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鬼道人》 第一章 活死人 “又死了一个道士。” 腊月的的衢州今年分外的阴冷,此时正是卯时,本应寂静的街道上今儿却熙熙攘攘的围满了人。但看人群中央,横七竖八的躺着个死人,那死人穿了一身道袍,血肉模糊的早已分辨不出模样,腹部像开了气儿的口袋似的,心肝肠子肚子一股脑儿都流了出来,铺了一地,发出阵阵令人恶心的臭气。两个眼珠子也被挖了出来,形成了两个黑不隆冬的大窟窿,一眼都忘不到底。死的真是凄惨,可大街上围观的人却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不时的交谈耳语。 “作孽呀,怎么道士都糟了祸吖。听说是妖怪做的,专杀道士。” “我听说常山县清风观的道士一个个都被掏了心肝儿,还大卸八块儿,满观的胳膊腿横飞,都分不清哪个头对哪个身子,那只胳膊配哪条腿。好不吓人。” “快走吧,别等哪天道士都死绝了,会不会就该杀到咱们身上了。” 围观的群众还都喋喋的唠扯着,这时从胡同拐出两个人。打前头走的是个约么五十左右的驼背老头儿,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身子,捂了件时兴的皮袄,手里还提了个大烟袋锅子。后头紧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那姑娘一身大蓝碎花棉袄,头发乱蓬蓬的扎着一个大辫子。大脚板子蹬着一双打着几成补丁的破烂红绣鞋。脸蛋不算漂亮,到时生着一副蠢模样,身板倒挺壮硕,典型的是个乡下姑娘。 那老头儿和那姑娘急急的走着,姑娘低着头也不说话,到是那老头边大步走在前面还边用充满汗烟味儿的嘴不停地念叨着。 “李五是吧,你这妮子命忒好,合了我们家少爷的八字。你卖进了我们帅府可是要享福了,进门儿就是做少奶奶的,底下八九十了个丫鬟伺候着,不仅饿不到,一个村也跟着光荣。” 那老头见李五却不言语又继续念叨着。 “我们大帅就少爷那一个儿子,模样也俊秀,待人都是顶好。要不是突然遭了那恶病……只要你照顾好了少爷,等我们少爷醒了过来,那福儿你是享不尽的……” 两个人说着又大约转了三个路口,行了百十几步,转眼来到了帅府门口。只见府宅的朱漆大门约有十多米那么扩宽,都是用的顶好的木头。大门上高高悬着黄梨木的底料还镶了金边的匾额。李五本不认识字,看不懂匾额上面写了什么,也是后来才知道写的是“衢州章府”四个大字。大门左右还分别蹲坐着两只约有两人高的大石狮子。又不曉的要耗费多少石料和人力。李五是重来没见过这样的气势,早就活生生的吓傻了。那老头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陀着的背也立仿佛变得挺拔了。脸上一股脑的堆满了笑,像极了皱了皮的秋核桃。老头儿转过头来对着李五。 “这就到了,你先站这等着,等我先进去回复了大帅,转眼就过来接你。” 又嘱咐道“可别乱跑,现在衢州不太平。见日的死人,都传闻是清风观的道士引来了鬼怪。到现在死了有两百多个道士了。你一个姑娘还得仔细点。” 李五听了,连忙点了头。心想鬼怪,莫不是章府也是遭了鬼怪的。帅府少爷是个活死人这早是全衢州都知道的事了。 传闻章大帅章宝本是晚清亲王家的厨子出身,长的凶眉怒面,阔口钢牙,一副阎罗样貌。后来清政府倒台,逢时战乱,章宝倒显出了各般身手,古语云“盛世出豪杰,乱世见英雄。”章宝也真称得上了英雄,杀起人来只如同斩瓜切菜,一菜刀下去人头就像那西瓜直溜溜滚在地上滋滋地冒着红浆。因战功赫赫,当上了衢州府大帅。杀人本非善事,章宝雖官位越做越大,可活活却在自己的子女上遭个报应。大小姐章唤子本来生的好好的却在六岁的时候突然变得痴傻异常,二少爷章长弋倒是精神正常,可惜天生便是病秧子,从出生始便未曾断过药。更是在半年前突然昏死过去,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儿。请遍了百方名医也未曾瞧好。总是不能醒来,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活死人。李五站在张府门口,思绪早已想到爪哇国去了。那老头儿此时已从府里出来,挥手叫她进门。 “大帅和几个姨奶奶都在正厅等着呢。快进来吧,拜见了大帅,你要谨慎点,瞧你这孩子倒是老实。咱们大帅看着像是挺凶,其实人好的很。” 又不忘继续嘱咐“到里面见了各个姨太太要记得见礼,要懂得规矩。咱们大夫人不在了,现如今是二奶奶当家。二姨奶奶最是了不起,把帅府治理的井井有条。三姨奶奶整日吃经念佛,平日里你也见不到她。四姨奶奶说话雖刻薄,你避着些就是了。五姨奶奶尤其仁义,对下人们宽容的很,丫鬟仆人都惦念着她的好。” 李五心里默默的记下了,跟那老头儿绕过了正门又从侧门拐了进去,几个丫鬟引路带着她到了正厅。 章保和几个姨太太早就在正厅等着,此时看见许管家领着李五走进了大堂,连忙问道。 “这就是给长弋找的那老婆?生辰时日确定吗?八字确实和长弋相合吗?可别跟老子出了岔子。” 许管家连声应承。 “乙未年酉时生的,叫李五,樟谭镇的人。我还专门找人给她看了面相,是个旺夫的主。我找了十几个村镇,就她一个跟少爷生辰合适,年纪也相当,给少爷冲喜也就她最合适了。” 许管家話音刚落,章大帅个几个姨太太,都纷纷盯着李五看。有的看模样,有的看身段,有的看脚板,有的看屁股。不像是看媳妇,倒都像是再挑牲口。 二姨太穿了一身暗紫色的旗袍,一直坐在主位显得庄重又威严。她随意地瞧了瞧李五,脸上顿时添上了愠色。 “许管家,你倒是怎么办的事。虽说是找个八字相和的冲喜丫头,可毕竟也是要做咱帅府少奶奶的。”二姨太说着边扫了一眼四姨太和五姨太。又阴阳怪气道“身份卑贱点儿倒没什么,毕竟几个姨奶奶也不都是大家出身,可是你瞧她那一副蠢样子,活活的像个木头。” 一直坐在章大帅身旁的五姨太听出了二姨太的话中之意。二姨太太是出身名门,现在帅府后院的当家人,娘家也是做生意的大户。可剩下的三姨太四姨太和她是小门小户出身,也就是二姨太口中说的身份卑贱的人。想到这五姨太忙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李五,转过头儿对章保说道。 “大帅,我看这姑娘模样雖蠢了些,出身也不是甚好,但也算是个正经人家的孩子,也不像是个多事的主。娶妻娶德不娶貌,嫁夫弃富要嫁贤,我是挺喜欢这姑娘。” 五姨太又扽了扽身上的旗袍,理了理身上的貂皮披肩对着章大帅百般温柔。“许管家是跟您几十年的管家,他办的事儿还是最叫人放心的。当下应是赶紧让这姑娘过了门儿,能治好少爷的病才是最主要的。” 章大帅思踱了一下,又仔仔细细看了看李五,转过头对着五姨太。立马拍了板“好,今晚就把喜事办了,老子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只要长弋能醒过来。” …… 一个月后…… 李五倒是已适应了章府的生活,虽然几个姨奶奶还都不曾重视她,丫鬟仆人也从未把他当做少奶奶。李五心里也明白她只是一个靠着冲喜才空有一个少夫人头衔的下人而已。她只能独自倚在角落。她只能终日得守着它那如同死人一般的丈夫。章长弋,如今便是她全部的寄托。她并不奢求章长弋能够醒来,她只是在心里千百次的去期盼,去乞求着章长弋不要死去。否则她在章府连自己唯一的期寄也没有了。 要说章长弋的模样倒真是清秀,她每日为他擦脸换衣服时总是看了又看,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一般。章长弋的皮肤有些浅白。光洁的额头依着俊朗的眉峰,高挺的鼻梁配上微薄的嘴唇,面庞是那样的柔和又斯文。李五思铎着,倘若他不是个活死人。倘若他真是她的丈夫。倘若在他的心里也一直深深地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 或许她就不会在像现在这样孤独又煎熬的活着。可是她又怕。她害怕章长弋如果醒来之后会嫌弃出身低贱,模样也丑陋的她。她喜欢看着他,一直紧紧的盯着看着,如果她可以就那样看他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卯时初刻,大丫鬟青书和雨秀像往常一样端来了洗漱用的水。李五习惯的拧了手巾先给章长弋擦脸,忽然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熙熙蔟簇的吵嚷声,然后便响起了四姨太那尖锐轻佻又作腻的声音。 “长弋有救了,当真是麄道子的徒弟呢。法术可高了,一眼就说出咱家长弋生辰八字,还说咱家长弋不是普通的病症,是中了邪病的。” 李五听见四姨太的话,也顾不得手里的活儿计,急忙推开门跑到院子里,正看见四姨太坐在院中和丫鬟红花在说话。身后还跟着一群小丫鬟端着茶伺候着。 “太太,您说哪请的道士呀,当真有那样大的法术?” 四姨太边喝茶边嗑着瓜子儿,好不自在。 “咱少爷命好,那道士是自己寻来的。当时那门房小厮还不信,以为是骗子,楞要赶人家走。结果还是许管家出去看个究竟。咱许管家不是天生的驼背嘛!那道士一拂手,徐管家后背的大包一下就捋直了!” 红花听的正出神儿,一回头却看见了李五站在院里,红花平日里最是记恨李五,一个模样丑陋的山野丫头也配做帅府的少奶奶,便故意问道。 “真是太神了。太太,你说少爷若当真是醒了,看到自己却娶了个丑媳妇儿,会不会活活又吓死过去。” 四姨太听了,也听出了红花在挤兑李五。回过了头,真的看见李五正一身亵衣站在的房间门口,便捂着嘴戏虐的笑道。 “一个村姑,你还真当是什么?少奶奶么。二少爷醒了,一定要娶大家的闺秀。哎呦,帅府的脸都要丢尽了。” 李五这样的话儿早不知听过多少,也不做声,只是低着头回了房间。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似的,章长弋有救了,要醒了。她是又兴奋又难过。兴奋的是他的丈夫有可能会活过来。难过的是她在章府恐怕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傍晚时分,章府果然来了个道士,与李五想的不同的是,那道士并不是什么成仙的老道儿,而是个女子。看那女道士,十七八左右的年纪。背了个白色的棉布包,穿了一身纯白色的绢布道服,蹬了一双麻布的单鞋。在这腊月的日子里略微显得有些单薄。杏仁眼,樱桃唇。油黑的头上整洁挽成个髻,只插了一只白玉的簪子。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脖颈,一直淡淡的面庞,看不出喜怒,当真应是有些道法的。一副不染尘世的摸样,倒像是画里出来的人儿。 章保早已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大声吵嚷着。 “道姑,我也不知你是什么法号,什么来路。你要真是能让我儿醒过来,我把这整个帅府都给你。” 那女道士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回道。 “贫道法号引三海,家师是二十年前常山县清风观的道长處道子。治病救人,与人为善本就是贫道的夙愿,何谈报答与否。只是待贫道医好少爷后,望大帅可以答应贫道一个条件。” 章保听了大笑道“别说是一个条件,哪怕是十个一百个也没不是问题。都说你师傅處道子是神仙下凡,我也与你师傅曾有过一面之缘。算起来我们也是故人了。如今只仰仗仙姑救我儿子的命。” …… 引三海也不再寒暄。请二姨太太带了路,去个李五和章长弋的房间。先是看了看一直沉睡着的章长弋,然后从身后背着的棉布包中,取出了纸朱砂和毛笔,用毛笔和朱砂画了一张符,又让李五取一碗雄黄酒。只见引三海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合并,闭着眼睛,默默地在嘴中念了几句咒语,那符纸竟自燃起来化为灰烬浸入了雄黄酒中。引三海端着酒碗走到床边又坐了在床上,不慌不忙的从包里取出了一颗黑色的丹药,用食指塞到了章长弋的嘴里,然后就着丹药把雄黄酒也给他喂了进去。这边酒未全进,那边章长弋已缓缓睁开了眼睛。 …… 衢州道士为何全部惨死? 引三海究竟是何来历? 李五又将何去何从?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章 阴阳眼 章长弋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无数恶鬼围向他。那些恶鬼浑身鲜血,手里提着脑袋,肉体也都腐烂,破败。纷纷围着他向他哀哭向他诉冤。此时忽的清醒过来,四周还在模糊,脑子也有些恍惚,身体也该动不得。只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道衣的女人。那女人生的七分忧郁三分娇俏。眉若青山黛,目似含秋波,唇若檀香玉口,肤比凝脂美玉。这是他在沉睡了大半年之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一个实实在在令他心动的女人。有时真的一眼便可以看到心里。 章保看见儿子醒来了,高兴的又是大叫又是大嚷,二姨太也是高兴得双手合十,叨念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五姨太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了,眼泪像黄豆粒儿似的噼里啪啦一串儿一串儿的往下掉着。只有四姨太还算稳妥,上身依着角落的雕花立柜上,双手抱着肩。心里思踱着引三海还真是厉害,难不成这丫头真真是神仙下凡。 李五当时正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门口,因众人都在。她一个身份低微的人,也不敢进屋子里,也舍不得离开。忽的章长弋听见醒了过来。自己全身上下像被几十颗爆竹绑在一起轰炸过一样,脑子也不转了思维也停止了,只有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眼看着大丫鬟们都各自忙忙碌碌的端着水端着手巾,或是备着衣服备着饭。她的双脚却如同被人狠狠地摁在地上一般,动也动不得。 引三海看章长弋已经醒来,丫鬟也都伺候他喝了水,心想这应是没什么大事,又因本身喜好肃静,眼下却太过杂乱,便缓缓走出门外。众人看见引三海出了房门儿。这才回过神儿。五姨太请愿留下和李五照顾着刚醒的章长弋,章保应允后便和二姨太四姨太跟着连忙跑出来,又忙派下人把引三海请到大堂。 大堂当真是富丽堂皇,除却一些金杯银盏和名人字画不说,单单的桌椅便也都是红木镶金的。引三海随意的坐下,二姨太连忙亲自给引三海奉上了上好的洞庭碧螺春。章保也全程陪笑着,全然不是平日里威严的模样。 “仙姑真不愧是得道高人。长弋都睡了大半年了,这,这竟然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仙姑真是道法非常啊!” 章保难掩心里的欣喜,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顿时一拍脑门儿。“哎呀,我记得我答应过仙姑,只要仙姑救醒了我儿子。我就立马满足仙姑一个条件。现在长弋已经醒了,仙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章某哪怕拼了性命都会给你办到。” 引三海听了章保的话,暗自思量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真是把我当作救命恩人了。便道了句“无量天尊”。又起来欠身回道。 “贫道一个人从长白山回到衢州,人生地不熟也并无个依靠,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贫道有些锁碎事要在衢州耽搁些时日,便想在大帅处求个住所罢了。” 章保听了又是一阵酣然大笑。 本还怕引三海会提一些叼专的条件。或是直接要了他命。今日一听,一下子便松了一口气。 “我当是什么条件。哪怕仙姑不张口,我也要留仙姑在我帅府中多住些时日呢。” 然后又乐呵的转过头对着二姨太嘱咐道“你快亲自去给仙姑收拾一间别院,就咱后院儿东南角那间,老太太以前住的那所。”二姨太连忙应承着,带着芳龄芳彩两个丫头急急去了后院儿。 四姨太见状也不好多留,也带着丫鬟红花回了卧房。 章长弋又问引三海。 “敢问仙姑,不知我儿子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竟然沉睡和大半年这么久。不知以后会不会再发。我命不好,闺女是个傻子。就这么一个好人儿似的儿子。全家的命根子呀。” 引三海也体谅章保的苦衷,便如实说道“贵公子之所以沉睡,并不是因为怪病。贵公子是丁乙年丑时出生。丁,乙乃是十天干的阴位,丑时是十二地支的阴位。所以贵公子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时。