，只能知道位于大办公室，具体是谁的电脑，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宁皓前两天刚刚在周建面前透露了对方论文抄袭的查询结果，现在就有人循着他的查询路径侵了过来，这个动作一定与周建有关。 升级甲壳虫并没有花去宁皓太多时间，于是，小虫子不到中午时分便出门执行任务了。 太阳能解决了它的电池续航问题，小虫子长途跋涉一点儿也不累，在宁皓的控制下，直奔庆溢学院周所长的办公室而去。 宁皓把毛纺厂项目规划为5栋10层的小高层，搭配5栋6层的多层建筑，不同层数的住宅楼聚集，分为多层区域和小高层区域，他自己的4层小洋楼躲在小区最里面，背靠后山，前面挨着多层区域，最外面则是拱合的小高层住宅。 4层小楼和6层住宅的建筑造型已经完成，螃蟹需要一点时间来进行结构计算和施工图绘制。 宁皓一边做着小高层造型设计，一边盯着甲壳虫传回来的视野界面。 周建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坐班极为勤勉，小虫子一到办公室便找到了他，旋即爬到所长的肩头。 透过甲壳虫的眼睛，宁皓看到摆在办公桌上的是一本时尚杂志，正翻到一页模特写真照，书上的秀色鲜嫩欲滴。 所长果真勤勉，宁皓咧嘴笑着。 宁皓估计大办公室里的黑客同事比周建精明，又是人智专业出身，怕甲壳虫被看出端倪，便让它躲到所长的衣领褶子里，视野虽然模糊了，但甲壳虫的听力不受影响。 一个下午，什么独特之事也没有发生。 周建在学校食堂匆匆对付了晚餐，很快回到办公室，抽烟、喝茶，时而在电脑上浏览新闻。 宁皓感到奇怪，这家伙无家可归吗？还是晚上约了什么人？不对，有情况！宁皓打起十二分精神期待着。 进入状态的宁皓表情严肃，他关上书房的门，从里面反锁。 左凌在外头砰砰直敲：“宁宁，你干嘛呢？还锁着门！你没事吧？” “没事的，阿凌，我需要安静思考一些问题，你知道的，我做关键研究的时候，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弄完了我就出来！”宁皓站在门边，嘴巴贴着门板说道。 周建在娱乐中耗费着时间。 一直等到晚上9点半，响起了敲门声，周建嗯了一声，办公室门应声而开，一个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楼里没别人了吧？” “刚看过，没了！” 原来是他！ 一听到目标的声音，宁皓有些小激动，顺利锁定了对手，有点意思。 虽然自己的系统设置严密，这名黑客暂时没有侵入成功，但是能够穿过几道代理服务器，与木马程序较量多时，最终被自己的报警系统发现，在庆溢学院这样的地方，已经具备相当不错的黑客技术了！宁皓曾经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012. 甲壳虫深夜行动 因为视线受阻，宁皓只能通过谈话内容来窥探。 “怎么样？确认了吗？到法文数据库查询比对的，是不是宁皓？”提问之人显然是周建。 宁皓不以为意地一笑，心想周建真有意思，上次会议结束的时候透露法语论文比对结果，不是明摆着告诉你查你的人是我宁皓吗？难道表达得还不够直白么？ “哼！人家不是直接找你摊牌了吗？我查不查，有区别吗？” 这人果然比周建精明，不过，他的语气，与平时和所长说话时的态度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当然有区别！我让你确认是他以后，从他的ip地址出发，查到他都去过什么地方查我！这样我才能有底牌啊！” “那对不起，你的计划落空了！我查了一半，程序崩掉了！” “他这么厉害？” “废话！这还用问！” 镜头模糊地晃动着，周建站起身来：“怎么？今晚火气这么大？” “你心里明白！” “是因为上个月那篇参加国际会议的论文吗？那种级别的会议，我们就派一个博士后去，你觉得合适吗？我也是为了所里，才署名，才参会的！你应该理解！” “你好大喜功我当然懂！我也懒得管！留校指标呢？”那个声音似乎很坦然。 “留校指标我不是一直在争取吗？你也看到了，学校编制有限，这不刚来了个宁皓！” “哼！那家伙也真怪！那么好的条件上哪儿不能高就去，非要到小地方抢人饭碗！” “是啊，所以让你帮我查查他嘛，咱们是一条战线上的！” “少来！你们两个，我谁都不喜欢！都他妈虚伪！别给我玩这套挑拨离间的把戏！” 这个人脾气不好，但是目光如炬啊，宁皓心中感叹道。 周建坐了下来，一阵簌簌的喝水声传来，他也换了语气：“我劝你不要对我这么不客气！你档案上的污点，要不是我给你抹去，还留校？在这儿擦马桶你都没资格！” “那点把柄，我用两篇ieee和一篇sci论文作为代价，奉送给你，还不满足？不然你能那么顺利评上教授？就凭你那些抄来的国内二流期刊？” “你那么本事，怎么不去别的地方高就啊？” “哼！我的成果都给了你，我去哪儿高就？我不像你，我绝不抄袭！我出点成果，可没你那么容易！我的事情，你要是继续耍我，小心咱们鱼死网破！” 周建转而笑道：“行了！继续斗嘴皮子毫无意义！留校的事情，我会帮你盯着！宁皓那边，你也帮我盯着，他要是没有进一步举动，不要打草惊蛇，相安无事也罢！” 椅子后挪的声音响起，看来那人要离开了。 “这么快就要走？你那瘾又犯了吧？伤天害理的事情少干点！”周建的语气充满了揶揄。 “你把嘴给我闭紧了！我独身一人，你可是有家有室的人！”那人站在不远处，恶狠狠地说道。 宁皓快速操作甲壳虫，目标转换，跳到黑客男人的皮鞋上，一起出了门。 这个人步伐平稳，一步一个脚印，和平时一个样。 深夜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他路过便利店，买了一些矿泉水和面包，往路口走去，轻轻骂了一句：“周建这孙子！害得我这么晚才回家！” 一辆出租车应召而停，接上这位夜不归的客人，在车辆寥寥无几的道路上前行。 甲壳虫几步跳动，躲到了黑客男人杂乱的头发里，还好没有露出破绽，看来这人身在人工智能研究所，在网络技术方面有点特长，却对甲壳虫这样的微型机器人真的不太感冒。 宁皓心想，这个人连自己擅长什么都搞不清楚，似乎有些问题。 “您是庆溢学院的老师吧？晚上加班啊？”司机是个活跃的人，大晚上在城里逛来逛去，也没几个生意，他最近刚注册了打车软件，这是从软件上接到的第一单，很想和乘客套套近乎，以此排解自己无人对话的寂寞。 “遇到无良老大，被压榨啊！”后排的乘客借题发挥道。 “您还买了面包，不会没吃晚饭吧？那该饿得慌了！”司机想到自己跑车时候的感受，有些同情这位知识分子。 “是啊，饿得慌啊！可有什么法子呢，无良老大不让走！”乘客的语气怪怪的。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出租车司机是一个见多识广的群体，他们的脑子里装满了人生信条和心灵鸡汤，民间传说，以及世界局势，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而且他们从一个话题点引发无边际话题的能力非常强，这不，这一位就开始侃起了大山。 “有些做领导的，有时候就是不太能够体谅别人，古时候说这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您看看，我们公司的老大也是这样，前两天刚在会上讲话，说是传达政府的会议精神，让我们高度重视安全问题，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停一分、不抢一秒！” 他不管别人是否搭话，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家伙当天下午回家，开着宝马，玩着手机，一抬头，车子就撞上一棵大树！我的天呐，车头都凹进去了！要我说啊，就是活该！收那么多份子钱，还成天得瑟！” 宁皓听到这里，喝口水，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太酸了！” 出租车上的乘客一个字也没有应。 司机转了一下头，欢乐地问道：“您说是吧？我说的没错吧？” 场面有些冷，半晌，乘客终于应了一句：“是啊！成天累得都不想说话！” 司机闻言，有些尴尬，这才收住了话头。 二十分钟后，来到一栋九十年代的居民楼前，砖砌房，尚未整治的落后郊区，好像人迹罕至的边远乡镇一般，乘客下了车。 噔噔噔，他的皮鞋踏在楼梯上，相当有节奏感。 门开了，屋里的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毫无声响。 皮鞋男关上大门，径直走到卧室门口，卧室的门紧闭着，他掏出钥匙，转了两转，听到嗒的一声，推开卧室门，甲壳虫的视野显示，卧室当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咚，他把手里装着矿泉水和面包的小塑料袋扔到卧室地上，拢眼神瞥了一眼，顺手又关上门，上锁。 接着，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兀自到卫生间冲凉。 宁皓指挥着甲壳虫，迅速跳离他的杂草头发，从锁紧的卧室门下方缝隙中钻了进去。 启动甲壳虫携带的微型红外线探测仪，就从刚才丢下塑料袋的地方开始检索，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是塑料袋被碰触的声音。 红外检测信号传到控制系统，宁皓分明地看到了，那是一个瘦弱的女子，正瘫坐在地上，无力地靠着墙边。 013. 请叫我朝阳群众 有了这样的重大发现，依据犯罪心理学的认知推断，宁皓知道，正在冲凉的那个人，一定是敏感的，甲壳虫必须马上撤离。 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出来，一路上通过虫子的眼睛，宁皓记下了房间号、楼栋门牌号、路牌上的街道名称。 甲壳虫的飞行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到了林荫小区。 虫子从宁皓书房的窗户飞进来，他赶紧打开台灯，让它停在书桌上，尽情吸收着光能，夜间行动耗费了太多能量，甲壳虫白天储备的太阳能险些耗尽。 宁皓伸了伸懒腰，走出书房，左凌已经睡熟了，均匀的呼吸裹挟着低低的鼾声，真实而又可爱。 要是把消息告诉她，这嫉恶如仇的女子一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迅速行动，立下战功，不过，她一定会追问获取这么隐秘消息的途径，要是不当着她的面直接展示甲壳虫的技能，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算了！还是不要暴露甲壳虫的好。 想到这里，宁皓来到卫生间准备洗漱，开始之前，他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你好，这里是110接警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双庆市南山区云景路23号6楼602房间，有人拘禁了一个女人！”说地址的时候，宁皓一字一顿，方便对方记录。 “好的！地址已经记下了，可是我这里无法显示您的来电号码，请留下您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请叫我朝阳群众！其余的信息无可奉告！” “这位先生……” 宁皓任性地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下班回来的左凌，脸上写满了惊愕，眼里闪着胜利的光芒，俨然一只抓住大老鼠的猫。 “宁皓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局里出了个大案子！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宁皓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问：“怎么？你调回刑警队啦？开始接手大案子啦？” “哎呀，人家说的大案子，是说影响巨大！我们局里都炸开锅啦！今天嫌疑人移交市局，我们主任让我去负责内部采访，我现在不是在办公室负责信息通报嘛！” 她坐到宁皓身边，语调抑扬顿挫：“昨天夜里，110接警中心接到神秘电话举报，云景路派出所立刻出警，那个报警电话提供的信息还真不是假的！” “正巧云景所的杨叔和王哥是我的熟人，他们给我详细讲述了当时的情景！真是太令人发指了！我要是在现场，一定会把那家伙踩成肉饼的！” “你猜怎么着？按照电话提供的地址，我们的人在楼下看那个房间，客厅亮着灯，上去敲门，却一点没反应，王哥撬开门，他们冲进去一看，客厅站着一个一脸懵懂的男人，只穿着一条裤衩，头发还是湿的！” “让他拿身份证，结果一看，太巧了！是你们学校的！而且还跟你在同一个所！杜子延！说是你们所里的一个博士后！我的天呐！这分明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啊！高级知识分子，居然作出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宁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欣赏着这张激情四射娇俏的脸蛋，这模样，不当明星真是屈才了，她要是进入演艺圈，一定属于那种青春、耐看、演技又好的稀有品种。 “杨叔他们看了身份证，就在屋里四处查看，两个卧室，次卧居然锁着门！谁会在自己家锁着卧室门呢！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让他拿钥匙开门，他说里面关着他妹妹，因为有精神病，就靠他养着，平时无暇照看，所以锁在家里！” 宁皓仰起头：“你们信他啦？” “别急啊！”左凌眉飞色舞，续道：“王哥当场就怒了，说你不开门直接就可以把你拘了，这叫做非法拘禁，你自己刚才都承认了！他这才打开门，结果，发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那畜生用麻绳把人家拴在床脚，地上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和啃了几口的面包，全身伤痕累累！” “后来呢？你们拿失踪人口信息比对了吗？”宁皓好奇后面的发展。 “那女孩被救出来，浑身发抖，不知道多久没见光了，第二天白天，一见阳光就伸手挡眼睛，而且不论怎么交流，她就是不开口说话，现在还在人民医院精神科检查！” “我们当然第一时间就比对了信息，相貌、血型、年龄，还真查到了，这个女孩疑似是邻省被拐妇女，去年失踪的，今年刚满二十岁！什么妹妹，就是扯淡！” 听到这里，宁皓舒了一口气，人赃并获，相信杜子延这次是跑不掉了。 左凌的语气也缓了下来，显然她的故事渐入尾声：“那孩子的父母已经接到通知，在赶过来认亲的路上了。那姓杜的，真是人渣！宁皓，你以前有感觉他不对劲吗？” 宁皓故作回忆状，摇摇头道：“还真看不出来！平时这个家伙对周所长挺客气的，跟其他人话不多！属于那种安静型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反正，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不用等到那孩子鉴定结果出来，也不需要她亲口指证，罪证确凿，杜子延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左凌忿忿地说。 “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罪，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侮辱罪，数罪并罚！要我说，这样的惩罚太轻了，真是便宜了那个混蛋！” 宁皓看着义愤填膺的左凌，点头道：“我同意！” 他回想着甲壳虫听到周建说的那句话，杜子延档案上的污点是周建帮忙抹去的，污点，这两个字或许代表了许多受害者，所以左凌说的没错，就用这一个案子来惩治他，的确太轻了。 但是，既然污点已经被抹去了，或许在没有新的确凿证据出来以前，也只能用这次的案子来惩戒他。 “对了！这件事还有一个笑点，就是那个举报者，他居然自称‘朝阳群众’，还真是幽默！搞得王哥他们写记录的时候，哭笑不得！你说咱们双庆又没有朝阳区，他非要假扮英勇无敌、无孔不入的帝都朝阳区群众，哈哈！” 左凌的讲述表明杜子延的事情已经基本公开化了，周建自然也会得到消息，那他手中握有的杜子延的把柄到此失效，宁皓真想知道他将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封住那个知道他秘密的人渣的嘴。 又或者，他主动坦白，抄袭，还有代笔…… 014. 开工准备 要让周建这样的人主动坦白，用四川话来说，那是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没那么容易。 宁皓猜测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便派出甲壳虫全程跟踪。 果然，在警方通知拘禁中的杜子延可以被探望的第一时间，周建作为嫌疑人原工作单位的直接领导，第一个来到拘留所看他。 他们的对话处于警方监控中，因此内容十分谨慎。 “看到电视报道了，这‘朝阳群众’可真是神通广大，这么隐秘的案子都给牵了出来，这人到底是谁，警方现在都没查到！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 这话，虽然没有明显的错漏，但在警方听来也算得上三观不正了，居然站在嫌疑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不过周建甘冒风险，实际是要撇清自己的关系，打消杜子延对自己是举报人的怀疑。 杜子延不答话，目光始终盯着周建的脸，似乎在等待什么。 “小杜啊，发生这件事，我和院里的其他领导，都非常痛心！我知道，你在山区老家还有一位老母亲，你就是她的支柱，现在你不能照顾她了，我从私交出发，刚刚汇了五万块钱过去，老人家几年之内的生活应该都不成问题了！来，你看看，这是汇款凭证。”眼见对方没有失控，周建顿时踏实不少，语气平缓。 杜子延目光聚焦，确认单子上的收款人信息后，淡淡地说道：“谢谢领导关心！” “唉，谢什么呀！我想你应该明白，作为你的领导和朋友，我最希望你能够做什么！” 他语气微顿，续道：“就是希望你一定要配合警方的调查，该交待的交待，接受改造，早日重新做人！” 杜子延的脸上绽放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的前途算是完了！但是领导这么关心我，而且以后也会关照我和我妈，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爱留光头的他，一向话不多，斜向上方生长的眼睛犹如细细的弯刀，给人的印象有些冷酷，现在他的笑容里，裹挟着更深的冷酷，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周建不爽地咳嗽了两声。 宁皓一边启动甲壳虫的回收程序，一边笑道：“人面子不管用了，钱面子还行！” 杜子延出事之后，周建心中更加忐忑，少了个帮手不说，他隐隐感觉这件事和宁皓有些关联，这个家伙绝不简单，所长决定避而远之。 宁皓不受打扰，偶尔到学校逛一逛，其余时间都放在毛纺厂项目的设计和筹备上，设计文件很快全套交付。 白高不负所托，很快办妥了房地产开发企业的股权协议，物业公司也成立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晚上，葛乔和白高一道，来到宁皓的屋里，左凌正在客厅欣赏韩剧，红着眼眶与客人简单地打过招呼，她又沉浸了进去。 “你女朋友真漂亮啊！听吴东提起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尊！”葛乔接过宁皓递来的茶杯，笑道。 宁皓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这位助手也真是厉害！工商局的流程，都跟刻在脑子里一样的！”葛乔转过头，又夸起了白高。 “我这位兄弟就擅长这些事情，但凡你有个规范程序，他绝对高效，不过，和人打交道就要差得远了，动不动就要打电话过来请示，以后还请葛总多帮助，多担待！” 这时，白高取出一沓文件，摆到宁皓面前，说道：“这是全套文件！开发企业已经更名为蓝浩盟置业有限公司了，物业公司叫蓝色未来。” 葛乔笑道：“名字都是根据你的建议来的，宁皓，你是多喜欢蓝色啊！” 宁皓对于蓝色，向来是莫名的亲睐，看到这种色调，他会心旷神怡。 “设计文件审批得怎样了？” 葛乔放下手中的杯子，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你的设计送到建委，审图的人都惊讶了，说是从来没有见过第一次送审就这么完备的设计，专家没有提任何修改意见！建委领导特批，初步设计审批手续直接跳过，施工图审查合格证书已经拿到了！” 一般来说，建筑设计分为方案设计、初步设计、施工图设计三个阶段，上一个阶段审批通过之后，才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的工作。 这样的结果，证明螃蟹机器人基本达标了，宁皓满意地笑了笑。 他搓搓手，说道：“好了，万事俱备！那就请葛总操盘，招标、开工吧！” “你和白高的效率都这么高，我可不敢拖后腿，拿到图纸之后，我就聘请咨询公司，招标文件已经在做了，到时候你看看，没问题我就让人发出去了！” “不用看，只要里面确定写上钢筋和设备系统安装前，必须留一个晚上给我处理，就可以了！”宁皓摇摇头。 “开工仪式，我想定在下周五，你看？”葛乔是蓝浩盟开发公司的控股股东兼总经理，可是，现在的他，处处都对宁皓充满了尊敬。 “我不去！白高出席，请葛总把他作为物业公司负责人介绍给公众。” 白高仍是不说话，默默地听着。 谈话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进行着，其实葛乔心中并不平静，这可是他生死攸关的一场大战，成败在此一举，尽管设计手续办理得十分顺利，但是临走时，他心中仍然充满了忧虑：“宁皓，还有一样，之前给我的分析报告当中，定的销售价格都在每平米8000元以上，要知道，我们双庆现在的均价，也不到5000元！” “放心吧！只要是好产品，消费者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挖出来的！不过，前提是好产品，绝不能偷工减料！”宁皓笑着说。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要有耐心，好东西要靠口口相传！耐心等待爆发点的到来。现在公司运营全部是自有资金，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诚恳地补充道。 送走客人，宁皓开始在海内外的网上进行采购，包括部分已经成品化的智能元件和一些原材料，互联网的确带来了太多的便利，而他从事的事业，会给人们带去更多的便利。 一旦开工，宁皓要随着项目进度提供智能部件，光靠自己一个人显然是不够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抓紧时间开始制造自己的加工助手。 直到左凌发出温柔的信号，宁皓才懒懒地来到卫生间洗澡。 他知道，每次左凌看完韩剧，都会比较柔情。 015. 踩烂了门槛 宁皓没有看走眼，葛乔精力充沛，执行力强，现在单项目全力运作，又没有资金压力，管理到位，推进顺利。 宁副教授也加班加点赶制智能元件，包括嵌入到建筑内部的，还有样板房的智能家具。 国内这几年创业型公司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优秀者，这给宁皓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他把设计元件拆分成模块，能够直接采购的就直接采购，没有现成产品的模块就分开找创业公司代工，至于组装，他自有办法，这样的模式，既能确保自己的核心技术不被泄露，又能保质保量。 样板区很快对外开放，预售证拿到后，样板区底楼的售楼处也渐渐繁忙起来。 宁皓混入人群，来到样板区的时候，正好赶上几名过来参观的施工人员。 他看了一眼样板房大厅门上立着的五个深蓝色大字“蓝浩盟小区”，这是楼盘的推广名，不再叫土里土气的“毛纺厂项目”了。 跟着前来参观的施工人员，宁皓来到样板房二楼。 “真邪门！我们自己修的房子，咋还不知道有这些功能呢！”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边看着进门处的显示屏，一边嘀咕道。 “王总，这个可视对讲机是我们公司安装的呀，我记得原来说明书上的功能没有这么全！”一个年轻人，t恤衫没有扎到裤带里，衣服看起来好像裙子，把整个人都显矮了，仿佛身子下面直接连着脚。 “我觉得一定是甲方背着我们另外找人动了手脚，不过没人看见他们做什么呀，东西进来了都要摆一天，这个规定怪头怪脑的，不过第二天干活前，监理工程师都来检验过，没发现什么异常啊！你说呢，林工！”小胡子满脸不解，听起来他就是分包商老板。 分包商一般称呼付款给他们的开发商为甲方。 宁皓故意凑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清晰的数据： “空气质量等级：一级优； 空气质量指标（aqi指数）：44； pm2.5浓度：28微克/立方米。” “请不要讲话，我想看看这个语音指令有没有效果！”宁皓扬了扬手上的一本宣传册，这是样板区大堂入口免费领取的，王总和林工手上也各拿了一本，不过他们以为是普通的广告，懒得翻开看。 “请问数据系统：水质！”宁皓按照宣传册上注明的方法，说道。 屏幕底色应声而变，由黄色转为淡绿，数据全部更换： “生活饮用水质量：合格； ph值：8.16； 氨氮（nh3-n）：0.043mg/l； 悬浮物：0.009g/ml； 菌落总数：89个/ml。” 林工和王总饶有兴致地看着宁皓的测试，这时，一个怀疑的声音在三个人耳边响起：“他这个数据，不可能是实地检测的，肯定是系统预设好了，然后做一个简单的展示而已！” 宁皓转头一看，一个五十岁出头的男人，两鬓有些微白，腰间挂着路虎车钥匙，自信地分析道。 “哎呀！原来是雷总！您也过来看新项目了！”小胡子王总满脸堆笑，热情地伸手过去紧紧相握，这是看到衣食父母后的条件反射。 雷总微微一笑，昂首挺胸，以上位者的姿态与对方握着手，答道：“坊间传言，葛总的资金链都快断了，听说好几个在建项目被迫折价出售，股东纷纷退出，可是唯独毛纺厂地块这个项目，还是没有放弃，所以，一定要过来看看啊！” “嗨！葛总的体量，哪能跟您比呢？雷氏集团在我们双庆市，要是算作第二，那没人敢号称第一！”说着，小胡子竖起大拇指，表达着内心的崇拜。 “说笑了！”雷总转身往卫生间走去，小胡子和长衣服自然地跟了过去，宁皓与他们保持距离，能够听到对话。 雷总的右脚不小心踏上浴缸前的一块褐色金属板，这时，一道柔和的女声不知从哪儿传了出来，在浴室中响起：“请提供您今天需要的沐浴水温！” 雷总一怔，旋即笑了，用揶揄的口气说道：“那就放39度的热水吧！” 浴缸一端的笼头应声出水，哗哗的水声听起来潇洒而愉快，雷总忍不住伸手一摸，不免有些惊讶，转头对另外两个人说道：“这温度，还真差不多！” 林工发现浴缸一旁的香皂盒上摆着一支温度计，笑道：“售楼妹子还真是细心，这儿摆了一支温度计，王总，要不试试？” 小胡子点头后，长衣服的林工开始测试水温，过了一会，拿起来仔细辨读，惊道：“还真是39度！” 雷总的脸色不经意间出现了变化，作为竞争对手，他感到有些不安。 一名踩着高跟鞋身穿黑色套装的年轻女孩奔上楼来，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几位！今天实在太忙了，我刚刚去了一趟卫生间，没来得及向各位讲解！我是这套两居室样板房的讲解员苏红。” 她看到长衣服手上拿着温度计，微笑道：“看来大家已经测试过浴缸的水温了！很准吧！这就是我们浴室的智能功能之一！” 说到“之一”的时候，她竖着食指，脸上洋溢着自豪。 听到放个不停的哗哗水声，女孩说了一句：“浴缸：水够了！” 水龙头戛然而止，在场三人一脸惊诧。 宁皓笑了笑，离开雷总等人，转到主卧室，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正坐在床边，脸色微红。 屋里窗帘紧闭，投射着红黄混杂的灯光，看起来挺温馨，床的正上方天花板上，赫然一面超大的镜子，墙上的一幅画，画着暧昧的亚当和夏娃。 男人举着宣传册，按照册子上的说明，说道：“床：活动结束！” 话音刚落，灯光逐渐转亮，变成了普通的白光，镜子开始转动，背面露出来，和天花板其余部位的材质、颜色别无二致，墙上的画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换的，成了蒙娜丽莎。 女人看到门口有人，拉了一下男人的衣袖，低声催促道：“走吧！看看别的！” 男人轻轻甩开她的手，急道：“慌什么！你看册子上说的，还有不同的活动模式！刚刚是温柔型，我还想看看其他的，你看这个猛烈型！哈哈！” 这时，苏红带着雷总也往卧室走来，只听她介绍道：“主卧室非常注重隐私保护，只有输入预设的密码，这里的趣味系统才会开启语音识别模式，所以，孩子们的视听绝对受到保护！” 宁皓不理他们，兀自看完了各个房间，次卧、厨房、书房，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可以讲故事和播放音乐的次卧是为儿童准备的，自动洗碗与清洁厨具的机器人忙碌地演示着，能够根据语音提示搜索并找出目标书籍的智能书柜，全是宁皓的作品。 回到polo车上，宁皓拨通了葛乔的电话。 “葛总，样板区我看了，还不错！” “另外，请葛总花点钱，去双庆市电视台‘这是假的吗？’节目组提供赞助，搞一期节目，让他们现场测试一下咱们系统提供的数据，证明样板房的环境监测数据和结构应力数据是实测的，而且准确无误！” 三天之后，葛乔在电话那头欣喜若狂：“宁皓！节目播出之后，咱们的样板房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全市的开发商同行，没有一个不来参观的！还有从外地大老远过来的！好多客人，我的售楼小姐又增加了十个，不知道能不能够用！” 宁皓礼貌地回应之后，挂断了电话，想象着葛乔在一帮同行面前得意的模样，就在不久前，这些人还拭目以待，等着看他资金链断裂的笑话。 016. 吴东也想参与 吴东是个敏锐的人，给葛乔介绍宁皓之后，葛乔大刀阔斧，公司改头换面，他作为两个人的朋友和介绍人，心中十分清楚宁皓的作用。 蓝浩盟小区样板房的盛况，吴东自然也没有错过，房内无处不在的智能科技，看得这个智能技术爱好者心里直痒痒。 “宁皓，蓝浩盟小区是你的杰作吧！惊艳亮相，我的预言实现了！”吴东在电话那头充满了艳羡。 “兄弟，一起吃饭吧！我要感谢你介绍了这么靠谱的合伙人！说吧，想吃啥？” “想吃啥？最想吃你家左凌——做的菜！”吴东说话的时候，故意在左凌名字后面停顿了片刻。 宁皓记得吴东结婚前，从国内发了邮件给他，十足的威胁：“宁皓，给句准话，我能追左凌吗？反正我看你也不打算要人家！” 宁皓的回复简单直接：“第一，左凌不会要你！第二，我的人和心都属于她！第三，一年之后我回双庆！” 吴东对左凌是欣赏的，当时多少有那么一点动心，好在用情并不深，发给宁皓的邮件也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收到回复后当即摆正了身份，把这对金童玉女看作自己最好的朋友。 但是开玩笑的本性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他时不时会想在宁皓面前占点小便宜。 “那你就来我家吃晚饭吧！”宁皓见怪不怪。 “记得让左凌做干煸肥肠！千万记得！哎哟，那味道，那嚼劲，唔……” “那道菜可是费劲得很，好吧，既然要感谢你，我只好去求左凌了！” “放心吧，我不会白吃，吃饭的时候我会给你带去惊喜！让你看看我的创意！” 讲完电话，宁皓笑了，他了解吴东，吴爸爸是双庆本地的外贸商，生意规模不大，家里人脉却挺宽，生意还算有声有色，让他回来接班，可他却对智能技术十分着迷，外贸生意跟着老爸做的中规中矩，不败家，却也不怎么出彩，私下成立了一家小型科技公司，专门实现自己和几个员工的怪异设计，在闹市区开了一间门店专门做展示。 当然，吴东毕竟是业余爱好者，加上本身性格原因，他的产品，离顶尖高深的人工智能技术相距甚远，纯属玩乐性质，不过也能时不时带给人惊喜。 刚刚买菜回家的左凌拧着袋子，一边换鞋，一边埋怨：“吴东这家伙，就喜欢吃猪大肠！说什么，臭中带香，香里裹辣！幸好超市把肠段洗的干干净净，做起来倒不费事！” 宁皓走到她身边，轻声笑道：“其实我也喜欢吃！你做的，太好吃了！” 左凌也笑了：“其实我也爱吃！不过，你是没见过清洗前的大肠，又臭又恶心！” 接着，左凌开始忙碌，用盐和醋再次对原料进行了清洗，在加了料酒和姜片的水中煮沸捞出，在八角、桂皮等香料拌成的汤汁中，把肠段煮熟，切成菱形块，再用小火煸炒。 经过多道工序，一盘菜出锅，肥肠微卷发黄，青、红辣椒色彩鲜艳，芹菜段青翠鲜嫩，混合着花椒、芝麻油以及多种香料的味道，在屋里飘荡。 “这是机器人最难代替的工作之一！人类的杰作！”宁皓啧啧称赞，忍不住伸手捻了一块嚼着。 菜刚刚做好，吴东就按响了门铃。 “兄弟，你真准时！掐着点来的吧！”宁皓开门笑道。 “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一开门，香气扑鼻而来！爽！”吴东深吸几口气，发出嗤嗤的声音，他好像特意穿了一件主题t恤来搭配聚会主题，肚子上是一只巨大的猪头，鼻孔上翻，一副享受美味的样子。 在吴东迫不及待的目光注视下，左凌搞定了其他的饭菜，三个人很快开动了。 “东哥，敬你！一直还没来得及谢你！”左凌举起一杯啤酒，笑吟吟地看着客人。 “我要谢东哥介绍合作伙伴，凌妹妹，你谢什么呀？”宁皓装作对吴东第一时间通知左凌自己行程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先干为敬！东哥，你懂的！”左凌仰起头，一饮而尽，脸上微微红润，对宁皓说的话充耳不闻。 吴东也把杯中酒喝了下去，嘴巴一空，赶紧夹了一块肥肠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应道：“左凌别跟我客气！嘿嘿，只要你经常把哥哥喊过来，吃这个，我做啥都愿意！” 他嘴里的还没咽下去，筷子又夹了一块，说话时，得意地扬了扬筷子头。 “还打哑谜呢！懒得理你们！吴东，不是说要带创意过来吗？” 听宁皓一问，吴东两眼睁得圆圆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身指着放在客厅桌上的盒子：“哦！吃东西把我的产品给忘了！就在那儿，我做的机器人！名字叫做‘啦啦队长’，这个是样品，送给你们两的！尽管用，别客气！” 简单介绍之后，吴东便完全沉浸到了美味的晚餐中。 因为打扫机器人，左凌和宁皓都不用洗碗，所以，吃完饭的三个人便在客厅闲聊。 吴东拿起牙签不停地剔牙，笑道：“这玩意好吃，就是清理战场比较麻烦！” 弄完后，他煞有介事地到卫生间洗过手，然后像捧着宝贝似的取出“啦啦队长”，造型是一只巴掌大的兔子。 左凌一看，噗哧笑道：“这不就是小区里小孩子们玩的玩具兔吗？讲故事、唱歌那个！东哥你把哪家孩子的玩具拿来了？” “那些奶娃娃才不会用这个呢！我这个，高端大气上档次，名副其实的机器人！有控制器，有算法，有传感器，能够自动检测空气当中某些元素的浓度，然后自动启动程序！”吴东眉飞色舞地介绍道。 “我们公司的员工，现在都爱死它了！卫生间利器！没有之一！” “你演示一下呗！”宁皓提议。 “你们看啊，只要打开这个按钮，把‘啦啦队长’放在卫生间里任何一个位置，奇迹就会发生！我不演示了，你们自己试！效果绝对棒极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左凌挽着宁皓的手臂，两个人送了过来。 “啧啧啧，看你们这甜蜜的！哪像我，老婆闷得很，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吴东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临出门了，他不忘嘱咐宁皓：“用过之后，把你的真实感受告诉我！一定啊！还有，你看看效果怎么样，争取在你们蓝浩盟小区给哥推广一下！” 宁皓看得出，吴东对自己的“啦啦队长”信心十足。 第二天早上，打开开关，把那只兔子放到盥洗台上，宁皓坐上马桶，翻看着手机里的最新资讯。 突然，兔子嘀嘀两声之后，自动开启，发出了欢快的声音，就像赛场上的啦啦队：“加油！宝宝！便便出来了eon！baby！便便出来了！……” 声音一直重复，回荡在卫生间内。 宁皓哭笑不得，“啦啦队长”的传感器还真灵，我这儿发生了什么，它那儿还真检测到了，“啦啦队长”，这名字也是让人醉了。 宁皓伸手按了一下按钮，想要让它闭嘴，没想到兔子放起了舒缓的背景音乐，用哲人的口吻缓缓说道：“大便前的胀痛虽然痛苦，却是痛快的前奏。当痛快结束之时，暮然回首，你会美美地回忆起之前的胀痛，觉得那或许也是一种莫可名状的幸福！” 017. 你被跟踪了 看着让人难堪的“啦啦队长”，宁皓想起了自己的甲壳虫。 机器人也是机器，不能闲置太久，甲壳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派出去当左凌的保镖。 就这样，左凌不知不觉，一直处于微型机器人的视野观察范围。 平常的一天，左凌开会、写报告，她耐着性子，一板一眼，但看得出来，办公室的文案工作，的确不太适合她。 终于熬到了下班，左凌换好衣服，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公交站走去。 宁皓在甲壳虫的操作系统中添加了更多的自主元素，比如它会自动定时扫视关注目标的周边环境，将不同时点的扫视结果进行叠加对比，提炼出数据，分析出结果。 这个功能简单直接，实现起来并没有花掉宁皓多少时间，但却带来了不小的实用价值，比如这次，甲壳虫通过比对左凌出门后的周边扫视结果，很快发现了端倪。 一位戴着口罩的中年妇女，在每一次扫视图中都有出现，而且全部位于左凌行走路线的后方，操作系统通过一套简单的算法，迅速得出结论，通过电脑语音及时发出警报： “甲壳虫系统警报：发现跟踪者！”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位疑似跟踪者的放大图像。 宁皓仔细看了她口罩遮挡之外的其他面部特征，不禁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旋即，他关闭系统，把书房收拾得一干二净，郑超和螃蟹，都放到专门的地方藏身。 然后，宁皓洗了一把脸，换上精神的衣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在沙发上看着书，这一刻，他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咔嗒，钥匙开门的声音，左凌提着菜袋子，笑吟吟地进了屋。 “阿凌回来了，今天咱们多做一个菜吧！”宁皓看向她，温和地笑着。 “为什么？中午没吃饭？”左凌觉得莫名其妙。 “亲爱的，你被跟踪了，等会我们就会来客人了！”宁皓起身接过她手上的袋子。 左凌一下子警觉起来，嘭的一声关上身后的大门，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监视我了？” “没有！怎么会监视你呢！看你想哪儿去了！我有朋友在路上看见你了，看到有人跟踪你，好像是你家里的人！” 说着，他提起袋子往厨房走去，不慌不忙。 “啊！”左凌捂着嘴，一脸惊慌：“肯定是我妈！坏了坏了！我妈知道了！哎呀，我的天哪！我居然没有发现！” 她轻轻跳着，就像一个吓坏了的小女孩，无辜地看着宁皓：“怎么办？怎么办？” 宁皓笑道：“你不是刑警吗？不是说了绝对不会暴露我吗？姐姐！”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快想想，要是我妈真的来了，我们怎么说！” “怎么说？实话实说！” 叮咚，门铃骤然响起。 左凌冲进卧室，当即关上了门。 果然是经过训练的高手，快得跟闪电差不多，宁皓笑道，然后，轻轻打开了大门。 “阿姨您好！请问您找谁？” 眼前的中年女人，没有戴口罩，一头短发烫的卷卷的，零星挑染着并不抢眼的酒红色，洋气但并不妖艳，五十多岁的模样，保养得当，眉目像极了刚刚躲起来的左凌，正是这样的眉目，暴露了她的身份，宁皓通过甲壳虫系统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中年女子微微喘着气，本来愠怒的脸，在看到门后男子的一瞬间，愁云尽化乌有，浮起一抹富有深意的笑容，朝屋里迅速扫视一眼，然后摆出疑惑的神色，亲切地问道：“咦！好奇怪！我女儿出来租房子住，给的地址就是这儿没错啊！怎么不是她来开门呢？小伙子你是？” 左凌在屋里，耳朵紧紧贴着卧室门，她期盼着宁皓能够机灵点，因为她从没给过家里自己的新地址，只要咬死不认，她妈妈决计不会强闯民宅的！ “您女儿就是左凌吧？” 听到宁皓这一声回应，左凌的眼睛瞬间变成了蚊香圈，她彻底晕了，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对！我是左凌的妈妈！你好眼熟啊……”左妈妈陷入了沉思。 “伯母您快请进，左凌正在卧室换衣服呢！” 左妈妈换上宁皓递过来的拖鞋，往屋里没走几步，突然转身，惊讶地说道：“啊！你是宁皓吧？我记得你！高中那个，那个学霸！对吧？” 宁皓的脸微微一红，倒上茶恭恭敬敬地递过来，腼腆答道：“我是宁皓，您没认错！” “快坐！宁皓！阿姨多少年没见过你了，越长越帅气了！这小伙子！”左妈妈拍着自己沙发边的位置，示意宁皓与自己坐得近些。 宁皓乖乖坐到指定位置，提高了声音转头喊道：“左凌啊！你妈妈来了！出来吧！” 屋里一声迟疑的“哦”传来，门缓缓开了，左凌走了出来：“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女儿住的地方，我做妈妈的，不该来看看？”左妈妈有些不高兴。 “不是说好了吗？我已经这么大了，好不容易出来自立门户，让你和爸爸都不要干涉！” “这孩子，说什么话！在妈妈的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小女儿！” 说着，她转身笑道：“你看，这宁皓，妈妈又不是不认识！你又不是古代的女王，还来个金屋藏娇不成！也不给爸妈介绍！” 左凌无言以对，默认了自己和宁皓的关系。 宁皓轻咳一声，温言道：“伯母，都是我不好！这个，您也看出来了，左凌和我，我们两现在在一起！我刚从国外回来没几天，本来是应该去见你们二老的，不过呢，有些问题没有解决好，我觉得没法向你们交待，所以，就没敢去……” “问题？什么问题？很严重吗？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嘛！看看，你们都老大不小了！” 左妈妈略一迟疑，搜索到一些回忆，低声说道：“我想起来了，宁皓你是孤儿对吧？那时老师和同学家长都知道的！这个不是问题啊！我和她爸爸，都是很开明的人，我们不会介意的！只要你对小凌好。” “伯母，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个很大的疑团没有解开，我的父母英年早逝，我担心自己的身体将来出现异样！若是贸然娶了左凌，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我正在尽力查找父母去世的具体原因，确保自己能够保护她一生一世，到时我一定娶她！” 看着一脸诚恳的宁皓，左妈妈犯了难。 半晌，她开口道：“孩子，我一个好姐妹，在北京的大医院当医生，不如咱们去那儿，做个全身检查！” 宁皓摇摇头：“谢谢您的好意，可是伯母，我在欧美几家大医院都做过检查，结果没发现任何异样，至于未来可能的变化，没有一个医生能够给出说法！” 一旁的左凌这时才嘀咕道：“医生只能检查你的毛病，又不是预言家！” 说着，她把母亲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妈，情况就这样，他说的都是实情，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妈，除了他，我不会选择别人的！” 左妈妈抚摸着女儿的手，这一天，她的心情注定是起伏的。 先是跟踪女儿的忐忑，看到宁皓时的欣喜，得知二人关系僵持不前的为难，最后了解到两个孩子的真实想法后，她怀揣着纠结的心回到了自己家。 比起左凌母女，最难受的还是宁皓，他丝毫没有说出实话之后的如释重负，而是感到时间紧迫，压力三大。 等到左凌进入了梦乡，宁皓打开电脑，拨通了越洋视频电话。 018. 心理咨询 视频窗口中，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子，亲切地打着招呼：“hi！皓！longtimenosee！” 宁皓轻声应道：“hi！judy！” 女子三十岁出头，眉目含笑，鼻尖微圆，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笑道：“老规矩！为了更好的帮助你，我们采用你的母语——汉语！” 女子名叫朱迪，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好！”宁皓熟练地回答。 “回去之后一直没有找我，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除了，呃，今天我女朋友的妈妈过来了，她对女儿的婚事很着急，所以我，感觉压力很大！” “4岁以前的记忆有突破吗？在小时候的环境当中，有没有刺激起什么？那所……” “庆溢学院！4岁被送到孤儿院，那之前的记忆仍是茫然，很遗憾，目前暂时没有突破！” “那么，皓，今天想要怎样的帮助？寻找深度记忆，或者，只是单纯地帮你舒缓一下情绪？” 宁皓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今天感觉很闷，我怕自己会失控，朱迪，帮帮我！” 朱迪安慰道：“皓，你别着急！你知道的，目前而言，你身上兼具多重神经症倾向，包括疑病症、自信缺乏症、过度压力症，以及轻度的社交恐惧症倾向，我们要慢慢来！你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案例，你的内心如此强大，把自己控制得很到位，目前所有的表现，都只是倾向而已！” “你还是认为只是倾向吗？朱迪！我自己觉得，我就是个确诊患者！” “你这样说，表明你最近控制得很辛苦，神经症倾向或许有加重的趋势！来吧，看着屏幕上你最热衷的玩具，从外至内，想象它的构造，进入我们共同的梦境吧！” 宁皓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苦橙味精油，洒上少许在衣服上，香味弥漫开来，为屋里营造出了心理治疗室的气氛。 朱迪在那头进行了操作，宁皓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半成品机器人，没有皮肤，由钢铁骨架组成，周身仿造人体构造缠绕穿插着血管一样的电线，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 背景音乐响起，舒缓而富有节奏感。 宁皓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刚好能够轻松地看到屏幕，他开始从机器人的骨架搭建开始，一层一层慢慢梳理，渐渐地进入了另一个环境。 一个封闭的房间，洁白无暇，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只有骨架和电线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宁皓身穿一身白衣，正在操作，刚刚装上一只机械手，将手部的电线与主体相连。 “不错！手法完美！”一道熟悉而温和的女声。 宁皓转身一看，果然是朱迪，她也一身白衣，俨然是自己的助手，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我们把它拿出去展示吧！这么好的技术，埋没了太可惜！”朱迪建议道。 宁皓一脸的迟疑：“可他们看到了，会歧视我！” “歧视你？怎么会？你这么优秀，怎么会歧视你？” “会的！被歧视的根本原因不是丑，也不是笨，而是与众不同，太过聪明或者太漂亮也可能成为被人群远离的原因，那样会很孤独的！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朱迪顺从地补充道：“没错！我就见过个别漂亮的女孩，她们不被身边的女性同龄人真心接纳，就过早投入异性群体，以获取存在感，最终走上了歧途！那个过程，一定是孤独的！” “可是你不一样，”朱迪循循善诱，“人们喜欢你！” 宁皓正在摇头，那道唯一的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一个人，和周建长得有点像，但目光冷峻，面无表情，一袭黑色制服。 一进门，周建朝外面厉声说道：“找到了！他在这里！” 呜啦一声，从门外冲进来好多个黑衣人，身材健硕，面目僵硬，直冲宁皓而来。 “这次不能让他跑了！”与周建长相相似的黑衣人命令道。 许多只手就像冰冷的钳子，挟持了宁皓，使他无法动弹，他大声喊着：“朱迪！救命！” 回头看到朱迪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只听她说道：“这些就是你的不安全因素吗？太小意思了！宁皓，解决他们！” 解决？怎么解决？自己被挟持了，正强行被拉着往外走，宁皓知道，那道门外，是这些黑衣人的地盘！绝不能被拖出门！可是，现在自己什么办法都没有！ “放下宁皓！你们这些混蛋！” 一道低沉的磁性男声突然响起，宁皓觉得听起来十分熟悉，有点像自己，哦不！不是自己，是爸爸的声音！ 宁皓急忙循声看去，原来，桌上的机器人站了起来，红色的电线宛如血管，让它看起来有些可怖，但他发出的声音就是爸爸的！ 机器人只有一只手，它唯一的手中举着一把枪，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朝着黑衣人砰砰砰就是几枪，黑衣人应声而倒，宁皓自由了！ 但离门口最近的周建冲了出去，救了宁皓的机器人追上去，出了门。 “爸……”宁皓想叫爸爸，又觉得它只是个附带了父亲声音的机器人，喊爸爸不合适，叫声戛然而止。 来到门口的宁皓，看到屋外一片漆黑，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腿再也迈不开了。 嘭的一声，门关上了，原来是朱迪。 “安全了！宁皓。”朱迪温和地说道。 “不！我的机器人没了！他们要是再闯进来，怎么办？这个小房间，迟早会被突破的！” 朱迪靠近他，劝道：“那我们从这屋里逃出去！” “逃去哪儿？” “你觉得哪里最安全？” 宁皓听到朱迪的提问，沉默片刻，答道：“去水里吧！会安全些！他们抓不到我！” “好！我们去水里！” 朱迪话音刚落，房间的四周开始坍塌，跨的一塌糊涂，他们的身体开始悬浮，来到了水中，房间的残渣不见了踪影，水质清澈透明，宁皓自由自在地徜徉着。 水面上传来了一对男女的声音，瓮声瓮气，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那音色，让宁皓舒坦极了，他对身边的朱迪说道：“那是我爸爸妈妈的声音，他们在外面守着，我们安全了！” 朱迪笑道：“好！那我们一起，回到阳光底下去吧！” 耳边叮咚一声响，宁皓在书房的椅子上赫然睁开双眼，屏幕上朱迪温和地笑着：“舒服些了吗？皓！” 宁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或许吧！” “这次的催眠程度很浅，你的潜意识刻意地隐藏了太多！等你状态好些，我们再来！目前，水里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找时间去游泳吧！希望能够帮你舒缓一下！” “谢谢你！朱迪！我会去的！” “宁皓，其实你很幸运，知道吗？你年纪轻，想像力丰富，专注力高，好奇心强，智商更不用说，这些条件表明，你的催眠敏感度很高，只要你放松，对我更加信赖，我们会取得更好的效果！” “我会努力的，再见，朱迪！” 视频电话挂断，宁皓身边回归到一片静寂。 机器人，是爸爸和我的联系吗？ 宁皓回想着刚才催眠的场景，叩问着自己，长长的夜，如此寂寞。 幸好有左凌，宁皓笑了笑。 不想打扰左凌的清梦，他轻轻拥抱着自己的爱人，温暖舒适，如同在清澈的水中徜徉。 019. 用人要疑 这些天来，各大新闻网站的头版头条被一个二点五线城市的楼盘占据。 新浪新闻：排队买房现象再现，双庆市蓝浩盟小区火了！ 搜狐新闻：二线城市智能楼盘领先全国，房产巨头惊呆了！ 网易新闻：智能技术引导楼市新风向，未来十年或为房地产行业第二春！ 微信各大公众号争相转载：一文带你看透最先进的逆天智能小区！ 宁皓浏览着各路新闻，不禁哑然失笑，他知道新闻标题为了吸引眼球，往往特别夸张，不过，这也多多少少展示了蓝浩盟小区的盛况。 排队买房虽然没有出现，但在葛乔的熟练操盘下，一个楼一个楼挨个推出，推盘节奏把握得合理又到位，在预计的时间段内，推出的楼座基本售罄，而且能为下一个楼座积累客户人气。 到了晚上，估摸着工地上的工人已经下班，宁皓约来白高，两人驾驶黄色polo驶到蓝浩盟小区工地。 按照宁皓的要求，工地周边的围墙安装了先进的监控系统，现场无人值守，只在系统操作间有一位留守的保安。 葛乔提前打过招呼，保安已经习惯了宁皓夜间的操作，当他坐在监控屏幕前，在约定的时间段发现材料堆放点的摄像头再次自动关闭，一点儿也不惊讶。 小车来到材料间前，停了下来，宁皓和白高，两个人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中拉得长长的，白高一言不发。 宁皓轻声说道：“高子，有没有感觉，现在的场景，就像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两半夜偷偷出去看星星。” “是！”白高简短地答道，一副吝啬吐字的样子。 “他们不喜欢和我玩，嫌我只会做无聊的数学题，也不喜欢和你玩，嫌你是个闷葫芦，哈哈，倒是把我们凑成了好朋友，要是没有你的陪伴，我真不知道那些年该怎样过！谢谢你，高子！” 白高闻言，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宁皓打开车屁股，拖出一个硕大的密码箱，拨了密码，箱盖应声而开，白高看到一些蜘蛛大小的长脚怪物从箱子边爬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蜘蛛模样的小型机器人，身上的金属质感材料反射着昏暗的灯光，平添了几分神秘。 宁皓在智能手机屏幕上轻触几下，做好设定，轻松地站在一边，友好地看着满地爬的蜘蛛机器人。 “它们就是我的帮手，是协同合作的机器人群，模样长得像蜘蛛，是为了爬行速度和操作效率，蜘蛛手脚多嘛！信息传导模式采用了蚂蚁仿生学，哪里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哪里零件有了问题需要更换，哪里需要连线，蜘蛛之间通过微波信号传递这些信息，群落自主决策下一步行动。” “皓，你没有必要把你的秘密展示给我看！” “高子，除了左凌，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现在，你又是公司的实际运营人，应该了解我的工作内容！” “我了解你，宁皓，你的作品总是很精致，又很实用。” 蜘蛛从箱子里携带出细小的零件，多数是些薄片，按照系统预设位置往相应的钢筋和管材上贴。 “我做过精确的测算，这些零星的元件安装后，对结构安全没有影响。将来，这些元件，除了基础数据的测定，还是我们物业公司机器人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说着话，宁皓弯腰从箱子里取出一包东西，带着白高往材料间旁边的场地走去。 “这是刚刚做完地基夯实的9号楼，下一步就要做基础了，我先埋点种子。” “种子？” 宁皓从袋里取出一个圆球，拿出智能手机找准定位，扒出一个挺深的坑，埋了下去。 “这是类植物机器人，它模拟植物的生长机制，我先埋下，等到楼座建好后，再注入营养让它生长，它的根茎会按照植物的方式在地下寻求最合理的延伸路径和长度，收集在土壤中的数据，地下水啊，地应力啊，重金属含量啊，统统汇总过来！” “每栋楼下都有类植物机器人，它们数据共享，与其他元件一道，形成统一的网络！不过现在，你还看不到，只是些普通的圆球！” 每当说起机器人，宁皓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工作结束后，在回程的车上，宁皓温言道：“高子，你将要管理的公司，是我发展技术的平台，带你看这些，希望你能够更好的理解我的工作性质，管理能够更到位！蓝浩盟小区只是试水之作，设计相对还是传统的，下一步，我们要做装配式建筑，我要建立自己的预制构件厂，这些，都要靠你帮我！” “我没你那么聪明，不知道会不会拖你的后腿！”白高不太自信。 “放心吧！我做了一套管理系统，你在前台，我在后台，我们随时互动！走，去我家看看！” 左凌这天晚上回父母家休息了，正好留给兄弟俩畅所欲言的自由空间。 宁皓打开电脑，展示了蓝色未来物业公司的前台、后台管理程序。 前台程序供白高和他的管理团队使用，看起来就是一套普通的oa办公系统，财务、合同、人事，板块齐全，数据整合方便快捷，是实现无纸化办公的利器。 后台管理程序，属于宁皓专用，悄无声息地与前台程序相连，财务数据、合同文本、来往函件、人事系统，所有的数据在后台一目了然，后台程序通过数据的验算和比对，随时监控物业公司的运营状态。 展示完毕，宁皓轻声说道：“高子，设置这个系统，不是不信任你！刚才也带你看了我的机器人帮手，我对你是不保留的，绝对信任！但是，我有个原则：疑人可用，用人要疑！” 白高不说话，侧耳倾听着宁皓的观点：“用人要疑，对你而言是适用的，不是怀疑你的人品，而是对公司的管理报以友好的怀疑态度，确保公司良性发展。”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只负责智能技术这一块，公司的日常运营由你全权负责，至于后台系统的存在，你知道就行了，平时不用理睬！” 宁皓转身去取茶叶，白高阻止道：“这么晚了，我不喝茶了！本来睡眠就少！” 接着，他说了一段这一天里最长的一段话：“宁皓，我这个人一直不太聪明，但也不笨，工作这么多年了，我明白这个道理！上级检查下级，并不是什么坏事，坏事往往坏在不透明，透明的监督和检查让上级放心，同时也是对下级的保护，尤其可以保护下级的清白，所以我举双手赞成你的前后台系统，请你务必做好后台监控！” 说完，白高来到客厅，抓起桌上左凌留下的零食，吃了起来。 020. 开学季 随着盛夏烈日的消停，秋天款款而至，庆溢学院步入了热热闹闹的开学季。 在张院长的亲自安排下，宁皓代表人工智能研究所，要面向计算机学院高年级学生开设一门选修课《机器人学导论》，与此对等的另一门课程是周建开的《人工智能导论》，两门课程有部分内容交叠，因此属于学生可以二选一的对象。 坐在办公室里，一向话多的洪老师扬起眉毛，手捧茶杯，摇头晃脑地站到宁皓桌边，怪声怪气地说道：“宁老师！别说我不提醒你滴啊！今天早上，我凑巧听到几个学生在那儿讨论，一个说学校里新来了一位海归大牛，一定要去一睹风采滴，另一个说学院里都传开了，说海归大牛太厉害，课程爆难，还是不要去凑热闹滴了，搞个不及格就不划算了！” 他的滴字习惯显然根深蒂固。 说着，他微微弯腰，低声续道：“你还没开始露面呢！瞧瞧，这谣言都有了……” 宁皓不接话，笑了笑，以作回应。 “你还这么不以为然滴！哎呀，宁老师，小心驶得万年船！”洪老师说着，转身离开，脸上浮起一抹自讨没趣的尴尬。 遵循惯例，开学初期，周建依次和所里开课的老师进行单独交流。 轮到宁皓的时候，周建显得十分客气。 “宁老师，想必你已经看到排课计划了，你的课程作为我们学院新开的一门选修课，为了避免增加学生额外的负担，所以我只能把学分设置得低一些，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之前的课程一个都不能取消，他们的学业已经够重了！” 周建的脸上写满了对学生的爱护。 “尊重学院和所里的安排，周教授放心，我没有意见！” 宁皓很快就出来了，在走廊上，他险些忍俊不禁，心想周建的水平并没有太大的提高嘛！ 两门课程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周所长不露声色，把宁皓的课程设置为1学分，早上八点整开课，而所长自己的课程为3学分，时间是上午十点。 学生当然都喜欢选择学分高的，事半功倍谁都愿意，加上尴尬的八点钟，谁愿意那么早爬起来去上1学分的课程啊！ 果然如周建所愿，一共只有13个人选择了宁皓的课程，这些人估计是抱着对学霸老师的幻想而来，希望领略到新奇的风采。 星期一是周建的课，宁皓周二授课。 周二早上第一小节刚刚结束，周建就大为光火，却无处发泄，他知道宁皓实力摆在那儿，出现这样的情况本是意料之中，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原来，周建在教学楼卫生间大便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几个学生的议论。 “看到微信了吗？新来的宁老师，那边可新鲜了！赶快过去凑热闹！” “看到了，咱们得快点，我一哥们选了他的课，说现在好多学生涌过去了，不止咱们计算机学院的，电子的、自动化的、机械的，都有人跑过去，去晚了可没位置了！” 生气归生气，周建的好奇心也被激发了起来，不知道这宁皓使了什么招数，现在的学生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刚上一小节课，居然能够这么吸引人。 来到教室窗户外的时候，好几位老师已经站在那儿了，人智所的讲师曾通也在那里，正拢眼神往里瞧着，发现所长来了，他自觉让出一个空位，周建迅速凑了过去。 只见教室里座无虚席，后排站满了闻讯赶来的学生们，许多人干脆直接坐在过道上。 讲台上站着镇定自若的宁皓，他脚边摆着两个普通造型的机器人，身体约莫半米高，头部、身子以及四肢都是白色玻璃钢外壳，流线型线条，看起来颇具设计感，身材比例十分匀称，腰部镶嵌了腰带一样的彩色塑料条，一个红色腰带，另一个则是蓝色。 “哦！我说什么新鲜玩意儿呢！就是两个模型啊！玩具店里早就可以买了，就是贵点！”周建嘀咕道。 “所长，那可不是模型，是真的机器人，上节课宁老师介绍过了，是他专门为这门课研制的教学机器人！”曾通语带惊讶。 这时，教室里的宁皓说道：“上节课，大家欣赏了我的机器人朋友红豆豆和蓝豆豆优美的舞姿，还可以吧？” “真棒！” “太漂亮了！” “老师，再来一段！” 台下的学生一阵激动。 “表演先放一放，下面请我们的红豆豆、蓝豆豆两位老师，给大家讲解一下机器人学的发展历史！” 说着，宁皓在手机上进行了简单的触屏操作，然后自己坐到讲台一角的凳子上，和大家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机器人。 两个机器人应声而动，往前走了几步，动作比起商店里展示的模型，自如了太多，周建不禁心头一怔。 机器人开口了，声音带着电流混音，这是电影里听过的标志性音色。 “蓝豆豆，知道你自己是机器人吗？知道机器人robot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吗？”红豆豆的语气，宛如相声演员。 “谁不知道啊！1920年，有个捷克剧作家，给咱们起了名！”蓝豆豆也不甘示弱。 两个机器人以对话方式，传授着知识，他们的眼睛伴随着说话的节奏，闪烁着神秘的光亮，滑稽而可爱的动作，惹得台下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 越讲越深入，这时，红豆豆说道：“亲爱的，同学们要数一数你那机械手的自由度，快把手皮给揭了！” 说着，红豆豆拉起蓝豆豆的一只手，腾的一声响，蓝豆豆的手外壳被取了下来，露出金属骨架，上面缠绕着各种电线，红豆豆便指着蓝豆豆的手指关节数了起来，学生们情不自禁地被带动着数数：一、二、三…… “好了，自由度我们会数了，大家想看看控制器长什么样！” 红豆豆话音未落，伸手把蓝豆豆的肚子盖咣的一声扮了下来，露出了控制器盒子。 “他们还想看看脑袋里装的视觉传感器！” 嘭的一声，红豆豆拆开了蓝豆豆的脑部外壳。 摆在大家面前的蓝豆豆，成了机器人骨架，身上缠满了电线，眼睛部位是两只小型摄像头，看起来十分怪异。 骨架机器人摇摇头，晃晃身子，高举双手，提高了声调，喊道：“红豆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报仇的！” 说着，它往后一倾，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俨然一副死掉了的样子。 教室里哄堂大笑。 宁皓笑吟吟站起来做课程总结。 周建一看时间，我去，五十分钟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深入浅出的教学风格，宁皓的第一节课就在庆溢学院掀起了风潮，机器人副教授的名声不胫而走。 开学的第一周是学生可以自由调整课程选择的时期，收到学校教务处通知的时候，周建气得差点把自己那个心爱的死贵死贵的紫砂茶杯给摔了，他的课程最后只剩下3个人，按照学校的惯例，这门课程直接取消。 021. 欢迎你宁家军 风靡全校的课程，引起了许多人对宁皓的注意，特别是学生中那些可爱的小花痴，时不时躲在路旁等着宁皓路过，就为了看一眼帅老师。 这天下课后，宁皓从教学楼出来，路上投来不少稀罕他的目光，不过，这一次，他隐隐感到不安，是直觉吧，他感到那些目光当中，有一双眼睛与众不同。 在感觉强烈的时候，宁皓停步，环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走到计算机学院的幕墙大楼前，觉得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似乎从未离开。 于是，他不动声色，故意在幕墙前放慢了脚步，斜着眼从幕墙玻璃中看去，仔细分辨，可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是自己压力大产生了幻觉？宁皓心想，要不晚上找朱迪再做一下咨询？不对，这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他当下决定查探一番，看看到底是直觉，还是幻觉！ 是时候给甲壳虫再次升级了，机器人也需要具有自我保护能力，宁皓心中默念着。 晚上，他在甲壳虫身子中间嵌入一根针头大小的“剑”，由高强度钢材特制而成，边缘锋利无比，通常状态下，这把微型剑缩在甲壳虫肚子里，遇到险境，他可以操作控制系统，以突然出击的方式，给对方以警告。 当然，以甲壳虫的体量和力量，也仅仅能够给予警示，宁皓深信，它不具备伤害人类的能力。 第二天，宁皓故意在学校呆的很晚。 博士后张根生准备下班了，过来招呼道：“宁老师今天有空啊？要不要走之前来一把游戏？” 宁皓微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今天不打算玩游戏，家里还有女朋友等着呢！心爱的女人是上帝创造的，游戏是上帝创造的人创造出来的，档次不言而喻，兄弟，你懂的！” 张根生噗哧笑了：“人就是奇怪的动物，宁老师您看起来很高冷，其实还蛮有趣的，杜子延呢，看起来挺正经的，没想到是那么一个人……” 说着，他背起电脑包往外走。 “得呢！您也赶紧回家吧！我先走了，拜拜！”话音未落，张根生已经闪到了办公室门口。 大办公室里剩下宁皓一个人，出奇的安静，他仰头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在闭目养神。 他在感受，是了，的确有一道目光在关注自己。 甲壳虫被他提前安排在学校不起眼的地方，他把手机屏幕固定在甲壳虫的控制系统界面上，以便随时可以操控它。 宁皓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趁机环视周围，还是没有人。 他拿起手机，单肩背着电脑包，开始往外走，按照自己的策划，今天特意没有开车，早上便是打车来的，现在他要穿过北操场，去学校后门外打车。 庆溢学院一共有三个操场，东操和西操是大家正常使用的场地，现在正是夜间跑步和足球活动活跃的时间，只有北操比较特殊，这是一处即将废弃的操场，学校把这里规划成了未来的新图书馆，塑胶地面被铲除，但新图书馆建设资金迟迟没能到位，北操也被暂时闲置，就连紧挨这里的学校后门也是乏人问津了。 这里正是宁皓千挑万选出来的地点。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操场中央，地上全是土，连杂草都没一根。 借着远处的路灯，在周围毫无遮挡的操场上，他确认自己周边几百米范围内，一个人影也没有，但那目光带来的压抑感，还在！ 甲壳虫起飞了，悄无声息，在宁皓周围巡查。 过了一会，手机屏幕中出现了一团阴影，甲壳虫拉近距离，看清了，一只蝴蝶！ 就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那只蝴蝶停顿在空中，正对宁皓的方向。 偌大的操场，这是唯一的嫌疑对象，一定就是它了！ 体形不大，难怪自己一直没能发现！ 宁皓走了过去，蝴蝶在空中除了扇动翅膀，并未变换方位。 蝴蝶不怕我，宁皓心头一怔，多年研究机器人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一只真正的蝴蝶，而是一个仿生机器人！ 他走得更近，看得清清楚楚，它的翅膀和身子，人工制作的痕迹展露无遗。 宁皓双眼盯着蝴蝶的眼睛，他猜测那里是它的视觉传感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蝴蝶不出声，停顿片刻，突然，它转身往远处飞去，这是逃跑！ 宁皓迅速操作屏幕，甲壳虫锁定目标，追了过去。 它的速度优势明显，渐渐赶上了那只蝴蝶。 腾的一声，甲壳虫身下露出刚刚装上的微型利剑，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亮。 甲壳虫欺到只顾着逃跑的蝴蝶身边，利用自己的武器，开始猛扎蝴蝶的翅膀。 不一会儿，蝴蝶一侧翅膀无法用力，它开始侧向下滑，仿佛失控的战斗机一样，重重跌到了地面，另一只翅膀仍在扑打。 宁皓冲上去，确认蝴蝶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危险武器，这才戴着手套，把它取了起来。 仔细看时，蝴蝶已经毫无动静了，显然，它的主人关闭了它的控制系统。 用一张黑布包裹着跟踪者，宁皓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拉上窗帘，他开始迅速解构面前的微型机器人，当然，宁皓还不确定这只蝴蝶究竟具备哪些功能和特性，能不能称之为机器人还尚未可知。 眼睛的确是微型摄像头，规格普通，属于业内常用物品，宁皓毫不犹豫地销毁了。 翅膀是碳纤维框架，外面包裹着聚酯薄膜，这倒挺先进的。 宁皓越来越紧张，他发觉这件事细思极恐，在双庆，有人同样热衷于制作各类机器人，并且和自己一样，躲在暗处，而且，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显然比自己藏得更深。 最后，握在宁皓手里的，是蝴蝶的芯片，这是核心。 从自己的工具箱里，取出相应的工具，宁皓把芯片塞入卡槽，连接到一台单独的电脑上，进行数据复原。 当然不能采用他平常使用的那台笔记本，一个不小心，自己的电脑数据被人盗走也是可能的，不得不防。 出人意料地，数据提取得异常顺利，宁皓解读着，发现里面有一套简单的微型机器人控制程序，表明这只蝴蝶还不是真正意义的智能机器人，它不具备自我思考和自我决策的能力，行动完全依靠后台操控者的意愿。 当然，甲壳虫目前也是这样的层次，那就是说，蝴蝶的制造者，与自己的技术，或许是不相上下的！ 最后，在芯片中发现了一段预置的音频数据，他赶紧尝试着播放了出来： “宁皓，呵呵，宁远的儿子！欢迎你！孩子！自从你父亲去世以后，我孤独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了可以一起玩的对手，来吧！宁家军！别着急，我们慢慢玩！” 经过处理的声音，诡异地飘荡在书房里，让宁皓不寒而栗。 这道声音的主人，显然与他和父亲有着密切的关联。 一段音频，莫名其妙地触动着宁皓内心深处被冰封的记忆，却终究没能冲垮冰山，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022. 股东会议 葛乔通过蓝浩盟智能小区项目，彻底盘活了自己的资金，加上宁皓的资金及时转入，现在蓝浩盟置业有限公司的流动资金相当充裕。 房屋预售了一半，几家大银行一改之前对待葛乔的态度，纷纷伸出橄榄枝。 股东大会组织起来简单便利，因为只有葛乔和宁皓两个关键人物，当然，白高作为宁皓的代言人，也会出席。 葛乔现在的心情既兴奋，又纠结，当然，对于宁皓的信任是与日俱增。 “宁皓，现在公司资金充裕，几家大银行也愿意提供贷款，你看，我们下一步怎么走？要不，拿一两块地皮继续做智能小区？或者继续做智能小区，顺便推一些传统楼盘？” 当面临很多选择的时候，最是令人纠结，葛乔觉得宁皓的意见一定会成为治疗自己纠结症的一剂良药。 宁皓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取出质重如铁的铁观音，茶叶肥壮紧结的条索让人看了觉得踏实，泡上三杯茶，书房顿时被浓郁香甜的香气所弥漫。 “厚积薄发，不着急，我们慢慢做。”把茶推到两位朋友面前，他淡淡地说道。 “葛总的效率已经相当高了，你算算，从七月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咱们实现了样板区对外开放，销售进行了差不多一半，工地上现在如火如荼！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听到宁皓的夸奖，葛乔不敢居功，笑道：“这个楼盘不大，以前市场好的时候，我一向是小步快跑的销售策略，快速推出样板区嘛，有些经验，不过即便如此，蓝浩盟这个小区的开盘速度，至少比我之前的项目快了一倍，简直就是奇迹！得亏你的设计又快又好，不然根本做不到！” 宁皓捧着自己的茶杯，温和地笑着，转头看向白高：“物业公司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白高略为思索，答道：“按照你的设计，在国外定制的服务机器人这周就可以到货了，国内厂家定制的机器人，后天运过来调试！物业公司的办公用房，已经装修好了！网络、电话都已经安装了……” “高子，具体细节不用说，你安排就行，只要能配合好葛总这边第一批交房的时间！” 宁皓知道白高的执行力，所以不再听他啰嗦，转而说道：“现在要请你们二位关注一下，务必尽快把购房客户的信息导入物业管理公司的数据库！” 书桌对面的两个人点点头，步调一致。 “说到客户信息，我昨天刚刚调出来分析过，你们知道蓝浩盟小区最多的客户类型是什么人吗？”葛乔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开发商老板和房地产行业的高端职业经理人！”他自问自答。 白高没事就喝水，很快续了两次茶。 宁皓一边欣赏着玻璃杯里飘荡的茶叶，一边侧耳倾听着葛乔说话。 “来自全国各地的，都有！这些人不差钱，商业嗅觉又敏锐，他们知道蓝浩盟小区的可能性，咱们八千多的单价，对这些看惯了大城市动辄上万甚至十万单价的大老板来说，真不算什么！他们为了研究咱们的楼盘，直接就是买，买，买！” “刚刚进军省城的雷氏集团，咱们双庆本地的头号开发商，他们雷总买了两套房！一套多层的房子，据售楼小姐讲，是他和老伴的，还有一套高层的，打算送给他的儿子儿媳！” 葛乔开心地絮叨着。 “雷总？”宁皓嘀咕，回想着那天去样板区看到的腰间挂着路虎车钥匙的中年男子。 “说到雷总，我有个想法，正好葛总你刚才也在问下一步的打算。” 听到宁皓这么说，葛乔把身子往前倾，全神贯注，白高放下水杯，表现安静。 “蓝浩盟小区以智能化物业运作为卖点，但是毕竟体量不大，还在郊区，我想以此为基点，扩大开发范围，形成一个智能园区，甚至成为一个智能小城！科学家预测，到2050年，全世界将有四分之三以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提前布局智能城市建设，我们的眼光要长远！” 看到葛乔脸上浮现出一抹憧憬，宁皓把话题收回到当前的项目：“我查过了，我们项目周边，都是规划中的开发用地，除了住宅，商业和学校用地都有预留，我们慢慢扩展，把周边的地块都收过来！” 葛乔闻言，身子微微退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正是那些大型开发商的做法，运作配套齐全的超级大盘，不过，据我所知，我当初拿这块地之前，周边几个方位更好的住宅和商业地块早就被别人拿走了！” “就是雷总，买走了那块位置最好的商业地块，对吧？”宁皓笑问。 葛乔一怔：“原来你已经调查过了。那你也知道难度了吧！雷总那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看到蓝浩盟做的这么好，当然知道他自己地块的增值空间，死守不放或者漫天要价，都是可能的！” 宁皓微微一笑：“有挑战，我喜欢！这个项目的收购就交给我去处理，你只管等着他们主动上门跟你联系！” “真的？”葛乔眼睛一亮，他知道面前这个容貌俊朗的男人总是有办法。 宁皓点头，转而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搬家？” “放心，你的楼我可是亲自在督促，和旁边的多层一起，第一批交房。” “帮我加快速度，我想尽快搬过去！” “我抓紧些，年底搬家没问题！装修材料都是环保的！” 蓝浩盟公司的股东会议就这样在品茶的过程中进行着，葛乔最希望得到的关于未来发展方向的答案已经有了，满意地喝起了茶。 等他清静下来，宁皓提醒道：“还有一件事，那块搭着学校一并出售的地块现在还没人下单，毕竟这一片离市中心太远了，搭售的学校用地属于免费修建，将来要移交给市教委的，不必要的成本，他们不愿意承担也算正常，葛总，趁现在蓝浩盟小区的价值还没有完全体现，周边开发商还没有醒悟过来，你赶紧把那块地拿了吧！” “行！我回去盘点一下资金，适当做些贷款，应该可以！”葛乔答应下来。 送走了白高和葛乔，宁皓取出黑布包着的烂蝴蝶机器人，陷入了沉思。 直到左凌回到家里，见到女人的脸，他的心中才再次被阳光充溢。 不过，等左凌开口，他的头顶顿时又飘来一朵小小的乌云。 “皓，我妈回去给我爸说了，他要见你！” “现在？立刻？马上？” “明天就要见！他安排了明天的晚饭，让我们过去！” “能跟伯父说说，缓一缓吗？去了，我实在没法交待……” “不能！必须去！” “为什么？” “因为他说了，只要看到我男朋友的确是个大活人，就同意把我调回刑警队！” “我说你条件那么优秀，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当初凭着一己之力，考入市局刑警队，凭什么不让你回去啊！” “你到底去不去？” 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左凌的声音颤抖了，看向宁皓的眼中吟着泪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我去！无论你爸爸说什么，我都会老老实实听着！” 宁皓低声答道。 023. 终于回到刑警队了 第二天晚饭时分，宁皓和左凌依约来到左家。 宁皓手里捧着一只二十厘米见方的盒子，心中忐忑不安。 在宁皓的印象当中，左爸爸名叫左海权，是双庆市公安局刚刚退休的一位副局长，这个人刚直不阿，在左凌很小的时候，他就靠着硬本事和勇猛著称，办了几件危险性极高的刑事案件，在警察当中德高望重。 左凌得了父亲的真传，从小便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自尊心极强，从不依靠父亲的荫护，不顾母亲的反对，她努力奋斗进入了市公安局刑警队。 左爸爸从来不对左凌的工作指手划脚，只有这一次，他架不住左妈妈的劝告，为了让女儿多点时间来找对象，他求局领导把女儿临时借调到了办公室。 他永远都记得，当时在现任领导办公室里说出女儿大龄未婚的情况，自己脸上那火辣辣的感觉。 左凌更是埋怨不已，左海权了解自己的女儿，这孩子模样像她妈，看起来挺温柔，骨子里却像极了自己，就是坐不住。 正因为倔女孩这样的性格，当初刚上小学，她就因为看不惯别人欺负孤儿，主动帮助宁皓和白高，才和宁皓这个学霸一步一步增进了解，最终建立了牢不可破的感情基础。 按照老同学詹华的说法，宁皓是个幸运的家伙，左凌那是多好的女孩啊，居然主动看上了他！ 按照吴东的说法，在感情上，宁皓是个无赖，消费着左凌的感情。 这天晚上，左家的餐桌饭菜虽然丰盛，气氛却十分冷清，大家都不说话。 末了，来到客厅，左爸爸才开口道：“你们的事情我听她妈妈说了。暂时不结婚，肯定有你们的道理，不过，对于这件事，我当爸爸的，非常不高兴，这么对待我的女儿，你觉得合适吗？” 宁皓脸上微红，恭敬地答道：“伯母应该已经转达了，我就不再重复。我的身体存在着可能随时爆发的问题，可问题到底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不能硬着头皮和左凌组成家庭，万一哪天撒手人寰，左凌她……” “你还算有良心！” 左爸爸的语气平和下来，宁皓如释重负。 这时，左爸爸好像想到了什么，对宁皓说道：“你爸爸是宁远，当年在庆溢学院当老师，对吧？” “没错！不过，我只知道这些，是听孤儿院的阿姨说的，后来我去庆溢学院找过，只有两三个老人对爸爸还有印象，都说他当年到庆溢学院的时间也不长，突然暴病而亡，具体情况没人清楚！至于妈妈，我脑子里只有她存在过的模糊印象，连她的名字我都忘了！那些对爸爸有印象的人，知道我妈妈是家庭主妇，也是年纪轻轻暴病身亡，但没人见过她本人。” 宁皓越说越伤感，他依稀感到面前的左叔叔似乎知道点什么，便故意尽量多地提供些信息。 “有点意思！我好像还有些别的印象，但是一下子说不上来……”左爸爸陷入了沉思。 宁皓凝视着他，耐心地等待着。 “哦！想起来了！我见过庆溢学院的宁远！那时候，我刚到刑警队不久，有个案子需要机械方面的专家，当时就是请的他！” 