道语有云,纯阳不生,纯阴不长。四阳俱立,定知难有阴尊;阴覆全逢,不见阳尊老寿。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都是自幼体弱多病,但却并不会制沉睡。公子的病,一是因为八字纯阴,再者便是公子在胎中便落了病根子。” …… 却说李五那边,章长弋刚刚清醒些,见到房间里只有五姨太和一些丫鬟,还以为刚刚看见的白衣女子只是一个梦。不禁有些怅然。李五忙扶着章长弋半倚在床上,又在他后背垫个些棉被,可以软和儿些。然后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他喝小米粥。章长弋看着李五是个生面孔,并不是往日服侍他的丫鬟。穿着虽也不是太好,但却和普通丫鬟不甚一样。便问李五。 “你是新来的丫鬟罢。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怕真是我睡了太久。” 李五心里一紧,听着章长弋正问她话。也不知是应高兴还是应难受。更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便傻傻的愣在那里,也不言语。五姨太见了,忙上前搭话解围。 “长弋呀!你这一睡就是大半年。家里不知请了多少大夫也医不好你。前两个月来了个游方术士,说要找个跟你八字相合的丫头给你冲喜,你才能好。于是你爹就派人寻着了这个丫头,花了二两银子把她买回府给你做媳妇儿冲喜的。” 章长弋先是一愣,又听说眼前这姑娘是自己昏睡时被家里买回来的媳妇儿。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李五。虽不是貌美如花,却也干净,利落。章长弋对李五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想到一个好好的姑娘要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守活寡。定是因为家里极困难,否则哪家肯只二两银子就把好好的女儿送进火坑。一想到此处,便不由自主的可怜李五。又见李五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便笑到。 “姑娘怎么这么腼腆,我想我昏睡时,少不了要姑娘日夜辛苦的照顾我,长弋在此先谢过姑娘了。” 李五看见章长弋并没有嫌弃她,还对她说谢过。不由得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脸上一阵阵发红,发热。半晌只吭吭哧哧的回个声“不,不用谢!” 五姨太见李五羞红了脸。心想还真是个朴实的丫头,连和男人说话都会害羞。道也有几分同情她。便又笑到。“不过那游方术士说的也真准,这新媳妇儿刚娶了一个多月,引姑娘就不请自来了。这丫头还真是旺夫。” “引姑娘?哪个引姑娘?我怎么又未曾听说过。我昏睡这半年怕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吧。”章长弋一边喝着粥一边随意问到。 李五便回复章长弋“引姑娘是救命恩人。” 章长弋听了倒是好奇,温柔的笑着“什么救命恩人?”李五看见章长弋竟对自己笑,脸上又是一阵红晕。再加上本来自己嘴笨,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傻傻的低着头。 还是五姨太告诉章长弋。 “引姑娘是个女道姑,法力高深的没边没际了,是清风观以前的道长處道子的徒弟。咱们许管家的驼背她一拂手就治好了。还有你的病,她就随手画了一道符烧化在雄黄酒里,又拿颗小药丸就着酒给你喂进了嘴里,这边酒未全灌,那边你人就醒了!怎么?你睁眼时她就坐在你床边呐,穿着白色道衣的。你应该看见她了!” 章长弋听到五姨太说自己看见的白衣女子不是在做梦,而是救他的恩人。心里说不出的喜悦。也不顾还在喂粥的李五,一把啊抓住了五姨太的胳膊。“那引姑娘是真的?那引姑娘人呢?她在哪儿?她走了吗?” 五姨太被章长弋些一抓吓傻了。这么些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章长弋这么捉急的样子,不禁扑哧一阵大笑。忙回答。“瞧你这是什么样子,怎的鲁莽成个这样。引姑娘没走,现在在大堂和你父亲说话儿呐。” 章长弋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松开了抓着五姨太胳膊的手。李五默默看着章长弋刚才的举动,胸口不禁一紧。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一般。章长弋怕是喜欢上了引三海罢。章长弋和引三海倒真是般配,才子对佳人。她一个农村出身的山野丑丫头,不遭他的嫌弃已经知足了,还敢奢求什么。真的做少奶奶吗?她自己是想也不敢想的。如今李五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辈子在章长弋的身边伺候着。给他檫脸给他喂饭,做他的丫鬟,给他一辈子当牛做马。 这边大堂上,章保和引三海谈的意犹尽兴,真是感觉和这个姑娘相见恨晚。突然又想起引三海说自己儿子是娘胎里落了病根子,便一面搓着手一面笑问道。 “仙姑,你早先说长弋打娘胎里便落了病根子。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病症?是否严重?” 引三海淡淡的回答“阴阳眼。” “什么是阴阳眼?可是重症?本帅却怎么从未听说过。” 引三海缓缓喝口茶,不慌不忙的回道。 “阴阳眼,是天生便能看见鬼神。而公子略有些不同的是,他天生并不能看见鬼,而是能梦见鬼。普通人若横死后,心里尚有未了的心愿,或是未报的仇怨,他的魂魄便会多一分执念,渡不得转世轮回转世只得在人间飘零做鬼。因公子有阴阳眼,可以梦鬼,冤魂便会入他梦中述冤,纠缠。我想公子身上是应有什么宝物震慑过,公子早那些年并没有梦到过鬼。我想只是因为近半年来,衢州道士接连惨死。道士冤魂们有冤无处诉,无处可投胎,公子才会长睡达半年不醒的。大帅若是不信可以问一问公子的生母。” 章保听了引三海的话,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支支吾吾的回忆起二十年前。那时章保和夫人刚刚来到衢州上任,章保本是北方汉子,难得见到南方风景绣貌与温柔婉转的江南女子,便逐渐流落花丛不能自拔。那时章保接连娶了四个姨太,还整日寻花问柳。不仅冷落了大夫人,并经常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大夫人心灰意冷,便在中秋佳节。吊死在房间里。可怪的是,大夫人死后不久,章保唯一的女儿唤子便突然变得疯傻了过去。又过了几年,几个姨太太的肚子却都不见声响。章保求子心切,便去常山县清风观沐浴受戒祈求得子。那正是夏日炎热的季节,章保一人在山上,要祈福整整四十九天,天气炎热章保百无聊赖,又因为没有女人更是急得他心痒难耐。那时道观里有个自幼修行的年轻女道士,道号长虚,长得桃花眼,芙蓉面,颇有几分姿色。一日章保实在受不住煎熬,便这夜晚开到长虚房中,强奸了长虚。九个月后的早春长虚一个人挺着大肚子站在了帅府门口,说是怀了他的孩子。章保当时兴奋不已,心里对长虚是有喜欢的,便立马儿请个数十个老妈子和丫鬟伺候长虚。可长虚却终日因被赶出了道观而哭哭啼啼。没过几天长虚便生了一个男孩,就是现在的章长弋。生完章长弋不久长虚便郁郁而终,临终前只留给章长弋一个雕着麒麟的玉佩。说是可以驱鬼辟邪,让长弋一直带在身上,以后用得着。 章保回忆着不禁一阵叹息。“报应啊!我留恋花丛害得夫人为我上吊而死。又因贪恋女色侮辱了修行的女道士。我罪大恶极!早该料到会有今天。可是为何我做的荒唐事,偏偏要报应到我孩子的身上。” …… 衢州道士是何人所杀? 章长弋和引三海会发生怎样故事?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章 女鬼雪鹛 夜已半深,李五喂章长弋吃完了药。服侍他暂且睡下。过了一会儿,李五见章长弋已经熟睡,怕他身子骨弱,又因夜里风凉便给他掖了掖被角,又把自己的被子也给他盖上,一个人便也伏在桌子上睡了。 章长弋睡得正憨,隐约听见有人叫他。“公子,公子!”章长弋睁开眼睛只见天色幽黑,自己床边却站着个姑娘。那姑娘妆容倒还精致,模样也算出挑。只是脸色惨白,头发蓬乱。穿了一身米色全素的紧身时兴旗袍。旗袍腹部以下全是殷红的血迹。章长弋一惊,顿时起身吓得紧倚着床角。 “姑娘是什么人?我和姑娘素不相识,怎么半夜的却在我床边?” 那女子微微曲膝,道了句万福。又从旗袍的左襟里,扯出了一条细娟的绣帕,哭哭啼啼的道。 “公子,此时这并不是你的家中,这只是梦中而。小女子虽与公子素不相识,却只因死的凄惨,有情难解,有冤无处诉。心结至此,无法得已轮回。而公子是个通阴阳的人,便特来求公子替小女子了愿,让奴家可以轮回转世。” 章长弋听了不觉一惊,自己竟然是在梦中。而面前这个女子亦是个女鬼。他沉睡这半年倒也是见个不少鬼怪。可却都是红毛绿齿,突眼拔舌,好不吓人。而今日见的女鬼,虽也浑身血迹,可却温柔婉转,好不凄惨销魂。章长弋便问她。 “不知姑娘有何冤屈?亦或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在下若是能办到,一定替姑娘完成遗愿。” 那女子听了,收起擦泪的绣帕。又是曲膝道了一句万福,便缓缓讲来。 “奴家名叫雪鹛,是满春楼的窑姐。虽不是头牌,可也常有些熟络的老客捧场,日子倒也过的自在。一年前满春楼来了个客人,说是个镇长的儿子。出过国,还喝过洋墨水儿的。模样也秀气,出手还阔绰,隔三差五的便来找我。一开始我也不曾看上他,只是觉得他手里的银钱多。当窑姐的,没几个是干净身子,谁不想攀个金财主,离了那个牢笼。” 雪鹛说着又不知觉的哭了起来。“后来他总是来看我,千金博我一笑。我也当他是良人,便决定赎身嫁他为妻。可是他的家里不容我,他父母嫌我身份卑微,也不顾我腹中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并连夜把我赶出家门。他倒也有些情意,宁愿为我忤逆父母与我私奔。当时我们手里都没有银钱,我边偷着向满春楼里的瑾姐姐借了些银子。我们决定逃去杭州,可就在路过龙游县时却遭遇了土匪。” “然后呢?”章长弋问雪鹛。只见雪鹛突然哭的泣不成声,连话也说不利落。 “那些土匪抢了我们的银两,还要,还要侮辱我。那,那个狠心的男人。他就睁眼看着那些土匪将我侮辱,然后对那些土匪低眉奉承。后来他看到我下体满是血迹,孩子已经保不住了。便不顾我的死活,丢下我,自己逃命去了。” 章长弋听罢雪鹛的故事,心里也不禁阵阵酸楚。都道是****无情,戏子无义。可古往今来,痴情的妓女大有人在。 秦淮卞玉京,柳如是。原来合着世间最是无情地便是嫖客。便如吴梅春作的那首《西江月.春思》 一般。 “娇眼斜回帐底,****紧贴灯前。匆匆归去五更天,小胆怯谁瞧见?臂枕余香犹腻。口脂微印方鲜,云踪雨剂故依然,掉下一床花片。”不过花海嬉戏,谁可赋予真情? 思绪回到眼前,章长弋叹息着问雪鹛。“不知姑娘的遗愿是歼灭山贼,还是要让那薄情的负心汉有个交代。” 雪鹛思量半晌,怯怯生生的回道。“歼灭山贼已是无意,世间因果轮回,善恶报应,恶人终有恶报!”又沉了一口气仿佛笃定了什么。 “我只想问问他,可曾得鸳鸯锁,为何偏偏对我如此无情。?” “什么鸳鸯锁?还有,那负心人姓甚名谁?又是哪个镇的公子?”章长弋正欲多问,却觉得身子一下一下沉了下去。猛一睁眼,发现雪鹛已经不见了,床边正是李五在给他擦汗。 李五见章长弋忽然醒来,想着怕是自己打扰了他的清梦,便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我看少爷囫囵的说着梦话,又出了许多冷汗,便给少爷擦擦汗,吵醒少爷了。” 章长弋倒不怪她,只是刚才的梦是那么真实,雪鹛的啼哭仿佛一直还萦绕在他耳边。至此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章长弋便让丫鬟雨秀去请引三海。不出一刻,引三海便和二姨太一齐来了。 二姨太先是问章长弋胃口怎样,身子可曾好些。又问引三海住的可还习惯。几人寒暄了一会儿。二姨太便称,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聊天儿。便带着丫鬟出了屋去。章长弋便把昨夜梦中的情景全部告诉了引三海。 引三海仔仔细细地听了。便回道。“少爷休要担心,只是个冤魂来向少爷诉冤罢了。不过贫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少爷八字纯阴,不是个长寿的人。这倒也是个好契机,少爷可帮梦中的冤魂还愿,渡他们轮回转世。以积十方阴德,小则可消灾解病,大则可益寿延年。” 章长弋听了引三海的话,倒有些欣慰。他是久病的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昨夜他见那雪鹛也是可怜。能渡她轮回也算是一桩善事。可是那雪鹛不曾对他说出那负心人是哪镇的人口,也不知姓甚名谁。衢州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多个乡镇。可该如何去找寻。 引三海却如同知他心事一般。“那雪鹛不是说她来自满春楼么,和那负心人私奔时,还有个瑾姐姐送过她银两。我们便去满春楼找到那瑾姐姐问个究竟便可。” 这边章长弋和引三海聊的倒还投机。那边许管家便跑来通报。说是二奶奶家的吴表少爷来看爷儿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烫绒黑色洋装的男子拎着大包小裹的礼品便进了屋。“我的个乖乖,章老弟你可总算是醒了。”说话的人叫吴亦,是二姨太的亲侄子,章长弋的表哥。家里是做古董生意的,也算是衢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吴亦倒是长了个好模样,本人却糙的很。不通文墨,对算盘珠子倒是极为精通,从不做些亏本儿的买卖。吴老太爷死后,如今也算是吴氏古董行的当家人了。 章长弋和吴亦极为要好,是从小尿尿和泥玩儿的交情。如今大病刚刚初愈,见吴亦大包小样的来看自己。心里千百个高兴。忙拉他坐下,让李五给沏了茶。又向他引荐了引三海,把引三海夸呼的神乎其神,绍地引三海的脸一阵儿红一阵白。说的倒真如神仙下凡的一般。吴亦又问了章长弋。“身体可还好些,你病的这大半年,我母亲整日惦记你。”章长弋便说自己是八字纯阴之人,要渡鬼轮回转世才能延寿。又提到了昨晚的梦境。吴亦顿时一拍大腿。 “逛窑子可得带上老子,衢州的这片窑子我门儿清。” …… 晌午刚过,章长弋和吴亦便换了便装,去了满香楼。吴亦还不忘介绍。 “章老弟,逛窑子这事儿你可不如我。咱衢州共有二百六十三家窑子,其中富丽苑和香满堂的窑姐最漂亮,都是江南的。那身段儿那模样,真是带劲。宜春晏和牡丹阁的厨子可是一流。这边儿喝着小酒吃着小饭,那边儿有姑娘给唱着小曲儿,咦,甭提多享受了。”说着还不忘闭起眼睛,深深畅想一番,仿佛自己身处牡丹阁一样,正有小曲儿姑娘招呼着呢。 “那满香楼呢?”章长弋问。 “这个满香楼是去年新开的窑子,听说还不错。不过我倒还没去过,今儿正好借老弟儿的光。”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满春楼的门口,老鸨子不愧是阅人无数,只随意的瞥了章,吴两人一眼,就看出都是不差钱的主。一把拉住章长弋的胳膊就往楼里拽。这边又有几个窑姐纷纷围住了吴亦,也拥着,扯着的进了楼。 “两位爷儿,是要找指定的姑娘啊,还是我给你安排。我瞧两位爷儿不是熟脸儿,那我就给您安排几个好的,包咱爷们儿满意。”说话的是顺姐,满春楼的老鸨子。约么四十多岁,脸上画的倒挺时髦,一身浓重的脂粉味儿,呛的人鼻子直发酸。身材略微丰满些,倒还有些半老徐娘的韵味儿。后来吴亦评价她,眼神里透着精明,声音里隐着油滑,一看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不,不,别着急呀!”吴亦忙忙打断了顺姐。“我们有指定的姑娘,小爷儿我是个粗人,可偏偏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墨水。这中国几千个汉字里边儿呀!小爷我最喜欢一个瑾字。别管多少钱,你们春满楼名字里带瑾字的姑娘我都要了。”说着不忘从西服内衬口袋里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 顺姐想着还真是来了个大户,可得伺候好了,一次宰的再多都不如回头客儿来的实惠。“得嘞。”顺姐连忙应承着。一把拽过银票掖进袖子里,脸上的粉也都乐的挤进了褶子里。“瑾玉,瑾红,香瑾,秋瑾,宝瑾。快出来,招呼客人了。” 不一会儿,从楼上纷纷下来了五个姑娘,真是燕瘦环肥,各种姿色都有。