左爸爸笑了起来，脸上有一种解惑之后的快意：“那个案子我印象很深刻，犯罪嫌疑人操作一台机器杀死了情敌，现场除了那台机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以只能在屋里那台机器上做文章，请了宁远做专家，他找出了机器行动的秘密，还作为证人提供了证词，帮助我们锁定了凶手，不过，那个坏蛋居然畏罪自杀了，这件案子就这样了结了。” “哎呀！瞧瞧你这老头子，几句话就谈到你那些案子上去了！别忘了，你已经退休了！”左妈妈端着果盘走过来，嗔道。 左爸爸一边伸手去取水果，一边说道：“那之后不久，就听说你爸爸去世了，真是可惜！不过我并不知道你妈妈的事。” 看到宁皓脸上浮现出悲哀之色，左凌转移话题道：“爸，宁皓现在是专门研究机器人的，肯定比他爸当年厉害多了！是吧？宁皓！” 说着，她用肩头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男友，他苦笑了几声。 此情此景，不适合伤春悲秋，宁皓赶紧定了定神，从地下拿出自己带来的盒子，取出一个约莫十五厘米高的机器人来。 一边摁开关，一边说道：“这是给伯父带来的见面礼，是我自己设计组装的！” “哦？怎么用啊？”左爸爸精神一振。 “功能不复杂，您看，这样它就可以当收音机用，这样可以当录音笔，这样点开肚子上的屏幕，开启这个按钮，它就是导航仪……”宁皓亲自动手，耐心地演示着。 左爸爸饶有兴致地听着，不住点头，时不时拿过来亲手操作。 “所以说，男人心中都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你看看你爸，看到变形金刚，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妈，什么变形金刚啊！这是宁皓自己做的机器人！” 母女俩在一旁议论着。 这天的家庭聚会，让宁皓心中充满了温暖，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本以为左爸爸会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 不过，年轻人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告诫道：“给你们半年时间，半年之后，你小子要是没有什么毛病，你们就去领证结婚！就算她将来做寡妇，也比当一个跟别人同居过的老姑娘强！” 左凌红着脸，拉着宁皓就要逃跑。 走得不远的时候，她依稀听见妈妈责怪道：“臭老头子，把女儿说成什么了！你真是！” 晚上行人稀少，两个人好像撒野的小马，发足狂奔，跑着跑着，宁皓先停了下来，他实在跑不动了，满头大汗，左凌折回来看着他，两个人会心地笑了，一股快意在两个人胸中激荡，这就算是父母认可了！ 尤其是左凌，对她而言，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长期独自承受的压力，在爸妈的宽容下，终于得到了释放，她开心地笑着。 第二天下班回家的左凌，更加开心，她在宁皓面前自豪地宣布：“宁宁，你的左姐姐，今天正式回到刑警队啦！撒花吧，美男子！” 宁皓会心地笑了，他在左凌的身边，就像一块晶体硅太阳能电池板，接收着她快乐的余晖，给自己孤独的心充电。 我又帮左凌做了一件她爱做的事啊！宁皓满意地寻思道。 024. 虫子嫌疑人 回到刑警队的左凌，每天都是兴奋的，仿佛她就是为正义而生，当她向宁皓转述那些痛惩恶人的经过时，眼里泛着酣畅淋漓的光芒。 这天回到家，左凌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容。 “宁宁，今天局里收到一个报案，因为太诡异了，所以派出所移交我们刑警队了！太有意思了！” “怎么了？瞧把你乐的！” 左凌的厨艺，还算不赖，面对面吃着饭的两个人，愉快地交谈着，画风十分恬淡。 “雷氏集团，就咱们双庆最大的那个开发商，他们家公子爷今天到派出所报案，说是一只虫子突然出现在他的私人办公室，无情地把他头顶的头发绞掉一大撮，还从肚子里突然伸出一根针来，在他脸上狠狠扎了好多个血洞，然后，从门缝里堂而皇之地溜走了！” 越说越嗨的左凌，放下碗筷，形象地比划着，姿体动作相当优美。 宁皓一听，脸上面无表情，内心却美不起来了。 有蹊跷！怎么这个小东西，听上去那么像自己的甲壳虫机器人呢！ 描述完了，左凌主动把自己的表情做了调整，略为平静地说道：“后来，办案警察调取了监控录像，令人奇怪的是，只有他办公室门口的那个廊道摄像头拍到了一个疑似飞行物的影像，其他的摄像头，什么异样也没有！” “这些不是你们的保密内容吗？为什么要对我说？亲爱的，你违规了！” “不是违规！阿皓，其实，是这样的，技术科的同事看过影像之后，大家的意见都倾向于怀疑这是一个类似无人机的机器，需要请专家帮忙！当时我一激动，就推荐了你！说我男朋友就是庆溢学院的老师，专门研究这些东西……” 左凌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都快听不见了。 “啊！原来凌妹妹趁机在同事面前公布恋情呢！行了，不要不好意思啦！既然你爸妈都认可我了，你把男朋友正大光明带过去，放心吧，我没意见！你这个心机妹子！” 左凌一边收拾碗筷往厨房走，一边回头嗔道：“你才心机boy呢！我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过一会儿，把餐具留给会洗碗的清扫机器人后，左凌从厨房出来，走向客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摆头甩出一句话来：“明天穿精神点！” 宁皓笑着连连点头。 其实，左凌的邀请正中他下怀，因为，宁皓这几天正在与雷氏集团交锋。 雷氏集团董事长雷学锋，就是此前在蓝浩盟小区样板房偶遇的那位雷总，是目前为止双庆市地产界名副其实的头把交椅。 经过宁皓的调查，雷总的行事风格，可以说与他父母为他取名的初衷相去甚远，他哪里会去学雷锋，整个就是一个从黑洗白过来的大奸商，他的发家史，就是一部坑蒙拐骗、尔虞我诈的小人成长史，因为手段阴险狡诈，所以个人劣迹竟然没有被人抓住过确凿的把柄，只留下些坊间传言而已。 他的儿子名叫雷天一，因为他爸常年在外花天酒地，彩旗满地飘，他妈就指望着这个唯一的儿子能帮自己保住正宫地位，所以从小十分宠溺，等到雷天一长大了，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直到雷学锋想起要栽培自己的接班人，就给雷天一寻到一位牛气冲天的岳父大人，省城里顶级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闻名全国的商务大律师崔树青。 这桩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民间传说这位崔大律师的女儿，崔花红，相貌奇丑无比，而且性格十分彪悍，把个纨绔小儿雷天一管得服服帖帖。 掌握了所有信息之后，宁皓的确向雷天一发起了第一波攻势，不过，天地良心，他的甲壳虫机器人这几天都躺在家里没有出动过，袭击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宁皓也想知道。 至于宁皓的攻势，其实非常简单，头天晚上，他通过自己的多道代理服务器系统和专门隐藏ip的木马程序，向雷天一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颇具文学性，虽然不规整，却也读起来朗朗上口： “雷小伙你真不幸！ 带着小三美国行， 叫你不能存侥幸， 躲不过群众眼睛， 因为那是雪亮滴！ 崔花红和崔树青， 两条大腿惹不起！ 爷爷今天侠客行， 小惩大诫长记性！ 惩罚措施如下：不管你通过何种手段，半个月之内，找到买家，卖掉雷氏集团手头的毛纺厂商业地块！价格不能超过雷氏的购地成本！ 别问爷爷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你，就是因为看不惯！看不惯！ 千万别以为爷爷不知道你们的买地价格，要想以下照片不进入崔花红的法眼，请你老老实实接受这一次关于道德的处罚！” 邮件的附件，是一张附图，赫然就是宁皓从美国飞到北京那趟波音747上所见到的那对“夫妻”，男的穿着一件格子花衬衣，女的烫了一头酒红色卷发，挽着男人的臂膀，把头亲密地斜靠在他的肩头。 这个男人，就是妻管严雷天一，然而，这个女人，却不是崔花红。 宁皓知道，崔树青作为国内顶级的商务律师，自然不是吃素的，要是知道女儿受了气，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把自己扮作神秘的道德判官，掩饰了真实的商业目的，邮件内容从始至终，没有吐露蓝浩盟置业公司或者葛乔的半点信息。 就凭雷天一的本事，绝对查不到邮件的来源。 邮件的确是宁皓干的，但是看了邮件之后，雷天一在办公室遭受的袭击，他毫不知情。 第二天，左凌领着专家男朋友来到专案组同事们面前，她难得一见的羞涩，惹得众人频频起哄。 脸上贴着好几处纱布，戴着棒球帽的雷天一再次来到警局，描述了前天晚上自己惊心动魄的遭遇。 “我看到了！真的是个机器，长得像只虫子！啊！无人机！杀人机器人！天呐！有人要害我！警察蜀黍，一定要保护我！啊！我有钱！” 一路陪同的雷妈妈，不禁潸然泪下：“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冤家哦！我们可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警察同志，你们看怎么办呐？” 宁皓脸上看起来无动于衷，心底却暗暗发笑，这家伙，果然不敢把“黑暗邮件”的事情公诸于众！ 至于伤害人的机器，的确让宁皓感到不安。 正如左凌所说，在查看了对应时段雷氏大厦的所有监控录像后，宁皓发现只有雷天一办公室门口的摄像头捕捉到那只“虫子”短暂的影像，其余的地方，就好像这东西凭空消失了一样，了无踪迹。 他沉吟着，全世界尚且没有支持鬼怪的科学依据，这东西无迹可寻，一定另有原因，这是技术层面的问题。 在另一层面上，有人恰到好处地选择了自己与雷天一交锋的时机，进行突破机器人学道德底限的人身攻击，背后的动机，让宁皓不禁感到丝丝凉意。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所谓无巧不成书，这家伙得罪了太多人，凑巧对付他的方子开到了同一天晚上。 找出具体原因，对宁皓而言至关重要。 025. 寻踪识源 经过特许，宁皓被允许在监控系统中提取雷天一受伤有关的视频进行分析。 宁皓知道摄像头之所以看不到虫子的影像，极有可能是因为它的外壳采用了与甲壳虫机器人类似的材料，这是一种仿造蜥蜴皮肤制作的新型材料。 这种材料，配合机器人的视觉传感器，能够通过感知周围的背景颜色，把信号传到控制器，经过特殊算法测算，选出最佳颜色，再把指令传到皮肤部位，呈现出不同的外观色彩。 材料由红、黄、蓝三原色的类细胞组织构成，间插分布，指令会告诉每一个类细胞组织应该呈现的大小，不同颜色组织的大小不同，皮肤看起来就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灵敏度和与背景颜色的协调性都比自然界的变色龙还强。 如果是这样的材料，就需要解释雷天一办公室门口的摄像头为什么捕捉到了唯一的影像，难道是控制机器人的后台故意放水的？ 仔细观察后，宁皓发现，刚巧那个办公室门口安装了两个摄像头，从左右两个方向射来，两个摄像头观察到的背景分别是墙壁和门，这就导致那只虫子的后台算法只能选择其中一只摄像头看到的背景来变色，另一只摄像头便凑巧看到了虫子的身影。 第一个疑点解开了，接下来就好办了。 宁皓知道这种材料无论怎么变色，都是实体，只要有光线就会产生投影。 在每一帧图像中，根据光源位置进行全面检索，如果找到类似形状的影子，便能计算和还原出虫子的空间位置。 他写了算法，用电脑对拷贝回来的视频数据进行全面扫描，找出所有呈现了类似阴影的图像，再把这些图像按照时间线进行排列。 大功告成后，宁皓跟着左凌，再次来到刑警队专案组。 演示之后，几位警察对宁皓讲述的原理深信不疑。 “不愧是教授，左凌，你真有眼光！”说话的人就是左凌口中的王哥，他上次出警逮捕了杜子延，前几天刚刚调入刑警队。 左凌白了他一眼，脸上微微一红。 “我不是教授，只是普通的大学老师！”宁皓坦然说道。 大家围拢在一起，宁皓把自己带来的程序软件与监控视频相连，从雷天一办公室门口捕捉到虫子影像的那一帧开始，往后跟踪，想要看看虫子最后去了哪里，他的程序根据虫子的影子，在计算出的具体位置上用形象的图形做了复原，看起来十分显眼。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喊着虫子经过的地点名称： “13楼！” “电梯！这鬼东西还会坐电梯！” “腾云路！” “腾景路！” “腾龙广场！广场上一个孩子看见了！” “可惜小孩太小了，不能作证。” “群慧路！” “沙洲大桥！” “卧槽！这家伙自动爆炸了！” 最后定格的这帧画面，是沙洲大桥中部观测交通流量的摄像头拍摄到的，除了宁皓的程序自动还原的虫子图形，那里有一团小火花，因为摄像距离远，要不是顺藤摸瓜的检测，谁也不会注意到那帧画面中不起眼的小火花。 放大，再放大。 “炸了！” “这样的爆炸很彻底，又是在江面上，恐怕不可能找到痕迹了！”专案组组长钱松涛说道，他语气微顿：“看来咱们成立专案组的决定是对的，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小，背后可能有大问题！利用机器人作案，实属罕见！” 钱松涛是一位颇具现代理念的年轻警察，约莫三十五岁，留着精神的板寸头，皮肤略显黝黑，五官分明，看起来精神抖擞，据左凌介绍，钱组长平时也是个科幻爱好者。 警察廖扬年纪稍长，在警队是出了名的沉稳派，他摇摇头道：“是不是机器人倒不一定，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改造出来的装置。” “不管它是机器人还是普通玩具，若是背后有人故意利用它来害人，就是故意伤人！”左凌接话道。 “不错，先找出幕后操纵者再作判断！虽然这雷天一名声也不怎么好，但是明目张胆地害人肯定不应该！”王哥名叫王龙，附议道。 钱松涛若有所思，看了看宁皓，说道：“宁老师，既然往后查线索断了，那它总有个来处，我们往前查，看能不能查出它来时的路径！” 宁皓的计划本来如此，但他不想影响钱松涛在团队中的领头地位，现在终于等到对方发话，立即开始了下一步的检索。 走廊上没有虫子来时的痕迹，王龙调取了周边监控设施的视频，通过雷氏大厦墙壁上的阴影点分析，幸运地找到了虫子的把柄。 “从窗户的缝隙进去的！”钱松涛兴奋地说道。 宁皓从这一点开始逆向追溯，最终锁定了城中村的一处出租屋。 这是一栋建于80年代的六层旧楼，由于双庆地区气候湿润，旧房子看起来格外破败，窗台上全是稀稀拉拉的青苔，楼梯角落阴冷潮湿，仿佛都是有人吐过口痰的痕迹，令人作呕。 钱松涛带队来到顶楼601房间门口，敲门声铿锵有力。 开门的是一个不修边幅，颓唐不安的男子，看见警察的时候，他眼中并不惊异，好像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样子。 他不住地搓着自己的双手，绞着手指。 “叫什么名字？”王龙声音洪亮。 “雷小华……”男子齿缝间挤出三个字来，音量比苍蝇还低。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廖扬的问话咄咄逼人。 男子眼睑下垂，点了一下头。 廖扬转身对钱组长等人点头示意，王龙出示证件，一队人进到屋内进行搜查。 出租屋是房东隔断出来的，面积仅有十几平米，烟雾缭绕，床上枕头被子乱成一团，家具少得可怜，除了一个布帘式简易衣柜，只有一张脏兮兮的电脑桌，桌上一个纸杯里全是烟头，一台陈旧的电脑可能是这个屋里最值钱的物品了。 “你是干嘛的？”廖扬问道。 “在雷氏集团的下属公司上班……”男子的声音一直很低。 “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廖扬验过，确认证件是真的，这个名叫雷小华的男子，看起来并不狡猾。 “认识雷天一吗？” “他是我隔房堂哥……” 隔房堂哥是双庆本地称谓，意思就是说两个人的爷爷是亲兄弟。 听到男子的答复，屋内众人都是心头一怔，他在雷氏集团上班，和雷天一还有亲戚关系，多半雷小华就是这次袭击事件的始作俑者了。 026. 这次真是凑巧了 审讯室里，雷小华使劲搓着双手，看起来好像手皮都快搓掉了一层。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三个男人，两个穿着制服，另一个穿着干净的衬衣，白领模样。 负责审讯的是组长钱松涛和廖扬，宁皓作为专家，坐在他们一旁。 廖扬依照规定，先询问了嫌疑人的基本情况，然后探问道：“知道自己为什么到这儿来吗？” “知道，我知道警察，你们，迟早会来找我的……”雷小华的声音犹如蚊蝇，支支吾吾。 两名警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你说说吧，都是什么情况！”廖扬引导道。 “雷天一他活该！”雷小华突然提高的嗓门，让对面的三个人多少有些惊讶。 接着，他开始了自己的控诉，让这次审讯看起来挺顺利。 “他仗着自己老爸有钱，总是欺负我！” 钱松涛眼看着嫌疑人情绪有些失控，表述毫无逻辑，便温言稳定他的情绪：“雷小华，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秉公办理，所以你不要激动，事情慢慢说，前因后果，具体经过，详详细细地说，按照时间顺序来吧！” “我能抽根烟吗？” 廖扬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说道：“不能！喝口水吧！” 雷小华别着戴着手铐的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低声道：“谢谢！” “慢慢说！”钱组长再次提醒。 “他爸赶上了好时候，到城里早，那时候只要胆子大，闭着眼睛都能抓着钱，最早就是服装生意，拿仿造的假货在品牌店里以次充好，赚了第一桶金，后来，什么挣钱做什么！哼！他雷天一，就是个贪玩好耍的东西，不学无术！” 廖扬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颓唐不堪的男子，反问道：“他不学无术，你呢？” “我家一直在农村，我爸妈老实，一直很穷，我发奋读书，好不容易才考上城里的高中，他爸看上我和我家人都老实，加上我成绩还不错，就让我住到他家，让我带着他学习。那个混蛋！从那时起，他就压着我，他干坏事，总让我在门口把风……” 雷小华再勉强喝下一口水。 “就是让你当小屁的！”廖扬一语中的，戳中了雷小华的痛处，他脸上微微一抽。 “就是因为他，害得我浪费了青春，参加高考，只上了专科线！毕业以后，他爸妈居然还摆出一副恩人的架子，让我去他们公司，在那个混蛋手下帮他做事！” “我爸妈傻傻的，逢年过节还让我拿了许多土特产给他们一家，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就毁在这些人手上！” 钱松涛咳嗽一声，插话道：“你父母是好人，得人恩惠千年记嘛！后来呢？” “平时的委屈也就算了，我一个人在城里立足不容易，说什么我也不愿意住在混蛋家的地下室里受气，就自己租房住，他们给的工资不高，交完房租刚够糊口！” “可我也是男人，我想要成家立业！后来终于找了一个女朋友，她在雷氏集团一个下属公司当文秘，因为工作联系我们认识了，寒门子弟互相可怜对方，便走到了一起，还没有对外公开，结果，我上个月才知道！哼！” 雷小华的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花，拳头紧握。 大家都不说话，等着他自己陈述。 他费力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嘴角残留着水滴，用袖口狠狠一抹，续道：“女朋友上个月支支吾吾终于对我说了，那个混蛋！居然以升职为诱饵，把她骗到办公室，把她给毁了！还威胁她，要是敢对外声张，开除不说，还要戳烂她的脸！” 犯罪动机已经昭然若揭，和电视剧一样狗血，廖扬确认道：“所以，你为了帮你女朋友报仇，才动手的？” “对！那样的混蛋还过着好日子！我恨透了他！只怪我自己胆子太小，与他对我们的伤害比起来，真是太便宜他了！” 宁皓一直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他淡淡地插话道：“恶人胆大，可见你还不是恶人！” 雷小华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白领”，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异样的沉稳。 宁皓接着说：“有人说过，恶人，就是因为没有恶报，所以才可恶！” 钱松涛闻言，显然不赞成宁皓的说法，接话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女朋友的事情完全可以走正常的申述途径，一定能够将他绳之以法，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雷小华摇摇头，眼里充满了无助，说道：“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当时就吓傻了，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一个多月之后，她实在受不了心里的压力，才告诉我的，我上网查了，没有证据，我们告不了他！” 廖扬叹了一口气道：“这法制教育不管怎么做，总有些傻瓜，不过坏人的确可恶！回到正题上，你说说吧，你那个作案工具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藏在哪里？” 他们都知道那玩意儿已经自爆了，不过廖警官还是想要探探口气。 “那个东西，据说是个微型机器人，事情办成后会自动爆炸消亡，卖家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过我一直担心，果然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说得详细点，东西怎么来的，长什么样子，你怎么操作的？”钱松涛再次引导。 “我在论坛上发了帖子，说了女朋友被欺负的事情，问网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出出气，又不会让我们受到太大的惩罚，有人回复说，他们公司刚刚设计出一款微型机器人，可以送给我，就当作公司的测试实验。” “这个机器人由电脑程序控制，可以伸出针头大小的刀片，我只要通过控制程序，操作机器人，想干嘛就干嘛！” 宁皓眉头微皱，问道：“回帖是什么时候？” 雷小华仔细回想，答道：“五天前。” 宁皓心头一紧，六天前正好是自己在操场上用甲壳虫机器人捕获那只跟踪自己的蝴蝶机器人的时候，隔了一天，有人仿造出了甲壳虫机器人的某些功能，并在网络上悄然兜售。 “你是怎么操作的？”宁皓的兴趣越来越浓。 “卖家传给我一个软件，安装之后可以扫描那个机器人身上的二维码，机器人和电脑程序就自动建立了联系，然后我就用鼠标操作，控制机器人的行动，就像玩cs游戏一样，有按钮，可以下达指令弹出那把‘刀’。” 聊到现在，雷小华的紧张情绪已经缓解，也渐渐对警察和这个“白领”多了些信任。 “我只需要操作上下左右的方位，就可以指挥机器人自由行动，我让它从雷天一的窗户缝隙进去，趁他正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看邮件，让机器人拔出刀去狠狠戳他，他激烈反抗，我操作不熟练，只好让机器人逃跑，后来它就自动爆炸了。卖家在新的回帖上说，是他帮我销毁证据的！” “卖家到底是谁？把你的帐号信息给我们，好做进一步调查！”廖扬拿着笔，一直在做记录。 “卖家很神秘，我只知道他的昵称叫‘机器人幽灵’，他回帖表明证据是他销毁的，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那你是怎么收到机器人的呢？对方地址在哪里？” “快递公司送来的，单子上的寄件人信息什么都没有！”雷小华也不隐瞒。 钱松涛在廖扬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带着宁皓离开了审讯室，留下廖扬完善例行记录和手续。 “接下来，我们会调查快递公司，现在已经基本确认作案工具就是机器人了，而且卖家显然不怀好意，鼓动他人利用机器人去伤人，背后一定大有文章，以后，还得多多叨扰宁老师了！”钱组长发出了虚心的邀请。 “我也很想知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量，放心吧，我一定配合你们！” 从公安局出来，宁皓左思右想，也许就在双庆，有那么一股力量，正在暗中从事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而且，似乎与自己有着些许关联。 这个作案工具的出现，或许正是在和自己叫板，难道这个自称“机器人幽灵”的网友，就是上次派出蝴蝶机器人传递挑战音频的家伙？ 宁皓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觉得，唯一可以令人稍稍松口气的是，看来这一次，雷天一成为机器人作案对象与自己的商业计划对上号，还真是凑巧了，怪只怪，这家伙自己树敌太多。 027. 投石问路 第二天，宁皓结束上午的课程后，趁中午时间赶到刑警队，探听专案组调查的情况。 “快递公司那边问过了，快递员收到取件通知，按照地址到了一处旧仓库，一个打包好的盒子放在那里，一张百元人民币塞在盒子盖底下，收件人地址和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卡在盒子棱边，快递员接到手机电话通知，确认那个盒子就是要寄送的包裹。”钱松涛原原本本地向宁皓讲述着他们新的调查结果。 “让我猜猜，那个盒子已经找不到了，即便找到了，上面一定不会留有任何指纹、dna之类的痕迹吧？”宁皓猜测。 “猜得没错，那个盒子被雷小华扔掉，我们循着垃圾回收路径查过，一无所获！”钱松涛坦诚道。 “也就是说，机器人卖家没有信息可查了？”宁皓眉头微皱。 “不错，旧仓库是马上要被拆迁的地方，附近几公里范围内一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无据可查了！”钱组长肯定地说。 “那网络论坛呢？有没有派技术员调查过数据来源？”宁皓略显着急。 “查过了，论坛负责人也找过来谈话了，不过关于‘机器人幽灵’的数据早就被人删除了，没有留下痕迹。” 宁皓心头一惊，那一伙人，或者是水平极高的一两个人，能够预测自己捕获蝴蝶机器人的能力，故意在芯片中预存音频数据发出挑战，同时根据那一场甲壳虫与蝴蝶的搏斗收集数据，并在短时间内仿造出自己设计的甲壳虫机器人，在网络上悄无声息地找到对象进行测试，技术实力相当强大。 必须催促葛乔加快施工进度，自己的四层小楼得赶紧建好，尽快建立起自己的机器人研制基地，否则就会落后，不可预知的危险随时都会发生。 左凌和王龙肩并肩走了过来，王龙看到宁皓，便在左凌身边挤眉弄眼，左凌假装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是走路的时候左脚稍微往左去了一点，狠狠一脚下去，王龙右脚吃痛，张着嘴啊哟一声。 “对不起，师兄！真不是故意的……”左凌双手相握，做求饶状，看起来天真无辜。 王龙心中透亮，却不得申述途径，看着娇俏可人的师妹，只得作罢。 “脚上劲真大，一言不合就踩人，对我可要脚下留人哦！”等他们走近了，宁皓在左凌耳边低声说道。 “姐姐铁人三项冠军不是吹来的！”左凌自豪地微微昂起了头。 “怎么样？雷天一知道情况以后怎么说？”钱组长对他们的小动作不以为意，一本正经地问道。 “他对雷小华气愤难当，坚决不承认自己做过对不起雷小华和他女朋友的事情！”王龙抬着右脚，回答道。 “他妈今天又跟来了，听到我们转述雷小华的控告，在她儿子肩头轻轻拍了一巴掌。”左凌撇了撇嘴，“知子莫若母！可见他妈心里已经相信了。” 钱松涛若有所思地说道：“无凭无据，就算雷小华和女朋友起诉，也奈何不了雷天一，倒是雷小华控制机器人戳伤对方的脸，证据确凿。” “后来，他们家律师发话，要求撤销报案，他们决定不追究雷小华的刑事责任了，要私了解决！”王龙把脚放到地上，正色说道。 “唉，都是一家人，两个孩子之间闹闹脾气，算了算了，我们天一向来大度！”左凌再次发挥她的演技，提高嗓门，学着雷夫人的口气。 “她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儿子！害怕别人追查雷天一干的坏事！用钱能够摆平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钱组长总结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钱松涛对王龙说道：“既然如此，暂时只能这样了，你按正常程序安排，带雷家的律师过去跟雷小华面谈吧！” 单独相处的时候，宁皓对左凌说道：“这个雷小华，挺可怜的，听上去是老实家庭出身，这下子工作铁定没了，趁他还在局里，你找机会帮我了解一下这个人，要是人品信得过，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他！” 左凌点了点头，旋即疑惑道：“我打听的，可都是我感兴趣的，不知道能不能合你的胃口？” “你的眼光，我信得过！何况，我有个理念，用人要疑，疑人可用！就看怎么用了！”宁皓说着，语气微顿，又特意嘱咐道：“咱们的公司都是以白高的名义在运作，记得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说漏嘴了！” 左凌听到“咱们的公司”，心头一热，倒不是贪图钱财，而是觉得宁皓在心中把他们两人绑定在一起，这种感觉很美妙。 见她默认了，宁皓便出了公安局，回到庆溢科技学院。 学院落址在双庆市，算是偏居一隅，学术成就自然比不上大城市一流的综合性大学，所以至今还是“学院”的名头，不像省城里众多学院已经纷纷升格为“大学”。 但是，庆溢学院在电子和计算机等领域还算是小有成就，留给学术界的普遍印象是“专”，电子工程、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自动化等几个院系还算不错，优秀人才集中在这些院系中的屈指可数的几个小分支领域。 当然，目前没有被人揭发的周建，也是优秀人才队伍当中的一员，他凭着历年发表的各类论文，在抄袭和代笔不为人知的前提下，看起来实在是硕果累累。 人智所还有一位退休返聘的老教授，以及和自己同为副教授的两位同仁，在业内都是小有名气。 宁皓一路上一边开车，一边思考。 既然和自己叫板的力量实力不菲，说不定业内人士会有所耳闻，不如就从自己身边着手，向大家探探路。 思及此，宁皓一脚油门，加速前进，黄色polo很快来到了计算机学院地下车库。 来到人智所的大办公室，他坐到电脑前，摆出工作的架势。 “哎呀，今天真累！”宁皓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抱怨道：“怎么咱们人智所，只有我一个人开机器人学的课程啊？恐怕不够吧？” “不好意思，宁老师，我原来的课题方向是图像识别，前两年在章教授的引导下，也转到机器人学方面，做了一些基础性的底层算法研究，成果不太突出，默默无闻中……” 宁皓转头一看，说话的是青年讲师曾通，那个长相、言语各方面都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哎呀，抱歉，我真不会说话，对不起曾老师，口无遮拦，得罪得罪！”宁皓抱拳笑道。 曾通走了过来，笑道：“是我自己不争气，宁老师刚来，不知道太正常了！何况，我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投在周所长的项目上，我负责的算法部分需要不少时间，自己的课题暂时停滞着呢！” 宁皓微笑点头，继而问道：“章教授就是咱们所返聘的那位吧？我还没见过呢！” “对，就是咱们最有资历的老教授！他的科研兴趣可广泛了，别看他一把年纪，国内外最前沿的科技成果，他都巴不得第一时间了解到。章教授就是太忙了，现在忙着各种会议、项目，所以这么长时间还没露面！” “除了章教授和你，咱们学院还有哪些人对机器人学感兴趣呢？” 曾通低声说道：“钟老师的兴趣一直就是工业机器人，也是因为周所长的课题，她的情况跟我差不多。” 宁皓抬眼看了看远处座位上正埋头进行文献翻译的钟老师，轻轻点了点头。 “不止这些人哦！机器人学现在这么火，好多人都做过一些工作，咱们张院长，虽然名义上是多媒体所的，这几年也对机器人学有涉猎！” 曾通的话匣子明显被打开了，有些收不住。 “还有咱们所另外一位副教授，名叫汪星延，他这几年专门做机器学习，参加了全国性的一个大型课题组，不过他不是主要负责人，只是参与，但是很忙，长期在北京的高校那边协同工作，所以开学到现在还没到学校来呢！” “还有一位副教授江悠悠，他一直跟着章教授做科研……” “曾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一道锐利的声音从周建办公室门口响起，通过走廊传到大办公室，打断了曾通。 “所长叫我了，宁老师，下回再聊！” 话音刚落，曾通已经退到了大办公室门口，这家伙其貌不扬，心头倒挺亮堂的，动作也利索，宁皓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地想着。 028. 主动找上嘴巴的肥肉 第二天晚上，葛乔循例来到宁皓的书房，两个人开会，就算是蓝浩盟公司的股东大会了。 “看你笑吟吟的，有什么好消息吗？” 宁皓一边问，一边从柜子里摆出自己的功夫茶具，每逢客人来，都是他品茶的好时机。 这一次，他拿出新得的黄山毛峰茶叶，又细又扁微微卷曲的叶子，泡出清澈带着杏黄色的茶汤，飘得满屋都是好像白兰一样的馥郁香气。 把鼻子凑在杯子边狠狠吸了一口香气后，葛乔笑道：“宁皓你真乃神人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真把雷学锋那只老狐狸给搞定了！” “他主动上门把项目拱手相让了？” “差不多吧，面上故作正经，可是我看得出，他很焦虑，巴不得项目赶紧出手，说是自认为郊区地块没有前途，看你们蓝浩盟小区干得还不错，问我想不想拿去统一开发。” “这个人很精明，他看得出要想地块赶紧出手，找你葛总一定没错，周边其他几个开发商估计还得掂量一段时间才能决定。”宁皓抿了一口茶，分析道。 “我正要出价，本想在他拿地价格上加十个点，结果不等我开口，他自动报价，在原来的地价上居然还下浮了两个点！” 葛乔看到宁皓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这不是主动找上嘴巴的一块肥肉吗？我想都不想，当场就和他签了转让协议！” “你做得对，有魄力！” “宁皓老弟别夸我，我知道这是你干的好事！怎么办到的，能给老哥说说吗？”葛乔满脸好奇。 宁皓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递到葛乔面前，他一看，立刻便明白了，笑道：“又是一个坑爹的主儿！” 旋即，他又疑惑了：“可就这么一张照片，这么大的项目，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年头，富二代公子找个小三女朋友，这种情况很多啊！雷学锋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还不许儿子这样？” “我查过了，雷家的儿媳妇是省城大名鼎鼎的商务律师崔树青的女儿崔花红。”宁皓不急不慢地说道。 “这个我知道啊，崔花红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悍妇，不过雷天一家大业大，在外面逢场做个戏，恐怕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人物你都知道，他们背后的关系呢？崔花红和雷天一签署了婚前协议，但凡婚后雷天一有负于女方，崔家就会提出离婚，雷氏集团的产业，就会有百分之八十直接转到崔花红的名下。” 见葛乔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宁皓语气微顿，续道：“这样的不平等条约，雷学锋也愿意签，猜猜看是为什么？而且就婚后的情况来看，崔花红实在算不上是雷家理想的儿媳妇对象，但是这么多年，雷家上下都不敢得罪她，这是为什么？” 葛乔若有所思地说道：“雷学锋比我大二十来岁，我入行以后，听到江湖上传言，说他以前有过黑历史，干过不少缺德事儿，不会是被崔大律师抓住了什么把柄吧？” 宁皓抬起右手，中指嘣的一声从拇指尖滑下，一边打手势，一边笑道：“葛总你真聪明！” 说着，他站起身，总结道：“他们的婚前协议内容我是查证到的，毕竟白纸黑字在公证处备过案，至于崔律师拿住雷学锋把柄一说，我也是推断，不过，看这后续反应，多半错不了！” “这回我再次表示彻底服了你了！可照片你是哪来的呢？雷天一虽然风言风语不断，可他爸的公关做得好，从没见过什么媒体上有关于他的报道啊！”葛乔疑惑不解。 “现在都在搞大数据嘛，我这个啊，叫做‘数据珍惜’，我在合法的时间用合法的途径看到的、听到的各种数据，都可以存下来啊，珍惜起来，以备后用！这是我在回国的飞机上亲眼见到的一幕，当时随手珍惜了一份数据，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宁皓坦然答道。 “你不做特工，真是可惜了！”葛乔笑道。 接着，他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虑，说道：“不过雷学锋可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会不会报复我们？” “葛总放心，就凭他们的能耐，决计不会知道这件事跟你我有关！”宁皓摇摇头。 接着，他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我的那个小楼，进展怎样？无论如何，得帮我加快进度，下个月，我想搬进去！” “这么着急？之前我让项目经理想了办法怎么加快进度，他们团队提了一个方案，先集中人力物力修建那栋单独的洋楼，周边绿化也提前完善，然后再集中进行旁边几栋六层楼的建设，不过有点小代价，有一部分客户接房时间会比销售合同约定的稍有滞后，会产生少量的赔偿金！你这么着急，我就采用这个方案吧！毕竟测算过，赔偿金在可接受范围内！” “好，那就拜托葛总了！” “没问题！下个月一定让你搬进去！” 听到左凌加班后回家的声音，葛乔知道时间比较晚了，喝下一口茶，说道：“小左已经回来了，我长话短说，最后一个议题，这块到嘴的肥肉下一步怎么进行？设计还是你这边出吗？建设进度你有没有想法？” “设计还是我出！建设进度由你全权决定！资金面、人力面，全部请葛总费心盘算，我就不再管了！按部就班推进工作，定期把财务报告送给我看看就行！” 葛乔点头道：“那好，我回去清点一下资金，安排合适的进度，跟你学到了，不着急，慢慢来！那我告辞了！” 送走葛乔，左凌有些担忧：“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到你说下一个项目的设计还是你做啊？你们学校也开学了，不像暑假那么轻松，你累不累啊？” “放心吧，亲爱的，我不是有螃蟹机器人吗？它是我的绘图利器。之前那个项目因为是传统设计方法，所以建筑造型是我亲手做的，下一项目开始，我们要做装配式建筑了，工业化生产！建筑造型都不用我动手了，螃蟹机器人最近又进步了！” “看你得意的！怎么进步了？” 宁皓拉着左凌来到书房，取出张牙舞爪的螃蟹机器人，摆在书桌上。 “你看，它这段时间一直在我书房里傻呆着，你以为它在睡大觉啊！这可是我花大力气不断升级的好朋友，我建了建筑设计数据库，他这些天一直在进行机器学习，叫做监督学习！在建筑设计这一块，已经可以出师了，虽然比不上世界一流的设计师，中等水平没问题！” “什么监督，什么学习，听不懂！” “不用听懂，你只需要知道，今后的设计，我只需导入葛乔提供的地形图等基础数据，然后告诉螃蟹我想要什么样的建筑风格，它就可以把后续工作一切搞定！” “这么神奇？你干嘛不到设计院去推广你的机器人呢？”左凌困惑不已。 “这个机器人贵得很，要是出了问题需要维护一般人是搞不定的，他们恐怕不愿意买吧！等我把成本降低到合理范围，再去兜售！”宁皓神秘地一笑。 029. 终于搬家了 接到张院长的电话，宁皓不敢迟疑，很快下楼来到他的办公室。 张院长摘下老光镜，示意宁皓关上门，亲切地说道：“宁皓，你的课程反响很不错！现在我这个老头子倒是背了黑锅啰！他们都说我不会用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来了庆溢学院，张院长只给人家安排了副教授！你看看！” 宁皓嘴角一咧，笑道：“对不起，院长，不过，这真是个人愿景，和您没关系！” “跟你开个玩笑，黑锅背了也就背了，我老头子才不在乎这些呢！呵呵！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交流一下，开学之后的感受，有没有什么困难？” “学校各方面都还不错，没什么困难！” “没困难就好！你的课堂很有意思，我也混在学生堆里去偷听过，那个什么红豆豆、蓝豆豆，两个机器人，寓教于乐，有新意！我听说，现在学生论坛上到处都是模仿这两个机器人说话口气的帖子，红得很呐！” 宁皓发出腼腆的一笑。 “周所长那边，没有找你什么麻烦吧？”张院长降低声调，探问道。 宁皓摇摇头。 院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他的课程因为选课学生太少，按照校方规定直接取消了，我还担心他迁怒到你身上。” “那应该不会，当所长的，不会跟我这样的普通教职工计较的吧！”宁皓笑道。 张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续道：“今天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宁皓你的专长在机器人学，你的技术我通过红豆豆、蓝豆豆看得出，你这小子有几把刷子，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人智所，眼光放开阔些，多关注一下各级基金项目的立项通知，自己主动些，多出些成果！” 宁皓连连点头。 “机器人可是人类技术革新的未来啊！我们作为研究机构，一定不能裹足不前！就在咱们双庆市，想不到吧？这么小一个地方，居然出了一个全方位智能小区，蓝浩盟小区，我去参观了他们的样板区，智能技术都实用化了，进步太快！你抽空也去看看！” 张院长说到蓝浩盟小区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敬仰。 “我也去过那个样板区，看着还行，不过技术方面能够提升的空间还很大！”宁皓正色道。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把这么多智能技术集成到小区里，能够做到这一步，据我所知，已经是走在国内外前列了！这就是社会进步的推动力量啊，值得我们学习！” 听到张院长夸奖蓝浩盟小区采用的技术推动了社会进步，宁皓心头一阵温暖，他掩饰住内心的欣喜，只乖乖地点头道：“您说的对！下次我再去仔细看看！” 其实，张院长不知道，宁皓不仅看过蓝浩盟小区的样板区，就在他们谈话的当天，葛乔打来电话，正式通知他可以入住隐藏在蓝浩盟小区角落里那栋洋房了。 当然，这期间，宁皓花费了不少心血，往自己的小楼里注入各种智能系统，他为自己的小楼取名叫做“白丁楼”。 白丁楼周边的植物已经栽种完毕，掩映在后山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下，环境清幽。 几栋六层住宅说是与白丁楼相邻，实际上也有着相当的距离，那几栋楼的结构已经封顶，正在进行装饰工程。 六层住宅的外围，远处还有架着塔吊忙于建设的高层住宅。 实际上，白丁楼周边的地上地下，宁皓安装着各式各样的检测探头，如果有人或者车辆进入白丁楼周围一定范围内，信号会立刻传至白丁楼内部的控制室，经过测算分析，可以获知接近白丁楼的具体目标是什么、具体位置在哪里。 宁皓提前把重要的机器人成品、半成品和工具、材料收拾妥当，连夜悄悄搬进新家。 他和左凌第二天正式搬家，他们在原来公寓的衣物并不多，左凌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装箱，塞到黄色polo屁股里。 驱车通过白丁楼单独的车行通道，polo停在了地下一层，这里是车库，装修简洁大方，颇具现代感。 车库一端有一扇合金门，大门紧闭，门的中央有一块显示屏，左凌看到屏幕是黑的。 “凌妹妹，告诉你啊，咱们家这个地下室，墙壁、基础底板、天花板，都是经过我特殊设计的，地震来了不怕，核爆炸也不惧！”宁皓一边从polo屁股中往外拖箱子，一边大声说道。 这里是私密空间，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话。 “真的假的？看你那么自信，我选择相信你！”左凌右手比出手枪的姿势，对着宁皓，实际上她心头高兴，因为听到宁皓说“咱们家”这三个字。 两个人来到合金门前，屏幕检测到有人逼近，自动亮起，两秒钟后，听到哈哈一声笑，屏幕上出现一张宁皓的笑脸，门上响起一道磁性的男声：“通过验证，欢迎主人回家，您是最帅的！请进入电梯！” 原来是门禁系统发出的声音，左凌听了哭笑不得。 合金门朝着一旁滑动，两个人拖着箱子进入电梯。 “宁宁，你可以再搞笑一点吗？居然让那个系统夸你帅！” “这个你就不懂了，机器人一定要做得人性化，才可以和人类更加亲近！夸我帅不是很多人都想做的事情吗？系统只是想要显得友好一点！”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上方一个“2”字闪着光亮，原来是2楼，面前是一段五米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摆满了花盆，枝繁叶茂，充满生机。 宁皓带头走在前面，转头介绍道：“这些花可不是普通的花，凌妹妹千万别往上浇水啊！他们是负责检测空气质量、净化空气、监测走廊动态的类植物机器人！这个秘密，我可只跟你说了啊！” 说话时，他狠狠眨了一下左眼，惹得左凌努了努嘴。 走廊端头又是一道合金门，门上写着一个“2”字。 “咱们两住在二楼，一楼是我的会客厅，可以从白丁楼的地面入口进去，你和我可以从刚刚那个电梯进去。” “那个电梯不就认得你是主人吗？我下回怎么进去？” “你的数据我也录入了呀，你站过去，系统自动会认识的，来来来，你站这儿试试，二楼这个门，看它认不认得你！” 宁皓把左凌推到门前，中央的显示屏自动亮起，两秒钟后，听到嘻嘻一声笑，左凌看到自己的笑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一道磁性的男声响起：“通过验证！凌妹妹到家了！凌妹妹到家了！温柔贤淑的凌妹妹请进！” 左凌侧身，嗔笑着看了看宁皓，进到屋里，埋怨道：“进个门，这么费劲！宁宁，回头把设置改了，别让它叫我凌妹妹！叫左姐姐！” 宁皓笑而不答。 二楼这一层，布局和原来的公寓类似，不过每个房间都宽敞了好多，厨房、卫生间齐全，他们的日常生活只需在这一层便足够了，宁皓还特意设置了两个书房，左凌也有了单独的书房，她的书房比宁皓的更宽敞，因为里面摆设了跑步机、椭圆机、健身车等设备。 看到这些，左凌十分满意。 到了卧室，宁皓展示了他设计的多种智能家具夜间模式，包括隐藏在天花板里面的大镜子，宁皓傻笑着看着红了脸的左凌。 030. 开个另类商店 宁皓不爱热闹，搬了新家，他打算只请几个朋友过来小聚。 “亲爱的，帮我张罗一下，五位客人，晚饭吃啥好？”关于晚饭，他只能向左凌求助。 “都有哪些人？‘志玲妹妹’会来吗？”说到“志玲妹妹”杨晓玲，左凌一脸醋像。 “应该邀请她吧，毕竟和咱们一起同属超级缘分队伍，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也算得上难得！不也是你的同学吗？”宁皓宽慰道。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暧昧的样子！酸酸的！”左凌撅着嘴。 “吴东、白高、葛乔，还有就是詹华和晓玲，就这些人，亲爱的你看吃啥合适？”宁皓的脸笑着凑到左凌肩头。 “既然有晓玲，那就简单些！就在自己家里整一锅火锅得了！” “好好好！这个我喜欢！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洗菜！佐料一定要你亲手搞定，只有配合你拌的佐料，我才能好好地吃火锅！” 左凌轻轻推开他，嗔道：“就会说！” 晚上，朋友们陆续到场，都知道宁皓的习惯，所以没有人拖家带口，都是只身赴宴。 晚餐之后，宁皓带着大家参观一层会客厅和二层居室，演示了几个实用智能功能，看得大家惊叹不已。 站在一楼会客厅大门外，宁皓拿出手机，打开会客厅模式选择界面，他点选了“会谈”模式，只见隔墙开始自动折叠、展开，电视、音箱等设备全部被滑动过来的隔墙遮挡，构建出一处宁静而又略显严肃的小空间，地板拱起几块形成了极为简洁的桌案。 “这就是洽谈室了！跟我们公司的一样呢！”杨晓玲感叹道。 接着，宁皓又在手机上点选了“娱乐”模式，只见隔墙又开始移动、折叠，乱中有序，形成了一处开敞式的大空间。 露出了镶嵌在一面墙壁中的超大电视屏幕，和旁边顶级的音箱设备，沙发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色调柔和，沙发边上从地板里拱起一些模块，形成了吧台。 这时从会客厅后面的厨房走出两个机器人，正是帮助宁皓在庆溢学院赢得喝彩的蓝豆豆和红豆豆。 两个洁白的玻璃钢外壳机器人，走路轻捷，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托盘，蓝豆豆的托盘上摆着几个杯子，里面盛有各种饮料，红豆豆的托盘里则是小碟子盛装的糕点。 “左凌真是细心，安排得这么周到！”吴东站在左凌身边，夸奖道。 左凌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饮料和糕点其实是宁皓买回来，然后由两个机器人负责分装的，听到吴东的夸赞，她就硬着头皮认领下来。 “就是，我们阿凌下次会更周到的！”宁皓笑了笑。 “请问各位先生、小姐，需要饮料吗？”蓝豆豆走到大家中间，两只眼睛的位置闪烁着蓝色光芒，声音温和。 “蓝豆豆，橙汁，谢谢！”宁皓走到它身边，大声说道。 蓝豆豆伸出空着的一只手，端上盛有黄色液体的杯子递了出去，果然是橙汁没错。 吴东也想试试，便走上去，学着宁皓的指令，说道：“蓝豆豆，可乐，谢谢！” 机器人伸手端上一杯黑色液体递过来，吴东闻了闻，举起来看到杯子周边均匀地附着好多小气泡，满意地点头道：“真是可乐！宁皓你真可以，机器人都能识别饮料了！”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问道：“对了！我的‘啦啦队长’可是识别某些气味的高手哦！你搬家有没有带它过来？” 宁皓用手指了指天花板，低声道：“在上面二楼某个卫生间！” “肯定不能忘了它！那可是我花费了好多心血研制的，卫生间利器，没有之一！”说着，吴东举起杯，一饮而尽，打了一个嗝，一脸的舒爽。 大家纷纷依次上前找蓝豆豆和红豆豆要饮料和糕点，都是又惊又喜，两个机器人忙得不亦乐乎。 并肩坐到沙发上的葛乔对宁皓说道：“真是神奇，修建这房子的时候，我只知道按你的图纸照图施工，装修都结束了也没发现这些功能啊！” “我提前集成在材料和设备里了，样板区也是这样操作的呀！今后几栋楼也会这样！不过，下一个项目就会不同了，我们要做装配式建筑，你将来组织建设更加便捷！”宁皓信心十足。 “这些机器人也会出现在业主家里吗？”葛乔关心着蓝浩盟小区未来的居住形态。 “我们蓝色未来物业公司会提供各类服务机器人，供业主选择。机器人造价太高，估计目前买得起的人不多，所以打算推广租用的方式，同样类型的机器人按最优化方案进行调配，可以在不同时段为几家人提供服务，大家分享，费用就降下来了！当然，如果有土豪坚持要购买，我们也不拒绝。” 宁皓把物业公司在机器人服务领域的思路对葛乔坦诚相告。 说着，他转向白高：“高，我给你的运营思路报告看过了吧？” 白高不说话，只是点头，宁皓便不再看他，把杯中的橙汁抿了一口。 左凌有些兴奋，拉着吴东和杨晓玲、詹华到处参观，她忙着对智能系统发号施令，看得其他人羡慕不已。 因为宁皓在后台做了设定，嵌套在建筑中的这些系统目前只认他和左凌的声音，不像蓝豆豆和红豆豆，作为服务类机器人，可以接受多种音色的指令。 “宁皓说，这栋楼叫做‘房人’！就是一种高度集成的机器人！”左凌学着宁皓的专业术语，自豪地介绍。 杨晓玲景仰而酸涩地看着左凌，娇滴滴地说着各种赞叹的话： “左姐姐你好幸福啊！” “哇噻，左姐姐你这个床还可以调整模式啊！” “我的天呐，你卧室的电视居然藏在这幅壁纸后面！” “你的梳妆台怎么可以这么智能，听你说话就会自动弹出需要的化妆品！” “天呐，地呐，我受不了了，皓哥怎么能对你这么好呢！” 听着杨晓玲的尖声媚语，左凌有些不自在，却也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聚会末了，宁皓留下吴东，送走其他人。 带着这位人脉极广的朋友来到一楼大门前，递了一张纸条到吴东手上。 “邮箱地址，做什么用的？”吴东不明白。 “我要学着电视剧《琅琊榜》里的样式，开个另类商店！”宁皓微笑道。 吴东精神一振：“怎么开法？” “我开店，要麻烦东哥你了，你人脉广，帮我挑些人品信得过的小企业，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经营出现困难的那种，如果有需要，让他们把自己企业的情况和诉求写出来，发到这个专门的邮箱里。我看后会作出判断，如果我有信心用智能技术帮他，就会在回复中开出我的条件，如果对方接受，便可以合作！” “哦！我明白了，就跟葛乔一样的！”吴东点头道。 “不过有一样，务必请东哥帮忙保密，我这商店的消息不能随意扩散！一定是经你筛选确定符合我要求的人，你才介绍！” “你的习惯我懂！每次给你搭桥，都给我那么多回报，我都不好意思了！放心吧！我会一如既往地做好保密工作！”吴东正色说道，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宁皓知道，吴东就是这样，这个家伙在真正的大事面前，会从一个逗比瞬间变成正经人。 “那些回报是你应得的，你的资源也要体现价值不是！” 吴东微微一笑，旋即问道：“为什么要开这个店？难道你的理想是要拯救天下那些经营困难的‘好人品’企业家？” 宁皓也笑了，摇了摇头：“我这也是被逼的，你知道，制作机器人，造价可不便宜！我需要现金流啊！” 031. 我来接你回家 白丁楼三层，是宁皓为自己专门设置的工作间，偌大的空间，乱中有序地摆满了各种工具、零件和产品，包括制造机器人零部件的3d打印机，现在，他终于有了足够的空间，放开手脚设计、制作、实验、测试，一有时间，便忙得不可开交。 郑超就在他工作台的旁边，现在，经过不断升级，它已经不需要轮椅了，可以直立行走，虽然动作看起来还不够连贯。 宁皓最近在帮助它进行语言能力的机器学习，录入了大量的语音样本在它的芯片中。 忘我的工作使宁皓忘记了时间，手机铃声响起，他才知道已经是夜里十二点过了。 “阿凌，怎么，你还没回家？” “喝酒了？在哪里？我来接你回家！” 得到地址，他迅速进入专有电梯，直接下到地下二层。 他和左凌平时走的地下一层是普通意义的车库，也是朋友们来访看到的车库，地下二层是他进行智能车辆研制的实验室，里面架满了体形不小的机械。 现在为了图方便，他的黄色polo就停在地下二层。 驱车来到市中心的“末日酒吧”，左凌摇头晃脑地在一张桌上大放厥词，旁边坐着之前合作过的钱松涛、廖扬和王龙。 看到宁皓，左凌高举右臂，大声喊道：“宁宁，这边这边，快过来！” 她红扑扑的脸蛋，表明已经喝高了。 好吧，当着这么多人喊我宁宁，要不是看你醉了，一定让你好看！宁皓心里嘀咕道。 “宁宁，哈哈，好亲热哦！我老婆直接叫我‘老王’、‘该死的老王’，我明明叫‘王龙’，她偏要叫我‘王虫’！宁皓，你小子真幸福，你看我们家小师妹，多漂亮啊！” “这小子喝多了，宁老师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廖扬的声音也比平时高亢，不过比起已经犯糊涂的左凌和王龙，他还算清醒。 “宁老师，你也喝一杯吧！”钱松涛拿过一瓶啤酒，嘭的一声拉开瓶盖，递到宁皓面前。 左凌歪着脑袋，一把抢过酒瓶子：“姐姐帮他喝！他要开车的，是专门来接我滴！” 她说话的时候，眨巴着眼睛，脸上写着大大的得意。 宁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是是是，左姐姐，专门接你的！” 说着，他走过去扶着左凌，两个人一起坐下。 “宁老师，你看，我们这四个人，是个专案小组，今天得到上头的通知，我们要解散了！所以，我请兄弟们喝酒，把你家左凌喝高了，不会怪我吧？”钱松涛解释道。 “不怪，不过，这是喝了多少啊？我家凌妹妹一般不会醉的！” 廖扬指了指地下的空酒瓶，宁皓望过去，已经有两箱了。 “你们四个人，喝了这么多？”宁皓觉得难以置信，他平时是不喜欢喝酒的。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笑逐颜开，洋洋得意。 宁皓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专案小组，就是上次因为雷天一受伤的事情成立的？” 钱松涛狠狠点了一下头，脸色迅速转正，说道：“不错！上次的案子背后涉及到罕见的机器人伤人，法理上、技术上都具备特殊性，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就申请成立了这个专案组，想要深挖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用高科技来搞鬼！” 说着，他举起酒瓶，咕嘟一口，喉结上下抖动，酒下肚，严肃的脸上平添了些失望的神色，续道：“结果雷天一私了了，案子也结了，可我觉得这机器人卖家没有查到啊，这有问题！可上头不同意继续查下去了，说是无凭无据，不能证明那个玩意儿是机器人，可能就是雷小华从哪儿弄来的玩具飞机！” “专案组今天正式解散！干了！”说着，钱松涛高举酒瓶。 砰砰砰，另外几只手也举起酒瓶，在空中碰得叮咚响。 钱松涛瓶里的酒还有一半，这回一喊，他昂起脖子，一饮而尽，毫不停顿。 “不过，我留了个口，今后，只要是双庆市再出现这样的机器人，我们专案组立马重新成立！领导答应了！” 说着，他转向宁皓，说道：“到时候，还要请宁老师过来帮忙！” “好说，好说！”宁皓若有所思地答应着。 “哎呀，我说老钱，你也是，科幻小说看多了，成天念叨这个事儿！有情况再说呗！”廖扬以年长者的姿态劝道。 左凌的头开始耷拉，倚靠在宁皓肩头，笑容甜甜的。 “诸位，我们家凌妹妹好像到位了，我先带她回家，行吗？”宁皓有些心疼。 “散吧！宁老师你把左凌照顾好，我们几个结完帐就走！”廖扬站起身说道。 “你们都喝了，要不一起，我送你们吧！” “不用！我们打车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王龙大舌头笑道。 点头致意之后，宁皓就带着左凌出了酒吧。 他帮左凌系上安全带，锁上车门，打火出发。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左凌咳嗽了两声，宁皓发现夜晚气温降低了，便脱下自己的外套，转身帮她盖上。 一边整理衣角，一边咕哝：“喝了这么多，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感冒了才知道厉害！” 听到宁皓的责备，左凌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置身车内，身体就像平时乘车一样正在轻微晃动，而眼前是一张熟悉的俊脸，她突然如梦初醒，募地直起腰板，大声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开车吗？” “我是在开车啊！”宁皓平静地回答。 “不要命了吗？快看前方，也不握方向盘！”左凌的眼睛鼓得比灯泡还圆。 “啊！你说这个啊！忘了告诉你了，我的polo经过改装，现在已经可以自动驾驶了，为了照顾你，我就把手动模式调成了自动的，它现在正按照自己的经验开车呢！” 宁皓笑着，不无得意。 左凌经过这一咋呼，酒劲退了一大半，她看了看前后左右的车外环境，发现是他们平时用的黄色polo没错，正一如既往地在城市道路上行驶。 “行不行啊？千万别出什么事故！”左凌看了看自动旋转的方向盘，怀疑道。 “没问题！看到刚才左转的那个红绿灯了吗？咱们的polo识别这些地面标志，一点问题也没有！” “好吧，暂且信你！” 话音刚落，左凌再次被惊得瞪圆了眼睛，大声疾呼：“啊！快停下！前面是长江！车子没有对着桥，我们要掉水里的！” “既然已经这样了，亲爱的，你愿意和我一起永生吗？”宁皓深情地望着她。 左凌的心砰砰直跳，听到宁皓的问话，她莫名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同时，也为了安慰宁皓，便拉起他的手，点了点头。 车子这时已经冲到了江滩上，地面全是鹅暖石，车内晃荡起来。 时间紧迫！宁皓的一句深情告白耽误了打开车门逃生的时间，左凌焦急不已。 顷刻间，她感到平稳了下来，车子不再颠簸，哇噻，已经在水里了！ 长江水有多深，具体数字一时说不上来，但淹死两个人类那是绰绰有余的！难道等死吗？不能！她在车上储物箱中快速翻找，想要找到锤子。 “亲爱的，你干嘛呢？” “锤子，快拿出来！敲碎玻璃，我们逃出去！” “不，不能敲碎玻璃，这个玻璃也是我改装过的，一般的锤子都敲不碎！” 左凌发现他说话时不急不慢，看来真是看破生死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两个人就要葬身江底了！ 霎那间，无数只小兔在她胸中狂跳不已，虽然不甘心，但为了安抚宁皓，她强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崩溃，低声说道：“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也挺好的！” 032. 这么死不是太幽默了吗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当然挺好的！”宁皓接着左凌的表白，笑道。 左凌不忍责骂他，只在心中想着，这可都是你作出来的，你不作死，我们两个能死吗？ “亲爱的，你不会以为我们两个完蛋了吧？” 听到他口中揶揄的口气，左凌感到奇怪，把目光转向车外。 这时，作为一名有见识的警察，左凌仍然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 只见polo并没有下沉，而是悬浮在离江面并不遥远的水下，车身四周都亮起了灯光，尾部伸出螺旋桨，正富有节奏感地旋转着，好像一位沉稳而有经验的老水手。 车头伸出一块什么东西，表面涂着和车身一样的黄色，把车头形状变成了尖头状。 知道左凌正在观察车头车尾，宁皓舒坦地靠在椅背上，笑着解释道：“尾部螺旋桨提供平衡和前进的动力，车头变成船头形状，可以减少流水阻力。” 说着，他朝汽车侧面努努嘴，示意左凌看出去。 她把眼睛杵到车窗边，发现车身侧面有一排桨片，正配合着尾部螺旋桨，不紧不慢地划动着。 她张大嘴巴，惊讶道：“啊！我不是做梦吧？车子在水里开呢！” “当然不是做梦了，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改造这辆车，好不容易才有了智能驾驶和水陆两用的功能，亲爱的，你现在正在潜水艇里，舒服吧？” “天呐！太不可思议了！可江面很宽，出去之前，我们的氧气够吗？”左凌在车内环视一周，没有发现类似于飞机上氧气罩的设备。 “放心吧！”宁皓指了指后座上一个长得像电饭煲的东西，上面正闪烁着一盏豆大的绿灯，表明它正在工作。 “这是仿造潜艇供氧原理制作的氧气机，里面装着过氧化钠，可以和我们呼吸产生的二氧化碳发生反应，生产足够的氧气！可持续发展！” “宁宁，你太有才了！你知道吗？我的下巴都已经掉了……”左凌发出娇媚的感叹，双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刚才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快没了？”宁皓不想放过这么好的可以戏弄她的机会。 左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对方想要开玩笑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啊，我刚才真的以为，我们两个要成作死版的泰坦尼克号了！” 宁皓忍俊不禁，笑道：“就这么死了，不是太幽默了吗？” 他语气微顿，眼中射出坚定而深邃的目光，脸上铺满男人的尊严，认真说道：“所以说，你要相信我！” “相信！相信！不仅如此，我已经彻底服你了！我的天才宁！” 说着，她柔软而微微湿润的嘴唇触上了宁皓的脸蛋，试问宁皓此时此刻何种感受，除了舒服，还是舒服。 车子在水里前进，速度比在道路上跑的时候慢多了，两个人得闲透过窗户看出去，映着车灯的光辉，观赏着江水下的夜间美景。 进入秋天，夏季的洪峰早已过去，江水正处于清亮的时节。 “鲤鱼！鲇鱼！清波！翘壳！江团！哇噻，太好吃了！”左凌兴奋的表情，活像一个刚到水族馆参观的孩子，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满是好奇和惊讶。 不过她对于物品与吃的联系，总让宁皓领悟到人类思维的跳跃，难道这时不应该主要欣赏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游动的美丽吗？ “就知道吃！要不要去更深的地方，探探险？” “好啊！你这个破锣，还可以调节水下深度吗？好高级！” “当然可以！不过你不要侮辱我的polo哦！它现在已经在迈向机器人的行列了！” 说着，宁皓在车载终端屏幕上点了几下，车子开始平稳下降，天窗部分的挡板收起，露出通透的玻璃，透过天窗，左凌看到自己与水面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车灯光芒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再看到水面。 降到一定深度，宁皓操作屏幕，车子重新悬浮，继续前进。 突然，前方远远地出现了两个黑点，越来越大，直到进入车灯照射范围，他们才看清，原来是两只长江江豚，正朝着polo的方向游来。 两只江豚一会儿并排，一会儿一上一下，一会儿一前一后，身子微胖，却游得自由自在，天然的流线型身体，显得姿态优美极了。 等到离得更近些，它们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钝圆的头部，凸起的额头，又圆又小的眼睛看起来笑眯眯的，就像西游记里慈祥乐观的老寿星。 两只江豚互相嬉戏，一会儿搅成一个圆形，一会儿连成一个勾勾，在黄色polo周围不住地转动，时不时发出歌唱一般的鸣叫，表达着它们的欢乐。 宁皓和左凌看得呆了。 “它们好像很喜欢我们的车呢！”左凌欣喜万分。 “没错！这两只江豚，应该是一对恋人！好幸福！”宁皓也感叹道。 “太美了，你看看它们的姿势，你的机器人，能有这么美吗？”左凌笑问。 宁皓的眼睛没有离开江豚，答道：“大自然才是最伟大的造物主！生物体都是完美的机器！机器人学里，向大自然学习的仿生学一直都是我们进步的方向！”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左凌：“这回，你怎么不夸它们好吃呢？” “江豚可是重点保护动物，这么可爱，谁会去吃它们！宁宁，你真不懂事！” “逗你玩呢！它们可是列入《华盛顿公约》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的极度濒危物种！” 说着，宁皓叹了一口气：“大自然造出这么多生理上完美的物种，可许多物种，却因为其他物种的挤占和威胁，走向灭绝。机器人将来，会不会把人类从地球上挤掉呢？就像人类现在破坏环境，大开吃戒，挤掉其他物种一样。” 左凌听了他的话，心中顿感凄凉，便转移话题道：“好了，至少目前地球还好好的，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我们居然遇上一对江豚恋人，今晚实在太幸运了！” 宁皓拉起她的手，温言道：“不错！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我们都要努力做好自己！你呢，多在坏人脚上踩几脚！我呢，把我的机器人做得更加完美！” 江豚一直跟在车边，不知游了多远。 这时，车载屏幕终端闪烁几下，发出警告：“前方一百米，即将到达江岸，是否提升车体高度，请指示！” 宁皓在屏幕上点了“是”，汽车随即平稳升高，直到天窗完全浮出水面。 左凌想象着汽车靠岸时会像船体靠岸一样剧烈晃动，便用两只手紧紧拉着车门上方的拉手。 “别紧张！你还左姐姐呢！胆子这么小！轮胎都改造过的，现在它们已经进入靠岸模式，大轮胎轮缘上现在斜向分布着许多小滚子，可以实现全方位移动，滚轮上岸就是小意思，只要出现岸边接触点，轮胎便可以平稳爬上去，就像爬山虎一样，妥妥的！” 宁皓坦然坐在自己座位上，眉目含笑地看着左凌：“你就放心地交给它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绝对没问题！” 果然，polo并无晃动，逐渐脱离了水面，来到岸上，倒是江滩上凌乱的鹅卵石，顶得车子稍微有些颠簸。 浑身湿漉漉的小汽车，重新回到四平八稳的城市道路上，智能驾驶模式把他们安全带回了白丁楼。 路上的宁皓不知道，此时“房人”白丁楼里，已经有了新的消息。 033. 开店后的第一笔生意 经过夜里奇妙的水下之旅，宁皓和左凌手牵手，笑意满满地回到地下一层车库。 锁好车门，左凌目不转睛地盯着polo，若有所思地说道：“宁宁，你对车子的改动这么大，按照规定应该去车管所做车辆信息登记变更！” “变更？变什么呢？你看它外观有任何变化吗？”宁皓右手搭在车顶，反问道。 “外观的确没有变化，可是……”左凌看着小汽车，只见它周身那些奇怪的船头、船尾和螺旋桨之类的物件已经全部自动收拢了，和普通的polo看起来别无二致。 “那我去申请，要求在我的车辆信息中加上‘具备智能驾驶功能’的字样，不过，车管所的蜀黍恐怕还找不到相应的条文依据，也没有先例可循，你不是为难自己的同事吗？”宁皓挑着眉头。 左凌紧抿双唇，把嘴巴歪到一边，一时无言以对。 宁皓走到她身边，宽慰道：“好了，等到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汽车登记制度自然会随之发生改变，你就别瞎操心了！” 说着，拉着她来到电梯门前，系统警示声音响起：“通过验证！凌妹妹到家了！凌妹妹到家了！温柔贤淑的凌妹妹请进！” 左凌听到系统的发声，脸上雾霾散去，嗔道：“还没改成左姐姐呢！” 电梯里，她问道：“宁宁，你这个自动驾驶汽车还可以哦，我在网上也看到过介绍，现在好多国家都在做，你的技术怎么不公布出去，让大家受益呢？” 宁皓闻言，略微思索后，答道：“公布也有很多方法和途径，不同的方法会带来不同的结果。我的思路是发展技术，直接推动产业进步，那些虚名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 “你总是有想法，又能说得头头是道，反正我只有相信你啰！但是你可别干坏事啊！” “我像干坏事的人吗？我只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干过坏事！” 左凌两眼圆睁，正要反击，电梯门骤然开启，宁皓闪身出去，兀自进了两人的巢穴。 二楼巢穴里，隐藏在卧室隔墙之后的电视，可以随时打开，后台数据与笔记本电脑实现部分数据共享，方便在休息时间操作电脑，对系统控制器进行监控，只是电视的操作不像电脑那样复杂、灵活，功能要简单得多，主要起到监控的作用。 当然，宁皓暂时没有把甲壳虫机器人这样的监视系统显示在电视上，毕竟左凌一时半会恐怕还不能接受自己的监视行为。 临睡前，他总会把重要的系统控制端检查一遍，就像强迫症一样，生怕它们出现异常。 刚打开电脑，便收到系统自动发出的警示：“商店系统，有一封新邮件，请及时查阅！” 一字不落地看过邮件内容之后，宁皓脸上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回到卧室，他轻轻跃起，把自己轻轻摔在床上，转头对左凌笑道：“今天挺走运！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智能车刚做完实验，就有人找上门来了！看看，你皓哥我可要开始在汽车领域推动产业发展了！” “怪人总有怪人找！怪人要造怪车了！”说着，左凌扮了个鬼脸，按灭了卧室的灯。 搬到白丁楼之后，市公安局成了住所和庆溢学院的路途中点，也就是说左凌上下班都可以搭乘宁皓的便车了。 “别坐公交车了，多陪陪我吧！” 在宁皓的要求下，左凌放弃了在公交车上行侠仗义的计划，乖乖跟着他同路上下班。 第二天上班路上，宁皓认真问道：“上回那个雷小华，他情况怎么样？人品到底如何？” “我找他正面谈过，也通过一些同事和朋友打听他在老家、学校和公司的表现，充分发挥了我的犯罪心理学、刑事侦查学、讯问学等等专业特长，最终得出结论，恭喜他！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有些愤世嫉俗，但基本算是老实人吧！这回决心对付雷天一，他就像一只被人逼急了的兔子，轻轻咬了一口敌人！” 看着左凌得意的神态，宁皓噗哧一声笑了，伸手在她头上轻柔抚摸了几下，应道：“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啊！效率高，目标准！” “哼！那当然！上回你说可以帮他，具体怎么帮法？” 宁皓使用自动驾驶模式，双手只是象征性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左凌，微笑道：“佛教三大护法王之一米南德一世曾经说过：很多人原本不是无赖，但生活的不幸，让他不得不成为一个无赖。” 知道自己的话让左凌陷入了哲学的迷糊中，他主动解释道：“既然是生活的不幸让他走到了舍弃善良的边缘，我可以帮他变得幸运起来，或许可以让这个世界少一个无赖。” 左凌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帮他！” “凌妹妹，你通知他，叫他去找白高，他正在筹备蓝色未来物业公司的机器人管理团队，就跟白高说是我介绍的！” 说着，宁皓把头偏向左凌，对她耳语道：“记得提醒他，要想改变命运，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而且不能把行程告诉任何人！如果他做不到，我肯定帮不了他！” “通知他没问题！不过你这个神神秘秘的表情，看了真让人心头发慌，讨厌！” 话音刚落，汽车停靠在路边，市公安局已经到了，左凌下车，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 宁皓也在学校里忙碌了一整天，但他仍然早早回家，告诉左凌自己晚上有重要的会面，让她不要去一楼打扰。 其实，左凌不知道，宁皓并不在一楼，他在三楼。 三楼是他的专用工作间，空间足够大，工具琳琅满目，他曾带着左凌上来参观过，可她只看热闹，看不懂门道。 除了左凌，第三人的足迹还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七点五十五分，三楼的宁皓，在笔记本电脑上对“房人”系统进行设定，将一楼设为“密谈”模式。 几分钟后，一楼的布局、摆设自动调整完毕，进门是一处不大的门厅，端头有一扇室内门，门后是书房模样的陈设，基本和宁皓在原来林荫小区的公寓书房相似。 八点整，访客按照邮件约定的时间，准点到达，按响了门铃。 门口的视频设备将访客的影像清晰地传递到三楼笔记本屏幕上。 宁皓喝着茶，自言自语道：“李崇一，这个名字真有趣！” 屏幕上的年轻人，长得还算精神，他在邮件中自我介绍，自己叫李崇一，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李崇二，父亲一手创办了汽车配件厂，去年年底他们父亲去世，由兄弟二人共同接管了家族产业。 开店后的第一笔生意这就来了，宁皓心中莫名有些激动。 034. 智能技术商店代表 李崇一站在大门外，门上屏幕自动亮起。 “客人，请说出您的名字！” “李崇一！” “请等待主人确认！” 三楼的宁皓在操作界面上按下了确认按钮，对方在联络邮件里放着自己的照片，看来是本人没错。 “哔——确认完毕！请进！” 随着嘀嗒一声响起，大门滑动而开。 进门一看，屋里没人。 李崇一正在疑惑，突然屋内响起一道声音：“请直接往前走，推开那扇室内门，进入一楼书房，主人在那里等候。” 他略微迟疑，片刻之后，才按照语音提示的内容，迈步往前走，来到了书房。 推门一看，书桌后面，坐着一位穿着白衬衣和休闲裤的年轻男子，看到有人，他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李崇一。 只见书房内的男子年纪不大，眉目俊朗，五官比例匀称，眼角含笑，他礼貌地欠身道：“欢迎李先生光临寒舍！我是智能技术商店代表郑超，收到您的邮件，有幸相会！” 他声线温和，令听者愉悦，但他只是站起，并没有挪步从书桌后走出来，李崇一心道大人物往往也需要自己的安全距离，便不强行探身过去握手。 “吴东说的大咔奇才，就是郑先生您吗？”李崇一看着眼前这位完全陌生的人物，有些疑惑，毕竟他长这么大，在双庆市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 “大咔奇才算不上，那是东哥谬赞！请坐吧！” 男子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 宁皓心中暗暗发笑，他要求吴东在挑选好对象后，介绍自己不能使用真名，见面后会酌情沟通，所以吴东介绍时都把他称作“大咔奇才”。 实际上，正在三楼的宁皓，身上穿着一套智能服装，这套服装能够通过遍布各处的传感器感知到宁皓的一举一动，汇集到电脑上，再通过无线信号，传送到一楼机器人郑超身上的控制器，郑超便依样画葫芦，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来。 这套系统的缺点之一是时间延迟，宁皓做完动作后，需要几毫秒的时间，郑超才能做出反应，好在白丁楼的三楼到一楼，距离不远，这种级别的延迟，肉眼根本识别不出来。 经过不断的升级改造，郑超的行动系统现在已经非常逼近真实人类的形态了，看在李崇一眼里，郑超就是主人家。 只见这位主人伸手在书桌右下角的按钮上轻轻一点，书房门应声而开，一个机器人捧着托盘走了进来，白色玻璃钢外壳，眼睛闪着蓝光，腰部有一条蓝色装饰带。 郑超一边坐下，一边说道：“这是我的机器人蓝豆豆，负责给客人们沏茶倒水的，请李总不要客气。” 蓝豆豆用机器人特有的电流音说道：“请喝茶！” 然后，它把一杯茶平稳地摆到李崇一面前。 他第一次被机器人所服务，一时不知该不该对蓝豆豆致谢，尴尬地笑着，惊奇不已。 这时听郑超说道：“怎么样？蓝豆豆表现还不错吧！李总请放心饮用，不要客气！” 蓝豆豆完成任务后带着托盘转身离开了书房，它的动作略显僵硬，但端茶递杯子平平稳稳，一滴水也没有撒漏。 “超哥果然是奇才，听吴东说起过你的服务机器人，都是你自己设计制作的吗？”李崇一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茶，不无崇敬地问道，称呼也由郑先生改成了超哥。 “是我自己设计的！不过，蓝豆豆身上的技术还有待进一步提升，现在的功能只是普普通通的服务功能。”郑超谦虚地说道。 其实，郑超的声音，也是宁皓在三楼说的话，语音被采集，自动传输到郑超的控制器上，通过它嘴部的微型喇叭播放出来的，而它的面部和嘴唇，由控制器通过一套算法，根据语音内容，自动调节表情和口型。 因为李崇一没有认出郑超是机器人，宁皓在三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在他的表情是不会直接传递给郑超的，不然一定会让人看起来十分诡异。 “邮件内容我已经看过了，李总能再详细说一下吗？”郑超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然后轻轻地摊开，做了一个十分坦诚的手势。 “我是家里的老大，叫李崇一，还有个双胞胎弟弟李崇二。我们父亲叫****志，早年开始做实业，一直是摩托车、汽车的车灯供应商，父亲的精力都放在了主营业务上，直到他去世。” 说到父亲，李崇一眼里透出一道悲伤，似乎后面掩藏着难以言表的故事。 他略作调整后，续道：“之前公司业务还算顺利，后来赶上经济危机，业务出现停滞，甚至衰退，加上人工费、材料费的增加，利润空间逐步收窄，后来就出现了亏损。” “为了维持公司经营，加上身边不少企业家朋友改行做投资挣了钱，经朋友介绍，父亲也参与了一次股权投资，结果遇人不淑，老板携款潜逃了，父亲从此一蹶不振，公司就到了现在的境地，实不相瞒，我们现在是举步维艰！” “李总也不必妄自菲薄，收到邮件，我也查过，你们的公司虽然业务量不大，但在双庆市还算排得上号的，在汽车车灯这个专项领域深耕多年，是有底子的！” 李崇一摇摇头：“话是如此，不过经营要是再没有大的起色，下一步我们就只能考虑裁员了！父亲已经走了，弟弟对公司业务不感兴趣，只有我一个人在苦苦支撑，接手公司也很仓促，市场本就不景气，加上我自己经验不足，唉！” 说着，他转头看着郑超，眼里不无疑惑：“超哥，我听东哥说，你手里有智能技术，可以帮忙改善我们公司的产品，不知道是真是假？” 郑超微微一笑，当然这表情是三楼的宁皓操作出来的。 “不错！我专门研究机器人学，手上有些技术不假！现在我对智能驾驶这一领域兴趣浓厚，正好你们发来邮件，要是条件合适，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李崇一若有所思地说道：“智能技术现在太热了，我就怕只是噱头，概念炒作得一时，却终究带来不了业务的实质性增长，请原谅我说话直白，毕竟父亲刚刚卷入一场骗局！