一个个玲珑剔透,优雅的身段裹在五颜六色的旗袍里,倒真是一种别样的风景。 吴亦是商场上的君子,花丛里的小人。直接就近拉过来两个窑姐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抱的。另几个姑娘见状也纷纷围住了章长弋,这个敬酒,那个喂菜,真如同伺候皇帝一般。章长弋先是推脱了一阵,见推脱不得。便连忙问身旁的女子。“你们可知道一个叫雪鹛的姑娘么?” 几个女子听了雪鹛的名字仿佛并不陌生。坐在吴亦右边穿着蓝色旗袍的女人说道。“雪鹛以前可是我们满春楼有名的姑娘,听说被个富家少爷赎身了,有多少姐妹艳羡呢!”又有个女人接着说。“我见过那男的,长得倒真是油头粉面的,一出手就是大把大把的银票,雪鹛可真是掉进福窝儿里了。” 章长弋听了紧接着又问。“那你们知道那男的是哪的人吗?叫什么?”几个姑娘听了都纷纷摇头,坐在吴亦右边的那个姑娘又说。“雪鹛以前虽算不上是头牌姑娘,可倒也比我们高一个级别。跟我们这些人都不是熟络,哪会跟我们说那些,要说点什么心事恐怕也只会跟卢妃姑娘说罢。” 吴亦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那个,那个什么卢妃姑娘又是谁?”几个姑娘都互相对视一笑,纷纷看着吴亦。“卢妃姑娘你都不认识,卢妃瑾呐,可是我们满春楼的头牌,最红的姑娘了。” 章长弋和吴亦思踱了一下,想着雪鹛口中说的瑾姐姐怕应就是这个卢妃姑娘了吧。便挥手让几个窑姐都出去了,又让那个穿蓝旗袍叫瑾红的窑姐顺便把顺姐叫进来。不一会儿,顺姐便进了屋。章长弋请顺姐坐下,吴亦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拍在桌子上。“我们要见卢妃姑娘。”顺姐看了一眼银票,却收起了刚才谄媚的笑模样。一脸神气的说。“要见卢妃姑娘,这点银子可不够。我说两位爷儿,我们楼里别的姑娘也都是挺好的。保证能伺候你满意,爷们还是找别的姑娘儿吧。” 吴亦听了,顿时生起了急脾气。从怀里一股脑掏出了一打儿银票。足足有一万两。顺姐看了,站起了身儿。掸了掸旗袍上的灰。瞄了一眼桌子上的银票。又坐下了。只说了两个字“不够。”吴亦也不示弱,又解下了手腕上一块英国制的手表,说道“这表可足足值八万块大洋。” 顺姐也是识货的,慢慢的拿起手表。在自己的手腕儿上比了一下。倒还挺合适。便扬起头喊到“卢妃姑娘接客,两位爷儿楼上请。” …… 卢妃姑娘究竟是否知道详情? 负心男子又是何许人也? 雪鹛能否轮回转世?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章 鸳鸯锁断 章长弋和吴亦跟着一个丫鬟上了楼,又转了一个拐角,来到了一屋雅间前。只见雅间的左侧挂了一个木牌。牌上用楷书篆着“团扇纺”。 “团扇纺,倒是有些意思。”章长弋玩味的说道。吴亦却不是个文化人,径直推开了门,便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幽雅而神秘。一副黄梨木骨架的玉面屏风立在当前。章,吴两人绕过屏风,却被屋内的景象惊的一下。屋内香烟缭绕,恍若神仙境界。正中央摆了一张鎏金贵妃塌。正对着门的那面墙砌了满满一墙的书,有北宋拓本《三藏圣教序》,有南宋刻本《四书章句集注》,又有南三阁《四库全书》零种二十六部。每一本都价值万金。东西两面墙上又挂着各种各样的扇面。有唐寅的《听瀑图》,南宋夏圭的《寻梅访友图》,也有清代任颐的仕女人物图。如此场景,章长弋不禁心生佩服。居如此之卧,生死又当如何! 章,吴二人还在恍惚中,背后却传来一声娇柔的女音。“二位公子怎的站着?”章长弋和吴亦忙回过头,看见门口正站着一个端着茶盘的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质朴与单纯。 “你就是卢妃瑾?我还当是什么天仙,竟是个小丫头。”吴亦一屁股坐在书架前的椅子上。 那女孩笑了笑,又请章长弋坐下。给章,吴两人端了茶。“我是瑾姑娘的婢女,两位公子可以叫我弄画,我家瑾姑娘现在正和陆氏票号的少东家谈话,还请两位公子稍等片刻。” 章长弋倒也不介意,只是房里的那些书本倒也够消磨时间了。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只见一个穿着湖蓝色香云纱旗袍,手持团扇的女子绵步软软的走来。那女子当真生得极其貌美,鹅蛋脸型,细细的眉眼,腮如云,唇似血。身量纤瘦,弱柳扶风。再看她手上的团扇,素绢扇面,象牙扇骨,扇面画着宋代黄荃的《苹婆山鸟图》。一人一扇,真真是入了化境。 “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章长弋不禁感叹。 卢妃瑾浅浅一笑。“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出自唐代王建的《宫中调笑·团扇》” 吴亦也听不懂他们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呆呆的看着卢妃瑾,吴亦也算得上是花丛中的老手,阅女无数。可今儿,他却头一次知道什么叫作佳人如画。 “表哥,想什么呢?”章长弋问他。 吴亦这才回过神儿,支吾道。“妃瑾,妃瑾,我是在想妃瑾这名字挺好听的,多,多有文化呀。” 章长弋听了一脸尴尬,偷偷的扯了扯吴亦的西服衣角,低声对她说。“表哥,卢妃是复姓,姑娘是单名一个瑾字。” 吴亦听了,脸上顿时一阵发热,强扯开了话题。“瑾姑娘,我和我这老弟并不是留恋女人的人,来这儿就是想问姑娘一件事儿。知不知道赎走雪鹛的人是谁?不瞒你说,雪鹛已经死了,可是死的太憋屈,投不了胎。我这个老弟儿吧,能通阴阳,睡觉时能梦到鬼。雪鹛昨天晚上托梦让我表弟帮他找那个负心汉,可是又没说那个人是谁。我们这才来麻烦姑娘,姑娘要是知道那个人是谁,就告诉我们。” 卢妃瑾听说雪鹛死了,忍不住心口一紧,呜呜的哭了起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看的吴亦心里撕拉的疼痛,吴亦当时一百个后悔,怪自己嘴笨说的这么直白。忙把自己贴身的手帕递给卢妃瑾。 卢妃瑾哭了半晌,便吭吭的念叨。“我告诉她多少次,已不是清白的身子,还能指望遇上什么良人。世上能有几个好好的男子能让你我平白的遇到。并且地位悬殊。那个男的,那个男的是遂昌镇镇长的三公子,名叫郑钰霖,平日看他倒也斯文,怎料想却是个禽兽,怎麽白白的丢下雪鹛妹妹,径自己跑了。” …… 章长弋和吴亦回到帅府已是傍晚。两人匆匆去找引三海,说明了郑钰霖的来历,三人决定第二日一早起身去遂昌镇。 李五听说章长弋要出门,又是一夜未睡,忙准备了换洗的衣服,鞋袜。又怕路远,章长弋身子弱,遭了风寒。连夜去药房,配了二十多副药,拢共收拾出了五,六个大包裹。 到了第二日,吴亦开来了自家新买的绿色王八壳子小轿车,载上章长弋和引三海,三人直奔遂昌。 三人来到遂昌,先是找了间客栈放下了行李。吴亦便张罗儿着请章长弋和引三海下馆子,吃顿好的。几人刚走到客栈门口,便听到炮竹噼里啪啦的响。紧接着便是锣鼓,喜乐声响彻了整个街道。 “这是赶上谁家迎亲接新娘子呀。”吴亦说着走出了客栈门,便看到一行仪仗足有七八十个人,在前面打着红囍的牌子。新郎骑着高头大马,穿了一身订制洋西装,带着个白色的礼帽,模样斯文秀气。后面紧跟着红顶雕花的八人抬大轿,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娶妻。章长弋也忙带着引三海出门去看热闹。吴亦看了一会儿,进了客栈 ,好奇的问客栈老板。“这是谁家娶媳妇呀?好大的排场。” 客栈老板约么四十多岁,穿了一身墨黑色长袍,裹了个绿色的小马褂。也正伸着头在柜台里看热闹。听了吴亦问他,连扯开了话匣子。 “这是我们镇长的三公子,一表人才。娶的也是我们遂昌的大户刘家的千金。两人郎才女貌。” “什么?新郎是镇长的三公子。郑钰霖么?”吴亦大叫道。 “你吼什么呀?你羡慕呀。你也找个镇长当爹去呀。”客栈老板鄙夷的蹬了一眼吴亦暗自嘀咕着“什么人呀,真是没见过世面。” 吴亦忙把章长弋和引三海叫进了客栈,恨得捶胸顿足。“你们知道那新郎是谁吗?就是那个狗娘养的郑钰霖。” 章长弋听了,当下无话。只是心想,可怜了雪鹛如此痴情的一个女子,竟托付非人。如今雪鹛尸骨未寒,郑钰霖便又娶新欢,男人,怎都生的如此无情。殊不知引三海也是如此想法,两人早已默默心意相同。 客栈里,引三海画了一道聚魂符,摆了香案,摇了招魂铃,默念了几遍道法心经。大喊一声“入。”雪鹛的魂魄顷刻聚到了一起。引三海又拿了一柄木剑,指着雪鹛,又喊了一声“收。”雪鹛的魂魄便被收到了木剑里。 吴亦一直在旁边看着,吓得全身一怔,嘚嘚嗖嗖。“那,那个刚才是鬼。还被你收到木剑里了。” 引三海轻笑着淡淡的回复吴亦。“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吴大胆儿呢?怎么这就,怕了。” 引三海回屋叫了章长弋,说雪鹛魂魄已经收到了剑里。三人准备好一起去了郑家。 入夜,郑家大摆酒席,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三人来到郑家门口,刚欲进门,却被郑家的一个小厮拦在了门外。“你们谁呀?知道这是哪儿吗?今儿是我们三公子娶亲,你们以为但凡是个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的?” 吴亦欲要发怒,忙被章长弋拦了下来。章长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了那小厮。“还望小哥通报一声,在下是衢州府章大帅的公子章长弋,今和两个朋友路过遂昌镇。听说今天三公子大婚,特意与两个朋友来讨个热闹,喝杯喜酒,望郑镇长给个薄面。”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小厮见了银票,忙露出了笑容,呲着两排黄牙,连跑带颠儿的进门儿去报信。 不一会儿,郑镇长便携着郑钰霖出来迎接章长弋等人。几个人寒暄一阵,章长弋称自己身子不好,想讨杯喜酒借个喜气,又怕婚礼上人多,怕冲撞了自己。便请郑镇长为他们专门设了一个单间。 章长弋和吴亦在单间里聊天,喝酒。倒也悠闲自在。引三海是个修行的人,不便饮酒,便只吃了一些素菜。又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郑钰霖去单间里给章长弋敬酒,本想巴结章长弋,好在帅府手下找个官儿做。刚一进门却发现屋内阴森一片,也没点明火。便问道“章少爷是不喜光么?” 这边郑钰霖刚一进屋,那边门忽然霍的关上了,惊的郑钰霖浑身一震。 章长弋喝了一口酒。“不是我不喜光,是雪鹛如今见不得光。” “雪鹛!”郑钰霖忽的瞪大了双眼,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章公子在说什么?郑某怎地听不懂。” “怎么?郑三公子不认识雪鹛?”章长弋浅笑道“要不要我提醒一下郑三公子。秀丽衢州府,悠然满春楼。” “在下当真是听不懂章公子的话,在下从未听说过什么满春楼,更不认识什么雪鹛。” 郑钰霖尴尬的支吾着,不时擦擦头上的冷汗。 引三海听了郑钰霖的话,不禁冷笑“郑三公子怎么连说话都哆嗦了,你既然不认识雪鹛,那你应该也不知道雪鹛被山匪强奸,孩子落掉,一个人在山谷里,因失血过多而亡的事吧?那你也更没有见过雪鹛死后冤魂不散,不能轮回转世。还心心念着那个弃她而逃的情郎送给她的鸳鸯锁吧。” 郑钰霖知道事已败露,霍的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是我对不起她,当时我只是害怕。她躺在地上满是鲜血,她活不了了啊。十几个山匪,我害怕呀,我害怕他们会杀了我,我不想死。” 说着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金色的锁链,上面雕刻着一只鸳鸯“这是我在得知她怀孕的时候,送给她的鸳鸯锁,我和雪鹛一人一个,我们许诺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是我懦弱,是我对不起她。” 众人冷眼看着痛哭流涕的郑钰霖,引三海拿出了木剑。念起咒语大喊一声“出”。雪鹛的魂魄便幽幽的凝聚在一起。霎时站在了郑钰霖面前。 “你可知,我有多少刻都想将你碎尸万段。可是我却凭什么恨你,恨你负心,恨你弃我于不顾,恨你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是我自己下作,偏偏要赎身与你私奔。可是,就连我惨死做鬼,却还是痴痴的放不下你。”雪鹛淡淡的说道,没有伤心,没有眼泪。仿佛还如当初那般美好。 郑钰霖见了雪鹛的魂魄,还是她死那天的样子。一身素雅的旗袍,腹部以下却满是鲜血,忙跪在地下频频叩头。“雪鹛,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是我懦弱,是我该死,是我害了你,我求求你原谅我,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来赎取我的罪过。” 雪鹛轻轻的笑着,“下辈子,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雪鹛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郑钰霖,那时他是斯文的公子,她是楚馆的妓女。他曾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也许从一开始便走错了,他们地位悬殊,又怎能在一起。雪鹛也知道郑钰霖并不是不爱自己,他曾用全部积蓄为自己赎身,他曾为她忤逆父母与自己私奔。只是那份宠爱,远远抵不上生命重要。雪鹛转过身去看着引三海。“或许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吧,如今雪鹛心愿已了,还请道长助我轮回转世罢。” 引三海沉默的点点头,右手中指与食指之间夹起一道符纸。默默念起了口令,冲着雪鹛身上一划,雪鹛便顷刻烟消云散,堕入六道轮回。 郑钰霖见雪鹛已经消失,更是哭的喘不过气来,此时众人只见空中坠下一条鸳鸯锁和一只丝帕,是雪鹛常常擦泪的那只,郑钰霖紧紧的把两条鸳鸯锁握在手里,只见丝帕上工工整整的纂着一首词,是雪鹛的字迹。 “红颜薄,妾薄命。寥寥世人皆薄幸,平生日夜眷相思,谁料相思却成病。 红颜薄,妾薄命。凄凄哀唱不成令,昨日郎赠鸳鸯锁,今日孤坟锁断冷烟轻。” …… 吴亦为何会再找卢妃瑾? 章长弋是否会对引三海表明心迹? 又会有怎样的冤魂找章长弋诉冤?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章 红色棺材 章长弋等人从遂昌镇回来后,几日无事。倒是见李五服侍他一直尽心尽力。可是李五对章虽用情极深,而章却湘女无意。章便和二姨太商量着单给李五收拾了一个房间,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却一直分房而睡。 一日,吴亦又来了章府,正赶上引三海正在书房给章长弋瞧看身体。吴亦也不方便打扰,便一个人在院中唉声叹气起来。当时李五正在院中陪章唤子捏泥人。章唤子虽然痴傻,捏泥巴却是好手,先是拢出个大致的形体,再拿出刻刀,一点一点纂出细节。不出半晌,便能凋出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泥人。李五陪唤子正玩的开心,唤子便刻出了一个李五模样儿的泥人,大长辫子,椭圆的脸盘儿,就连棉袄上的碎花都刻的精细非常,活脱儿一小号的李五。 吴亦看着一直捏泥巴的两个女人,无奈的双臂拄着桌子叹息。“我说表弟妹,你别光陪着那傻子,你也理理我,表哥心里苦啊!” 李五看了看吴亦,想着他应是真有些愁事,又怕唤子离不开她。边带着唤子一齐来到院内石桌子边,让唤子一人坐在石凳上玩,然后自己也坐到了吴亦对面。“吴少爷,你是有什么心事吧。” 吴亦看看李五,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五呀!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感觉么?就是那种一闭上眼睛她就能出现在你脑子里,恨的你嗡嗡的也赶不走的感觉?” 李五听了吴亦的话,突然脑中浮现出章长弋的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没,没有过。”李五顿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应着。 “我就知道你没有,你一个农村丫头,哪懂什么是儿女情长,什么是相思无涯啊。” “那吴少爷心里想念谁呀!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一定长得很漂亮吧。”李五憨憨地一笑,随口问道。 吴亦看了一眼李五,皱起了眉毛,又是一声长叹。“漂亮,真漂亮!关键小爷儿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主要不是因为模样,她是真有文化呀!我吧,也算家财万贯,富家一方了吧,可爷儿打小就不爱看书,肚里没有几两墨水,就羡慕人家那舞文弄墨,出口成章的。你在说说她,那闺房里,都是书呀!那一张口,知乎者也的,就是和我们粗人不一样。” 李五听了,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捋捋自己的辫子,也不作声。忽的听见三姨太在叫唤子,便连忙带着章唤子回了房。 再说章长弋正在书房看书,引三海便进来给他瞧看身体。他这边书房门尚未关,引三海便径直走了进来,章正看的入神,忽的看见引三海站在了自己面前,吓得连忙把书往桌案底下掖。 “是什么书?还怕我看见。”引三海笑着问,便走到桌子前,把书又拽了出来。 烧的章长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如同那半生不熟的青枣似的。引三海拿起书一看,原来是一本《疯婆子传》(古代禁书),便随手翻看了两页。“周公之事,自古皆有,你堂堂正正的一男子,怎的还不好意思了。我瞧这书真真是好书,文笔非凡。我处亦有本《如意君传》(古代禁书),你若喜欢,便也拿去读吧。” 章长弋只知引三海是道门中人,本还怕她对此类传序心中生厌,今日一听引三海如此说话,便知引不愧是世外高人,不同于一般的世俗之人,只顾把那类书籍当做搓骨毒药,极为迂腐。 引三海又叮嘱他,要小心身体,并让他午睡以养身。章长弋一一应下。 引三海走后,正直晌午时分。章长弋便回了房沉沉睡下。刚一闭眼,就发现自己到了一片空旷之境,周围竟是白烟,模糊地看不清方向。忽然他看见白烟深处有几个十多岁小男孩抬着一只大红棺材隐约走来。看那几个抬棺材的男孩纷纷惨白的小脸,一副鬼差的模样。那几个鬼差晃晃悠悠的把棺材抬到章长弋面前,缓缓地放下,忽的消失不见了。章长弋正在纳闷儿,只见那红棺材忽的自己打开了,棺材里面坐起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那男孩穿的破衣烂衫,脸色惨惨白白,瘦的只剩一副架子。一层皮紧紧的裹在骨头上,活像一个小号的骷髅。章长弋私心想着怎么这么奇怪,红棺材不是给80岁以上寿终正寝的老人用的么?怎么这副棺材里却坐着个孩子。便轻声问那孩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是有什么心愿让我帮你么?” 那男孩只顾紧紧的用眼睛盯着章长弋,也不说话。也许是因为那男孩实在太瘦,显得两个眼珠子格外的突在外面,像要掉出来一般。盯的章长弋有些毛骨悚然。 章长弋深深呼吸,又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欲要再探个究竟。可忽然间,那棺材和男孩都纷纷消失不见了。章长弋紧忙要伸手去抓,却恍惚身子一坠忽然惊醒过来。 章长弋醒来已是一身冷汗,衣襟都有些半湿透了。便叫了李五帮他预备一身新的衣服。匆匆换完后,又把引三海请到了房间,吴亦此时正和引三海抱怨着,絮叨着自己忘不了卢妃瑾,那样子活脱一个长舌妇。听说章长弋又做了梦,便也好奇的跟着引三海去了。 章长弋把自己做的梦如此一二的讲给了引和吴。吴亦听着怵的一拍大腿。“唉,章老弟儿。就咱们从遂昌回来那天,我送你们回帅府后,我自己开车回家,真撞到了一队出殡的队伍。抬得就是大红棺材。好像,好像是陆氏银号的。好大的排场。” “那既知道了棺材的来历,我们就叫人去打探一下。或是请陆家人与我们见个面,那不是更好。”引三海提议着。却被吴亦一口打断。 “仙姑,你不是衢州本地人,不了解衢州情况。陆氏银号是前两年才搬到衢州府的。但是却不归衢州府管。主要是因为陆氏银号与江浙两省政府,军统,商户均有联系。所以从势力上来讲,只有人家使唤我们的份,绝对没有我们请人家的份。换句话说,就是您低声下气的去发拜帖,人家也不会看你一眼。” 众人又是一阵叹息,至此无话。 过了几日,章大帅手下的马副将来找章长弋。这个马副将是章大帅已故的大太太的亲弟弟。按辈分的话,章长弋也应该管他叫声舅舅。 马副将对章长弋说已经查到了陆家出殡的事,走的是陆家的老太太,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寿终正寝,算是喜葬。又提到陆家的大少爷陆文渲现如今正是陆家的当家人,并且听说陆文渲近几个月总是留恋花丛,包了满春楼一个叫瑾姑娘的窑姐。 章长弋听着便想这那个瑾姑娘,应该就是卢妃瑾。上次因为雪鹛的事情,和吴亦去找她时,便听那个小丫鬟弄画说过,卢妃瑾正在和陆氏银号的少东家说话,还让他们等了好一会儿。这个陆少东家,怕就正是陆家大少爷陆文渲。 马副将走后,章长弋便让人去吴府请来了吴亦。吴亦到后,章便把马副将所说的事一一告诉了吴亦。本以为吴亦对卢妃瑾有些好感,今创造机会让他帮忙去满春楼,他会一百个高兴。可不曾想吴亦虽只见了卢一次,便已如同着了魔一般。听到卢妃瑾被陆文渲包了之后,顿时心里一阵酸楚,全然无个笑模样,身上也掏心挖肝的说不出什么感觉。吴亦也知章是为了他好,便强撑着勉强说道。“还是正事要紧,我这就去满春楼找瑾姑娘。看在还有些交情的份上,让她帮帮忙,为咱们引荐一下那个陆少爷。” 当天下午,吴亦一人来到了满春楼,顺姐见了他顿时乐开了花,知道是来了个大财主,忙上前奉承着打招呼。“吴少爷又来咱们这找瑾姑娘了。瑾姑娘可都想你了。那天和您一起来的那位爷儿呢?今儿怎么没来呀!” 吴亦心里正难受,见了顺姐一副谄媚的模样,便更是厌烦。也不愿多理睬,直接往她身上扔了两万两银票,径直上了楼。吴亦上了楼右拐,来到“团扇纺”,慢慢推开了门,看见卢妃瑾正倚在贵妃塌上看书。卢妃瑾今儿穿的是一身紫红色的紧身旗袍,旗袍上零星几个绣了几朵花骨朵,显得异常素雅。吴亦看着卢妃瑾,深深的咽了口口水,便点头问到。 “瑾姑娘真有兴致,又是看什么书呢?” 卢妃瑾见是吴亦,忙起身见了礼,又让弄画给吴亦沏了茶。便软语问道。“公子可是找到了郑钰霖,雪鹛妹妹又如何了?如今转世了么?” 吴亦把几人到了遂昌后的事儿一一讲给了卢妃瑾,又说雪鹛果真是个痴情的奇女子,并不恨郑钰霖,只是和他见了一面,便投胎转世去了。又说到。“本人今日来,是有件事儿要请瑾姑娘帮忙。”并把章长弋梦到红漆棺材的事儿一五一十也告诉了卢妃瑾。“还请姑娘帮忙,帮我和章老弟引荐一下陆少爷。一是渡化了冤魂,我们也算善事一桩,二是我章老弟体弱多病,这样也可以帮他多积阳寿。” 卢妃瑾听了纷纷应下。“陆少爷与小女子也算有些交情,引荐一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我与雪鹛妹妹素来交好,吴少爷和章少爷是雪鹛的恩人,那自然也是我的恩人,吴少爷交代的事儿,小女子一定尽力而为。”并与吴亦约好,明日晌午便安排陆文渲与他们见面。 第二日晌午,章长弋在衢州府最好的酒楼卞江园安排了一个雅间,又让酒楼老板备上了整整二十八道招牌大菜。什么五香卤水鸭,芙蓉珍珠圆,南京狮子头还有东北的锅包肉。川鲁淮粤全齐了,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得,地上跑的也全有了。然后便和吴亦等着那个陆公子到来。不一会儿,酒楼门口就停了一辆白色的日产小轿车。引得过路的百姓纷纷停下了观看。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正是卢妃瑾和陆文渲。且看陆文渲,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身量高挑,身材不胖也不瘦,倒是长得一表人才。一身白西装,一双日产的小牛白皮鞋。带了个金边的眼睛,十分斯文。 “表哥,我看这个陆公子长得比你英俊多了。”章长弋打趣的和吴亦说。 吴亦听了,一脸阴沉。“我看长得也比你好看多了。” 然后暗自想着,一身日产,一看就是个狗汉奸。 几人寒暄着进了雅间。还没等章长弋说话,吴亦便阴阳怪气地问陆文渲。“陆少爷成家了么?孩子多大了?嫂夫人还好吧,应该也不怎么管您,让您见天的往满春楼跑。” 陆文渲也是个聪明人,听出吴亦话中有话,又看见自从进了酒楼后,吴亦眼神便没离开过卢妃瑾。便回道“在下尚未娶妻,更别谈什么夫人,孩子了。”又看了看卢妃瑾,微微一笑。“我的婚事怕是还要指望女师傅费心呢。” “女师傅?”吴亦惊讶道。“卢妃姑娘是,是你师傅。 ” 卢妃瑾听了先是自罚了一杯酒。“陆少爷说笑了,我只是平日里常与陆少爷探讨一些古书与国画,相互指点而已,哪能称上是师傅。” 吴亦听了内心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那小白脸儿哪能配的上卢妃瑾,一副文绉绉的模样,还比不上自己实在,讨人喜欢。 章长弋便把红漆棺材和自己做的梦托盘与陆文渲讲了。陆文渲也不隐瞒。“前些时日确实在下的奶奶出殡,因为是喜葬,故用的是红色的棺材。不过这棺材并不是家里订做的,因奶奶走的突然,是去买的现成的棺材。” 章长弋听了忙问。“那是在哪买的棺材?可有什么异样?” 陆便说。“因为我们也是大户人家,长辈仙逝,不能随意了之,于是特地叫人跑去几十里地以外的双桥镇周家棺材铺买的。听说周家棺材铺有几百年的历史,他家的棺材,色泽光鲜,雕花精美,棺木能百年不腐。” 几人听了,又寒暄几句。纷纷把酒言欢起来,章长弋和陆文渲倒是一见如故,没一会儿,便已兄弟想称。吴亦也喜章,陆二人谈的来,自己便可以照顾美娇娘。入夜,吴亦把卢妃瑾送回了满春楼。 章长弋回到帅府后把今日的情景通通告诉了引三海。两人决定,明日便起身去双桥镇,到周家棺材铺一探究竟。 …… 引三海为何突然遇袭? 周家棺材铺又有怎样的秘密? 那个男孩究竟是什么来历?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章 情深旖旎 到了第二日,章长弋早早叫了人去请引三海和吴亦,好一起前往双桥镇。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去吴府的小厮回报说吴少爷不在家,早早就出门了。章长弋也不好在等。又因为身子不好,不喜什么新鲜事物。更不会开家里的车,便让下人备了马车,让引三海坐在车里,他自己赶车,两个人独自去了双桥镇。 再说吴亦,自昨夜把卢妃瑾送回了满春楼后,更是心潮澎湃。整整一夜无眠。第二日一大早便揣了一身银票急急去了满春楼。可不曾想,妓院那种地方都是夜里当作白天的,吴亦刚走到门口便吃了闭门羹。吴亦见满春楼尚未开门,又不舍离开,便一直围着满春楼转悠。一圈又一圈,也不知绕了多久,竟绕到了满春楼的后墙外。满春楼的后墙并不高,只是年数久了有些破败。吴亦心里一百个想见卢妃瑾,再加上本就是个粗人,也不顾什么吴府的面子。一跃就爬了上去。爬个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满春楼的后墙破败的不像样子,墙体上长满了青苔和植物。也不知是什么花草上长有些小刺,实实在在的扎了吴亦一手。吴亦强忍着翻了过去,再一抬手,手上已零零点点的满是血斑。 翻进了后墙,吴亦抬头思量着哪个卢妃瑾的窗子。或许是天助有心人,卢妃瑾也是常年吃药的身子,本身就觉轻,又因为刚刚吴亦翻墙时弄出了些声响,便早早醒来了。本想着屋里太闷,欲打开窗透透气,竟看到吴亦正站在后墙院里,一身草迹土灰,完全不像个大家的少爷。 “吴少爷怎么一清早的站在我们后院?”卢妃瑾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紫色蕾丝睡衣,没挽头发,只是让它们自然的蜷拥在胸前。也没施妆粉,显得本就白白的脸更加素净。探出半个身子在窗口,浅笑的望着吴亦。 “因为想见你。” …… 章长弋和引三海到了双桥镇已是傍晚,两人商量着先找一家客栈投宿,便寻寻觅觅的看见一家名叫“如意客栈”的小店。客栈不是很大,倒透着几分古朴。章,引二人进了客栈,那店老板紧忙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章长弋先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又用贴身的手绢掸了掸灰,先让引三海坐下。“老板,给我们来两间上房。” 那老板听了,似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本店小本经营,没有上房,不过我们的客房也都很好。” 章长弋也不生怪罪,本就是为棺材的事而来,还谈什么享受,只求事件快快解决才好。“没关系,那就来两间客房吧。” 那店老板听了先是一顿,又连忙陪笑道。“两位客官真不好意思,本店就剩下一间客房了。” “我们在去别家看看吧。”引三海在一旁轻声问道。 那店老板听了,忙拦住欲要起身的两个人。“不是小人强揽客,两位客官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不熟悉咱们双桥镇的情况。不瞒您说,咱双桥镇方圆二十里之内就我这一家客栈。我看大晚上的,两位客官凑合一宿。我看两位也拿了不少行李。您要是常住,明儿一早等有人退了房,我马上再给您安排一间。” 章,引二人听了,也是别无他法,更因天色已暗,不能再投别家。又看着客栈老板确也实在,便只好暂且住了下来。 入夜,两人和衣而睡。可惜客栈太过简陋,每间客房只单单留了一床被子。章长弋见引三海是女子,更因心中也疼惜她,便让引三海盖着被子,自己欲要卧在床边凑合一夜。引三海却思量想着,自己是修行之人,而章长弋却自幼身子骨弱,便一直推脱着让章长弋盖着被子,自己在床边便可。过了半晌,两人实在互相僵持不过,便让引三海在床里,章长弋睡在床外。两人共盖着一床被子,同床共枕。至此无话。 第二日一早,客栈老板便又给章,引二人安排了另一间房。章长弋帮引三海把行李挪到房间,两人简单的吃了一些早饭,便匆匆上了街。 双桥镇本身并不大,也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章长弋和引三海略微逛了逛,并没有什么进展,便随意找了一个街边的茶铺,准备歇息一下。 茶铺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一身破旧的棉袄,腰上系了一个不知洗了多少遍,已经旧的泛白的蓝花围裙。章长弋要了两碗热茶,虽不是上好的茶叶。却因煮的时间极长而显得格外醇香。章长弋和引三海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偶尔唠着两句闲话。忽的看见对面街的拐角,正有人在卖孩子。 但看街角,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正一手数着银票,一面又乐呵把身后那个大约六,七岁的男孩推给另一个带着毡帽的胖男人。 “瞧那农夫,也不是吃不起饭的样子,怎的端端的要卖孩子。”引三海一边喝着茶一边纳罕的嘟囔着。 茶铺的老妇人听见了,叹气的说“那模样的哪能是孩子的亲爹!只是倒手孩子的人贩子罢了。想必两位客官是外来人,我们双桥镇是个小地方。偏偏有两样东西最出名,一样是‘周记棺材铺’的棺材,再一样就是拐卖孩子了。” 章长弋听了疑惑道。“双桥镇的棺材做的好,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可这卖孩子?当官的不管么?” 那老妇人又是一阵叹息。“也不是不管,出力不讨好的事,管也管不过来。两位客官不知,如今的双桥镇很少有男人了。不知从多长时间起,但凡是家里生了男孩的都纷纷被盗,有的年轻夫妻,妻子刚刚怀了孕,有些能力,能走的都走了。都怕呀!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而买卖孩子的现象也逐渐明面了起来。但看是大街上明目张胆的卖男孩,也都见怪不怪了。” 章长弋和引三海听了只能也跟着纷纷叹息。引三海又问。“那周记棺材铺呢?我们素来都听说好的,可惜我们年纪浅,也不懂得什么!” 那老妇人听了,两只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脸上的无奈也顿时转化成了神气。“这周记的棺材呀!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单单的木料,做工,漆料都是上品。绝对的传统工艺,几辈人的心血。摆明了让你去学也是学不会的。”那老妇人说的愈发高兴起来。“您不知道,这周记棺材最出名的便是漆料了。上好的紫檀木料,上面漆上红色的各式花纹,乍一看跟木料上生长着真的花似的。逝者镇邪保百年不腐。” 章长弋便又向那老妇人要了周记棺材铺的地址,喝完茶后,章,引二人便径直去了周记棺材铺。 …… 却说吴亦自从上次翻墙见了卢妃瑾,便见日里,一到清晨就去满春楼后院翻墙而入。