东哥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他介绍的人，我当然相信，就是怕理念不合……” “看过你们公司的介绍，宗旨是‘坚守技术，开拓创新’，对吧？” “宗旨是这样没错，可惜父亲最后也偏离了初心，才上当受骗……” “受了教训，作为儿子，你能够把原来的宗旨秉承得更好吧？” 李崇一点头，一脸的坚毅：“当然！我宁可缩减规模度过寒冬，也不会去做那些投机倒把赚快钱的事了！” 郑超微笑道：“就你们公司目前状况而言，盯紧技术核心是没有错的，投资本没有错，不过要看是怎样的投资！依我看，你的理念，我是赞同的！” 说着，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本册子，摆到李崇一面前。 “这是我根据你的情况，做的方案，智能车灯计划，你看看有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欢迎你再次过来详谈，过来之前，请提前通过电子邮件和我预约时间。” 李崇一拿起册子，略略翻看了一下，里面有翔实的市场分析和前景展望，甚至还有指名道姓的大客户分析。 临分手时，郑超温言解释道：“产品方面只有效果描述，核心技术不能透露，这一点请理解！” 说完这话，他指着门口的方向，示意送客，始终没有离开过书桌后面的位置，李崇一也不以为意，只当是“大咔奇才”的怪异习惯。 拿着册子回到家中的李崇一，越看越激动。 李家工厂只能生产常规的卤素灯，他忧心于车灯技术这些年发展飞快，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被残酷地淘汰，新的技术，比如氙气灯、led灯、激光大灯陆续问世，而且都很炫酷。 现在，郑超给他的册子，提供了一种在卤素灯基础上进行智能化的道路，意味着在他原来的生产线上，不用投入太多资金，便可实现产品的更新换代，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035. 以点博面 第二天宁皓还没起床，便接到了吴东的电话。 “宁皓，你小子给李崇一说了什么呀？他激动得要死，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让我跟你联系，约个最快见面的时间！” “我让他提前在邮件里面预约啊！” “呸！还邮件！你呼呼大睡看得见吗？人家火急火燎地要跟你面谈！直接去你家又怕不礼貌，让我电话联系！” 隔着电话，宁皓似乎都能感受到吴东唾沫星子飞溅的恶心。 “哦！这么激动啊！那让他现在就来我家吧，反正今天周末。” “好！不过我说你还真作，你给自己起了别名叫郑超啊？请允许我冷笑两声！好好的名字不叫，非要管自己叫超哥！我晕！” 宁皓忍俊不禁，除了左凌和李崇一，郑超还没有在其他人面前亮过相，吴东暂时不知道。 挂断电话，宁皓起床，洗漱早餐，等着李崇一的到访。 这一次，该以自己的真面目相见了，宁皓心中默念，理念和态度，都不冲突，这个人可以合作。 “凌妹妹，今天周末，能请你多做点菜改善生活吗？” “让你的红豆豆和蓝豆豆做呗！” “不是说了吗，你的厨艺是机器人绝对不能替代的工作！亲爱的！它们就两个端盘子的，能跟你比吗？”宁皓的眼神像个孩子。 左凌噗哧一声笑了：“你把它们改进改进，能帮我择菜、洗菜就最好不过了！” “没问题，有空就给他们升级！” 两个人正在二楼你一言我一语地逗趣，一道语音提示声在房间里响起：“有访客在一楼门外，请主人确认是否开门！” 宁皓来到显示屏前，看到来人正是李崇一。 “动作真快啊！凌妹妹，上午不陪你了啊！” 说着，他在屏幕上点了“确认”键。 语音提示再度响起：“引导客人下一步去什么地方，请指示！” 宁皓说道：“三楼！” 这时，进到一楼大厅的李崇一，耳边响起提示音：“客人请直走，乘坐电梯，到三楼，主人在那里等候！” 李崇一这一次毫不犹豫，扫视一圈，看到头天晚上进去的书房门口不远处有一扇合金门，估计是电梯，便走到前面。 电梯门自动开启，他抬脚进去，来到三楼，哐当一声响，电梯门开时，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位陌生男子。 “你是？” “李总你好，我是宁皓！就是吴东给你介绍的‘大咔奇才’！”宁皓笑道。 李崇一脑袋一偏，疑惑道：“那昨晚那位超哥……” 宁皓侧身，指了指正呆站在他操作台旁边的机器人郑超，问道：“李总是说它吧？” “对啊！昨天超哥接待我，说他是智能技术商店的代表，还给了我智能车灯计划！” “不好意思，昨天跟你开个玩笑，其实它是我制作的机器人，名叫郑超，不过，虽然是机器人，但他昨天所说的话，全都是我要说的，一字不差！” “哦！原来如此！宁先生的智能技术果然一流！”李崇一没有生气，而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宁皓带他来到自己的操作台前，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开始了交流。 他照例拿出自己的功夫茶盘，慢悠悠地泡茶。 一口清新的龙井入口，李崇一略显轻松，说道：“之前听吴东介绍，说大咔奇才知识全面，技术顶尖，是麻省理工的人工智能博士！我以为就是这位超哥呢！没想到是宁先生！” “你我也算缘分，直接叫我宁皓吧！” 李崇一点头。 “智能车灯计划看过了吧？怎么样？有什么打算？”宁皓开门见山。 “合作！我一定要跟你合作！” “这么肯定？” 李崇一狠狠地点了一下头：“绝对肯定！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你在计划书里提出的‘以新技术站在工业前端，方可立于不败之地’的观点，我完全赞成！商场如战场，与其固步自封，不如以攻为守，自己来做引领者，才不会成为悲惨的被淘汰选手！” 见宁皓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他抿了一口茶，续道：“虽然计划书里没有写出具体的技术细节，不过你描述的效果让我激动了一个晚上！仿造昆虫复眼原理设计的智能车灯，根据周边环境自动调节明暗，光线投射方向可以手动、自动调节，还可以通过车灯，测定汽车周边物体的距离和大小，这绝对是领先技术！” “据我所知，目前国内的车灯厂商，还没有一家具备这种产品的量化生产能力！如果真能按你计划书所列的成本来实现，对于目前的车灯市场，绝对是颠覆性的！” “你这项技术，既能减少眩光引发事故的概率，又能增加驾驶员和车辆对周边物体判断的可靠性！安全又智能！” 宁皓听他说话，专业性溢于言表，不过看他话头打开，有些刹不住了，便帮他往茶杯里续了水，接话道：“你对前景是看好的，但有没有想过自己目前的劣势呢？” 李崇一闻言，略微思索，答道：“我大学毕业后，在父亲的工厂里从底层做起，关于劣势，是有感受的！我们一直靠引进国外的生产线进行生产，而且在汽车制造业，我们只是极小的一个领域，受到国外技术输出端和整车制造厂商的制约太大了，这一点，我一直想要突破，却暂时不得法。” 宁皓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你能把车灯做好做精，再慢慢铺开去，往整个汽车产业链延伸，应该有一番作为，这叫做以点博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先把车灯做好，等资金充裕了，就大力投入研发，然后一步一步扩展出去！” 李崇一这段时间一直比较郁闷，父亲受骗后给公司的资金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他也成天郁郁寡欢，现在见到宁皓，颇有知音难求的感觉。 他迫切地想要与宁皓合作，便不等对方开出条件，主动提出：“宁皓，你也知道，我们公司虽然底子还可以，不过目前流动资金确实困难，我无法买断你的智能车灯技术！而且我也不想买断，我想要跟你长期合作，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让出一部分股份给你，你直接以技术入股！具体份额，你只管开口，只要我们家不丢掉公司，我都会答应！” 宁皓也不含糊，直接答道：“我调查过了，你父亲去世后，公司股权由你们兄弟二人三七开，你负责日常经营，占了70%股份，股权方面，你能做主吗？” “当然！我弟弟本来就对这块业务不感兴趣，父亲去世，他要了一些房产，这30%的股份他已经提出来了，想要转让给我！” “如果你获得了全部股权，我以技术入股，你51%，我49%，这样的条件，你仍然愿意吗？我只提供技术，经营方面不直接参与，只委派代表进行监督。” “一言为定！等我和弟弟那边办好手续，就跟你签订股份转让协议！不过，前提是，你一定要毫无保留地提供计划书里的智能车灯技术，而且，要确保我们将来的合伙公司独享这项技术！”李崇一不在乎宁皓狮子大开口，在乎这项技术的独占性，垄断能够带来的收益，他当然明白。 “技术独占那是自然！我这边还有一个条件，要是做不到，一切免谈！我的身份一定要保密，你我的合作，对外不能透露半点消息！我将来会以蓝心投资公司投资基金的名义入股，我的名字不会出现！” 毕竟是在商场上奋战的年轻人，李崇一当下会意，满口答应。 待他走后，宁皓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个人资料，照片上的李崇一，单眼皮，眼睛不大，嘴角有一抹天然的弧度，过往经历表明，这个人踏实勤奋又不失野心，与葛乔有某些相似之处。 49%的股份说给就给了，李崇一还算是有眼光，或许将来，他会因为他的这一果然决定得到更多。 “好吧！汽车行业，就要靠你帮忙了！”宁皓对着屏幕上的李崇一，淡淡说道。 036. 机器人幽灵再现身 星期一早上第一节课，宁皓照样带着蓝豆豆和红豆豆在课堂上现身说法，讲授他的《机器人学导论》课程。 两个机器人在轻松的段子中传递着知识。 “红豆豆，今天咱们聊聊机器人学当中的伦理思考吧！” “我不想跟你聊，我只想跟帅帅的宁老师聊。跟你聊天，我怕我的见多识广，会格外照亮你的无知！” 台下一片笑语。 宁皓潇洒地走到机器人身边，对学生说道：“红豆豆的语音是我提前录制好的，不过，未来的机器人，真的会有它刚才所表达的各种人类的情感吗？” “机器学习是一种途径，我们或许可以采集足够多的情感样本，让机器人学会具备情感！” 大家侧耳倾听，跟随宁皓的思路进行着各自的思考。 课程很快结束，宁皓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蓝豆豆和红豆豆走在他脚边，举手投足溢满儒雅之气的年轻老师，身边伴着两个机器人，看起来酷劲十足，一路上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手机铃声响起，宁皓立刻接通。 “凌妹妹，什么事？” “雷小华报告的？” “我已经下课了，马上过来找你！让他别走！” 挂断左凌的紧急电话，他直接乘坐电梯来到计算机学院地下车库，把蓝豆豆和红豆豆安置在后排座位，驾驶黄色polo来到市公安局。 只见钱松涛几个人又聚在了一起，左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电脑上查询什么，雷小华坐在她身边，低声说着话，钱松涛、廖扬和王龙则立在一旁低声讨论着。 “阿凌，怎么了？” 宁皓一打招呼，便把几个人的注意力瞬间吸引了过来。 “快，你是专家，快过来看看！”左凌起身，示意宁皓坐到电脑前去，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着急。 待他坐定，看到屏幕上是一个网络论坛界面，他们正在查询论坛帖子。 “这就是我上次登录的那个论坛，就是在这个版面里，遇到那个‘机器人幽灵’的，上次雷天一的事情以后，这个人一直没有现身，可是昨天晚上，他在一封帖子后面跟帖了，作了回复，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个人可能有问题，便过来告诉左警官！” 雷小华真诚地看向宁皓，主动解释道。 宁皓注意到他，看到现在的雷小华，剃了胡子，理了头发，穿着干净，气色看起来清爽了很多，目光中的戾气已经彻底褪去，在警察面前，也不再频繁地搓手了。 他之前收到左凌的通知，知道是宁皓向白高介绍了他，自己才有机会参加了蓝色未来物业公司的培训，并成功取得了这个听上去十分先进的工作机会，自那时起，他对宁皓和左凌充满了感激和信任，只是碍于左凌的严厉叮嘱，才不在人前吐露对他们独特的感情。 “我们已经和这个论坛网站取得了联系，一来让他们务必保留帖子，不允许删除，二来获得了他们的管理员id权限，现在就是用管理员id登录的！已经通知网络监察大队那边帮忙查询信息了，现在还没有结果，我们就想自己先看看！”钱松涛补充道。 宁皓不说话，看到屏幕上还显示着“机器人幽灵”的回帖，赶紧进入网页脚本文件和论坛的数据库，追踪发帖人的ip地址。 楼主的昵称叫做“血债血偿”，ip地址显而易见，他示意左凌抄下来。 回帖的“机器人幽灵”，ip地址一看便知，来自国外，左凌抄写的同时，宁皓心中揣测，要么这真的来自国外，要么便是某个人躲在国内某个地方，通过代理服务器发出的帖子。 接下来，他从自己兜里取出一个黑色u盘，插在电脑上。 “刚刚电话里听阿凌介绍了情况，知道需要追踪ip地址，所以我带着自己编写的小工具程序过来的，用完自动删除，不会影响阿凌的电脑！” 几位警官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宁皓使用自己的小程序，一个看起来极为原始的黑框界面，输入英文字符指令，开始往下追踪。 其他人看不懂，便在一旁安静守候。 不一会儿，只见宁皓摇了摇头，转身解释道：“这个家伙十分狡猾，使用了代理服务器，中间还有木马程序进行干扰，暂时查不出信息源所在地！” 说话的时候，他想到对方的手法与自己暗地里采用的安全措施如出一辙，技术上称得上旗鼓相当，心中不禁一怔。 这时，钱松涛接到电话，原来是网警那边打过来的，经过技术员的分析，得出与宁皓相同的结论。 “那就难办了！万一真的像帖子当中说的那样，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左凌感叹道。 宁皓一来便光顾着找出“机器人幽灵”的信息源，听到左凌说话，这才返回去仔细阅读帖子内容，胸中的紧张感油然而起，因为这场网络对话充满了血腥气： 血债血偿：老爸被逼得服药自杀，她却过着滋润的生活，这样的贱人，也配称作我家的“朋友”，要不是她介绍，老爸会被骗得这么惨？！更气人的是，居然找不到证据告她，她还一脸无辜，说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骗子！我就糙她大爷！朋友们，帮我一起骂贱人！诅咒她！ 机器人幽灵：有人说过，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 血债血偿：说得轻巧！你有办法惩治这样的小人？ 机器人幽灵：我有办法，看你舍不舍得花钱了！ 血债血偿：什么办法？多少钱？ 机器人幽灵：想要什么结果？杀死对方，重伤还是轻伤？ 血债血偿：…… 机器人幽灵：怎么？害怕了？ 血债血偿：懦夫才害怕！不过，万一她真的也是被人骗的呢？ 机器人幽灵：你老爸被骗了钱，她呢？ 血债血偿：哼！她刚换了一辆新车！ 机器人幽灵：那不是明摆着吗？ 血债血偿：算了，杀了人我自己不也完蛋了，我想要让她受点伤，教训一下！轻伤就行！ 机器人幽灵：好！可以私聊！ 论坛上的对话到此为止，但宁皓感觉这不应该是帖子的最后，按常理判断，至少还有两个人给出私聊联系方式的帖子吧！或者他们在论坛内部私聊，那用网站管理员权限应该可以查到，但却无迹可寻。 显然有些关键性的对话内容很早就被人为删除了，而且删得彻彻底底。 宁皓站起身来，正色说道：“这个家伙相当嚣张，上次雷小华出事，他不可能没有听说！才过了几天，就明目张胆地在原来的论坛上现身！而且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帖子的内容，是他故意保留在网上的，这是直接的挑衅！钱警官，你们应该高度重视！” “说的是啊！不过上次雷天一撤销了报案，这一次虽然帖子让人看了心惊肉跳，不过目前，没有听说发生什么事情！老大又会说了，可能是恶作剧！”王龙在一旁嚼着口香糖，有些不服气地抢过去说道。 廖扬点点头：“不错！关键是这个家伙的数据来源查不到，我们想找他出来喝喝茶，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啊！” “这个幽灵查不到，那个叫‘血债血偿’的家伙不是查到了吗？网警刚才的电话里说已经有地址了，咱们几个，走一趟呗！”钱松涛沉思片刻，给出了方案。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老钱带着手下几个警察，去了网警给出的地址，要找“血债血偿”问问情况。 宁皓则赶回白丁楼，那里有他自建的软件体系，他想要用更复杂的技术，再试试找出“机器人幽灵”到底身在何处。 刚回到家，便看到三楼操作台对面墙上的屏幕显示，有两个人正在一楼门外踱来踱去，放大图像后，宁皓看到两个人的长相几乎没有分别，更为甚者，他们焦虑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样，连眉头紧皱的角度都惊人地一致，显然，这是一对双胞胎。 037. 不小心干了傻事 宁皓在屏幕上看得清楚，门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是李崇一兄弟二人。 不过长相实在太相像，他认不出谁是之前联系过的李崇一，只见其中一人手上还提着个小尺寸电脑包。 这时，宁皓来到一楼，亲自打开了大门，空着手的人走在前面，热情招呼道：“宁皓，不好意思，直接过来麻烦你！这是我弟弟李崇二！” 宁皓点头致意，只见李崇二手里提着包，点头向宁皓回礼，不过，他脸上两条原本并不粗壮的眉毛现在都快要拧成麻花了，脸上写着大大的焦虑。 “是车灯厂有什么急事吗？” “不是，是我弟弟的私事！刚好认识你这位机器人专家，所以我带他过来请教！” 宁皓闻言，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似乎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且与机器人有关，便领着兄弟二人来到一楼的书房。 李家兄弟十分着急，一落座，李崇一便开门见山说道：“我弟弟昨天上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结果一不小心真的闯了大祸，因为和机器人有关系，所以赶过来，听一听你的分析，帮我们出出主意，看我弟弟会担上多大的责任？” 说着，他看了一眼李崇二，让他自己来陈述。 李崇二咽了一口唾液，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昨天晚上我上网随便逛逛，说想要找当初害我爸爸的人报仇，本来只是嘴上泄愤，结果遇上一个奇怪的网友，说可以给我一个机器人，帮我报复对方！” 李崇一插话道：“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反正他在网上花钱买了一个机器人，今天上午他匿名把这个机器人送给那个‘朋友’当礼物，对方打开后，他在手机上操作，想让机器人拔刀去划伤人家的小腿，结果没想到把人给弄成了重伤！” “机器人果真伤人了！”宁皓回想起在刑警队看到的“血债血偿”和“机器人幽灵”的网络对话，沉吟道。 “宁皓，你看，这个机器人不是我弟弟做的，他是受人蛊惑！要是自首，他会被判刑吗？你们机器人学领域有没有说法？”李崇一恳切地望着宁皓。 “这个目前还很难界定！要看作出实质性伤人决策的，到底是谁。” 李崇一突然想起来，转头指挥他弟弟道：“你不是带着电脑吗？快把你的聊天记录拿给宁皓看看！” “哦！对，幸好我昨晚多了个心眼，把我们当时的私聊对话给保存下来了，今天我打开电脑，发现论坛上的私聊记录都被删除了！” 李崇二说着，拿出笔记本电脑，他是以屏幕截图的形式保存下来的，宁皓一看，果然是在公安局看到的那个论坛网站上的内容： 机器人幽灵：我们公司刚好研制出一款会日本居合术的小型机器人，你买回去，匿名送给对方，假装友人所赠的礼物！等她拆开包装，你就可以操作机器人，突然拔出佩刀，保证你划哪儿伤哪儿！轻伤重伤由你控制！ 血债血偿：会追查到我吗？ 机器人幽灵：做完事，你可以选择让机器人回你家，或者启动灭亡程序，它会自动爆炸，不留下任何痕迹，当然找不到你！就算查出是你指挥机器人干的，你可以咬死了说机器人出现了机械故障！ 血债血偿：多少钱？ 机器人幽灵：五万！ 血债血偿：这么贵？ 机器人幽灵：在地球上你恐怕找不出更便宜的价格吧！我看你不是嫌贵，而是胆小怕事，不敢帮你爸报仇吧！ 血债血偿：哼！怎么付款？怎么收货？ 机器人幽灵：今晚十二点整，城南垃圾场，我派人在那里等你，你带着五万现金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宁皓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你就是‘血债血偿’？” 李崇二心头一凛，惊愕地抬头看着宁皓：“怎么听上去你好像知道我的网名？” 宁皓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你怀疑我是‘机器人幽灵’啊？” 接着，他摇摇头，续道：“放心吧，我不是幽灵！我女朋友在刑警队，他们请我做了机器人方面的辅助专家，今天正好听她说起过网上的奇怪言论，提到了你们这两个网名。” 李崇二恍然大悟，得知警察可能已经盯上自己了，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感到浑身无力。 “哥，警察已经知道了！” “别慌！先听宁皓分析一下，咱们该自首就去自首！” 宁皓沉吟道：“‘机器人幽灵’的目的是钱吗？” 沉默片刻，他才继续问道：“那你半夜去了吗？” “去了，果然有个人在那里等着，我带着五万现金，给他之后，他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拿回家，里面有详细的说明书，后来，事情就这样了！” “你见到对方什么样子了吗？” “他选了灯光很暗的地方，我看不清楚，只记得他身材匀称，个子挺高，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哦，对了！他走路的时候一顿一顿的！”李崇二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一顿一顿的？难道是派了一个机器人去送货？”宁皓若有所思地说着，出于职业习惯，他从那人走路的姿势一下子联想到了机器人身上。 李崇一闻言，惊叹道：“机器人送机器人？这是什么状况啊？老二，你看看你，一不小心干了傻事，摊上这么诡异的事情，这可怎么收场！” 李崇二脸部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脸色阴沉下去，眼神迷离，陷入了恐慌之中。 “那后来呢？你具体怎么操作机器人的？”宁皓兴趣浓厚。 “我晚上做了测试，按照说明书的提示，装上了光盘里的软件，在电脑上操作，看得到机器人看到的东西。”李崇二不敢隐瞒，絮絮叨叨开始了讲述。 “那个机器人只有半米高，不大，外形真的像一个日本武士，腰间挂着一把缩小的日本刀，我实验的时候控制得很好，可以轻轻划一下桌腿、沙发之类的，只伤表皮，我感觉得到那种力度，真的，相信我！” 李崇二说着，声音越来越大，显出他内心的急躁和惊魂未定：“实验的时候就像玩体感游戏机wii和xbox360一样，真的，我可以把力度控制得很轻，但是今天上午，当机器人到了她手上的时候，我一开启拔刀模式，机器人就失控了，真的，完全不受我控制，而且它真的会日本的居合术，下刀超快，霍的一下过去，直接砍掉了人家的一条小腿……” 宁皓和李崇一都不说话，只听他语气微顿，呼吸越来越急促，继续说道：“我当时吓坏了，脑子一下子懵了，就下意识地点了自毁按钮，那个机器人突然就爆炸了，爆炸波及了躺在一边已经受伤的那个女人，她伤势铁定更重了！” 宁皓闻言，沉思片刻，说道：“目前的情况，你只能自首！你在论坛上发过言，警察也看到过你在网上的行为，逃是逃不掉的！自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等待调查结果！” “不错，自首只有好处！”李崇一附议道。 说着，他立刻带着弟弟去往公安局。 他们走后，手机响起，是左凌打来的：“宁皓！真的出事了！” “一个女的，在自己家里，被砍掉了左小腿，切口光滑利索，现场还有爆炸的痕迹，破铜烂铁炸得稀巴烂，根据剩下的零星碎片初步鉴定，真的就像帖子上所说，是机器人干的！” “那个‘血债血偿’家里没人，现在我们已经开始追查他的下落了！” “老钱让我请你赶紧过来，专案组重新成立了，需要你这个专家！” 038. 真的没有痕迹吗 等到宁皓收拾停当，来到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时候，廖扬和王龙正在记录李崇二的口供。 钱松涛和左凌聚在李崇二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前凝神查看。 看到宁皓出现，已经知道他是刑警队请来的外援专家，李崇一兄弟二人并不惊讶。 “这个人叫李崇二，过来自首，说他就是‘血债血偿’！”左凌解释道。 宁皓点头。 “他还说受害人打开机器人的时候，那个东西就失控了，拔刀砍人，还会日本剑术！”左凌说话时眼睛睁得大大的，觉得不可思议。 钱松涛眉头微皱：“若真是有人在后台进行操控，那么，要找出后台的人就太困难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个李崇二，他无法证明机器人不是按照他的意愿动作的！毕竟，动机是有的，行动也是有的，他花钱购买了机器人，匿名送到受害人家里，然后就造成了现在的后果，链条基本齐了！” “手法和上次雷小华事件如出一辙！这个幽灵躲在后面，把自己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真是小人行径！”左凌接话道。 “这一次比上一次造成的伤害大多了，这么发展下去，真令人担心！”宁皓一脸严肃。 这时，钱松涛接到电话，挂断后，正色说道：“他们半夜交接机器人的垃圾场已经派人查过，只可惜去晚了，现场早就被垃圾清理车破坏了，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而且，对公共区域的摄像头躲得恰到好处，影像资料一点也搜不到！” 李崇二暂时被刑拘。 宁皓看着焦虑的李崇一，说道：“之前有个类似案件，也是在论坛上被‘机器人幽灵’怂恿，不过双方私下和解了，没有你弟弟的后果严重！你弟弟犯罪行动已经有了，不过，这个‘机器人幽灵’才是真正的关键人物！只有找出这个人，李崇二的情节严重程度才能准确认定！” “宁皓！帮帮他！我爸去世后，老二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我总是担心，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你父亲是自杀的？” 李崇一点头：“公司的经营滑坡后，老爸一时失误，听信了朋友们‘马无夜草不肥，人无股权不富’的宣扬，把公司原计划用来升级生产线的资金拿去购买原始股，没想到中了非法集资的圈套。” “他一辈子自信满满，没想到老了栽了一跟头，公司元气大伤，他一时气不过，就走了不归路！”李崇一叹了一口气。 “受害人什么情况？” “是我爸一个生意伙伴的老婆，出售‘原始股’的公司就是她给介绍的，后来那些人跑路了，我们家也报过案，目前有关部门正在追查，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这个女人没事，因为没有证据表明她有直接参与！不过，我们都怀疑，她收受了好处费！” 宁皓沉吟着，为李父戎马一生却被最后的一次失误所击败而扼腕叹息，训练多年的强大心理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实在令人唏嘘。 不过，他最揪心的，还是“机器人幽灵”，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呢？ 是为了售卖黑暗机器人赚钱，或者这次只是一个实验，又或者是他制作了机器人杰作，要拿出来显摆以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抑或这背后掩藏着更大的不为人知的阴谋？ 宁皓心中充满了疑问。 他坐在左凌的办公位上，看着她电脑屏幕保护界面上互相碰撞的彩色泡泡，静下心来仔细梳理。 首先，之前发给雷天一的邮件，以及和李崇一的交往，宁皓对自己所做的保密工作十分自信，况且，若真是针对自己，完全可以派机器人直接跟踪、干扰，大可不必在其他不相干的人身上大费周章。 就这一点而言，自己的房地产发展计划和智能车灯计划是安全的。 但是，这个“机器人幽灵”仿造了自己的甲壳虫机器人，和用蝴蝶机器人发出挑战的幕后人士，必然有着某种关联。 思及此，宁皓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次事件。 “钱警官，我想去垃圾场附近看看，能让左凌和王哥陪我去吗？”宁皓问道。 “好！让他们跟你去，如果有新发现，他们可以直接行使警察职责！” 钱松涛如此重视，宁皓有些受宠若惊，笑了笑，以作回应。 “陪我去垃圾场走一趟呗！”他在左凌耳边低声道。 左凌笑道：“我怎么看你越来越有侦探的风范了？” “唉！这件事情你可不要小看，技术的道德界限是要坚守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车上，宁皓认真说道：“哲人说过，人一旦摆脱缰绳，就不甘心再被束缚！你看这两次，这个幽灵设计了可以伤人的机器人，并且借人之手，步入了实践环节！一旦道德底线被突破，他会走向什么境界？” 左凌收住笑容，补充道：“没错！高精尖的技术被犯罪分子掌握，要是不能用法律制止，那就太可怕了！” 王龙坐在后排，忿忿然道：“这就叫流氓会武术！我倒想看看，究竟能不能挡住！” 宁皓不想在王龙面前贸然展示汽车的智能驾驶技术，便和常人一样，手扶方向盘，一脚油门，黄色polo飞驰而出。 “宁皓，老钱已经派人查过这边了，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你有什么新思路吗？”王龙问道。 “据李崇二说，是一个走路一顿一顿的人和他交接的，就算是半夜，一个走路姿势异于常人的高个子，应该会有人注意到吧！” “老钱说问过周边的商店和居民，没人见过有这么一个人！”左凌补充道。 “我推测那个走路奇怪的家伙，本身就是一个机器人！所以，我们要换个思路！” “机器人？怎么换？”左凌兴致盎然。 宁皓看了她一眼，故作神秘地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我不信真的没有痕迹！” 车子停下，宁皓按照李崇二的描述，很快确定了他们交接机器人的地方，发现这个垃圾场并不大，只是一个中转点，所以垃圾清理车时常会过来堆料、收料，破坏现场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位处郊区，周边居民不多，约莫一百米开外，有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一楼门面是个杂货店，三个人走了过去。 一个黝黑的中年女人坐在门口守摊，看到客人到来，立刻笑脸起身。 宁皓朝她要了三瓶矿泉水，付了钱，老板娘喜笑颜开。 王龙和左凌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件，女人上午已经接待过钱松涛派来的警察，有了应付这样场面的经验，并不显得惊讶。 宁皓用轻松的语气问道：“昨天夜里十二点前后，你们还在营业吗？” “守摊呢！守到一个是一个，挣钱糊口呢！”老板娘笑答。 宁皓走到烟柜前，指了指其中一包大红色的软中华香烟，轻描淡写地说道：“给我来包这个！” 老板娘笑容更加绽放，对于她家小店铺来说，这可是大买卖呢！因为成本高，销量低，所以店里进货的软中华只有一条，烟柜里只摆出一包，平时都被他们夫妻视若珍宝。 接过烟，宁皓递出一张百元大钞，老板娘转身找零，心情大好，脚步轻快。 “对了，你们昨天半夜有没有看到一个拖着箱子或者提着包的人经过呢？男人、女人都有可能！”宁皓接过零钱，不经意地问道。 “唔，好像没有……”女人苦苦回忆着，摇了摇头。 左凌和王龙互相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宁皓的意思，原来他推测，周围的人看不见那个瘸子，是因为它完成任务后，有人把它装进箱子或者包里带走的。 “谁说没有！晚上守摊，你个婆子老打盹，我可看见了，一个男人拖着箱子，就从店门外走过去的，好像是外地来旅游的，我当时还想，这么晚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地方落脚，是打不到车的，可怜这家伙要走路找旅馆了！” 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子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包软中华，显然是要补充到烟柜里去的陈设商品，脸上充满了对自己女人糟糕记忆的蔑视。 039. 画影图形 “哈哈，我的瞌睡是很多，听他的吧，我家这个人眼睛好！”女人笑着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中年男子用他黝黑的双手捧着大红色的香烟包，四平八稳地摆放到烟柜中空出来的位置，那神态，比起金店的服务员拿取黄金首饰的认真劲，有过之而无不及。 店老板做完他的正经事之后，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两男一女。 “他们是公安！”女人翘起二郎腿，解释道。 听到“公安”这个称呼，王龙和左凌都微微一笑，仿佛是看到了九十年代的老古董。 “哦！上午已经来问过我们了！是不是垃圾场那边出了什么事啊？”男人一脸狐疑。 “那边没有出事，但是有人交代，曾经有可疑的人昨天夜里十二点前后在垃圾场附近出现过！”左凌一边掏出小记事本，一边说道。 “唔，真是奇怪！上午的警察来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走路一顿一顿的男人，我说没有啊！确实没有看到这样的人！”老板显得有些无辜，一天里无端端被打扰多次，他感到莫名其妙。 王龙走过去，在自己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来递给老板，老板正要接过去，宁皓打开了自己手上的软中华。 “来来来！王警官，抽这个！” 宁皓一边招呼，一边抽出两根烟来，一根递给王龙，一根递给老板。 老板脸上洋溢着开怀的笑容，接过烟来，连连道谢。 王龙看了一眼宁皓：“是比我这个云烟强！” 他偏着头，在店老板递过来的打火机火苗上点烟，却发现宁皓递烟后自己却没有动作，他吐了一口烟气，问道：“你不抽烟，买这么贵的烟干嘛！” 宁皓瞥了一眼左凌，笑道：“管家在，我不抽！回去再……” 左凌知道他平时本就不抽烟，刚才买烟送烟完全是为了拉近与店老板夫妇的距离，便配合着嚷道：“叫你不抽，就是记不住！” 说着，她从宁皓手中一把抢走烟盒，塞到王龙手里：“王哥！送你了！” “真的，那王哥谢谢师妹了！宁皓，你这个女朋友，虽然漂亮，却是不好搞定哦！我那老婆子，虽然长得一般，脾气也不咋地，但就这点好，我爱抽烟抽烟，她管不着！”王龙把好东西塞到裤兜里，眉开眼笑。 “王哥，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左凌嗔道。 王龙只是傻傻地笑，也不答话。 “这是你老公啊？还挺帅的呢！”老板娘瞧了瞧宁皓，对左凌说道。 左凌不禁脸上一红，赶紧把话题拉回正道，问老板道：“那你刚才说的，拖着箱子的男人，有没有看清他的脸，还有其他的特征，只要记得的，什么都行！” 老板抽了人家的贵烟，心中感激不尽，答话更加殷勤。 “唔，晚上我们这里灯光不亮，看不太清，再说他一直没有用正脸对着我，只看到一点点侧面，不清楚！那个人不胖不瘦，个子嘛？跟这位警官差不多！” 男人苦苦检索着自己的记忆，挤出点可怜的信息来，说到身高的时候，他指了指王龙。 左凌刷刷刷在记事本上写下来。 “看到侧面，那还是有点印象啰？”王龙问道。 “算是有一点吧，不过我说不出来！”老板面露难色。 左凌退到店门外，抬头看了看周围，再进来时，说道：“附近没有摄像头！” “我们这个垃圾堆场口，谁给你安摄像头哦！”老板娘笑道。 王龙转身跟左凌低声商议之后，对店主人说道：“老板，是这样，这个可疑的人呢，对我们正在调查的一个案子非常重要，想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公安局，那儿有技术员可以根据你的描述画像，麻烦你去帮个忙！” 老板精神一振：“还要画像啊，这么洋气！” “我们不会有什么事吧？”中年女人收住笑容，显得有些担忧。 “不会有事啊！他去给技术员讲讲自己当时的印象，别的没啥！帮得上忙最好，帮不上也没有关系，放心吧！”左凌宽慰道。 “走吧！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公安局！嘿嘿！” 老板和他老婆不一样，眉毛上扬，黝黑的脸上是满满的好奇与得意。 来到刑警队技术科，模拟画像师根据杂货店老板的描述，画了多张画像出来，因为描述不够清晰，所以都只是些轮廓程度的侧面头像。 钱松涛看了结果，摇摇头：“太模糊了，连轮廓都不是很清晰，恐怕没什么用！” 宁皓却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我看这结果足够了！我曾经写过一套算法，是人脸识别的深度学习算法，最近我把图像数据库扩大了容量，经过学习，软件的识别能力大大增强，可以根据草图做出一组看似逼真的照片！” 钱组长等人都好奇地把目光聚焦到他脸上，只听他继续解释道：“当然，这只是辅助性的，推测出来的照片不能保证完全真实！毕竟从老板的描述开始，各个环节都有失真，最后也就不那么完美了！” “那也很先进啊！有了照片，不管对不对，先依据这个查一查，说不定真是条线索！”钱松涛眼中闪烁着惊奇的光芒。 “那我就把草图带回家研究，再向你们汇报结果！”宁皓谦虚地说道。 “宁老师太客气了，一有结果，就请通知我们！”钱松涛有些迫不及待。 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忙活了一天，时间已过了下班点，宁皓获准带着模拟画像师的草图，与左凌一道，回到了白丁楼。 “今天真开心，和你一起工作，果然爱人搭配，干活不累！”宁皓在电梯里笑道，一脸的幸福。 “到了你就安心研究那些图，我给你做好吃的，一定不能亏待了我们的专家！” 左凌说话时，眼里满溢着崇敬和爱慕，看得宁皓心神荡漾。 软件是现成的，他扫描草图，启动计算程序，很快便生成了一组十二张人脸照片，仔细端详这些照片后，他自言自语嘀咕道：“除了是个男人，其他的还真是不确定啊！” 左凌在厨房的工作显然没有宁皓轻松，当他拿着打印好的十二张照片从三楼到二楼找她的时候，饭菜还只做了一小半。 “宁宁，你太优秀了！有了这十二张脸，我们可以通过公安系统的内部数据库进行查询，虽然不知道哪张更贴近那个家伙，但是一张一张地逐步调查，说不定真的有戏！” 左凌站在厨房门口，系着一条玫红色的围裙，手里拿着剥掉一半皮的西红柿，看着宁皓手中拿着的照片，显得异常兴奋。 040. 照片匹配的真人 第二天，左凌带着宁皓的u盘，里面装载着用软件推演出来的十二张照片的电子文件。 临近中午时分，左凌打来了电话：“宁专家，抽空来一趟刑警队吧！老钱着急要见你！” 宁皓毫不迟疑，趁着中午休息时间，驱车来到市公安局机器人伤人案专案组。 见到宁皓，钱松涛远远地过来迎接，握着他的手表示感谢：“宁老师，你可帮了我们大忙啊！” “锁定对象了？” 钱松涛点点头：“不错！我们把你提供的十二张照片依次入库比对，其中有一张匹配到了真人，而且这个人，就在双庆市！” “是什么人？” “你过来看！”老钱领着宁皓，来到他自己的电脑前。 钱松涛和左凌四个人成立专案组后，申请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作为专案组的工作地点，电脑也都搬到了一起。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男人的证件照，双眼皮，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小胡子刮得不干净，留着一抹淡淡的黑色素，嘴角微咧，似笑非笑。 “你看他的眼神，怪怪的，照证件照还咧着个嘴，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王龙喝着咖啡，大声嚷道。 “现在说还为时尚早，师兄，做警察，千万不能以貌取人！”左凌打断了他。 宁皓翻看页面下方，显示着这个人的具体信息： 姓名：孔飞 年龄：25 性别：男 籍贯：双庆市 毕业院校：庆溢科技学院 工作单位：双庆市哈哈笑娱乐机器人公司 还有其余一些信息都一并显示在后方。 毕业院校和工作单位两条，引起了宁皓的高度重视，从庆溢学院毕业的，而且，哈哈笑娱乐机器人公司，不就是吴东开的那家小型科技公司吗？ 宁皓站起身，看着左凌，问道：“你知道吴东有个科技公司吗？” 左凌恍然大悟：“我只知道他跟着家里做外贸，平时做些古怪的机器玩玩，你是说，这个哈哈笑娱乐机器人公司，是东哥开的？我没有听他说起过公司的名字！” 她盯着孔飞的照片，好像想到了什么，嘴巴嘟得圆圆的，做着“哦”的口型，然后说道：“东哥的公司名字我不知道！但是他在市中区开的那家门店我去过，对！这个人！我好像见过！是他店里介绍技术内容的工程师！” “走！咱们直接把他带过来！”王龙一把将咖啡杯搁到桌上，迫不及待地说道。 “带过来也只能常规问话，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没有理由拘留他！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他就是当晚在垃圾场把机器人交给李崇二的人！万一这个人真的就是幕后黑手，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廖扬阻止道。 钱松涛若有所思：“廖扬说得没错！仅凭杂货店老板一面之词，咱们做了轮廓图，然后用软件推测出了照片，暂时还没有其他证据来佐证这个孔飞做过什么！” 廖扬也在苦苦思索，提议道：“但是这个人物太重要了，要不，咱们先派人监视一下？” “老钱，信得过我吗？”宁皓插话。 “当然，要不是你，我们还一筹莫展呢！” “那听我一言，他所在的这家公司，是我一朋友开的，我信得过我朋友，不如我先悄悄向他打听一下！” “嗯，可以通过你的私人关系先打听，给你朋友也打个招呼，让他不要露出马脚，以免引起对方的警觉！”钱松涛嘱咐道。 “一定要拿到确凿的证据，要不就是这个家伙自己供认，否则，他连嫌疑人都算不上！”廖扬一向比较沉稳，他再次强调。 “我们会派人在孔飞的工作地点和住家附近蹲点，宁老师，你那边有消息，马上跟我们联络！” 钱松涛说着，转头看着左凌：“左警官，这些天可能要麻烦宁老师很多事情了，你最好跟他一起，不用每时每刻呆在队里！” “好！”左凌立刻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监视这个家伙！” 其余三个人闻言，脸上都露出或深或浅的笑容，宁皓咧着嘴，有些尴尬。 当天晚上，吴东接到宁皓的电话，风风火火赶到了白丁楼。 三个人在一楼的书房里开始了热切的讨论。 “宁皓，你说真的吗？就我那个员工孔飞，在网上兜售伤人的机器人？”吴东一边在桌上扯餐巾纸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问道。 “东哥，别那么激动！现在还没有确认就是他干的！只是怀疑而已！”左凌冷静地解释。 “知道吗？我在电话里听你大致这么一说，我当时就石化了！我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宁皓不解。 “孔飞那个家伙，在我公司里，虽然名义上是个机器人设计师，但是这丫其实就是‘秃子当和尚，一将就材料’！技术上真的不怎么样！所以我才让他在展示门店里做介绍，他都没参与过什么设计！” “人很笨吗？” “笨倒谈不上，不过我记得他最开始在设计组里，啥成果也没有！” “会不会是个刻意隐身的高手呢？” “也对哈！万一这丫故意不显山露水呢！就像你一样！”吴东不经意地说着，又扯出两张纸，擦着胖乎乎的脸庞。 “咳咳！”宁皓发出信号。 “跟你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是有道德底线的！要是孔飞真是那样的人，你跟他就太不一样了！” “东哥说的没错，宁皓就是个伪君子！”左凌插话进来。 介于自己在婚姻问题上的处理方式，宁皓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自我解嘲地说道：“你们就不要批斗我了，行吗？” 左凌笑了笑，从进门来的机器人蓝豆豆手中接过一杯水，放到吴东面前，问道：“这个孔飞，他平时生活当中没有怪异的地方吗？” “要说怪异嘛……这个人独居，平时很少参加我们的集体活动！” 左凌闻言，看着宁皓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和你还真是很像，你现在不也很少参加你们计算机学院组织的集体活动吗？” 宁皓微笑着表示默认。 吴东端正身子，表情略显严肃：“啊！这么说，这个家伙可能像宁皓一样，业余时间都在搞自己的机器人了？” “有这种可能性！”宁皓点头。 “哦，对了！前些天他在自己脸上搞了个刺青，这个事情在员工当中还引起不小的议论，大家都觉得古怪！他自己解释，因为在新奇的机器人公司工作，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新奇一点，以便吸引顾客注意！”吴东用食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左凌收住笑容，评价道：“看来这个人骨子里有些特立独行呢！” 吴东腾地一下站起来：“哇噻！我身边有个恶魔！哦！天呐！” 因为他站立的动作有点急，肚子上的肥肉不住地上下抖动。 左凌伸手拍拍他的大肚子，笑道：“东哥，别紧张！只是可能！谁说这个人就一定是机器人幽灵了？” “就你这样，还想让你帮忙观察孔飞呢！一回去就会被人给觉察了！” 听到宁皓的激将，吴东重新坐回椅子里，用两只手掌往自己脸上扇着风：“哎呀，为人民立功劳的机会来了，不能紧张，对，不能紧张！” “放心吧！警察已经在你们门店周围蹲点了！”宁皓安慰道。 “那我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做，就跟平时一样，对他留意点就行，有情况给左凌打电话！” 041. 机器人幽灵（上） 吴东走后，左凌对宁皓正色说道：“难道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吗？我觉得这个孔飞多半是有问题的，说不定真是那个‘机器人幽灵’！” “所以，你告诉钱组长，盯紧一点！” 左凌当下便打电话，把从吴东那里听来的情况，一五一十转告钱松涛。 直到深夜，两个人也没有入眠，脑海中忍不住盘桓着孔飞和机器人幽灵的事情，最后，左凌熬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宁皓坐在白丁楼二楼书房，寻思着，自己回到双庆市的第一要务是找出父母的线索，没想到不但毫无进展，还处处遇上些古怪的事，搞得自己时间紧张，精力受到牵扯，实在不够用。 另外，现在不方便派甲壳虫机器人出去跟踪调查，恐怕有被对方发现的危险，毕竟那个“机器人幽灵”已经仿造出了和甲壳虫类似的机器，还用它划伤了雷天一的脸，凭他对机器人的熟悉程度，觉察到身边有监视型机器人，应当不难。 虽然雷天一和李崇二这两个人物被卷入其中当属偶然，不过这个“机器人幽灵”仿造了甲壳虫，与那天晚上派出蝴蝶机器人跟踪自己并发出音频挑战的幕后之人，一定有某种联系，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 不！不是同一个人！宁皓在心中默念着，摇了摇头。 他记得音频里的挑战者称自己为“孩子”，还提到了父亲的名字，应该是父亲一辈的人无疑，这个特征，显然与孔飞的年龄不符。 既然如此，换一个角度来看待，可以合理推测，孔飞如果真是论坛上兜售伤人机器人的“幽灵”，那么，他背后一定还有人，向他提供过甲壳虫机器人的仿造技术，而背后之人，才是真正向自己发出挑战的对手。 不论如何，那个挑战者，在音频中提到过父亲的名字，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求的线索吗？只要是出现与父亲有任何关联的信息，就是好事情！ 那就从“机器人幽灵”着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或许有希望！ 宁皓想到这一层，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 他自问自答，临近天亮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凌晨，床头柜上躺着的手机突然响起，好像战场上嘹亮的军号，左凌一骨碌翻身坐起，原来是钱松涛打来的。 “已经动手了？好，我马上带他过来！” 她挂断电话，推了推身边的男票：“宁宁，快起来，老钱的电话，说就在刚才，负责在孔飞家附近蹲点的哥们发现了那个走路一顿一顿的机器人，就在他家里，老钱一着急，就下令连人带机器人全都弄到刑警队了！叫我带你赶紧过去！” “走，去看看！”宁皓闻言，迅速起床。 路上，紧闭车窗的polo车外壳隔离了外部纷纷扰扰的噪音，宁皓和左凌都不说话，车内环境十分安静，这给了他们静静思考的机会。 宁皓回忆着此前检索出的照片中男人的模样，想着他的年龄、毕业院校等相关信息，又根据吴东的描述，在脑子里对孔飞展开了联想。 片刻之后，他转头看着左凌，说道：“阿凌，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虽然不应该以貌取人，不过，看那个孔飞在照片里的样子，还有吴东描述的行为特征，怎么看，我都觉得他是个平庸的人。” 看到左凌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自己的分析，她集中精神之后在眉宇间会自然地流露出一道坚毅，以及女性独有的柔韧，这种感觉宁皓十分熟悉，也正是左凌身上最吸引他的细节特征之一。 宁皓心神荡漾只是一瞬，他语气微顿，续道：“可‘机器人幽灵’在网络上屏蔽自己的ip地址，还有制作、操控机器人的能力，都昭示着他的厉害之处，这样的人，应该具备某种更类似于‘睿智’和‘深沉’的特征，或者更确切地说，应当是‘狡猾’和‘老谋深算’！” 他深吸一口气，叹道：“阿凌，我觉得，孔飞后面，或许还有人……” 左凌点点头，应了一句：“的确，孔飞看起来不够狡猾！” “你也这么认为？”宁皓有种得到同伴认可的安慰。 左凌微微一笑，她白里透红的肌肤犹如绽放的百合花，看起来健康而又动人，与她的纯粹与坚强相得益彰，令人心动。 她似乎看出了宁皓眼中的迷醉，轻咳了一声，柔声说道：“无论如何，咱们赶紧过去，见到本人再说吧！” 双庆市并不大，汽车很快便驶入了市公安局停车场大坝。 看到宁皓和左凌出现在走廊上，王龙迎了过来，这回他没有时间开玩笑，一边领着他们往楼上走，一边大致介绍了一下抓捕孔飞的经过。 “宁老师，老钱和老廖已经在询问了！我们就先在外面观察一下吧！”王龙把宁皓带到审讯室的玻璃隔墙外侧，里面的人看不到这里，但宁皓他们，可以把里面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能听到全部对话。 孔飞坐在审讯室里，表情平静，正如照片中一样，看起来是个寻常的年轻人，只不过，他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仔细分辨之后，孔飞脸上的一个疤痕引起了宁皓的注意，果然如吴东所说，他的脸上有刺青。 “我记得以前看照片的时候，他脸上还是干净的，现在怎么多出来一个疤？”宁皓不解地问道，希望从王龙那里得到答案。 王龙嘴角向一侧翘起，发出了嘲笑另类的笑容，点了点头：“哼！这家伙很怪，宁老师你等会靠近点看看，那是他自己弄的一个刺青！就在腮帮子正中间，一个硬币大小的图案！” 说着，他斜着脸，指着自己的左脸腮部，示意孔飞的纹身位置。 左凌闷哼一声：“哈！谁会在脸上纹身的？” 宁皓也跟着左凌轻哼了一声，继而转头往审讯室里看去。 “哦，你们说我那个高个子机器人干了坏事啊？不会吧！他现在还只是个半成品，从来没有出过门！你们派人去检查啊，不是已经拉到公安局里来了吗？” 孔飞看着对面的钱松涛和廖扬，一点也不紧张，倒显得自信满满，这样的反应，与宁皓根据照片和吴东的描述推测出来的形象反差不小。 “认识李崇二吗？或者说‘血债血偿’？”钱松涛眉头一扬。 孔飞坦然地摇摇头道：“都不认识，‘血债血偿’？是网名吗？谁会起这么血腥的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听！” 说完，他非常自然地笑了笑。 宁皓隔着玻璃，听着里面的对话，不禁心头一紧，孔飞处事不惊，恐怕不像自己先前揣测的那么简单，那他平时在吴东等人面前展露的无能便极有可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了！ “这个人口风很紧！带李崇二去辨认一下那个机器人，看看是不是半夜和他交接的那个家伙！”钱松涛钻出审讯室，对王龙交待。 王龙回来后，宁皓得到钱松涛的许可，和他一道进入审讯室。 宁皓选择了老钱和廖扬身后的位置坐下，是为了获得更宽更全面的视野来观察孔飞，他左边腮帮子上的圆形刺青很是抢眼，一块钱硬币大小，银灰色，上面隐约是一只展翅飞翔的老鹰图案。 “‘血债血偿’辨认过了，你那个机器人，就是和他交接的对象！”钱松涛有了底气。 “哦！那可能是同样的款式吧！肯定不是我这个！现在制作机器人的公司遍地都是！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孔飞嘴角微微扬起，毫无惧色，坦然说道。 审问陷入僵局，钱松涛一时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听说过宁远吗？”宁皓突然发问。 孔飞斜眼把目光从钱松涛和廖扬中间看出去，落在宁皓身上，眉头一皱：“宁远是谁？不认识！” “你不是庆溢科技学院毕业的吗？宁远多年前曾是那里的老师！”宁皓提示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 孔飞略作思索，答道：“老师？真没听说过！” 宁皓在他说话的同时，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孔飞看来不像说谎，加上对他年龄的推算和分析，他不知道自己父亲的事也是情有可原。 审讯只得暂时中止，几个人回到专案组办公室。 042. 机器人幽灵（下） 宁皓对钱松涛说道：“我个人感觉，孔飞的情况可能十分复杂，他所表现出来的自信肯定是有原因的！” 钱组长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估计他自己绝对不会松口！” “那就对他展开全面调查！”宁皓建议道，语气坚决。 沉吟片刻之后，钱松涛狠狠点了一下头，开口说道：“好！如果最终证明我们的怀疑是错误的，我来承担责任！” 接着，他开始了一系列的布置：“王龙，你马上申请对孔飞进行全面调查的许可！左凌做好准备，许可一拿到，立刻对他的个人电脑进行彻底的检查！廖扬，你到银行，查询孔飞的经济往来记录，做好资料备份！” 说着，他转向宁皓：“宁老师，检查他电脑的事情，恐怕我们自己的力量不够，能请你帮忙吗？” “义不容辞！”宁皓斩钉截铁地应道。 接着，他再次提醒：“别忘了，那台走路奇怪的机器人，芯片当中说不定还藏着秘密！” “那就请宁老师以我们专门聘请的专家身份，对这台机器人的芯片做个检查吧！”钱松涛信任地交待。 工作全面铺开，力度不小。 几天后，孔飞再次出现在了审讯室。 “孔飞，我们查过你的账户，根据你父母和你自己的日常收入判断，你账户上有30万人民币需要说明来源！其中有一笔，刚好是5万元现金存入！时间就在李崇二自首那天！” “你那个呆傻的高个子机器人芯片数据显示，当天半夜十一点五十分，有一次开机记录，十二点一刻，关机！开关机时间，你需要解释！” “最关键是你的个人笔记本电脑，你以为自己的痕迹已经删除得很彻底了吧？真是可惜，你的底层技术还是不行啊！我们的专家在你电脑的底层硬件上还原出了数据，包括一个隐秘的注册表文件，确定这台电脑登录过某论坛网站，称自己为‘机器人幽灵’！” “而且，我们从你的电脑底层数据中找出了那个会日本剑术的机器人的控制程序，虽然程序已经卸载，不过卸载过程的痕迹都在，还有机器人使用过程有关的数据库文件留在了硬盘上，真不知道是你大意了，还是你自己根本不懂得消灭这些证据的方法！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钱松涛滔滔不绝地摆出这些天的调查成果，越说越得意，言语中渐渐裹挟了对孔飞的挑逗，他轻松地笑了笑，提高声音说道：“这些，已经足以证明，是你当时操控了机器人，而不是那个傻乎乎的李崇二！” “更令人称奇的，除了那个剑术机器人，你的电脑底层数据中，还有另外一个伤人机器人的控制程序，就是上一次，你鼓动雷小华伤害雷天一的那一只虫子！” 说到这里，老钱摇了摇头，脸色略沉，从刚才的轻松转而有些生气地说道：“孔飞，你真是嚣张！底层数据删除你不懂，我鄙视你！但这个虫子机器人的控制程序，你竟然删都懒得删，你是在无视法律的威严吗？！你竟敢心安理得地认为，我们永远也查不到你吗？！” 当一系列证据摆在孔飞面前的时候，他嘴角微微抽动，一个字也没有说。 过了不知多少时间，他抬起头来，脸色变得异常严峻，一改之前的惯常态度，目光越过眼前的钱松涛和廖扬，怔怔地盯着宁皓，语气恶狠狠地说道：“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宁皓，庆溢学院新来的副教授！” 大家都不说话，安静地等着他的自我表白，但他却适可而止了，只是问道：“检查电脑底层数据和机器人芯片，我不惊讶。可是，出售日本剑术机器人的时候，我用高个子机器人与客户交接，然后拆掉它装箱带走，路上只有一处杂货店，我做过实验，那儿的人是看不清我的脸的，一般而言，查到这里，你们就会没辙了！可你们最终还是查到了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这段话，现场众人明白，孔飞为自己设置的最大保障，就是使用高个子机器人交接后立刻将其拆除再装箱带走的桥段，若是警察在这里不能取得突破，那不论是通过网络论坛，还是通过李崇二，都是不可能把线索牵到他孔飞身上的，这就是他并没有用心彻底清理自己笔记本电脑的原因，也是他事后回到家中，肆无忌惮地重新组装出高个子机器人的原因。 一切皆源于嚣张！ 面对嚣张的人，宁皓笑了笑，答道：“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用机器人交接，又担心它那笨拙的走姿出现在群众眼里被认出来，如此煞费周章，结果还不是留下了痕迹！” 他并没有把根据模糊图像找出嫌疑人的关键技术透露半分，这是他针对嚣张的家伙故意为之，因为宁皓知道，这样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专长被别人盖过，心头会像堵了垃圾一样难受的。 果然不出宁皓所料，他刻意卖的关子，把孔飞的脸色瞬间涂成了猪肝色，他显然肝火骤生。 “哼！怪只怪我的技术还不够强大！要是高个子机器人的走路姿势能够做到和常人一样，你们根本想不到那是个机器人，我不就没事了！”露出真面目的孔飞自顾自地总结道。 钱松涛募地站起身，高声怒斥道：“幼稚！就算那样，我们也能找出别的线索和证据！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就在老钱他们准备带走孔飞的时候，宁皓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故意套话道：“你的机器人制作技术真的不怎么样！动作原始又蠢笨！不过上次带小刀的那只会飞的虫子还算可以，但那还不是抄来的！” 孔飞嘴角一咧，昂着头，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哼！机器人这个圈子里，比你厉害的角色多了！人家随便共享一点信息，就提供了那只虫子的设计，你算老几？” “谁共享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 孔飞嚣张的神色略微回复，扭头径直走了，他没有给出宁皓想要的答案，而孔飞本人似乎已经洞悉了宁皓的真正兴趣点，他也在不回答对方提问的放肆中得到了某种快感。 宁皓掩饰住内心的愕然，追了上去，老钱会意，示意王龙等人拉着孔飞停步。 “原来是别人共享的！那我真是看不起你！不用说，你隐藏ip地址的方法也是别人教的吧？”宁皓在他身边，站得很近，继续挑战道。 这时，孔飞脸上出现了一抹令人不快的笑意，不无得意地说道：“看不起我？哼！你自己又怎样呢？你以为自己的技术超群，其实连圈子都进不去！机器人副教授，哈哈，等着吧！” 宁皓不再说话，也不去追问他的话外音，退步回来，示意钱松涛把孔飞带走。 看了看留在自己身边的左凌，宁皓努力挤出一丝苦笑。 他知道，“机器人幽灵”就是孔飞无疑，这个暗箭伤人的家伙算是被逮出来了。 可是，派出蝴蝶机器人挑战自己并共享了甲壳虫机器人制作技术的人，到底又在哪里呢？这个人在机器人伤人事件中的作用到底是怎样的呢？他有没有邪恶的主观性？抑或他只是随意分享了技术，并不知道会被孔飞用到歪道上？ 毋庸置疑的是，孔飞背后，有着技术实力相当过硬的人。 这天晚上，看着双庆市层层叠叠的夜景，宁皓觉得自己所面对的现实，也是这样层层叠叠，一眼无法望尽。 043. 旁听席上的白发老人 32　　“机器人幽灵”的案子暂告一段落。 宁皓作为专家出庭作证，他需要在法庭上证实自己的图像推测技术真实可靠，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宁皓带着自己的算法系统，当场演示。 “这套算法是机器学习的一种，我制作了海量的人像数据库，包括面部的各个细节部位，和大量的人脸图片。” “前期训练阶段，照片和草图配对存入数据库中，然后挑选草图让计算机给出对应的照片，如果它给出错误答案，我便给出信号让计算机调整，这样不断重复训练，最终它能够根据非常粗略的草图生成一组可能的推测照片，以供参考。” 宁皓讲解原理，毫无保留。 接着，他请同在现场的模拟画像师随机挑选旁听人员绘制面部轮廓草图，然后用电脑根据草图生成推测照片，一幅草图一般会同时生成十张到十二张不等，一组照片中总有一张能够与真人比对上，屡试不爽。 “我来！我来！” 旁听席中引起一阵骚动，一些无甚利害关联的听众跃跃欲试，争相想要成为模特，最终法官敲敲法槌，现场才渐渐回复了安静。 一场骚动，其中一位白发老人不自觉地吸引了宁皓的目光，因为他一直端坐，和旁人不同，不过，正在作证的宁皓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旁的问题，很快便回转到自己的主题上。 “我会提交自己署名的书面报告，以供存档！我对这套软件的可靠性负责！”宁皓义正言辞地许诺。 因为这一次的受害人伤势严重，犯罪情节被法院认定为“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主犯孔飞，从犯李崇二。 最终，孔飞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李崇二受人鼓动，主观上有致人轻伤的想法，购买犯罪工具事实成立，有自首情节，属于初犯，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 对受害人的经济赔偿由孔飞和李崇二共同承担，当然，孔飞占大头。 李崇二的律师当场表示，李家愿意在法庭判定的赔偿金额基础上，主动追加十万元作为经济补偿。 判决进入尾声，宁皓重新关注到那位老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宁皓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似曾相识吗？令人不安吗？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有点。 老人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国字脸，宽肩体长，眼中投射着长者深邃的光芒，那代表着极为丰富的阅历。 在宁皓讲解算法的时候，他的神态尤其与众不同，别人都哼哼哈哈表示惊讶之时，他只是淡然一笑。 当讲到专业术语比较多、比较深入的部分，一般人因为听不懂，又对深入了解技术不感兴趣，所以脸上表情平淡，而每当这时，老人反而会发出会心的微笑，时不时点头赞许。 庭审结束，白发老者双手在大腿上轻轻一拍，迅速起身离开，宁皓留意了一下，发现他个子高，身板硬朗，走路轻捷。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身回眸，正好与宁皓的目光相交汇，那极其短暂的瞬间，宁皓从他眼中捕捉到了如鹰般的锐利。 旋即，他坚决转身踏出门外。 宁皓低下头来，整理自己的电脑和文件。 李崇一从旁听席上走了过来，紧紧握着宁皓的手：“宁皓！大恩不言谢！希望能在以后的合作中报答你，为你效力！” 宁皓听到他说起合作的事情，敏感地转头环视，发现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这才低声答话。 “效什么力！我们之间，是合作，你是大股东，也是经营者！只要你未来把我们共同的事业经营好，多创造价值，就可以了！”宁皓一脸坦然。 “一定！” “你们李家人挺厚道，还主动追加补偿十万元呢！”宁皓把文件叠好，平平整整地放到笔记本包里。 “其实我手里还有一些流动资金，上次跟你谈过之后，我又筹措了一些……” 宁皓竖起右手食指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表情严肃，凑到李崇一耳边，低声说道：“李总，千万记住！我们的合作，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务必谨记！” “唉！真是，老二的麻烦刚刚解决，我太激动了！对不住！”李崇一连连道歉。 “合作的事情，等你做好准备，就到白丁楼来找我吧！一般晚上和周末，我都在！” “好！接下来，我一定全力以赴，投入到新产品上去！” 李崇一很快告辞，转去帮弟弟办理法院和公安局的手续。 钱松涛这时得了空闲，转过来，脸上笑吟吟的：“宁老师，这次多亏了你！” “哪里，是你们专案组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 王龙和左凌也凑了过来。 王龙朝他师妹努了努嘴，笑道：“要我说啊，师妹才是大功臣！是吧，师妹？要不是你，宁皓能这么尽心尽力？” “瞎说！人家宁老师那是出于对机器人学科负责任的态度！你小子懂什么！”老钱伸手在王龙脑门上轻轻一拍。 说着，他转向宁皓，正色说道：“宁老师，还有一个事儿得麻烦你！” “就是你的人像识别推测照片的软件，我向领导做了汇报，局里希望能够引进这套软件。” 他语气微顿，续道：“领导的意思呢，是跟你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以市公安局和庆溢学院的名义联合立项，搞个实用型研究项目，把软件界面再细化一下。” “当然，项目牵头人，我们都推举你来当！” 他看宁皓虽然在听，但手上收拾东西的节奏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继续解释道：“这套软件对于我们刑侦工作非常有用！而且你帮我们这么多忙，也没什么报酬，我心里过意不去！我是想，通过这个项目，在经济上对宁老师适当做些补偿！” 待他说完，宁皓也收拾妥当了，抬头看着老钱，笑道：“老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套软件，如果真的对你们帮助很大，不用立项搞课题那么麻烦！软件的后台我自认已经比较完备了，就像你说的，把操作界面稍微调整一下，直接投入使用没问题！” “可是……”老钱还想重申一下自己的态度。 “不用可是！我今晚回去就把界面弄好，明天我跟凌妹妹一起去局里，给你们免费安装、调试！” “这么高级的软件，就这么免费给我们用啊？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钱松涛有些难为情，续道：“唉，我们这儿申请费用不那么灵活，所以我才想着通过项目合作来解决。你这样直接给我们，真的不好意思！” “老钱，不啰嗦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缺钱花！再说了，这个软件就是我做机器人设计的副产品！千万别客气！” 宁皓看钱松涛一片真心，而且对自己这样的技术狗十分尊重，也不忍令他难堪，便故意说道：“实在要安抚我，那就这样吧，首先请我吃顿饭，然后你们几位平时多帮我照顾一下凌妹妹，这样就足够了！” 左凌脸色一红，王龙掩嘴偷笑，老钱心中稍感释怀：“那就今晚，择日不如撞日，走，哥几个，喝酒吃烤肉去！” 饭桌上，老钱夹着一块五花肉翻来翻去地烤，感叹道：“宁老师，接触过这么多知识分子，我个人感觉你很独特！就拿这个软件来说吧，要是别人，指不定要怎么包装自己、宣传自己呢！你这么厉害，却很低调，又不贪功图利，真是难得！” 宁皓不喝酒，只喝茶，一杯大麦茶下肚，也同样的舒爽，他做起了自我表白。 “我也有我的缺点，只是你们没看见而已！” “机器人学科的核心技术，我还是相当看重的！至于这个小软件，既然能对公共安全起到正面作用，我当然不会保守。” “我觉得但凡脑子里真正有料的人是不会保守的，因为就算是一两个创意被别人拿走了，自己的创意源源不断，压根不用紧张，那些保守的人，是因为自己的料太少，害怕一旦被人拿走，自己就成了空壳。” 钱松涛一边喝茶，一边点头。 王龙和廖扬则开怀畅饮，腮帮子鼓着大口吃肉，左凌也举起酒杯，红扑扑的脸蛋掩饰不住她与宁皓并肩作战后的欣喜和满足。 044. 章教授终于回校了 “宁皓，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章教授回来了，他要见你！” 接到张院长的电话，宁皓一愣，隐隐有种莫名的预感，昨天在法院旁听席上的老人，不会就是章教授吧！ 一是时间凑巧，二是对机器人作案如此感兴趣的人，章教授这样的学者自然少不了。 再加上昨天那位老人的反应，不像普通人。 敲门进入，张院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到宁皓，他赶紧摘下老光镜，起身过来，拉着宁皓一起往外走，一边反手关门，一边说道：“走，我带你去他办公室！章教授昨天上午刚到双庆，今天早上一到校，就让我请你过去！” “因为是德高望重的返聘教授，所以学院对他特别尊重，也加以照顾，院里特意为他独立设置了办公室，就在我们这栋楼顶层，和他自己的实验室相连。” 在电梯里，张院长简略地做着介绍。 “你们人智所，不是还有位副教授叫做江悠悠吗，今年三十八岁了，是章教授的学生，他留校任教之后，一直作为章教授的助手，他的办公室也在上面。” “章教授可是我们庆溢学院的定海神针，知识面广，学术造诣深，连校长都要让他三分！” 宁皓听着张院长的介绍，脑子里萦绕不去的，始终是昨天那位白发老者的形象。 到了九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在端头的一间办公室门口，张院长轻轻敲门。 “启明，是你吗？”屋里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张启明是张院长的全名，可见出声之人便是章教授了。 张院长轻轻推门，微微欠身道：“章教授，我把宁皓带过来了！” “快快快，快请进！” 一进门，宁皓见到一位国字脸高个子白发老人，刚从他的办公桌后起身站立，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啊！您不就是昨天在市中院法庭旁听的那位老先生吗？”宁皓惊奇道。 “眼睛挺尖！不错！我昨天去了，听到了你精彩的技术讲解！”章教授微微笑着，示意他们二人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可能是听到章教授办公室有动静，一位中年男子闻声转了进来，他的体形微胖，脸圆圆的，白白净净，鲜少皱纹，像个大娃娃，如果仅从外貌推测，这个人的性格应该是天生随和的那种类型。 “张院长，您上来了？”男子恭敬地打着招呼。 “哦！小江！来给你介绍，这一位是我们学院新晋的青年翘楚，宁皓，专门研究机器人学的！” 张院长说着话，转过头来看着宁皓：“这一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副教授江悠悠！” “江老师您好！幸会！幸会！”宁皓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迎上去握住江悠悠的手。 “你就是宁皓啊！小伙子真帅！咱们可是一个研究所的，今后好好合作！”江悠悠坦诚地笑着，谦和有礼。 这时，章教授伸手去拉自己的皮椅，江悠悠赶紧上前，把皮椅从办公桌后拉出来，摆在沙发对面。 大家落座之后，章教授笑道：“昨天，你公开的那套图像识别和推测软件，是自己一力开发的吗？” “是！做机器人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么一个点子，就顺便写了算法。” “果然是麻省理工的博士，不同凡响！”章教授目光中充满了赞许。 听到章教授说出自己的博士学位，宁皓紧张地看了一眼张院长，张院长笑道：“宁皓，你放心，你的真实经历我只对章教授说了，当然，小江也知道，不过，他们对你的低调十分理解，肯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放心吧！宁皓，其实我们章教授也和你一样低调，老师早年就在各国游学过，现在还是欧洲一个未来科技实验室的顾问呢！只不过，我们从未对外宣传！”江悠悠一边说话，一边端过来一杯茶，摆在章教授面前的茶几上。 “你们二位喝什么？绿茶？”他温和地问道。 张院长笑道：“好啊！章教授的茶叶总是最好的！” 宁皓配合着院长，微笑点头。 他看到章教授的茶杯是个容量很大的带盖玻璃杯，里面浸泡的内容十分丰富，有绿茶，有桑叶，还有何首乌。 “年纪大了，我平时就爱喝点养生茶，这个是健脑茶，你们要不要试试？”章教授看到宁皓对自己的茶有些好奇，笑道。 “不用了！谢谢您！对了，教授，昨天您怎么会过去旁听呢？”宁皓把话题牵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上。 章教授闻言，脸色陡转，叹了一口气：“唉！实不相瞒，那个嫌疑人孔飞，他以前是我的学生！我还记得他当年的本科毕业设计，自己动手做了一款会下五子棋的机器人，虽说比起谷歌alphago差远了，但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没想到这孩子最后走偏了……” “原来如此！”宁皓恍然大悟。 江悠悠刚把绿茶递到张院长和宁皓面前，章教授说道：“启明、小江，你们如果有事就先忙，我和宁皓聊聊。” 张院长和江悠悠立即会意，礼貌告辞。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章教授喝下一口养生茶，脸色略显沉重，低声问道：“宁皓，你就是宁远的儿子吧？” 宁皓心头一怔，以章教授的年龄推断，他一定是在庆溢学院见过父亲的“老熟人”，现在他支开旁人，和自己开门见山聊起了父亲，难道他知道什么？ “您见过我父亲吗？你知道他的事情吗？”宁皓好奇心大起。 “我听启明说了，你自小在孤儿院长大，4岁以前的记忆完全丧失，都记不起父母的模样了！真是可惜！” “这就是我回到双庆市的原因，想要寻根，不然，我连自己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 “我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这样的哲学问题，我思考了几十年，真是困难！”章教授摇了摇头。 旋即，他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是怎么去的孤儿院呢？你父亲，当年没有给你留下任何遗物吗？或者通过孤儿院转告给你的遗言？” 每当涉及到父母的事情，宁皓便十分警觉，章教授的问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熟人”当中，对父亲的细节问题如此感兴趣的，这位老教授还是第一人，其他人都是被动回答自己的问题，而章教授，似乎主动地想要了解更多。 宁皓摇摇头道：“听孤儿院的阿姨讲，半夜听到响动，出来看到我，我就这样进去的！父亲什么都没有留下！” 章教授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没错，宁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转瞬即逝的表情，不是遗憾，不是伤悲，而是失望。 旋即，老教授举起自己的玻璃杯，轻轻摇晃，荡得里面的茶叶和药材随着水流打起了小转。 “你父亲去世得太早了，真是可惜！想当年，他刚来庆溢学院没多久，我们就听说他们夫妻双双暴病而亡！真是令人痛心！”老人缓缓说道，好像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回忆。 “说起来，我和宁远还真是有缘人，我比他整整大了十二岁，他一来，我们就成了合作伙伴，共同参与一个项目，不过好景不长啊！” 一阵感叹唏嘘之后，章教授又聊了许多庆溢学院和人工智能研究所的事情，内容都是正常的工作交流，宁皓主动配合，两个人相谈甚欢。 末了，章教授神秘地说道：“宁皓，我知道你是个相当有想法的人，我有些观点，或许和你类似，比如说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我是这一学说的坚定支持者！回头有机会，我们再聊！” 告别了章教授，宁皓一路上品味着他的话，“看不见的手”，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 两位人工智能专家见面，不可能是为了聊经济学原理！ 难道，他知道自己在悄悄地利用技术发展产业吗？那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的内心，对自己的真实态度，究竟是善是恶？ 045. 你就是个大IP 下班回到家中，宁皓急忙再次打开蝴蝶机器人芯片中的音频文件，反复聆听。 “宁皓，呵呵，宁远的儿子！欢迎你！孩子！自从你父亲去世以后，我孤独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了可以一起玩的对手，来吧！宁家军！别着急，我们慢慢玩！” 这是经过变声处理的音色。 “孩子？”宁皓沉吟着。 这样的称呼，一定不是自己的同龄人，想着白天章教授的言谈举止，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但是没有证据，不能妄下结论。 不论如何，我今后要更加小心行事才对！宁皓在心中暗下决心。 白丁楼周围的安防需要加强了，他想着，来到电脑前，打开房人的安防系统控制器，做了一次深度检查，确保控制系统无虞，这才稍感心安。 “你们吃晚饭了吗？”吴东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左凌还没回来呢！” “那我现在过来，去你家蹭顿饭！不用刻意为我准备好吃的，家常便饭就行！” “谁给你刻意准备啊！我还嫌你过来会累着我家凌妹妹！” 吴东饭点时分准时抵达，他按宁皓的要求，现在一律改走白丁楼的独立车行通道，从负一楼车库乘电梯直接上二楼。 一见到宁皓，他放下手中的盒子，忿忿然地嚷道：“你设置的什么鬼门禁啊！居然唱着歌洗涮我，‘东哥东哥，肥肉不多’，这是一个机器人系统应该具有的节操吗？啊！节操呢？” 左凌迎了出来，吴东便朝着她继续发泄道：“最可恨的是，那破烂系统居然还说‘想进门吗？请先来个你最擅长的肚皮舞动作吧！’” 左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你做了吗？” “哼！那还不容易！就这样！”说着，吴东蹦了一下，肚子上松散的肉顿时上下腾飞。 “这就叫肚皮舞啊！哈哈！”左凌笑个不停，“那系统认可了没？” “没认可，我怎么进来的？哼！告诉你，宁皓，你小子要是不把设置改掉，我直接把你这房人给你砸了，你信不信？”他说着话，径直往餐厅走去。 “我真想求证一下那个门禁系统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左凌到厨房端菜，不忘添上一句玩笑。 饭菜就位，吴东便急不可耐地开动了。 刚扒了几口，他便开始倒起了苦水。 “最近这八卦的血啊，常常喷我一脸！自从孔飞出事以后，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天天追着我问这问那，烦死我了！” “我只好见人就强调，我们哈哈笑娱乐机器人公司，宗旨就是制作好玩的机器人，我们的产品绝对娱乐、绝对小白兔，对客户、对任何人绝对无害！” “可他们就是不信，现在产品都卖不动了，虽然以前也卖不动，呵呵！” “结果我爸也听说了这个事儿，二话不说，一个电话就把我拎过去，狠狠一顿臭骂，难听之极，哎呀，听得我妈都哭了！” 宁皓和左凌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致地听吴东说话，他总是这么欢乐。 “东哥，你真有意思，说起话来，跟讲评书一样的，别忘了吃菜，别客气啊！”左凌招呼道。 “哦，说到评书，阿凌你还真说对了！我今天就带了一款我们公司自主研发的评书机器人！喏，就在那儿，等会吃完饭，我给你们演示！”他用筷子指了指放在门边的盒子。 说完，他夹来一片回锅肉，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地嚼了几口，一脸的心满意足。 