卢妃瑾这边听见有了声响,便给他开窗,让他从窗子爬进屋里。 “你这手怎么还没好,你不是又到别处爬墙去了吧。”卢妃瑾起身从梳妆台里拿出了药水和纱布,这几日吴亦总吵嚷着为了见她弄伤了手,要让她负责。“这是我在陆少爷处拿的药,说是西药,洋鬼子用的。见效会好一些。” 吴亦坐在卢妃瑾的床上,如同在自己家一般。半仰着一摊,任凭卢妃给他上药,包扎。“我看那陆文渲就不是个好人,总是借口找你吟诗作对的,中国哪有那么多诗让你们讨论,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卢妃瑾本就是个多心的人,听吴亦这样说,心想他一定是把她当成普通窑姐那么随便,需要委身伺候客人。忽的眼泪却不自觉的掉了下来。“你确说哪个不是好人,我看你才是没安好心。我就是窑子里的女人,可也不要你这么作践。” 吴亦以为卢妃瑾是因为自己骂了陆文渲才哭的。顿时心里,脑里一股阴火莫名发起。“我才说了那个姓陆的一句,你就哭哭啼啼的。我堂堂一古董行的少爷,不顾名声的日日来满春楼找你,也没看见你为我掉过一滴眼泪。” 卢妃瑾听了吴亦的话,更加的以为吴亦嫌弃自己。便哭的分外语无伦次了。“哪个要你来看我!你是大家的少爷,我只是个窑姐,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你走啊!免得和我在一起脏了你少爷的身份。我还不想和雪鹛沦落到一个下场。”说着又把什么药水和纱布的一股脑儿都丢到了窗外。“亏我还怕你伤口迟迟好不了,特地央求着给你寻的药,我便是下作,途途的白费心事。” 吴亦听到卢妃瑾是为了他,才找陆文渲要的药。心里顿时又是兴奋,又是后悔。再看卢妃瑾早已哭的不成样子。粉白的小脸也憋的红红的,忽的一阵心疼。心里不知有多恨自己。忙上前抓起卢妃瑾的手。“好妹子,是我错了。哥哥求求你别哭了,哭坏了身子还遭我心疼。” 卢妃瑾便要扯开自己的手。“哪个要你心疼,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我就是这样的哭死了也与吴少爷犯不上关系。” 吴亦听了,又是心痛又是后悔。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便忽的站了起来。双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朝墙上砸去。顿时血就顺着墙上流了一地。“都怪我这双手,害得你哭,你若心里那么讨厌我,我就毁了这双手,省的你厌烦。”说着又接连往墙上杵了几拳。卢妃瑾见了,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用身子挡在了墙的前面。“你生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干什么要糟践自己。”吴亦听了,顿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一下子把卢妃瑾拥在了怀里。 …… 吴亦与卢妃瑾是否能在一起? 周记棺材铺有有何下文? 下一章,便是这段红漆棺材故事完结。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章 以血作漆 又过几日,吴亦与卢妃瑾倒是百般恩爱。吴亦一心怜爱卢妃才华出众,美貌异常。而卢妃瑾虽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女子,却偏偏被吴亦的无赖伎俩唬的晕头转向。便是俗话说的好,王八配绿豆看对眼了。 这日傍晚,屋外风吹的正紧,吴亦惧冷赖在卢妃瑾的屋里不肯走,卢妃瑾虽是个窑姐,却实足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尚未经过男女之事。见已经要入夜,吴亦却还迟迟不肯离去,心中便有些忐忑,生怕他要强留下。便佯装的打了几个哈欠,试探着说道。“天都黑的紧了,你还不回去。我今日身子乏的很,也要早早的睡了。” 吴亦当时正坐在塌上的火盆边抱着暖手炉烤火,听着卢妃瑾问他,便也猜到了卢妃瑾的心事,便故意打趣到。“小爷儿今个不走了,一会我就让弄画暖上床,瑾,晚上我搂着你睡。”说着还不忘拿火钳扒拉了几下火盆里木炭。又斜着眼偷偷看卢妃瑾的模样,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卢妃瑾平日倒也聪明,只不过女人对一些事情终归是敏感。便也囫囵的担心了起来,更是紧张的语无伦次了。“你胡乱的瞎说什么,完全没个样子。不理你了。” 吴亦虽没什么学问,却知道卢妃瑾是个多心的人,心里也是舍不得看她着急的样子,便笑但。“妮子,我一会儿就回去。只是我明天要出远门。章老弟和引姑娘去了双桥镇,我心里担心他们,明日我也去瞧瞧,你在家好好的,不要忘了想我。” 两人又是你浓我浓的说了些告别的话,吴亦便披上大衣开车回了府。 第二日一早,吴亦便早早出发,去了双桥镇。 …… 却说章长弋和引三海那日去了周记棺材铺,正逢掌柜的不在,只有几个伙计在家。两人便谎称要订制大量棺材,留下了客栈地址,约了时间要和周掌柜面谈。 过了约有两天,棺材铺的小伙计跑到客栈说。周掌柜请章,引二人到对面的吉庆饭馆一聚。章,引二人急忙收拾了一下,便和小伙计出了门。 那引三海本就精明,见小伙计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短打。剃着小平头,微微有些胖,是个实在样子。便试探道。“你在周记多久了?”那伙计答曰“两年”。引又问。“可曾学会做棺材了?”那伙计憨笑着挠挠头。“雕花是个手艺活,都是一些年长的老师傅做。上漆讲究均匀,釉面光整,掌柜子对谁都不放心,只能亲自来。像我们就是干一些锯木头,订板子的杂活儿,没什么会不会的。”引三海听着,心里似乎有了计较。 几人说着到了‘吉庆饭馆’,周掌柜听伙计说是大买卖便紧忙起身迎接。周掌柜大约五十出头,个头矮小,胖胖的身材,挺着一副将军肚,走路一颠一颠的。脸也是比一般人大了一圈,肉横着长。又嵌了一对小豆子眼睛。倒不像是个手艺人,着实像个奸滑的商人。 章长弋和周掌柜相互握了手,引三海本就自命清高,不喜理一些凡夫俗子,便只身坐下,也不言语。周掌柜叫店家备了一大桌饭菜。又上了好酒。先是为章,引二人接风,自饮了三杯,便扯开了正题。 “在下听伙计说二位要订一批棺材,不知两位老板有什么要求。” 章长弋早和引三海商量好了对策。便一本正经的说到。“不瞒掌柜的,在下是做珠宝生意的,准备从衢州府到河北走一批货。想必周掌柜也知道,现在军统当道,山匪横行,世道不稳。我们生意人倒不怕赔本,最怕的就是货物让山匪劫了去。素来听说周掌柜家的棺材一流,质量也是顶级的好。便商量着准备在周记订一批棺材,用来佯装出殡,好来运送货物。” 周掌柜看章长弋长的俊郎,说话周全。穿的西服也考究,满脸贵气。便想着当真是遇到了大买卖。便伸出手指指了指章长弋又回手指了指自己。“你我都是生意人,我便明人不说暗话。棺材,有。换句话说要多少有多少。但是……”周掌柜顿了一下。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中指和食指并在一起。轻轻一搓,比出了要钱的动作。章长弋马上会意,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躬身递给了周掌柜。 酒过三巡,章长弋和引三海便推迟着离开了饭馆。章长弋倒还有些郁闷。“咱们倒是联系上了周掌柜,那日也去过了棺材铺。怎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引三海却已心知肚明。“你没发现么?这个周掌柜就是那日茶铺对面买孩子的人。” 章,引二人刚要回客栈,老远的就看见吴亦的绿色王八壳子轿车停在客栈门口。两人进了门,果然看见吴亦正一个人大包,小榄的搬着行李。 “表哥,双桥离衢州也不远。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章长弋一边帮忙,一边抱怨道。 吴亦听着却乐开了花,心里跟吃了蜜似的。“我家瑾让我带的。我们瑾说了‘东西拿不全,办事不方便,东西拿不对,出门干遭罪’。” 章,引二人听着吴亦一口一个‘我家瑾’的,只得相互尴尬的笑了一笑。 三人帮吴亦收拾好了房间。引三海便和吴亦交代了周记的情况。三人商量一下,倒想出了一个主意。 引三海先是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约半人高的木头。然后让吴亦和章长弋备好了香案香炉。又让客栈老板准备了一大盆热水,摆在了香案上。然后让吴亦把那木头立在了水里。一切准备就绪。引三海施起了神行法,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再看那木头,已变成了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的模样。 但看那木头化做的男孩,虎头虎脑,大大的眼睛,十分机灵可爱。引三海在那男孩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木头男孩便蹦着跳着出了门。 引三海让章,吴二人看香案上的水盆,水盆里竟映出了小男孩的模样。“这是逐影术,从水里我们就能看见木头小人的行踪。” 三人定睛看着木头小人走到了周记棺材铺的门前,然后水波一震,竟出现了周掌柜。那周掌柜看自家棺材铺门口有个小孩,又看着附近别无他人,便假模假样的关心道。“小娃子,你是哪家的呀?父母在哪呢?”那木头小人虽是个孩子的模样,却不会说话,只是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傻傻望着周掌柜。姓周的见了心想,原来是个哑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便又装模作样道。“真是个可怜的娃,怕是饿了吧。来,跟爷爷进屋,爷爷给你准备些好吃的。”那木头小人听了便点点头,然后扯着周掌柜的袖角,跟他进了棺材铺。 “嘿!俩人进屋了唉。”吴亦看着水盆大惊到。引三海忙挥挥手,示意都不要说话。 木头小人跟周掌柜进了棺材铺后,周掌柜先是带他绕过了店里的众伙计,径直去了后院的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屋里。木头小人进了屋,看见屋里什么摆设也没有,只是在地当中有个平日人家里洗菜的木盆,盆上还留有斑斑血迹。便作势哭着要出门,周掌柜见了,露出一副奸诈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条麻绳,熟练的从后面缠住了木头小人的脖颈,把小人勒死在地。周掌柜仔细检查并确认了小孩已经死后。又在门后拿出了一把杀猪的刀,一下割断了木头小人的脖子。如同拎鸡提狗一般,拽过小人就往屋中间的木盆里放血。并冷笑的自言自语道。“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没有你们的血,我怎么练出世上最好的漆料。没有漆料,我怎么延续周记的百年字号。” 这边章,吴二人见了,纷纷惊讶着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人。竟要用男孩的鲜血来炼漆。引三海却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幕,叹息道。“我早料到会是如此,世人为了利益,竟把他人生命视如猪狗。” …… 第二日,章长弋以商量棺材样式作借口把周掌柜邀到了客栈。 周掌柜来到了客栈和章长弋进了房间,引三海说是怕走漏了珠宝的消息,便锁上了门。周掌柜也没有在意,先是寒暄了一番。便问。“二位说是要看棺材式样,今儿我带来了一些样本图,两位老板选选?”章长弋便推脱的回道。“不忙,不忙。在下素知周记的漆料最是上成,小弟也是好奇,这天下漆料都是一样。怎地你们周记就是独一份了。” 那周掌柜呵呵的干笑了两声。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我们周记的漆料用的是祖传的秘方。怎是别人可以比的。” “祖传秘方?莫不是男孩的鲜血?”引三海冷语的质问道。 那周掌柜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又露出了往日里奸诈的笑模样。“这个姑娘说的是哪的话,哪会有人用鲜血作漆料的。” 引三海倒也淡定,轻轻一挥手,那个木头小人便忽然出现,正一手提着断了的脑袋,站在了周掌柜面前。“周掌柜可认识这个小孩?” 周掌柜见状,凶状毕露,狠狠的蹬着两个豆子大的小眼,咬牙切齿的道。“早该想到你们是个空子。休拿什么障眼法糊弄老子,老子杀人无数,还能栽到你们两个手里。”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不知勒死过多少孩子的麻绳,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章长弋见状,忙转身欲护住引三海。引三海怎会怕这么个草包似的恶毒老头。只见引三海从身上摸出一张符纸,默默念了一段咒语。顿时房间里便涌出了无数个男孩的怨灵。却看那些怨灵,死状各有不同。有的是被割了手腕放了血的。有的是被割掉了脑袋放了血的。也有被划破了肚子放了血的。那些孩子的怨灵,纷纷聚在一起,一股脑儿的齐齐奔向了周掌柜。只看那些怨灵小鬼有的咬着周掌柜的脖子,有的咬着周掌柜的大腿,有的活活的啃下了周掌柜的半个脑袋。只见那周掌柜仍抵死顽抗,胡乱的撕扯着身上的小鬼,有的小鬼被扯断了胳膊,一会儿又自己长好了。接着啃咬着周掌柜的身躯,有的小鬼被扭断了大腿,一会儿自己又长好了,接着撕咬周掌柜的肚子。不出半刻,周掌柜便只剩一副骷髅。 引三海见了刚才的场景,心里默念道。无量天尊,凡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己种下的因果,便要用自己的鲜血去偿还。便又默念了一段咒语,拂手收回了小鬼。 却说吴亦这边也拿着章长弋给的帅府密信,交给了双桥镇镇长。镇长见是大帅公子的命令,又高兴告破了拐卖男童的案件。便立刻派了兵马,查封周记棺材铺。 引三海又让客栈老板在客栈后院设了法坛,念了整整三日的《无量心经感应篇》,渡化枉死的男孩们轮回转世。 一切就绪后。三人启程回了衢州府。 …… 章唤子为何怒锤陆文渲? 章长弋又为何口吐鲜血? 又会有怎样的鬼魂来求还愿?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章 赫舍里氏 这日,正赶上章大帅的寿辰。章大帅虽往日里最好排场。可为了防止下属的各个县长,镇长送礼巴结,便让家人不要声张。只简简单单的在家里摆了一桌家常饭,叫了一些比较亲近的亲戚。那章长弋自从上次在卞江园见过陆文渲后,爱惜陆的人品,和陆文渲早已称兄道弟。今儿正逢章大帅的生日,便派下人去把陆文渲也请了来。 帅府后花园里,三姨太正给章唤子整理着衣服。三姨太乳名叫孙娥,是个小门户的小姐。嫁给章保后因给其生了个女儿。在帅府里也是有些声望。以前,家里章老夫人在世时,几个媳妇中,最是喜欢三姨太。只是三姨太素来性子好,平日总是吃斋念佛,也不与别的姨太太争宠。 其实,章唤子本不痴傻。只因七岁时得了一场重病,那时正赶上章老夫人过世。章保在灵房守灵。三姨太抱着唤子央求着去找大夫,让二姨太给拦了下来。说是家里正是忙乱的时候,一个小孩子能得什么大病,便迟迟不管。后来唤子大病初愈,却落了痴傻的毛病。当时,二姨太把全部责任都推脱给了三姨太。章保大怒,责怪她没有照看好唤子,狠狠处罚了三姨太,并一气之下剁掉了她右手的小指。自此三姨太便一人搬到了后院,虽在同一屋檐下,却再也没有见过章保。 三姨太边给唤子整理衣服,边不忘嘱咐。“今儿是你父亲的生日,你要乖巧些。家里要来好多人的,你也不便留在家里。一会儿娘让许管家带你出门去玩,你别乱跑,也别总麻烦许管家,好么?” 章唤子“嗯,嗯。”的连连点头答应着。像一个听话的小孩子一般。三姨太又给章唤子包了满满一牛皮纸包的零食,糕点。章唤子正蹦蹦跳跳的出了大门口准备找许管家,迎面却撞在了刚欲进门的陆文渲身上。 零食,糕点碎了一地。 却说陆文渲,接到了章长弋的邀请便匆匆叫人备了礼物来了章府,刚欲进门,却被章唤子撞个满怀。再看章唤子却一下子坐在地上。叫着“娘,娘。”的呜呜哭了起来。陆文渲看着坐在地上的唤子,想着明明是她撞了我,怎的她还哭了。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忙蹲下哄唤子。“姑娘。你别哭了好不好,这些吃食我赔你便是了。”章唤子哪能听的进去,一边哭着,一边捶打着陆文渲的上身胸膛。陆文渲此时更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姑娘,模样倒也出挑,秀气。怎的这样不知礼数,上来就捶打男人。殊不知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这边许管家正迟迟的等着唤子,却也不见踪影,便准备回府去找。刚到帅府门口,便看见了地上这一幕。连忙小步跑上前去扶起了唤子。“大小姐,不哭了。乖,一会儿上街,许伯伯带你喝豆浆。”章唤子听到喝豆浆,这才破涕为笑,好,好的应了下来。许管家又给陆文渲道了不是。“惊到陆少爷了,我们大小姐脑子有病,不是故意顶撞您的。”陆文渲听了,连忙称是自己不好。又看章唤子生的清秀,貌美,却偏偏生这么个痴病,心中着实为唤子感到惋惜。 章长弋听下人回报,陆文渲已经到门口了,便急忙前去迎接。两人先是拜见了章大帅,等酒席过后。两人又在花园中把酒言欢。相谈甚好直到深夜。 陆文渲走后,章长弋本欲睡下。只因今日高兴多喝了些酒,又在花园中吹了些风。便忽的咳出一口鲜血,一下载倒在了地上。却也是巧,李五本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四姨太又吊着眼梢让她一人收拾桌子,刷了碗,干了许多杂活。全部忙完后正准备回房休息,刚好走到章长弋门前,本想随便问他有没有什么衣服要浆洗,明日她便一起洗了。一进门,正好看到章长弋倒在地上,嘴边还留有血迹。李五顿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掉了下来。脑子也不容多想,慌乱的把章长弋扶上了床,匆匆的跑去叫人。 此时正是深夜,章保和几个姨奶奶都睡下了。那些守夜的丫鬟平日都厌烦李五,嫌她长得丑陋,却得个少爷奶奶的头衔。谁都不肯理会她。李五急得实在没了章法,便急急跑去找了引三海。 引三海素日里最喜在夜里读书,总是要过了子时才肯睡下。此时引三海正如平日一般在房中看《太平经》,忽的听见有人急急地敲门,便推开门正看见李五号天哭地的跪在门口。 “引姑娘,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求求您,您救救我家少爷。奴婢以后给您当牛作马。您救救我们家少爷吧。” 引三海有些发怔,只恍惚听见章长弋好像出了事。便连忙扶起了李五。两人急急往章长弋的房间跑去。 …… 引三海看了看章长弋,又给他服下了一枚‘通窍丹’知道他并没什么大事。便转身对李五道。“你也别太过担心。只是他身体虚弱,今儿又喝多了些酒。才会伤了肝脏。你在这照顾一下,倘若晚上他起夜了,千万盯着,不要让他喝茶水。只给备些温水就行了。”李五一一记下,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引三海。 送走引三海后,李五一直在床边守着章长弋,也不敢移动半步。 章长弋自吐了一口鲜血,便昏昏沉沉的晕睡了过去。忽的仿佛入了神仙境界一般。定睛一看,自己正身处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且看那宫殿。云顶檀木作梁,玉璧明珠为灯。柱础是雕鹏黄金打造,帘幕是东海珍珠串成。正房摆着六尺宽的沉香木美人床,床边悬挂着软清香雪玲珑帐。秦砖汉瓦,紫柱金梁,极尽奢华之能事。章长弋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能住进如此一般的宫殿。正欲四处走走探个究竟,却忽的听见有许多人在怒骂,吵嚷。 章长弋迎着声音寻去。竟看见一个身穿后清满洲旗服的年轻女子,正被几个凶狠的恶婆子捏开嘴巴狠狠的灌着毒酒。而旁边的玉石七宝椅上正端坐着一个容光溢彩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时还笑出声来。“你怎么不叫王爷来救你了?你怎么不和王爷浓情蜜意了?贱人,最终还是我在这高蓬暖座上亲眼看着你死。” 章长弋忽一恍惚,又是一阵眩晕。竟看到那已被灌了毒酒七窍流血而亡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却看那女子,穿的珠光宝气,头上,胳膊上满满的都是翡翠,珠玉的首饰钗环。一身朱雀锦罗服,搭着个藏青色窄口细绸毛皮坎肩,蹬着双月白色缎绣竹子花盆底元宝鞋。身量面条,细腰削肩,鹅蛋脸型,弯眉月眼,着实端妆大气。那女子先是行了后清宫廷女子的束手礼。甩了三下手绢。便缓缓道来。“小女子赫舍里·扎愠,本是宗肃亲王侧福晋,因受宠承恩,被正福晋瓜尔佳氏所妒忌。瓜尔佳氏常年无子嗣,我进府三年终孕一子,她便更把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瓜尔佳氏买通了我的婢女,诬陷我与人苟合为奸,并诞下孩子。王爷不分是非,便欲鸩杀我与我的孩子。我心念幼子,连夜让我陪嫁的奶妈王氏带着孩子逃走,自己便被灌下毒酒赐死。”赫舍里氏说着,语气平淡。脸上无喜无怒。虽端庄得体,却叫人看不明她的心事。章长弋看着赫舍里氏脑中忽的浮现出引三海的模样。同样的端庄得体,同样的无喜无怒,总是那么神秘又总是可以撩动自己的心弦。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她到衢州府又究竟是为了什么?章长弋此时是那么怅然,那么迷惘。 “公子。” 赫舍里氏唤他。章长弋这才回过神,思虑良久。“不知夫人是要诉冤报仇?可是我想夫人死了也有约七十多年,那宗肃亲王和瓜尔佳氏也早该死了,夫人还有什么仇怨? ” “王府的人,谁有手段谁便活着,谁若输了谁就该死。同是女人,我哪有什么恨的。我只是思念我的孩子,我死后如今七十三载,魂魄飘零无依,我只是想寻他,再望一眼他的模样。”赫舍里氏说着,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平静的表面下,却埋藏了一个思子情深的母亲对孩子七十三载的思念。 章长弋也知赫舍里心苦,却还是问道。“夫人,您与贵公子已分别那么久,也不知他流落到了哪?这可怎么去找。” “衢州府龙丘县立新桥下第一家,是我奶妈王氏的祖屋。望公子万万切记。” 章长弋一抬眼,那赫舍里氏却已远去。而自己周围忽的着起一圈的火。 “好热,好热。”李五听着章长弋正说着梦话,忙把他叫醒。喂他喝了两杯热水,又照看他睡下。 …… 章长弋能否找到王氏祖屋? 吴亦为何为卢妃瑾赎身却遭拒绝?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章 吴亦作诗 第二日,章长弋觉得身体好些。又怕惊动了别人惹章保担心。便让李五不要对外人声张,李五一一应下。只是每日偷着给章长弋熬药,煮一些补肝血的粥,送到章的房里。 引三海本也担心章长弋的身体,昨夜在房中更是一夜未眠。但碍于男女有别,却又不好多说。只得每日自己在房中默默念了几遍《道德经》图个内心安稳。 又过几日,章长弋便又生龙活虎起来。章一直记着那日梦到的赫舍里氏,便急忙找来引三海商量对策。引三海觉得,应先到龙丘县探个究竟,毕竟事情已经过了七十多年,终归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两人又合计着叫来了吴亦,总觉得没了他倒也少了些热闹与鬼点子。可这次,吴亦却因和卢妃瑾闹了别扭推辞了。 却说吴亦,真真是对卢妃瑾用尽了心思。吴亦幼时父亲便病死了,是吴母李氏一手把他抚养大,孤儿寡母又守着个古董行,日子极其艰难。故吴亦一直最敬重母亲,吴母平日里最是威严古板,刻守本分。吴亦知道以卢妃瑾的身份,母亲定是容不下她。便偷偷在衢州府临县买了一个四室独院的大宅子,又买了四个小厮,八个丫鬟,拢共约有小二十个下人。本准备给卢妃瑾赎了身便让她搬进来。两人好偷着办个喜事,等过个一年半载二人有了孩子,再把卢妃瑾带回家里。一切准备就绪后,卢妃瑾却怎么也不肯答应,更不让吴亦给她赎身。 两人僵持不下,卢妃瑾便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中写着“吴郎,你我此生永不相见。” 吴亦也是生了急脾气,卢妃瑾不愿见他,他便再也不去找卢妃瑾。只是整日勾搭了几个狐朋狗友在各个酒楼推杯换盏的喝个半死。这日清晨,吴亦又准备上街去寻人喝酒。刚一出门,便看见卢妃瑾的贴身丫鬟弄画正站在门口和自家的小厮六子僵持着。“六子,干什么呢?”吴亦眯瞪着眼睛,对着微升的朝阳狠狠地伸了个懒腰。那六子刚要开口,弄画便一把推开了六子,径直来到了吴亦面前。 “我还一直以为吴少爷是个重情义的人,原来是我看错了。您也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枉我们家小姐错看了你?” 吴亦这几日本就心中难受,此时听到弄画还在埋怨他。更是气的一发不可收拾,大声对弄画吼道。“老子堂堂一古董行的少爷,有多少个女人天天紧贴着老子身后,想尽各种办法巴结讨好我。老子为了你家小姐又是挑房子,又是买下人的。天天对生意也不管不顾,整日里都围着你家小姐转,她还不高兴了,让老子别去找她。”吴亦说的有些激动,口干舌燥的狠狠换了几口气。“她不让老子找她,老子还真就不去了。天下的娘们有的是,也不差妈的一个卢妃瑾。” 吴亦说完也自知说过了火,他这几日每日都想着去见她,就连整日里喝酒也都在‘满春楼’附近的馆子,只是碍于面子。又恐怕卢妃瑾只是把他当成嫖客,不是真的心里有他。便迟迟也不肯走进‘满春楼’的门。 弄画也是个机灵丫头,虽然年岁尚小,却也在窑子里看惯了。她知吴亦是当真的对她家小姐好,所以才大清早的瞒着所有人偷着从‘满春楼‘跑出来找吴亦。弄画见吴亦先是发了脾气。便软语道。“我也知道,我家小姐小性子了些,可她心里是千个百个喜欢吴少爷的。小姐本来身子软弱,终日里病怏怏的。自从见了吴少爷,小姐每日都是笑模样,人也精神了不少。这几日吴少爷没去见她,她便整日将自己锁在屋里哭。眼睛肿的跟胡桃似的。见不了客人,天天的被顺姐阴阳怪气的损着骂。” 吴亦听弄画说着,心里顿时软了下来。可是却又觉得此时低头有些下不来台,便故意佯装成生气吃醋的样子。“那我要为你家小姐赎身,她怎么就不肯,难不成又是为了那个陆文渲。” 弄画听了忙解释道。“不关陆公子的事,是我家小姐怕极了赎身。”弄画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缓缓的对吴亦说起。原来卢妃瑾本是京城人氏,母亲家是原本也是小有名气的京城旺族。后来满清没落,军阀当道。自此她们也便家道中落。那时卢妃瑾的父亲整日沉迷赌博,输得没钱了,便把年仅六岁的卢妃瑾卖入了青楼换了赌资。卢妃瑾当时还小,在窑子里,整日被逼着学琴棋书画,还要干一些粗事杂事。过了一年,卢妃瑾的父亲在她母亲的督促下做生意发了些小财,便忽的良心发现去窑子里赎回了她。又过了两年,家里日子又不好过了,卢父便又瞒着家人把卢妃瑾接着卖入了窑子。后来卢父死后,卢母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便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又把她赎了出来。没过多久,京城打起仗来,卢妃瑾一家人便为了逃避战乱从京城迁到了衢州府,到了衢州府不过三个月,卢母便病死了。卢妃瑾的嫂子见家里不富裕,又要养她这么个闲人,便整日在卢兄的身旁吹耳边风。说她是个窑姐,又嫁不出去。弄得家里名声不好,还天天吃闲饭。卢兄经不起那妇人蛊惑,便又把卢妃瑾卖入了‘满春楼’。 一开始,她哥哥还偶尔来看看她,再后来,卢妃瑾的哥哥和嫂子便不知搬去了哪里。从此再无联系。 吴亦听着,着实心疼起卢妃瑾,那么小的孩子,经厉了两赎三卖。还都是被至亲的人卖到了窑子。难怪她那日那么反对吴亦给她赎身,并宁愿写下“此生永不相见。”的字样。吴亦明白了,她不是不爱自己。只是被卖怕了。她害怕自己被赎身后终有一天还是会被卖进窑子。吴亦恨透了自己愚蠢的做法,心里一阵一阵剜心似的疼痛。 吴亦告诉弄画先回‘满春楼’,要照顾好卢妃瑾,他这两日定会前去。 自弄画走后,吴亦更是愁眉不展。一是担心卢妃瑾总是哭,再哭坏了身体。再是害怕,他若去了‘满春楼’卢妃瑾一生气再不肯见他了怎么办。正在发愁,忽的想出一个主意。便连提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封信,交给六子,让他送到‘满春楼’去。 却说卢妃瑾这几日总是哭哭啼啼,也不吃饭,也不接客。可是愁坏了弄画。这时,卢妃瑾又不施妆粉的卧在床上哭,弄画也不知怎么劝才好。忽的看见吴府小厮送来了一封信。弄画急忙拿给卢妃瑾,可是卢妃瑾却起了小性子,奈何看也不看。弄画便自己打开了信封,又自顾自的说道。“呦!那吴亦真是丢死人了,怎的写出这些个东西。”又佯装呵呵的大笑起来。卢妃瑾听了,便忙抬起头,心想倒是什么东西,看了又如何,不理他便是了。便红着一双胡桃似的眼睛冲弄画伸出了手。弄画便马上会意,递过了信。“小姐,笑死人了,倘若再看见那姓吴的,您可要好好羞辱羞辱他。” 卢妃瑾接过信,定睛一看,竟是几首打油诗。上书“美人真是美,两个眼珠柔似水。身体纤瘦水蛇腰,圆圆的脸盘樱桃嘴。” “佳人真是俏,手拿团扇遮脸笑。博学多才好读书,不爱那公子爱吴少。” “我家瑾儿性子好,不发脾气也不恼。不像街上的泼妇,紧追着丈夫身后吵。” “我家瑾儿度量大,不与小人一般话。最是古今英雄女,抬手原谅吴某吧。” 卢妃瑾细细的看完,噗嗤的露出了笑模样。心想也就吴亦能想出这么丢人的招数。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开心。“什么狗屁打油诗,又没有出处,又没有涵养。倒拿给我来做什么。” 卢妃瑾还在逞着口舌之快,忽的便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小姐可还气否,小生这厢赔罪了。” 卢妃瑾一抬头,吴亦便已站在了她面前。 …… 却说章长弋和卢妃瑾一齐去了龙丘县,一路倒是有说有笑。两人到了龙丘县,也没找住所,径直去了立新桥。立新桥下第一家,果然有间房子。那房子是芦苇混黄凝土砌的,因年数已久,衢州又多雨。房子已经浸泡破败的不成样子。 章长弋和引三海来到了房子前,房屋门口前坐了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那老太太一头银白的头发,工工整整的在脑后盘了个疙瘩揪。脸上皱纹一道道的都仿佛刻进了骨头里。看着身板还算壮实,捂了件露着棉花的黑布棉袄。正一个人盘着腿坐在门槛上扒秋天晒干了的玉米。 章长弋见了,心想也着实可怜,便蹲下问道,“奶奶,您高寿呀?” “什么?我大舅?我大舅早死了四十多年了。 ” 章长弋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大娘耳朵不太好,便又大声喊到。“老人家,您是姓王吗?” 那老太太看着章长弋张着个大嘴,正跟她说些什么,便卯足了浑身的劲,认真的听着。“奥,你们要给我家换房梁。我家房梁挺好的,虽然有些活动,但还能挺几年 。” 引三海在一旁听着又是好笑,又觉得章长弋是在办正经事,不该当着他的面笑出声。便紧紧的憋着忍着。 章长弋想着是不是自己声音不够大,便声嘶力竭的在那大妈的耳边喊到。“大娘,你能听清吗?” 那老太太听了扭过头冲着章长弋一瞪眼,嗔怪倒。“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这小伙子真是的。把老太太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引三海见了,实在憋不住笑。便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了好一阵。直到章长弋实在没了办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站了起来。 “我这有一道‘入音符’你拿着贴到奶奶的后背上,她便能听清我们说话了。” 章长弋看着引三海,埋怨到。“有这好东西,你怎不早些掏出来。害得我嗓子都要喊哑了。” 然后便偷着把‘入音符’贴到了那老太太的后背上,两人说明了来意,那老太太也放下了手中的玉米,渐渐地道来。 …… 那老妇人究竟回忆起了什么? 章,引二人能否找到赫舍里氏的孩子? 又是什么事让引三海最百般为难?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章 鳏夫张皮 这位老妇人本姓陶,那宗肃亲王府的奶妈王氏是她的祖母。那老妇人回忆着,眼中不时闪烁着一丝柔和的光,仿佛又回到了七十多年前一般。 “那年我才十三岁,刚刚许了人家。我祖母是宗肃亲王府侧福晋的奶妈。我们一家子都以此为光荣。我记得那天,是个傍晚,我娘刚生下我妹妹不久,还没出月子。我就在院里的井边打水,祖母回来了,还抱了个孩子。爹见了,就问她那是谁家的孩子。祖母也不言语,就一人抱着那小娃子在炕上盘着腿抹眼泪。我娘见那小娃子是个男丁,也是没出月科的。便舍下自己亲姑娘去喂他。又因为那男娃的屁股上有个小手指尖那么大的红色胎记,所以我娘就一直管他叫红娃。” “那后来呢?