晚餐结束，吴东迫不及待地取出自己的新作品，一个长得像俄罗斯套娃的小型机器人，从身体侧面伸出两支只可以摆动的机械手臂，刚好可以立在桌上，但没有设置腿，不能行走。 “国外有会唱歌的表演机器人，可我们国家的国宝那么多，不能浪费！要跟上时代的步伐！这不，我制作了这一款评书机器人！目标就是发扬我们的传统艺术！”吴东振振有辞。 启动后，机器人内部亮起灯光，把头部涂成京剧脸谱一样的外壳映照得五光十色。 “视觉效果不错啊！”宁皓称赞道。 “好炫好酷！”左凌忍不住惊叹道。 “更酷的还在后面，敬请欣赏！”吴东按下另一个按钮。 机器人肚子上闪起一个符号，一个圆点，上方依次从小到大三条弧线，俨然就是wifi符号。 “你这里信号还不错，已经连上互联网了，这样它就有了海量的评书数据！然后用它自己的语音系统把故事讲出来，保证不比袁阔成老师差！”吴东介绍。 “评书我懂，我懂评书！我是‘什么都懂评书机器人’，很高兴认识您！”机器人嘴部并不张合，只是闪着黄光。 “这次的音色比上次那个厕所机器人强多了！”宁皓笑道。 “什么厕所机器人！是‘啦啦队长’！别捣乱！”说着，吴东微笑着看向俄罗斯套娃机器人，好像看着自己宝贝儿子的年轻父亲，用慈爱的语调说道：“‘什么都懂评书机器人’，我要听《三国演义》！” “请问今天从哪里听起？” “今天听赤壁之战！”吴东一边回答机器人的提问，一边转头对宁皓和左凌挑了挑眉毛，十分得意。 机器人果然按照他的要求讲起了赤壁之战这一段。 “只听仓啷啷一声炮响，斜剌里杀出一彪人马，马上一员大将高喊‘曹丞相，关某在此恭候多时了！’多时了！多时了！多时了……” “晕！机器人还卡带了！东哥，我看你这机器人不能叫做‘什么都懂评书机器人’，应该叫做‘不懂装懂机器人’！” 吴东白了宁皓一眼，一把捧起俄罗斯套娃，关上电源：“我回去再调整一下！今天先不送给你们了！” 吴东这便收拾东西离开，刚送他出门，李崇一站到了地下一层的电梯门口，房人系统在二楼发出提示：“访客人脸识别已完成，李崇一，地下一层电梯，请问是否放行？” 因为李崇一和宁皓的合作已经在口头上达成了，所以他也收到了宁皓的通知，出入走白丁楼的独立车行通道。 房人按照宁皓的指示，引导李崇一来到一楼书房。 “宁皓，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车灯公司这边，我和弟弟的股权转让手续已经办完了，他热爱艺术，正好我给他这一笔钱，他拿去开画廊，也没有亏待他！”说着，李崇一接过宁皓递来的水杯。 “相信你可以处理好！” “接下来就是我们之间的协议了，我已经初步拟订了一份，给你带来了，你看后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签署！” 宁皓接过那一沓厚厚的文件，说道：“看过之后，我会委派自己投资基金的运营负责人来出面处置，他叫做白高，到时候还请李总多指点他！股权协议完成后，我会给你一套设计图，原有的卤素灯生产线需要做些调整！” 见李崇一正全神贯注地听自己说话，宁皓放慢语速，说道：“这个复眼车灯内部，除了原有的组成部分，需要集成上百个微型摄像头，还有传感器等智能元件，这些新的部件，到时候我会给你采购方的联系方式，是我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你大可放心，价格也很公道！” 其实，这些供应商，很多都是宁皓此前在国外参股的智能技术公司。 “人员培训，生产线的调整，都要宁皓你亲自参与哦！”李崇一害怕没有宁皓的话，自己会搞不定。 “放心吧，除了白高，我还会派出得力的助手！” “那就好，我相信你！”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那么多股份，这么快就想好了愿意转让给我？” 李崇一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吴东讲述的事迹，我到你家里见过的各个形态各异的机器人，还有你帮我弟弟查出‘机器人幽灵’的经过，怎么能不相信你呢！至于股份，我巴不得给你，因为我看出来了，宁皓，你就是个大ip！比起那些明星来，你太值得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 046. 人心归附 蓝色未来物业公司开始了运营，加上智能技术商店的第一笔生意智能车灯眼看着也要开张了，宁皓发觉人才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谁说智能技术的发展会挤占人类工作机会的呢？机器人的确会把一些繁重岗位上的人类挤出去，但是一些新的、更加高级的工作机会也应运而生。 要找到具备一定技术基础的人才，可以从庆溢学院着手，他盘算着自己的人才规划。 另一边，宁副教授生动的授课方式，以及在协助警方抓捕“机器人幽灵”中的精彩表现，都令他在学校的名声越来越响亮，许多专业上有相关性的老师和研究生，纷纷上门交流。 张院长越过周建，带着宁皓一起申请了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为了避免自己被大量的会议和交流活动牵扯精力，宁皓向张院长力荐了曾通，让这位年轻讲师负责组织性的工作，代表自己参加各类不必要的会议、撰写申请材料等。 “宁老师，张院长说你介绍我参加他的项目，这么重要的项目，真是太感谢了！”曾通从二楼院长办公室回来，坐到宁皓身边，低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没有提前跟你商量，不知道你会不会忙不过来？毕竟你自己有课题，而且周所长的项目，你也是主力。如果不行，你可以直接告诉张院长！”宁皓坦然的话语中不无关怀。 “忙也要参加！张院长这个项目，跟我现在手头所有的项目比起来，技术含量高太多了！国家级的基金，凭我自己的实力，根本申请不下来！宁老师你放心，我宁愿牺牲掉自己所有喝咖啡的时间，加班加点也要完成好这个任务！” 宁皓看着一脸恳切的年轻人，想来他普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上进的心，对这次机会相当珍惜，便鼓励道：“也好，趁着你还没有结婚，多奋斗总不会错！” 曾通虽然兴奋，说话声音却极低，显然他不愿意在大办公室里声张，低声道谢之后便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谈话结束没多久，周建就过来了。 “宁老师，忙吗？能麻烦你过来我办公室一下吗？”他对宁皓说话客气多了。 宁皓立刻起身跟他来到小办公室，关上门。 “是这样，宁老师，我刚刚从张院长那里听说了你们项目的事儿，院长器重你，我为你感到由衷的高兴！都是我们人智所的成绩嘛！” 周所长的大号紫砂茶杯已经见底了，一丛泡大的茶叶干巴巴地露在水面上，他好像没有心思为自己续水，继续说道：“唔，这个事儿呢，本身是好事，哎呀，你看我该怎么说呢……” “没事，所长您有话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啊，宁老师别见怪。这一次呢，是院长主动找你的，他刚才也通知我这个事情了，说是还抽调了曾通。当然了，你们都决定好了，算是事后通知我吧！这种事情，放在宁老师你身上没关系，所里其他同志呢，我以前要求过，就是……” 周建说话不像平时那样顺溜，手臂在桌上摆出小学生端坐课堂的样子，放在上面的右手轻轻拍着左肘。 经过之前的事情，看来周建对自己颇有些忌惮，宁皓心想，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周建的眼睛，认真等待着他将要表达的意思。 “这个，关于这个越级汇报啊，在我们人智所是不允许的！” 原来是这么个小意思，宁皓赶紧赔礼道：“哦！这个事情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应该等张院长跟您说过之后，您跟我说，然后我再接这个项目！哎呀，真是糊涂！对不住所长！” 想到宁皓手中掌握着自己论文抄袭的证据，周建心里打着鼓，不过发现宁皓说话并没有挤兑自己，而且很快领悟了自己的管理思路，他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我怎么还真有点害怕这个家伙呢！周建心里想着，对自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定了定神，他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倒不用那么麻烦！只是今后院长或者其他领导找你有事的时候，若是跟我们人智所有关，都请宁老师及时跟我讲一声！” 宁皓点头道：“好的！那是我应该做的！” 绕了几个圈子，周建终于还是表达清楚了，这才起身为自己的茶杯续上水。 宁皓告辞。 回到大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钟老师站在一边，看着门口的方向，好像是在等自己。 果然，等他一落座，穿着白底浅黄碎花衬衣的钟老师便过来了，坐到宁皓身边，她的学生头虽然没有女性妩媚的风韵，却带着清新的香气，脸上不施粉黛，但也干净，是个整洁的女人。 钟老师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低声道：“宁老师，能借你点时间说话吗？” 宁皓把屁股下的椅子转过90度，正面看着钟老师，温言道：“当然，钟老师有事吗？” “宁老师在机器人学方面的功底令人佩服，我最近在帮一个研究生选题，想请宁老师帮忙参考一下！” “钟老师你谬赞了！我只是喜欢搞一些轻松的教学方式，课堂上的那个蓝豆豆和红豆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老师摇摇头，她的短头发顺滑地随着脑袋摆动，说道：“宁老师不要谦虚！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业机器人，看得出你那两个玻璃钢外壳的仿人机器人，设计和制造水平相当高！” 宁皓微笑着，不置可否。 “其实工业机器人在整个机器人学领域当中，算是走在前沿了，实用化程度相当高！钟老师你的研究领域是应用型领域，大有可为！”宁皓说的是大实话。 钟老师闻言，叹了一口气：“不错，现在工业机器人在汽车、电器、化工这些领域的普及程度已经很可观了，但是国外的技术长期领先，我们国内的研究总是撵在人家屁股后面追！这几年，不瞒宁老师，我这里很少有高质量的成果出来。” 难怪钟老师一把年纪还是讲师，看来是个老实人。 “钟老师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做一辈子研究工作，如果能够在一两项技术上有真正的突破，也是对整个学科不折不扣的贡献！” 钟老师点头，宁皓主动说道：“你把学生选题的大致内容发到我邮箱里吧！我看过之后找你商量！” “好！那就谢谢宁老师了！这个学生很勤奋，我自己水平有限，不想耽误他，回头我让他请教你一些问题，不知道宁老师有没有时间？” “钟老师这么负责任，我当然不能推辞了！回头带他过来，我们认识一下吧！” “其实还有点事想要麻烦你！我除了做科研，还在大四一个班上兼任班主任，大学的班主任，你也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还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这帮孩子也跟我提了，想和宁老师做个交流，关于就业选择啊，技术发展趋势啊，这帮孩子很活跃，你知道，跟我小时候不一样，主动多了！” “这是好事！我没问题！等钟老师安排好时间，我一定配合你，跟学生做好交流！” 看着钟老师重新坐到电脑前的背影，宁皓心中对这位没有权势的讲师肃然起敬，技术水平尚不可随意评论，仅就她那为人师者为学生着想的精神，宁皓自愧不如。 在其位当谋其职，自己也是计算机学院的副教授，应该在学生中间起到引领的作用，宁皓开始思考，怎样才能为那些对机器人学充满求知欲的学生们，提供更多的机会。 047. 面向未来共同发展 坐在白丁楼三层操作台边的，是宁皓紧急召唤过来的白高。 详细讲述了与李崇一合作进行智能车灯项目的情况，宁皓取出一个u盘递给白高。 “高子，你记住，之前成立的基金公司，也就是用来管理投资的蓝心投资公司是咱们的核心，除了蓝色未来物业公司的信息要加入进去，将来所有合作型的业务也要在这个核心进行交汇，方便你我管理。” 宁皓说着话，从抽屉里取出一包松子，放到白高面前，笑道：“这是小兴安岭产的红松松子，别客气！” 白高展露一丝难得的笑容，看到那些松子颗粒大而饱满，一个个好像咧开嘴开心笑着的小嘴巴，他收好u盘后便拆开包装，迫不及待地剥起壳来。 “这个u盘里面，是我专门写的合作端控制程序，安装十分简单，里面的图形文件双击即可。你和葛乔、李崇一联系，请他们都装上，实时把动态数据录入进去，你我在后台，随时可以监控！” 白高把手里的松子壳放到渣盘里，应道：“明白！就跟之前你在蓝色未来物业公司上的系统一样呗！” “原理一样，不过物业公司的系统更细致，毕竟是自己运营的公司嘛！这次的系统，没有运营部分，只管理大数据！” 白高不说话，只是点头，继续剥松子，不紧不慢。 “雷小华在你那儿怎么样？” “还不错，很能吃苦，只不过，没什么专业技术，只能让他慢慢学！” “正好，庆溢学院的讲师钟艳艳，她是大四学生的班主任，因为学生有要求，所以打算组织一次交流会，我觉得是个好机会，毕竟我们的事务越来越多，你也需要些帮手！” “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应该底子还不错！物业公司购买的机器人陆续到货了，就是缺少一些懂技术的人来操作和保养！之前招了一些，都不太满意！我正发愁呢！” 说话的同时，白高把一粒胖乎乎的松子仁捏在手里仔细欣赏，舍不得刮去松仁外面的棕色外皮，直接放进嘴里，轻轻咀嚼。 “那你准备一下，因为我不能出面，到时候你代表蓝色未来物业公司，做个演讲，吸引一些有志于在人工智能应用领域发展的毕业生过来！” 白高手中和嘴里的动作都戛然而止：“我不行！你知道，我说话不行！” 宁皓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呆萌的机器人郑超。 “好吧！我另外想办法，你到时候只需要简单介绍一下蓝色未来的基本情况就可以了！” 就这样，不断升级的郑超迎来了一次演讲的机会。 他站在庆溢学院阶梯教室的讲台上，动作流利，口齿清晰，白高若不是提前知道它的身份，也万万想不到这居然是一个机器人。 “发展人工智能，是我们人类超越自身极限的方法！技术日新月异，未来五到十年，我们的社会将会因为人工智能而发生巨大的变化！” “恭喜各位，选择了未来技术发展的方向！面对人工智能将来对各个行业劳动者的挑战，你们的专业，将帮助你们成为未来社会的中坚力量！” “非常幸运地，就在我们双庆市，出现了蓝色未来物业公司这样的新型业态，他们设计机器人、管理机器人，将来会逐步拓展，从智能小区，走向机器人主题公园，从服务型机器人，拓展到搭配智能技术的装配式建筑公司，从房地产行业，走向各行各业！” “各位同学如果有兴趣，搭上这班驶向未来的智能化列车，就请到蓝色未来公司的白高白总那里登记填表，三个月的实习期结束，你们刚好毕业，考核合格的人，可以成为公司的正式员工，请大家注意，因为公司刚刚成立，这一批加入的人，便是未来的元老级员工，机会多多，你们懂的！” “同学们，来吧！面向未来，共同发展！” 坐在讲台下第一排的宁皓和钟艳艳，脸上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不过他们笑点不同。 钟艳艳欣赏讲台上那个“人”的演讲水平，对他提出的有关人工智能的观点表示赞同。 宁皓则是为郑超能够脱离操作者的直接控制而感到满意。 现在，郑超只需要接受大方向指令，便可自动生成动作和语言，附带着天衣无缝的表情，一般人已经看不出他的机器人身份了。 头天夜里，宁皓在笔记本电脑的控制端，输入了一段文字性的指令，描述了他需要郑超做的事情，比如什么时间，听到什么提示，开始什么内容的演讲，演讲内容需要达到什么目的，这就是机器人高级编程语言的应用。 郑超能够达到这一步，实际上花费了宁皓这些天来颇多心血。 除了演讲有关的指令，跟随宁皓走路、配合性说话，这些功能早就具备了。 学生们热情洋溢，纷纷找到白高填表登记。 “本周五，到公司参加培训！地址在蓝浩盟小区样板区，很好找！”跟随白高过来的两个工作人员，对每一位填表的学生特意嘱咐。 钟老师帮助选题的研究生也来了，刚开始坐在学生当中，演讲结束后，宁皓见到了他。 在钟老师的引导下，他们来到教室的一角，谈起了工业机器人的选题。 22岁的男孩子，头发有些自然卷，皮肤黝黑，语速偏快：“宁老师，我叫苏畅，人智所今年刚来的研究生，现在暂时跟着钟老师做课题，需要选择一个工业机器人领域的研究生课题，钟老师说您是高手，要我多听听您的意见！” “你爱打篮球吧？”宁皓笑问。 “嗯！您怎么知道？”小伙子仰起头，疑惑不解。 “我看你的手指和大拇指肉垫上有些茧子，猜的！” 小伙子绽放笑容，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 钟老师在一边搭话道：“我想让他选一个有新意的课题，但是我呢，哎呀，江郎才尽啊！孩子自己还年轻，视野呢，也有限，对工业机器人的市场需求只是停留在纸面上，他提了几个方向，我都觉得不合适！” “之前的几个方案我看过了，确实不够有新意！”宁皓坦白道。 宁皓从旁边拿过自己的公文包来，继续说道：“上次钟老师提了之后，我也回去考虑了，我这儿有个提议，小伙子你拿回去研究一样，如果感兴趣，可以找我详谈！”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打印的文件，交到苏畅手中。 然后，他转头看着钟老师，解释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硕士研究生的课题，不用做得太大，只要有一个很好的创意点，做出自己的特色来就很棒！” 说着，他用温和的目光看了看苏畅，对师徒二人说道：“我考虑那些需要长期站立劳动的人，他们的腿部、腰部会很难受，尤其是膝盖，如果你能在机器人腿部研究这个细节上下点功夫，做两条绑在人腿上的机械腿，为他们走路、干活提供辅助性的腿部力量，当使用者需要休息的时候，两条机械腿可以自动形成一定角度的稳定结构，就是一把随时可以坐下的椅子！” “我希望你不要停留在书本和电脑上，要动手做起来！需要什么元器件之类的，告诉钟老师，也可以告诉我！” 说着，宁皓指了指远处被学生围起来的白高：“如果设计效果足够好，我可以介绍那边那位白先生的公司，买你的设计，实现产品化生产！” 钟艳艳和苏畅，都是精神大振，年轻人抱着宁皓给的资料，如获至宝，心急地告辞，跑去研读了。 “谢谢你，宁皓，这个点子很新颖！你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苏畅走后，钟老师不住地感谢。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这个孩子，是张院长的外甥，院长为了避嫌，说我比较负责任，就安排我来带他！小孩很乖巧，也很低调，只想好好学习，不过搞得我压力很大！” 宁皓笑了笑，表示理解。 048. 雷学锋埋下的雷 经过钟老师组织的这一次交流活动，宁皓为物业公司招来不少具有一定技术基础，又对人工智能充满兴趣的年轻人，白高制订了培训计划，只待葛乔的第一批业主入住之后，蓝色未来物业公司便要开门营业。 躲在白丁楼制作机器人的宁皓，难免有些沾沾自喜。 突然，电话响起，原来是葛乔。 “宁皓，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上回咱们不是拿了雷氏集团那块商业地皮吗？我就是感觉雷学锋这个老狐狸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不，出问题了，可能咱们得花很大一笔钱才能解决！” “别着急！具体怎么回事？” “我就在蓝浩盟小区边上，开着车，已经快到你家了，你在家吧？我们当面说！” 挂断电话，宁皓依旧能够感受到葛乔的心跳。 不多时，葛乔便通过白丁楼专用车道来到了地下一层，快速乘坐电梯到了宁皓面前。 他接过宁皓提前为他泡好的一杯茶，大大地喝下一口，直奔主题：“当初雷学锋找到我，不是还让了两个点的土地成本吗？我就是觉得不安，没想到果然有问题！” 他一直说话，不打算换太多气：“等到土地转让完成了，我派人进场接管土地，然后找人做点场平，计划等蓝浩盟小区第一批交房工作完成，就要开始推进商业项目！” “嗯！”宁皓点头配合。 “没想到，土石方施工单位一进场，就挖爆了一根天然气管道！” “这是大事，不过应该是施工单位的责任吧？”宁皓仍然镇定。 “要是施工方的责任我就不这么着急了！哎呀！是咱们的责任！我们提供的地勘资料，上面没有注明这根管线的位置！” “现在除了天然气公司和消防队，连区政府都来人了，带着建设、环保、市政等等一大堆人员，罚款是必须的！这还不算！土石方施工的工人说，他们发现地下的情况极其复杂，除了天然气管道，还有军事电缆，现场还发现无数堆填的垃圾！” 宁皓深吸一口气：“雷学锋故意隐瞒了地下资料！” “没错！更有甚者，居然在垃圾当中发现了好几包怪东西，现场的环保人员带着工具，一检测，真是吓死人！居然是重金属污染物！” “现场现在怎么样？消息没有扩散引起恐慌吧？” 葛乔再喝了一口水：“还好，周边都没有居民入住，只有你，不过你这儿离得远，我问过环保局的人员，说这个距离是不受影响的！政府要求我们立刻整改！” 宁皓坐在皮椅上，用脚轻轻一蹬，椅子自由自在地转了一圈。 椅子停下的时候，他对葛乔说道：“天然气管道肯定是早就在那儿，应该是雷学锋让人在移交过来的地勘资料上做了手脚，隐瞒了信息！军事电缆不好说，兴许他自己都没有消息！” 葛乔点头。 宁皓继续分析道：“至于那些堆填的垃圾，和重金属污染物，有可能是本来就有的，他只是隐瞒，也有可能是这个家伙派人故意弄过去的！”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这个老狐狸！可是他自己主动找上门要出手土地，我们都没有直接出面谈过这件事，他不应该知道是蓝浩盟公司图谋了他的这块地啊！”葛乔不相信雷学锋的谍报能力。 宁皓摇摇头：“他这样的老江湖，就算查不到咱们，他也会按照‘谁受益谁是敌人’的推理原则来对付蓝浩盟公司的！”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尽快处理现场，估计得花一大笔钱了！”葛乔脸上写满了可惜。 “葛总先别急！我这儿刚好整了一批治污机器人，或许可以有帮助，今晚我会和白高过去处理，晚上十点前，你把现场的人员都清退，明天一早请环保专家过来检测！” “这么凑巧？真是天助我也！需要多少费用，我从这个商业项目的开发成本中出！”葛乔眼中泛光。 “不是凑巧，我本来就要让蓝色未来物业公司发展这块业务，没想到提前用上了！费用就算了，这次正好是我试验机器人的好机会！不过天然气管道和军事电缆的迁建，要靠葛总自行谈判解决了，该花多少钱，还得花！” 葛乔连连点头：“天然气管道和军事电缆我去谈，以前也遇到过！你放心吧！” 议定之后，两个人便要分头行动。 葛乔临走时，宁皓提醒道：“你那项目管理团队里面，负责前期资料接洽的人员，得查一查，收到雷氏集团移交过来的地勘资料，难道没有调查确认过吗？” 葛乔恍然大悟：“不错！收到地下资料，连和周边市政的比对都没有进行，就算不是里应外合帮雷学锋那边干坏事，也有失职的嫌疑！” 到了晚上十一点，确认商业地块上已经没有人影了，宁皓和白高驱车来到现场。 白高帮着宁皓，从车屁股后搬出硕大的密码箱，看着他打开箱子，上次在工地现场搬运和安装智能元件的那群蜘蛛模样的长脚怪物爬了出来，满地都是。 “又是这群蜘蛛啊！它们还能干这个？”白高惊奇地问道。 “嗯！它们个体小，可以钻到土壤中去，进去之后干两个活！” 白高进入了沉默模式，静静地听着宁皓的讲解，这么多年来，他在宁皓身边，这种模式已经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第一件事，它们身上带着纳米级的微型机器人，这些更小体格的机器人身上带着氧化石墨烯，能自动检测周边的重金属，捕获这些离子，然后蜘蛛机器人会带着收集了重金属的纳米机器人回到地面上，回去之后在酸溶液中进行自我清洗，纳米机器人可以恢复如新。” “第二件事，蜘蛛机器人身上带着极为锋利的钳子，平时藏在它们肚子里，等到纳米机器人收集完重金属等有害元素之后，自动启动钳子，把剩余无害的固体垃圾剪得稀碎稀碎的，粉碎后的颗粒大小与土壤无异，再经过压实，可以直接作为地基土！” 白高略微惊讶：“垃圾也可以做地基啊？” “是啊！它们被粉碎、压实，比起某些杂填土地基，来得更强！本来这个行业里，就允许用合格的建筑垃圾作为地基！” 宁皓说着，指了指被挖开露天的垃圾：“你看看，这些垃圾并不是酸臭的潲水一类的东西，看着就像从其他工地上拉过来的建筑垃圾和垃圾场拉过来的固体垃圾！我的机器人处理起来没有问题！” 第二天上午，葛乔打开电话：“宁皓，你怎么做到的？太牛了！环保工程师检验过了，各项污染物指标全部合格！重金属没了！” “以后物业公司那边提供这项专业服务的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做到的了！”宁皓笑道。 “对了，宁皓你说的没错！经过调查，负责商业项目前期工作的那个家伙真的有问题，那小子收了雷家的钱，故意对地下障碍物的情况视而不见！我直接把他开除了！” “好！葛总处理了就是！商业项目地下的有害物质处理完了，但是地基承载力需要专业人员检测一下，最好再做一次地勘吧！确保结构安全！” “另外，”宁皓语气微顿，降低语调，认真说道：“雷学锋心里已经有了钉子，你要小心了！” 049. 白丁楼入侵者 “机器人幽灵”被收监，雷学锋埋下的雷暂时被清理，宁皓心中稍感放松。 晚饭时分，他看着桌上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皱眉道：“凌妹妹，你怎么做起我的拿手菜来了？你那些高精尖的厨艺，这几天都收敛了啊？” 左凌咽下口中的饭菜，白了他一眼，说道：“孔飞虽然已经被抓住了，但我们专案组还没解散，老钱说这家伙的犯罪动机不够明确，所以，最近，我们几个加班加点，一边抓紧了解机器人有关的原理，一边通过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在探讨孔飞的心理！” 宁皓笑道：“所以，你忙得没时间做好吃的了？我说呢！一吃完饭就躲到自己书房里，原来是为了追赶你帅老公的步伐，在学习先进科技啊？” “谁要追赶你！是老钱安排的，你也知道，他就是个科幻迷，说以后科技发展越来越快，我们也要提高技能，不然怎么保卫人民的安宁？” “老钱说的没错！” “是没错，可你也知道，我对付那些打家窃舍的犯罪分子还行，要我研究机器人学，真是有点……” 宁皓放下碗筷，坐得直直的，微微昂头：“哎哎哎，别忘了，你身边的专家！你不懂的，可以问我啊！”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这么自信？你不是一直强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吗？不是一直不敢把自己的技术随便公布人前，就怕别人指出有人比你更厉害吗？” 宁皓故意弯了弯背，把身体放松下来，神秘地笑道：“还是你了解我！” “我还不知道你啊！看起来光鲜，缺点一把一把的！” “有你懂我，真好！”宁皓冲着左凌邪魅地笑了笑，“不过，我虽然有自信缺乏症的倾向，不过，帮助你还是有信心的！等会我就带你去三楼，给你做实物演示！” 左凌点点头。 宁皓低头继续吃饭，回味着左凌刚才对自己的指责，可事实就是如此，宁皓想着，这个世界竞争太激烈，木秀于林，要么是被风摧掉，要么是瞬间被人踩着你的肩膀上去，不像自己现在，发展技术，悄悄地推动产业发展，这样多安全啊！ 上次自己在钱松涛面前说，保守的人害怕技术被人盗去而自己成为空壳，或许我宁皓也有这样的忧思吧，只是因为创意比别人多些，所以程度不同，像上次贡献给市公安局的图像识别技术，在自己这儿，真不算个大技术。 宁皓想着，有些走神，左凌问了一句话，他才回过神来。 “你爸妈的事情怎么样了？” 宁皓摇摇头。 “要不要我给老钱他们几个说说，大家一起帮忙查查？” 宁皓闻言，略微思索，答道：“也好！反正我是孤儿这件事，也没啥好隐瞒的！不过，我估计不会有什么效果，枉费你们的精神！” “说不定会有结果哦！我想到一个主意，你不是提供了一套图像推测软件吗？可以用你的照片，让模拟画像师通过你相貌的部分特征画出模糊的草图，然后用软件做推测，再用推测出来的结果图片到人口系统中去搜索，可以找出和你具有部分相同特征的人！” 左凌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宁皓心中仿佛得到一道和煦的阳光。 “是个好办法！阿凌，谢谢你！” 左凌笑而不答，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很快，宁皓便带着左凌来到三楼自己的工作间，里面林林种种的工具和机器人部件看得左凌眼花缭乱。 他操作控制器，把在一楼值守的蓝豆豆叫了上来，它自动乘坐电梯，来到三楼。 断掉蓝豆豆的电源，他把机器人抱到操作台上，拆开头部、胸部以及手臂、腿部的外壳，指着内部结构，为左凌讲解机器人的内部构造和行动机制。 正在这时，房人系统发出了警示。 这套警示器贯通全楼，传感器嵌套在房屋结构体当中，墙壁、地板、天花板，还有各处零星摆放的类植物机器人，可谓无处不在，于是，房人可以自动检测出宁皓提前设定好的具有主人身份的对象身在何处，在相应的区域内有针对性地发出通知。 他设定的主人，便是自己和左凌。 只见三楼墙上的屏幕亮起，房人温和的声音呼喊着：“警告！警告！地面草坪上发现入侵者，已启动应急模式，入侵者已被制服，请主人前去查看！”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物件，被草色的绳索绑缚起来。 宁皓走近屏幕仔细分辨。 又一只蝴蝶机器人！ 和上次被甲壳虫机器人捕获的那只在外形上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啊？绳子又是哪来的？” 左凌没有听宁皓讲过上次捉到蝴蝶机器人的经历，这次的事情对她而言，十分突然。 “上次有这样一个东西跟踪我，被我抓到了！这次又来了！” 说着，他戴上手套，抓过一个黑色口袋，带着左凌往一楼而去。 “那些绳子是我布置在白丁楼周围的安防工具，也是一些类植物机器人，它们藏身在草丛中，平时看起来像草叶，一般人分辨不出来，一旦有异物侵入白丁楼周边，这些安防工具会自动启动，抓住入侵者！” 在电梯里，宁皓抓紧时间向左凌做了解释。 来到草丛中，地面的传感器感知到主人的到来，离他们最近的草坪灯自动亮起，草丛中被捆缚住的蝴蝶机器人被看得一清二楚，它还在扇动翅膀，显然它的主人还没有关闭控制器。 宁皓凑上去，盯着蝴蝶发着微光的眼珠，知道那里就是视觉传感器，大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他话音刚落，蝴蝶机器人的光亮骤然熄灭，翅膀也停止了扇动。 “关了！哼！不敢直接面对我吗？”宁皓骂道。 说着，他解开绳索，用黑口袋包住了这只新来的蝴蝶，和左凌一道回到三楼。 他小心翼翼地解剖掉新蝴蝶，微型摄像头眼睛、碳纤维框架做成的翅膀，和上回别无二致！ 当着左凌的面，他快速将缴获的摄像头销毁，因为担心对方通过摄像头监视自己。 将芯片插入自己自制的卡槽，连接到那台专门进行数据复原的电脑上。 “上次孔飞电脑的底层数据查询，也是通过这台电脑进行的！”宁皓转身对左凌介绍道。 不多时，数据复原完成，芯片上除了蝴蝶机器人的控制程序，又出现了一段音频文件。 和上次一样的音色和语调，但内容听来，让宁皓和左凌都大惊失色。 “宁皓，亲爱的孩子！ 很高兴看到你展示的技术，很好！ 我知道，要不是你，他们是抓不到孔飞的！ 不过话说回来，就凭孔飞的资质，能够做出那样的机器人来吗？ ‘机器人幽灵’，呵呵，他也配取这样的名字？ 充其量，他就是你我之间取得联系的工具而已！ 你有什么话要讲给我听的，就去跟他说吧！ 告诉他，我为你设计的第一场游戏，好不好玩？” 050. 时光的接口 播放完音频，宁皓坐在皮椅里，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微微有些湿润，已经沁出了汗液，这是神经系统掌管着的汗腺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左凌知道宁皓那可怜巴巴的生世，但还不知道他这次回到双庆之后，收到的两次挑战音频。 “皓，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在挑衅你？孔飞的事情，也是这个人操纵的？” 左凌的脸色不太好看。 宁皓定了定神，为了不让左凌担心，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听这个意思，孔飞只是他的棋子！换句话说，孔飞背后还有人，在技术上比他厉害的人！” “第一场游戏？那除了孔飞的事情，难道以后还有别的？”左凌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宁皓在解密芯片的那台电脑上继续操作，把第一次捕获的蝴蝶机器人芯片嵌套的音频文件播放给左凌听。 两个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他认识你爸爸？” 宁皓点点头：“应该是！但是以前从没找过我，这次我回到双庆落下脚来，才收到这两次讯号！对方是什么人，找我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我暂时还不清楚！” 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左凌，宁皓尽量控制着自己，脸上依然保持着正常的神色，但内心有种说不出的迷惘。 “别慌，我们一点点梳理！皓，有我在，别紧张！”左凌两只手握住他，反过来安慰道。 看着故作镇定的左凌，宁皓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以作回应。 不过，他的心底浮起一抹不安，感觉有人正躲在阴暗的地方，把自己当作小白鼠一样在玩弄，他觉得喉咙里仿佛卡着一根鱼刺，有些难受。 “我们去报警！”左凌若有所思地说道，“就算不立案，也让老钱他们几个帮帮咱们！人多力量大嘛！” “恐怕，恐怕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宁皓迟疑着。 “就凭这两段录音，也足以证明孔飞的案子远没有完结！老钱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左凌说着话，站起身来，有些愠怒：“就算是玩，也玩得太过火了吧！孔飞干了什么，咱们都知道，雷天一满脸的窟窿就算了，可是后面那个女的，人家少了一条腿！这是玩吗？” “我觉得有一张网，有人设置在那里很久了，就等着我钻进去……”宁皓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看着窗外的风景。 城市的夜景总是这样璀璨，不论哪个角落里的人们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它仍是这般模样，不甘心湮灭。 接着，他双手轻轻环抱，看向左凌的方向：“或许，我早就已经钻进去了，那就玩一玩吧！” 宁皓觉得，对方不会只是单纯地想要证明他在机器人学领域的博学贯通吧？或者，他也和自己一样，有着不得不去追寻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很不巧地与自己有了某种瓜葛。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的确在机器人学技术领域有一定的造诣和浓厚的兴趣。 左凌深吸一口气，令自己略微平息，走到宁皓身边，低声说道：“皓，我总感觉，这个人和你父亲有重大关联！你看，他说你父亲去世后，他寂寞了很久，直到你出现！” 宁皓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转身看着她：“可是，我回来调查父母的情况，到现在为止，还毫无进展！” 左凌思考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迟疑片刻，她还是说了出来：“宁皓，说到你父亲，不得不提到你的幼年！你知道，每个人对于四岁以前，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印象的！可你一点也没有！我觉得这里可能有问题！” 她再次拉起宁皓的手，续道：“从在小学认识你开始，你对孤儿院的生活绝口不提，到了十六岁你自己打工养活自己，住在学校，你就从来没有回去过！我想，你在孤儿院一定有过非常不愉快的经历！但是，那里是连接你幼年生活的接口，因为在那之前，你有父母！” “皓，我陪你，我们一起去那所孤儿院，看看以前的环境，说不定受到刺激，能够找回一些有关父母的记忆！好吗？” 宁皓看着左凌，眼前的女人对于自己来说，早已超出了恋人的界限。 二十多年前，在小学里受人欺凌，被人围着辱骂“没人要的孩子”、“野种”的时候，她挺身而出，或许从那时起，她就是自己的太阳。 宁皓体会过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孤独，就像身处无尽的黑暗之中，使人失去生的乐趣，那感觉，就像独自行走在荒漠，看不到人烟，闻不见芳草，能够真切地体会到自己灵魂腐朽的过程，感觉生命在走向僵硬。 生无所恋的感觉，在左凌这颗太阳照进自己的世界后，渐渐消退。 宁皓依恋这个女人，不是一点半点。 他从不在人前展示自己真正的怯懦，在左凌面前，他更是竭尽全力，表现得快乐与坚强。 孤儿院里有过太多的黑暗和悲哀，种种煎熬，确是他不愿回首的时光。 但左凌说了，那是连接幼年生活的接口，的确如此，那是时光的接口！ 左凌的建议，让他不得不直面那个躲在孤儿院角落里的小宁皓。 对！为了左凌！我要勇敢起来！宁皓下定决心。 “好！阿凌，我听你的，明天我叫上白高，我们三个人，一起到孤儿院走一趟！” 说着，他把左凌拥入怀中，闻着她特殊的体味，浑身舒畅。 “去过孤儿院，我们直接去市局，把情况跟老钱他们几个说一说，集思广益，总比孤军奋战好！”左凌扭头对他说道。 宁皓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不过，估计接下来，还得多次面对那个无聊的孔飞……”。 两个人拥抱片刻，宁皓松开手，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只能明天再做了，你现在能陪我去游会儿泳吗？” “走！”左凌立刻答应，拉着宁皓的手便往电梯走去。 他们在二楼换好泳衣，来到屋顶。 原来，自从上次与朱迪通过越洋视频的方式进行心理咨询之后，宁皓便为白丁楼做了设计调整，修建了智能化的屋顶游泳池。 水质、水温和水量都由房人系统之一的泳池系统进行自动检测与调节。 池子的底部，最上层是透明的防水材料，其下一层，则是铺满屋顶的太阳能电池板，不管泳池蓄水与否，只要有阳光，这些晶体硅太阳能板便会工作。 这些能量，是白丁楼电能的主要来源。 左凌作为铁人三项的省运动会冠军得主，游泳技能自然不在话下。 穿着紧身泳装，戴着粉色泳帽，女人就像入水的鱼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从泳池一头流畅地游到另一头。 宁皓潜到水下，四肢舒展，他不愿意脸朝下，而是仰着面，觉得这样更安全。 因为现在，他隐隐觉得，背后总有一股逼人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这道锐利的目光令人不安，让他的头皮发麻，仿佛有万千条看不见的水草在往自己身上缠绕。 左凌游过来，轻轻牵扯他的手臂，两个人顺势变成了直立在水中的姿势，透过游泳镜，互相看着对方。 心爱女人温柔的眼神，让宁皓那股不安全感暂时退却，水下的宁静让他觉得，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左凌，池水之外的那个城市，当中的一切，好像都不再鲜活，只是他们两个个体之外的摆件。 051. 福利院的老阿姨 第二天，三个人驾驶黄色polo小车，往双庆市历史悠久的新芽福利院驶去。 “出来十多年了，我一次也没有回去过，阿凌，我是不是很冷血？”宁皓看着左凌，对自己提出了质疑。 不等对方回答，他用倾述的语气继续说道：“杨阿姨对我们那么好，可惜我也没有回去看望过她！我一定是没有感情的动物！” “宁皓，你不回去自然有你的苦衷，我们都理解。这几年，你通过白高向孤儿院捐献的财物不在少数，这就是感恩的表现啊！是吧，高子？”左凌宽慰道。 坐在后排的白高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南瓜子，认真地剥着，听到左凌喊他，这才抬起头来，应道：“是！比我做得好！” 沉默片刻，左凌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男子，说道：“你说你们两个也真是有缘，同一天到孤儿院，福利院记载的生日只相差一个月，还都把进入孤儿院之前的记忆忘得干干净净！真有这么凑巧吗？” 宁皓和白高互相看了看，同时耸了耸肩，无言以对。 眼看快要抵达目的地了，白高一改平时的被动说话风格，主动说道：“宁皓，有件事情我违背了你的安排，得跟你说一下，以便你有心理准备！你让我捐献财物的时候，不要提到你的名字，可是，对不起，我全部都是直接以你的名义进行的！只不过，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不许他们对外宣传！” 宁皓转身看了一眼白高，本就有些心绪不宁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责备这个对自己贴心贴肺的挚友，便不置可否。 新芽福利院座落在双庆市另一片郊区，和蓝浩盟小区分别处在城市对角线的两端。 十多年来，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福利院也不例外，新建的宿舍楼，崭新的小型塑胶运动场，与过去的布局已经迥异。 小车来到门口，一个中年保安探出头来：“哟！原来是白总回来了！” 说着，他把头缩回值班室，按了按钮，电动伸缩门自动收叠，汽车驶过去的时候，他再次伸出头来，朝白高微笑致意。 来之前，白高提前电话联系了福利院院长，告诉他们宁皓要过来，不过只是拜访故人，时间仓促，见完面还要赶着离开，请他们不要张扬。 所以，院长只身前来迎接，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在宁皓离开之后才上任的，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位传说中的学霸、新芽福利院的骄傲见面。 “宁教授，幸会幸会！白总说你们行程紧张，所以我们就没安排什么活动，真是招待不周！请您见谅！”院长热情地过来与他们握手。 “是我们打扰了！您比我年长，叫我小宁就行！” “白总说你们要过来拜访故人，但时过境迁，那时的四位工作人员现在已经大变样了！老院长八年前去世，老炊事员六年前退休，刚退下去就得了心肌梗塞，也死了！保育员杨阿姨在五年前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无儿无女，得到政府的特批，她后来一直住在这里，由我们的工作人员一并照顾。” 说着，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微顿，继而用描述不光彩事件的鄙夷语气续道：“当然了，还有保管员付强，你们都知道的，他当年就被抓进了精神病院，至今还关着……” “以前规模小，工作人员也不多。”宁皓转身对第一次踏入这片土地的左凌解释道。 接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杨阿姨，她是个好人啊！我早该来看她了……” 他对院长提到的其他人不发表意见，对于这位曾经温婉勤劳的老阿姨充满了愧疚之情。 宿舍楼的一层是职工住房，最端头的一间屋子，便是杨阿姨的住所。 轻轻推开门，院长用与孩子对话的口吻说道：“杨姨，你快看看，谁来跟你玩了？” 坐在写字台前的杨阿姨没有理会，她两腿并拢端坐，左手平摊在左腿上，右手在右腿上不停地拍打翻转，手背、手心间插拍着大腿，口里念念有词，仔细听去，原来她在数数。 1013、1014…… 宁皓心中一阵酸楚。 当年他来的时候，杨阿姨就快五十岁了，现如今，这位年近八十的老妇人，已不再有当年的精气神。 干皱的面纹，刻着岁月的痕迹，霜白的乱发，别着几颗老式的黑色一字夹，眼睛周围多了镶着红肿的边，嘴巴因为牙齿的零落而瘪了进去…… 白高上前一步，大声喊道：“杨姨！高子放假回来了！” 老人家脸上顿时笑逐颜开，转身看到了白高，她弓着腰，吃力地站起来，用不再清晰的声音颤抖地喊道：“高子回来了！你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呢？” 说着，她拉起白高的手，坐到了床边。 院长低声在宁皓耳边说道：“白总经常来看她，他们已经养成了习惯，都是用当年的口气说话！” 这时，只听白高说道：“其他人还在学校，我和宁皓先回来的！” “宁皓，他舍得回来了？在哪儿呢？”杨阿姨用欣喜的目光四处寻找。 宁皓眼睛已经湿润了，他感觉有两根有力的手指，正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心脏，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走上前去，蹲在地上，握着老人那爬满褶皱的手，喊道：“杨姨！宁皓放假回来了！” “回来了，太好了！就你们两个，杨姨最放心不下，平时又不怎么说话！等会，杨姨去给你们端好吃的过来！” 她站起身，行动比刚才轻快了不少，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 院长走过来拦住了她，劝道：“杨姨不用急，我已经安排炊事员了，他等会做好了饭会端过来！你和孩子们一起说说话吧！” “哦！好好好，正好我看着你们，免得那个付强死鬼又过来找你们麻烦！”她重新坐回白高身边，拉着宁皓在她另一侧也坐下了。 院长有事便告辞了。 宁皓向杨阿姨介绍左凌，说是班上的同学。 “女同学啊？宁皓，杨姨说过多少次，不许早恋！要是杨姨知道你欺负人家女孩子，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绝对不是那种关系，杨姨，她，哦，她是来帮我补习功课的！”宁皓赶紧解释。 杨阿姨这才平静下来。 闲聊一阵之后，左凌好奇地问她：“宁皓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老人家笑道：“他啊！他，他和高子一起，哭着鼻子，就在我们福利院门口，站着哭，深更半夜的，还下着大雨，是我把他们接进来的！” 突然，杨姨脸色一沉，压低了声音，对宁皓神神秘秘地说道：“对了，你带来的那个铁盒子，杨姨还没来得及帮你收好，就被那个挨千刀的付强给抢走了！以前杨姨不说，是怕你伤心，你现在长大了，去找付强拿回来！” 三个人都是心头一怔，看着杨姨的脸色，不像是假话。 但是，说完这话的杨姨，重新展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一会儿说要出去买菜给他们做好吃的，一会儿又嘱咐他们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 宁皓脸色最是陡变，顿时愣在那里，他的心灵深处，仿佛被破冰船给冲撞了一下，记忆的冰山裂开一道口子。 他记起了那天雨夜，自己手里的确捏着一个铁盒子，那是一个八十年代生产的被吃完了的小型糖果盒子，被摩擦过的边角透着铁锈，但是那时的自己，心中充满了悲哀和无限的恐惧，并没有太在意手里的铁皮盒子，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秘密，也忘了它被易手到付强那里的过程。 半晌，他看了一眼白高，只见白高神色平静，似乎对这个盒子没有印象。 临走时，宁皓答应院长，将会每年支付三万块钱给福利院，作为杨姨的生活费。 052. 新的行动计划 “我们先去精神病院找那个付强，还是直接去市公安局找老钱？”坐在副驾驶位的左凌问道。 宁皓没有多想，直接答道：“那个精神病人以后再说吧！我暂时还不想见他！去市局吧！” 路上，白高接了一通电话，挂断后，对宁皓说道：“李崇一打来的！他问上次给你的股权转让协议看过了没有，他今晚想过来找你签合同！” “已经看过了，上次我给你的，就是我的修改版本，你再检查一遍，没有问题就代我跟他签吧！” 出于习惯，宁皓驾驶汽车通常仍然采用手动驾驶模式，除非他手头有要紧的文件需要处理，才会启动智能驾驶模式。 这时，他转动方向盘，转了一个大大的弯，一边说道：“签完合同，你就催促他赶紧按照我给的设计方案调整原来的卤素灯生产线！微型摄像头和其他智能元件供应商的名录，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你转发给他！” 白高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宁皓继续说道：“我听他之前说话，有些不自信，你找机会鼓励一下，我的设计方案已经非常详细了，我相信以他的经验，完全可以搞定！就是一个智能车灯产品嘛，并不复杂！” 白高没有答话，而是从兜里再次抓出南瓜子，磕了起来。 左凌知道宁皓和白高在做一些产业化的事情，她默默听着，不去打扰。 白高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最近一直在忙着蓝色未来物业公司新员工的招聘和培训，忙得不亦乐乎，宁皓便先把他送到公司，再转向去公安局。 不多时，汽车在市公安局大坝上停好，两人并肩来到刑警队。 “金童玉女又来了！真是让人羡慕，唉，我家那婆姨，什么时候也长进点，能配上我就好了！”王龙迎过来，笑吟吟地说道。 “师兄啊，半道上捡个喇叭，你可有得吹了！也不怕你小舅子揍你！”左凌眼望前方，从王龙身边走了过去。 专案组集中办公的地点还没有撤，组员都在。 宁皓拿出u盘，在一台不联网的电脑上播放了两段音频。 钱松涛一拍桌面：“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个孔飞，动机不明，况且，还有那30万块钱没有说清来源！虽然已被没收，拿去赔给受害者了，但是一直没说清！” 左凌皱着眉头：“老钱，后面这个人明显是冲着宁皓来的！” “心理阴暗的人！嘴上说是游戏，随随便便就切掉人家一条腿！可为什么要针对宁老师呢？他和孔飞到底是什么关系？教练与学员？老板与员工？还是别的什么……”钱松涛沉吟着，陷入了沉思。 廖扬从王龙手中接过一支烟，他知道宁皓不抽烟，便不点燃，在手里把玩着，问道：“宁老师有想法吗？比如外围关系当中，有没有可能的目标对象？” 宁皓摇了摇头，简略介绍了自己的身世，父母早亡的印象和孤儿院成长的经历。 在场众人，除了左凌，都是第一次知道他原来是个孤儿，当下唏嘘不已。 之后，老钱在屋里快步踱来踱去，王龙往他的不锈钢大水杯里添上水，他才停下来，咕嘟咕嘟喝下几口。 脸上稍显平静的钱松涛分析道：“目前看起来是这样，这个人怂恿，或者指挥，或者控制了孔飞，让他在网络上提供伤人机器人的信息，孔飞再利用具有强烈复仇情绪的雷小华和李崇二，实施了雷和李想要的报复行动。” 他看向宁皓，继续说道：“层层勾连，想要拿到这个人实施犯罪行为的直接证据着实不易！这个人太狡猾了！” “咱们就给他取个代号，叫做‘机器人狐狸’吧！反正这个人的兴趣点始终围绕着机器人，而且又这么狡诈！”王龙递了一杯水给宁皓，半开玩笑地提议道。 王龙就是这样一个人，天大的事情面前，他也始终能够保持一股吃瓜群众的乐观精神，于是，没有人跟他计较。 宁皓被他给逗乐了：“这个名字好！免得我们一直说这个人，那个人的！” 老钱又喝下满口的茶水，轻声说道：“你们说，这个狐狸这么神通广大，连宁老师都被他难住了，不会是个外星人，或者具有什么超能力的人物吧？难道是具有高级智能的机器人，想要挑战机器人学领域的专家？” “打住！老钱，快把你脑子里那些科幻片情节清理掉！你这么大个刑事警察，还是我们组长，别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廖扬大声提醒。 钱松涛轻咳一声，舒了一口气：“嗯！老廖说得对！这个世界，没有科学解释不了的问题！宁老师，你放心！我们使劲查，一定能把这只狐狸逮出来！” 看老钱决心已定，左凌这才插话道：“从音频文件传递的信息判断，‘机器人狐狸’和宁皓的爸爸应该有某种关联，称呼他为‘孩子’，肯定不是年轻人！还有，他说那个孔飞是信息接口，或许我们可以从孔飞身上入手！” 左凌因为和宁皓一起面对了整个过程，也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所以说出了比她的上司和师兄更加缜密的分析结论。 “师妹，可以啊！为了保护心爱的男人，变得这么严谨！”王龙笑道。 “对！我就是要保护宁皓！怎么了？”左凌冲着王龙大声嚷道。 王龙双手合十，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算是向左凌道歉。 老钱也从突然发现重大问题的兴奋中渐渐冷却下来，他招呼众人坐下，开始制订详尽的行动计划。 “网警那边我会请他们大力协助，一旦有类似原来‘机器人幽灵’的言论，立刻通知我们！”老钱安排完组里几个人员的工作后，补充道。 “我要解开父母当年暴亡之谜，这个‘机器人狐狸’或许是个入口，请让我加入吧！何况，这只狐狸不断向我挑战，可见我对他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宁皓请愿道。 老钱眉头舒展开来，点头道：“宁老师，我就等着你这句话！你是我们聘请的专家，现在更是案件的核心人物，要辛苦你了！” 说着，他转头对左凌说道：“明天一早，你和我一道，带着宁老师，去会会那个被当作工具使用的‘机器人幽灵’孔飞吧！” 左凌点点头，看向宁皓，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够给他带去一些鼓励，他现在看起来很坚强，但是她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是打着鼓的。 宁皓对左凌报以微笑，然而，联想到父母的英年早逝，他意识到，或许，一个诡异的故事正在他们面前缓缓拉开帷幕，甚至将会侵蚀掉他们的世界，他不由得感到可怕。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奋力反击，因为有左凌，他不想自己的生命那么快被覆灭，他要查出一切，解救自己，也解救左凌的爱情。 053. 杨姨、付强和梦魇 第二天要去见孔飞，这个所谓的信息通道，那么，自己该对通道那头的人说些什么呢？ 宁皓在白丁楼里，夜不能寐。 应该表现得更加强悍，故意挑衅对方，让他忍不住出手挑战而露出马脚，还是适当示弱，让对方得意忘形而露馅呢？ 思来想去，对方到底出于何种目的，宁皓百思不得其解。 不能知彼，便不能战彼，看来在孔飞面前，只能慢慢接触，见招拆招吧！ 宁皓在想问题的时候喝了浓茶，植物神经有些亢奋，左凌已经呼呼大睡，他却始终睡不着，看了看房人控制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晚上十二点半。 掀开被子，他来到窗边，看到远处新盖好的六层楼房顶角处闪着蓝色的灯光，那是葛乔知道他喜欢蓝色，特意在新建成的楼顶做的灯饰。 更远处的高层楼房正在建设，夜里停工的塔吊，宛如力大无穷的巨人，自信地矗立着，它们就像强壮的男人一样，坚信自己有能力决定自己的未来。 罢了，不能知彼，那就知己吧！ 宁皓来到二楼的小书房，三楼是他摆弄机器人的专属领地，而二楼的书房，是他直击自己心灵的私人空间，他在这里阅读、听音乐、品茶、冥想，也会在这里定期和朱迪见面。 打开二楼书房专用的笔记本电脑，金发碧眼的朱迪出现在了视频电话的窗口中央，作为心理咨询师，她的眉目之中传递出令人受用的微笑，仍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宁皓，晚上好！” “judy，中午好！” 两个人自动计算了时差，用对方的时间点问好。 “我今天去了新芽福利院。” “就是你长大的那个地方？” “没错！看到了以前的保育员阿姨，她已经老了，患了老年痴呆症，每次在这些老人身上，总能让人找到感叹光阴无情的理由。” 宁皓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长期备用的苦橙味精油，滴了几滴在香薰炉中，动作熟练，屋里渐渐被混杂着些许苦味、药味的浅淡香味所弥漫，令人全身松弛，压力和沮丧顷刻间褪去不少，仿佛一只柔和的充满母性关爱的手正伸向自己的心灵，要为它带去温暖的抚慰。 朱迪看着宁皓的动作，知道他正在配合自己，想要接受一次心理咨询的慰藉。 她一边在电脑上敲击，进行心理咨询的准备，一边接着宁皓的话题说道：“阿尔茨海默病，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病因！不过，老人家对于过去的记忆，或许还有一些吧，对你也许有帮助！” “她已经彻底恍惚了，不过今天还真的提到了一件我小时候的事情，说我刚到孤儿院的时候，手里有一个铁盒子，之后被一个精神病人给抢走了！” “听你这么说，我眼里好像看到一个八十年代的中国小男孩，吃过的糖果盒子舍不得丢，当成宝贝一样随身携带的样子，宁皓，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朱迪微微笑着，亲切和蔼。 宁皓笑着摇了摇头：“可爱？谈不上吧，固执肯定是有的！” “好吧，我们言归正传，今天我们进行一次常规的催眠，就当是给你舒缓压力吧！” 在国外，心理咨询已经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事件，就好像睡不安稳的妇人定期到寺庙里烧烧香一样，以求得心理安慰。 宁皓在几年前体会到了这种生活方式的好处，便一直和朱迪保持联系，只不过，他看待自己的眼光是严肃的，朱迪认为他只是有一些神经症状的倾向，并不严重，而他自己却坚持认为自己的心理并不强大，甚至存在缺陷必须得到治疗。 这时，朱迪的操作已经开始，宁皓的电脑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那个他熟悉的半成品机器人影像，那具没有皮肤，由钢铁骨架组成的人形机器。 舒缓的音乐响起，和着空气中飘散的苦橙味，宁皓的后背舒服地靠在皮椅上，脑子里想着屏幕中机器人的结构，渐渐进入了另一个环境中。 宁皓的思想仿佛来到了当年的小男孩身上，他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牵着，那只宽大的手温暖而有力，牵扯着自己朝前方走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铁盒子！ 盒子正面印着一个产业工人的画面，穿着蓝色工作服，肩头扛着一把铁锹，盒子边缘的漆已经被磨掉，让它显得十分陈旧。 宁皓觉得耳中充斥着雨声，除了小男孩鼻子里嘤嘤嗡嗡的哭泣声，他听不见别的。 抬起头来，只见牵着自己的，果然是杨姨，那时的她，看起来精力充沛，眼角处已经有了鱼尾纹，但面色红润，动作劲头十足。 杨姨的另一只手牵着和自己同样高度的小白高，透过雨水，宁皓看到白高脸色平静，他脸上也有水，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白高一直都不爱哭，从小到大，宁皓几乎没有看见他掉过眼泪。 那他脸上一定是毫无情感的雨水吧！具有大人思想的宁皓心中想着。 两个小孩子被杨姨牵引着，来到了一个有床的房间，墙上贴着刘晓庆的电影海报，杨姨从木质的洗脸盆架上取下毛巾，为他们轮流擦拭被雨水湿透的头发。 看来这是杨姨自己的卧室，门并没有关闭。 这时，门口一个尖细的男人声音响起：“哟！杨姐，你又捡了两只没人要的猴子呀！” “去！你才老猴子呢！不要脸的东西！” “诶！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可是高级知识分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你也敢看不起我！” 宁皓往门口看去，一个猥琐的中年男子正微微弓腰，精瘦，秃顶，额头油光闪亮，正眯缝着本就狭小的双眼，贼眉鼠眼地往屋里打量着，他的眼光裹挟着偏执与冷漠，令人浑身不自在。 “你就念了一年小学，还高级知识分子！滚回去睡你的大觉去吧！”杨姨将手中的毛巾朝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一脸的不屑。 男子闷哼一声，挺直了腰板：“在学校只念了一年，可你知道我自学了多少知识吗？” 不等杨姨搭话，他自顾自继续说着，显得十分不服气：“哼！我是怀才不遇！懂吗？我脑子里装了那么多知识，居然把我分配到这个管猴子的地方当个小小的保管员！我呸！” 原来他就是付强。 只见他轻轻跺了跺脚，往屋里走了几步，来到杨姨身边，摄于她的压力，他止步不前。 那道没有人性温度的眼光再次射到了小宁皓身上：“既然是保管员，我就要干好自己的工作，不是吗？这两只猴子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统统都得交出来，由我统一保管！” 正在这时，他快速地伸出手来，宁皓这才发现原来他的手臂颀长，一下子就触到了自己身边，顷刻间，铁盒子已经被他拿在手上。 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付强已经像一只反应敏捷的中华田园犬一般，窜出门去。 刚刚挂好毛巾的杨姨赶紧转头过来，抚着小宁皓的肩头，问道：“他抢你什么了？” “一个糖盒……”小宁皓被突如其来的抢夺惊呆了，一个并不强壮的四岁小男孩，除了伤悲和无助，他不知所措。 “哦！糖盒子啊，里面是什么呀？不会是你家人留给你的钱吧？” 小宁皓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盒子里是什么。 有着大人思想的宁皓和小男孩一起陷入了沉思，费劲地想要记起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朱迪看到一张紧张而扭曲的脸庞。 “雨停了！宁皓！雨停了！” 宁皓听到空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是朱迪！ 原来是一场梦！ 醒来的宁皓咕嘟咕嘟灌下一杯水，可他心中渐渐敞亮，那不只是梦，那就是自己四岁那刻的记忆，真实的经历！ 054. 保管员的偏执人生 这天夜里，宁皓睡眠质量不佳，天刚微微亮就醒来了。 他端上一杯温开水，坐在二楼阳台上，阳台上摆满了真植物和假植物。 端详着它们绿色的叶片，宁皓不禁感叹，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当技术臻入一定境界，假叶片做的跟真的一样了，反过来你会怀疑真的绿叶是不是假的。 但是作为叶片自己，又怎么想呢？ 就像新芽福利院曾经的保管员付强一样，他不管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天才，是个自学成才的高级知识分子，他应该做的工作是研究，深入的研究。 宁皓记得，秃头而瘦削的付强总是精力旺盛的，眼里始终发出端详别人的眼光，就好像每个人都是他的研究对象，特别是当他盯上了某个目标之后，更是会想尽办法极尽纠缠。 抢别人手上看起来稍微精致点的东西，比如宁皓的铁盒子，只是他诸多奇怪癖好的其中之一，关于这一点，他一直对外宣称这是他作为“保管员”应尽的职责，最终，他的那个小卧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小孩子的玩物。 他还坚持把福利院的孩子叫做猴子，特别是那些爱哭的孩子，他会凑到他们耳边，低语一句，搞得人家梨花带雨，老院长和杨姨安抚孩子之后才获知，他每次都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就是“你是没人要的猴子”，这句话不知道他说过多少遍，伤过多少人的心。 他还喜欢当“老师”，以长者的威压要求孩子们并排而坐，听他讲那些他认为是“知识”的东西，因此，那个架有小黑板的活动室成为了许多孩子厌恶的回忆。 当小宁皓长到一定的年岁，学会分析他人性格的时候，他知道付强这样的脾性，叫做偏执，自私而冷血的偏执，当然，那时宁皓还不知道，其实这个怪人的脑子是有毛病的。 不得不承认，在人类历史上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很多名人，都是偏执的，甚至有的可以被称为偏执狂，也正是因为执着于自己的兴趣，他们才能在相关的领域里深入，再深入，最终发现常人无法发现的奥秘。 比如大画家梵高，比如立志改变世界的乔布斯，再比如英特尔的总裁安迪?格鲁夫，他在办公桌玻璃板下压了一张字条：“惟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这些人因为偏执而成功，但并非每一个偏执的人都能真正成功，就像付强，事实证明，他的偏执，只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病人表现出来的病态而已。 但这个病人在被确诊之前，给周围的人们带来了太多阴暗的回忆。 自从付强发现宁皓比其他孩子更聪明的时候，他眼里泛着惊奇而兴奋的光芒，小宁皓的噩梦也开始了。 “坐好了！不许打哈欠！付老师看上你，给你开小灶，那是你的福分，给我好好听课！” 这句话，至今想来还记忆犹新，令人心中不悦。 那时，常常在深更半夜，小宁皓会被他抓到活动室里，听他讲课。 刚开始老院长和杨姨不知道，后来知道了还以为他是好心，再后来发现有些不对劲，他们也出面打过招呼阻止过，但付强总是趁大家都熟睡之后偷偷进行，对小孩加以鞭打或第二天饿饭的威胁，往往能够得逞。 但凡宁皓走神或者打哈欠，付强便咧开他那细薄的嘴唇，露出阴险的笑容，用手里的一根竹棍打他，而且他每次选好一个地方，便只打那一处，比如左手手掌，比如右肩，比如左小腿。 偏执的付强，在这个过程里，体验到了高高在上的控制感，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脸上总是浮现出巨大的满足感。 孩子的睡眠需求大，总会出现他打人的理由，夜里去一趟，第二天身上总有一处严重的伤势。 宁皓记得有一次手掌裂开了，流了好多血，还有一次右肩脱臼，是杨姨背着自己到的医院。 身体上的折磨是一方面，在渴睡的状态下进行的精神折磨更让人难以忍受，付强带着孩子在活动室，哪里是什么学习，完全就是钻牛角尖。 陷入回忆中的宁皓看到天边越来越明亮的光线，喝下一口温水，从植物边上走回座椅，继续想着过往的经历。 学习和钻牛角尖是截然不同的，学习令人浑身舒畅，而钻牛角尖会使人崩溃，这个道理，宁皓在之后的成长中得到了更多的印证，他一直坚持健康状态的学习，拒绝牛角尖。 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一天夜里，付强提问：“什么是圆？给出定义！” 宁皓按照自己掌握的知识，给出了三种答案： “平面上到定点的距离等于定长的所有点组成的图形叫做圆。” “平面上一动点以一定点为中心，一定长为距离运动一周的轨迹称为圆。” “到定点的距离等于定长的点的集合叫做圆。” 付强嘴角咧着，一脸的不屑，斜着眼睛看向宁皓。 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眼神里满是挑剔和嫉妒。 已经长大成人的宁皓知道，其实付强胸无点墨，他不知从哪里捡到点术语，便会拿出来显摆。 “定义”这个词，就是他那天刚刚捡来的词汇。 “不行！就这么点说法，付老师不满意！接着说，必须给出十个！二十个！圆的定义！”那天晚上的付强恼羞成怒，挥舞着竹棍嚷着。 他失控的吼叫惊醒了杨姨，宁皓才终于得到了后半夜的睡眠。 种种混乱的迹象，让付强在其他人眼里成为了另类。 最终让老院长下定决心汇报上级，让精神病院的白大褂来领走这个疯子的原因，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空，便一直低声念着一段汉语拼音，后来更是随时随地的失神，口中念着那段汉语拼音，对旁人的呼喊置若罔闻。 “念的什么呀？真是个疯子！真应该早点让政府把他关起来！” 宁皓记得那个傍晚，自己站在杨姨身边，看着被白大褂带上面包车的疯子，杨姨发出这么一句感叹。 映照在面包车后面的晚霞，让人体验到终于获得解脱之后的畅快。 他还清楚地记得，付强坐在面包车的后排，车子启动前后，他的目光透过车窗，怔怔地盯着自己，口中不停地念着那些拼音。 “居然被一个疯子盯上！”现实中的宁皓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有些苦涩。 而现在，那个两次通过蝴蝶机器人发出信号的幕后之人，会不会是另一个盯上自己的疯子呢？ 宁皓出神地想着，直到左凌温柔的双手抚上他的双肩。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早点准备，亲爱的，别忘了，我们要去见那个信息通道——孔飞！你得打起精神来！” 宁皓转头看着温和而坚毅的左凌，点了点头，起身开始梳洗。 055. 狐假虎威（上） 公安机关的侦查阶段暂告段落，孔飞的案子移交到了检察院，他被羁押在双庆市第一看守所，这里的嫌疑犯都是将来要上双庆市中级人民法院接受审判的重大刑事案件当事人，因为孔飞的机器人伤人事件情况复杂，所以被列为了影响恶劣的恶性刑案。 当然，他还对受害人造成了严重的身体伤害，因为收到李崇二“礼物”的女人因为失血过多和严重的爆炸伤，至今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一旦受害人伤重不治，这次案件的严重程度便会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第二天早上，当宁皓和左凌按照约定的时间驱车来到第一看守所铁门外时，一辆警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看到他们标志性的黄色polo出现，钱松涛从警车上走了下来，手头捏着一截烟屁股，他顺手扔到地上，动作老练而潇洒，用脚掌踩灭烟头，冲宁皓二人笑了笑。 宁皓知道第一看守所处于双庆市偏远之地，他环顾四周也没看到垃圾桶之类的市政设施，便朝钱松涛回复了一个笑容，以示理解。 按照程序，两名警察一道参与，才可以提审嫌疑人，这也是钱松涛要左凌陪同前来的主要原因。 左凌很快办理了手续，他们来到看守所的审讯室，等待“机器人幽灵”孔飞。 不多时，一阵叮叮哐哐金属碰击的声音传来，他们再次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孔飞。 他因为双手被手铐牢牢套住，整个人的行动都变得僵硬起来。 再次见面，宁皓仔细端详，这个家伙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因为被关押多日，他的肤色比之前更白，双眼皮、深陷的眼窝，以及高挺的鼻梁，让他的五官显得并不像个坏分子，除了他微微咧起的嘴角，透着似笑非笑的自负，让观者不那么自在。 另外，他左脸腮部硬币大小的刺青，就像一张白净的玻璃桌面上怎么都擦不掉的胶疤，若是有洁癖的人看了，一定会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 好在这一次坐在他对面的三个人都没有洁癖，不过这小小的刺青因为位置独特，仍然不可避免地抓着大家的目光。 等嫌犯在桌案对面的大铁椅上坐定，钱松涛闷哼一声，率先开口道：“孔飞，我说你好好一张脸，非要搞个奇怪的东西，不是自毁容貌吗？” 已经剃掉头发的孔飞，光光的额头下眉毛的动作变得十分明显，只见他在听到别人提起自己脸上的纹身时，两片原本平直的眉毛微微扬起，显然这代表着他内心的兴奋和得意。 他把头往右偏了偏，以便左脸的刺青能更好地展示在对方眼前，不急不慢地说道：“不奇怪啊！瞧瞧，多好的老鹰图案，霸气！” 他的语气中透着满满的自信，毫不避讳，与刚被捕时判若两人。 宁皓回想着吴东当天对孔飞日常生活状态的描述，更加确定了他长期以来在人前伪装自己性格的事实。 “你以前不累吗？明明对自己评价不低，却要在人们面前装成一个没有水准的人。”宁皓淡然问道，声音不高不低，听来十分平静。 孔飞把眼睛眯缝了起来，斜眼看向宁皓：“‘对自己评价不低’？呵呵，宁老师，那你是怎么评价我的呢？” 宁皓记起了之前孔飞对自己说过的话，在心里快速回忆着自己来之前对其性格的判断和预测，他决定直接采用挑战性战术，于是，自然地把身子往后倾，靠到了椅背上，双肘舒服地搁置到面前的台子上，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抿着嘴，不说话。 “怎么，宁教授看不起我？”孔飞睁开眯缝的眼睛，仍然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用升调语气问道。 问话之后，审讯室陷入了沉默。 进入看守所铁门之前，宁皓已经将自己的推测和想法与钱松涛和左凌交换了意见，这时，他们二人也配合着宁皓，没有吱声，甚至连挪椅子、翻记录本这样的小动作都没有，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孔飞。 孔飞虽然表情轻佻，但眼神多数时间都聚焦在宁皓身上，偶尔扫到左凌和钱松涛，他会在左凌那里迟疑片刻，宁皓知道左凌去过吴东的门店，而那里正好是孔飞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他看到左凌觉得面熟，自然有所迟疑，这并不奇怪。 “机器人幽灵”对自己的关注，让宁皓在心里得到了证实，看来挑战音频所言非虚，这个孔飞，确实与自己有着某种关联。 “你我之间取得联系的工具而已”，没错，在音频文件里发声的人就是这样对孔飞进行定位和评价的。 在沉默中，孔飞虽然不说话，但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宁皓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而有些上火，但为了端得住，他压制着内心的不爽。 “有人对我说，”半晌之后，宁皓缓缓开口，不急不慢地说道：“据说，你只是个传话的工具，所以，请恕我直言，我对你的技术无法发表任何评论。” “无法发表评论？就像中学时代一样，对我视而不见吗？”孔飞光额头下那两抹原本没有弧度的眉毛扬了扬，他那看着宁皓时毫无温热的眼神转到左凌身上，停留了片刻。 宁皓心头微微一震，因为，在那片刻当中，他从孔飞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异样的神情，那个家伙看左凌时的目光明显比看自己时柔和一些，或许，孔飞对自己和左凌的熟悉程度，远远超出自己之前的想象。 “哦？你也是双庆市一中的？”宁皓说话时，转头和左凌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左凌眼中也是迷茫，可见她对这个人的中学时代同样毫无印象。 “哼！光辉四射的师兄啊！眼里永远都看不到别人！”孔飞呼出一口气，自我解嘲道。 宁皓笑而不语。 沉吟片刻，孔飞不等其他人接话，按捺不住内心的寂寞，自顾自地说开了：“要说技术，我隐藏ip地址，你查得到吗？那个论坛，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技术随意进出它的后台，想删除哪些数据就删除哪些！虽说双庆是个小地方，我的机器人，嘿嘿，恐怕在全国范围来讲，绝对是领先的！” 宁皓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展露笑容，这是因为他在孔飞的话语当中，听出了一个关键点。 那就是孔飞对“传话工具”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这恰恰说明他心里早就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听到宁皓的说法后并不对此感到震惊和愤怒，他竟然接受了别人给他的这一带着侮辱性的定位！ 也就是说，赋予他这个并不光彩称号的人，一定是在他面前具有绝对权威的人，而且，他极有可能对那人心怀畏惧。 056. 狐假虎威（下） 宁皓和“机器人幽灵”孔飞的谈话继续进行。 宁皓把双手摆在桌面上，十指相对贴合，并不交叉，手掌之间保持舒适的距离，做了一个典型的“尖塔”手势，这在心理学上代表着自己对当前场面掌控的信心。 “你刚刚说的那些技术，恐怕一个都不是你原创的吧？既然只是模仿来的，那和猴子有什么区别？我不评价！”宁皓的语气不急，却十分犀利。 “哼！”孔飞的愤怒有些掩饰不住了，“上回我就说过了，宁副教授，你太自负，请你搞清楚，圈子都还没进呢，不要太得瑟！古话说得好，人外有人！” “人外有人？在哪儿呢？”宁皓故意在自己的语气中渐渐透出傲慢来。 “高人肯定是有的，不过，我不告诉你！”孔飞挺了挺背脊，也带着些傲气。 “让你当传话工具的，就是你口里的高人吧？说说看吧，高人让你怎么传话？”宁皓双手分开，问话的时候嘴角咧着，看起来并不着急。 “反正你只需要记得，就在双庆市，绝对有人远在你之上！”孔飞正色说道。 宁皓再次确定，孔飞在言语之中回避着“传话工具”的说法，一来坐实了这项事实，意味着在他面前说的话，他可能会通过某种方式，帮忙传递给“高人”，二来，说明孔飞心里对自己被这样定位还是有羞耻感的，所以他并不愿意提及，这个家伙，心中终究是有傲气的。 思及此，宁皓决定加码。 “小小的双庆市，怎么可能有人在机器人技术上比得过我？”宁皓一改平时的低调，语气高亢，缓缓站起身来，颇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以俯视的视角盯着孔飞。 不待对方回答，他沉下脸来，用坚决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对于所谓的‘高人’，我无话可说！” 孔飞脸色微红，他戴着手铐，又是嫌疑人身份，身后站着两名武警，不能像宁皓一样自由地站立，这样的位置关系，令他极度不悦。 他肩头扭动，憋了一会儿，终于忿忿地说道：“有没有人比你强，咱们等着瞧！” “我不信！”宁皓重新坐下，动作干净利索，坦然摇了摇头。 孔飞努力把内心的愤怒压制了下去，扬起左脸，企图在谈话中找回自己的优势地位：“看看这只鹰，它可不是普通的老鹰！你看，它展翅翱翔，代表着强大的力量！” 宁皓立刻警觉，这是在显摆！那个刺青一定大有文章！而且是孔飞得意情绪的源头。 但他仍然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图案而已，老鹰有力，不代表你可以！” 孔飞的嘴张开了一半，又闭了回去，这是典型的欲言又止。 经过这段时间对孔飞的了解，其实这个人智商、情商都算不上有多了不起，宁皓发现他城府并不深，在激将当中，他很多话都想要说出来，只是可能摄于某种力量的阻碍，他不得不有所克制。 宁皓猜测，就在刚才，他险些对刺青的秘密冲口而出。 “这只老鹰不普通？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时，钱松涛突然开口问道。 宁皓心头一阵感激，因为若是由他提问，孔飞一定不会回答，而且会以不答话为乐，很快占据谈话高地，现在换了别人来提问，可以很自然地回避这项尴尬，老钱这是在帮自己解围。 孔飞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眉头舒展开来，眼睛微眯，把头往前伸，压低了声音，用戏弄他人的口吻说道：“你们猜猜看！” 钱松涛站起身来，用手在桌上一拍，怒道：“孔飞，收起你这套吧！不要以为你在这儿卖弄玄机，就可以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说不说随你便！你的刑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奉劝你，配合警方，对你只有好处！” 说着，他招呼宁皓和左凌一同离开，被两名武警押着往审讯室后面走去的孔飞，艰难地侧过头来，看着宁皓，又看了看左凌，眼神复杂。 那一刻，宁皓在他眼中分明看到了，他对自己的艳羡，以及其他一时难以言表的意味。 “宁教授，你还会再来的，我等你们！”末了，孔飞扭着脖子，甩出这句话来。 从审讯室出来，宁皓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孔飞的眼神有些怪异，除了看自己，还包括看左凌的时候。 孔飞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我等你”，而是“我等你们”，是指钱松涛？还是指左凌？ 如果是指自己和左凌，那么，孔飞是在期盼见到我们吗？他对自己和左凌，分别都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呢？ 这个男人让自己心生厌恶，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身上带着不少谜，挑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以男人的直觉判断，宁皓觉得，孔飞看左凌的眼神不简单，之所以上次和孔飞见面没有这样的印象，或许那是因为左凌当时并没有直接参与孔飞的审讯，实际上，那一天他们没有面对面的机会。 想到这里，宁皓有些心神不宁，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左凌陷入某些令人担忧的纠缠当中，他生活的意义之一，就是左凌的幸福。 看来，自己要更加警醒些才行！宁皓在心里为自己暗暗打气。 不过，好在机器人技术层面，他对孔飞的斤两早就有了把握。 在看守所大门外，钱松涛点起烟，狠狠吸了一口香气，快速吐出烟雾，问道：“怎么样？” “孔飞自己并没有多少料！他今天的表现，不过是狐假虎威！”宁皓背着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脸上的刺青，你们怎么看？”老钱再一次吞烟吐雾后，开口征询意见。 “那个刺青肯定有故事，要不，我向局里提申请，把他送到医院做个检查，看看那只老鹰背后，到底有没有鬼！”左凌声线清脆，话音利落。 宁皓摇摇头：“那个刺青已经摆明了就是个传感器！不用检查，我建议，对于这一点我们最好先假装不知道。留着这个信息通道，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再做应对，老钱，你觉得呢？” 钱松涛看了一眼左凌，点头道：“我同意先按宁老师的建议办！” 左凌拉起宁皓一只手，眼神蕴满柔情：“可我担心，我们就这样干巴巴等着事情来找你，我怕你有危险……” 宁皓用另一只手搭在左凌肩上：“亲爱的，别担心，该来的总会来，再说了，怎么会干巴巴地等呢，我会做足准备的！放心吧！还有老钱他们帮我呢！” 说着，他看了看老钱，对方点头回应。 057. 一个好消息 见过孔飞，宁皓想要静下心来梳理一下，下午便从学校请假，呆在白丁楼里喝茶，看天空，时不时动手为自己已经有的几个机器人补充一下功能，这是他最大的爱好，业内和业余统一的爱好。 左凌得到钱松涛的许可，陪着宁皓回到白丁楼。 扫地机器人承包了清洁有关的家务，红豆豆和蓝豆豆已经升级到可以为家里的真植物浇水施肥，所以，提前回家的左凌并没有太多事可做，便留在宁皓身边打打下手。 “凌妹妹，帮我开一下3d打印机的电源！” “凌妹妹，帮我把显微镜搬到这边来！” “凌妹妹，帮我把工具柜第二排第三格里面的游标卡尺拿过来一下！” …… 左凌被支会得团团转，终于举着一把精致的游标卡尺，高高扬起在宁皓头顶，嗔道：“宁宁，再叫凌妹妹，小心你那聪明的脑袋！” 宁皓立刻放下手头的物件，身子一动不动，双手举起，作投降状：“手下留情，老婆！” 左凌的脸色刷一下红了，轻哼一声道：“谁是你老婆？” 说着，她轻轻放下了游标卡尺，转身就走，没有回头，却传来了声音：“我去二楼准备一下晚饭！” “这么早，准备什么晚饭呀？”宁皓知道她是在掩饰自己的娇羞，但他恰恰喜欢她的娇羞，所以故意挑明一点。 左凌转身，抿着薄薄的嘴唇，脸庞带着隐忍的娇笑，两眼圆睁瞪了宁皓一眼，这一瞪，毫无狠劲可言，在宁皓看来，她传送过来的，全是秋波。 宁皓心神一荡，也不忍再继续为难她，只是笑，不再阻止她下楼。 左凌离开后，宁皓加快了手头的动作，忙得不亦乐乎。 突然，三楼房人系统发出了声音：“主人，有客人到访，正在地下一层电梯外等候您的确认，房人系统初步检测，访客只有一人，是葛乔先生！” 墙上的显示屏出现了葛乔的面容，他看起来轻松愉快。 宁皓对自己已有的机器人一直在升级，白丁楼房人系统也不例外，现在，它除了可以自动检索到主人的位置，还可以检测访客的人数，对于宁皓已经录入数据库中的人物信息，房人系统可以直接推断出来人的身份，并向主人所在区域进行定向语音通报。 经过宁皓确认，葛乔进入了电梯，直接来到三楼，见到了穿着工作服正忙碌着的宁皓。 这时，他双手戴着白手套，抬头致歉：“不好意思，葛总！今天不方便给你泡茶了！” 知道他没有停下手头工作的意思，葛乔主动走到他身边，笑道：“呵呵，宁皓你总是这么客气！我过来，主要是想告诉你，蓝浩盟房地产公司这个月的帐已经清理好了，销售回款情况非常理想，你的分红明天就能办理好，我已经通知白高了！” 宁皓坦然地笑了，这是他这些天来难得听到的好消息，冲葛乔点点头：“多亏葛总管理到位！我的投资公司现在正缺钱呢！白高会和你联系，分给我的现金都转到蓝心投资公司账上！” 葛乔双手插到裤袋里，因为开心，他的身体有节奏的左右晃了晃，微秃的头顶似乎闪着光亮，小腹也不像以前那样突出了。 “放心吧！这些琐事，我和白高会帮你处理好的！宁皓，谢谢你，我的房地产事业，总算是活过来了！” 宁皓闻言，抬头看着他欣喜的脸：“哪里的话！葛总，加油吧，期待我们进一步合作愉快！” “嗯！”葛乔点头应道，“那你先忙，我也要再去一趟工地看看，蓝浩盟小区六层洋房住宅区很快就要交楼了，我想要把客户体验做到最好！很快你的第一批邻居就要入住了！” 宁皓张口正要说话，葛乔笑着抢过去，继续说道：“宁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在这个小区里，你这栋四层小洋楼是隔离的，不论是车行道还是一楼大门外的通道。这栋楼的客户信息，我们绝对不会透露出去，除非你自己通知别人，或者有人刻意侦查，否则，一般情况下，别的业主不会知道的！” 葛乔正好说中了他的心事，宁皓会心地笑了笑，加上物业公司本就是白高在运行，要对普通人隐瞒自己白丁楼主人的身份，其实并不难。 看着葛乔踩着轻捷步伐离去的背影，宁皓有些出神，因为发出挑战音频的“机器人狐狸”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住在白丁楼的事实，才会派出第二只蝴蝶机器人闯入这片私密的领地，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或许，盯着自己的人早就摸清了自己的底细。 现在，通过蓝浩盟房地产公司和蓝色未来物业公司设置的信息屏障，实际上就像一把普通的门锁，其作用只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正在思索，手机电话铃响了，是白高打来的，他汇报了蓝浩盟公司的分红事宜，请示这笔资金的用途，因为这次的资金量相当可观。 电话那头白高说话一如既往的死板，光从语气上根本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好在宁皓十分习惯，他们的交流没有因此出现任何障碍。 “拨出20%补充物业公司的现金流吧！毕竟新招了那么多员工，培训和薪资都需要钱，葛乔说了，第一批业主很快就要入住，高子你抓紧做好准备工作，物业公司要同步开始营业！剩下的，全部拿去筹备装配式建筑工厂！” 宁皓作出指示，简明而直接，白高应了一声，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晚饭时分，吴东登门造访，和宁皓二人在二楼会面。 “东哥，你又掐着饭点来了？不过，今天我的菜做的很简单哦，真是对不住！提前不知道你要过来！”系着粉色围裙的左凌一边在餐桌上摆着菜盘子，一边对吴东笑道。 吴东怀里抱着一个盒子，换好拖鞋，他径直走到客厅位置，轻手轻脚把盒子端放到客厅茶几上，再转回餐桌边，把头凑近些，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鼻子里发出嗤嗤的声音，然后略微抬头，睁开眼睛，激动地吐出一个字来：“香！” “东哥打算改行专在马屁股后面拍吗？”宁皓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搓着微微湿润的双手，一边开着玩笑。 左凌睁大眼睛盯着宁皓，嗔道：“宁宁，你这是骂东哥还是骂我呢？” 宁皓低声念了一句俗语：“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我没说错啊……” 说着，他自己也意识到逻辑不对，赶紧对吴东嚷道：“哦，对！我的马可不允许你来拍！要拍我自己拍！” 吴东不客气，从左凌手里接过筷子，高高举起，眼睛游走在餐盘间，不经意地说道：“你自己拍去吧！我可要吃你的菜啦！” 他夹了菜在嘴里咀嚼着，用筷子指着客厅茶几的方向，抬头说道：“你们俩赶紧过来吃啊！吃完了，你们东哥有新产品发布！” 058. 聊聊老员工 晚饭刚结束，吴东迫不及待地取出盒子，小心翼翼端出里面的宝贝，安放在桌上。 “东哥，这回不做机器人，改生产鸵鸟蛋了？”左凌伸出手去，在一个乳白色的硕大蛋形器物上抚摸着。 吴东咧嘴一笑：“凌妹说笑了，这可不是鸵鸟蛋，真材实料机器人一枚！” 宁皓也伸手去摸鸵鸟蛋，故意让一半手掌按在左凌手背上，因为吴东在场，左凌心头一震，掩饰住内心的尴尬，假装不慌不忙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凌妹别客气，这材料看起来像玻璃钢，其实是一种高弹性新料，使劲掐下去试试！手感可好了！”吴东说着话，用一根手指戳向鸵鸟蛋，果然他指尖到处，乳白色蛋壳便自然凹陷，瞬间又弹了回来，劲道十足，好像方便面广告里精道的面条。 宁皓的手离蛋壳不远，便顺手掐了下去，松手后，他啧啧叹道：“这手感，还挺细皮嫩肉的。东哥，你不会是学岛国，制作了一款深度娱乐玩具吧？你可别走偏了道哦……” 吴东的两片眉毛斜向下方连成一条线，半眯缝着眼睛，一脸的鄙夷：“小看人！你家东哥和嫂子关系和谐，没想过要做那种东西！东哥发布新品，宁皓，请你认真些、严肃些！” “是！严肃、活泼、团结、紧张！”宁皓坐在沙发上，正了正身子。 “这还差不多！”吴东展露神秘的笑容，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打开专门app，稍事操作，鸵鸟蛋开始闪光，正式启动。 “隆重介绍我的最新产品——打脸娃！本产品用户体验最大的感受就是，一个字——爽！”吴东站起身来，手舞足蹈。 左凌闻言，点头会意：“啊！一听名字就知道了！就是供人发泄出气用的东西吧？” 吴东得意点头：“没错！” “可这种玩具市场上早就有了，什么惨叫鸡啊，发泄球啊，挤毛豆啊，发泄沙袋啊，几块钱就可以买到有趣的玩具了，东哥的智能技术是怎么融合的呢？融合之后又有多大用处呢？”宁皓认真说道。 “宁皓，你知道你自己最招人讨厌的是什么吗？”吴东略作停顿，大声续道，“在外面假装虚怀若谷，在东哥面前倒是一点不谦虚！” “我这不是在跟同行专家探讨技术嘛？出于对技术纯粹的热情！东哥，快给我们展示一下！”宁皓是个敏感的人，听到吴东的埋怨便抬出“同行专家”捧一捧对方。 吴东其实神经极为大条，听到“专家”、“纯粹”这样的字眼，心里顿时晴空万里，更何况他本身就没有生气，只是佯怒罢了，便坐到宁皓身边，专心开始了自己的操作。 “说起来，我这款机器人设计还是受了你的启发！就是你上回弄的人像轮廓识别系统，我看到之后，灵光乍现，我就想，建立人像数据库，然后用算法在机器人面部制作出对应的人脸3d效果！”吴东自顾自地解释，双手在鸵鸟蛋周围比划着。 “数据库还可以由用户自己充实，把照片和信息录入，便可以调出来使用了。”吴东接过左凌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你的算法我也用上了，用户可以自己绘制人像的轮廓，然后把姓名这些信息录入进去，也可以生成3d人脸！” 宁皓笑吟吟地听他介绍着，轻轻点头：“哦，这里用了智能技术！” 吴东还以笑容，然后转头看着手机，嘀咕道：“演示哪个对象好呢？唔……最近这个孔飞搞得我很郁闷，就选他！” 只见他在手机app中点选了一下，鸵鸟蛋内闪现出均匀而柔和的黄色光芒，继而表面开始有节奏感地浮现出线条，仿若一位画家闲庭自若的手笔，连贯而流畅，线条周边越来越丰满，出现了眼部、鼻子、嘴唇等人脸要素，脸部顶上还有黑色须发。 “效果好棒！回头让它帮我也画一画像！”倒完水后的左凌坐到吴东另一侧，看得十分开心。 “主人您好！我是欠揍的孔飞！请主人责罚！”已经显现出完整人脸的鸵鸟蛋发出了声音，音色与真实的“机器人幽灵”孔飞无异。 “除了图像数据库，还有音频的！”宁皓总结道，抄起双手。 “识货！”吴东眉毛上扬，更加得意。 说着，他伸出手去，“啪”，一巴掌扇到显现着孔飞面部影像的鸵鸟蛋上，那张脸应声抖动不止，隐隐浮现出微红的手指印，同时，那张模拟嘴张得大大的，歪到了一边，嘴里发出一声“啊哟”，声音像极了孔飞，听来凄厉嘶哑，令人过瘾。 “都怪你，搞出这么大的事来，害得我被老爸狠狠臭骂，我的‘哈哈笑机器人公司’现在都被别人当成晦气的代名词了！不知道得花多少代价才能挽回我们原来完美的声誉！” 吴东口中念念有词，另一只手跟着扇了过去，模拟脸便从一侧歪到另一侧，嘴里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宁皓和左凌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效果不错！看来这个老员工给你找了不小的麻烦啊！”宁皓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笑道。 “效果不错吧？看看我的数据库，这里面，谁都有！******、希拉里、特朗普、****晋三……，看看，还有明星，当然了，还有宁皓……” 宁皓闻言，轻哼一声：“擅用他人的肖像，从法理上讲，东哥这款新产品要拿到所有的授权，恐怕离正大光明地推广还遥远得很呐！” “暗黑机器人嘛，呵呵，不用名人的，就用客户自己绘图的功能，总可以吧！”吴东扭扭肩头，辩驳道。 左凌微微一笑：“东哥用了你的肖像，你才吓唬他的吧？我看挺好的！这一款送给我，我不高兴的时候，就把宁皓的脸调出来拧几把！一定爽极了！” 一阵玩笑过后，吴东又提了几个技术问题，和宁皓讨论得火热。 临走时，吴东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说道：“对了，今天除了介绍打脸娃，还有些信息，估计你们会感兴趣，是关于孔飞的！” 听到孔飞的名字，宁皓二人的目光顿时齐齐凝聚到吴东脸上，全神贯注地听着。 “他小时候父母离异，跟着父亲长大，他妈从离婚之后再没回去看过他们父子，他爸爸在一家机械厂里上班，家境一般，但也还过得去，他十来岁时，他爸又娶了老婆，一直生活到现在。” “他爸和继母对他不好吗？”左凌的问话中竟夹杂了几分同情。 吴东摇摇头，提高了声音：“因为这个坏蛋，我可花了不少精力到处打听！现在，他的信息，我全都无私奉献给你们两口子啊！我去他老家问过邻居，据大家说孔老爸和他的续弦老婆，待孔飞还不错！因为他继母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他尤其爱护！” 见两位听众面露疑惑，吴东喘口气，继续说道：“孔老爸性格懦弱，娶来的继母据说也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又害怕不是亲生儿子会对自己不贴心，所以两个老的从不舍得打骂他，凡事都依着他，也就是说，孔飞，是被惯着长大的，其实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 等吴东离开，宁皓和左凌又进入了对孔飞的揣度之中，这个“幽灵”，走上这条道路，究竟是怎样的心路历程呢？ 059. 殒落的高中时代（上） 黄色polo飞快行驶在林荫大道上，这条曾经洒满宁皓和左凌无数欢声笑语的青春之路被繁茂的法国梧桐枝叶所遮盖，透着人与自然和谐之美。 这里是连接双庆市一中东门的道路，随着季节的推移，它完美地展示着春夏秋冬各个时令的景致，从鲜绿到翠绿，从新芽到满地黄叶，是无数少男少女漫步徜徉的圣地。 时值秋季，道路呈现出一派温和的黄色，没有冷秋的肃杀，反而让人看了觉得心中舒畅温暖。 双庆市一中，全市最好的高中，宁皓和左凌共同的母校，当然，也是吴东和白高一帮同学的母校，“机器人幽灵”孔飞也曾就读于此，而后者，正是他们此行的原因。 双庆市一中虽然比不上省城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但历年来人才辈出，在省里小有名气，每年都能有几个学生考上国内顶尖大学，比如宁皓和吴东，都是从这里走向五道口理工学院的。 “豁！这破玩意儿，还挺拉风！”吴东坐在驾驶座上，挥舞着双手，他知道宁皓要去调查孔飞，便自告奋勇，说什么也要参加，得知宁皓对他帮忙买来的polo进行了彻底的智能化改装后，他更加亢奋，非要亲身体验不可，于是，吴东坐在前排，尽情享受着指挥自动驾驶汽车的乐趣，宁皓和左凌一起坐在后排，得到了难得的轻松时刻。 “爽！呜……呜……”吴东吹着口哨，启动了声控系统，“天窗给老子打开！” 天窗应声而开，几片金黄的梧桐叶从天空飘洒进入车内，左凌伸手从空中接住一片捏在手指间，长发飘飘的她爱怜地看着落叶，眼中闪烁着柔和的灵气，这样的场景，让宁皓一下子回到了高中时代，他不由自主地把左凌的另一只手轻轻握住。 那时的他，最喜欢带着多愁善感的左凌，骑行在这条绿荫路上，呼吸着略带潮湿而温润的空气，享受着只有他们的世界，尽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投来裹挟着不同情感的目光，可是对他们而言，这些人只不过是图片背景而已。 作为高中生，他们并不敢对外宣称自己的男女朋友关系，但情比金坚的架势，早已是全校闻名的逸事。 高中的宁皓，长期稳据年级第一名的位置，还是全国中学生机器人大赛的校队主力，当时取得的名次，也算是双庆市一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成绩了，还有各种辉煌，在全校师生中广为流传。 左凌自然也是风云人物，如果非要给她安上“校花”这样俗套的称呼，凭她在当时学生中的超高人气，也是当仁不让的，全国运动会铁人三项冠军，全省武术比赛女子第一名，加上一张妩媚坚毅的脸蛋和温柔的乌黑长发，折煞了多少同龄男孩的心，但他们知道宁皓的存在，便只能远远地欣赏，不敢妄自靠近。 这样的两个人，在校园里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大家争相讨论的热点话题。 随着汽车止步于学校办公区一栋掩映在树丛中刷着红漆的小楼前，车上人们的思绪也嘎然收了回来。 所有人下车后，polo自动上锁，吴东轻轻拍了几下车头盖：“伙计，几个月不见，你丫成变形金刚啦！” 说着，他抬起头，张大嘴巴看着宁皓，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渴求：“皓哥，改天给我也改造一个！” 不待宁皓回答，他的目光越过眼前这对璧人，继而眼神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身子也站直了：“黄老师，您好！好久不见！” 宁皓和左凌正站在大门前台阶上，侧身听吴东讲话，这时齐刷刷转过脸去，果然是黄老师，一位精神矍铄，面带笑容的老者，留着小平头，穿着深蓝色夹克衫，看起来十分显年轻，黄老师曾经教过不计其数的学生，而今天来访的三个人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黄老师，您好！”宁皓和左凌赶紧上前打招呼。 黄老师伸手和大家握手，笑吟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欢喜溢于言表：“哎呀呀，左凌长成大姑娘啦！宁皓，越来越帅啦，听说你到庆溢学院当老师，咱们也算成同行了哟！哈哈！真好！吴东，我记得你比他们两个高两届，你当师兄的，要当好榜样哦！是不是还是不正经啊？” 大家一阵欢笑，吴东微红了脸，摸着后脑勺。 “黄老师，您真是没有变化啊，还是这么年轻！”左凌恭敬地笑道。 黄老师环视一周，应道：“老啦！这不，已经退休了！不过呢，我还想做点事情，就拜托学校给了这个档案室管理员的岗位，准点上下班，这样子生活才规律！” “老师真是我们的榜样！”宁皓点头道，“您是心态好，所以才能这么显年轻啊！谁也看不出您今年都快六十五啦！” 黄老师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去。 “宁皓，你电话里说的这个孔飞，我还真有些印象，凑巧了，你和左凌高三那年，我不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嘛，正好高三学期开始前的暑假，我作为学校招生组的一员，参加了那届高一新生招生工作，孔飞就是那时被我们给特招进来的！” 黄老师迈着矫健的步伐，说话不紧不慢，没走多久便推开一扇门，请三个人进去坐下。 “这是我的办公室，你们先歇会。” 黄老师开始倒茶，他的办公室在一楼，采光极好，室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摆着各种盆花，一些菊花含苞欲放，窗户玻璃外则是浓密的树丛，那些树叶扯着脖子往里看，似乎很想一睹室内鲜花的风采。 “黄老师，孔飞的情况上回跟您提了，目前已被收押，他的状态非常差，您要是了解些什么，能跟我们都讲讲吗？”宁皓从座位上起身，弓着腰接过茶杯，轻声说道。 “对他印象深刻是有原因的！老师嘛，总是爱才！”黄老师说话时，脸上浮现出一抹回忆的意味，仿佛时光被拉回到了多年前。 “刚开始招生时，就有老师专门给我介绍，说是有个孩子，自小成绩优异，小学时竟然自学成才跳过了六年级，以五年级的身份参加小升初考试，直接考上了咱们双庆市一中初中部！”黄老师把茶分发到左凌和吴东手上，坐回自己的办公椅，继续说道：“这个孩子就是孔飞！” 宁皓闻言，情不自禁地重复道：“双庆市一中初中部？” “这么说，孔飞不仅是咱们的高中校友，还是初中校友！”左凌面露惊讶之色。 吴东本想翘起二郎腿，但黄老师在场，这给了他一阵无形的压力，他赶紧把抬了一半的腿放了下去，接话道：“看看，越来越有意思啰！” 060. 殒落的高中时代（下） 黄老师端起自己的玻璃杯，杯里的茶叶被泡得长长的，好像清波中繁茂的水草，足有杯口七分高，他喝下一口茶：“老了，得喝浓的，不然没味道！” 放下杯子，他侧身看着几位学生，缓缓开口：“我的印象中，当年我们招生组特意面试过几个孩子，其中就有孔飞，他以初中数学奥赛获得过全国一等奖的条件，顺利通过了面试，直接保送高中部，中考也就没再参加，老师们都曾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延续前几届师兄师姐的辉煌。” “可惜啊，”黄老师摇了摇头，身子往后靠向椅背，长叹了一声，“他高一的时候还可以，各项指标发挥正常，可一上高二，成绩便慢慢下滑，之后，这个孩子整个被湮没在人群当中，我后来都没怎么听说他的消息了，直到这次他出事，才想起当年的一些事。” 宁皓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祥之感，高二么，正是他和左凌毕业离开高中那年，难道那个时候，孔飞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宁皓眉头微皱，黄老师继续说道：“毕竟我知道的不多，所以接到宁皓电话之后，我联系了孔飞当年的班主任郭老师，特意向他了解这孩子的情况，郭老师现在退休在国外带孙子呢，不然我肯定请他直接过来了。” “郭老师在电话上给我说啊，孔飞过完高一暑假，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像之前那样勤奋努力了，整天心不在焉，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刚开始，郭老师以为是他家里的情况对他造成了负面影响，特意去他家做过家访，他父母虽是半路夫妻，却都是脾气非常好的人，尤其是他继母对他，可以说胜过我听过的所有当后妈的例子，他父母关系不错。” “对于他发生变化的原因，家长完全不知情，据郭老师回忆，他父母的言谈举止，处处透露出对这个儿子的溺爱，他们舍不得说任何有关他的坏话，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继母在这方面表现比他爸还突出。” 黄老师说话间，时不时摆弄着手势，就像他年轻时在课堂上一样的肢体语言，看起来十分健谈，也令谈话内容更加形象，听众仿佛都被带到了那个稍显怪异的家庭氛围当中。 听故事的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尽管父母对少年孔飞不错，可不知为何，听者会感到一层莫名的压抑感，觉得身上总有些不自在，却又说不出具体为何。 黄老师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家访效果不大，父母对他既起不到鼓励作用，也没有约束效力，郭老师便在同学当中侧面了解。” “了解之后，郭老师发现孔飞对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从来不对身边的同学倾诉心里话，确切地说，他实际上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 黄老师又叹了一口气，续道：“这孩子得多孤独啊……” 吴东搓了搓手，不忘适时插嘴：“这家伙一定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皓用手背垫着下巴，心中疑惑渐多。 黄老师的思绪被吴东突如其来的总结给拉了回来，他喝下一口茶，滋润自己略感干涩的喉咙，脸上再度恢复精气神，继续讲述当年那个看上去并不恶毒的少年。 “这人心呐，就像一座城，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他嘴上不说，但旁人通过他的眼神，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还有不经意的小动作，也多少能够猜出几分。所以呢，有同班的男同学向郭老师反映，说孔飞可能有暗恋的对象。” 说到这里，黄老师学着年轻人的模样笑了起来。 “窈窕淑女，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这就是好事者口中他当时的状态。而且他们猜测，面对那女孩时，孔飞的内心应是极度自卑的，他根本连表白都不敢去。” “至于高二状态急转直下的原因，这些同学也有他们的说法。” 宁皓三人一本正经地注视着黄老师的脸，期待着接下来会听到的风言风语，或许能够带来些有用的信息。 “说是他的暗恋对象就在那个暑假出事了，要么是年长几岁的女孩，人家那时嫁人了，要么是出什么意外去世了……总之，他没有了希望。但实际上，没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更加没人知道他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传言果然只是传言，听上去并不令人信服，不过，宁皓的心却随之拧了起来，一股紧张感袭上胸间，搞得他很不爽快，一个令人不悦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有了雏形。 这个此前看起来跟自己毫无关联的孔飞，他暗恋的对象，莫非是自己的左凌？ 刚好那年他们毕业，左凌远远离开了孔飞的视野，使得刚上高二情窦初开的少年怅然若失，继而放弃了自己，变得沉沦下去，这样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 宁皓快速思考着，时而看看左凌，只见她一脸的疑惑，眼睛盯着黄老师，应该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多。 思及此，宁皓略微放心，他不想左凌受到太多困扰，她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些后知后觉，宁皓知道，这么多年来，左凌心中只有他，至于身边其他殷切的目光，她几乎都是毫无知觉的。 碍于自己和左凌的关系，宁皓并不方便在黄老师面前提出自己大胆的猜测，便放下水杯，双手轻轻撑着大腿直起身来，显得礼貌而得体，轻声请求道：“老师，您看，能不能带我们看看他以前的档案？” “哦！对了！看我，差点给忘了！”黄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起身领着三个人转到隔壁一扇门前，一边开门，一边说：“我都提前找好了，孔飞的资料我取出来单独放在那个架子上，你们看吧！” 大家传阅着一沓略微泛黄的材料，在岁月的痕迹中找寻孔飞的过去，希望找出他成为“机器人幽灵”动机的蛛丝马迹。 资料并没带来太多惊喜，只是印证了黄老师追述中有据可查的部分，比如孔飞来自双庆市一中初中部，也是今天结伴而来三个人的初中母校，他通过保送方式进入高中，成绩单则显示高二之后令人不解的变化，之后进入庆溢科技学院，高中的资料到此为止。 吴东拍拍看完的纸张，补充道：“按照我们公司人力资源部收集的简历，他本科毕业后没有直接就业，在家待业两年，之后来到我们‘哈哈笑机器人公司’上班，直到最近被逮。” 出了档案室，宁皓对黄老师千恩万谢。 “多亏了您，我们这次过来收获很大！”宁皓握着老师的手，这位可是令他从中学时代就一直景仰至今的长者，也是他此前几年每逢回到双庆市必然拜访的师长。 “孩子别客气，”黄老师说着话，突然面色转晴，好像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庆溢学院的章教授可好啊？你们现在成了同事，可真是难得的缘分啊！我还记得你上高中那会儿，他经常到我这里来了解你的情况，作为你父亲的老同事，对你很是关心呐，以前怕你分心，也怕勾起你对父亲的思念会心里难受，他都不让我告诉你。” “庆溢学院的章教授？”宁皓疑惑地低声重复着。 “嗯！是啊！”黄老师兴致勃勃。 “说起来，章教授还是孔飞的大学老师……”宁皓嘀咕道。 吴东耸耸肩：“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告别黄老师之后，左凌在汽车后排拉着宁皓的手，她并没有像他那样想得太多，只是隐隐感觉到宁皓似乎正在承受某种压力，现在，她只想给他带去温暖和支持，哪怕只是一点点。 061. 嫌疑人背景调查（上） 宁皓跟着左凌来到刑警队，见到钱松涛，把他们在双庆市一中的见闻进行了转述。 他歪歪头，撇嘴道：“可惜挖掘到的信息有限……” “正好，”钱松涛双手插在裤带里，垫了垫脚尖，带着些兴奋的情绪，说道：“孔飞的案子已经定了，不过因为这个‘机器人幽灵’，牵出背后还有‘机器人狐狸’，我已经向上级请示过了，继续保留专案组，顺着孔飞，往下查！” 老钱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对冒险旅程充满期待的渴望。 “我正打算带人去孔飞家里做背景调查，就你们两人跟我一起吧！”他转身从自己桌上取来公文包夹在腋下，领头走在前面。 他的板寸头刚刚修理过，看起来比往常更精神抖擞，脚步轻快，显得年轻了好多岁，宁皓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一位正直而充满好奇心的少年。 “等一下，老大！” 一道略微沙哑而响亮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远处响起，回头一看，原来是王龙，他嘴里叼着半截烟，匆匆走来，几乎是小跑着，举起右手急切地打着招呼：“老大！让我一起去吧！” 钱松涛微笑着闷哼一声：“怎么？在厕所蹲半天了，你的腿还没麻透呢？” 周围几个埋头做事的警察忍不住噗哧笑了。 “是啊，不是每天都要蹲上半个小时吗？”一位好事者抬起头，打趣道。 王龙大大的脸盘子本就黝黑，现在黑中透出红色，显得更加黑了，他自我解嘲地嚷道：“去去去！我那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趁机思考案情！” “哼！得了吧，你小子！要是肠胃真有毛病，赶紧去看看吧！”廖扬手里拿着一堆文件，起身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大家听到廖警官的话，又是一阵哄笑。 本来掩嘴偷乐的左凌，这时赶上去对廖扬说道：“扬哥，真是谢谢你了！本来这些文件都该我去找领导签字的，这几天跟着宁皓在外面跑，辛苦你了！” “嗨！还跟我客气！”廖扬笑起来的时候，额头的皱纹会加深，彰显着他的经验和持重。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王龙嘀咕道：“扬哥又诅咒我！” “宁皓，别理他们，孔飞的案子告一段落，大家心里也稍微轻松些，走吧！”钱松涛对静悄悄看热闹的宁皓说道。 一行人上了警车，王龙开车，钱松涛得了清闲，便和宁皓攀谈起来。 “那几年的科幻片好看！《星球大战》、《终结者》、《黑客帝国》、《机械战警》，都挺经典的！还有后来的《阿凡达》！那特技，真是太棒了！”钱松涛说起自己的爱好，如数家珍。 “还有，还有，那部叫什么《我，机器人》的，也很精彩啊！还有《机器人管家》！”接话的不是专家宁皓，而是左凌，她的兴趣被挑起，或许是暂时忘记了他们所陷入的漩涡，或许是故意让宁皓得到难得的轻松一刻。 “我喜欢《机器人总动员》，还有《变形金刚》！”王龙忍不住搭腔道。 “王哥，知道你喜欢动画片！”左凌坐在后排，把脑袋探到前排座椅中间的空隙里，笑道。 “那些不是动画片！” “不是吗？” 钱松涛故意把脸色转正，冲王龙正色道：“好好开你的车！” 说着，他从副驾驶座侧身过来看着宁皓，温言道：“宁老师，你平时看啥？或者，你自己就会拍科幻电影？” “我啊，还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轻松，”宁皓认真地说道，“看电影的时候，我总会在心里情不自禁地对屏幕上出现的机器人进行结构剖析，经常想出神了，剧情就没注意到……” 重新坐正的左凌点点头：“嗯，还真是！” “不过有时候，科幻小说和电影当中丰富的想象力，对我们的科研具有不小的启发性！这就是大胆假设，小心论证的逻辑嘛！”宁皓被短暂地代入轻松的话题中，微笑着回应道。 汽车一路顺畅，行驶了接近两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双庆市下辖的郊县庆n县按照掌握的地址，进入一片稍显破旧的小区，这是孔飞父亲当年工作的机械厂修建的职工宿舍，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公房改革的时候，孔家买下来，他父母一直住在里面。 小区虽然显旧，却保持得整洁干净，门口小板凳上坐着一名微胖的中年保安，翘着二郎腿，穿着被洗白的制服，煞有介事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子和路人。 “哟，警察同志，你们找谁呢？” 见一辆涂成熊猫状的警车来了，保安立刻起身过来询问。 “我们要去孔飞家！同志，让我们进去吧！”王龙把头探出车窗，态度温和。 保安听到警察称呼自己为“同志”，一股神圣感油然而生，估计孔飞的事情早已传得小区人人皆知了，保安自然能够猜到警察到来的原由。 “调查他们家啊！快开进来吧！把车停在楼下就行，二号楼，喏，就是右边那栋！” “好咧！”王龙一转方向盘，快速停车。 三声敲门声后，漆色褪淡的木门应声而开，开门的男子六十岁左右，两鬓斑白，看起来干瘦羸弱，干咳两声之后，他眯缝着眼睛看了看王龙出示的证件，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老人家并不反感警察，而是态度平和，礼貌地把来人延进门内。 “您就是孔飞父亲吧？”老钱也以平和的态度相待。 老孔点头默认，指了指沙发和旁边的竹椅，示意大家坐下。 里屋走出一个女人，五十来岁，虽然穿着朴素，但明显是个讲究之人，干干净净，衣服虽然不名贵，款式却不老套，头发梳得光滑平整，扎着普通的马尾。 女人看到屋子里多出几个人来，眼里露出几分怯色，赶紧向老孔投去询问的目光，老孔平静地点了点头，她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安静地走到他身边，一起坐到沙发一端，身子微侧，躲在丈夫身后。 “您是？”王龙看着那女人，问道。 “她就是小飞的，咳，咳……妈妈！”老孔的右手握拳，挡在自己咳嗽不止的嘴前。 介绍完妻子，他狂咳了一阵，弯腰弓背，女人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十分默契。 片刻之后，老孔渐渐平静，抬头问道：“小飞刚刚出事的时候，就有警察同志来过了，咳……怎么，还有新情况？” “对孔飞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实不相瞒，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他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背后可能受人指使，但现在线索极为有限，孔飞本人又什么都不肯说。” 老钱耐心地解释着。 “所以，我们想请您二老合作，若是知道他的一些情况，还请一一告诉我们，凡是你们感觉不寻常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的！我们一定努力查出背后的实情，找出孔飞心理异常的原因，就算他现在入狱服刑已成必然，他将来总要出狱的，若是不找出根本原因，怕是还要再走邪路！” 听到“邪路”两个字的时候，孔爸爸再次咳嗽不止，他妻子则眉头紧锁。 就在两位老人的表情出现变化的一刹那，宁皓心头一震，有一种乾坤颠倒错乱的感觉，似乎这孔爸爸的相貌和儿子完全扯不上关系，反而作为继母，孔飞妈妈眉宇之间倒与他颇为相似，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062. 嫌疑人背景调查（下） 就在宁皓注视着孔爸孔妈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着他们，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左凌，脸上都出现了一瞬惊异，尽管不易被察觉，可神经高度敏感的宁皓确信自己捕捉到了这一情节。 果然，孔妈妈按照丈夫吩咐为访客倒水，当她递水给左凌的时候，看似无意地问道：“这位女警官是？” 左凌微笑，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旋即转过头来，看了看宁皓，宁皓注意到她的表情，以她的敏锐，似乎也注意到了孔家人看她的异样神情。 “听说孔飞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异常不稳定，中间都有什么情况发生呢？”老钱率先抛出一个问题，试图引导孔飞父母尽快切入正题。 孔爸爸咳嗽两声，喝下一口水，用手捂着重新躲到自己身后的妻子的手，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这个是，真是这样，可原因嘛，咳，我们也是真的不清楚，都只是我们自己的猜测。” 孔妈妈抽出手来，在他背后轻拍，低声劝道：“慢点说，不然嗓子痒，又咳嗽！” “我知道！”孔爸爸侧过脸去，充满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继续说道，“我和我老婆是在孔飞十岁那年结合的，那时，我已经离婚很多年了。最早的时候，他很顽皮，学习差得很，我和他妈妈，哦，就是我前妻，一直拿他没办法，咳……” 接过妻子递上来的水，他轻轻喝下一小口，只是滋润干喉。 “后来我前妻提出离婚，跑了，我又要上班，就更是管他不住，直到我和我老婆在一起之后，到了五年级，他突然就勤奋起来，回到家看书、做作业，每天都搞到深夜，成绩很快就上去了，居然在五年级期末的时候，他主动要求报名参加小学毕业考试！” 听者都是一脸疑惑，老钱不解地问道：“什么因素促使他发奋起来？” 老孔摇摇头：“具体的说不上来，当时我们两个私下商量啊，估计是他原来的妈妈走了之后，他心里不痛快，新妈妈来了对他好，他想要报答我们吧……” “反正，不管他什么原因，看到孩子努力，我们当然高兴啦！就帮着他去找老师，学校还真同意他跟着六年级的学生一起参加考试，说反正考不上也没关系，咳……” “要不我来说吧，这后面的事儿，我不都知道了吗？”孔母轻声插话道。 她眉头微皱，看起来对丈夫的身体十分担忧，之前一直表现得怯懦羞涩，当她愿意开口讲话，大家才发现这个女人口齿并不笨拙，尽管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 “结果我们孔飞去考了，他真的就考上了，还是双庆市里最好的初中！比那些六年级的好多大学生们都考得好！我就说嘛，我家孩子，聪明着呢！” 她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说话也略微放松。 “我家小飞在初中里，老师都夸他优秀，各种竞赛拿了好多奖，最后报送到市里最好的高中！”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突然晴转阴：“可，可一上高二，他突然又不学习了，好好的孩子，就这么糟践自己了……” “什么原因呢？” 孔母竟有了抽泣之声：“不知道啊！我们想尽办法劝啊，一点用也没有，我这个孩子，太有主见了，什么也不会说！也是，你说我们两个，都笨得很，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宁皓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孔飞的亲生妈妈呢，离婚之后没有回来看过他吗？高二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她也不回来帮着管管？” “亲生妈妈？”孔爸爸低声重复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孔母用探寻的口吻再次问道：“你们真是想帮助我们家小飞吗？” 老钱点头：“当然！他犯了错理应受罚，但是不能永远错下去！我们怀疑他走上现在这条路一定有原因！” “老头子，索性咱们对警察同志说了吧！”孔妈妈低声和丈夫商量道，“再坏也不过如此了，反正孩子现在已经在里面！将来出来了，还要重新做人……” 老孔闻言，看了妻子一眼，狠狠点头，勉为其难地开口了。 “其实，”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孔飞不是我和我前妻的亲生儿子……” 房间里空气都静止了，大家安静地听着。 “当然了，这个情况，我们一直没有告诉小飞，怕他接受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会这么反常！咳……” “我没有生育，所以从亲戚那里抱养了这个孩子！可她，哦，就是我前妻，她本来是不同意的，我知道，她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这也是我们后来离婚的最主要的原因。” “之后，认识了小慧，就是我老婆，”他转身指了指身边的妻子，续道：“她，她，咳……” “我其实是小飞的亲生母亲！”旁边的女人直了直身子，开口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丑了，老孔，我会自己告诉小飞的！”她坚决地说着话，似乎做了个艰难的抉择，“以前，我怕他怪我，一直不敢告诉孩子！” “当年，我未婚生子，自己没法养活他，便托人帮忙找个好人家。那些年，我一直偷偷地远远地看着他，不敢认，后来我看老孔离了婚，他真是好人，对小飞也好，就主动找他，我们结了婚，我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照顾小飞！” 难怪！孔飞的相貌的确与这位小慧颇为相似，与他父亲根本不对路。宁皓心里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可小飞不知道啊，所以，我觉得他心里还是抵触的，他一直以为原来的妈妈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咳……”老孔补充道。 “不怪小飞！是我自己当年造了孽！”孔母抽泣起来，肩头微微摇晃。 “那他原来妈妈具体什么情况呢？他有没有提出来去找他妈妈？”宁皓追问。 孔母收住哭声，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起来，他抽屉里一直藏着原来妈妈的一张照片，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有次收拾屋子的时候，我看见了，只是我没说……” “能给我们看看吗？”宁皓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直觉，总感觉孔飞这位“原来的妈妈”身上或许有什么异样。 孔母点头，起身到里屋取照片。 孔爸爸闷哼了一声，不经意地说道：“呵呵，其实我前妻长相一般，不过，刚才我在看这位姑娘，说起来，她跟你，倒有几分相像，当然了，比起姑娘差远了，可没你这么好看！” 老孔的话，犹如一记棒喝，敲打在宁皓的头上，天下事就是这样的因果，尽管令人难以置信，如此戏剧化的剧情，居然在自己和左凌身边真的发生了！ 如此一来，自己先前的预感和猜测基本被坐实，孔飞对左凌，有着暗恋情节。 当照片拿到手上的时候，左凌笑了笑：“还真是，你看这下巴，跟我真有点像！” 宁皓心头一阵混乱，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对了，孔飞，他是从小就对机械啊，机器人啊什么的感兴趣吗？” “那倒不是！”孔爸爸肯定地说道。 孔妈妈想了想，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一般：“哦！高三！对，高三的时候，他说他铁定上不了好大学了，要自己搞一门手艺出来，就开始摆弄那些电线啊、钳子啊什么的，我们觉得有门手艺挺好的，将来可以帮人修理电视啊、洗衣机啊，好歹有口饭吃，就没拦着他！” 她说着，拍了拍大腿，埋怨道：“唉！早知道今天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他去鼓捣那些玩意儿啊！” 063. 信息通道第一次讯息 从庆n县回来的路上，各人都在心里串联着前后的线索，试图在脑海中钩织出孔飞的成长线条，除了汽车被隔音设施过滤之后低哑的轰鸣声，车内一阵寂静。 “小左，”老钱率先打破了平静，从副驾座侧身往后，脸色显得有些为难，“有个问题，希望你别介意，我只是有些怀疑。” “啊，”左凌轻轻应了一声，“老大你说！” “之前听你们讲在市一中得来的消息的时候，我还一点儿没往这儿想，可是今天看到老孔前妻的照片，一个想法突然就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 老钱讲着讲着就兴奋起来了，把刚才还有的尴尬情绪抛得一干二净，直切主题：“高中老师不是说同学当中有传言，说孔飞有一个暗恋对象吗？我怀疑，他暗恋的人，就是小左你！” 宁皓心中本来已有这样的想法，现在被人直接讲了出来，他仍然感到自己心头一惊，事情难道真的如此昭然若揭了吗？心中惊讶，口里并没有直接答话。 这时，只听见左凌有些难为情地笑道：“老大，这种没有根据的话可不要瞎说！那一次，我到吴东的机器人公司店面去，是我第一次遇见他，在那之前，我们都没有见过面！” “你觉得没有见过他，或许是你对人家没有印象，你怎么知道他对你也没有印象呢？”老钱认起真来，在他眼里，这是个探案的正经事，一心想要辩个真理出来，一时间忘了顾及左凌的感受。 “老大，你也不看看我师妹是谁的女人？师妹怎么会看上孔飞那孬小子呢！”王龙冷不丁插话道。 他的话虽然不完全搭调，却提醒了老钱，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礼，赶紧补充道：“哦，宁老师，小左，你们两别误会啊，我绝不是想要冒犯你们……” 宁皓定了定神，伸出手去捂着左凌的一只手，一本正经地说道：“老钱，你没有冒犯我们，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 左凌正要反驳，宁皓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她便往后靠向椅背，不再说话。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是极有可能的，不过，也只是猜测，毕竟没有什么人直接指认，刚才在他父母家，我们后来不是去看了他的房间吗？那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照片啊、日记啊，什么线索都没有！” 宁皓的分析，既是为了暂时安抚左凌，也是他真实的逻辑。 “不错，”老钱点头，“之前孔飞刚被捕时，我们清理过他在双庆的住处，除了那几个不健全的机器人和一摊子工具，没有什么感情生活的记录！” “除非他自己承认，暗恋这种事，别人怎么能确定呢？只要自己严守秘密，打死也不说，别人怎么猜，也是瞎猜！”王龙显得经验十足。 “师兄，你最懂！”左凌听到王龙说话，忍不住揶揄他一句。 “咳咳……小时候，有过一点小小的经验，呵呵……”王龙并不避讳，自我解嘲地笑道。 车里讨论得正热闹，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钱松涛果断地在屏幕上一滑，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 “狱警那边打来的电话。宁老师，孔飞点名要求见你！”挂断电话，他正色说道，身体明显紧张了起来。 宁皓心中震荡，他要求自己平静下来，念叨道：“见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左凌看着他，眼中溢满担忧。 “别担心，我还指望顺着这条线找出父母的秘密呢！”宁皓向她投去坚毅的目光。 钱松涛抬手看看手表，往前探身，透过挡风玻璃往外看去，嘀咕道：“不过，咱们这要是到了双庆，差不多六七点钟了，要不，明天再去？” “对！明天一早，咱们就去会会这个幽灵，看他又要耍什么花招！”王龙啐了一口，忿忿然说道。 “今晚就去吧！他主动要见我，一定是背后之人按捺不住了！”宁皓斩钉截铁。 左凌抿嘴微微一笑，安慰道：“今天来回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一晚，咱们明天再去吧！” “我不累！”王龙大声喊道。 宁皓顺势接话道：“不累，阿凌，既然他要见我，肯定有重要信息，不能耽误时间！” “也好！万一他真有什么幺蛾子，我们最好尽早制止！”钱松涛点头应允。 路上一顿简单的晚餐对付过去，警车直接来到双庆市偏远的第一看守所，孔飞的案子程序还没走完，他也就没有从看守所转入监狱。 套着手铐的孔飞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大家的眼球首先被他左脸腮部的刺青所吸引，刻着飞鹰图案硬币大小的刺青，骄傲地挺立在他白净的脸上，仿佛是他一切思想的大帅。 宁皓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目光从刺青处转移到孔飞的眼睛，在那里，看到了一股自负。 这位被人当作传话筒的“机器人幽灵”，仍活在他依赖某种未知的外部力量而自我构建的虚幻场景中，此时此刻，他处于兴奋与得意之中，而这些情绪，全都凝聚到他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角上。 “我们大大的宁副教授，好久不见！真是期待啊，你的游戏要开始了！” 不等宁皓等人坐下，孔飞抢先开口，似乎很是心急。 “游戏要开始了？”宁皓不动声色地轻声重复道，“游戏？” 王龙脸色一沉，大声呵斥：“我们大老远来见你，就是为了听你这么一堆废话吗？好好说话！” 孔飞瞥了王龙一眼，似乎不为所动，目光扫了过去，在左凌身上略作停留之后，盯到宁皓脸上。 宁皓侧身与钱松涛互换了一个眼神，不急不慢地坐下，并不开口答话。 钱松涛坐定之后，露出一丝神秘的诡笑：“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接说！我们这次去庆n县倒是得了些新消息，怕是对你孔飞来说，比那些无聊的游戏更令人震惊吧！” “哦？”孔飞脸色一沉，一边缓缓坐下，一边吞吞吐吐地问道，“庆n县的新消息，你们，你们去我老家了？” “对呀！”钱松涛渐渐占了上风，故意激将道，“那是你先说，到底是什么游戏，还是我们先说，关于你的惊天秘密？” 孔飞有些踟躇，心里盘算着，警察去老家调查自己的经历并不出奇，不过钱松涛口口声声强调自己身上有惊人的秘密，这一点着实有些让他措手不及。 “是关于我哪方面的事情？机器人制作爱好的来历？这没啥稀奇的呀！”孔飞用探询的口气企图把话题引到自己所希望的方向上去。 “不着急！你先说吧！”宁皓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他微微侧头对钱松涛说道：“等他说完了，我们再告诉他也不迟！” 钱松涛点头，不再说话。 狭小的房间里一阵沉默，时间悄悄滑走。 “宁副教授，蓝浩盟小区的物业公司要开业了，”孔飞摇晃了几下手铐，终于开口了，“庆溢学院计算机专业好几位老师都将是业主，在他们当中，请你务必留意了，有一位业主，他啊，想要干一件坏事！” 说着，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刚才好奇之事，略显得意：“你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人来，搞清楚他需要得到的东西，然后乖乖地做出来交给他！否则，他会义无反顾地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坏事！从明天开始起算，你的期限，只有十天！” 宁皓警觉地发现，孔飞的传话，故意隐瞒了物业公司就是他的这一信息，这是因为当着钱松涛和王龙的面，刻意为之吧？背后的“机器人狐狸”到底在想什么呢？ “什么坏事？什么时候？哪个人？”来不及多想，宁皓接连发问。 孔飞眉头一扬，耸了耸肩膀，提高声音说道：“只有这些了，别的，无可奉告！” 064. 心路历程 孔飞说完话，得意地晃晃肩膀，往后靠去，似乎那冰冷的铁椅靠背也成了靠山，他斜着脸，将飞鹰刺青摆在人前显眼的位置。 “真的没有其他要说的了？”钱松涛问道。 孔飞不答话，努了努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但是脸上神色依然得意。 “既然你给的信息如此有限，我们也只能保守一些了……”钱松涛看了一眼宁皓，故弄玄虚地说道。 宁皓偏头过去在钱松涛耳边低语几句，然后转身朝左凌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开会面室。 左凌回想着车上钱松涛和宁皓讨论孔飞暗恋对象的话，心中也明白几分，知道自己在场会多有不便，为免尴尬，她立刻转身出了门。 孔飞的眼神忍不住跟着她游走了一段。 在女人带上门之后，除了站在孔飞身后面无表情的两名武警，屋内几个男子面上各带表情，钱松涛带着审讯专用的眼神注视着孔飞，王龙则忿忿然瞪着这个“机器人幽灵”，宁皓低着头，似乎在酝酿某种情感。 实际上，他是在努力克制，想要令自己平静，因为事情涉及左凌，尤其还是感情之事，他心中免不了兴起波澜。 须臾，宁皓抬起头来，面色平静地说道：“老钱，还是你说吧，咱们今天也算是以德报怨啦，虽然他卖关子，咱们的消息，倒是可以全部免费赠送！” “什么都告诉他？”老钱探问道，有些不放心。 宁皓冷静而坚决地点头，示意钱松涛对自己和左凌的关系不必介怀。 孔飞直起身子，脸色越来越沉，用手铐边缘在桌上轻轻敲击，渐渐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要讲便讲，不说，赶紧去玩你的游戏吧！” 钱松涛也不示弱，用手指关节在桌上重重地敲了几下，高声回应：“慌什么？自己心里有鬼吧！” 不待对方回应，他开门见山甩出一句话来：“你有个暗恋对象吧？” 孔飞轻哼一声，侧过脸去：“就是要说这个事情啊？无聊！” “左凌！”老钱故意在说出女孩名字后停顿片刻，然后以轻松的语调问道：“你喜欢的人，就是她吧？” 就在老钱说出左凌名字的一瞬间，宁皓捕捉到了孔飞肩头微微抽动的动作，尽管只有那么一瞬，但他确实动了。 他转回身来，哼道：“胡说八道！你们凭什么这么说，左凌，就是刚才那位警官吧？她不是咱们这位宁副教授的女朋友吗？关我什么事？” “你这是害羞呢？还是自卑呢？”王龙嘲讽地笑道。 孔飞如同猛然受击一般，神色突变，旋即故作平静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人意料地说道：“也罢！没想到我保守了十几年的小秘密，居然被你们猜到了！” 沉默。 在时间的推移中，孔飞的心思在转圜。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竟轻松起来，仿佛长久以来担忧着某件事暴露，最终因为事情彻底曝光反而如释重负。 他就像一个不小心被同学猜中心思的学生一般，摆出一副反正我也没有干什么的无所谓架势，淡淡地说道：“喜欢学姐，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学校里常有的事。你们知道了又怎样？我又没骚扰过别人！” 宁皓盯着他那桀骜不驯的脸，缓缓开口道：“是因为左凌，才想要跟我较量吗？所以才走上制作机器人的道路吗？” 听到宁皓从暗恋情节进而联系到机器人的事情上，孔飞沉默不答。 钱松涛和王龙知趣地闭上嘴，等待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哼！跟你较量？”半晌之后，孔飞带着讽刺意味开口了，“在你眼里，看得到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吗？宁大师兄！” 宁皓心道，对我不满意，那就来吧，像倒豆子一样说出你的心里话吧！ 于是，他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轻轻激将道：“不是因为我是大师兄看不到你，而是你的行为阴暗卑劣，不值得我看得起！” “是啊，你永远是最光鲜的那一个，高高在上，对旁边的小人物，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孔飞越来越起劲。 “还记得我上中学的时候，对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而你，恐怕直到最近，才知道我孔飞的存在吧！” “可是，”孔飞显然有些激动，他并没有给宁皓回话的机会，自顾自地愤而吼道：“你如何光鲜，我并不关心，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抢走我生命当中唯一的阳光呢！为什么！” 宁皓心头一怔，阳光？没错，左凌在自己的心目中，一直就是阳光！难道在他那里，也被定义成了阳光？ 宁皓感觉到自己心跳开始加速，这是激动的征兆，怒气渐渐上涌，但他克制着自己，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凭你，也配把她当作阳光？” “阳光，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资源吗？”孔飞渐渐平静下来，继续说道，“任何人，只要他站到阳光下，就能被照耀，被温暖！不用在乎太阳自己怎么想。” 宁皓保持平静的神色，并不打断他。 “我享受阳光，从不伤害太阳！”孔飞脸上显出自我享受的神情来。 面对女孩，他十多年来从不敢表白，现在，面对猜透自己心事的情敌，虽然谈不上倾述，他却愿意讲一讲，尽管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控制不住，有些话忍不住，有些人回避不了，孔飞正是如此状态，他回避不了宁皓和左凌，控制不了“机器人狐狸”有关的事态发展，此时此刻，也忍不住要说一些话。 “还记得那年我妈走了，我等啊等啊，后来才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的心里难受，一片黑暗，我失去了方向，整天浑浑噩噩。” “自从父母离了婚，同学们就开始嫌弃我，疏远我，我知道，我穿的脏兮兮的，成绩也不怎么样，当然被人看不起了。” “四年级暑假，我老爸娶了新老婆，这个后妈为了表示好感，非要和老爸一起把我从庆n县带到双庆市里玩，我那时候很烦他们在一起，在动物园的时候，就偷偷地开溜，自己去玩了，结果迷了路。” “嘿嘿，”孔飞自我解嘲，对当年那个小男孩充满了同情，“十岁了，居然也会迷路，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我坐在水鸟区的石头边上，顾影自怜。” “就在那时，我遇到了她！”孔飞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专门来照顾一只之前受过伤的白鹤。真是奇怪的女孩子！” “我向她问路，聊了几句，才知道她是双庆市一中初中部的学生，当时马上要上初二了。她与别人不同，眼里对我一点嫌弃也没有，一直领着我到动物园门口，找到了我的家长。” “就是那一天，我找到了阳光！她太特别了，我再也不能忘记她！” “所以，”宁皓帮忙补充道，“你回去之后发奋图强，硬是从五年级升上初中，目的，就是为了有和左凌同在一所学校的机会！” 孔飞挤出一丝笑容：“已经昭然若揭了，哈哈！” 双庆市一中的初高中是完全分离的校区，为了能够与暗恋的女孩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气，这家伙也真够拼的！宁皓不禁感叹。 “我好不容易拼到初中，一直幻想着光明的未来，结果到了高中我才知道，还有你的存在！”说到宁皓，孔飞一脸愠怒再次升腾起来。 065. 机器人技术是打败你的工具 听到孔飞的话，宁皓回忆起自己与左凌的情路历程，他们从两小无猜开始，到初中的情窦初开，一直保持着好朋友一样的距离。 直到高二的暑假，感情如同涓涓细流一般，尽管悄无声息，却汇集到了水到渠成的程度，两人在双庆市一中东门外法国梧桐林**上，顺理成章地牵手了。 然后，他们上了高三，孔飞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了高中。 “就是你！”孔飞控诉着，“霸占了我的阳光！” “懦夫！”王龙在一旁，忍不住骂道。 “懦夫？”孔飞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骄傲神色现在已褪了好几层，声调也渐渐降了下去，继续讲述着他一个人的感情故事。 “刚刚我说过，阳光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资源！所以，为了争取阳光，我必须努力，成为具有足够吸引力的男人，才配站到她身边！” “所以，那么多年，我为之努力！可是，才华却和阳光不同，分配得太他么的不公平了！” 他的手铐在桌上磕得嘣嘣响。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赶不上这位‘师兄’！” 他说“师兄”两个字，近乎于咬牙切齿。 宁皓一直默默克制着自己，力争从他的话里抠出些有用的信息来，同时，他盯着孔飞的目光越来越蕴含怒意，他为左凌和自己被这样的无赖盯上而感到愤懑。 孔飞从对手眼中看出了异样的神色，原来自己的挑逗能够伤害对方，这令他莫名感到一阵快感，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旋即，他想到别的事情，脸色又沉了下去。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瞒你说，从那以后我经常跟着你们，”他深吸一口气，“我无数次想象着，你说，我要是你，那该多好！” “我还去了新芽福利院，听说了疯子保管员付强的事情！为了证明我自己并不比你差，我去了精神病院，站到那个疯子面前，叫他‘付老师’……” 孔飞这时无奈地笑了笑，闷哼一声，继续说道：“哼，真是可笑，我居然傻乎乎地去叫一个疯子‘老师’，就是为了证明自己！” “癫子见疯子，半斤八两！”王龙又忍不住插嘴。 钱松涛侧头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干扰宁孔二人的谈话。 “你去见付强，结果呢？”宁皓看似无意地引导着。 孔飞对王龙毫不理睬，眼睛一直看着宁皓，提高了声音说道：“疯子就是疯子！他根本不了解我，居然说我不配喊他‘老师’！” 他的声音更高些，带着些怒气，喊道：“死疯子居然说他真正的学生只有一个，叫做宁皓！还问我见过他的学生没有，说他还得给这个学生上课，浪费了天生的才华就可惜啦！” 因为太激动，说完这段话，孔飞喘了几口粗气。 “你也知道他是疯子，这本来就是你自找折磨！”宁皓把背往后靠了靠，一语中的。 孔飞有些泄气，声音也顺势低了下去：“连疯子都只认你，我放弃了……” “所以，你高二之后就自暴自弃了？”宁皓不急不慢地问道。 孔飞抿着嘴，盯着宁皓的脸，这就算是默认了。 一阵沉默再次袭来，仿佛是空气太凝重了，需要休息。 半晌，宁皓率先打破了沉默，态度中蕴含着些许超出孔飞意料的诚恳：“后来你怎么对机器人制作产生兴趣了呢？” 孔飞肩膀抽动一下，这是警醒的意思。 宁皓的问话好像提醒了他，孔飞略微提振精神，情不自禁地把脸往右偏了一点角度，使得左脸的硬币刺青略显突出。 对于这个动作，宁皓等人已多次见到，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也就见怪不怪了。 说起来，孔飞的心思不算深沉，就是这么个小小的脸部刺青，能够给他些虚无缥缈的自信心，每每拿出来想要唬人。 宁皓心中感叹，把警察们搞得焦头烂额的“机器人幽灵”，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说话、举止实在幼稚。 这时的孔飞，恢复了一丝毫无根基的自负，抿嘴笑道：“机器人技术嘛，呵呵，宁大师兄，听说你在大学里弄得风生水起，没想到吧，沉入深渊的我，后来又奋起直追了！” “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找过我，你对机器人学感兴趣，完全可以和我联系，直接交流啊！”宁皓不解地问道。 “交流？”孔飞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要和你直接交流，机器人技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用来打败你的工具！” 宁皓腾地站起身，认真说道：“你心里如此阴暗，如此扭曲，根本不配拥有高超的技术，更加不配站到阳光底下！” 孔飞也想站起来，旁边的武警把他肩头摁住，他只好坐了回去，哼了一声道：“那你呢？宁副教授，你就能保证自己追求技术的动机绝对纯粹吗？” 宁皓看着他，知道他腮部刺青的背后，有个小型机器正在运转，任何谈话，都有藏在电波那头的耳朵在偷听，所以，自己不能随意说话。 盯着孔飞看了看，对方那股自负已经越来越明显，宁皓知道再探问下去，除了助涨“机器人幽灵”良好的自我感觉，他是决计不会透露出更多背后消息的。 “行，”宁皓用平静的神色说道，“我不跟你争！” 他搓了搓手，对钱松涛说道：“老钱，我刚才说了，咱们以德报怨，消息都免费赠送给他，他家里的事情，你来说吧！” 孔飞闻言，一脸狐疑。 老钱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带着同情的意味，轻声说道：“你啊，这阴暗的心理，从你小时候父母离异的时候就萌芽了，我想，那时的你，一定非常想念自己的亲生母亲吧？” 老钱语气微顿，继续说道：“只可惜，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直不知道，你的后妈，才是你真正的亲生母亲啊！她未婚生子，将你遗弃，你所认为的亲生父母，是养父母！” 孔飞心头一惊，嘴巴张得大大的，瞪着老钱，又看了看宁皓。 “养父和母亲都如此善待你，比起我们这些孤儿，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宁皓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孔飞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只呆呆地望着远方，嘴唇微颤，说不出话来。 宁皓吸了一口气，轻声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受伤的经历，如果选择了计较，他将永远生活在黑暗中，只有选择了宽容，他才可能迎来阳光，甚至把阳光洒向更加宽广的大地！” 说完，宁皓转身离开，来到看守所外的草地上，看到焦急等待的左凌，他走上去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以后，这个疯狂的家伙，你不要来见了！” 左凌转过来看着他，眼中溢满感激和柔情。 钱松涛和王龙也跟了出来，王龙口中哼哼唧唧骂着孔飞。 “这家伙，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估计得缓上一段时间了！”见到宁皓，王龙大声宣布。 宁皓早就松开了左凌，来到老钱身边，不无担忧地说：“他的身世就这样了，多的，咱们也管不了，不过，这十天的期限开始倒计时，我要开始折腾了！” “需要什么，只管开口！”钱松涛脸色镇定。 王龙若有所思，随后说道：“孔飞脸上的东西，要不干脆给他拔了，取出来化验、检查！” 宁皓和钱松涛异口同声地应道：“不行！” “时间长了，你们二位倒是默契十足啊！”左凌笑道。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晚上，回到白丁楼，宁皓站在真植物和类植物机器人簇拥着的阳台上，心想，“机器人狐狸”算计得真是准确啊！ 明天，不正是蓝色未来物业公司原定的开业日期吗？ 066. 物业公司开门营业 宁皓心下不宁，一直到了深夜也没有入睡，在白丁楼阳台上独自喝茶，杯里只泡了几片茶叶，淡淡的茶水，正如他所面对的挑战，一清二白，几乎找不出头绪。 但茶水再淡，倘若放到显微镜下去观察，势必也能找出水中漂浮物的痕迹，人和事也是一样，就怕认真。 思及此，宁皓起身来到三楼工作室，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蓝心投资公司的后台系统，这套系统与前台连接，包括蓝浩盟置业有限公司、蓝色未来物业管理公司，以及和李崇一共同持股的车灯制造公司。 按照宁皓的安排，由白高通过蓝心投资公司对所有实业公司的数据进行统一管理，葛乔等人在前台录入，宁皓在后台随时可以查看。 通过后台系统，宁皓从蓝浩盟置业有限公司的数据库中调取了自己感兴趣的客户信息，也就是蓝浩盟小区的业主，使用他自己的筛选程序进行过滤，屏幕上显示出几个人名： 章占辉、周建、钟艳艳、张启明、汪星延、江悠悠、洪则涛、曾通。 这就是具有庆溢科技学院计算机学院老师和蓝浩盟小区业主双重身份的全体名单，整个数据筛选仅仅几秒钟，快捷而精准。 宁皓看向坐在一旁的机器人郑超，一副朋友之间聊天的姿态，低语道：“超哥，你看，人怕繁，计算机怕乱，对吧？找数据的枚举法，用系统来解决，再好不过了！” “是的，资源的完美组合！”郑超点头答道。 经过不断的升级，机器人超哥已经可以和宁皓对答如流了，每当宁皓孤独加班之时，比起折磨左凌，他更愿意打开郑超的系统，让他如朋友一般陪在自己身侧，会有一层莫名的温暖萦绕身边，安全感油然而生。 简单的对话之后，宁皓的视线折回屏幕，嘀咕着：“章教授和张院长买房，我是知道的。周建这个家伙也买了，两位副教授汪星延、江悠悠，还有讲师钟老师、洪老师和曾通。” 看来大家对蓝浩盟小区的智能化都挺认可，否则，也不会真金白银直接买房，他们作为专业人士，目的很明显，在享受智能服务的同时，也是对专业的敏感。 思及此，宁皓嘴角微微一咧，发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这种喜悦，是技术狗得到同行认可之后的正常反应。 很快，他的思绪回到“机器人幽灵”孔飞带来的信息上。 “到底是你们当中的谁呢？十天之内，要干一件坏事？” 宁皓盯着那些名字，眼前浮现出各人的形象，平时的言谈举止，以及隐藏在外表下的性格，当然，副教授汪星延尚未谋面，很难形象化。 第一个排除的，自然就是汪星延，因为他大半年的时间不在双庆市，买房也是家属搞定的，而且据宁皓之前上班时听来的消息，汪老师十天之内没有回双庆市的打算。 要在剩下的七个人当中找出目标，一时没有头绪。 “下面的工作，好像你们都帮不了我，超哥！” 郑超闻言，撇了撇嘴，歪着头应道：“计算机怕乱，你们人类的情感世界，太乱了，真的帮不了你！” “情感世界？”宁皓重复道，若有所思地看着郑超。 的确如此，比起技术而言，解决这次危机的关键因素或许真的在于人的情感，“机器人幽灵”孔飞出于情感矛盾对自己纠缠不休，那么，他背后的“机器人狐狸”呢，或许也是基于某种复杂情感，才会盯上自己，还搞出什么可笑的“游戏”来！ 宁皓计划从七个候选人本身着手调查，当下对几个人的特点做了一番深入的研究，这才怀揣忐忑勉强睡去。 第二天，蓝色未来物业公司盛大开业，地址就在小区售楼处原址上，楼盘销售很好，只剩下少量尾盘，于是，售楼业务缩减到一个办公室的大小，其余的地盘，全部移交给物业公司作为营业场所。 最抢眼的，当属物业公司展示出的各种服务机器人，品类丰富，有可以为孩子们讲故事、表演舞蹈的小型智能机器人，也有风格沉稳，可以为老年人端茶送水的陪护机器人，还有语音活泼、反应灵敏的家务管理机器人，取快递、做清洁、洗衣服、安全监控，样样精通。 不过，外人看不出，这栋建筑的内部构件可是相当复杂，全套的智能系统扩展到整个物业公司，并与蓝浩盟小区智能系统相连。 小区各楼座基础底板下，当初播下的类植物机器人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已经变成了另一番风景，还有那些嵌套在钢筋、混凝土、窗户玻璃等构件上无处不在的传感器，把整个小区建构成数据的网络。 而这些数据，都在物业公司的二楼服务器中交汇和存储，同时，共享到偏处小区一隅的白丁楼内，宁皓正坐在三楼屏幕前，观看着开业景象，客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他不愿暴露自己住在白丁楼的事实，也就不便直接参加开业典礼了。 白高作为代表，把一切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接待和演讲，少不了葛乔和被大家当作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郑超。 在直播屏幕上，宁皓关注着心目中那七个人的一举一动，钟艳艳、曾通……先后到场，最后抵达的，是江悠悠陪同而来的章教授。 专家毕竟是专家，外行客户沉浸在对现代机器人的惊叹之中，而这几位，赞叹之余，注意力都集中在机器人结构和功能上，他们结伴而行，讨论的都是技术问题。 “这老板花了多少气力！想必这些系统都是从国外买来的！所以，这儿房价才比别的地方高！”周建在章教授面前，积极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他向来注重在领导和有地位的前辈面前，把自己塑造成相当有想法的青年俊杰形象。 章教授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一台陪护机器人身上，研究着它的构件活动机理，对周建的表白，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周建毕竟也是做领导的人，心理素质相当过硬，对于章教授的冷淡反应，他并不以为意，而是迅速抓住老前辈的心思，笑道：“章教授，您对这个感兴趣？咱们体验一下吧！” 他看章教授并未反对，转身对物业公司的服务员大声喊道：“小姐，麻烦过来一下，帮我们弄弄这台机器，教授想要体验！” 可放眼望去，这开业典礼的真人服务员屈指可数，周建招呼的那位小姐，正忙于应付一个想要租赁家政机器人的业主，不便直接过来帮助他。 “哼！这服务质量，也太差了吧！”周建在领导面前，略有些尴尬，正想走过去质问服务员，只听一道磁性而沉稳的声音传来，出乎他的意料。 “业主周建先生，根据您刚才的说话内容，以及您所在位置与我的距离判断，您是想要启动我的服务吗？” 067. 第二场游戏拉开帷幕 “嘿，自动检测技术还真不赖！”周建忍不住夸赞道。 “谢谢您的夸奖，根据您的回答推断，服务系统已启动，请指示！”机器人的声音充满磁性，听起来令人信任。 周建赶紧请章教授发指令。 机器人与常人等高，采用了仿真皮肤制作，穿着男陪护的正装，温和说道：“展示厅体验项目可以提供按摩、剪发、修剪指甲等服务，请指示！” 章教授选择了按摩，于是，机器人请他到标准座椅上坐好，这些座椅是机器人的配套构件，高矮尺寸恰到好处，功能配合天衣无缝。 当机器人的手抚到肩上，若非提前知晓，一般人怎么也不会知道那是机器人的手，既灵活又温暖，和真人无异。 “啧啧，舒服！”章教授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坦然而坐，微笑赞叹道。 “还真不错呢！”周建在一旁帮腔。 然而，周建不知道的是，就在机器人双手近距离触碰章教授身体的时候，它已经通过手掌上的灵敏构件，把顾客身体的关键信号全部收集。 此时白丁楼里的宁皓，正关注着这几位重要客户的数据。 “顾客姓名：章占辉；年龄：66；当前脉搏：65……” 宁皓浏览着信息，其中还有一幅人体红外辐射能量图。 “我们采集数据，可都是为了更好地为你们服务啊！”宁皓自言自语地嘀咕。 “不过呢，这一次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也许，你们的数据能帮我找出尾巴，看看‘机器人狐狸’到底挑中了谁！” 这一天，在物业公司的展示区，章教授、钟艳艳等七位备选对象都在不同的机器人处进行了体验，他们的数据自然被采集汇总到了宁皓手中。 到了晚上，左凌不敢打扰他，知道现在的宁皓，需要的是绝对安静的环境，他才能静心思考。 宁皓回忆着孔飞传递的话：“你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人来，搞清楚他需要得到的东西，然后乖乖地做出来交给他！否则，他会义无反顾地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坏事！” 想着想着，宁皓猛然站起，心道，这个对象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去干坏事”呢？胁迫！对！他一定是受到某种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而且，他需要得到的东西是他的能力范围无法完成的，而宁皓本人，恰好有能力给予他想要的东西。 只能如此解释，否则，这个游戏压根不会牵到宁皓身上来！ 当然了，游戏规则制定者“机器人狐狸”还会通过某种手段，要求这个对象不能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动态。 按此假定，宁皓需要找出的那个人，现在一定因为受到胁迫而承受着心理压力，而且因为不能主动对外求助，他的真实情绪肯定正被压抑着。 至于那个人需要得到的东西，宁皓猜想，“机器人狐狸”想要针对的一直是自己，自己所擅长的，无非是机器人学及其相关联的技术。 基于这样的假设，宁皓想从收集到的人体数据当中寻找答案，试图找出情绪压抑、紧张的苗头。 “没有他们各人以往的正常数据作为比对，看来没那么容易呢！”宁皓对旁边陪着自己的郑超说道。 郑超无言以对，微笑以作回应。 “毕竟是个机器人啊！”宁皓心头悄悄感叹，毕竟郑超还不能像真人一样作出高级别的决策，等这次对付完“机器人狐狸”就继续升级。 “您不开心了？”郑超突然发问。 宁皓微微一笑：“超哥，看出我的表情来了？还不错！你对人类脸部微动作的检测和分析已经很棒了！” “谢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机器人的语气听起来是受到了鼓励。 宁皓不再理会郑超，继续思考自己游戏的玩法，这套游戏，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有个人的历史数据，那就用同年龄段、同性别、同职业、同国籍群体的统计值来对比，先缩小范围！” 想好方法后，宁皓在电脑上调出自己那庞大的数据库。 简洁的黑色界面显现在眼前，宁皓依据七个人的年龄、性别、职业和国籍，分别调取了对应群体的数据。 “真是幸运！”他自言自语地感叹。 原来，数据库里对应群体的统计数据都有，即使有的群体缺失了体温项，也有脉搏项可以比对，而且缺失不多。 这样的数据积累，正是宁皓“数据珍惜”理论和实践的成果，在先前对付雷天一的时候，也用到了这样的方法。 与对应数据比对之后，屏幕上显示出了筛选结果：周建、曾通、钟艳艳。 宁皓深吸一口气：“你们三位吗？” 目标锁定到这三位身上，他有些惊讶。 因为在七个人当中，曾通和钟艳艳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个人性格，都属于平庸类型，平时也不起眼，而周建，从技术角度论起来纯属乌合之众，并无真才实学。 “看来选择你们，是冲着机器人学科的技术基础来的！”宁皓自我总结道。 既然这三位实力并不强，宁皓决定让甲壳虫机器人重出江湖。 他星夜赶制了三件缩小版甲壳虫机器人，在原来的基础上，尺寸足足缩小一半，足尖材料更加接近人体皮肤材质，在保证吸附力的前提下，被人察觉的可能性再度降低。 测试完毕，宁皓亲手放飞了它们：“去吧！我的敢死队！” 之所以称为“敢死队”，那是因为三位探测对象虽然没有能力干掉它们，但难保“机器人狐狸”会出手干预，想想对方派过来侦查自己的蝴蝶机器人，尽管被自己设下圈套给抓了，但剥壳研究之后发现，这些蝴蝶制作技术高超，很难说在自己之下。 做完这些，他转回头，注视着大屏幕上出现的分格视频，正是甲壳虫团队传回来的视野。 郑超端来一杯热水，宁皓接过来，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他忍不住搓了搓手，以缓解自己心里没底的空洞感。 万一自己的假设不成立，比如，这一次被“机器人狐狸”选中的对象极其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波动呢？ 那么，这个对象在数据筛选的环节便已经被剔出去了，意味着甲壳虫团队可能无功而返。 可那又如何！面对困境，找出一条路来试探，总比坐以待毙好得多！ 宁皓陷在沉思中不可自拔。 深夜的双庆市，放眼望去，高楼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灯还在放着光亮，孤独地闪烁着。 站在窗边的宁皓突然感到一阵温暖，一股熟悉的香气沁入心脾。 “啊！凌妹妹，是你！” 宁皓的语气不无惊异，他转头看着一旁的郑超，笑着责问道：“怎么没通知我？” 郑超一脸严肃，认真解释道：“在我的系统中，凌妹妹是操控者之一，她刚才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巴中央，这个动作表示要我保持沉默！我在执行主人指令。” “宁宁，怎么这家伙还叫我‘凌妹妹’啊！快给我改过来！” 宁皓脸上发出会心的笑容，紧张情绪在爱情的温暖中暂时飘了远去。 068. 察言观色 甲壳虫机器人藏身在周建、钟艳艳和曾通的衣领褶子或头发丛中。 直到第二天上班时间，三位观察对象一切正常。 