那红娃去哪了?”章长弋又问道。 那老妇人摸着章长弋的手,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这孩子,你容我想想,七十多年了。对了,后来我就出阁了。十三岁嫁人,二十岁就守了活寡,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熬,不知不觉一辈子就熬过来了。” 引三海见那老太太又犯了糊涂,便也蹲下,拉着老人的手,两眼含笑的问。“那奶奶,那个红娃呢?奶奶还记得么?给我们讲讲吧” 那老妇人见引三海那般乖巧,跟自己未出阁前活脱一个模样儿,便又笑着说道。“乖女,听奶奶给你讲。后来,红娃长到五岁,祖母便把他送人了。不是因为养不起他呀!祖母是怕红娃在这个家里受委屈。那时全家人都吃不起饭呐,红娃正是贪长的时候,没粮食呐!” “那您祖母把红娃送哪去了?” “好像是苏州,一个大户人家。别的我也记不得了。” …… 章长弋和引三海知道了红孩的去处,便匆匆回了衢州府。若说从衢州府到苏州府全程共约七百五十七里地,要经金华,绍兴。穿杭州,嘉兴。路程着实遥远。 章长弋回了帅府忙忙叫李五收拾了行李,说是要出趟远门。又不顾吴亦正在恩爱中腻歪着,强迫的把他也要带走。章长弋心里计较些,没有吴亦的绿色王八壳子车,和吴亦这么个司机。他们几人还真是怕到不了苏州。 几人商量着三日之后出发。这日,章长弋正陪着唤子在院子里识字。章与唤子两人虽不是同母所生,却也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一直甚好。章长弋在园中拿着大帅送给他的西洋钢笔字帖。“姐,这个是‘赵’,这个是‘钱’。你就这么描着写。好不好玩?” “好,好玩。”唤子趴在桌子上,正一笔一划的描着一本百家姓。 章长弋见了,便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又让李五去准备了果盘,糕点。自己也不吃,都留给唤子。 忽的听见许管家来传话,说是陆少爷来了,要找大小姐。章长弋心想,怕是传错话了,陆文渲怎么会找姐姐。心里正嘀咕着,便急急让许管家去请陆文渲。 不一会便远远地看见陆文渲和两个小厮进了园中。陆文渲倒还好,换了一身米色西服,又是配了一双米色的皮鞋。还是那么斯文,儒雅。而他身后紧跟着的两个小厮,每人抱着半人高的包裹,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文渲见章长弋问他,忙上前去招呼。“章贤弟,别来无恙。前些日子,撞坏了大小姐的零食,糕点。我应了,要赔给大小姐的。”陆文渲回道。又连让身后的两人把东西放到了地上。“这都是我让下人准备的一些各地的糕点。有桂花糕,栗子糕。有云南的鲜花饼,咸肉饼。有北京的驴打滚等京八件。有天津的麻花,河北的火烧,还有我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油茶,糍粑,锅巴和江米条。也有一些是旁人送的洋点心,有西洋的饼干和巧克力。都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像大小姐赔罪,不知大小姐能否喜欢。” 章长弋听了连笑到。“你怎的备了这么些东西。”又叫唤子。“姐姐,你看,陆公子给你准备了多少吃的。” 唤子听了,忙跑过来一样一样的扒看,又抓起陆文渲的手。“这都是什么呀!好吃不?咱俩一起吃。”唤子虽然痴傻,却也知道谁对她好。见了陆文渲给她备了这么多东西,心里就千百个喜欢陆文渲,一直拉着陆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陆文渲虽是个大家公子,可平日里却检点的很。除了常与卢妃瑾谈论个诗画,也不怎么接触女人。见章唤子一直拉着他的手,弄得陆文渲觉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脸一阵阵热腾腾的,陆自己也觉出些不对, 忙抽出了手,回道。“小姐若是喜欢,我天天让下人备下给您送来便是。” 章唤子才懒的听什么废话,直接便打开包裹就往嘴里塞。 又拿着一些糕点偷偷往怀里揣,那模样着实可爱。 接连几日,陆文渲每日都来,不是带着一堆零食便是带着各种稀奇的西洋玩应。听说章唤子喜欢玩泥巴,又给她请了衢州府最好的雕刻师傅。天天逗得章唤子不知多开心,也不理章长弋和李五了。每日坐在院子里等着盼着见陆文渲。 三日之后,章长弋等人收拾好了东西,开车直奔苏州。 三人到了苏州,先是找了间吃住一体的干净客栈住下。可苏州这么大,又过了这些年,要想找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几人先是休息了几天,又整日游逛了些日子。过了约半个月,却是摸不到一点头绪。 一日,几人正在客栈楼下吃饭。忽的听见一阵评弹声响。紧接着便是一段凄惨的唱词。 “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贵妃独坐沉香榻,高烧红烛候明皇。高力士,启娘娘,今宵万岁幸昭阳。娘娘听说添愁闷,懒洋洋自去卸宫妆。将身靠到龙床上,短叹长吁泪两行。想正宫,有甚花容貌,竟把奴奴撇半旁。衾儿冷,枕儿凉,见一轮明月上宫墙。劝世人切莫把君王伴,伴驾如同伴虎狼,君王原是个薄情郎。倒不如嫁一个风流子,朝欢暮乐度时光,紫薇花相对紫薇郎。” 引三海是北方人,自幼在长白山长大,哪听过这苏州评弹。不自觉便听入了神。忽的评弹声断。凄凄惨惨,倒勾出了引三海些许涟漪。“这是何人在弹唱?”引三海问店小二。 那客栈伙计见有个仙女似的客官问他。忙答应着。“不敢瞒姑娘。是个老鳏夫,叫张皮。儿女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孙子,半年前去外地做生意,到如今也没回来。我们掌柜的见他一个人可怜,便让他平时在我们店里弹唱些小曲。挣些米钱。” 章长弋最是心软,听见一个那么年长的老人无个依靠,便觉得十分可怜,忙让店小二把张皮请来。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把张皮带来了。却看张皮,也有七十多岁,整个人佝偻着。像个晒干的虾米一般。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棉袍子。衣服在身上晃荡的有些大,应该也是什么人送给他的。头上没几根头发,还扣了个瓜皮小帽,样子有些滑稽。可眼睛却还有神,走起路来也硬朗,身体不错。手里提拎着一个破旧的三弦。一进门便又是打辑又是鞠躬。弄得章长弋几人忙的站起来搀扶他。“老人家,您真是折煞我们了。” 章长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一百两银票,给了张皮。“老人家,您评弹唱的真好,这是我们给您的听曲钱,您拿去买些米粮吧。” 那张皮哪里见过这些钱,千恩万谢的接过了了,颤抖的说道。“真是好人,几位客官真是好人。”又听说了引三海喜欢听评弹,便拦也拦不住地偏要再给引三海唱一曲《秦淮景》,几人忙搬了椅子让老人家坐下。张皮便缓缓坐下,右腿往左腿上一盘,支起三弦,抿着嘴便唱道。 声声苏州谣,侉侉江南调。 清音说故国,扬子风韵娇。 一曲淡幽情,再弹浓春宵。 温婉牵忧肠,悠柔惹红消。 细细呀,道来吆,丝丝呀,黛黛吆。 吴地美人吟,秦淮叶落了。 叶落??秦淮,羌幽鹧鸪江南。 滇沧,蓝沁;左染,右浣。 折鹤沁香思良人,良人音凉了。 唱词哀艳,好一副秦淮风貌。几人不自觉便听着了迷。不一时,‘曲终收拨当心画。’吴亦却偏偏吵嚷着要拜张皮为师,好学会了评弹日后唱给卢妃瑾听。几人又是谈笑了一会儿,吴亦便主动请缨要把老爷子送回家。 吴亦跟着张皮回了家,见张家里破败的很,只剩一间茅草屋,一个快要垮掉的火炕。也没个桌椅,更没个家具。米缸里果真也见不到米。吴亦整日公子哥做派,虽然能挣,却也着实能花。平日里最喜一些玉石玩意儿,也不管成色品相价格高低,只要喜欢便一定得到手中,不过几日,够了,腻了便随手一扔。却不知糟蹋了多少银两。今日一见张皮家中,心中顿时阵阵酸楚。总觉得应帮这老爷子什么。 …… 赫舍里氏怎的与子相聚? 又是怎样的原因,让赫舍里氏放弃转世?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章 鳏夫张皮(二) 却说吴亦自从上次去过了张皮家,便一直惦记着老爷子。 回客栈后又和引三海说起了张皮的家境。引三海本也心善,心中又甚喜老爷子唱的那两句评弹。两人便合计着要给老爷子家置办些东西,也方便他日后过活。 两人心中笃定,吴亦便开着小绿王八壳子,载着引三海上了街。 若说这女人,逛街是天生的本事。论她是太太,夫人,小姐或是丫头。那在街上遛逛着,便如同战场上的风流英雄一般。任他十几个年轻,拓拔的汉子,也不见得能是对手。 这吴亦自动请愿与引三海一同上街。可真真是遭足了罪。 且不说逛了多少店铺,走了多少路程。单单的是搬东西便要活活的累个半死。本看着引三海是个清修的道士,应是不理俗事,无欲无求。可在吴亦眼中,引三海今儿却偏偏是俗到家了。 若说这引三海,带着吴亦从铺子街的这头又逛到了那头。再从那头又遛回了这头。买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材米油盐,针线蚊帐等物还不够,偏偏又要买鸡鸭鹅狗等牲禽牲畜。并一本正经的诌道。 “没有鸡怎的打鸣下蛋,没有狗怎的看家护院。贫苦人家不敌你们大户,有更夫,小厮的专门报晓熄灯。贫苦人家还不是守住耕地,猪狗过日子。” 吴亦听了也反驳不过,只好乖乖的掏了银票。只得可怜了吴亦的小绿王八壳子车,前头坐着吴,引二人。后座坐了一排鸡鸭。若不是吴亦坚持拦着,引三海定要把狗猪的也死死塞到车子里。 …… 两人合计着直奔了张皮家,张皮当时正敞着门,坐在炕上抽着烟袋锅子,心中想着孙子怎的迟迟不归,免不了一阵心酸,自顾自的的叹着气。吴亦和引三海下了车,还没到门口,吴亦便扯开了嗓子。 “张师傅,我们来看您了!” 张皮岁数虽大了,但却也耳聪目明。听见有人叫喊他,忙放下烟袋锅子,硬挤出了笑模样。下了炕,穿上了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破布鞋。忙忙慌慌出了门。 吴亦和引三海也下了车,老远的便看见张皮站在门口迎接。引三海也不顾吴亦和一车的东西,急匆匆的跑到了张皮身边。 “老爷子,你怎的还出来了。外面风大,快进屋罢。” 张皮本就是个鳏夫,儿女都走到了他前头。只剩得一个小孙子,半年前却说要出门做买卖,便也一直没有回来。老人家天天一铺被子,一个笊篱的,也无人说个话。今儿见了这么光鲜的姑娘,少爷们的来瞧看他。心里吐不出的高兴。忙请引三海进了屋。又让引三海坐在炕头,说着炕头暖和些。又因家中没有招待客人的茶叶,便把碗刷了又刷,涮了又涮,倒了满满一大碗的热水请引三海喝。 引三海自幼便没了父母,忽见到有人这么对待她。不自觉的暖到了心窝子。便收起了往日肃静的模样,连连扯开了话匣子。 却说吴亦,本以为自己给张皮置办了这些个东西。老爷子定会千恩万谢的感激他。不曾想,那老爷子和引三海两人进了屋也有好一会儿。可谁都没再出来,竟生生的把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丢在了外面。 吴亦此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望着满满一大车的东西,还有一排鸡鸭鹅狗的。脸色都沉到了下半夜。 没得办法,吴亦便一个人开始车上车下的忙活着。过了好一会儿,引三海还在跟老爷子谈着琵琶,三弦的。又说要拜师,定要学会老爷子那首《秦淮景》,忽的听见院中有些声响,这才想起来,还把一个人忘在了后面。便急忙下了炕。出门这么一瞧,正看见吴亦西服也敞开了,领带也散了。正撸胳膊挽袖子的满院子追着鸡鸭的跑。 引三海和张皮见了忙过来帮忙,过了半晌,几个人忙活完。吴亦又找人在张家院子里支起了猪圈栅栏。还叫了几个力巴给老爷子家盘新炕。一时张家忙里忙外,热热闹闹。 这边正盘着炕,张家一时半会儿的也住不了人。吴亦便强拉硬拽的让张皮跟他们回了客栈,临走时引三海还不忘专门拿走了老爷子的三弦。 几人回了客栈,章长弋却对吴亦生了怪罪。“你们去做善事好事的,偏偏不告诉我。”又低沉的阴着一张脸。“何况表哥,你都有卢妃姑娘了。又缠着人家引姑娘做甚。” 吴亦忙活了一天,正浑身都酸软着躺在床上。见章长弋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便唉声叹气的哭喊着。“你还怪我,别以为我瞧不出,你对引姑娘有意思。今儿还不如带着你去,我看引姑娘哪是个修行的样子。讲起价来插着腰,瞪着眼,一副农家小媳妇的模样。你若是以后娶了她,可千万别跟她逛街。这女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章长弋听着吴亦的抱怨,这才提起精神。又听吴亦竟说引三海可怕,免不得要替她理论。“引姑娘向来清净,素雅。也就是你一个俗人竟敢胡诌。等哪日真真惹引姑娘生了气,免不了要放一些小鬼儿收拾你。 ” 吴亦看着章长弋一副荡漾的表情,又听着章一嘴文绉绉的话。顿时便觉得一阵头疼,便一股脑儿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忙把章长弋往门外推。又不耐烦的说到。“你家引姑娘好,你家引姑娘厉害。是我错了,是我有罪。你就赶紧回去,让我自己在房间里好好反省反省。” 却说章长弋被吴亦推出了房间,便无奈的自己也回了房。又让店小二给几人都备上热水,本准备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忽的发觉今儿张皮身上的衣服,还是那日见他那件半大的破皮袍。便在心中笑想,吴,引两人真倒是不甚仔细。给老爷子家里的东西虽置办齐了,怎的偏偏忘记了身上的行头。 可惜天色已晚,各种裁缝店,成衣铺也都关了门。章长弋便急急洗了澡。忙的找出了自己常穿的棉袍,挑捡了十几件七八成新,颜色素朴的准备给张皮送去。 章长弋抱着衣服走到了张皮的房间门外。本想敲敲门再进去,却无奈自己正抱着十几件棉衣,腾不出手来。便只好边唤着“老爷子。”边轻轻的用脚踢开了门。 也是正巧,赶上了张皮也在洗澡,章长弋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半刻,心想着好歹都是男人,便一脚踏进了屋,又怕老爷子正光着身子再让路过的客人看到,便急忙用身子把门关的严严实实。“老爷子,我给您拿了些我常日里的衣服,没穿过几回,也还新着,您别嫌弃。” 张皮本还舒服的泡在盆里,又看见这些少爷们先是给了银两,又是送了家具,现在又来送衣服。心里便犹如让铜炉桨铸过似的,热的直发疼。哪顾得上自己还没穿衣服,连忙从盆里站了起来。又是鞠躬,又是道谢,还不时的抹眼泪。连连的称赞“真是遇到好人啦,真是遇到好人啦!” 章长弋见了老爷子这般,真是燥红了脸。忙扶起张皮。“您是长辈,这不是让我们这些晚辈折寿嘛。”又看张皮身上还都是水渍,便拿起澡盆边的棉布手巾,欲帮张皮擦身子。那张皮哪好意思受这些大家的少爷伺候,忙完拦过来,却终还是没拗过章长弋。 章长弋帮张皮擦完前身,又擦干了后背,刚欲扶老爷子出澡盆,忽的竟看的张皮干瘪的屁股上有一块手指尖大的红斑。 “您,您臀部上的这是胎记么?”章长弋激动的有些颤抖,自他们来苏州不多不少也整整一个月了。本来已想放弃寻找红娃,却不曾想竟‘无心插柳柳成荫。’ “是胎记,从小就有,跟我整整七十三年了。” “七十三年。”章长弋暗自嘀咕着,赫舍里氏被毒死的时候红娃刚刚满月,如今赫舍里氏也死了整整七十三年,原来真的是他。 …… 七十三年后母子该怎样相见? 赫舍里氏又为何放弃投胎?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章 母子重逢 章长弋自张皮房间回来,便急急忙忙的去找引三海。章长弋说出张皮便是赫舍里氏的孩子,两人思踱了一下,章长弋决定把赫舍里氏的魂魄召唤出来,让她与张皮见一面,了却心愿后方可渡她轮回转世。 可引三海心里却另有一番心思。 两人商量作定。章长弋便去备了香案,香炉等一些招魂的法器。一切准备就绪,引三海上了头香,又念起咒语施起了法术。登时,屋内刮起一阵阴风,赫舍里氏的魂魄缓缓聚到了一起,出现在章,引二人面前。 引三海见赫舍里氏魂魄已聚齐。大舒一口气,便对赫舍里氏道。 “夫人,我们已经找到了您的儿子。他叫张皮,您也知道他如今已经七十三岁高龄。” 又思量着顿了一下。 “夫人,不瞒您说,我昨日为老人家卜了一挂。他,他只有一年的寿命了。夫人,不是我不通情面。老人家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让他与您的魂魄相见,先不说他会不会相信您是他的生母。就说是他的年纪,也不容他受如此刺激。怪贫道无能,不能让您与子相聚。” 那赫舍里氏听了,顿时荡荡悠悠,往日的端庄得体顷刻荡然无存。只得自顾自得喃喃细语。