幸运的是，宁皓一直担心的问题并未出现，甲壳虫机器人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或袭击。 这一次，“机器人狐狸”提供了游戏规则，却似乎并不关心宁皓使用的方法和工具。 来到学校，面对面察言观色的时刻开始了。 沿着自己头天晚上理出的思路，宁皓几乎可以肯定，目标人物应该正为了某项机器人技术绞尽脑汁吧！ “周教授，您现在有时间吗？”宁皓推开周建办公室的门，谦恭有礼。 之前在论文抄袭和学生选课等对局当中接连败阵的周建，早就打定主意，尽量不去招惹这个麻烦的家伙，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主动找宁皓谈话了，现在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他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心中所想难免会折射到身体反应上，周建站起身来，竟显出恭敬的神态：“哦！我说谁呢，原来是宁老师！您那么忙，过来找我，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快坐，快坐！” 宁皓轻手轻脚，动作利落，带上门，走了过去，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 “我刚下课，想着最近好长时间没到您这里来汇报工作了，所以，我过来看看您现在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周建松了一口气，兀自坐回他那张大皮椅中，双手在桌上一握，笑道，“是我对宁老师关心不够啊！这段时间也忙，抽不开身，听说您的课程座无虚席，一定忙坏了吧？” 宁皓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所长关心！其实还好！想必您也听说了，我那儿有两个机器人，蓝豆豆和红豆豆，课堂上好多讲解和演示，我都让它们上，自己省力不少呢！” 他放松地看着周建，抛出了藏着目的性的提问：“多亏所长您的帮助，最近课程和研究工作都差不多理顺了，我的时间也不那么紧张了！对了，您那边有没有什么攻坚难题，看我能不能帮上忙的？” 周建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圈，这是惊讶的表现。 宁皓注视着他的变化，包括眼皮、嘴角和鼻翼的各种细微表情，在他的表情中，除了略微惊讶和不解，宁皓没看出其他感情，至少没有那种急需帮助而正好有人雪中送炭的惊喜。 “啊？帮忙啊？哎呀，宁老师您人真是太好了！”那丝惊讶掠过脸庞之后，周建微眯双眼，露出了他惯用的公关表情。 他看了看宁皓那真诚的面容，双手一摊：“不过最近几个科研项目进展都还算顺利，只是人手的问题，不存在什么攻坚克难的关键难点！” “哦，那行！反正所里有机器人学科的难题，我义不容辞！”宁皓坦诚答道，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宁皓出门，周建仍满腹狐疑，这宁皓，之前对自己看法多多，今天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主动交流，真是搞不懂状况。 宁皓在走廊上看着手机，屏幕上一号甲壳虫窗口中正是周建，他闷哼一声，摇头嘟嚷：“没事找事，哪根筋搭坏了吧？” 看着他的样子，宁皓感到一丝轻松，从周建的种种反应，基本可以排除他了，这个家伙，一如既往地虚伪着，他的言谈举止，没有任何受到背后压力或威胁的迹象。 回到大办公室，宁皓不自觉地把目光锁定到曾通和钟艳艳身上。 他们正忙着手头的工作，曾通在电脑前测试算法，钟艳艳和两个研究生讨论一篇准备发到国际会议上的英语论文。 “曾老师，测试什么算法呢？” 宁皓的声音很轻，却也把曾通惊得肩头颤抖，他转头一看，吐了一口气，笑道：“宁老师，您动作也太轻巧了，呵呵……” “是你太投入了，曾老师！” “呵呵，还真是！这就是您推荐我参与的项目，这个算法效率不高，对系统整体有拖累，我正在测试，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曾通的笑容有点难为情，但作为科研工作的一个环节，也是合情合理。 “是吗？需要我帮忙不？” “哦！不用，不用！宁老师，这个算法虽然有问题，但离高精尖的世界级难题还差得远呢！我想要自己努力搞定它！”曾通说着话，脸上的为难情绪渐渐褪去，露出了年轻人特有的积极上进的笑容。 宁皓报以微笑鼓励，继续引导：“这些任务有没有时间限制啊？要是来不及的话，我最近有时间，可以帮忙！曾老师别客气！” 曾通闻言，笑容更加绽放，犹如春日里被融化的薄雪一般，露出洋溢着温暖的新绿。 一时间忘记了与大牛人保持距离的矜持，曾通很自然地将手往宁皓肩上一搭：“谢谢您，宁老师！不过，这次呢，我想我能搞定！您上次鼎力推荐，我一定要努力做点成绩出来，不能辜负了您和张院长的期待！对吧？” 宁皓听着，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位外貌普通的讲师给感化了，他那一身正能量，简直无可挑剔。 看起来，目标对象也不是曾通，宁皓心想，难道是钟老师？她的敬业与单纯，一直受到自己的尊敬，她是目标群中，自己最不愿看到被卷入危机的人。 与曾通寒暄几句，宁皓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时不时斜眼看向钟老师。 她在指导学生修改论文，听起来某处实验数据样本不够，需要重新调整参数，多收集数据以作论据支撑。 谈话当中，钟老师眉头紧锁，学生提出好的见解，她略显轻松，点头示意，眉头那把锁微微松开，却始终未曾彻底打开过。 宁皓心头一沉。 待到学生散去，宁皓捧着茶杯，摆出日常串门的架势，来到钟老师办公桌对面，越过大大的电脑屏幕，笑问：“钟老师，论文搞定了？再过两个月会议就要召开了，到时候一起过去啊！” 钟老师闻言，抬起头来，两只手不住地搓揉太阳穴，疲态尽显：“哎呀，宁老师，我不像你啊！早早就定稿了，评委会通知也早就拿到了！我们这边还需要修改呢！这不，刚跟两个孩子讨论了，还得抓紧时间补做实验呢！” “什么实验啊？要不要我帮你看看？”宁皓身子往前一探，坦诚相告。 “帮忙？”钟老师轻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难为情，和之前曾通的表情如出一辙，旋即答复，“我们这个论文立意并不高深，还是孩子们自己来吧！况且，他们两人才是论文的第一、第二作者，我不想他们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 钟老师语气微顿，认真说道：“学术论文，一定是严肃的事情，否则，还不如不做，你说呢？宁老师。” 宁皓直起身子，点头赞许：“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完，他侧身准备离开，临行前，再次抛出橄榄枝：“反正，这两天我正好有空，您那边有技术问题，欢迎随时探讨！” 就在那一瞬间，钟老师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还有些许犹疑。 他的心往下沉了下去。 069. 焦虑在心口难开 通过白天的观察，宁皓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钟老师身上。 他坐在白丁楼三层，看着墙上的大屏幕，当中显示着钟老师有关的窗口，另外两只甲壳虫传回来的视野则被收缩到大屏幕的角落。 为了以防万一，宁皓偶尔丢下一两眼看看周建和曾通，就怕自己的推论出现意外。 “钟老师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宁皓嘀咕着，心中腾起一阵不安。 放着墙上的屏幕暂时不理，他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下一些字符，很快，屏幕上出现一幅人物关系图。 “父母健在，住在北方老家，丈夫，公婆，有一个儿子，儿子在外地上大学……” 宁皓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口中念念有词。 “超哥，还是咱们的万能搜索系统管用哦！” 看着宁皓略显得意的神态，机器人郑超从自己的专用圈椅中站起身来，展露出微笑，简单答复道：“厉害！” 宁皓对他报以笑容，心里觉得这家伙毕竟还只是机器，看待事物，只能浮于表面，无法体察背后的波诡云谲，升级之路还很漫长呢！ 这套搜索系统，是宁皓“数据珍惜”理论的实践案例，只要外部能够获取的有关信息，这套系统都能给搜罗出来。 而且，获取的信息不仅仅局限于网络，还包括日常生活中积淀下来的各种数据，加上背后有各种推论算法的支持，系统在既有数据的基础上进行一些逻辑推演，得出有价值的结论。 宁皓手指不停歇，笔记本电脑的搜索系统继续运营。 “看看钟老师身边的人，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他一边念着，一边输入指令。 屏幕上显示出文字，其中一串字符闪着红光，宣示着异常情况的出现。 宁皓心头一怔，忍不住大声喊道：“来了！” 定睛一看，闪着红光的文字显示： “钟艳艳丈夫失联！ 消息来源：甲壳虫机器人声音数据收集并推断。” 宁皓立刻切换系统，调出跟踪钟老师的甲壳虫窗口，回放，仔细检查！ 果然，回到家里的钟老师，草草吃了晚饭，拿起手机拨了一下电话，显然没有通，她安静地将手机放回桌上。 宁皓用手在键盘上一摁，定格，放大，再放大…… 手机屏幕显示出她电话那头的联系人正是“老公”。 接下来，回放镜头中的钟老师打开了自己的家庭电脑，发出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更加坐实了她丈夫失联的事实： “亲爱的，已经整整四天联系不上你了，我很担心。 但是，我太笨，不敢报警，也是担心你的安全，你知道，他不允许我对外说出任何消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你得到任何联络方式，立刻跟我联系，亲爱的！” 居然选择了软弱的钟老师！ 宁皓双手在座椅扶手上狠狠拍了两下。 邮件内容已经表明，钟老师因为受到威胁，断然不会把她丈夫失联和受到某人胁迫的信息透露半分。 宁皓快速思索，这样一来，就算自己找钟老师当面对质，她也不会吐露心声的。 怎么办？ 宁皓开始踱步，他绕着郑超走了两圈，郑超疑惑地注视着他，显然，这样的动作超出了机器人数据库中预存的指令范围，郑超除了看着他，只能是不知所措。 停下脚步的时候，宁皓面对郑超，用与朋友对话的语气说道：“为了帮助钟老师，我只能未经她许可进入邮件系统了！希望她不会怪罪！” 主人的话语，激发了郑超的语音对话系统，他一本正经地点头：“为了她好，我想，她不会怪你的！” 宁皓俯身，专注地看着郑超的双眼，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说道：“没错！超哥你说得对！” 说着，他直起身来，回到笔记本电脑前，启动搜索程序，越过层层掩饰自身ip地址的木马程序和代理服务器，最终进入到了钟艳艳的邮箱中。 因为几封邮件，许多事情变得稍微明朗一些。 “亲爱的，下午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去bj出个差，关机干嘛？别忘了跟我联系！” “亲爱的，晚上接到奇怪的电话，说你被绑架了，要我为他办一件事，否则，就要害你！也不让我报警，不让告诉任何人，我该怎么办？这是你在开玩笑吗？尽快跟我联系！” “亲爱的，怎么办？今天还是打不通你的电话！让我做的事情我试过了，难度太大！我该怎么办？” 原来是绑架了人家丈夫，威胁人家沉默！ 真是卑劣！宁皓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不管什么后果，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很直接了，必须帮钟老师完成她需要做的事情！ 宁皓左手轻握拳头，在额头上点了两下，嘀咕道：“再来看看您需要完成什么任务！我到底能不能帮上忙呢……” 接着，他在搜索程序里输入新的指令。 只见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缩小版的另一幅电脑屏幕，这是直接进入了钟老师的电脑，开始了远程操作。 查询钟老师三天来在她自己电脑上的操作痕迹，很快，宁皓找出了端倪。 这时，墙上屏幕显示钟老师惊呆了，她眼前的电脑完全失去了控制，显示出各种并非自己所想的页面，在不同的程序和界面之间快速转换。 她捂住嘴巴，吓得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 没有时间去揣测钟老师此时此刻的心情，宁皓专注在获取的信息上。 通过调查，宁皓发现，钟老师尝试写了一段程序，这是她操作记录中最为突出的一点。 宁皓迅速将其内容拷贝到自己的本地电脑中。 转了一圈，原来还是自己的老本行。宁皓深吸一口气。 正在这时，房人系统发出声音提示：“凌妹妹进入电梯，马上到三楼！” 宁皓立刻在键盘上摁下快捷键，只见墙上屏幕的亮光瞬间熄灭，他心中感叹：好险！甲壳虫的运行模式暂时还不能让左凌知道，不然，她那死板的脑筋又要难受了，按照她的准则，是铁定不会赞成自己这套系统的。 电梯门打开，左凌端来一盘水果，黄色的菠萝搭配着红色的草莓，诱人食欲。 “红配黄，喜洋洋！” “哟！宁宁，有心情作诗了！一定是取得进展了吧？”左凌恬静的笑容，更加衬出那盘水果的鲜美。 宁皓主动迎了上去，抓起水果开始解馋，神秘地笑道：“有进展，我想，很快，就可以解除这次的警报了！” 他咽下一口果肉，继续说道：“哼！十天！我四天就可以搞定他！” 左凌的内心深处，一直为宁皓着急，最初的笑容也是为了从心理上宽慰他而装出来的，然而现在，听到宁皓笃定的判断，她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表情仍是笑着，只不过，更加真实，更加丰满。 070. 交货赎人 “咦！你在写程序？”左凌凑到宁皓的电脑前，瞥了一眼。 男人嘴里包着水果，鼻子里发出笑声，使劲吞下后，揶揄道：“怎么，凌妹妹现在也开始走技术路线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我天天看你鼓捣这些玩意儿，搞不懂里面的内容，难道连这是程序猿的基本工具都不认得吗？”女人微微俯身，对屏幕上的字符指指点点。 宁皓放下果盘，一屁股坐到电脑旁的桌面上：“这些可是排雷的关键！” “这么有信心？还要我通知老钱他们帮忙不？”左凌身子渐渐直起，正色询问。 “不用！”男人从桌上蹦下地来，“你先回去休息，给我一个小时，保证可以搞定！” “可是，你在上面忙着解谜，我一个人在楼下，心里也不踏实！不如……”她转身看着郑超，微笑道：“不如，让郑超跟我一起下去，陪我看电视！” “不行！这家伙外形不错，我可不乐意！万一你看上他……”宁皓嘟着嘴，像个没长大的男孩。 左凌噗哧笑出声来，一边点头，一边认真地看着郑超，轻声说道：“诶，说真的，我一直都觉得郑超的面相、身材都跟你有几分相似……” 她的话音越来越小，突然又提高声音：“而且呢，我觉得郑超也有点像白高！” 宁皓张大手掌，在她头顶抚了两把：“想多了！我制作郑超的时候，难免会参照自己的相貌嘛！毕竟我这么帅气，没做成专业模特，不拿来充一下机器人模型，也太可惜了吧！” 他翻了一下白眼，语气微顿，继续说道：“至于白高老弟嘛！他也还可以，不过，能跟你家男人比吗？” 左凌闷哼一声，在嗔怒中整理着自己被拨乱的头发，甩下一句话来，转身就走。 “算了，知道你喜欢让郑超陪着！我去叫上蓝豆豆、红豆豆！” 电梯门关闭前，里面的女人扮了一个鬼脸，宁皓笑着摇摇头，低声嗔道：“这还是人民警察该有的样式吗？” 电梯门关闭，他搓了搓手，自我激励道：“一个小时！开工！” 人转回电脑前，在目光落到电脑屏幕上的一瞬间，他立刻全神贯注起来，全部身心都扑到那段未完结的代码上。 钟艳艳所写的这段代码，当中有些逻辑是不通的，但是通过前后一些初见端倪的片段，宁皓推出一个结论，令他自己都大跌眼镜，有些忍俊不禁。 这段代码想要达到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实现仿真机器人的面部表情，做出似笑非笑的神态，同时模仿人类的声音，说出一句话：“你已经爱上这个游戏啦！” “机器人狐狸”通过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与之以往的卑劣行径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画风不对啊！”宁皓寻思着，“恐怕不会只要一段代码吧？” 他在椅子里转了一圈，一掌拍在桌上：“不管了，先把代码完成，给钟老师交货赎人！” 这套仿真表情算法，是他早就熟练运用的学科基础，自己制作机器人郑超时用到的技术，可比这个级别高多了。 基础代码都是留存的文件，可以直接使用，这样一来，这次游戏的难度再度降低。 写完代码之后，为了防止暴露自己的身份，宁皓操作系统，登录钟老师的电子邮箱，将代码文件作为附件，以她的邮箱地址，发送到她自己的邮箱里。 完成邮件发送，再远程操作钟老师的电脑，将屏幕定格到展示新邮件的页面。 墙上的显示屏再次出现甲壳虫机器人的视野窗口，微型机器人跳到钟老师的书桌上，把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双目圆睁，嘴巴张得能直接吞下一只青蛙，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略显凌乱，一副见到天神降临无法相信的模样。 宁皓看了看时间，离左凌下楼，只过去了二十分钟。 当然，过去的二十分钟里，钟老师处于何种状态，不看回放，宁皓也无从知道，或许上串下跳，或许呆傻等待，或许伏案崩溃，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的新邮件内容让她安下心来，天还不至于塌下来。 她的眼睛注视着屏幕，嘴里轻声念道：“下载附件，是你需要的！——不要探究我是谁！” 看完邮件，钟艳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把手抚到鼠标上，重新操作起这个刚才已经完全不听她使唤的家伙。 附件下载到本地，她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厉害了！原来我是卡在了那几个循环上，没处理好，模块也不完善，唉！” 这时的宁皓，一直看着墙上的屏幕，看着钟老师的一举一动，他好奇的是“机器人狐狸”究竟通过何种方式与钟老师取得联系，接下来又会通过何种方式进行代码文件的交换。 只见钟老师毫不迟疑，打开自己的家庭打印机，将代码用一叠a4纸打印出来，然后依序摊放到窗边的地上。 摆放好纸片后，她用怀疑的眼神朝窗外看了看，刻意把窗帘往两边拉了拉，确保窗口通透，此时的屋内，毫无遮掩。 宁皓蓦然反应过来，立刻操作甲壳虫机器人，来到她摆放纸片的地方，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扫描。 这是交货的方式！ 那么，这周围，一定有和甲壳虫机器人类似的玩意儿，来拍摄代码打印件的照片，再暗中传到对方那里。 找出那个探测器，或许就能找到“机器人狐狸”的线索！ 甲壳虫机器人的扫描进行了不少时间，可一无所获。 宁皓当即决定，把从周建和曾通处回收来的另外两只敢死队甲壳虫，同时派到钟老师的屋子里，守在代码打印件周围，实施监视。 今晚没动静，不代表明天没动静、后天没动静…… 这时，镜头中做完一切动作的钟艳艳，终于松了口气，轻叹道：“都按电话里的要求做了，希望老公的电话明天就能打通……” 为了提高成功捕获对方探测器的可能性，宁皓将三只甲壳虫机器人全部设置在代码纸片的周围，形成三角围攻之势。 布置好敢死队，宁皓作为背后操控者，他低声地自言自语道：“你们一定可以的！你们要是不行，哥哥我在这里看着也是白搭，睡觉了！” 可以安然睡觉的前提是，宁皓确信自己已经完成了“机器人狐狸”游戏中的核心环节，即帮助隐藏在业主中的那个人完成必须提交的任务成果，无论如何，钟老师的丈夫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入睡前，宁皓默念着，只要有目标对象出现，甲壳虫敢死队的协作系统便会自动激发，管你什么妖魔鬼怪，总要显出个端倪来！ 然而，令他和钟艳艳都出乎意料的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钟的丈夫依然无法联系…… 071. 我是人质吗 以为按照那个神秘电话的要求提供了代码，便能顺利收到丈夫的信息，怀揣着单方面的期待，钟老师暂时松了一口气，三天来的焦虑折磨得她几乎没有睡过好觉，这天夜里，她好不容易重拾了久违的深度睡眠，尽管时间并不长。 至于那封提供正确代码的奇怪邮件，钟老师在睡前再次浏览，轻轻摇了摇头，她暂时没有心思去探究，这信息来源究竟何处，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向自己伸出援手。 她现在一门心思，无非就是想确保丈夫的归来。 一大早，宁皓便在手机屏幕上查看甲壳虫敢死队的动静，竟然一夜无事。 倒是钟老师，一睁眼便冲到窗户边上，看起来她是要确保自己的手机信号充足，以便拨打丈夫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电话那头，一个女声兀自重复着。 钟艳艳举着手机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留下那通还没有挂断的电话，那道重复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里来回飘荡。 钟艳艳的眼中充满失望，不知所措的焦虑重新爬上脸颊，她勉强洗漱，拖着疲惫的身体，习惯性地按时来到庆溢学院，按部就班去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这是性格使然，个人的行为准则要求她尽职尽责。 但她现在的焦虑一定不比之前无法完成代码时减轻，这种已经按照要求完成，对方却没有实现承诺的情况，会让人失去方向感，对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全然无知，心中的恐惧会更加无边无际。 宁皓派出一只甲壳虫跟着钟老师，必须第一时间获知她所得到的新信息。 另外两只仍然守在那堆代码纸片周围，希望能够发现些蛛丝马迹。 宁皓耐心地等待，算了算日子。三天！难道是自己太早搞定他要的东西，激怒了“机器人狐狸”？ 思及此，他摇了摇头。 不至于吧！从技术上讲，“机器人狐狸”比起孔飞不知道高了多少层次，按理说，这样的人，格局也该比孔飞大，绝不会因为别人展示一次基本功而轻易改变心意。 还没想清楚，宁皓的黄色polo已经驶进了庆溢学院的停车场，他一边停车，一边打定主意，今天就做一做钟老师的跟屁虫吧！ 整个上午，但凡有时间，钟老师便盯着手机，但手机一直没有如愿响起。 “钟老师，中午一起吃饭去？”宁皓释放出好意。 略有迟疑之后，钟艳艳竟出人意料地答应了，尽管有些勉为其难。 他们在教师食堂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正好符合两人此时此刻的需求，都希望找个方便说话之处。 “同事这么久了，还没问钟老师您孩子多大了！”宁皓不动声色地问起了钟艳艳的家人。 她夹起一小块豆干塞进嘴里，动作不大，嘴唇几乎没有分开，轻声应道：“哦，有个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呢！” “哦！您的孩子一定很优秀！” “唉，宁老师说笑了，你看我这么笨，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只盼他能够顺利毕业，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就行！” “父母都是这么期盼！对了，您先生做什么的，没听您说起过……也是高校的吧？” 听到别人问起丈夫，钟艳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压抑了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答道：“他呀，不是老师！” 似乎为了掩饰尴尬，钟艳艳故意把自己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你看我当老师，收入不高，他不愿意做这个了，在一家外企做采购。” “采购？具体什么领域，要是电子元器件，说不定我的科研项目还用得上呢！” 看着态度积极的宁皓，钟老师轻咳一声，答道：“他们公司做空调的，中央空调系统，国外的品牌，在本地有个小厂，负责生产空调的一些部件，但不是核心部件……” 宁皓听出她话中的谦虚，不想就此放弃，继续穷追不舍：“哦！制造业啊！我对制造业一直很感兴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起聚聚，聊一聊？” “唔，”钟艳艳支支吾吾，“这个嘛，他最近出差去bj了，等他回来，我们再约吧！” “这样啊！那行，等您先生回来，一定帮我约一下！”宁皓微笑答复。 看来那通威胁电话的影响不小，足以让钟艳艳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还要守口如瓶。 宁皓也不想太过张扬，以免引起钟老师对自己的怀疑，两个人草草结束了午餐。 第四天很快过去，有关人士的心情是忐忑的，消息面则平静无奇，甲壳虫敢死队同样毫无收获。 老钱不时打来电话，又通过左凌传话，询问进展，宁皓只是简单答复自己可以搞定，暂时还不想把钟老师成为目标的事情透露出去。 因为从前后线索来看，保持隐密性，是目前保护钟老师及其家人最好的办法。自己才是“机器人狐狸”针锋相对的对象，宁皓不想因为自己，伤害到无辜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积累成小时，再汇集成天，交货之后，三天过去了。 钟老师越来越焦虑。 甲壳虫传回来的消息显示，第六天夜里，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叽叽咕咕地念叨着：“要不要报警啊？我的老天爷！” “钟老师差不多快到心理极限了！”宁皓看着墙上的屏幕，自言自语道。 你到底要怎样呢？狡猾的狐狸！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无法入眠的一夜把钟老师折磨得够呛，她就像一只蚂蚁，无端被调皮的孩子盯上，用粉笔在身边画了一个圆圈，让她害怕极了，却不敢踏出半步。 凌晨五点，钟老师家的大门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她警觉地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而起，顺手抓过桌上的一把扳手，来到大门内侧，耳朵不放过任何动静。 与此同时，甲壳虫后台系统启动报警，惊醒了宁皓，趁左凌仍在睡梦中，他轻脚轻手地起床，躲到二楼书房里，反锁房门，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小心翼翼的钟老师。 这只蚂蚁现在已经高度紧张，握着扳手的手不住颤抖。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缝隙，门外是声控灯，来人之前的脚步声早就点燃了灯光，光线从门缝中透进来，投射出门外那人的轮廓。 钟老师仔细分辨，举起扳手的手臂放了下去，她低声询问：“老公，是你吗？” “对啊！我回来了！怎么，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丈夫的声音一如平常，并没有附带任何紧张不安的情绪。 钟艳艳打开屋里的大灯，看到走进来确是丈夫无疑，顿时眉头舒展开来，她冲过去，拉着男人的手臂，兴奋地喊道：“太好了，老公，他们终于把你放出来了！我都急死了，正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报警！你没事吧？” 说话间，一边在他身上上下查看。 “报警？”丈夫一头雾水，放下手中的行李箱，满脸狐疑，“艳艳，说什么呢？什么把我放出来了？” “怎么？你不是被人绑架了吗？他们要我提交一份机器人学的基础代码，否则，就要割掉你的耳朵……” 男人伸手在她额头一摸，笑道：“老婆你没发烧啊！怎么说这么离谱的话！” “可是……” “电话打不通对吧？我也觉得奇怪，我到bj之后，一下飞机，手机就没信号，也不欠费啊！但是出差这几天实在太忙，我也没时间去修理，想着直接回家得了！可是，”他咯咯笑出声来，“你这样就认定我被绑架了？艳艳，你好好看看，我这个样子，像人质吗？” 钟艳艳脑子一片混乱，老公只是手机坏了，那之前的威胁电话和奇怪的黑客入侵都是怎么回事呀？ 她望着丈夫，嘴巴迟迟合不拢，当真是一言难尽！ 072. 只是场小游戏 钟老师的丈夫居然对六天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宁皓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转移阵地到了三楼，开始仔细倾听和分析他们夫妻的对话。 钟老师惊魂未定地讲述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她丈夫则从完全不相信到半信半疑，接着，她展示了邮箱里发自自己帐号的邮件，男人终于知道，妻子确实遇上了诡谲的事情。 男人的讲述则简单得多：“我走之前还好好的，上飞机时关了手机，到了bj打开手机就没信号了，怎么摆弄都不行，我也没当回事，不知道你这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我给你发的邮件呢？都没有看到吗？” “咦！这么说来就更怪了，我的笔记本电脑这几天也连不上wifi信号，还带来了很多麻烦呢！整个出差期间，我只能用u盘把文件拷贝给bj的同事！拷来拷去，麻烦死了！” 钟老师用双手搓了搓脸，迟疑道：“难道是个恶作剧？” “不会是电信诈骗之类的吧？孩子和老人都还好？”男人警觉起来。 “我每天都打电话给孩子，还有两边的老人，他们都没事！怕他们担心，我没把你失联的事告诉他们！” “那就好！” 天下哪有如此凑巧的事？这边老婆发现老公失联，接到威胁电话，搞出许多事，那边老公一下飞机，手机没了信号，电脑连不上网。 宁皓快速思考着，这“机器人狐狸”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以为咱们老夫老妻，就没想太多！是我疏忽大意了！早知道我借同事手机打个电话给你，不就行了嘛！”钟老师丈夫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看着屏幕上两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宁皓真想直接冲到钟艳艳家里，查清楚他丈夫失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仍然不确定，他们二人面临的危险是否已经解除，所以宁皓不敢贸然行事。 尽管代码任务完成，目标对象已经到家，但孔飞提到的十天期限毕竟还没有到期，会不会产生变数谁也说不好。 听着钟艳艳夫妻的对话，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宁皓约上钱松涛和王龙，再次前往第一看守所，他要见见孔飞，不知道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这个信息通道是否会有消息放出来。 孔飞对左凌的非分之想已经公开化，宁皓当然不再带自己的女朋友见那个阴暗的小人，左凌十分知趣，并不吵着跟来。 郊外，第一看守所里，剃着光头、带着手铐的孔飞，正笑吟吟地望向会面室门口，似乎有所期待。 钱松涛和王龙先进来，孔飞表情平静。 当宁皓最后走进来时，孔飞扭着手腕，用手指尖互相轻轻拍着，作出怪异的鼓掌动作。 “宁大师兄这一次怎么跟小弟想到一处去了？我正想找你聊聊天呢！” 宁皓看着孔飞那诡异的笑容，已经习惯这个家伙的阴阳怪气了，便不理他。 来之前，宁皓给钱松涛二人说明了这次行动计划，为了确保安全，他对钟老师的信息暂时保密，卖了个关子。 经过前几次打交道的经历，钱松涛心里，早就对宁皓建立了战友般的信任，相信他一定会在合适的时间道出原委，根本没有追问这几天里的具体事态。 按照宁皓的计划，这一次，他们在孔飞面前尽量少说话，就是“带着耳朵去”。 三人都在孔飞对面坐下，宁皓位于正中间，当然这是刻意安排，目的就是为了让孔飞更好地看到自己，激发他的表达欲望，说的话越多，信息量越大。 发现来人都不言语，孔飞似乎很不满意，把脸偏了偏，闷哼一声：“嘿！宁大师兄，怎么样？十天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好玩吗？” “任务已经完成了！”宁皓简短回答。 孔飞再次抬起手腕，用手指尖互相击打，费力地做着鼓掌动作，砸着嘴巴道：“啧啧！真不愧是宁大师兄，宁副教授！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 啪！王龙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呵斥道：“少阴阳怪气！有屁就放！你不是想找宁老师说话吗？尽整些没用的！” 老钱和宁皓不说话，默许了王龙的发泄。 “这位兄台着急了？哎呀呀，那宁大师兄你着急吗？” 宁皓不说话，知道这家伙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他面无表情，时不时看看对方左脸的飞鹰刺青。 发现宁皓看自己的刺青，孔飞眼睛一亮，显然受到了某种激励。 只听他笑着说道：“师兄不说话……呵呵，既然主动来了，肯定是发现我身上的价值了吧？宁大教授别端着了，想知道啥？问吧！” 宁皓轻咳一声，不急不慢地说道：“刚才告诉你了，任务已经完成！” 说着，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语气微顿，续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次来，就是看看你有没有价值！最初的信号是你发出来的，不过，该不会，自从上次有消息之后，你什么也不知道吧？” “师兄永远都这么自信啊！”孔飞撅撅嘴，似乎有感而发，“明明就是自负得可怕，还主动放弃教授职位，非要搞个低调的副教授来做，你说自己虚伪不？” “看来找你没啥用，”宁皓转头看了一眼老钱，“咱们走吧！” “又来这招？”孔飞在这些日子里也积累了自己的斗争经验，对宁皓的高冷有了认识，“得！不就是欺负我行动不便吗？” 老钱噗哧一声笑道：“用得着欺负你吗？你没话说，我们当然走了，忙着呢！” “哼！我这自负的师兄，不过玩了一个入门级小游戏，别高兴得太早了！” “入门级小游戏？”宁皓重复了一遍，“我说怎么那么小儿科呢！有什么好高兴的，以后不想再搭理你了！什么信息通道，毫无价值可言！” “小儿科？”孔飞摇头晃脑，“人是找出来了，可谜底还没解开呢！” 宁皓一改冷静的状态，厉声说道：“哼！拿别人的安全开玩笑，无耻！” 孔飞更加开心，用轻松的语气答道：“师兄别生气啊！生气代表自己无能为力哦！” 不等宁皓接话，他用小学生背诵课文的语调说道：“尼采说过，没有岩石的阻挡，哪能激起美丽的浪花？” 背诵完名言，他恢复到正常语态，用轻佻的语气说道：“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啊！美丽的浪花，是说你吧？” “故弄玄虚！你就告诉我们，这事算不算完？磨磨叽叽！”王龙忍不住插嘴。 “这位大哥火气最旺！凡事都要顺其自然，玩游戏嘛，系统自然会给出提示的！”说着，他眯缝着双眼看向宁皓，“期限还没到，师兄继续玩小游戏吧！” 回城的路上，宁皓反复想着孔飞的话，显然那些富于提示性的语句，并非出自此前表现幼稚的孔飞本人。 “系统自然会给出提示……”宁皓心中重复着孔飞传达的话，“好吧！我等着你，剩下三天，还会来什么呢？” 073. 技术揭秘 事实上，“机器人狐狸”的游戏并没有让宁皓等太久。 见完孔飞出来，刚与钱松涛二人分手，他便接到了电话。 “宁老师，今天正好周六，呃……” 打电话的人正是钟艳艳，微微颤抖的声线，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虽然吞吞吐吐，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上次你说想要聚聚嘛，正好呢，我老公他今天早上回来了，他呢，唔，遇到点麻烦，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请宁老师帮忙给看看，我认识的人里面，就你技术最厉害了……” “哦！钟老师您别着急，您先生遇上麻烦了？具体怎么回事啊？”宁皓接招。 为什么钟老师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找上自己呢？他心中不禁闪过疑问，暂且按住不表，先把任务接过来。 “这个嘛，他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都没法上网，哎呀，反正怪怪的……你看，会不会耽误你的休息时间啊？” “不会，不会，我现在就去您家里！” “我家住得远，宁老师，我们去学校等你吧！中午请你吃饭！”钟艳艳的语气渐渐放松。 宁皓略微思索，想到她家还没有搬到新买的蓝浩盟小区，之前确实离得远。 “好！我现在就过去！” 等他风风火火赶到庆溢学院大办公室，钟老师夫妇正在桌上摆弄一台笔记本电脑，两个人看起来亲密而又默契。 从甲壳虫的监控场景来看，钟老师和丈夫关系不错，此情此景，恰好触碰到宁皓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微微一笑，暗自喟叹：女人的相貌还真不是家庭幸福的必要条件，尤其是长期的家庭生活，性格太重要了。 联想到自己的阳光女孩左凌，他胸中荡起一场暖意。 “宁老师来了！” 钟艳艳扭头的时候发现了宁皓，急忙起身招呼。 她领着丈夫朝门口走来，宁皓迈步迎了过去。 “我先生，张军！”她介绍家人简短直接，然后转头对张军说道：“这就是我们所里的天才，宁皓，宁老师！” “幸会！幸会！经常听老婆说起您，宁老师，您可是她的技术偶像啊！”张军伸出手来，脸上露出沉稳的笑容。 这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目光中饱含生活的历练，穿着简单大方的白衬衣，洗的干干净净，衣领虽经整理，却无法像崭新时那样直挺。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张军的风格，和钟艳艳如出一辙，干净、勤俭。 宁皓伸手相握，对方的手并不厚实，却干燥温热，用力恰到好处，令人生出一股天然的信任感。 “过奖了！小宁就是个普通人，钟老师谬赞！刚刚在电话里听钟老师说，您的手机和电脑同时坏了？” “嗨！说来奇怪……”张军一边往刚才摆放电脑的桌子走去，一边描述着机器们的病情：“七天前，我出差去bj上飞机前还好好的！下了飞机，这手机，怎么都搜不到信号了！” “喏，你看看！”他从桌上拿起一枚手机递到宁皓面前。 某邻国产品，全球市场占有率曾经名列世界第二。 信号栏果然一片空白。 “电脑呢？”宁皓看完手机，主动追问道。 “电脑也是，你看，查找网络，结果就是这样子，搜不到！我这电脑是薄型机，现在的设计已经没有网线接口了，平时一直都用无线。我只以为凑巧了，出差期间真没在意！” “他太笨了，这几天都联系不上呢！害我虚惊一场！”钟老师插话道。 宁皓微微一笑以作回应，发现这两人只谈手机和电脑，也承认了失联的事实，但对威胁电话只字不提。 看来那次威胁对他们而言可谓深入人心，印象深刻到不敢随意透露。 既然人家有顾虑，宁皓也不揭穿，开始摆弄桌上的机器。 对电脑外部整体检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宁皓从兜里取出一个黑色金属小u盘，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就像筷子夹着一小块肉，问道：“不介意我用自制软件检测一下吧？” “您请便！”张军拉过椅子在电脑前摆正，示意宁皓坐下，为他营造出安心工作的氛围。 u盘插入后，一个简洁的黑框界面出现，上面飞快地闪过一行行字符，直晃眼。 “啧啧，我就说，宁老师厉害吧！”钟艳艳感叹道。 宁皓不答话，盯着屏幕，期待能够有所发现。 不多时，黑框界面里的字符骤然停滞，标题闪烁。 三个人不约而同凑上前去仔细查看，钟老师嘴唇微张，惊叹一声：“这样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宁皓轻哼一声：“这个木马程序并不高级，但是很新，应该是有人最近才搞出来的，所以一般的杀毒软件检测不到！” “我说呢！我以为自己平时用电脑的习惯挺好，隔三岔五就杀毒，没想到还是中了招！”张军撅着嘴。 宁皓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提问，才能让钟张二人说出他们来找自己解决问题的真实原由。 “这样就恢复了，张哥你看，wifi已经检测到了！”他把电脑推到一侧，屏幕刚好迎合张军的视线。 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检视，这个品牌的手机最爱使用各种手机外套，屏幕表面的一块皮质翻盖好像书本的封面一样，平时盖在屏幕上，手机便被包裹起来。 翻看几遍之后，宁皓使劲一抠，咔嗒一声，套子与手机脱离开来，因为电池还卡在手机背面的小框里，所以手机保持了亮度。 “诶！信号来了！”钟老师再次发出惊叹，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拨号。 几秒钟后，宁皓手中被扒光外壳的手机响起了急促的铃声，电话通了！ 真相很明显，猫腻就在外壳上了。 宁皓微眯眼睛，不放过那副皮囊的里里外外，时不时用手抚摸感触。 “张哥，你的手机之前离开过你吗？比如去什么地方忘了带走，或是稀里糊涂不见了，然后莫名其妙又回来了？” 张军倒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回忆道：“没有啊……要这么说的话，在家里不可能，在飞机上我睡了会儿觉，难不成……” “嗯！”宁皓点点头，“你的手机被人动了手脚！机套有问题！” 张军转头看着钟艳艳，两个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宁皓指着机套内侧：“你们看，里面紧紧贴着一层薄膜，不显眼，就好像是机套本身就有的，可实际是有人故意贴上去的！” 两个人不说话，全神贯注地听着宁皓的分析。 “这是铁合金薄片。通过这个套子，把你的手机屏蔽了起来！而且，手机天线隐藏在机身内侧边缘，刚好被底部套子给覆盖，所以，你自己打电话时，就算打开了套子封面，也是没有信号的！” “原来如此！谁干这恶作剧！吃饱了撑的！”张军骂了一句，声音很大，显然怒气上涌，抛掉了自己的成熟持重。 “你有怀疑对象吗？” “没有！总不会是飞机上的空姐或者乘客干的吧！那不可能！”张军语气肯定，不容讨论。 “解决了就行！哎呀，不知道谁搞的恶作剧！木马嘛，黑客太多了！修理好了就行！”钟艳艳主动发言，言语之中大有息事宁人的意味。 宁皓心知肚明，为免尴尬，便不再追究。 晚上回到白丁楼，他再次远程进入钟艳艳的邮箱，想看看是否有迹可循。 这一看，倒真的令他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头一怔，原来钟老师的邮箱里，赫然有一封刚刚发出来的新邮件，发件人就是钟艳艳的邮件自身，手法和宁皓所用如出一辙！ “恭喜你！小宁同学，小游戏提前两天圆满完成！给你个a！” 宁皓紧握拳头，嘭的一声击打到桌面上，他想起了此前蝴蝶机器人芯片携带的音频文件，自己再一次被人耍弄，心里扭起一个结来，却不知去何处发泄。 074. 关于生世的另一条线索 纠结归纠结，但随着这封诡异的总结性邮件的到来，“机器人狐狸”抛出的“游戏”总算到此为止。 从钟老师丈夫张军失联，到宁皓暗中帮助钟艳艳提供代码文件，然后张军自动回家，最后解开失联电脑和手机的秘密，真的只是一场小游戏而已，全程并没有出现任何真实的恶性事件。 这也算万幸吧！ 在去往市公安局的路上，宁皓坐在黄色polo的副驾座，默默地想着。 左凌的手轻轻扶在方向盘上，不过她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小车处于自动驾驶状态，并不需要她的操控。 她的主要工作不是开车，而是时不时侧头瞄自己那帅气的男人，看到他微微有些发呆，便伸出手在他额头轻轻一敲：“又在想孔飞的事情吗？还是你父母的线索？” “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人的头是不能随便敲的吗？”宁皓回过神来，摸着额头，挑衅道。 “没听说过！敲了会怎样？” 她说着话，屈起食指和中指，想用指关节再去敲宁皓的脑袋，他一把抓住使坏捣蛋的手，紧紧攥着，她扭动几下只好放弃挣扎，享受着男人手心的温暖。 “敲了坏财运！笨蛋！” “真的？那你把额头给我亲一下，给你好运！” “女警劫色啦！”宁皓一边喊着，一边作势要打开车窗。 突然，一道厚实的男声在车内急促划过：“检测到危险！启动报警系统！” 紧接着，车载显示屏显示110电话正在拨打中。 说时迟，那时快，宁皓伸出食指迅速戳向屏幕上一处隐形按钮。 电话在拨通前戛然而止，宁皓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你这系统也太不靠谱了！”左凌抽回了手，重新扶到方向盘上。 宁皓坏笑一声：“这可是我专为你设置的！要是哪天你单独在车上被人劫色，只要喊出‘劫色’两个字，分贝足够高，智能小汽车就会立刻报警，同时通知我……” “去你的！我堂堂人民警察，还会受制于人吗？要说有危险，就是被你偷袭！”左凌撅着嘴，争辩道。 一路挑逗，一路放松，不知不觉已到了市局。 宁皓此行的目的，是来向老钱的专案组汇报“游戏”进展。 他讲着十天来的动态，廖扬在一旁奋笔疾书，全程进行书面记录。 虽然谈不上绘声绘色，隐情的不断揭露惹来几名听众的唏嘘，包括左凌，实际上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详细的描述。 末了，宁皓不忘提出自己的建议：“老钱，我建议钟艳艳成为目标这件事，暂时保密，可以作为档案材料存入专案组的库里，但不要对外宣传，也不向他们夫妻本人挑明。” 钱松涛点头：“这样也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她知道自己的邮箱被‘黑客’冲击过，帐号已经停用了，夫妻俩恐怕至今还心有余悸吧！”宁皓这一次并没有隐瞒自己侵入他人邮件的事实，毕竟少了这一关键环节，整个过程完全无法自圆其说。 “我同意宁老师的意见！你们都要注意保密！”钱松涛对廖扬和王龙认真打着招呼。 他语气微顿，好像想到了什么重点，转头对宁皓说道：“宁老师，这次事件我们会做成文案报告向局里备案，作为‘机器人狐狸’案子的一部分。等廖扬那边整理好了，到时候请您确认一下。” “没问题！” “至于您用自制软件进入钟艳艳私人邮箱的事嘛……”钱松涛眉间透出一丝为难，面对宁皓占有绝对优势的技术地位，他的视角是仰视的，但出于深厚的职业素养，他觉得这一点有必要补充一些程序，这才迟疑地开了口。 “宁宁，按照规定，这件事你得写一份补充说明，讲明原由、经过，还有造成的影响范围，交给我们备案！”向来遵守规则的左凌一股脑儿帮着领导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老钱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一个难言之隐得到疏解，他向左凌投去感激的目光。 然后，他笑着解释道：“这个呢，一方面是履行程序，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对宁老师您的保护！” “我懂！一定配合好你们的工作！”宁皓露出坦然的笑容，令观者舒心。 钱松涛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布置这次事件的收尾工作：“王龙，把几次见孔飞的经过，他说过的话，都梳理出来，请看守所同志在文件上做下见证，记得要他们签字。” 王龙点头应允，闷哼一声道：“我一想到那家伙脸上的刺青，就想给他拔了！老子的强迫症都被他给搞出来了！” “千万别！暂时不能断了这条线索！”宁皓立刻反驳。 就目前形势而言，孔飞身上携带的传感器让他成为信息通道，虽然令人讨厌，但作为与“机器人狐狸”唯一的交互接口，它存在的价值不言而喻。 “断了这条线索，我们怎么追查‘狐狸’？”老钱以反问作答，同意宁皓的观点。 左凌站在一旁，补充道：“师兄别忘了，这只狐狸知道宁皓爸爸的历史，没了这条线，阿皓想找出父母当年的秘密，完全不可能！” “行行行！”王龙双臂举起，作出投降状，“我就是看着不爽，道理还是明白的！” 听左凌提到自己父母的秘密，宁皓心头一怔，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条关于自己生世的线索。 实际上孔飞一直都不是唯一，身上带着线索的，还有那个被关在精神病院多年的疯子，新芽福利院曾经的保管员付强。 他当年抢走了小宁皓带去的铁盒子，在里面发现了纸条，自那以后，开始神神叨叨地不断复述汉语拼音，“a”啊“p”啊什么的，正因如此，他最终被老院长彻底放弃，送进了精神病院。 尽管自己曾向专案组成员吐露过在孤儿院的成长经历，但对于付强的疯狂，宁皓的讲述仍有所保留，之前也只是简单带过，毕竟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人生遭际，是他向来不愿意轻易触碰的暗黑史。 现在，如同往常一样，每当想到付强，宁皓的喉咙里，仿佛被一根鱼刺卡着，抠不出、咽不下。 他强迫自己调节情绪，对付强带来的负面影响迅速进行自我屏蔽。 于是，宁皓没有对钱松涛等人提及付强，很快结束了这次十日期限危机的描述和备案。 晚上，他独自站在摆满绿色植物和类植物机器人的阳台上，阵阵夜风拂过，冬日的气息渐渐逼近，风中夹杂着些许寒意，他紧了紧风衣的衣领，吐了一口气。 “白高，准备一下，明天陪我去会会付强！” 压低的声音通过电话，从寒风中扩散出去，传递到白高耳朵里。 “好！我马上准备！”白高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 通话中出现了片刻空白，两个人都没有接话，连沉默也带着寒意。 良久，向来少言寡语的白高打破了沉默：“你真的做好准备见他了？”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不是吗？”宁皓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低沉，空中吹来的冷意，似乎让他很不舒服。 挂断电话，宁皓望向远方天边，目之所及，是被城市的灯光渲染得微微泛红的夜空边际，那里似乎隐藏着无边无际的神秘。 二十多年过去，或许我早该放下了！自己已经长大，没有必要回避了吧！ 宁皓独自思索着。 打定主意的他，伸长脖子，把头从风衣领口中全部露出来，任凭夜风侵扰。恐惧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撤退，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男孩儿了！ 075. 会会老冤家 第二天，宁皓专门挑选了一件深灰色夹克衫，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 “今天怎么穿得这么素净？要参加仇人的婚礼吗？”左凌双手环抱胸前，打趣道。 宁皓冲她努努嘴：“不是仇人的婚礼，不过，我今天要见的人也跟仇人差不多了……至少，是个非常讨厌的人！” “你要去见孔飞？” 男人从衣柜里抽出一条蓝色条纹领带，侧身摇了摇头。 左凌走上去帮他把领带系好，若有所思地问道：“不是见孔飞，难道是见新芽福利院的那个疯子？” 宁皓用手打了个响指。 “真是越来越默契了！恭喜你，回答正确！” “还笑？你不是不想见那个人吗？”左凌脸上露出温柔的忧虑。 “放心吧！自从上回你们陪我去趟福利院，我突然觉得自己这次回到双庆，心理强大了很多，就是烦他，已经不再害怕了！” 看左凌怔怔地看着他，焦虑的眼神令人心疼，宁皓心神一荡，一把搂住她的芊芊细腰，柔声道：“别担心，白高陪我去，他知道分寸！” 左凌咬着嘴唇，挤出几个字来：“我也要陪你去！” “你去那种地方干嘛？精神病院……” 左凌柔情脉脉的脸蛋画风突变，露出几分坚毅和故意装出来的狠厉，嚷嚷道：“喂喂喂！宁宁，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女警还是怎么的？为了查案，姐姐我什么地方没去过！” 宁皓知道拗不过，只好撇了撇嘴，带她进了电梯。 白高已在停车场等待，他也换到宁皓的黄色polo上，三个人迅速出发。 左凌拉着宁皓坐到后排，为了防止驾驶座空位引起他人不必要的惊疑，白高被安排到方向盘前，但他不动手，驾车任务全部交给智能驾驶系统。 “宁皓，这家精神病院俗称‘六公里医院’，是双庆市历史最悠久、专业最权威的医院。”白高虽然不爱闲谈，但必要的信息，一个不落，掌握得滴水不漏。 “之前，你让我建立公益性基金，我不仅向新芽福利院捐款，还对双庆市几家主要的医院和学校都有捐赠，六公里医院也在其中。” “你的基金运作报告我看过，这些情况我知道！”宁皓应道，一改常态，显得有些烦躁。 左凌心头一紧，知道他嘴上虽硬，心里仍是对疯子付强如鲠在喉。 白高嗯了一声，续道：“昨天我已经跟六公里医院院长联系好了！” “知道你搞定这事易如反掌，我相信你！”宁皓的回答是对白高的充分肯定，但是语气的急促再次反映出他内心的不安宁。 白高不理会，继续说道：“我对院长说有个老朋友想要见见付强，请他安排，希望低调些！他就安排了付强的主治医生一个人接待我们。” “好！那我们先去见见他的医生！”宁皓简单答复。 左凌听他们对话，伸手拉起他的手，感到那手心有些汗津津的，便用自己的手掌摩挲擦拭。 为了缓解气氛，她把男人的手拉近仔细察看，笑道：“白高，你这兄弟从小就爱干净吧？你看宁宁这手，指甲修剪的多干净！宁宁，你当女人一定很合格！” 宁皓闻言，脸上绽出会心的微笑：“这当然了！我们用键盘的，和弹钢琴一样，都得把指甲修剪好，不然，长指甲扣到按键上，浑身不爽！” 白高不想干涉人家的卿卿我我，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前方，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路上的风物，按部就班跳动的红绿灯、稀稀拉拉的行人，还有路边光秃秃的树干，显出冬日的肃杀。 汽车行了多时才到达目的地。 六公里医院的地址比庆溢学院和新芽福利院更加偏远，被一条河流三面围合，大门外簇拥成群的光杆大树仿佛一群守卫，树干底部清一色涂成白色的部分活像他们踩着的军靴，浑然一体的景色，将医院大门映衬得十分冷清，也透着几分神秘。 白高在门口警卫处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警卫毫不犹豫地开门，显然是提前得到了上头的通知。 他们按照警卫的指示朝一栋三层楼房走去，房子外墙崭新，应该新建时间不长，这些年随着社会发展，双庆市的公共建筑也得到改善，规格不断提高。 门口迎出一位精神的老妇人，两鬓微微泛白，束着精致的马尾，身材不胖不瘦，可见平日保养得当，脸上皮肤干净，微微有些鱼尾纹。 她穿的并不厚实，素净的白大褂，使得整个人更显挺拔，神采奕奕。 “贺医生，就是他们！”年轻的警卫恭敬地招呼道。 女人脸上挂的笑容更加真诚，迎上来便与白高握手：“您就是白总啊？院长说了，让我一定配合好你们！” 白高回礼，伸手相握，转身介绍道：“这位宁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都是新芽福利院出来的，过来看看付老师！” “付老师”是对外交流时候的礼貌用语，白高和宁皓差不多，对姓付的都讨厌至极。 “难得你们有心！我叫贺莹！担任付强的主治医生已经快五年了！”贺医生一边自我介绍，一边领着来人往楼里走去。 一行人来到三楼，最高楼层自然是留给那些长年累月呆在医院的老病人的，付强已经称得上这里的“元老”了。 出了电梯便是医生办公室，贺莹伸手推门，门上的铭牌规整地题着“主任医师”四个字，显然贺医生是医院的老资格。 办公室井井有条，没有一丝脏乱的痕迹，墙上挂着人类大脑解剖图，上面布满了各个部位的详细注解。 贺医生安排众人落座，转到门口低呼：“小杨，过来帮忙倒茶！” 外面有人清脆地应道：“好呢！” 片刻之后，一个女孩弓着背，顶开门，双手各举一杯茶，轻快地喊道：“贺医生！茶来了！” 声音尖细，十分甜腻。 屋里的三个年轻人蓦然起身，异口同声地叫道：“怎么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贺医生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满脸疑惑。 女孩脸上的笑容从灿烂转向僵硬，她仍然咧着嘴，但轮廓只剩下惨淡的线条，犹如一副黑白线条画，片刻之后，她轻哼一声，把茶杯放到贺医生的大桌上。 “哎呀！人家不好意思说，结果还是被你们知道了！”她跺脚感叹，动作犹如孩童。 “杨晓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在这里上班吗？”左凌走到她身边，质问道。 女孩正是他们“超级缘分”组合中的一员，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 杨晓玲瞄了一眼宁皓，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低下头去，十指相交，两个大拇指来回绕圈，低声道：“要是告诉你们我在精神病院上班，你们不会嘲笑我啊……” “这有什么啊！都是为了革命事业，大家分工不同而已嘛！”左凌拍了拍她肩膀，微笑道。 杨晓玲咧嘴笑了笑，偏头又看了一眼宁皓，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尖声尖气地说道：“嘿！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用再隐瞒了！本来就太费劲了！” 贺医生这才明白过来，笑着摇了摇头：“小杨是我们这里的护士！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我说你也真是的，我们的工作是无上光荣的，你为什么藏着掖着！真不像话！” 杨晓玲朝贺医生连连点头，做无辜状。 “其实我刚从人民医院调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没来得及告诉大家！唔，对了，你们来这里干嘛？” “这里有位病人，是以前我跟白高在福利院的老师，我们过来看看！”宁皓缓缓开口道。 听到宁皓跟自己说话，杨晓玲有些兴奋，立马跳起来喊道：“是付强吧！” 宁皓心道，正是付强！一个老冤家…… 076. 妄想症 “我就知道你们来找付强！那个自大狂！”杨晓玲在朋友当中一直被称作“小志玲”，说起话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音调抑扬顿挫，音色活像没长大的女孩。 贺医生疑惑不解：“你怎么知道？” “这个嘛，呵呵，我看了档案，知道他是从新芽福利院被抓来的，我想到皓哥小时候就是那儿长大的！”杨晓玲略显得意。 左凌朝她努努嘴：“得了这么重大的消息，怎么没见你之前风风火火跑到我们面前嚷嚷啊？不像你啊……” “左凌姐，我是想告诉皓哥来着，不过又担心他知道我在这里工作，会瞧不起我……”小志玲的脸色微微泛起红晕。 “小杨啊！我今天必须得给你指出来！你到我们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你不能不尊重自己的工作岗位啊！” 贺医生脸上腾起怒气，开始了长者的说教：“首先，我们这里是医院，付强是我们的病人，病人住院能叫‘抓’吗？” 她完全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一气呵成地续道：“其次，从你一进门开始，我听到你担心因为在我们医院工作而被人瞧不起，不止一次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嘛！且不说你过来，我们医院待你不薄，你好歹也是护士长呢！哦，虽然是个代理的！就说这个工作本身，人，啊，只要是勤勤恳恳，靠劳动吃饭，就值得社会尊重，对不对？” 站在杨晓玲身边的左凌，忍住笑意，配合着贺莹的节奏，随着她那此起彼伏的教导声频频点头，好像帮着杨晓玲接受训斥一般，搞得小志玲不甚尴尬。 “贺医生，她这个态度确实不对，不过，我们时间有限，要不，您给我们介绍一下付强的情况，然后领我们去跟他会个面？”宁皓发现架势不对，赶紧出言调控。 “对哦！小杨你看，哎呀，光顾着说你了，正事我都给忘了！” 贺医生回到自己的座位，清清嗓子，正色道：“我来说一下病人的情况啊！” 杨晓玲不言不语，极为自觉地在宁皓和白高坐的沙发上找了个空位挤进去，就坐在两个男人中间，三个人的脑袋形成一个v字形。 左凌白了宁皓一眼，男人心头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赶紧把屁股往沙发端头挪了挪，顺势也靠向贺医生更近些。 “付强呢，是典型的妄想症患者，按照妄想目标指向进行分类的话呢，他属于这个，夸大型妄想，”出于职业习惯，在外行面前，贺医生想要尽量把情况阐述得更加浅显易懂，“这种类型的妄想症患者呢，会夸大自己的财富、地位、能力、权利等等。” 见屋内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的讲述，她快速换了一口气，语气微顿，继续说道：“他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认定了自己是个天才，是个拥有浩瀚知识储备的极度高端知识分子！” “这么多年，我们尝试过不同的治疗手段，不过很遗憾，至今成效不大！他脑子里就像被深度植入了病毒，要做到彻底拔除看起来几乎不可能了！”贺莹脸上显出一丝无奈，语气中充满失望，这是职业人士遇到难题时的天然反应。 “不过还好，他就是自高自大，不会攻击别人，是个行为可控的人！”杨晓玲终于忍不住插入一句话来。 贺莹对她的不满已经被冲淡，对她的插话不仅没有制止，反而点头赞同：“不错！这个病人的情况就是这样，他没有攻击性。” 白高静静地坐着，不置可否，左凌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听着，宁皓则若有所思。 因为怀疑自己有某些心理缺陷，宁皓暗地里接受心理咨询师的调理，为了帮助自己，他还时不时了解些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这时，他想起了妄想症的特点。 妄想是一种在病理基础上产生的歪曲信念，属于病态的推理和判断。推理和判断的结论虽然不符合患者所受的教育程度，但病人对此坚信不疑，无法说服，也不能以亲身体验和经历加以纠正。 思及此，宁皓在心中暗叹，付强其人确实可恨，但他的人生也真是可悲可叹。 “诶！”贺莹突然想起了什么，探问道：“刚才白总介绍这位先生姓宁，小杨称呼他为‘皓哥’，那么您的名字就是‘宁皓’啰？” 宁皓一怔，答道：“是的，贺医生，我叫宁皓！有问题吗？” “我就说嘛！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你就是宁皓！”贺莹站起身来，显然十分惊奇，眼睛足足睁大了一圈，提高声音续道：“付强可是经常念叨你！说他自己是个天才，教了一个天才的学生，叫宁皓，还让我们找你过来，他要接着教导，怕浪费了你的才华！” 宁皓闻言，腾地站起身来，心里沉了下去，他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脏噔噔跳动的声音。 这个疯子，始终要想纠缠自己！ 然而，自己却不得不去面对他！ 左凌和白高也站了起来，看着宁皓。 原本跷着二郎腿的杨晓玲意识到气氛不对，放下腿，轻轻落到地上，闭嘴不言语。 贺莹发现宁皓脸色转白、笑容尽失，联想到付强的日常行为，猜测宁皓和白高这样的孩子当年在付强身边，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在沉默中，她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低声叹道：“哎呀！是我考虑不周！他这妄想症当年在福利院工作的时候就有吧！” “你们说来看他，我也没多想！他当年发病的时候，是不是伤害过你们？那你们今天来是……”贺医生面露疑惑。 宁皓定了定神，心脏的跳动在自己的强力控制下渐趋平静。 “我们的确是来看他的！怎么说他也是当年福利院的老师啊……”宁皓低声答道。 他重新坐回沙发，坦诚相告：“不过实话实说，当年他的确对孩子们不太好！要是他的病情再晚一点被发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原来如此！”贺莹恍然大悟，“那你们两个真是以德报怨了，还愿意来看他！” 说着，贺医生转头看了看杨晓玲，努了努嘴：“杨护士长，你看看，你对病人是什么态度？还不如他们非专业人士尊重我们的病人呢！” 不等杨晓玲反应，宁皓抢着答道：“您过奖了，我们过来看看，其实也抱着私心！” 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也回复正常，微微一笑，续道：“您也知道，我和白总都是孤儿，付老师呢，是看着我们进入福利院的。要是他病情好转，我们想跟他聊聊，或许他知道一些关于我们生世来历的情况！” “唔！”贺莹点头，“理解！人之常情嘛！” 她略为沉思，迟疑道：“不过，可能会让你们失望了，经过这多长时间的治疗，已经换过好几任主治医生，可他还是老样子！” 贺医生摇了摇头，探问道：“那你们还去看他吗？” “去！”宁皓斩钉截铁地回答，做好了见面的准备。 贺莹领着众人出了办公室，走到杨晓玲身边的时候顺势白了她一眼：“杨护士长，你呀！” 杨晓玲自觉地躲到左凌身后，像个难为情的小尾巴。 077. 引发病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院的走廊一尘不染，墙面刷着洁白的涂料，看起来好像通往天堂之路。 但是，对于自认为天才的付强来说，这里绝不是天堂，而是他的地狱，禁锢了他的才华，阻碍了他的发展。 “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不对的！你们知道我能够为人类发展作出多大的贡献吗？” 杨晓玲走在左凌身边，刚好位于宁皓背后，用她那娇媚的声音学着付强的口气。 她的声音不大，声波躲过了最前方贺医生的耳朵。 左凌指了指贺莹，冲杨晓玲努努嘴：“小心点吧，杨护士长！” 空荡的走道回荡着一行人的脚步声，将行走的时间衬托得很长。尤其是跟在队伍最后的两名保安，穿着厚底皮鞋，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直到走廊最深处，贺莹这才带头停下脚步。 大家围在一扇翠绿色门外，保安掏出钥匙，上前开门。 门缝微微打开的时候，贺医生解释道：“付强是通过检测的，他本身不具有攻击性，所以他的房间属于普通病房，不像那些攻击性病人的房间设有铁窗和围栏，不过，因为他总是想要离开这里，所以平时要锁门。” “只要有医生和保安随行，是可以探访的！”杨晓玲这时发挥出自己的专业性，钻到贺医生身边，补充道。 贺医生和杨晓玲率先进屋。保安跟着进去，自觉站到屋子的两角。 “付老师！你的朋友看望你来了！”贺医生用付强最能接受的方式招呼他，语气中充满了职业性装饰，既轻柔，又对他充满尊敬。 “什么人要来看付老师？” 一道干瘪的声音传来，宁皓的耳朵不禁抖动了两下，熟悉的音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比起当年，平添了许多沧桑，映衬着付强那干枯的生活。 大家纷纷进屋，宁皓看到一个枯瘦的老男人正蜷缩在医院单薄的床上，他正试图起身，杨晓玲走上前去，扶着他的背，帮他坐起来。 左凌不再对“小志玲”投去奇怪的目光，人家已经进入了正常的工作状态，当然自己的心思也要归正，玩笑归玩笑，朋友的工作肯定是要支持的。 宁皓一脸正色，看向病床上的男人，模样还是那样猥琐，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也涂上了苍白的颜料，他的背弓得好像一道圆弧，瘦得极不健康，头发已经掉光，印象中油光闪亮的额头变得干燥，只留下一道道衰老的褶子述说着岁月的狠厉。 不变的还有神态，正如当年一样，他眯缝着狭小的双眼，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试图分辨来者何人。 他把屋内众人通看一遍，失望地缩回了脖子。 宁皓心中顿觉释然，付强没认出自己来！ “怎么？付老师不认识他们？”贺医生探问道。 付强不搭理她，自顾自地一巴掌拍打在床上，啐了一口，骂道：“都怪那个死老头！我被分配去管猴子，已经很屈才了！哼！居然把老子送到这个鬼地方！还有那个死婆娘！等我出去，看我不收拾你们！” 宁皓知道，他在骂新芽福利院的老院长和杨姨，当年正是老院长招来了精神病院，而杨姨则是他平时干坏事的主要障碍。 “你们这些蠢蛋！还不乖乖地放付老师出去，我还要去联合国当专家呢！”老头对众人毫不理睬，冲墙角一名保安吼道。 宁皓朝白高递了一个眼神，白高点头会意，低声向贺莹征求意见：“贺老师，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 贺老师点头，退到一边。 “付老师，宁皓来看你了！” 白高的话如同一支利剑，音量不大，却直插付强的心脏，将他从懵懂中猛然惊醒。 只见这个枯瘦的老头儿从床上一跃而起，跳了下来，他两只骨节突兀的光脚结结实实地踏到冰冷的瓷砖地板上。 “宁皓？哪儿呢？”他四处张望，下地后的他，身上那件防寒服显得尤其宽大，好像挂在他身上的帐篷。 宁皓屏住呼吸，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就是宁皓！” 付强闻声，立刻投去自己全身心的注意力，眯缝双眼仔细分辨，一脸疑惑。 片刻之后，他挤成一堆的眉目逐渐舒展，嘴角扬起，口中竟笑出声来，光脚板在地上一跺，原地打起了转，活像一只欢跳的山蛙。 “真的是他！我的学生宁皓！”付强干瘪的声音在屋内飘荡。 片刻之后，他最终停下来，喘着粗气，冲上去一把拉住宁皓的手臂：“我认出来了！真的是你！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宁皓没有拒绝，任由他拉着自己，斜眼向下看着这个偏执狂怪人，心中泛起一丝同情。 如今的他们，已经彻底交换了位置，当年的自己在付强面前是那么弱小，只能任凭他处置，毫无反抗之力，而现在的自己，在付强面前，原来已经变得如此高大健壮！ 那种因无力抗争而生的怨愤在宁皓心中陡减，原来，自己当年人小体弱，所以被压迫时的负面情绪被数倍放大后存入记忆，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宁皓在心中默默感叹着。 “二十多年了！”付强薄如纸片的嘴唇翻动着，说话间嘴角泛着唾液的水光。 “时间记得挺清楚啊，你一点也不糊涂呢！付老师！”贺莹凑过来，夸奖道。 付强顺势转身对贺莹介绍：“看看，我没说错吧！这真是我的学生，宁皓！你们早就该信我了！快放我出去！” 贺医生作为老江湖，当即应道：“你知道我们的规矩，只要检测过关，立刻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可是，你那段密码不是还没有破解吗？” “哦！”付强松开了拉着宁皓的手，自言自语地念道：“密码、密码……” 念着念着，突然，他一屁股坐到冰冷的地上，表情扭曲而痛苦：“老天爷！这密码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还没有解开，他们不会放我出去的！” 话音刚落，他语气突变，带着充分的自信挺了挺背脊：“一定是对天才的考验！我要努力破解！” 此时，付强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他用汉语拼音的读法念出了一串字母：“tbwfnpntifjtnbe……” 宁皓迅速反应，知道这串字符，正是付强在自己当年的小铁盒里发现的讯息！这条信息，既是逼出付强精神病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与自己生世息息相关的关键线索！ 二十多年了，付强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趁他不断重复的时候，宁皓刻意记下那串字母，不敢有丝毫遗忘，牢牢刻到心底深处。 这也是自己的稻草，一定得抓紧了！ 078. 医院的意外见闻 记下折磨了付强二十多年的那串字符，宁皓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在白高耳边低语几句，向左凌递了一个眼色，他恭敬地告假道：“贺医生，工作上有点急事，我得回车上处理一下，发个邮件！马上回来！” 贺莹微笑，点头致意。 宁皓瞥了一眼付强，枯瘦的老头正深陷在自己挖的坑里，怕是十个壮汉也扯不上来。 抛开屋里发生的一切，宁皓飞快下楼，回到车上，启动自己的专用笔记本电脑，这可是他随身携带的利器，既是多个机器人的操作平台之一，也是这位副教授自制软件的集大成者。 此前在国外时，宁皓自己编制了一套解码软件，主要是采用枚举法，对各类字符串进行大搜索，从而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规律。 界面一如既往的简洁，这是宁皓的个人特色，他喜欢简单的操作界面。 他开发的软件看似简单，实际都是由庞大的数据库和复杂的算法作为支撑，正是成语“厚积薄发”的真实写照。 宁皓快速输入付强口中的字母串：tbwfnpntifjtnbe。 系统开始运行，黑色窗口中闪过无数字符，那是软件正采用枚举法，尝试匹配字符串中蕴藏的规律。 十秒钟过去，窗口中字符的闪烁骤然停滞，哔——哔，两声报警声响起，声音在polo的小空间内回荡，听上去清灵爽快，令人心神激荡。 宁皓胸中涌起一股热血，有结果了！ 他定睛一看，顿时心头大震。 规律已经发现，字符串背后的真正含义被还原，一条完全出人意料的信息冲击着宁皓的心灵，内心的冰川似乎被破冰船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那一刻，他说不出自己是激动，是开心，是无奈，还是更加彷徨。 他放下电脑，走出车门，生生把消息吞进肚子里，现在还不是他兴冲冲跑到众人面前宣告成果的时候！ 再次进行深呼吸，宁皓定了定神，使劲眨眨眼，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保持镇定！ 他回身往付强住院的那栋楼走去，开始的几步，脚下竟有些发软，就像踩在松软的棉花上，克制，再克制。 终于，十步之后，宁皓挺直身体，迈着平日一样轻快的步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向同伴所在的三楼走去。 他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轻摁电梯按钮，只见电梯门旁的数字显示电梯轿厢从二楼往下。 叮咚……电梯门缓缓开启，宁皓抬眼，竟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立马微微欠身，朗声招呼道：“章教授！您好！” “咦？宁皓！”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正是庆溢科技学院的退休返聘老教授章占辉，国字脸，个子高大，精神矍铄，头上的白发透着智慧的灵气，他也是一脸疑惑。 两个人都为此时此刻见到对方而惊奇不已。 “您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问话几乎同时冲口而出。 宁皓毕竟是晚辈，便主动收声，微笑着等待对方作出反应。 “哦！”章教授面不改色，笑道：“我有个亲戚，前些年身体出了问题，就在这里住院，我定期过来看看！这么巧，刚好碰到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宁皓赶紧答复：“我小时候不是住在新芽福利院嘛！那时的一位老师现在也在这边住院，我今天是和同学一起过来看望他的！” 章教授点点头，抿了抿嘴，说道：“既然是在六公里医院住院，病人的情况自然不太方便透露，我就不介绍亲戚的具体情况了，当然，也不就不问你老师的情况了！” “那是自然！还是教授您考虑周到！”年轻人微微欠身，表示赞同。 “我这边会面已经结束了，那我先行一步！有事的话，欢迎随时到计算机学院顶楼会议室找我！”章教授一边迈步往前，一边挥手表示再见。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宁皓不禁怀疑，难道有什么话外之音？ 看着老教授离去的背影，宁皓久久没有挪步，章教授极富修养的言谈举止令人印象深刻，当然，这并不是令他无法迈步的原因。 实际上，宁皓联想到了几件事。 一是初见章教授。那时自己站在法庭证人席上为指证“机器人幽灵”孔飞作证，作为专家，证实自己的图像推测技术真实可靠，最终帮助警方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那一次，章教授坐在旁听席上，事后亲口证实，孔飞是他的学生。 二是章教授回到庆溢学院之后的召见，他支开了旁人，只剩他和自己两个人的时候，主动打听起自己幼年的情况，尤其感兴趣的是父亲当年是否留下遗物，或者通过孤儿院转达了什么遗言。 三是自己到双庆市一中拜访高中时代的数学任课教师黄老师，目的是为了调查孔飞的高中经历，无意间从黄老师口中得知，自己上高中时，这位章教授时常到学校了解自己的情况，自称为父亲的老同事，对自己表现得颇为关心，却又不让自己知道他关怀的存在。 如此种种，再加上今天的凑巧碰面，宁皓心中的不安渐渐生长，如同养分充足的爬山虎，迅速爬满了胸膛。 章教授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仅仅只是老同事的儿子吗？那些古怪的行为实在无法串联，他行为的背后都是怎样的逻辑，宁皓百思不得其解。 老教授的身影已经在远处消失殆尽，宁皓摇了摇头，重新点开电梯门，去往三楼。 走廊端头的病房里，保安已经把情绪失控的付强架回床上，他怔怔地坐在枕头边，口中依然念着那串磨人的字母，用汉语拼音的读法。 贺医生示意杨晓玲准备病人的日常药物，以采取调控措施。 “怎么样？对他，还需要了解什么吗？”左凌走到宁皓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男人抿嘴浅笑，轻声回答：“可以了！今天就这样吧！” 左凌心头咯噔一下，她太了解自己的爱人了，当这个家伙咧嘴笑时，那是要开玩笑，当他淡然轻笑时，表示他成竹在胸，当他忍俊不禁或是哈哈大笑，那是真的开怀敞扉，而现在这样的抿嘴浅笑，往往代表他内心藏着事，而且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男人强作镇定的努力，她压抑住自己的关心则乱，配合他点头会意。 因为她向来愿意配合他，他不愿说的，从不逼问，何况现在的场合根本不适合深入交谈。 宁皓主动道别，留下在病房里忙碌的贺医生和杨晓玲，一行三人自行回到车上，往白丁楼而归。 一路上，宁皓言语极少，他一面想着那串被破解的字符，一面对章教授种种行为背后的含义进行各种猜测。 尽管相当累心，可他知道，现在的信息扑面而来，其实正是自己抓住时间，解开谜团的大好机会！ 079. 曙光乍现 车子平稳到家，宁皓没有送客，白高便不主动离去，跟着他和左凌一起来到白丁楼三层工作室。 三个人围坐在操作平台周围，一直候命的蓝豆豆和红豆豆得到指令，从一楼送来茶水和小吃，白高习惯性地抓起一包原味葵瓜子，慢条斯理地嗑起来。 左凌正襟危坐，面色平静地开口道：“阿皓，说吧！我知道你心里有事！现在没有别人，你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 白高的手和嘴一刻不停，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宁皓，多年的默契让他不用问都知道，自己的兄弟有话要说。 宁皓坦然一笑，举起玻璃杯，欣赏着杯中飘浮的茶叶，用鼻子轻嗅，开口道：“看来只要茶叶好、水好，蓝豆豆和红豆豆的泡茶功夫，一点不比我差！” “宁宁！”左凌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催促道：“现在还有心情欣赏这些！你的危险警报根本没有消除！‘机器人狐狸’还不知道躲在哪儿盯着你呢！” 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宁皓面前：“今天去六公里医院，我觉得你肯定发现了什么！你从车上回来脸色就不对！” “是吗？”宁皓双手捂脸，笑道：“我已经很克制了，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他展开手掌，竖起右手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女警察！凌妹妹察言观色的技能绝对神出鬼没！” 啪！左凌一掌击在他肩头，嗔怒道：“对别人我不敢保证，对你，我还不了解！” 宁皓肩头传来轻微酥麻，他知道左凌拍打的时候并没有用力，声音虽响，其实很温柔，当下不禁心神有些荡漾。 自己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左凌的眼睛？她那双明眸动人的眼睛，一直充满爱意地盯着自己，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思及此，宁皓重新坐正，用手在脸上轻轻搓洗，深吸一口气道：“行了，不开玩笑了！今天真的有发现！” 在座的两个人，是宁皓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关于自己的生世，他不打算隐瞒。 白高闻言，嘴里发出咯嘣一声响，来不及吐壳，他便紧闭了嘴唇，全神贯注地准备接受重大信息。 左凌吐了一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 宁皓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低声说道：“二十多年前，付强从我手里抢过一个铁盒，发现了藏在里面的纸条，上面是一串字符！” 见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宁皓不敢停顿，续道：“今天去六公里医院，没想到付强还能清楚地念出那串字母！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作为精神病人，他真是偏执得可怕！” 说着，宁皓偏了偏头，算是对付强此人的感概，然后，开始了他的重点叙述。 “我记下那串字母，回到车上，用自己曾经开发的解码软件做了分析，很快就得到了结论，实际上，这串代码的规律并不复杂！” 他低下头，在键盘上熟练地敲击几下，手指灵活如同精灵一般，调出之前的解码记录，再将屏幕调转，正对左凌和白高一侧。 两个人立即俯身向前，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到电脑屏幕，接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同时从好奇转向惊讶。 只见屏幕上的字符显示： 原字符串：tbwfnpntifjtnbe； 破解字符：savemomsheismad； 解码规律：英语字母表前移一位。 从两人的表情判断，显然他们对屏幕展示的内容已经了然，宁皓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规律就是把每个字母在英语字母表中的位置分别往前挪一位，再根据经验进行断句，所以，这张纸条的实际含义就是……” 宁皓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加速，他尽量控制语速，继续说道：“savemom，sheismad!” 三个人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宁皓需要消化情绪，左凌和白高需要先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 片刻之后，宁皓率先缓过来，他抿了抿嘴，降低音调说道：“付强不懂英文，所以不知道这些字母其实是英语字母，他只当是汉语拼音来读，所以找不出当中的含义，却彻底把自己给逼疯了！” 等到宁皓讲完，左凌这才大大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语气中充满惊疑：“可是，比起这张纸条传递的信息，付强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这是有人故意放在盒子里要传给你的讯息，那就是说，你妈妈并没有像传言中那样英年早逝，只是……” 白高不说话，把之前磕破的瓜子壳含在嘴里，狠狠点头，表示对左凌的赞同。 宁皓从案桌后走出来，循步来到落地窗前，目光落到远处，越过蓝浩盟小区那片已经交房的多层洋楼，他的思绪也随之飘到了远方。 在夕阳的晚霞中，他似乎看到天际出现了一缕曙光。 白高吐掉嘴里已经被唾液重重包裹的瓜子壳，转头对窗边的兄弟说道：“皓，你妈妈还活着，我们一起找！” 左凌走到他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害怕自己会步父母的后尘，所以连婚姻都不敢涉足，现在好了，无论如何，当时你母亲并没有去世！” 宁皓侧身，眼中充满柔情与愧疚，轻轻拉起左凌的手握在手心，低声应道：“阿凌，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我还是担心……” 左凌反手握住他的大掌，眼中隐隐泛着泪花，显然她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接话道：“我知道，你还是担心自己像父亲一样暴病吧！” “不错！万一父亲有病遗传，我害怕将来丢下你一个人……”宁皓声音有些哽咽，“而且，如果这次破解出的消息真是给我的，那母亲的情况依然不明朗，她如今是否还在人世，她是不是真有精神病，如果有，那精神病会不会遗传……” 白高咳嗽一声，插话道：“皓！别想太多！我们尽全力去找，找到了，或许你母亲就会给出答案！” 左凌的薄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不过终究在红唇微颤后闭上了嘴，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她很想告诉宁皓：我真的不在乎你是否有什么未知的疾病，只想和你在一起！ 宁皓猜透了女人的心思，把心疼埋进自己内心深处，冲白高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找！只要有线索，就算把世界翻个底朝天，我也去找！” 他握着左凌的手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力度，尽管只是无意识行为，但真挚的感情毫无疑问地传递了过去。 左凌心头一震，继而心情转向踏实，那是发自肺腑的踏实，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岂是一纸婚书可以轻易丈量的！ 080. 捞出汪洋大海中的针 字符串的秘密足够三个伙计讨论半天。 白高磕出的瓜子壳装了满满一大袋，落地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左凌亲自下厨搞了几道菜，阴霾的情绪被时间暂时冲淡，她手脚麻利地摆好餐桌，看着帮忙摆放碗筷的蓝豆豆和红豆豆，忍不住在蓝豆豆头顶嘣嘣敲了几下：“太萌了！你们！” “哇哈哈！” 突然，餐桌的另一端，红豆豆突然狂笑不止：“臭蓝豆，你太萌了！它萌吗？哇哈哈！” 左凌被突如其来的无厘头欢笑惊了一张，嘀咕道：“嘿！这个宁宁，太幼稚了吧！” “说谁幼稚呢？”人随声到，宁皓和白高一前一后来到一楼餐厅。 “这大红大绿的菜！真是淡雅啊！”宁皓看着西红柿炒鸡蛋和西兰花，开起了玩笑。 左凌摇摇头，撅着嘴，埋怨道：“你们俩，一个不说话光顾着吃，一个吃了还要说损人不利己的话！唉！我还真怀念人家吴东大哥来分享美食的日子！” 宁皓闷哼一声，动起了筷子：“分享美食啰！” 因为时间不充分，左凌的这餐饭菜其实并不丰盛，不过，温热的感觉足以养胃，三个人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快速了结。 “葛乔的蓝浩盟小区开发很顺利，下一步要卖外围那圈高层！” 白高离开之前，顺便汇报生意的进展。 “葛乔那边我比较放心，基本走上正轨了！李崇一的车灯生产线调整得如何了？”宁皓把自己的思绪暂时调回机器人产业领域。 “生产线改造已经施工完成，微型摄像头和其他智能元件也都采购到位，李崇一的资金足够应付！他昨天跟我联系，说第一批产品下线，准备搞一个新品发布会！” 白高迈步往电梯走去，一五一十地说着重点，宁皓随步而行，不时点头赞同。 几句简单的交涉，宁皓便送走了白高。 左凌的厨房不需要她太忙碌，因为有扫地机器人对苦力活大包大揽，她只稍微瞄了几眼，便踱到宁皓身边，语带关切：“皓，今晚我陪你工作吧！” “我今晚打算工作，你也知道了？”宁皓双手捧起左凌的脸，稍微用力挤下去，笑道：“真是我的小蛔虫！” 说时迟，那时快，左凌双掌迅疾劈出，分别砍在他两肩，然后手臂绕着他的两只臂膀用力往外一挽，就这样，一个身体看似更加宽厚的男人便被她生生架在了面前，动弹不得。 轻微的咔咔声从宁皓的肩头传来，男人面部扭曲，身子随着臂膀的拉扯不自觉地往前探下去。 “宁宁，干嘛突然向姐姐行礼啊？”左凌细眉轻扬，笑逐颜开。 “我的天！凌妹妹饶命啊……”宁皓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快要背过气去，“我的肩膀，啊！废了……” 左凌看他表情悲痛欲绝，赶紧松手，扶他起身，抚摸着他的手臂，问道：“真的弄疼了？断了吗？这么脆弱啊！我抓过的坏蛋不计其数，几乎都被我扭过，没见他们有你这么难受啊！来，快坐下！” 宁皓瘪着嘴，一脸苦相，带着哭腔凄凄切切地哀告：“真的疼！凌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走！咱们去三楼，你不是最喜欢在那儿干活吗？”左凌说着话便要出发。 宁皓甩甩手臂，不再扯淡，转而正色说道：“说真的，阿凌，这次的线索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今晚特别需要一个安安静静的环境，需要思考，需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左凌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那你别累着自己，需要什么就叫我！” 两个人画风陡转，温柔携手，一起进入室内专用电梯，左凌在二楼下车，宁皓则独自来到三楼。 “超哥！咱们得打起精神！这可是要捞出汪洋大海里面的针呐！” 看着平静如常的机器人郑超，宁皓发出一声感叹。 “成语‘大海捞针’，是说在大海里捞一根针，比喻极难找到！那您的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郑超像平常一样，利用自己的知识库和语言推演算法，对答如流。 “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能性也要尝试啊！” 说着，宁皓搓了搓手，转身来到操作台前。 打开那台万金油笔记本电脑，宁皓调出自己的“数据珍惜”软件系统。 线索太少，无非就是刚破解出来的那段简短的讯号，来自二十多年前，若内容属实，也只能证明一点：自己的母亲当时可能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 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这个无情的事实击打着宁皓那本就风雨飘摇的心灵，自己对母亲竟然一无所知！ 她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长相如何？身高几分？ 那一刻，宁皓有些茫然。 他怅然若失地挪到窗边，侧目望去，看到落地窗玻璃反射出来的人影，那正是自己！ 从世俗的眼光来看，绝对青年才俊一枚啊！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双目炯炯，微弯而富有情调的黑眉。 当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模样，突然，感觉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 我，宁皓自己，不就是母亲留下的最大线索吗？ 思及此，他迅速回到电脑前，往系统中输入自己的照片、血型、年龄、国别等数据，选择了嵌套人类生物遗传学知识的预置推论算法，然后，期待着能出来点什么…… 这套算法是将自己的长相和其他数据作为子代依据，往前倒推母代可能的长相和身份。 果然大海捞针！这一算，尽管计算机速度如此高效，但比起日常的普通搜索工作，竟耗费了成倍的时间。 约莫三分钟后，系统才显示搜索完成。 宁皓看着屏幕上出现的照片，犹如望洋兴叹一般，叹了一口气道：“海里这么多针！” 原来依据搜索结果，屏幕上依序排开的照片，真可以用浩如烟海来形容，数据显示，足有一万多个可能存在关联性的对象！ “搜了跟没搜一样啊……”宁皓失望地靠向椅背，右手拇指和食指掐着双颊，把嘴捏得嘟起来。 但无论如何，绝不能就此放弃！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接着，在既有的一万条数据基础上，宁皓输入“精神病患”这项属性，开始第二轮大搜查。 系统根据全国精神病院备案的病患信息进行筛选，不到半分钟，窗口抖动，激荡起宁皓内心的燥热。 出结果了！ 屏幕上仅留下一张照片！ 如果软件逻辑无误、输入的信息也准确，那么，这下子真可谓精确定位了！ 宁皓激动不已，盯着屏幕上那张嘴角含笑的脸，半晌没反应过来，差点忘记了呼吸…… 这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 他惊呆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正身处真实的世界而不是虚幻的梦境！ “居然……找到了……”许久，他才微颤双唇，喃喃自语。 “祝贺您！主人，您真的捞出了汪洋大海中的针！” 宁皓僵硬地转头，循声看去，郑超如同一位经年的挚友，正友好地冲自己点头，仿佛在分享成功的喜悦。 脑海中全无印象的母亲现在可能已经被找出，而一具全部由人造构件组成的机器正和自己成为朋友，宁皓突然感觉一片恍惚，难道，这个世界，整个都是虚无缥缈的？ 081. 近在咫尺 宁皓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胸中思绪万千。 他均匀地呼吸，但每一口气都拉得很长，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 快三十年了，自己对母亲的认知一片空白！ 由于四岁之前的记忆全部遗失，从自己站到新芽福利院门口的那个晚上开始，便没有父母的影像出现，只字片语都没有。 唯一的一次，是在朱迪对自己进行催眠之后，曾在梦境中听到过父亲的声音，但那究竟来自头脑深处的记忆，还是仅仅只是自己的揣测和臆想，他不得而知。 然而，电脑屏幕上这个女人，是自己母亲的可能性极大！ 她慈眉善目，面容温和，尽管是一张证件照，但眼角含笑，充满阳光和力量，面相极富亲和力。 宁皓凝神屏气，仔细观察，女人微弯的细眉，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线弧形，这些特点，都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照片上的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肤色光洁，润泽健康，目光中散发着年轻少妇特有的光芒，既有青春尚在的活泼生气，又有初具阅历的成熟稳重。 看来，拍照时，时间定格在了她最美好的时刻。 宁皓的心血依然澎湃，她现在的模样，会是怎样呢？是否真的罹患精神病？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渐渐将目光下移。 人像的下部有一行文字，字体很小，由于之前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照片上，没有来得及细看，同时，他胸中还憋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对那些文字的内容，充满期待，却又有些恐惧。 为什么会害怕，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害怕失望吧！宁皓摇摇头，自我感叹道。 他定了定神，聚拢眼神朝那些文字看去，顿时心头一震，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只见屏幕上显示着： 景雨，女，双庆市人，双庆市六公里医院…… 双庆！六公里医院！ 今天自己刚刚造访了六公里医院，这个叫做景雨的女人，信息显示她就在那里！难道，自己的母亲近在咫尺吗？ 宁皓的胸脯不断起伏，呼吸变得有些不受控地急促起来，信息里还显示着她入院的年份，推算下来，自己那年正好四岁，正是住进孤儿院的年份！也是自己记忆地图的分界线，后来的记忆完全正常，而那之前，则是空空如也。 那一年，母亲和自己同时出事！家中遭逢了什么变故？ 宁皓感觉自己似乎站到了一扇门前，门被打开一条狭小的缝隙，透出一丝微光，却无法洞悉门内藏着什么秘密！ 宁皓恨不得立刻冲到六公里医院，去找寻自己的亲人！ 但此时已是深夜，冬天的夜里人们越发慵懒，宁皓放眼望去，交房不久的蓝浩盟小区里，几乎没有行人，楼内点亮灯光的人家也寥寥可数。 漫漫长夜，只能翘首企盼黎明的到来。 宁皓无法入眠，他关闭郑超的操作系统，发了狂一样为它升级，硬件、软件并驾齐驱。 这是他排解负面情绪的惯用手段，每当陷入困境，或者感到压抑，就投入到技术当中去，做大做强，看着自己产品的升级，技术的堆积总是为他带来无穷的安全感。 他把一些复杂的算法继续往郑超的系统中添加，毕竟自己为郑超设定的目标远不止现状，它作为将来具备自主决策能力的机器人代表，在宁皓心目中的地位十分特殊。 果然，沉浸到机器人制作当中后，时间过得飞快。 早上八点，宁皓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杨晓玲的电话。 “晓玲，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上班了吧？” “皓哥！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啊？” 电话那头的杨晓玲，声音中明显散发着愉快的气息。 “我昨晚得知，有位故人，现在住在六公里医院，我想，请你帮我查查具体信息，然后，想过去看她……” “故人？除了付强，皓哥你还有故人在这里啊？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呢！” 杨晓玲的声音甜腻，像糖衣炮弹一样，一颗一颗往外蹦。 宁皓紧张的心情竟被她给转移了，不觉嘴角咧起一抹弧度，有故人在六公里医院，就表明他们两人有缘了？他觉得这个女孩，真是简单得可爱。 “除了付强，的确还有一位！帮我查一下，现在是不是还在你们医院！” “小事一桩！皓哥你说，叫什么名字？” “景雨！” “景雨？”杨晓玲的声音顿时提高八度，在电话中喊道：“又是我们医院的名人啊！皓哥，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都跟他们纠缠不休呢！” 宁皓心头一怔，名人？ “怎么？她病情很重吗？”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和付强一样，也是头号病人，老病号！哎呀，一下子说不清楚！要是她，就不用查了，肯定在我们医院，你直接过来吧！”杨晓玲作为代理护士长，安排探望病人在她的权限之内。 “好，那我现在就过去！” 宁皓挂断电话，一转身，赫然发现了安静的左凌，她正迷惑地盯着自己。 “走！跟我一起，我妈妈，可能找到了！” 宁皓一把拉起她的手，便往电梯奔去，几步之后，他好像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回头转身，启动郑超的操作系统。 “超哥！一起！”待他发出简短的指令，郑超立刻微笑点头，起身跟了过来，动作轻便，和人类无异。 黄色polo带着他们，往六公里医院疾驰而去。 一盏红灯阻挡了前路，汽车停下来排队，路边几个年轻女孩对着黄色polo的驾驶座指指点点，面带羞涩。 “超哥，你魅力大呢！”宁皓提醒郑超。 郑超把头往车外一偏，笑道：“窈窕淑男，女子好逑！可是，我不认识她们！” 说着他转回头，继续扶着方向盘，随着交通灯的颜色转换，汽车启动向前。 宁皓满意地点点头，左凌则一脸惊讶：“郑超进步很大啊，他居然知道你说的是那几个花痴姑娘！” 郑超侧身向后，笑道：“是的，凌妹妹，看得出，她们喜欢我！” 左凌忍俊不禁，学着他的口气应道：“是的，超哥，看得出，你跟宁皓一样自恋！” 不经意间，汽车顺利抵达六公里医院。 宁皓惊奇地发现，在那栋三层楼下等待他们的，又是贺莹！ “宁先生您好！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贺莹精神奕奕，爽快地伸手相握。 “又劳烦您亲自下来接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宁皓联系的是杨晓玲，以为通过自己的朋友直达目的，没想到再次惊动了贺医生。 “您是白总的朋友，自然是我们的贵客！再说，您要见的景雨，是我的病人！” 随着她道出原委，宁皓顿觉头皮一紧，看来这所六公里医院并不简单，与自己紧密相关的两个重要人物都在这里，他们有着共同的主治医生贺莹，而且，自己的朋友杨晓玲刚被调过来，就好像有人专门为他提供了一条联系六公里医院的便捷通道！ 景雨近在咫尺，消息被隔绝了二十多年，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虽说自己的技术起到了关键作用，但现在，宁皓隐隐地感觉，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将自己引向一个设定的方向，那里，似乎有一张网正在张开！ 082. 望闻问切 宁皓按住内心的疑问和焦躁，尽量保持面不改色，对贺医生表达了身为人子的感激之情。 接着，一行人随着贺莹进入大楼，宁皓静静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电梯门打开，他们来到了二楼。 二楼！宁皓想起头天在电梯口偶遇章教授，电梯的数字显示他正是从二楼下来的！凑巧，还是有什么原因？ 正思忖间，杨晓玲穿着高跟鞋，吭吭吭地迎上来。 “贺医生！”她先向贺莹致敬，显然已经被对方治得服服帖帖。 贺莹不吱声，只看了她一眼作为回应。 “皓哥，左凌姐，你们来啦！咦！”她突然发现了站在最后的郑超，双眼顿时迸发出精光，高声问道：“这位帅哥是谁呀？好帅呀！” “咳咳！”贺莹假意咳嗽，提醒道：“杨护士长，这是工作场合，请你注意自己的形象！” “你好！我叫郑超，谢谢美女夸奖！”郑超隔空打着招呼，声音听起来自然流畅。 左凌低声对宁皓耳语道：“这下你得解放啦，我也放心了！” 宁皓看了一眼杨晓玲，再看一眼郑超，有些哭笑不得，当下他没有更多的心思来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嗯了一声，便迅速转向贺莹，切入正题：“贺医生，景雨就在二楼啊？” “宁先生，正式介绍病人的情况之前，遵循惯例，我还是得问一下您和病人之间具体什么关系！”贺莹停下脚步，一脸职业化表情。 宁皓吸了一口气，略微迟疑，终究开口道：“昨天您已经知道了，我是孤儿院长大的，这位景雨女士，她有可能就是我的母亲……”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饱含拳拳深情。 贺莹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被他目光中的柔情和期待所感化，轻声叹息后，便不再追问其他，转身迈步，坚定地说道：“走吧！” 她步子不快，似乎想要控制到达目的地的时间，以便在此之前做些介绍。 “景雨比付强还要来得早！算是我们最老的一位病人了！”贺莹的语气充满惋惜之情。 一路上大家都保持安静，贺医生语气微顿，续道：“她的情况很特别！不属于常见的精神病案例！” 前面的贺医生和宁皓心情并不良好，左凌也为宁皓揪着心，只有杨晓玲和郑超不同。 郑超目前还没有真实的自主感情，他的表情都是根据语言环境由系统推算出来的。杨晓玲趁众人不注意，便悄悄挤到郑超身边，挨着他走，看起来心情不错。 “怎么个特殊法？”左凌插话问道。 这时，贺莹停步在一间病房门前，手抚把手，但并不动作，低声应道：“五年前我到这里，她就是现在这个样。根据病例记录和前任医生的介绍，据说当年她本来好好的，突然找到自己的朋友，说了一堆胡话，然后就进入了休克状态！” “突然进入休克状态？”宁皓重复着。 “这不属于精神病症状吧？”左凌不解。 贺莹的手维持原位不动，准备随时打开房门，继续说道：“刚开始就是以正常的身体暴病来处理，在综合医院做过全面检查，可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最后，经过众多专家会诊，怀疑为一种极为罕见的精神类障碍！” 宁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默不作声地听着。 贺莹也不停顿：“具体病因直到现在还无法确诊，专家推测，可能是病人自主休眠！也就是说，她的大脑主动下达了全身休眠的指令！” “几经辗转，病人的朋友把她送到了这里，一来作为疗养，二来随着精神病学科技术的进步，希望什么时候能把她唤醒！” “她很安静，沉睡了二十多年……”最后总结后，贺莹轻轻转动把手，打开了门。 宁皓缓步迈入。 只见屋内地板一尘不染，一张整洁干净的床，铺着天蓝色医用床单，那个可能是他母亲的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脸安详。 宁皓轻脚轻手走过去，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无法自控。 看到了！她的脸，正如昨夜在照片中所见，温柔祥和。 只是，比起照片中的生气勃勃，现在的她，木然得像一朵干花，美丽的轮廓犹在，但毫无生动可言。 宁皓感到心痛，仿佛心脏被几根细针扎住，拔却拔不出！ 眼前的女人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但目光接触到她的一刹那，宁皓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浑身颤栗。 他伸出手，颤巍巍地想要抚摸她的脸，终究没有落下，转而捏住她一只手。 宁皓永远不会忘记，两手相触的一瞬间所感受到的那份温热美好。原来这样的感觉，就是母亲！温暖，踏实，安全！ 左凌从来没有见过宁皓如此失态，不觉已经热泪盈眶。 “她的身体体征一切指标都很好！”贺莹在一旁解释。 其余众人全部哑然，一时不敢言语。 半晌，宁皓稍稍回过神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用最新的医学仪器检查过吗？” 贺莹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回复：“我们每年都会把她送到双庆市最好的综合医院做检查，很遗憾，没有新的发现……” 宁皓的脑子开始快速转圜，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指着景雨，对一直站在最远处的郑超说道：“超，你过来，帮她看看！再把结果告诉我！” 他的指令暗含玄机，作为郑超的主人，机器人自然会完全依照指令行事，“把结果告诉我”在郑超的系统设定中，代表着“等到四周无人的时候单独告诉我”。 郑超闻言，面无表情，走到床边说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来切个脉看看！” “你还会中医啊？”杨晓玲压低声音，惊叹道。 “略懂皮毛而已！”郑超礼貌地笑了笑。 宁皓盯着他的手，看他动作结束，主动发声道：“没看出什么吧？” 这话也是系统设定的套路，暗示郑超收工、守口。 郑超起身，退回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撇了撇嘴，一个失望的表情挂在脸上：“大医院都检查不出啥，我也瞧不出……” 他的任务结束，宁皓转头对着贺莹，语气坚决：“贺医生，我有几个问题能请教您吗？” 贺莹看着他满含深情的眼睛，存着被感动的心思，当下不由自主地应道：“宁先生请说！” “请问，是谁送她到医院的？这些年的医疗费用，都是谁出的？” “这个……”贺莹从感动中醒悟过来，后悔自己刚才的恳切。 “付强有政府管着，毕竟是从公益性机构过来的！可她呢？”宁皓紧追不舍。 贺莹嘴唇颤了颤，迟疑道：“刚才我说了，是病人的朋友！” “哪位朋友？医院不会不知道吧！”他不愿就此放弃，朝贺医生的方向走近一步，稍微提高声音问道。 一股压力朝贺莹汹涌而来，她咽下一口唾液，沉思片刻，这才反驳道：“宁先生，恕我直言，您自称是病人的儿子，可实际上，还没有确认呐！我们没有义务向外人透露病人朋友的情况！” 宁皓正要答话，病房门口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大家的思路。 “宁皓确实是景雨的儿子！我可以作证！” 声音洪亮，气势逼人，屋内众人纷纷侧头望向门口，好奇地看着来人。 083. 老熟人新认知 当大家视线纷纷投向门口的时候，齐刷刷的目光仿佛为来人铸起一道人造光环。 宁皓眼中盈着泪水，视线难免模糊，在看清来人面目之前，他隐隐约约看到对方的身形轮廓，只觉得那人高大魁梧，声如洪钟。 “章教授！您来了！”出声的人是贺莹，显然她与来人熟稔非常。 宁皓眨了一下眼，拢眼神瞧去，正是庆溢学院的章教授，昨天的偶遇还让他记忆犹新。 不可否认，自己此前已屡次怀疑过章教授，猜测他与父母多有关联，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深入了解，没想到对方竟自己走到跟前来了！ 事发突然，宁皓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他。 “嗯！我也该站出来了！”章教授迈步进屋，平和的语气中裹挟着坚定。 贺莹踱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您不是要求对您的身份保密吗？” “宁皓已经找到自己的妈妈了，我想，也不必隐瞒了！” 章教授的到来令屋内众人的脑海布满了疑云，大家当下缄口不言，全都侧耳倾听。 教授看了一眼宁皓，眼神中蕴含着历经世事的波澜不惊。 “宁皓，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如何查出来的，但是，我可以作证，景雨，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中气十足，继续说道：“当年送她到医院检查的人是我，后来帮她转到精神病院的人也是我，不瞒你们说，医疗费用的出处还是我！” 宁皓嘴唇微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年，我和你父亲是老同事，虽然相识不长，却也相谈甚欢，有幸认识了你母亲景雨！当年的才子佳人啊！”章教授望着天花板，发出一声叹息。 “后来也不知怎地，有一天忽然传来你父亲暴病身亡的消息，然后，”他语气微顿，似乎对往事犹有触动，“接着你母亲就打电话约我见面，说了一些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的眼神突然就不对劲了，神采尽失啊！” 他的语速不知不觉有些加快：“当时，她整个人瘫软下去，没了知觉！我赶紧把人送到医院，一通检查，却没有结果！” “之后就是辗转各大医院，仍然一无所获，最后集中了双庆市几位顶尖医生，再通过关系联络到bj的医学专家，大家远程会诊之后，得出了现在的结论！她的身体被自己的意识所控制，而且相当顽强！” 贺莹轻咳一声，补充道：“换一种说法，就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宁皓喘着气，尽量压低自己呼吸的声音，他觉得胸口憋闷，难以承受。 “贺医生，宁皓已经长大成人，我看，”章教授转身对贺莹说道，语气坚决，不似和对方商量的口吻，更像直接告知，“是时候把病人的联系人从我更改为他了！” 贺莹点头，同情地看着宁皓，解释道：“既然如此，那么，宁先生，按照医院的规定，接下来需要办理一些手续，首先需要做一份病人和你之间的dna检测报告，确证您就是景雨的儿子，然后，我们院方会把她的监护人变更为您！” 宁皓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谢谢您！” 如今，章教授把多年前的见闻摆到了明面上，尽管宁皓心中充满疑惑，但从目前对方的讲述来看，人家是父亲的老熟人，还是把母亲送到医院就医的恩人，多年来光支付医疗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自己曾经的怀疑被老教授映衬得格外渺小。 宁皓深吸一口气，走到章教授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哽咽道：“谢谢您！这么多年照顾我母亲！” 章教授一脸慈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可是，教授，您既然一早就知道我的情况，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宁皓心情略缓，提出第一个不解之处。 “这个嘛，说来话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单独找个地方，详细地聊一聊！”说着，章教授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听您的！”宁皓立刻答应。 章教授抬起左手，捋开西装袖口，一块精致闪亮的手表露出来，他看着表盘，略有所思。 宁皓睨了一眼，那块腕表应该价值不菲。 垂下手臂，章教授坦然相告：“这样吧，宁皓，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们一起吃个便饭，然后直接去计算机学院，到我办公室聊！” 宁皓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当即表示同意。 临走前，他向贺医生咨询医院的流程，殷切地拜托：“既然住院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起色，贺医生，我想为母亲办理出院手续，在家里自己照顾，当儿子的，尽一尽孝心！” “这个好说，监护人手续办理完，医院当然尊重家属的意见！”贺莹并不阻拦。 左凌拉了拉宁皓的手，轻声劝道：“医院的事情我留下来问贺医生吧！阿皓，你跟章教授去吧！” 他们两人心有灵犀，左凌清楚宁皓此刻的心情，他现在最着急的事，必定是与章教授的深入交流。 宁皓也不多说，轻轻点头后，看向郑超：“超哥，车子留给你们，等会帮我照顾好左凌！” “好的！放心吧，宁皓！”郑超如同朋友一样，按照既定的设置，回答的语气十分顺溜。 他话音刚落，宁皓转头看向章教授，在那一瞬间，宁皓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神情，那时，他的目光也正好从郑超身上转向自己，似乎对郑超有着极大的兴趣，却又在刻意回避。 那丝神情仅仅闪现了一瞬，很快便从他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皓不动声色，主动请求道：“教授，我能搭您的顺风车吗？” 章教授笑了笑，回答干净利落：“当然！” 说着，他抬腿向外，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宁皓在学校的时候，见过章教授的车，一部黑色奥迪a4，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这样的配置其实颇为低调。 教授亲自驾车，当车门自动上锁，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时，他眼望前方，再次开口。 先是絮絮叨叨一阵嘘寒问暖，似乎因为担心宁皓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太多信息，所以故意帮他转移注意力，宁皓则耐心配合。 车子行出一段路程，章教授这才不急不慢地切入了正题。 “你父母就是出事当年到双庆的！平时，和大家交往很少，说实话，我们当时那批人，也都只知道他们的大概情况，包括我自己！我记得，宁远和景雨，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深交！我呢，当时作为人智所副所长，按院里的安排去过你们家几次，节假日领导送礼慰问这样子，所以比起其他人，稍微熟一点！” 宁皓不说话，静静地听着，章教授已经在倒豆子了，自己现在没必要插嘴。 “至于你父母从哪儿来，应该说，整个双庆市，恐怕都没人知道！” 车子行驶到一处路口，他打方向盘向右，脸侧向宁皓一边，顺便睨了一眼他的表情，见年轻人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便继续了自己的故事。 “后来听说你父亲出事，我还想说赶过去看看，结果你母亲主动约我了！我当时真是受宠若惊！” “那么，”宁皓低头看着前方驾驶台上一盏别致的金色飞马摆件，低声问道，“母亲当时跟您都说了什么呢？” 吱——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汽车平稳停止。 章教授没有直接回答，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微笑劝道：“你看，我们到了，先去吃饭吧！吃了饭，我慢慢告诉你！” 084. 可怜天下父母心 吃饭的地点很方便，庆溢学院职工食堂。 宁皓进餐速度极快，他焦急地期盼着能从章教授口中得到更多讯息。 “吃这么快？你放心，我今天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是你的！”章教授按照惯常速度吃饭，趁嘴里空着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宁皓，微笑着劝道。 宁皓闻言，便刻意放慢速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道：“好！” 此刻的他，看起来十分温顺。 当双方信息不对称的时候，需要信息的一方自然在形势上便落入了下风。 一顿简单的午餐，在宁皓看来，仿佛熬过了三年五载。 刚好赶上周末，从餐厅出来，一路上碰到稀稀拉拉几个学生，看到步行道边坚强地在冬日里保持苍绿的榕树，宁皓心中不禁怅然。 继而想起章教授在车上所言，整个双庆市没人知道自己的父母从哪里来，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平时很快走完的路程，此刻变成了漫漫长途，章教授兀自前行，偶尔碰到打招呼的学生便点头致意，一路上噤若寒蝉。 宁皓揣测章教授有些话是决计不能对外透露的，他一定是要进入安全的场所才肯讲出，于是，宁皓定了定神，安静地跟随章教授，直到到达计算机学院顶楼。 莫大的办公室，空荡荡的，章教授进屋后扭动门锁的声音在宽敞的空间里回荡，犹如一只幽灵在空中飞舞。 老教授点开烧水器，拿出自己的大玻璃杯，从盒子里挑出配料，吭吭吭往杯里丢，宁皓赶紧上前接杯子，态度恭敬：“教授，我来吧！” “好！”章教授看了他一眼，看起来颇为满意，顺势将杯子递给他，“那儿有一次性水杯，宁皓你自己也来点茶吧！” 宁皓看到章教授的茶盒里有绿茶，桑叶，何首乌，枸杞等等，他自己已经配好了大玻璃杯里养生茶的配料，便不再继续添加，转身取过一只一次性水杯，往里加入绿茶，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宁皓处处留心，发现一次性水杯并非粗制滥造的纸杯，而是材质和工艺一流的高档透明塑料杯。 种种迹象表明，章教授对生活品质极为重视，这一点，与那辆略显陈旧的奥迪车有些格格不入。 壶中之水开始沸腾，汩汩冒着热气，很快，两杯飘着不同茶香的茶水分别来到各自主人手上。 章教授抿了一口茶，示意宁皓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你母亲说的话，我可是保密了整整二十多年！” 身形挺拔的他放下茶杯，以自己舒服的方式坐进那把大椅中。 “对外，我总是说，你母亲说了一堆胡话！其实不是！” 他十指交叉，两只手自然地摆到面前，动作儒雅。 “古往今来，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可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你的母亲，她找到自己认为最可信任的人，托付的正是你！” 章教授偏了偏头，续道：“我记得很清楚，她当时急匆匆赶来和我见面，第一句话说‘章老师，我只能相信你’，第二句话说‘时间紧迫，请你一定帮我’，第三句话说‘请按这张纸条上的做！’” 说完这段话，他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抿了抿嘴，叹道：“就是这三句话！” “纸条？”宁皓滴水未进，轻声嘀咕道。 章教授不接他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三句话刚说完，她就晕倒了！从此，就以植物人的状态度过了二十多年！” “我还记得，那张纸条上写着：宁远已死，我们的儿子宁皓还小，孩子已到新芽福利院，请暗中协助他成长，不要告诉他我们的情况！不能让他重蹈覆辙！账户里的钱，全由您处置！” 宁皓闻言，心头一震，果然那时出了大事！ “纸条的最后，留着银行账户和密码！”章教授倒吸一口气，续道：“我后来去银行查了，账户里足足有十万！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的十万，绝对不是小数目！” “后来呢，我就用这些钱，暗中资助你，也用来治疗你母亲！” “可是，”宁皓觉得眼前有点模糊，双手微微颤抖，他把手藏在桌案底下，不让章教授看见，“母亲这么多年的治疗，十万块钱远远不够啊！” 章教授笑了笑，一脸坦然：“我把用剩下的钱拿来投资，多多少少赚了点钱，赚的钱继续用在你们母子身上，至今为止，算是略有结余！” “所以，”宁皓的声音有些哽咽，“您悄悄到双庆市一中去过问我的成绩，也是因为这样？” “对！不止高中，从你小学开始，我就一直和你的老师们保持联系！我是大学教师，他们也都还愿意给几分薄面！” “原来，暗中帮助我的人，一直是您！”宁皓的眼神渐渐被感激充盈，他缓缓起身而立。 章教授再次端起茶杯，喝下一小口，继续说道：“这些，都是你母亲交待的呀！我，不过是受故人所托！” 他放下茶杯，也站起身来，走到宁皓身边，一只手搭到他肩头上，轻声道：“你当时还是个孩子，突然没了父母，你母亲出事前把你紧急托付给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尽力而为！我还记得，你当时在福利院，被那个付强欺凌！” “难道，付强的事也是您暗中解决的？” “我找新芽福利院的老院长谈过好多次，他刚开始不相信，直到后来，那个疯子彻底发作，我到福利院呵斥了他一顿，他才终于下定决心，把付强送进了精神病院！” 宁皓听到这里，后退一步，鞠了一躬道：“谢谢您，教授！” 章教授面容和善，赶紧扶他起身，笑道：“你该感谢的，是你母亲！” 说着，他表情归正，若有所思地叹道：“从她的言语判断，她应该是顶着一股我们都不知道的巨大压力在保护你！至于，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没有任何线索，也就无从查起！” “教授，那您还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什么吗？” 章教授朝着自己的椅子走去，摇了摇头：“你的父亲就更加神秘莫测了，传言中他暴病身亡，可我们一帮同事前去吊唁，发现你家里空空如也！” 宁皓一脸惊愕。 “今年，我听张启明说，你要到庆溢学院来工作！我当时吓了一跳，心想，难道冥冥中自有安排？所以，我办完外地的事情就赶回学校，当我见到你的时候，忍不住想要问问你，有没有你父母留下的线索！” “原来如此！”宁皓长长舒了一口气。 章教授语气微顿，如释重负般笑了笑：“后来知道你是刻意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查出父母的秘密！我心中便释然了！当初你母亲嘱咐我不能把情况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背负着秘密，可把我给憋坏了！” “现在，我正式把你母亲交还给你！务必照顾好她！” 宁皓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章教授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宁皓！这么多年的渊源了，我，呃，我愿意帮助你们母子！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085. 超哥有想法 辞别章教授，宁皓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绵软无力。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不知到底怎么混下楼的，当他来到计算机学院大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娇俏玲珑的身形，正是左凌。 一个可以靠脸和身段，却偏偏要靠才华生活的女人，她为了爱情而奋不顾身的程度，完全可以令大多数女人难以望其项背。 宁皓从无边无际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仿佛从地狱中得到了解脱，这个女人，再次为自己带来了阳光，迷惘的胸膛里顿时温暖起来。 “不是让你回家吗？怎么到这边来了？”宁皓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 “人家等你一个下午了！”一道磁性的声音从柱子边传来，成功吸引了宁皓的注意力。 原来是郑超。 语音推测算法不断升级的他，参与朋友间的互动沟通已经可以表现自如，颇为自然，不再带着此前机器系统的生硬感。 看这架势，他们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从六公里医院过来接自己的。 左凌一直没说话，她微微抿嘴，脸上带着对心爱之人的宽慰，走过来挽起宁皓的手臂，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不想瞒着左凌，宁皓在车上简单描述了自己下午的行程，之后便不再言语，左凌不忍心打扰他，也不再说话。 郑超没有收到引发语音系统的指令，一路默然。 回到白丁楼，已是夕阳西下，左凌提前通知了房人系统，蓝豆豆和红豆豆提前准备好了晚餐。 两个人相对无言，只是进食。 宁皓感到食之无味，一个劲儿地扒饭，好像机器加油一样，左凌时不时帮他夹点菜，他也不回应，照单全收。 晚饭后来到三楼操作间，左凌仍是静悄悄地跟着，宁皓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因为只有她在自己身边，才能感受到真实世界的温暖，拥有前行的动力。 这一次，他没有心情享受生活，不再慢条斯理地泡茶、品茶，而是三下五除二，草草冲了茶，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 半晌，他缓过一口气，对左凌低声说道：“今天，章教授讲了过去的事，我才知道，原来他受母亲所托，一直在暗中帮助我！” “是吗？那我们该好好感谢他！”左凌应道。 “是啊！该感谢他……”宁皓的语气充满迟疑，“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左凌转到他面前，认真看向他的眼睛，正色说道：“当然不简单，无论如何，你父母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没有搞清楚！” “不止我爸妈的事情，”宁皓摇了摇头，“只说章教授本人，我觉得真实的情况可能还不止他今天所讲！” “他今天可是自己主动到六公里医院露面的！”左凌不理解宁皓的怀疑，兀自做着自己的推测，“如果有问题，应该不会自己往台上站吧？” “之前与他的几次交圈，都留下了疑点，”宁皓道出自己的理由，“大部分疑点都被他今天解释通了！” 他迈步往窗边缓缓走去，继续说道：“可是还有一点，我暂时保留了看法，没有向他求证，他也没有主动作出任何解释！” 左凌瘪了瘪嘴，下巴微微抬起，眉头随着眼睛的眯缝动作而稍微倾斜，毫不掩饰地展示了自己的疑惑。 宁皓若有所思地解释道：“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从他一出现，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或许是他的神态，或许是他的语言，虽然说不清楚，但我能感受到他很多举动背后都有深意，所以，我对他传递过来的信息一直暗中留意！” 他语气微顿，续道：“我记得章教授刚回到庆溢学院那天，通过张院长主动找我见面，对我态度非常好，临别时，他夸我是个有想法的人，还说他有些观点和我类似，提到了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 “他当时也没有深入讨论，只是一带而过，但是你想，他怎么会知道我持有何种经济学观点呢？我当时就怀疑过，他是不是知道我暗中发展产业的事情？” 左凌惊讶于他非凡的记忆力，同时，心中的疑惑也被他给挑逗了起来，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开动脑筋。 片刻之后，左凌放下手腕，小嘴微张，就像一休哥想到点子的时候一样：“啊！你做过那么多研究工作，发表过那么多论文，兴许，他在哪篇论文里看到的呢！” 宁皓闻言，恍然大悟，同时感到心头一怔，惊的是自己连这么简单的逻辑竟然没有想到！ “这么说起来，我在荷兰的时候，还真的发表过一篇机器人产业化的文章，里面确实引用了国富论的观点！” 说着，他转身看着左凌：“亲爱的，你可以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呢！” 左凌往椅子上倒下去，笑道：“这个啊，叫做‘当局者迷’！” “好吧，那这么说来，章教授身上暂时没有疑问了！”宁皓舒了一口气，轻声嘀咕道，“我原来还把他当作‘机器人狐狸’的可疑人选之一！” “‘机器人狐狸’？不会吧！”左凌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这时，看到一直坐在旁边的郑超，回过神来的宁皓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来。 “对了，超哥，白天你检查那位女士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发现？” “怎么，他还会医术？”左凌插嘴道。 同时收到两条语音，郑超的内嵌系统快速进行推算，然后，他依照人类群体惯常的对话模式，首先针对左凌的问题作出反应：“呵呵，我不会医术！我只是采集一些人体体征的常规数据，这样的技能，蓝浩盟小区物业公司的服务机器人，几乎都会！” 接着，他的视线转向宁皓，继续回答：“今天那位女士的数据全部正常！” “看来医院对景阿姨照顾得挺好！”左凌分析道。 宁皓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与贺医生和章教授讲述的情况也吻合！” 正在这时，郑超站起身来，动作与真人一样娴熟柔软，开口说道：“可是，对于那位女士，我有想法，除了那些常规数据，她的身体可能有异样！” 宁皓和左凌面面相觑，都对郑超的表现感到震惊，当然，他们震惊的原因各有不同。 让宁皓大惊失色的是：自主决策！ 这是他在郑超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之后迎来的升级！机器人自主决策系统，成功了！ 左凌关注的要点是：景雨的身体有异样！ 因为左凌毕竟不懂机器人学科专业技术，宁皓不便和她分享当下心中的惊喜，只得按住不表，接着，他也很快意识到另一个令人惊讶的关键点，两个人便想到了一处。 “什么异样？”他们异口同声地问出，同时看向郑超，这个有了自己想法的机器人。 086. 遁形的系统 “你们真有默契！我的朋友们！”郑超双手一摊，笑道。 这是他的系统检测到了宁皓和左凌的同步行为，根据预设的性格特点，推演出一句轻松的应答，宁皓在设置语言系统的时候，希望郑超身上多携带点幽默元素，现在看来这一点已经成功实现。 宁皓心中略感宽慰。 “超哥说话溜多了呀！”左凌赞叹道，听起来像是夸奖郑超，实际是在夸宁皓，她看向宁皓的目光中泛着崇拜的光芒。 “嗯！我给他升级了！”宁皓简短作答，继而转头继续追问郑超：“那位女士的身体到底有什么异样？” “当时，我的手按压在她的手腕位置，收集了体温、血压、脉搏等数据，其值都处于正常浮动范围内。” 郑超开始他的讲述，因为进入了偏理论的状态，他的语言也更多地使用书面语，不再是插科打诨的口语。 “但是，除此之外，因为我本人是机器人，所以对电流、电磁场非常敏感！我的手和她身体接触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电磁场受到了影响！” “影响非常细微，一般人类是无从感知的！不过，请一定相信我，她的体内有和我类似的组成元素！” 听到这里，宁皓和左凌都大惊失色。 “你什么意思？难道，她……”宁皓大声问道，但问题提了一半，终究没说出自己那惊人的怀疑，话到嘴边，生生吞了回去。 “你不会怀疑她和你一样，都是机器人吧？二十多年前能有这么高级的机器人吗？难不成有人用她冒充宁皓的妈妈？”左凌没有顾忌，像机关枪一样发出自己连环的疑问。 郑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我没有怀疑医院那位女士的身份！她的身体数据显示，她绝对是真正的人类！” 两个人这才心头稍安，接着听他的讲述。 “至于她究竟是不是宁皓的母亲，这一点，我暂时无从推测！还请主人自行判断！” “刚才所说与我类似的组成元素，应该就潜藏在她体内某处！根据电磁场的变化形态，我大胆推测，标的物可能位于她的头部！” 然后，他耸了耸肩：“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宁皓和左凌面面相觑，如果郑超的推测属实，那真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他当即拨通了白高的电话：“高子，立刻联系葛乔，帮我在蓝浩盟小区买一套房，靠白丁楼这一侧！登记在左凌名下！” 说着，他转身对左凌解释：“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们住在白丁楼！买下一套房来安顿母亲！” 左凌点头，迟疑道：“你的住处需要保密我理解！可登记到我的名下……” “亲爱的，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们之间还分彼此吗？” 左凌知道他始终担心将来会早早离开，总想着多给自己留些资产。如果他非要这样做才能心安，那就随他去吧！ 第二天，刚吃过早餐，白高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新房已经搞定！本来靠白丁楼一侧已经卖光了，葛乔知道是你要的，他从一位投资客业主手上高价买回来一套，登记手续我正在办，房子明天就可以用！” “好！高子，你效率真高！”宁皓夸赞道。 和白高效率一样高的，还有六公里医院的贺医生。刚挂完白高电话不久，宁皓便接到了她的来电。 “宁先生您好！我是贺莹！很高兴地通知您，根据上次取样结果，dna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我刚刚拿到手！报告证实，景雨女士确实是您生物学上的母亲！我们马上为您办理监护人变更手续！” “谢谢您，贺医生！”收到意料之中的结果，宁皓心中不算激动，他现在关心的是务必要尽快把母亲接过来，确认郑超的怀疑是否属实。 “贺医生，”趁着电话尚未挂断，他赶紧追问，“那我最快什么时候可以为母亲办理出院手续呢？” “之前您提出出院要求之后，我就安排他们提前做了些程序上的准备，所以，手续办理会很快，我想，明天您就可以过来接她了！” “你们效率挺高的，谢谢您！” “宁先生别客气，您是白总的朋友嘛！他为我们医院付出那么多，于情于理，我们一定会好好配合您的！” 当天，宁皓带着左凌再去医院看母亲，确认无虞后才离开。 晚上，两人领着蓝豆豆、红豆豆，带着扫地机器人来到蓝浩盟小区新房，白高已经安排物业公司的扫地机器人做过清洁，但宁皓不放心，启动自己的机器人又干了一次活。 家具和床单被罩由白高代为准备，色调适中，材质环保。 “宁宁，我看东西准备差不多了！以后景阿姨过来，我们要不要找一位专业陪护啊？”左凌的提议十分恳切。 宁皓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高子那边帮我预留了一位最高级的陪护机器人！我有信心，她一定会把母亲照顾好的！绝对不比外边的保姆差！” “那就好！我相信你！”左凌知道物业公司的机器人都是宁皓的杰作，自然毫不怀疑。 在迎接母亲的期待中，很快到了深夜，宁皓等左凌入睡，独自来到三楼操作间。 郑超在那里等他。 针对白天郑超的描述，宁皓决定在他身上再嵌入一套新的算法，希望能够藉此对母亲体内的异样标的物进行准确定位。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母亲身上暗布玄机？目的究竟何在？ 一连串的疑问，搅得宁皓心神不宁，不久又想到章教授身上。 他和左凌讨论过章教授，虽然她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宁皓的潜意识里，始终有个声音，总觉得章教授挺有来头，但一时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根据庆溢学院多人的描述，章教授绝对称得上国内人工智能学科一等一的高手，尽管他刻意令自己的形象保持低调，但他在专业领域的地位和阅历表明，此人不可小觑。 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过母亲身上的奇异之处呢？ 从他跟自己交谈的内容来看，他对母亲突然陷入休眠状态的整个事件充满疑惑，似乎也曾苦苦寻求过原因，但现在的结果，应该是没有收获的！ 想来想去，暂时没有结论，宁皓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将郑超的系统切换到调试状态，开始往后台装入新的算法，算法全部针对母亲身上可能存在的异样标的物，那套遁形的系统。 找出母亲身上的怪物，或许就能唤醒她了！ 思及此，他卯足了干劲，心中充满希望。 087. 轻薄我会被烤焦的 第二天，宁皓如期接回母亲，安置在蓝浩盟小区新购置的套房里。 套房位于多层洋房五号楼顶楼六层，一梯一户，这在双庆市绝对称得上豪宅。 建筑周边景观层次丰富，乔木林立，灌木丛生，草地上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开花植物，包括通过人工控制而在冬天盛开的四季海棠和月季花，整个小区如同一座园林，不仅智能化在国内领先，居住环境的口碑也在双庆市悄无声息地传播了开去。 双庆市的冬天基本不会下雪，但北风裹着湿冷的潮气，同样会带来彻骨的寒冷。这时，零星排布的几棵腊梅树成了整个小区的嗅觉担当，暗香幽幽，能够让人们忘却冬天的冷冽，在寒冬腊月里感到浑身舒畅。 庆溢学院几位老师中稍有资本积累的，都选择了这一圈面积较大的洋房户型，比如章教授、张院长、周所长等人，钟艳艳和几位讲师则购买了面积稍小的户型，位置稍外围。 宁皓搬入蓝浩盟小区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位老师先后打来电话问询，他按照自己早就规划妥当的说法简单答复：“母亲找到了，但身体不好！房子啊，其实是我女朋友的，她借给我，暂时安顿母亲！我们自己还住在原来的林荫小区里！” 林荫小区是他刚刚回到双庆的落脚点，也是唯一一处他自己名下的房产。 毕竟，自己住在白丁楼的事情，暂时不想对外扩散。 刚刚安顿好景雨，左凌忙着收拾为她准备的衣物，宁皓则专心测试陪护机器人，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照顾好母亲。 正在这时，大门口的显示屏闪烁，一道优美的女声在房间内划过，温和通告：“有访客到，两位先生，正在门口等候！” 蓝浩盟小区业主区的房人系统反应同样灵敏，但智能化程度与宁皓亲自打造的白丁楼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白丁楼的数据库已经能够支持房人系统直接辨识来者身份，业主区暂时没有达到这样的技术高度，而是仅仅通过头像识别技术实现了性别和人数的辨别。 宁皓一看显示屏，微微一笑，大声说道：“是我的朋友，请他们进来吧！” 只听门上咔嗒一声，门扇便自动开启，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男人。 “宁皓，好久不见！听说找到你母亲了，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说话的正是宁皓在房地产行业精心挑选出来的合作伙伴葛乔。 “谢谢你，葛总！听白高说的吧？他刚刚离开，物业公司那边有点事需要处理！”宁皓一边将来客延至客厅，一边礼貌地答道。 “哼！”跟在葛乔身后的吴东闭口不言，一脸怨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调子。 “东哥，怎么，身体不舒服？又跟你老爸吵架了？还是被老婆给踢下床了？” “宁皓！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吴东扭扭肩膀，大肚子上的赘肉跟着晃了晃，好像舞蹈队荡起的彩色绸布，“找到伯母这么大的事，居然不通知我！” 他不给宁皓解释的机会，举起右手，食指正对宁皓胸口：“要不是葛总告诉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这还是兄弟吗？” 宁皓双手高举，做投降状：“行行行！这次是我疏忽了！东哥，你也要理解，我刚找到母亲，到现在，我整个人都是晕的……” “态度还算诚恳！”吴东话音一转，装出来的愤懑顿时烟消云散，开心地喊道：“我的初恋情人呢？好长时间没过来，都想死我了！” 葛乔知道这是他们朋友间的玩笑话，便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谁是你的初恋情人？吴东，我再次严正警告你啊！你都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小心嫂子修理你！”宁皓直起腰板，厉声呵斥道。 “凶什么啊！你们又没结婚，告诉你，宁皓，结婚之前，人家左凌还有选择的权利！”吴东也不示弱，对他喊道。 这时，葛乔站起身，视线越过争吵不休的两个人，柔声道：“弟妹也在啊，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宁皓转身一看，左凌从卧室出来，正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自己和吴东，看来对话都已经被她给听了去，姣好的脸蛋红扑扑的，有些难为情。 “葛总您好，景阿姨这边我们都安顿好了，没什么事，谢谢您的关心！”她走向葛乔，迅速转移了话题。 坐到葛乔身边后，她朝卧室喊道：“方块，出来给客人准备茶水！” “好咧！” 随着一声干练的应答，卧室里走出一个女孩，扎着马尾，身着粉红色护理服，面容姣好，身材适中。 “方块？你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吴东扬起眉毛问道。 女孩一边倒水，一边回答：“客人您好！我是物业公司机器人方块，很高兴为您服务！” 吴东和葛乔相视一笑，恍然大悟。 “宁皓，你还有这么好的产品啊！之前我在你们蓝色未来物业公司参观过，那些机器人的钢铁属性挺明显的，怎么说呢，就是挺机械！可这一位，呃，方块小姐，这外形可真算得上鬼斧神工了！” 吴东发出由衷的感叹，因为他自己也是机器人学的爱好者，所以知道方块背后的技术难度有多高。 他一心想着机器人身上的材质，不自觉地走到方块身边，伸手想摸人家的脸。 方块行动自如地后退一步，略显严肃地说道：“客人您好！轻薄我可是会触电，会被烤焦的哦！” 吴东一下子醒悟过来，看着捂嘴偷笑的葛乔，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容。 宁皓抿嘴一笑，这实际上是机器人方块的后台系统根据交谈对象的语音和动作推测出来的标准化应答，在功能上与郑超比起来，足足差了好几根筷子，毕竟郑超现在已经具备了初步的自主决策能力！ 葛乔起身，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东哥！别开玩笑了！别忘了，咱们过来是干嘛的！” 吴东定了定神，冲上去握住宁皓的手：“对对对！兄弟，我是来看伯母的！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就那样！”宁皓歪着嘴，耸了耸肩，“通常意义下的植物人状态，你们懂的！” 葛乔和吴东闻言，脸色同时沉了下去，吴东不再东拉西扯，低声安慰道：“没事！现代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找到治疗方法的！” 葛乔也正色道：“宁皓，需要资金的话，我那边可以提前划拨一部分下季度的分红过来！你直接告诉白高就行！” 宁皓心中一阵感激，自己并非孤军作战，身边还站着其他伙伴呢！ “谢谢你们！有需要我会说的！” 送走两位客人，宁皓看了看左凌，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不过，母亲身上的真实问题，他们两还真帮不上忙，只能靠我自己！” 左凌双手扶上他的双肩，楚楚动人的目光仿佛能够化解冬雪的阳光，柔声道：“你不是连夜在郑超身上做了升级吗？今天，我们就让他过来试试，说不定，阿姨身上的问题真能被他给查出来！” 宁皓的心得到阳光滋润，顿时鲜活不少，他点点头，深情地吻了下去。 088. 新目标新要求 发展技术就是这样，必须经过反复测试和实践检验，开发者才能做到信心十足，但针对未知事物进行的探索，则难免令人忐忑不安，因为结果能否成功，就连开发者自己也不确定。 比如卫星发射在没有升空进入轨道之前，技术员们谁不捏着一把汗？ 不过，这正是研发技术的乐趣所在，没有冒险，就没有探索，也就没有事成之后大功告成的极度满足。 然而这次不一样，宁皓作出新的尝试，完全没有追求冒险乐趣的意味，只有对能否成功的满腹忐忑。 刚刚为郑超植入的新算法，到底能不能找出母亲身上的病灶，他根本没有底。 无论如何，安全是底限，母亲的身体不能受到任何附加伤害，这一点毋庸置疑。 郑超已经就位，端坐在景雨床边，等候主人下达指令。 左凌带着方块，在客厅焦急地等待。 宁皓看了看母亲那安详的脸，心中无限感概：“您为什么要沉睡呢？您可知道，曾经，现在，还有将来，我多么需要您！”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把自己为郑超设置的算法在脑海中重新进行了全面复盘。 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片刻之后，宁皓睁开眼，下定了动手的决心。 “超哥，为我母亲做检查吧，注意不要伤到她！” “好的！”郑超回答的声音干脆利落，起身来到景雨的枕边。 宁皓看着他，心脏的跳动微微加速。 郑超搓了搓手，确保自己手部的温度更加适宜人类，以免接触到病人的时候，对方受到异常温度影响而造成人体数据的波动。 他双手平展，轻柔地抚上那沉睡女人的额头，静待几秒，搜集数据后，稍稍挪动手掌，再次获取新的数据并存储下来。 每次挪动手掌位置的偏移极小，这是为了提高数据采样的密集度，保证检测部位的连续性，从而确保结果准确。 宁皓坐在一旁，连呼吸都减慢了速度，屋内没有任何噪音，他似乎听得见郑超体内操作系统运行的声音，那无数的零件协同合作，衔接配合天衣无缝。 当然，实际上郑超身上的静音效果绝对优异，只是因为宁皓对机器人的内部机理洞若观火，脑子里想着那套系统的运转，耳朵便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产生了幻听。 他很清楚自己身体的动态，这些点滴代表自己的内心正承受巨大的压力，他也知道，目前排解压力的唯一办法，只有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宁皓感觉自己仿佛在沙漠中艰难前行，黄沙漫漫，一眼望不到头。 此刻，同样焦急等待的还有客厅的左凌，为了对付裹挟着莫名焦躁的时光，她带着陪护机器人方块做起了大扫除，一张茶几足足擦了六遍，真的做到了一尘不染，接着，又开始亲自动手准备晚餐。 等到左凌切好的菜足够他们两人吃上三天三夜的时候，宁皓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机器人郑超。 “皓，结果怎么样？” 宁皓踱步绕过左凌，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焦虑不安的心情在无形中耗费掉他不少体力，让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只听他轻声说道：“超哥，你说吧！” 郑超依然神采奕奕，精神饱满，他朝宁皓点了一下头，然后对左凌一本正经地解释：“凌妹妹，是这样的，经过我的检查，确定景雨女士的头部电磁场和常人不同！” “我的手掌安装有信号发射装置，发出一定频段的电磁波，通过收到的反馈信号来和数据库中已有的正常数据进行比对！” “这套方法是我的主人宁皓先生自创！”说着，郑超自豪地指了指疲惫的宁皓，“数据比对情况表明，景雨女士的大脑皮层中，散布着纳米级的极细小元件，我推测，正是这些元件，组成了一套智能系统！” “同时，我可以确定，她头部的人体原生细胞完好无损，基本可以推断，散布脑部各处的纳米级元件为外力植入！” 左凌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郑超，整个人陷入了云里雾里，竟有些飘飘然。 “啊？难道，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有这些东西了吗？怎么可能！” 她惊讶地看向宁皓，他不置可否。 半晌，左凌回过神来，经过无数意志力训练和打拼的女警毕竟不是吃稀饭的，她前思后想，提出了质疑：“可是，这么多年在医院做检查，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郑超耸耸肩，程序式地微微一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已经超出了郑超的技能范畴，他只能用语言系统的推论简单作答。 “就目前双庆市的医疗条件而言，医院对脑部的检查不外乎ct和核磁共振！”宁皓接过话头，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这样可以令他略感轻松。 “是啊，这样的检查和你们刚才的，呃，什么电磁波信号，不都差不多嘛……而且，医院所用的方法，那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应该是万无一失啊！”左凌想不通。 “不对！”宁皓摇了摇头，心情渐渐平复的他，精神也逐渐恢复，吐字的中气也饱满起来，“正是因为医院的方法早已公诸于世，所以才发现不了母亲脑中的异样！” “啊？这是什么逻辑？”左凌的眼睛瞪得滚圆，脑海中好不容易理出的一点线条被无数的问号所淹没。 “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外已经有了ct和核磁共振技术，大胆推测，往母亲头部植入人工元件的人，对这些技术了然于胸，然后有针对性地设置了植入系统的属性，使得这套系统在常见的仪器面前，能够自动规避检查，从而达到隐身的目的！” 宁皓越说越起劲，略微换气之后，顾不上喝水，继续说道：“比如，在ct检查中，系统可以模拟人类脑细胞对x射线的吸收程度，从而轻松躲过检查！同样，在核磁共振的仪器下，它又模拟人类脑细胞的分子、原子活动表象，同样不会被检测到！” 左凌咽下一口唾液，努力消化着他讲述的内容，不由自主地点起了头，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因为那套系统是专门针对医院常见仪器的信号频段所设计，”随着口中的讲述，宁皓的自信心也逐渐增强，眉毛微挑，略带得意地道出结论，“超哥发出的信号频段与常规仪器大不相同，所以母亲脑中那套系统这才现出了原形！” 听完这番解释，左凌感到事态严重，坐到宁皓身边，正色问道：“二十多年前，就有这么先进的技术吗？为什么有人要在你母亲身上下此狠手？会不会，呃，和‘机器人狐狸’有关呢？” 连番提问之后，她立刻开始后悔，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时抛出这么多暂时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给他，因为他现在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不该让他更难受。 思及此，左凌主动转换话题：“不管怎样，你母亲人总算是找到了，我们掌握的信息也越来越多，不是吗？” “嗯！”受到鼓励的宁皓狠狠点了点头，“解除母亲身上的系统，或许就能唤醒她！等她醒来，就会告诉我们，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决心如此，宁皓在心中盘算着，为了实现这一新目标，自己的技术又该进行新的攻坚克难了！医学成像学、脑科学、纳米级人工智能……在这些领域，统统都要为自己设定新的要求！ 他握着左凌的手获取温暖，暗下决心：努力吧！男子汉！ 089. 房地产圈子的大事 母亲的情况并非一两天之内能够解决，宁皓索性安下心来，将她安置在蓝浩盟小区，自己则专心攻克技术难题，以求早日唤醒她。 为了安全，宁皓决定对蓝色未来物业公司的全部机器人来一次升级改造，自己在郑超身上取得的部分成果可以转化到这些机器人系统当中。 当然，郑超情况特殊，他的核心技术耗资不少，物业公司的机器人数量众多，考虑到成本的问题，不可能个个都达到郑超的智能化程度。 蓝色未来机器人系统本就是一个整体，包括各个楼座的房人系统，后台数据都是共享的，最终的操作权牢牢掌握在宁皓的白丁楼中，设在物业公司的控制室由白高控制，作为白丁楼操作中心的下级平台，可以进行经过宁皓授权的决策。 调整完系统，宁皓电话通知白高：“高子，物业公司的机器人我做了调整，进行了部分升级，然后，在他们内部设置了管理层级，就像公司管理一样，普通的机器人都归到方块的团队，毕竟她在我母亲那里服务嘛！” 他知道白高一般不会说话，断定他在电话那头正侧耳倾听呢，便不歇气，继续说道：“她那里作为一个小型数据中转站吧，普通护理机器人的核心数据在传送到后台的时候，也传到她那里一份，这样便于她及时作出该有的反应！” “这样，如果小区里面出现异常状况，她可以提前为确保母亲的安全做好应对准备！当然了，她的数据和处理结果，你在物业公司的控制室能够查到，我这边也是同步的！” “除了为母亲考虑的问题之外，为了提升物业公司的服务质量，我为每栋楼设定了一位楼长机器人，当然了，他们其实就是之前那些护理机器人、娱乐机器人当中的成员，兼职收集数据罢了！” “明白！这样最好不过，我会通知物业公司的员工，以后重点监控具有楼长身份的机器人，关注他们的数据，提高效率！” 白高很快明白了宁皓的用意，立刻着手执行。 于是，经过一番调整，母亲房间的状况便实时显示在了白丁楼的房人显示屏上，宁皓随时可以调看，方块掌握的数据也保持同步更新状态。 折腾了一天，宁皓这才稍感心安。 刚吃过晚饭，老朋友葛乔来了。 在二楼的书房，宁皓再次搬出自己泡茶的工具，沏上两杯香飘满屋的茉莉花茶，递到葛乔手上的时候，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和初次见面时的焦头烂额比起来，葛乔现在的气色好多了，虽然头顶上仍然稀稀拉拉，牙齿常年烟熏的暗沉颜色仍在，但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身上的衣服也换作崭新的笔挺西服，颇有商业才俊的意气风发。 “这茶好香啊！宁皓，你在哪儿买的？”葛乔笑呵呵地，十分轻松。 宁皓好像被他传染了一样，一股愉快的气息莫名在自己身上扩散开来：“这个茶是自己做的！绿茶茶叶是上等的春茶，茉莉花是我种的！其实当时是在做实验，制作了一个机器人，在他的系统里设定了茉莉花培植的技术数据，他就按部就班去工作，果然种出了这些花卉！” 宁皓举杯凑到自己面前深深一嗅，有些自我陶醉。 “你这大才子，不仅人长得好，还这么有生活情调！”葛乔也享受着茶香，由衷感叹道。 “葛总，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么面对面品茶了！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有什么好事吗？” 葛乔放下杯子，端正身体，认真说道：“前段时间你忙，我也不便打扰，房地产公司那边的事情就自己处理了！” “应该的啊！本来我就授权葛总你负责房地产开发业务运营嘛！何况，你效率高，又稳妥，目前为止，做的很好！”宁皓冲他微微一笑。 “谢谢你信任我！要不是你，我的资金链早就断了，这个大鱼吃小鱼的年代，恐怕早就被人吞掉了！” 葛乔抿下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今天来，一是看看你这边有没有新的指示，另外，我实在忍不住，想要跟你分享一下喜悦！” 宁皓搓了搓手，笑道：“指示谈不上，你按我们原来定下的方向去走就是了，赶快拿下那块带教育用地的地块！喜悦？” 他说话时，脸上充满期待。 “其实，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一定是个不起眼的小事，不过，对我来说，我认为是细节中见真谛的大事！对蓝浩盟公司来说，可以算得上小小的里程碑！” 宁皓舒服地窝进椅子里，嘴角微弯：“洗耳恭听！” “允许我先啰嗦一下，说个引子！前两天，双庆市房地产朋友圈里都传疯了，说雷氏集团的一个小区里，那天突然从天而降一只酸奶玻璃瓶，凑巧砸到一辆婴儿车上！” “小婴儿被砸重伤，家里人自然不服！但是找不到肇事者！家属只好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他们雷氏集团物业公司身上，大吵大闹啊！还在小区做了黑色条幅！” “最后，雷氏物业公司给人出主意，告业主！可也巧了，他那个小区吧，房子设计成一圈围合式的，受伤的地点正好位于小区中庭，也就是说，每栋楼、朝内开窗的每户人家，都有嫌疑！” 葛乔越说越激动，身子扭动，椅子也跟着前后晃动。 “结果，嗬，硬是把所有可能的嫌疑户业主一并告上了法庭，被告人足足有六百号！” 他说到最后，举起右手拇指，宁皓知道，这可不是夸赞的动作，代表着数字六。 喝下一口茶润喉，葛乔的声调渐渐调回正常频段，继续说道：“这在双庆市也算是轰动事件了！本来，高空抛物就是一个典型的难题，物业公司向来头疼！他这个事，正好被放大了！” 宁皓听到这里，心中渐渐敞亮，猜到对方要讲什么，便微微一笑，搭腔道：“所以说房地产行业还远远没有发展到头啊！有问题，解决问题，一步一步才能继续进步！” “没错！尤其是对手还在原地踏步的时候，我们的优势就太明显了！宁皓，吴东没有介绍错，你真是个福星……哎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你的形象了！”葛乔站起身来，情绪有些激动。 宁皓赶紧招手示意他坐下：“什么情况？葛总这么激动！” “宁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查看了小区的视频，发现了我们蓝浩盟小区的一个秘密！” 090. 口碑 “说来也巧！就在今天上午，咱们蓝浩盟小区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葛乔继续说着，声调降低，好像在讲述一个不愿声张的故事：“可是这件事儿呢，只有我和白高知道！他不当回事，我可是被惊艳到了！” 宁皓看着他的脸，发现这个向来正经的企业家在心情放松之后，还有这么抑扬顿挫的演技，心中暗自好笑，便不插话，脸上挂着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下午得了空，去蓝色未来物业公司参观，正好白高在，带我去看了监控中心！” 他说的监控中心，只是由物业公司员工控制的普通监控室，就像一般的后台监控平台一样，一把椅子坐着一位身穿制服的员工，面前立着许多方方正正的屏幕，屏幕数量太多组合成一道弧形，颇具现代感。 白高历来领着人参观的，都是这里，也只能是这里，这是宁皓允许的底线。 隐藏在普通监控室后面的核心控制中心，才是白高的专属基地，除了宁皓和他，从来无人涉足。 “我在监控中心看了会屏幕，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有一只红酒瓶子从楼上掉了下来！” 葛乔的眼睛睁大了一圈，仿佛头上顶着一个偌大的惊叹号，继续说道：“我当时心想，奇了！雷氏集团那边刚发生恶性高空坠物事件，我们小区也出了！哎呀，我心里可紧张了，生怕楼下有人受伤！” 他站起身，因为演说的兴奋而暂时丢掉了以往在宁皓面前的矜持，绕过桌边，来到宁皓面前，不等对方答话，兀自继续道：“正在这时，哈哈，一个秘密被我发现了！原来宁皓你在蓝浩盟小区埋下的伏笔，远远不止当初在样板房里展示的那些智能技术！” “你发现什么了？”宁皓为了配合他，找到机会适时插入一句问话，好像捧哏的相声演员一样。 “有一棵大樟树，靠酒瓶掉落的抛物线很近，就在那时，它的几根枝条开始晃动，就像人的手臂一样，”说着，葛乔抬起手臂模仿树枝的扭动，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有些滑稽，“枝条啊，居然卷住了酒瓶！就像这样！稳稳的！” “那时候，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在你家看到过的类植物机器人，哦，就是你阳台上的那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棵树就是你安插进去的类植物机器人吧？” 最后，葛乔以问句的形式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眉毛一挑，颇为得意。 宁皓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葛总，观察力满分！” 葛乔往后退回自己的座位，正想接话，宁皓继续说道：“推断力嘛，我给你九十分！” “哪儿猜错了吗？” “樟树是真的自然树木，独特之处只有那几根枝条，是类植物机器人的一种形态！” “我就说嘛！”葛乔没有完全猜对，但是自己的发现毕竟得到了正主的确证，心中无限畅快，得意洋洋的神情丝毫不减。 “我后来赶紧去到小区，让物业公司的员工搭梯子，把那个红酒瓶给取了下来，听爬上去那个小伙子说，那棵树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枝条和树干结合的地方也没有异样啊！” 宁皓笑了笑：“真作假时假亦真！” “宁皓，我有个想法，”葛乔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当然，这要看你的意见！” “葛总有想法尽管提！” “你看，雷氏集团那边刚出了麻烦事，现在满城皆知，我们这边呢，差一点也出事了！但是，我们蓝浩盟小区不一样，我们的智能技术，成功地拦截了高空坠物，杜绝了恶性事件的发生！” 葛乔身体前探，双肘撑到桌上，正色道：“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允许我进行大规模的宣传，为蓝浩盟小区多挣点口碑吗？” 知道宁皓向来喜欢低调，葛乔为了说服他，不等对方回答，抓紧时间补充道：“咱们小区里的这只红酒瓶，因为及时阻止，没人受伤，所以消息也没有扩散，我们这可是实打实为全体业主保驾护航了，不拿出去做做宣传，真的有点可惜！” 宁皓两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低声道：“葛总！你想做，就去做吧！” “同意了？”葛乔似乎觉得难以置信，“你确定小区里存在类植物机器人的事情可以公诸于众？” 宁皓使劲点点头：“这个可以！不过，布置类植物机器人的具体位置我是不会透露的！你把监控里面节录的视频拿出去做宣传吧！” “还有，”宁皓抿了抿嘴唇，“已经被你抓了现行的那几根枝条，我会派人撤掉！” 葛乔闻言，略一迟疑，旋即想起了宁皓对自己核心技术高度保密的习惯，这才恍然大悟：“行！我明白！你是怕有人偷走小区里的类植物机器人，拿回去仿造吧？” 他见宁皓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默认了自己的揣测，笑道：“放心吧！我把那段特定的视频作为素材，其他的信息，绝不往外透露！这是咱们之间的约定，我铭记于心！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专程过来征求你的意见嘛！” 宁皓伸出右手，发出了朋友间握手的邀约。 两手相握的时候，葛乔心中莫名涌起一股荣耀感，一种洋溢于内心得到偶像信任和认可的满足，他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年轻人，不得不服。 第二天晚上刚下班，左凌兴致勃勃地冲到宁皓的工作间，举着手机晃个不停。 “宁宁，你的蓝浩盟小区上热搜了！” 宁皓不置可否，接过她的手机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 “咦？你不感兴趣啊？”左凌转到他身边，坐到大椅扶手上。 转换视角，看到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左凌笑了：“我就说嘛！你那么看重蓝浩盟小区，这个东西在朋友圈都传疯了！你怎么不理会呢！” “酒香不怕巷子深！蓝浩盟小区本来就声名在外了，至于未来的口碑，我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是葛乔的策划！”宁皓弯过手臂，顺势搂起女人的细腰。 “我关心的，”他语气微顿，稍显认真，“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扔个酒瓶子下来，真是没事找事的主啊！” “你是说，有人故意的？”左凌一惊。 宁皓收回手臂，操作电脑屏幕，将视频退到起点，定格，放大，再放大。 果然！屏幕上赫然出现了红酒瓶子起飞的站点，一栋洋房顶楼的窗户，隐约看到一只男人的手臂。 “真是！这人干嘛呀！太没公德心了吧！”左凌从座椅扶手上一跃下地，狠狠骂道。 “他不是没有公德心！”宁皓淡淡笑着，不急不慢，“他是有心眼，没心思！这点小动作，确实显得太没水准了！”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别卖关子！快告诉我！”左凌轻轻跺脚，嗔道。 091. 满血复活的所长大人 “行了，”宁皓一把拉过左凌，“不折腾你了！告诉你，这个人啊，是我们庆溢科技学院计算机专业人工智能研究所的所长大人，周建！” “原来是他！老给你找麻烦那个家伙……哎呀！不好！”左凌提高声调，喊了一声。 “一惊一乍的，怎么了？凌妹妹！” “他故意扔酒瓶子搞事，不会知道你是背后股东了吧？”左凌皱起眉头。 宁皓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云淡风轻地笑道：“他啊，还没那么大本事！肯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直觉告诉我，应该不复杂！” “真的，你这么自信！”左凌渐渐放松，转而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是他呢！视频里面，完全看不清啊！” “我有后台数据啊，物业公司那里登记着业主姓名嘛！视频里看不见人，可是楼栋号和楼层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查到周所长的大名，简直易如反掌啊！” “而且，监控系统使用的三百六十度全视角摄像头，可是隐藏在暗处的，尺寸也小于通常所见的设备，周所长恐怕压根不知道自己有被发现的可能性呢！” 左凌继而握起宁皓的手，柔声道：“就算你有自信，平时跟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上！” “放心吧！” 宁皓微微笑着，并没有把周建放在心上，根据经验判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市井之徒，对付起来并不难。 至于他为什么干那么低水准的事儿，宁皓预感个中原因很快便会自然揭晓，毕竟，那不是藏得住事情的主儿。 正如心头所料，第二天一早宁皓便接到曾通打来的电话，周建安排他通知全所的老师，务必九点钟准时到办公室，有大会要开。 宁皓换上灰色的休闲西服，看起来稍显轻快，他其实很喜欢参加周建组织的这类活动，俨然已经成了自己的一种娱乐方式，紧张生活中加入的调料。 会议室座无虚席，连章教授和江悠悠都到场了。 当老教授进门的时候，宁皓起身，微微鞠躬，顺带表达对他此前照顾母亲和自己的敬意。 周建预留了椭圆形会议桌一端的位置给章教授，他自己则紧挨着坐在下首。 他偏头在老教授身边耳语几句，老教授点头之后，他摸摸自己梳得油光铮亮的头发，正了正身体。 “咳咳，”清了清嗓子，所长开始了议程，“今天呢，把各位老师请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他抑扬顿挫的语调，不快不慢的语速，表明他曾经为了扮演好自己的“领导”角色下了不少功夫，显得架势十足。 “大家也知道，前段时间呢，咱们双庆市出了个蓝浩盟小区，他的这个，啊，人工智能技术确实是有目共睹！” 宁皓闻言，稍感宽慰，蓝浩盟小区的口碑果然稳固，连周建这样的小人也不得不服！ 只听周建继续朗声说道：“人家一个开发商，啊，一个土豪，都能够把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到这样的程度！着实令人惊叹！” “咱们呢！”他曲起自己的手指，在桌上敲得梆梆响，“看看你们自己，洪老师、钟老师，还有曾老师，不是我说你们，该努力啊！同志们！” 宁皓觉得好笑，但这样的场合毕竟不能笑场，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是嘴角微微抽动，还好没人注意。 “形势紧迫啊！”周建再次敲击桌面，“你们不努力，我不能不重视！所以，经请示学院领导，张院长亲自点头首肯，同意我们所开展产学研合作项目！” “当然了，也得到了我们所德高望重的章教授的支持！”他说话时，向章教授投去仰视的目光，见教授微笑点头，便继续自己的讲话。 “我带着曾通，啊，做了很多努力！首先找了蓝浩盟置业有限公司的葛总，葛乔先生，不过呢，他们现在是财大气粗，也是艺高人胆大，婉拒了我们的合作邀请！” 他语气微顿，然后提高音调，语带欣喜：“结果，咱们双庆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雷氏集团，雷学锋总主动给我打来电话，真是凑巧了！没想到我们想到了一处！当时就一拍即合！” “现在，我宣布，我们人智所与雷氏集团的合作正式开始！同志们，要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合作机会啊！” “雷氏的研发资金随后便会到账，目前，这可是咱们所最大、最重要的项目！我要求，全体老师都参与到项目当中来！咱们全力以赴，和雷氏集团携手并肩，打造出一流的智能小区，在教育界，为庆溢学院扬名立威！” 讲完后，他自己轻轻鼓掌，几位眼尖的老师和博士后也跟着鼓起掌来，洪则涛最后一个开始鼓掌，多少有些不情愿，口里慢悠悠地念着：“所长滴项目永远都是最重要滴！我们一定要支持滴！” 他的“滴”字口音再次惹得宁皓心中一阵暗笑。 掌声渐渐平息，周建端起手边的紫砂茶杯，抿下一口，说道：“接下来的时间呢，大家畅所欲言，说一说，各自对于智能小区的畅想！都有什么样的功能，是你们觉得生活当中有需要，而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能够实现的呢？” 章教授一直面带微笑，这时开口道：“小周啊！我那边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你们讨论，我先行一步！” 说着，他领着江悠悠离开了会议室，走过宁皓身边的时候，在他肩头一拍，轻声道：“宁皓，好好干！” 对于大庭广众下的明显示好，宁皓赶紧起身致意。 教授走后，一时无人发言，会议室出现了冷场。 “咳咳，”周建再次发挥自己的带头作用，胸有成竹地开口道，“大家都不说话，那我就抛砖引玉了啊！” “咱们各位老师，好多都在蓝浩盟小区买了房吧！包括宁老师，您的爱人，对吧？” 宁皓点头配合。 “咱们住进去，多有感受！一定要用心！咱们用专业的视角仔细观察，肯定能够有所发现！” 说着，周建站了起来，双手环抱于胸，得意地说道：“房间里面的数据监控，物业公司提供的服务机器人，这些大家都见识过了，但是，我们是专业人士，专业人士看门道！” “他们小区不是宣传智能技术带来安全吗？前两天雷氏集团的小区里出了高空抛物的案子，正闹得沸沸扬扬，我就想看看，类似的情况，这个蓝浩盟智能小区会怎么样呢？” “本来我以为，大不了就是摄像头凑巧能够拍到掉落物体的情况，方便追查吧！结果呢，嘿！居然有重大发现！经过我的实验，发现小区的树枝，居然能够伸出来卷住坠落的瓶子！” 他眉头扬得老高，好像自己是有着重大科技发现的大咔：“那些树枝，就是国际上已经声名赫赫的类植物机器人啊！像这样的技术，我们也应该抓紧开发！” “哦，就是网上传播的那个视频吧！技术真的不错！”钟艳艳忍不住感叹道。 “咦？”洪则涛用手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不对哦！刚才听所长滴意思，这是我们所长为了测试小区滴智能技术，故意扔了瓶子做实验滴哦？！” 周建脸色陡转。 看到他脸上的变化，洪则涛更加来劲：“哎呀，我说周所长，您这么大位领导同志，怎么做这样滴事情呢？万一砸到人了呢？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滴嘛！” 宁皓不发言，在一边自得其乐。 他想着周建的行为，是用坏动作试探机器人技术，忽而联想到了“机器人幽灵”孔飞，那个用机器人做坏动作的家伙，那个家伙似乎已经挺长时间没找自己的麻烦了。 思及此，宁皓感到隐隐不安，毕竟孔飞缠着自己可不是一时冲动，何况，还有背后的“狐狸”，这个时候，还不知他躲在什么地方对自己虎视眈眈呢！ 092. 狐狸永不眠 从庆溢学院回家的路上，钱松涛一通电话打破了宁皓暂时的平静。 “宁老师，看守所那位又不安分了！” 老钱等不及让左凌回家传递信息，而是直接联络，证明事态紧急。 “怎么了？老钱！” “孔飞又发话了，让你明天上午九点钟去见他！” “行！一定是‘机器人狐狸’有话要说！” “我会带王龙一块儿去，到时候一起见他！”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自从上次钟艳艳丈夫假失踪的事儿了结之后，这家伙越发得意！对狱警说话都要摆谱，真把自己当个大佬！可笑！” “别理他！明天见面再说吧！” 第二天，左凌知趣地回避了孔飞的会面，自己乖乖到局里上班。 郊区，第一看守所外。 宁皓从车上下来，看到正等待自己的钱松涛和王龙，两个人嘴里都叼着烟，时不时交谈着，走近了，发现他们脚下一片杂草已被碾平，这是来回踱步的结果。 “二位久等了！”宁皓招呼道。 “宁老师，您来了，我正骂这个孔飞呢！真是一刻也消停不了！”王龙语罢，啐了一口，显得有些烦闷。 “他有动静或许是好事，动作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钱松涛吐出一口烟，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使劲踩灭。 三个人很快办完手续，来到会面室的时候，宁皓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五十五分。 在空荡的会面室里，大家都不说话，等待着反派人物“机器人幽灵”的出场。 哐啷啷一阵金属碰击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诡异的笑声，听来令人浑身不舒服。 “难得！难得！宁大师兄第一次提前到，等着跟我见面呢！” 戴着手铐的孔飞从后面走出，身后跟着两名狱警，宁皓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现在兴头正高，给他鼓励的，或许正是上次“机器人狐狸”设置的那场所谓的“小游戏”。 对付这个家伙，宁皓一贯的做法是不理睬。 我来了，但我可以不搭理你。 “哎呀，我真是受宠若惊啊！一个招呼，师兄就忙不迭地赶过来了！”孔飞使劲晃了晃脑袋，好像在舒展脖子的筋骨。 宁皓依然稳坐泰山，面无表情。 孔飞坐进铁椅里，眯缝着眼睛四处张望，然后把目光聚焦回宁皓脸上：“还有啊！怎么最近这几次，都没有看到我那位师姐呢！怎么，宁大师兄怕我把她吃了不成？” “见她，你不配！”宁皓淡淡地说道。 孔飞闻言，闷哼一声，脸色骤然暗沉下去，习惯性地侧过脸来，脸部的飞鹰刺青打眼地暴露在灯光之下。 啪！王龙一掌拍在桌上：“他妈的！收起你那个肮脏的鬼东西，胎记不像胎记，纹身做到脸上，你他妈脑子进水了！” 也许是摄于他响声震天的动作和吼叫，孔飞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脸颊也不由自主地缩回去一些。 钱松涛轻轻扯了一下王龙的衣角，示意他适可而止。 “咳，”宁皓轻声咳嗽，将众人的注意力成功吸引了过去。 “孔飞，说吧，今天叫我来，到底是为什么？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我还要去学校上课！” 宁皓说话时微微侧身，双手抚在大腿上，显示出随时会起身离开的架势。 “宁副教授，又来这套？”孔飞身体前探，语气中似乎有某种不屑的意味。 “对付你，很简单，就是这样！怎么样？不说我真走了！”宁皓双手在大腿上一拍，这就要走了，管你服不服！ 孔飞闷哼一声，用手铐在桌上敲击两下，显得烦躁不安：“行行行！” 宁皓这才重新端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眼神好像在说：“不就是个信息通道嘛！赶紧传话吧！” “宁大师兄，这次让你来，是要请你看一场好戏！”孔飞光头下的眉毛弯得好像两把锋利的镰刀，雕刻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无得意。 “怎么，这次不给我设定时限玩游戏了？”宁皓看起来毫不在乎，揶揄道。 孔飞再次身体前探，嘴巴一咧，降低声调，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次来个现场直播！”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往后靠，看上去十分愉悦。 “师兄，你不是有个兄弟，叫吴东吗？就是我的前……老板！” “吴东？为什么突然提到他？”宁皓突然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握起了拳头。 “诶！师兄紧张了？真是想不到，宁大才子也会紧张啊！” 孔飞越发起劲，脸上红霞飞扬，他朝宁皓的左腕努了努嘴：“现在几点了呀？” 宁皓调节心绪，松开自己紧张的手掌，捋起左手袖口，睨了一眼，轻声道：“九点零八分！” “唔！是时候了！”孔飞深深吸了一口气，“宁大师兄，拿出你的手机，跟这位吴东师兄来个视频通话吧！” 宁皓侧身从兜里取自己的手机，顺势用目光往钱松涛的眼里深深刮了一下，老钱立刻会意，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发送短信。 “快拨视频电话啊！”孔飞催促道。 宁皓慢慢输入屏幕解锁密码，他故意拖延，尽量给老钱留点布置的时间，因为此时此刻，老钱正向警局发出通知，紧急搜索吴东所处的位置。 “师兄，快拨电话啊！你不拨，好戏也会按期上演，只不过，你可就错过亲眼欣赏的机会了！”孔飞催促的节奏越来越急。 宁皓意识到情势不对，立刻拨通了吴东的视频电话。 “嗨！宁宁！一大早怎么想起跟我视频了？”电话那头的吴东和平常一样，轻松愉快，因为脸靠手机镜头比较近，显得尤其大，活像一块厚实的大肉饼。 “东哥，你现在在哪儿呢？”宁皓关切地问道。 “在我的‘哈哈笑娱乐机器人公司’啊！喏！你看看，我的新产品！” 吴东兴奋地晃起手机，把他柜台上的新产品展示给宁皓看，完全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宁皓处于何种环境，他的柜台上摆着一排变形金刚玩具大小的机器人，外形是各种卡通形象。 “这是我针对孩子们开发的娱乐机器人，可以跳舞、讲故事、唱歌，还能下五子棋……” 吴东滔滔不绝地开始了自己的介绍，俨然一位推销员的架势。 宁皓斜目瞟了一眼孔飞，看到他正得意洋洋地兀自微笑。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从吴东身后传出，吓得他弓腰往前冲了好几步，回头望时，只见离他最近的那个新产品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剩下电线头嗤嗤冒着小火花。 “我去！怎么回事！” 电话并未断线，吴东惊讶地喊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排十来个新产品小机器人由近至远，噼里啪啦依次爆裂，就像春节里点燃的鞭炮，放肆地炸响了整个展示厅。 门外的警察夺门而入，这是钱松涛发出信号后，离得最近的民警得到通知赶来支援，尽管他们反应已经相当迅捷，但是仍然来晚了一步，只看到一堆爆裂的残片，还有一群受惊的群众。 093. 第二次技术支持 “嘭……”孔飞张大嘴巴，压低声音，学着爆炸的声音，挑衅地看着宁皓。 接着，他兴致勃勃地看向满脸讶异的钱松涛和王龙，意味深长地嘀咕道：“警察去了，也不会有用……” “混蛋！”王龙忿忿然骂了一声，旋即，在钱松涛眼色指示下，他转出会面室，一边走一边拨通电话向局里的领导汇报“机器人幽灵”的情况。 钱松涛盯着孔飞的脸，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 “哎呀呀！这位同志好激动，好吓人哦！”孔飞脸上的笑意并未减退，故意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以表讥讽。 “怎么样？宁大师兄，吴东大哥这回该心疼了！我这个老东家啊，最稀罕的就是他那些机器人了！”他砸了砸嘴唇，用轻蔑的语气进行自己的点评，“虽然，他那些技术都不怎么样！不过是些玩具而已，没啥含金量！” 这时，视频电话还没有挂断，窗口里的吴东稍稍缓过神来：“宁皓，我这边出事了！我的机器人自爆了！天呐！” 现场的警察过来拉他：“快出去！快出去！里面这些机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赶快撤离！” 电话信号切断，宁皓知道，现在的“哈哈笑娱乐机器人公司”展示厅已被清场。 “好像吴老板人还好好的呢！是吧？宁大师兄！”见宁皓没反应，孔飞继续挑衅。 “你们这么干，到底居心何在？”宁皓正色问道。 情急之中，他已经不在乎直接使用“你们”的称谓，这句问话，实际就是跳过孔飞，直指其背后主使“机器人狐狸”的！ 孔飞放松地往椅背靠去，他也不再避讳，慢慢开口道：“没有目的，就没有惊讶！师兄猜得对，我们的确有目的！” 这时，王龙回来，在钱松涛耳边低语几句，钱松涛稍微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对宁皓说道：“暂时没有人员伤亡！” “暂时的嘛！”这一回，孔飞耳朵还挺尖，主动接过话去，“刚才只是一次小小的展示，接下来会怎么样，就要看宁大师兄的本事了！” “看我的本事？”宁皓重复道，示意老钱不要打岔。 “上一次，你参加我们设定的小游戏，不是帮忙编写了一段代码吗？他们挺满意的！” 孔飞话里话外都充满自信，好像自己有着实力非凡的某个后台，在提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还刻意加重语气进行强调。 “他们？就是把你当作信息通道的人吗？不止一个？”钱松涛极为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信息，快速作出反应，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咳！”孔飞嘴角撇了撇，轻咳一声想要糊弄过去。 宁皓看他的表情，揣测这个家伙自己都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正是因为不知道，才使用了这个宽泛的代称“他们”。 思及此，宁皓右掌微微竖立，示意钱松涛稍安勿躁。 孔飞见老钱不再追问，便重新进入得意模式，继续自己的信息传达：“上次的代码，针对的是仿人机器人的面部表情，这一次，需要更进一步！请宁大师兄动动脑筋，开发一套算法，实现机器人相貌的自我改变！” 宁皓心头一惊，这是什么节奏？难道“机器人狐狸”在开发一款高端机器人，需要自己提供技术支持？ “我要是不接招呢？”宁皓反问。 孔飞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我以前就提醒过你，宁副教授！别看这小小的双庆市，在机器人学领域比你高明的，大有人在！你不提供技术，总有人会做！而且，这些高手对机器人的操控能力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他换了一口气，又压低声音学了一次爆炸声：“嘭！” “只要有机器人的地方，就可能出现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哦！师兄，好好想清楚！” 赤裸裸的威胁！ 钱松涛和王龙都憋着闷气，尤其是王龙，真恨不得一巴掌抽到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打掉他那个扎眼的飞鹰刺青！ 老钱清楚事态的发展需要冷静，他转头对王龙递了一个眼色，要求他克制。 “你们是在威胁我！”宁皓经过片刻沉思之后才开口说话，但语气听起来并不紧张。 就是这点语气，孔飞的得意劲头似乎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心里开始犯嘀咕，宁皓已经不紧张了！ 说到底，孔飞对宁皓终究是没有把握的，他不知道这位师兄的能量究竟有多大，现在看来，宁皓这么快便脱离了懵圈状态，说不定已经有了对策。 孔飞刻意维持着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就在他快要挂不住的时候，宁皓自顾自地继续说话了：“威胁我，我只能接受！毕竟我不能因为自己而伤害朋友！” “不过呢，”他的表情越来越轻松，“受到胁迫必定会令人不愉快，不愉快就会吃不下、睡不着，我不想这种压抑的状态永远持续！” “给我一个期限吧！至少，当期限结束，我知道警报解除，也能睡上几天安稳觉，不是吗？”说着，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嘴角微咧，向孔飞投去一抹裹挟着杀伤力的笑容。 “五天？”孔飞眉头一皱，有些不敢相信。 老钱终于按捺不住，提醒道：“宁皓，你可想好了！” 宁皓转头冲他干净利落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再次用犀利的目光看向孔飞，催促道：“给个准话吧！” 孔飞略有迟疑，似乎是在等待信息通道那头的指令。 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思地一边晃着上身，一边应承道：“五天期限！一言为定！” 离开的时候，孔飞一直盯着宁皓，从他的眼中，宁皓看到了复杂的情愫，有不满，有厌恶，还有羡慕。 出了看守所的大门，老钱迫不及待地发表看法：“宁皓，他们这是第二次找你要东西了！你真的要给吗？我感觉怪怪的！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纠缠你的目的就是要利用你，给他们提供技术支持！” “对呀！我也这么想，万一给了他们，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坏事来！想想孔飞之前干的好事！宁老师，可得想清楚啊！”王龙和自己的领导想到了一处。 宁皓双手插在裤袋里，泰然自若地答道：“你们放心吧！如果真要是找我要技术支持，那就好办了！” 看着他成竹在胸的模样，老钱和王龙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向他投去默许的目光，对于这位早就用技术征服了他们的副教授，他们选择了信任。 094. 幽灵的尾巴 从第一看守所回到城里，宁皓一行人当务之急，自然是赶到吴东的“哈哈笑娱乐机器人公司”查看情况。 位于闹市区的门店外拉起一道警戒线，更增添了几分令人不安的气氛。警戒线外站着不怕继续爆炸的吃瓜群众，被好奇心所牵引，想要捕捉新鲜的信息。 刑警早已到位，一位身着便衣的刑警队员走过来向钱松涛打招呼，因为机器人自爆的案件与“机器人幽灵”孔飞直接相关，案子自然归到了老钱的专案组。 宁皓跟着他们来到大门外，凝神张望，发现没有人影。 “公司老总叫吴东，当时现场还有三位服务员、五名顾客。他们现在都被带到刑警队去录口供了，廖扬老哥在那边主持工作！”便衣警察介绍道。 说着，他朝门店内一指：“咱们排爆组的兄弟已经在里面彻底排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爆炸物品！可以进去了！” 老钱闻言，立刻抬脚带头，一行人进入门店内部。 现场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狼藉不堪，除了一排娱乐机器人被彻底炸成了碎片，店里其余的展品全部完好无损。 老钱取来手套，分给宁皓一双，示意他协助查勘现场。 宁皓不敢怠慢，精神高度集中，目光所及，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就在他们抵达现场之前，为排除继续出现通电机器人爆炸的危险，警察已经将店内交流电源切断，出事机器人的插座处残留着男人胡茬一样的电线线头。 “爆炸的影响面并不大！”王龙蹲在碎片堆里，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钱点头：“不错！影响范围基本就在那排机器人附近！爆炸的威力也不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被领导认可的王龙，得到了鼓励，站起身来继续分析道：“看来，‘机器人狐狸’并不想搞出什么严重的后果！目标对准了宁老师！” 宁皓一言不发，兀自陷入了沉思当中。 片刻之后，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吴东的电话：“东哥，你怎么样了？” “我还好！”吴东的声音微颤。 隔着好几里地，宁皓透过他的声音，似乎看得见他那张哭丧的脸。 “可是，宁皓，我的机器人公司这下彻底完蛋了！呜呜呜……” “东哥！东哥！你平静一下！”宁皓大声招呼，“就炸了几个小型机器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你的店里呢，这不，还有这么多产品，都没事啊！” “你的安慰太苍白了！”吴东的嗓子差点喊破，“我们公司设计的机器人会爆炸，谁还会买呀？啊？没人买了！哎呀，可惜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啊！” 宁皓估计他一时半会控制不住情绪，感觉耳朵被手机喇叭冲得热辣辣的，便吐着舌头，把手机举得老远，任由吴东发泄，一直等到电话那头的喊声渐渐平息，这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朵边。 “东哥，你听我说啊！”宁皓放慢语速，以确保情绪激动的吴东能够听明白，“想要挽救你们公司的声誉，我们得尽快查出这次事故的起因！” “对啊！一定是有人捣乱！宁皓！你帮帮我吧！查出罪魁祸首，公诸于众，还我清白！” 到了最后，他高喊着口号，几乎又回到了平时那副看似无心无脑的状态。 “行！东哥，我就是来帮你的！你好好想想，这批机器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宁皓冷静地引导着。 “特别之处……”吴东闭上嘴，认真回忆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没有哇！” “你再想想，这些机器人跟你的前员工，‘机器人幽灵’孔飞，有没有什么关联？” “宁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那个混蛋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吴东收到提示，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上次他被抓的时候，就害我的公司差点倒闭！这次又是他？难不成，这家伙还能玩隔空爆破？天呐！不会那么神通广大吧！” “东哥，你冷静点，听我说！” 宁皓打断了他的天马行空，解释道：“孔飞昨天通过狱警传话，让我今天早上去看守所见他，见面之后，他非要我跟你视频通话。据我推测，他是算准了时点，故意让我看着你身后的机器人爆炸！” 电话另一端的吴东喘着粗气，但并没有插话，宁皓继续说道：“所以，你仔细回想一下，这批机器人跟他有没有关系？比如说，他是不是参与过设计，是不是参与过元器件的采购，等等等等，凡是跟这有关的，你想想！” “哎呀！脑子好乱！想不清楚！这样，我口供已经录完了，现在过来找你，路上我再想想！我也问一下参与过这个项目的几个员工，看他们知道什么不！” 挂断电话，吴东便往自己门店赶去，一路电话不断，询问这个，追问那个。 等待期间，宁皓坐在展示厅的大桌上，托着腮帮子，想着吴东那些刚刚投放市场便被毁灭的娱乐机器人，试图从机器人内部构造的角度推测爆炸的可能原因。 为了不打扰宁皓，老钱特意招呼其他同事，不要叨扰他。 得到消息的左凌也火速赶了过来，她站在透明橱窗外，看着宁皓低头沉思的样子，顿时心头一沉，掩盖不住的心疼令她嘴角微微抽动。 她看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苍凉的气息，明明长相俊逸，可他坚毅表面的背后是无尽的孤独，孤独的内里，是他承受的巨大压力。 支离破碎的家庭，无迹可寻的儿时记忆，不停纠缠的牛鬼蛇神…… 该怎么帮他？ 左凌的眼睛不禁湿热起来，她深吸两口气，调节好情绪，迈着平常一样的轻快步伐走进展示厅。 左凌前脚刚进门，吴东后脚便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真的跟孔飞那个混蛋有关吗？他跟老子有仇吗？阴魂不散呐！” 老钱和王龙等人顺势围拢过来。 宁皓腾地从桌上一跃而起，跳到他们面前，拍拍吴东上下抖动的大肚子，似乎对他的烦躁视而不见，直奔主题问道：“想起什么没有？孔飞有没有参与过这些项目？” “真是急死我了！刚刚问了一圈，你说孔飞被抓走都快半年多了，谁还记得之前他到底都参加过什么呢？”吴东两手一摊，实在无可奈何。 宁皓闻言，转向钱松涛：“老钱，监控视频查看了吗？” 老钱摇摇头：“调取了门店监控系统存储的全部视频，没有发现异常！” 宁皓嘴角一歪，若有所思：“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肯定和孔飞有关！或许，这是他当初隐身在这里当‘机器人幽灵’的时候留下的一条尾巴！” 095. 不足挂齿的雕虫小技 “孔飞留下的尾巴？”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宁皓指的是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批机器人所用的锂电池应该是存货，当初孔飞在的时候，做过手脚，只是到现在才利用！” 无人应答。 “电池是最有可能的爆炸源！”他接着补充一句。 吴东狠狠一跺脚：“糟了！不好！我那批电池还没用完！” “快带我们去仓库！”钱松涛立刻反应，拔腿便往外冲。 出于职业反应，左凌立马跟上，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拉起原地不动的宁皓一起走。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朝吴东的仓库狂奔，一路警灯常亮，笛声长鸣。 路程并不远，仓库就在城区一栋写字楼里。 坐在警车副驾驶的吴东指着一楼转角处不起眼的一扇门：“就是那儿！快！停车！” 两名防暴警察开路，钱松涛领着一队人夺门而入，宁皓在门外止步站立。 “宁宁，你害怕呀？那你在外面等我！” 左凌不责怪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也要往里冲。 宁皓一把拉住她：“不用进去了！” “什么意思？你害怕，我不害怕呀！关心我呀？没事！你也不想想，我是谁呀！”左凌瞪着他，意欲甩臂挣脱。 正在这时，钱松涛领着人出来了，最后跟着吴东，哭丧着圆脸，一看到宁皓，便开始哭诉：“这个孙子！把我那么多电池，全给毁了！” “他不这样做才奇怪呢！留着证据给我们查吗？”宁皓坦然相告。 左凌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在店里你不挪步，到这儿也不进门，我还以为你胆小呢！原来你已经猜到结果了！” 宁皓冲她微微一笑，转身对众人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这就间接证明机器人爆炸的原因确实是电池无疑了！” 钱松涛点点头，略微思索后说道：“孔飞离开的时间太长，仓库的监控估计也查不到什么！不过，王龙，还是带回去看看吧！” “查监控肯定不会有结果！他处心积虑来动手脚，不会连基本的功夫都不做，要么遮挡了摄像头，要么删除了之前的视频！”宁皓笃定分析。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呢？”老钱不解，问出了大家心目中共同的疑问。 宁皓撇了撇嘴，语气中颇有不屑，云淡风轻地说道：“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见大家一片茫然，他放慢语速，继续解释：“他们在电池当中放入信号接收器，接收器连接提前放置的金属片，金属片放入时不接触正负极，因为传入信号本身就是一种波动，所以，得到信号指令后，金属片因信号传入而产生轻微震荡，引起电解液同时发生震动，温度便上升了！ 这时，电解液的震荡会反过来加剧金属片的震荡，最终金属片方向旋转，角度不用太大，便会连接正负极，短路！爆炸！就是这样！ 说白了，只是一个非常土鳖的——遥控炸弹！” 王龙听得云里雾里，越听越迷糊，摸着后脑勺，不好接话。 钱松涛和吴东一边听一边点头，毕竟对技术多少有些了解，一位科幻爱好者，一位机器人学业余选手。 左凌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被宁皓的坚强所感化，是技术实力给他带来了底气，左凌感到一阵心安，除了心疼他，更应该信任他！ 钱松涛安排人手清理现场，宁皓和左凌一起送惊魂未定的吴东回家。 “这次的事故，最吃亏就是东哥了！他要索赔估计也没戏！”车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宁皓对左凌说。 左凌撅着嘴，点点头：“是啊！看来是没有实际证据来指证孔飞的！何况，他人一直在看守所！可怜的东哥，看他今天多伤心！” “钱倒是小事，这家伙多的是！只不过，他一心在双庆市培育自己的机器人市场，经过孔飞被抓，加上这一次现场爆炸，对他可算是釜底抽薪了！” 左凌听他说话，疑惑道：“可是，孔飞，还有他背后那个什么‘机器人狐狸’，为什么要针对东哥呢？” 宁皓脸色一沉：“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他吧！” “果然跟你有关！对了，你今天上午见孔飞，他到底说了什么？”自从他们见面，还没来得及交流。 “让我搞一套机器人算法！” “上次通过威胁钟艳艳，朝你要了一段代码，这次又要？宁皓，‘机器人狐狸’似乎很看重你的技术实力啊！这次他要去干嘛？” “通俗点讲，这次他们要我实现的算法是，机器人的‘易容术’！”宁皓微微一笑。 左凌迟疑道：“他们要这个干嘛？这帮人是在组装什么高端机器人吗？那只‘狐狸’不是挺厉害的，难道他们自己搞不定？” 说着说着，她突然一惊：“我说，宁宁，他们会不会拿去干什么坏事啊？你想想，之前孔飞干的事，可是没啥道德底线的！这次，你会帮他们做吗？” “做啊！”宁皓脸上波澜不惊，“第一，他拿我身边的人做威胁，这次吴东只是受点惊吓，难保下次真的出问题，让我担心的远不止他！母亲，还有你！所有的人！” 左凌脸色微红，感受到对方真心后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第二，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我接招，自有我的计划！” 左凌用手抚到他手背上，柔声道：“那你就去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无论什么都支持我？”男人坏笑，“那现在就先鼓励一下我，来，亲一口！” 看他指着自己的脸颊，左凌心头一热，嗔道：“人家说真的！讨厌！” 才子佳人往往任性，何况他们坐在自动驾驶技术纯熟的黄色polo上，宁皓看左凌满脸红霞，心头更加激荡，便不管不顾地离开了方向盘，整个人朝副驾座的娇俏丽人压了过去。 两人鼻头相触的瞬间，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全身都被幸福的暖流所淹没。 宁皓的气息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喷洒在左凌脸上，她那细腻如丝的娇喘更是牢牢抓住了他的心，他无法表达内心的激动，便将嘴唇重重地吻了下去，在已经完全失去抵抗力的女人唇上，尽情吮吸着她的甜美，肆无忌惮。 096. 暗示 汽车快到家时，宁皓的手机屏幕突然一阵亮白，铃声响起，左凌帮他拿了起来。 “章占辉……就是你们学院的章教授吗？” 宁皓颌首确认，接过手机。 “章教授您好！” 片刻聆听之后，他赶忙答应：“方便，方便，都在蓝浩盟小区嘛！” 挂断电话，他转头看见一脸期待的左凌，知道女人的好奇心一直都在，自己此前对章教授的诸多疑点，自然也引发了她对老教授的关注。 “咱们去母亲那里，章教授说要过来探望！” “准备晚餐吗？” 宁皓点头：“辛苦老婆大人了！” “反正都是方块做事情，我不辛苦！”左凌语气一顿，转而提高声调挑逗道：“老婆大人？谁是你老婆了！有本事，今天就跟我领证去！” 宁皓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将给噎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因为内心的愧疚，更加不敢抬眼看她，便装作一副纨绔模样，在车里吹起了口哨。 “哼！跟我斗！”左凌哼哼唧唧，下巴微抬，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她的语气并不幽怨，而是充满斗志，宁皓稍感心安，脑海中重新浮现出章教授的样子。 尽管好几个疑点都被解释通了，但宁皓始终觉得，这位老人身上充满了神秘感，自己对他的所思所想完全没有把握，在他面前，总会产生不自觉的敬而远之的潜在意识。 总之，感觉怪怪的。 他们抵达蓝浩盟小区时间不长，房人系统便传来通报：“一名先生到访，请主人指示！” 宁皓偏头看了一眼屏幕，凭空应道：“请他进来吧！” 说着，往门口走去。 大门应声而开，宁皓躬身伸手与来人相握：“教授，您好！” “你妈妈怎么样？”章教授的声音依然洪亮，中气十足。 宁皓耸了耸肩，伸手将教授延至客厅。 “母亲还是老样子，和从六公里医院回来的时候一样！” “哟！这位美女，好像见过！是上次在六公里医院你母亲的病房，和你一起的那位吧？” 此时，左凌从卧室走出，正笑吟吟地看着老教授，她穿着一件裁减得体的粉色羊毛大衣，娉婷的身材衬得更加精致，面容姣好，整个人散发出阳光和活力。 宁皓大方地走到左凌身边，微笑介绍：“这是我的爱人，左凌！” “教授您好！”左凌鞠躬问好，十分得体。 “左凌？嗯，这个名字好，人衬其名，我们虽然见面不多，不过，我个人感觉，你属于那一类既美丽，又干练能干的女孩子！宁皓有福气！” 突如其来的盛赞让左凌有些难为情，她向来大大咧咧，从小到大，对于别人夸的漂亮一说还真没怎么在意。在并不大的年纪遇上宁皓，两个人互相看得顺眼，互相欣赏，在一起也顺理成章，早已名花有主的她，鲜少有男人会这么直白地夸赞她。 脸色陡然一红，她忸怩地扭了扭肩。 “看把你美的！”宁皓看到女孩羞涩的表情，不由一阵心动，故意逗她。 左凌白了宁皓一眼，一撇嘴，好像在说：“难道人家说错了吗？” 接着，她再对章教授礼貌地说道：“教授您坐，我去给你们冲茶！” 章教授点头，目送着好像落荒而逃的她，不禁发出了会心的笑容。 宁皓领着章教授来到卧室，暖色的夜光灯把房间映照得温馨而安全，看到仍然一动不动的景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跟着宁皓回到客厅。 “你把母亲照顾得不错，气色还可以！” “这得感谢您啊！这么多年，要不是您，她恐怕早就……”宁皓有些哽咽。 章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只要人还在，总有希望！” 左凌的茶端了上来，氛围稍微轻松些。 “这儿还挺好找的，我不是也搬过来了嘛！就在旁边那栋楼！”章教授主动介绍。 “其实，”他端起茶杯，握在手里摩挲一下，“我一直想多些机会跟你交流！只可惜，平时太忙，好不容易回到双庆吧，一堆事情……” “是我不对，我应该多去拜访您的！”宁皓态度端正。 “不瞒你说，你公开发表过的论文和专著，我都看过！”章教授举起茶杯欣赏那澄清的茶水，里面飘浮的茶叶被水浸泡之后，仿佛又回到了春日的鲜绿。 考虑到从小到大，章教授一直默默关注自己，宁皓并不讶异，他双唇一抿，谦逊道：“有什么错漏，还请您指正！” 章教授对茶叶的视觉美显然非常满意，但一直没有喝，似乎舍不得破坏那一抹纯净。 他放下杯子，眼中透着历经沧桑的深邃，轻轻摇了摇头：“错漏？呵呵，我当老师这么些年，看过的文章无数，带过的学生无数，还没有见过谁在学术方面比你更优秀！你的成果，连我都不得不佩服！” 宁皓正要推让，系着围裙的方块从厨房走出，微笑躬身：“主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就餐！” 章教授自然而然地起身，笑道：“这是你家请的陪护机器人吧？不错！我家里也请了一位！不过呢……” 他来到方块身边，仔细打量，然后说道：“我家那位外形做工没有这位好！说话、动作也不如她自然！” 宁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应道：“平时我和左凌都没有时间，为了把母亲照顾好，所以花了大价钱从物业公司那里租了这个最贵的！” 教授不再说话，跟着方块往餐厅走去。 席罢，宁皓领着教授参观套房，站在阳台上，章教授抽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间。 “我是一天一根，每天晚饭后！不介意吧？” 宁皓连连摆手：“您请便！” “这个小区挺安静，”章教授吸入一口烟，缓缓吐出，十分享受，“智能小区，还有那些陪护机器人，都挺好的，对吧？” “还不错！”宁皓答道，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自己的作品，得到夸赞，他自然开心。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技术进步，特别是智能技术，对于人类来说，究竟是福音，抑或是灾难？” 宁皓一愣，没想到对方突然提出这样的哲学问题，他略微思索，轻声应道：“这个争议由来已久，比如原子能技术，确实给人类带来了很多福利，但是呢，也加剧了战争的阴霾！ 至于智能技术，我个人认为，建立一套完整的伦理道德标准体系，合理发展，一定是对人类有利的！” “那谁来把握这套伦理道德标准呢？又或者，别有用心的人在技术上超过了标准体系的执法者，那又该怎么办呢？”章教授说完话，深深吸了一口烟，吐气的时候看着远方，兀自陷入了沉思。 宁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答：“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秉持正确伦理道德观念的人也会努力发展技术，以确保人类安宁！” 章教授转身，背靠栏杆，嘴角一咧，饶有深意地说道：“你确信当邪恶出现，正义之士一定会自动现身，而且他的能力足以应付一切？那万一，邪恶早已蔓延，正义之士却毫无察觉呢？比如说，这个小小的双庆市，有没有藏着邪恶呢？” 他话中有话，宁皓手扶栏杆，正要争辩，只听他继续说道：“想想之前孔飞都干了些什么吧！他是我的学生，我呢，多少有些了解，这个孩子情商不高，干了阴暗之事暴露出来是迟早的事情！但要是有人技术比他高明，情商比他高呢？” 看着宁皓微张的嘴，章教授站直身体，主动总结道：“当然了！我刚才说这些，不过是和你探讨一下专业问题，讨论而已！我们都知道，至少目前，这些问题还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出人意料地骤然停止话题，让宁皓措手不及，这不像相互交流，更像是对方有话要说，却又不愿深入。 “降温了！走吧，孩子，进去了！” 看着率先往回走的章教授，宁皓心中不禁疑惑：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097. 入虎穴 章教授走了，但他的话让宁皓犯起嘀咕。 他联想到了自己正身处的漩涡，纠缠不休的“机器人狐狸”，还有他所指培养、指使的“机器人幽灵”孔飞，身上不都带着邪恶的色彩吗？ 不管“狐狸”身在何方，孔飞的确是双庆市土生土长的家伙。 到底小小的双庆市藏着什么样的邪恶，就是指孔飞吗？ 说到底，章教授的话终究没有言明。 脑海中想象着老教授那魁梧的身形，凭着直觉，宁皓总觉得他身上带着某种说不清的神秘，二十多年前，真的只有他自己所讲述的那些参与情节吗？在弄清楚他与父母真实关系之前，宁皓不想把话挑得太明，于是只得暂且按下不表。 他开始考虑“狐狸”通过孔飞传达的第二次要求。 机器人易容术？ 宁皓不得不承认，“狐狸”颇具创意。尽管对宁皓而言，这项技术难度并不大，但是对方要这项技术的目的究竟何在呢？ 那就做个假设！ 根据两次传话的关注点来判断，对方极有可能是在制作高级仿人机器人。“机器人狐狸”兜着圈子，费这么大劲，要自己提供代码，应该不会只是个游戏而已，多半是要拿去用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宁皓决定在二进制的世界中搏一把。 于是，晚上十点来钟，宁皓便带着左凌回到白丁楼，开始在电脑上编写代码。 左凌将一盘新鲜的水果摆到宁皓手边，自己拿起一枚青枣，啃得嘎嘣脆。 “宁宁，你真能给机器人搞出易容术来？” “嗯！”宁皓手眼不离电脑，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这么高级！怎么做？回头你给郑超也弄上呗！”左凌后靠操作台边缘，满心好奇。 “这个其实很容易，不过就是微积分原理！当然，硬件必须和软件配套！”宁皓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讲话的语速不急不慢。 “说得这么笼统！欺负我数学不够好吗？微积分，大学里谁没有学过？现在，人家高中生就开课了！说具体点！”左凌将青枣核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勾起一道轻微的弧度，干脆利落。 宁皓嘴角一咧，脚尖在地上一蹬，座椅后滑，他搓了搓手，站起来与左凌肩并肩靠着操作台，左凌反手拿起一颗桂圆剥开，温柔地放进他嘴里。 “真甜！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给你上上课！” 说着，他泯出桂圆核，弓腰吐到垃圾桶，然后双手从上往下比划，在空中绘制出一个椭圆形。 “机器人的头部造型，可以模拟人类真实的构造来设计。金属等硬质元素好比骨头，构成骨架，形成空间，可以存储重要元件，骨架外部填充与肌肉弹性相似的软性材料，最外面贴上皮肤质材料，装上逼真的眼睛，当然了，里面一般是微型摄像装置，还有头发、睫毛，等等……” 左凌抿着薄唇，轻轻点头：“是啊，这个很容易理解！” 宁皓双手往后撑到桌面上，娓娓道来：“人类，还有地球上的各种生命体，都是大自然的杰作，设计如此完美！ 现代科技不断进步，其实很多灵感都来自于大自然的启发！以前我们模仿蝙蝠发明了超声波，模仿鸟类发明了飞机，模仿鱼类发明了潜水艇，简直不胜枚举！ 现在的人工智能，模仿的，不就是人类的智力吗？” 左凌侧耳倾听后，咧嘴一笑：“哎呀！真啰嗦！这些东西我懂！宁副教授，您职业病犯了吧？虽然我很菜鸟，还没到缺乏常识的程度！快说，易容术怎么弄，你说能不能给我也弄上易容术，就像那些小说里头的角色，好酷！将来我侦查案件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给你装上易容术？”宁皓伸出左臂，环绕在女人肩上，动作轻柔，他澄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调侃，“我的代码差不多快完成了，好不容易抽点时间给你进行科普，你还不耐烦！” “我刚要说，大自然在创造万物的时候，自有规律，所以万事万物有长有短，这才形成了丰富万千的世界！人类智力水平在地球上已经登峰造极了，可是，在力量、速度、柔度等方面，比起人家有特长的动物来，可是差得远！ 想要随心所欲地改变自身的外形，呵呵，除了换衣服和外科手术整容，人类自身可是无能为力的！何况是随时随地自主变化！” 左凌随着他的思路，联想到凡事皆有限度，任你再厉害的角色，也有克星存在，撅着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用叉子戳起一块切好的菠萝，放进宁皓嘴里。 宁皓吃得理所当然，但看着左凌的眼神更加宠溺，笑道：“我这套方法呢，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机器人头部的骨架和对应的‘肌肉’、‘皮肤’组织，细分为许许多多微小的模块，无数的小模块组合成我们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整体外形！ 这些模块受到核心区的控制，可以根据指令调整自己的大小和朝向，甚至是展现在外部的形状！ 比如，下巴区域骨架伸长，肌肉和皮肤扩张，那看起来就是长下巴的面部！俗称‘马脸’！ 再比如，颧骨部位骨架拱起，肌肉和皮肤随之扩张覆盖，那就是高颧骨！俗称‘克夫脸’！” 左凌忍俊不禁，轻轻在他胸口一锤：“不能变点好看的！” “举例子嘛！”宁皓也笑了，“只要软硬件配套，指令能够描述清楚的面容，应该都可以自动变幻出来！” 左凌又开始啃青枣，一边咀嚼，一边嘀咕：“微积分？哦，把整体划分为无数个小的单元，通过小单元的变化，组合形成新的整体！” 宁皓也拿起一枚青枣，故意在她咬的时候同时咬下去，两口清脆的响声和鸣，两个人相视而笑。 “警花姐姐，数学还不错！” “那是！”左凌得意洋洋。 扔掉枣核，左凌面色微沉，说道：“不过，这么高级的技术，就这么白白相让，赠送给‘机器人狐狸’？他一直躲在后面，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揪出他来！想想，真是憋屈！” 宁皓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那流转着青春波光的眼睛，自信而潇洒地说道：“不憋屈！这一次的技术，可不是白送！相信我，或许这一次，我们有机会找出‘狐狸’本尊！” “真的？怎么做？” “我的代码就是我的战士！这一次，战士要深入虎穴啦！” 说着，宁皓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相搭，勾出两个圆洞，做出一副眼镜的样子，摆到左凌眼前，笑道：“凌妹妹，你就拭目以待吧！” 098. 股东再聚首 宁皓的代码完成，离孔飞提到的期限提前了两天，他把数据小心保存好，并不急着去见孔飞，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每一步都得卡到点上。 电话铃声响起，是白高。 “葛乔和李崇一都在申请，要求跟你见面！” 这是他们提前定好的规矩，葛乔和李崇一作为产业操盘手，业务上可以自主决策，遇上非常重大的事件一定要找宁皓商量的，需要先跟代言人白高联系，约定见面时间。 宁皓不担心他们失控，因为他的后台系统随时可以对前台数据进行监控，一旦指标出现严重异常，他随时可以知晓。 当然了，不同的产业各归各，葛乔和李崇一之间并无交集，互相也不认识。 白高是蓝心投资公司的实际操作者，很多事务到了白高这里便得到处置，无需宁皓操心。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探究自己生世的疑点，去思考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 不过，定期的股东会议仍然必要，为确保产业发展方向，自己的想法需要及时传递出去。 “请他们过来吧，我今晚正好有时间，晚上八点开始，每人安排一个小时！中途间插二十分钟！” 间插二十分钟是为了避免葛乔与李崇一当面，宁皓还没有做好让他们互相联络的准备，毕竟蓝心投资公司与不同产业公司之间的商务条件是存在差异的。 “好！”白高对宁皓的心思心知肚明。 晚上八点整，白丁楼二楼书房，一盏暖色台灯投射出温馨的光芒，除去制作机器人的时间，处理其他事务，宁皓更喜欢在这里进行，空间不像三楼操作间那样空旷，古色古香的家具让环境更显柔和，心情更加宁静。 有时候，人，并不都需要大空间。 葛乔看着宁皓在大桌案上从容地泡茶，笑道：“好久没喝过你的茶啦！说来也怪，到了你这儿，只要有了清茶，我这烟瘾居然都好了不少！” “等到明年开春，我弄些新茶，到时候更清爽！”宁皓微微笑着，递上一杯清亮透彻的绿茶到葛乔手中。 “按照你之前给我指明的方向，蓝浩盟小区的根基算是扎实了，口碑也已经建立，对外输出品牌正当其时！” 葛乔说话时，眼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一旁的白高不动声色地接过宁皓递过来的茶杯和一包瓜子，兀自磕起来。 葛乔已经十分了解宁皓和白高各自的习惯，对白高嗑瓜子毫不在意。 “我现在可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咱们合伙的开发公司资金充裕，干啥都可以顺顺溜溜！现在，优秀的人才也纷纷向我们靠拢，好多地产精英都在打听咱们的人员扩充计划！我现在可是体会到强者恒强的道理！” 宁皓抿下一口茶：“嗯！我相信葛总，下一步要扩张，蓝浩盟得有自己鲜明的企业文化，挑选人才也要有自己的标准！宁缺毋滥！” 葛乔点头：“我明白！沾你的光，不光是业主享受智能化的便利，我们搞开发也能享受！我们下一步主推装配式建筑，好多建造环节，和传统的地产开发比起来，人力真的能够省下不少！” “不错！装配式工厂那边，白高已经筹备差不多了，产品正在打磨！赶上你的下一个项目，应该没问题！”宁皓放下杯子，双手自然搁到桌上，显得胸有成竹。 白高不说话，表示默认。 “下个月的主要工作，就是蓝浩盟小区旁边那块地，带教育用地，上次咱们商量过，一定得拿下来的！政府下月挂牌，我会让投资部门全力以赴的！”葛乔越说越认真。 “把成本测算好！数据可以利用蓝浩盟小区已经发生的数据来推测，将来采用装配式，可以在蓝浩盟小区的成本基础上再下调百分之十左右！” 葛乔听宁皓说的很具体，知道他非常看重蓝浩盟置业有限公司可能的第二个项目，也是公司推行装配式建筑的第一例。 “放心吧！会精心测算的！包括售价，我会让他们仔细做过市场调查再确定！” 宁皓嘴角一咧，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我听说，雷氏集团和庆溢学院的周建所长联手了，也要发展智能小区，你这次拿地，可能会遇到劲敌哦！” “雷学锋精得很，看到蓝浩盟小区挣钱，早就手痒了！他在小区里住着，天天找物业公司的员工吹聊斋，想要发挥拿来主义的本事！不过，”葛乔顿了顿，充满疑惑，“他们这么快就能准备好参加这次地块的角逐？” 宁皓知道，葛乔根据售价和成本判断，认为雷氏集团不敢跟自己竞争，他举起茶杯晃了晃，看茶叶在水中旋转，轻声提醒：“万一他不惜代价呢？” “那我就加价，土地价格再高，我也能通过售价给收回来！”葛乔有些咬牙切齿。 宁皓摇头，笑道：“何必呢！售价太高了，大家都买不起，智能技术无人享用，也失去价值了！你算出来能够接受的地价是多少，就报多少，至于他怎么报价，那是他的事！” “万一地块真被他给抢去了呢？咱们要扩建智能小城市，中间插着雷氏集团一个小区，就像颗钉子，多不舒服！” “葛总稍安勿躁！这地块，他抢不去！因为他的智能技术，跟我们比起来，何止差了半个地球！就算他拿去了，最后还得还给我们！” 说着，宁皓再次喝下一口茶，冲磕着瓜子的白高说道：“高子，装配式工厂那边做好计划，提前跟葛总联系，打算采用什么建筑样式，具体的，由两个公司的设计师商量确定，你们两拍板就行！我就不管了！” 白高抬头看他，嗯了一声，咕嘟灌下一口茶。 走出白丁楼电梯，葛乔满心欢喜，他心底已经认定宁皓就是自己的老大，感觉每次谈完话，自己总是受到启发，充满干劲。 宁皓留在二楼书房，煮着茶杯，期待着李崇一的到来。 “高子，跟葛乔比起来，你感觉李崇一那边怎么样？”他看起来不动声色，却是很期待白高的反馈。 “他以前多少有些不自信，后来生产线弄好了，产品出来，他找过我好几次，迫不及待地想要干些事呢！”白高难得说了不少话。 “好！之前这些天，我也是太忙，没顾得上他！考虑到跟他的第一个项目，还是考察一下，如果这次他跟上我的思路了，以后的项目，就可以交给他去全权运营，就像葛乔这样！” 说完，他继续摆弄桌上的茶具，放置得井井有条。 实际上，比起葛乔来，宁皓的确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交待给李崇一，自己布局的汽车产业也该发力了！此前制定的“以点博面”的战略，条件已经成熟，只待把这个点作为起点，来一次大爆发！ 099. 小动作大起步 收拾好茶盘，宁皓在桌案右下角轻轻一点，黄花梨木桌面右下方开始松动，一块三十厘米见方的桌面板原地凸起，自动滑向一侧，露出一块晶莹的玻璃面板。 白高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从原木中划出来作为活动盖板的一块桌面，活动之前与四周交接完好，花纹完全吻合。 玻璃面板开始闪现柔和的白光，宁皓轻触操作，片刻，书桌对面的白墙上投射出影像，是他此前关注收藏起来的视频合集。 房人系统通报：“主人，李崇一驾车到访，正在车库外等候，请指示！” 宁皓转出书房，看到客厅房人系统的屏幕上显示着李崇一的汽车，车上只有他一人。 “请他进来！” 房人系统得到指令，车库大门开启。 不多时，李崇一带着微笑出现在二楼书房门口，态度谦恭：“我是根据房间里传来的指示，走到这里来的！” 他说着话，用手在空中轻轻指着，示意声音传来的方向。 宁皓看他穿着灰色休闲西装，手臂上搭着羽绒服外套，白丁楼内的恒温系统让室内如春天般温暖。 李崇一柔顺的短发，修长的单眼皮，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 和宁皓见面不如葛乔多，李崇一有些客气，伸手过来相握：“宁皓，好久不见！” “快请进，来喝杯茶！”宁皓松手后指了指屋内的大椅，脸上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李崇一顿感放松不少。 “咱们已经开始合作了，李总不用这么客气！” “这个，呵呵，你看，你让我叫你名字，你却一直称呼我为‘李总’……”李崇一有些疑惑地反问。 “我习惯这样称呼我的合作伙伴，毕竟，产业的真正运营者是你们啊！通过称呼，在我们双方的脑海中加深印象！可以理解吧，李总？” 宁皓一边说话，一边开始重新烧水沏茶，这时，桌上的茶具已经全部清理过，不再是刚才招待葛乔的用度。 茶叶从龙井换做了花茶，更显清幽，茶香中裹挟着春天的甜美，让人心旷神怡。 白高看一眼茶盘，又看一眼宁皓，知道这是为了李崇一与葛乔不同的心境而专设，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位李总更加放松。他便不动声色地接过一杯新沏的茶，捧在手里。 李崇一接过自己的茶杯，在白高身边坐了下来，他非常看重这次股东会议，身子坐得直直的。 “宁皓，想必白总已经跟你汇报过了，卤素灯生产线的调整早就完成了，第一批产品已经下线，通过实测，效果非常好！你的技术，真不是盖的！” 他说着话，竖起了大拇指，虽然动作十分俗气，却是有感而发。 然后，他把茶杯放在桌上，手依然扶着杯子，似乎舍不得那一抹温热，说道：“我预感，咱们的产品一定大有销路！宁皓，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做更好？向大型整车厂商自荐，通过4s店、汽车改装商店推销，还是……” 他的话，让人联想到他父亲创立的传统车灯制造公司，以往都是采用这些传统销售渠道。 宁皓嘴角咧起一丝并不明显的弧度，用手指了指前方，目光越过面前的两颗脑袋，看向对面的墙壁。 “李总，先看看这个吧！” 李崇一和白高动作划一，同时转过脸去，宁皓在桌案右下角的玻璃面板上轻点一下，墙壁上停滞的画面重新开始播放。 刚才暂停不动，所以白墙上的画面并没有引起李崇一的注意，他现在才发现，宁皓的书房原来到处都是玄机。 播放的是一些网上流传的视频，而且，画面并不美观，确切来说，看了令人非常不愉快。但是，越往后看，李崇一心头越明了。 其中一段视频，是网上的剪辑，集合了一些事故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或车内监控在最后时刻拍下的视频。尽管都是悲剧，却也都是事实。 有驾驶员低头拨弄手机，导致车辆冲上高速路对向车道的，有公交司机用手机打字发信息，导致车辆冲撞斑马线上行人的，等等，这些事故造成了严重的人员伤亡。 后果稍轻微的，则有后车司机玩手机导致追尾，前后车争吵不休的。 这是好心网友专门制作的公益短片，用于警示人们开车时避免使用手机。 还有一些视频，展示了某些半吊子司机，不会切换远近光，导致会车或跟车时，其他车辆驾驶员因眩光而产生视野盲区，最终酿成大祸。 播完，不待宁皓说话，李崇一激动地说道：“你是说，我们的产品宣传应该主打安全性，对吗？这一点，和我想的一样！” “对！”宁皓点点头，语气不紧不慢，“你找人，做一个简单的广告，截取出当前这些引发交通事故的肇因，只需要展示真实的现场，末了，念出你家车灯厂的名字，加一句‘只为守护您的安全’，就可以了，然后，拿到电视台，反复播放！” “大志车灯，只为守护您的安全！”李崇一模拟着广告语，点头称是，“可以一试！这个广告一语中的，又能留给人遐想空间，激起人的好奇心，大家一定想知道这个车灯，到底怎么守护安全！” 他的父亲叫李大志，公司自创立以来，一直就叫“大志车灯”。 说到激动处，李崇一看看宁皓，又看看白高，若有所思地继续：“然后，我们的产品悄然投放，再加上口口相传的口碑，就成了！” 宁皓抿下一口茶：“就是这样！”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转到李崇一身边，一只手抚到他肩头，进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李崇一心中大为感动，莫名有了一种归属感，是被认可、被接纳的感觉，是精诚合作的战友团体的感觉。 只听宁皓口齿清晰地提醒道：“不过，李总，记住一点，你的智能元器件都要从我给你的供应商名单里面采购！” 李崇一赶紧点头：“那是当然，你提供的供应商才能保证质量，而且，我在市场上摸过了，名单上供应商提供的价格，绝对是最优的！” “不仅如此，”宁皓语气微顿，继续说道，“这是我的要求，请李总尊重！实话实说，这些供应商都是我控股或参股的公司，他们的技术来源都是我，只有他们，才能支撑你的智能车灯帝国！”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李崇一站起身，面向宁皓，用极度坦诚而饱含崇拜的眼神看向他，轻声道：“宁皓你放心，你的要求，我完全照办！包括之前你要求我对我们的合作绝对保密一样！除了牵线人吴东，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顶多只知道白高的存在！” “那就好！至于接下来的运营，就全权委托李总了！”宁皓在他肩头轻拍，嘱咐道。 “那我就按今天定的方向去努力了！一定不会辜负你！你就等着我们公司的第一笔分红吧！”李崇一的嘴巴天生一抹自然的弧度，现在挂着自信的笑，看起来更加帅气。 宁皓送他出书房，语气坚定而充满鼓励：“你的车灯市场，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很期待，能够很快迎来一场级数式的大爆发！” 100. 爆发前的准备 开完股东会议，宁皓连接打印机，准备要交给“机器人幽灵”孔飞的代码文件。打印机里滑出一页页印满字符的纸张，还带着印刷过程的温热。 他将纸张叠得整整齐齐，装在电脑包的文件夹层中。 在学校忙完一天，钱松涛的电话如期而至。 “宁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出发吧！我直接过去，咱们在看守所外见吧！” “宁老师，你确定这次一定要把技术资料提供给他？” “我确定！就像我之前向你们描述的那样，这是一次机会！” 看来钱松涛心里没底，宁皓帮他再添上一把自信的柴火。 双庆市第一看守所，会面室，“机器人幽灵”孔飞洋洋自得坐在铁椅中。 “搞了这么多天才出成果，宁大师兄有些江郎才尽了吗？啧啧啧，这都到限期最后一天啦！”他看着宁皓，戏谑道。 宁皓全程不说话，面无表情。 经过钟艳艳丈夫失联事件，宁皓知道对方为了隐蔽身份和位置，接收成果的时候，习惯于通过对纸质件偷录摄像的方式来获取。 至于孔飞，他是“机器人狐狸”指名道姓的信息通道，他脸上的飞鹰刺青到底是什么东西，早已昭然若揭，宁皓知道，警方知道，而“机器人狐狸”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只是现阶段大家都静观其变，留着通道，互相憋着招。 宁皓从包里抽出文件，按照顺序分页摆到孔飞面前的桌案上，每页摊放后停留几秒钟，撤回，换下一页。 从见到文件开始，孔飞便自动敛声，他微微侧过左脸，让飞鹰刺青对着纸面。 这一切，进行得如此自然，仿佛双方事先商量好的，看起来配合默契。 纸张全在孔飞面前过了一遍，宁皓再次叠好，收入电脑包中，然后动作轻盈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宁大师兄这就走了，都没什么话说吗？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些代码拿来做什么用吗？” 宁皓背对着孔飞，只将头微微侧过一丁点角度，淡淡回答：“问了，只怕你也不敢说吧！” 孔飞一时语塞，宁皓头也不回，迈步往外走去。 一同前来的钱松涛和王龙，紧随其后也跟了出来，临走时，王龙抓紧时间白了孔飞一眼，以示鄙夷。 站在大门外，宁皓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指甲大小的黑色物件递到钱松涛手中。 “老钱，你们回去把这个u盘里的软件装到电脑上，运行之后，会弹出一个窗口，派专人盯着，哪怕窗口一直是黑的，也要耐心等待！” 老钱点头，若有所思：“真的能查到‘狐狸’的真面目吗？” 宁皓微笑看着他。 “好！我们信你！”老钱嘴唇微抿，一脸坚毅，转头对王龙喊道：“走！咱们现在就回局里部署！” “不过，可能没有那么快！一定要耐心！”宁皓再次提醒。 “那宁老师你自己回去，我们就不送你啦！”老钱和王龙同时看了看停在一旁的黄色polo，迅速朝警车跑去，十分兴奋。 宁皓看着扬长而去的警车，突然感觉胸口一紧，自己竟被他们激发出一丝紧张来，说到底，自己这次入虎穴搏一把，其实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这要看对方能量究竟有多大，这是双方比拼实力的关键时刻！ 他屡次提醒老钱要耐心，其实也是提醒自己。 调节心态，平静下来的宁皓，启动黄色polo，他要赶回左凌身边，共进晚餐。 正吃着饭，左凌的手机响了，她食指竖在唇间，朝宁皓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喂，爸！” “朋友圈？您转的？哎呀，又是那些养生之道，长寿之方吧……” “交通事故？好，那我看看！” 挂断电话，左凌继续吃饭，斜眼睨着手机，左手漫不经心地打开微信，手指随意滑着。 “老爸转了个视频，让我们都看看，说平时开车要注意，不要当低头族！” 她找到了视频，点开，抬头对宁皓解释道。 播放时间不长，她看完后将手机屏幕掉转方向，推到宁皓面前：“老爸刚才特意交待，让您宁大教授也看看，吸取血的教训，注意安全！” 作为警察，自然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左凌淡淡地说道：“像这种车祸现场，我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啦！咱们双庆市，几乎天天都有！” 宁皓微微一笑，拿起手机安静地看完，答道：“左叔叔不是关心你嘛！” “我知道，”左凌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不过呢，他退休以后，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比起之前，真的啰嗦很多，我还不太适应……” 宁皓看着她，心里涌起无尽的羡慕，她的笑容，满是被父爱环绕的娇俏，而自己的父亲，却早早离开了自己。当然，看到心爱的女人脸上洋溢幸福，他自然开心。 “不过，我怎么看这像是个广告啊！你看视频最后那行字，虽然不起眼，应该是个什么厂商吧！” 宁皓嗯了一声，笑道：“不错！大志车灯，对吧？那可是你的产业！” “什么？我的产业？”左凌眼睛瞪得滚圆，旋即想到他回国之后发展产业的方式，轻轻摇了摇头，“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给你开的银行账户，你看都没去看过吧，凌妹妹！”宁皓笑着看她。 左凌放下手中的碗筷，两只手臂一上一下交叠在面前，眼眸湛黑，目光纯净，怔怔地看着宁皓，低柔而认真地说道：“那些东西我不在乎，你知道的！我心里想的，你应该都清楚！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好！就像现在这样！” 看着她充满探问的双眼，宁皓心中的弦被撩拨起来，一阵激荡，又是温暖，又是愧疚。 他起身绕到左凌背后，双臂紧紧拥住她：“快了！母亲已经找到了，一有父亲的消息，我立刻娶你！让你给我生猴子！” 一顿缠绵悱恻，宁皓安顿好左凌，趁着夜色来到三楼操作平台。 钱松涛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证明那些代码还没有发挥作用，宁皓在自己的系统当中也同样运行着给老钱的软件，只是不用盯着，一旦出现异常，系统会报警。 他打开自己的专属电脑，手指如啄食的麻雀般轻灵，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末了，他看着安静陪伴一侧的机器人郑超，低声道：“李崇一果然孺子可教，这么快就做好了宣传品，看着吧！车灯市场要爆发了，我的数据库，也要跟着爆发了！超哥，你得帮我忙，服务器需要扩容了！” 郑超站起身来：“好的！需要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搬东西！”宁皓指着墙角一个大箱子，“搬到四楼去！” 郑超二话不说，走过去轻而易举地抱起了箱子，往电梯口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宁皓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箱子里是服务器，自己越来越庞大的数据库需要这样的硬件支撑。 “数据珍惜”，是宁皓一直以来贯彻的理念。 比如，蓝色未来物业公司的全部数据，他的后台系统要备份。 再比如，他要求李崇一固定智能元件的进货渠道，真实原因，实际上是因为那些元件的设计出自他自己之手，生产厂商都是他的控股公司，所以，智能元件便是数据来源！ 元件附着在车灯里，车灯安装到汽车上，如此一来，汽车的位置数据，统统都会汇集到宁皓的后台系统。 在信息社会，这些数据本身就价值不菲。 101. 惊鸿一瞥 “宁皓，按照你的思路，我让策划部门做了宣传片，已经在朋友圈传播了！真是立竿见影，好多以前有过合作的渠道已经主动找上门来！” 第二天一大早，李崇一的电话便来了，言语当中喜气洋洋。 “好！李总动作真快！放开手脚去做吧！” “运营的细节问题，白总那边已经跟我讨论过了！宁皓你放心，一定照办！” 宁皓通过白高，传达了一些详细的要求，比如销售价格定位，要求走薄利路线，利润靠走量来实现，这是基于扩大市场占有率的考虑，同时，宁皓要求销售终端出售每套车灯的时候，必须采用用户实名制，客户的车牌号、车主姓名和联系方式录入系统后，智能车灯才能被激活投入使用。 挂断电话，宁皓带上左凌，往上班路上行进。 “我爸一早又发微信了，苦口婆心啊，让我们去安装大志车灯，说他们几个老朋友都让子女安装了，紧俏得很！现在还只能预约，据说价格挺便宜，一套车灯下来才两百块，灯珠部分直接替换！” 左凌笑眯眯地说着，因为老爸的可爱，她心情十分靓丽。 “我们不用安装了！我这polo，全身都是智能货！”宁皓冲她笑道。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嘀嘀作响，充满警示意味。 他迅速拿起来，看向屏幕，心中一阵激动，有了！ “机器人狐狸”真的启用了自己提供的代码，那套代码在实现机器人易容术的同时，他刻意埋伏在代码当中的“暗剑”同时被激活，二进制世界隐形的宝剑顿时出鞘，屏幕上的窗口传来了影像！ 宁皓定睛凝神，仔细看着屏幕，窗口非常暗，黑漆漆的几乎看不见内容，但无疑那画面在抖动，少量的元素在晃荡，只可惜，看不清！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同样分辨不清。 左凌立刻会意，当即敛声，目光随他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们期待着收获更多的图形和声音信息，两个人同时心跳加速。 然后，事态并未朝着人心期待的方向发展，短短几秒钟，屏幕上的窗口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图像没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殆尽。 确定窗口不会再有变化，宁皓在大腿上狠狠一拍，叹道：“丫的！被发现了！他切断了电源！” 左凌此前听他说过，所以大概知道，这是他通过那段代码搞出来的侦查动作，但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压根不懂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钱松涛的电话应声而至。 “宁皓，出现了！几秒钟的画面！”他的声音十分激动，隔着电话，宁皓能想象出他眉心舞动的状态。 “老钱，我这边也看到了！我送左凌上班，刚好快到市局了，我跟她一块儿上去，咱们一起看看！” 宁皓说着话，转头朝左凌递了一个眼色，然后双手抚上方向盘，开始手动控制，朝市公安局加速驶去。 “我已经安排技术科做了鉴定，真是可惜，视频背景太暗，时长又短，没有提炼出什么有效信息！”钱松涛一面领着宁皓往专案组办公室里走，一面解释着进展。 “我再来试试看！” 宁皓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电脑包，那是他的专用笔记本电脑，安装着各种独特的软件。 钱松涛赶紧给他腾出地方，启动电脑的空档里，他毫不隐瞒，解释道：“老钱，我这边也安装了那天给你的软件，所以，刚才那点镜头，我已经看到了！” “机器人狐狸”专案组的成员纷纷围拢过来，廖扬和王龙一声不吭，好奇地盯着宁皓的电脑屏幕。 紧挨宁皓的左凌被他们身上自带的烟味呛得咳嗽两声，王龙压低声音，打趣道：“师妹，你都快被宁皓给惯成温室里的花朵了！” 左凌白了他一眼，不予理睬。 宁皓打开视频解构软件，开始分析，这套嵌着各种推断算法的软件，以往帮助他解决过许多问题。 具有宁皓特色的软件窗口跳动着，简洁到极致的黑框，无数字符在其中快速跳动，人的眼睛完全看不过来。 王龙俯身看了一会儿，顿感失望，便退了一步，摇摇头：“看不懂！” 运算耗费了十几秒钟，几行简单的文字停留在最终定格的窗口中：“视频元素解构结论：画面中存在人类衣服面料，材质推测为羊毛针织品！” 大家正惊讶于宁皓带来的软件，为它超强的推断能力所折服，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主动讲起了这次在代码当中布下圈套的原理。 “看来这次探测结果太不理想了！本来呢，收到孔飞的通知，对方要一套代码，实现机器人易容术，我就想趁此机会，在代码里暗中布下机关。 等对方收到代码，在真正的机器人身上进行调试的时候，一旦接通电源，暗处机关自动启动，利用他机器人的眼部摄像装置，拍下那机器人目中所及，再将拍摄结果转成信号，通过机器人自带的传感器发过来。 当然了，所用的信号是我特意租用的专属频段，一套隐秘的信号系统，一般而言，对方是无法阻断信号传输的！至于信号接收端，老钱和我的软件都是！” 听他如是说，大家开始自动脑补“机器人狐狸”的生动画面。狡猾的“狐狸”收到代码后，接通自己机器人的电源，醉心于自己的小聪明，用从宁皓那里抢来的代码，开始调试所谓的易容术，而“狐狸”本人，当时就应该站在那台机器人对面，或许他正在摆弄机器人的头顶部位，因此，机器人眼部摄像头录下了他胸腹部位的毛衣。 “天呐！”科幻爱好者老钱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且不说结果如何，在代码里暗布机关，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不难！”宁皓接过王龙递过来的一杯水，点头致谢，“反正在机器人身上实现的效果就是刚才所讲的那样，至于代码当中的玄机，你们要是愿意听，我也可以大致讲一下！” 执着的人类就是这样，尤其是文明世界的人类，当他们有了职业，有了自己感兴趣又乐于投入的专业之后，一旦话题进入自己热爱而擅长的领域，他们便表现得乐此不疲，讲起话来可以滔滔不绝，完全自得其乐。 王龙弯下腰，看着左凌，撅着嘴，嘀咕道：“这还不难？师妹快帮我看看，我的下巴掉了没？” “有你这么拍马屁的吗？”左凌嗔道，拍了一下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