“我寻了他七十三年,我等了他七十三年,终究还是不能见他一面。” 那章长弋见了,想着那赫舍里氏飘然做鬼不得投胎,只是想在见自己的儿子一面,问世间最是痴情种种,莫过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便顿时又生了怜悯之心。 只得软语去求引三海。 “引姑娘,你道法至高。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引三海本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张皮待她如亲女一般。她也只是担心张皮如今的身体与年岁。可如今见了赫舍里氏如此这般,再加上章长弋的百般求情,便也急急的胡乱想着办法。忽的,引三海灵光一现,突然心中有了计较。 “夫人,我倒是还有一个主意,您细听着。一会儿,我便施法封了自己的魂魄,然后你附在我的身子里。以我的名义,去见您儿子一面。不过,这法术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你与张老爷子可以唠唠家常,以解您的思念之情。不过,千万不能说出您的身世遭遇,老爷子怕是承受不起。” 赫舍里氏听了,忙的千恩万谢。 引三海拿出一张黄纸,用毛笔沾上朱砂画了一道‘封魂符’。又让章长弋给她端了一碗清水。便就这样就着水把符纸吃了下去。这边符纸刚入腹,引三海便倒下没了气息。 赫舍里氏见了,连忙附上了引三海的身。 章长弋见赫舍里氏已然附了身,又详细的告诉了她老爷子现在的境遇。又嘱咐他千万记着引三海的话,赫舍里氏一一记下,告别了章长弋,转身出了房间 。 此时已是深夜,张皮却仍一人卧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虽说吴亦等人给他置办了那么些的家什。可是他已然一把年纪,那么个岁数的人,只要有一口饭吃,还能求得什么呢?他只是整日地想着自己的孙儿罢了。 赫舍里氏走到张皮的房间门口。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步路程,可是对于她来说,却等了足足七十三年。赫舍里氏轻轻叩了门,又自顾自的看着身上衣服是否周整。此时她的心中犹如盘了个重重的磨盘,她拼命地强压着自己的情绪。生怕吓到了他盼了整整七十三年才得见一面的儿子。 却说张皮,听到有人敲门,便匆匆下了床,披上衣服,踏了着鞋去开门。一开门竟看见引三海站在门外。张皮打心眼里喜欢引三海这个姑娘,想着模样又标致,心地也善良,世上怎的有这样个女菩萨似的人。张皮此时脸上忙乐开了花儿。说着“姑娘,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也好,陪我这老头子唠扯唠扯。”便忙忙的把引三海请进个门。“你这年纪轻轻的,还是要早些睡的好,等到像我这个岁数,就是想睡也没那么些个觉了。是不是又想听我给你评弹啊?等着我这就拿三弦,再给你唱一出《李三姐哭坟》 。” 这是赫舍里氏死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儿子。她这些年几乎天天都会想象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如今她看见张皮, 已是一副老者的模样。佝偻着身子,干瘦羸弱。本就没多少的头发也全都斑白,他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与折磨,皱纹深的已经能刻到骨头里。七十三年不得见,可怜稚子易白头,此时赫舍里氏打心眼儿里深深的恨着自己。 张皮这边拿着三弦,作势就要唱曲儿。赫舍里氏急急拦个下来,缓缓说道。“老爷子,我今儿不是为了听曲儿来的。只是躺在床上辗转的也睡不着,想着您老人家也未必能睡,便来寻你,胡乱的道家常罢了。 ” 那张皮听了忙放下三弦,又回身拿起了烟袋锅子。划着的洋火,深深咕咚了几口烟。“你这年轻的女娃,又不像我老头子,能有甚的烦心事。你瞧你,吃的也好,穿的也好,我看那个章少爷对你也是好的不得了。女娃呀,你听我一句劝,这‘千金万两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我老头子别的不敢夸口。这看人呐,可是准的不得了,我瞧着那章少爷是个顶好的爷们。” 赫舍里氏听了,忙诺诺点头儿。又问张皮。“那老爷子也这么晚没睡,怕也是有什么心事吧。今儿你也与我说说,凡事咱共同商议着,也好做个计较。” 张皮听了赫舍里氏的话,深深的叹个一口气。又是狠狠地吸了两口烟袋锅子,手脚局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这般年纪,大半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能有什么想法,就是想孙子呗。妮儿,你说我孙落生都走个大半年了,怎的还不回来?也不给家里来个信儿?” 赫舍里氏听了,便默默的记在心里。两人又促膝聊了些许家常。张皮,又把自己这一辈子,像评书似的,从头讲到尾。当讲到他孙子的时候,又不自觉的赚了几把鼻涕和眼泪儿。 赫舍里氏往日做鬼魂的时候,每一时每一刻,她都觉得过的为何那样的漫长。可是这一个时辰,她有觉得过得怎的是那般的快。 赫舍里氏告别了张皮,转身回到了引三海的房间。可是刚走到房间门口,她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的蹲在门外,呜呜地哭了起来。 章长弋听见门外有哭声,便想着应是赫舍里回来了,忙推门去看。正看见赫舍里氏在门外哭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章长弋知道她心里凄苦,便默默地站在旁边,也不吭声。 引三海魂魄解除封印后,便欲渡化赫舍里氏转世投胎。可是赫舍里氏怎的也不肯,又道 。 “引姑娘,贱妾还有一心愿未了。我与我儿长谈,发现他心中一直惦念着自己的孙儿张落生。我得知那落生去了库庄镇的‘万两粮店’做倒卖生意,贱妾还望引姑娘可以帮我儿找回落生,让我儿在有生之年可享天伦之乐。” 引三海听了也不好多言,又因实在可怜张皮,便喏喏的应了下来 。 第二日一早,章长弋便和吴亦去了库庄镇。二人一到库庄镇,便径直去了‘万两粮店’。那粮店老板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寡妇,穿着一身麻黑色碎花棉袄,倒还颇有几分姿色。那老板娘见了章,吴二人,本以为来了大主顾,倒还十分热情。可是一听,两人是来找张落生的,便忽的坐在地上,叫骂着哭了起来。 原来那张落生自出了苏州不久,便遭了山匪,抢了身上所以的银两。张落生心想自己本拿了家里全部的积蓄欲做生意,如今却身无分文,也无颜回家。便一路上乞讨走到了库庄镇。那老板娘初见落生,虽然衣衫褴褛,但人长得还颇有些模样,也憨厚实在,更是有一把子力气。话说这老板娘早年亡夫,身边还留下了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女儿玉玲与她相伴。那老板娘见落生实在忠厚,便打了心思,欲把他招成上门女婿。难得玉玲心里也中意他。几人便准备了一下,草草的给她们办了婚事。可是两人成亲还没出三个月,那张落生也不知怎的突然得了疾病,两腿一蹬死了。可怜玉玲年纪轻轻便守了寡,镇里人也都纷纷指责玉玲克夫。让这一对母女见日里好不委屈。 那老板娘坐在地上,边哭边骂。“你这短命的死鬼,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你偏偏还要给我们添不痛快,玉玲才十七岁呀!你怎就能舍得让她也跟着我守寡呀!” 章长弋和吴亦听说张落生已经死了,便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又问那落生死了多久,坟墓在哪? 那泼寡妇一瞪眼,说道。“才死了三天,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守着这么一个粮店过日子。没有男人,本就艰难。哪还有钱给那个短命的下葬。尸体就停在后院呢!你们不是认识他么?赶紧给他带走,免得我整日的遭晦气。” 章,吴二人怎和张皮交代? 李五又为何被囚禁柴房?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章 李五被打 章长弋与吴亦商量一番。想着是死是活总要给老爷子留个念想。又想,引三海本就道法非常,说不定趁着尸体还未腐败。也许还能有别的变数。二人商定,便让那泼寡妇带路,欲取走张落生的尸体。 那泼寡妇本还坐在地上哭嚎。一听说两人要把那短命的尸体拉走,心里盘算着。单单是出殡,刨坟,棺材,立碑。就要省下好几十两银子。便忙的站起来,扑棱了身上的灰,满脸堆笑的带着章,吴二人去了后院。 几人来到粮店后院,便看见张落生的尸体便停在了院当间。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正跪在尸体前哭的梨花带雨。那泼寡妇见了,便扯开了大嗓门儿吼道。 “玲呀!你哭那挨天杀的短命鬼作什么?也不怕生了晦气。” 又回身对章,吴二人指了指落生的尸体。 “呵,就是那个死人,无论你们是抬也好,是抗也罢。赶快弄走他。” 章长弋实在看不过那寡妇如此刁横的嘴脸。忙让吴亦去寻了几个力巴,把张落生的尸体抬上了车。 不曾想,玉玲倒不同她母亲一般,却是个有情有义的。见章,吴二人开车要走,忙跑去拦在车前。卒的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喃道。 “相公,你我虽此生缘浅。但我这辈子都只是你张家的媳妇。你若念往日的情义,便在黄泉路上等等我,咱们下辈子还做夫妻。” 那泼寡妇见了,忙跑到车前死脱硬拽的拉走了玉玲。嘴中还不忘嘟囔着。“他一个短命鬼,你跪在这现什么眼。还怕别人没的闲话可以说,跟我回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章,吴二人实在无奈,便紧忙开车回了苏州。 二人到了苏州,回到客栈。也不敢声张,只得偷着去找引三海,说明了张落生已死。又趁着夜里客栈人都睡下,便把落生的尸体抬到了吴亦的房间。那引三海也唤出了赫舍里氏的魂魄,讲明了来由。赫舍里氏见落生尸体已然发青僵硬,手臂还有些腐烂。便一阵肠结腹痛,哭的魂魄几欲散去。 便又是跪求引三海。“仙姑,落生死了,这不是也要了我儿子的命么!你道法通天,您救救他吧,您救救他呀。” 引三海此时也已恍惚,她也知道张落生是张皮的命。可是她只是一个会招魂渡鬼的女道士,她去哪寻起死回生的法术。忽的,她想起處中子曾对她讲起过。若想起死回生, 便要在七日之内,用亡者至亲之人的魂魄,来助其还阳。 “至亲人的魂魄。”引三海呢喃道。张皮是个老鳏夫,张落生早已无父无母,无兄无妹。除了张皮,落生哪还有至亲的人。 “引姑娘,我可以么?”赫舍里氏忽然问道。“落生是我儿的孙子,他也是我的重孙,我不也是他至亲的人么?” 引三海一怔,看着苦苦哀求她的赫舍里氏。思虑了片刻。“夫人,你若要救他,便要将你的魂魄打散,融入他的身体内。从此你便魂飞魄散,有今时,无来世。用你的永生永世来换他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你也愿意?” 那赫舍里氏听了,连想也未想。便一口笃定道。“我愿意,落生还年轻,他是我儿的命。我这一生未能尽到母亲的责任,我不能再亲手送了我儿子的命。”那赫舍里氏重来未向今日如此的坚定一件事。她这一生飘然做鬼,即使见了亲生儿子也不能相认。终于,她还是可以为儿子做一件事。那边是在他儿子余下的一年时光里,可以再见千念万念的孙子一面,可以受落生侍奉,以享天伦之乐。 赫舍里氏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落生的旁边。抚摸着落生冰冷的脸庞。“你若醒了,要带我对爷爷好。他这辈子遭了不知多少的罪,你要让他笑着离开人世,好么?” 章长弋等人只得立在那里痴痴的看着,只见赫舍里氏的魂魄一点一点变淡,消失在张落生身边。 张落生醒来,看在自己已在苏州。章长弋便连向他解释。说他得了重病昏死了过去,他爷爷想见他,便让章,吴等人把他接了回来。张落生又去见了张皮。爷孙相见,难免都喜的哭成了泪人。张皮又带落生回了家。千夸百赞的说是遇到了贵人,把家收拾的变了大样子。吴亦又只身去了趟库庄镇,撂下了些许银两,把玉玲也接来了苏州。从此,落生与玉玲两人共同侍奉张老爷子,一家人倒也欢喜。 这边,引三海在后山上给赫舍里氏立了一块墓碑。章,吴等人纷纷祭拜。众事皆了,三人开车回了衢州府。 却说章长弋在苏州这一个多月来,李五在家却是受尽了百般委屈。 那日,四姨太房里的小丫鬟如月慌慌忙忙的跑来找她,说是不小心洗坏了四姨太的一件攒了金丝的旗袍。又说自己身世可怜,还不讨四姨太喜欢,若是被四姨太知道定会打死她的。 李五见如月只有十三岁,年纪轻轻,哭的也着实可怜,便心生不忍。她告诉如月,若是四姨太问起,便说是她洗坏的,一并责任推到她身上就是了。 不曾想,傍晚李五正刚洗漱完,欲上床睡觉。四姨太和二姨太带着如月和一帮下人便一脚踢开了她的房门。二姨太问她可曾洗过四姨太的衣服,李五看着如月,又想起她白日里哀求的情景,便全部应承了下来。那四姨太听了上前抓起李五的头发,就拧打起来。 原来,四姨太的哥哥何二平日里最是好赌生事。前几日,何二又在钱庄输了几百两银钱。便来章府堵着四姨太索要银两。四姨太进府这些年见日里被何二敲诈。便早想与他断了关系。后来实在无法,便去告诉了二姨太。 那二姨太虽往日最不待见的其他的几个姨太太。可是她却是了挣强好面的人,最喜听别人称赞她有计谋,好本事。那四姨太也知她有这么个弊病,便连连夸赞她是家里家在的一把手,又说她是章府上下的主心骨。赔了不知多少好话。那二姨太听了,顿时喜上眉梢,便给她出了个主意。 原来,那何二虽是个泼皮无赖,却也是最疼子女。何二共有一女一子。长得女儿已有九岁,小的儿子才刚满一岁。那何二整日吃喝聚赌,打老婆骗妹妹。端的是恶事他便没有不做的,只是在那两个娃子面前,便生生的变了一个人似的。喂饭,把尿,洗戒子。倒成了天底下最好的爹。 二姨太便和四姨太商议着,让何二拿着那一儿一女的卖身契来换银子。若是以后他何二不再来章府。什么银钱,帐目,人情,卖身契的也都便一笔勾销。倘若他再来勒索,四姨太就寻人把他儿女卖到窑子里去。那何二原来是千百个不肯,可无奈钱庄赌场的那帮打手,见日里在他家堵他。何二实在没得办法,只好签下了卖身契,拿着银子走了。 四姨太得了卖身契,虽说又舍了银钱,却摆脱了那么个无赖哥哥,也是心情正好。只随手把那契约掖在了那件攒了金丝的旗袍里。可好景不长,今儿下午,那泼皮何二又来找她索要银两,气的她忙回屋去翻卖身契。 可怎的也寻不到那件金丝旗袍,如月便告诉她,是李五拿去浆洗了。四姨太忙跑到后院去找,却看见那金丝旗袍就被随便扔在了地上,衣上不止有几处大口子,哪还有什么卖身契。 四姨太薅着李五头发活活地给她拽下了床。对着上身又是锤又是拧。口里还狠狠地骂到。“你这刁妇,平日里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背地里却和那无赖一起整鼓我。我往日里真是小瞧了你。丑人多作怪,我早该想到你这小蹄子不是省油的灯。” 李五只以为是洗坏了衣服,哪里晓得还有何二这回子事儿。便一直坐在地上,任四姨太打骂,也不肯出声,也不敢还手。 二姨太本也看不上这个所谓的儿媳妇。便放由四姨太肆意胡为。四姨太打骂到嘴软,手疼。就让下人扇李五嘴巴。那些下人有的平日里妒忌李五,有的便想在两个姨太太面前逞些本事。全都是使出了十足的力气,一下一下的都能抽到李五脸上的颧骨。又不知过了多久,李五被打的满嘴是血,两个脸蛋肿的如馒头一般。四姨太和二姨太也看累了,方才叫人停下,又让下人把李五关进了后院的柴房。留着日后再审。 过了两日,章长弋等人从苏州回来。几人先是拜见了章保喝几个姨太。又给每人送了些苏州的特产豆干,桂花糕什么的。章长弋又让下人给唤子送去一份,又给陆文渲带过去一份。吴亦更是坐不住,匆匆去了‘满春楼’。回来也歇了半晌,章长弋倒在心里纳罕,怎的端端的却不见李五? …… 李五能否洗脱冤屈? 何二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章 含冤得雪 话说章长弋回来却怎的也不见李五,便问低下的小丫鬟,那些小丫鬟也都支支吾吾含糊其辞。章长弋便唤来了平日里跟李五还算交好的大丫鬟雨秀。 雨秀见了章长弋便哭哭啼啼起来,说着李五受了大委屈。原来那四姨太被何二勒索的事,底下的人早都知道。只是碍于四姨太往日的凌厉,没人敢告诉上面的爷儿们。又说那如月是被何二收买了的,前两天夜里,那打更的刘老大亲眼看见在章府后门拐角,何二塞给了如月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雨秀又道。 “平日里二爷奶奶(指李五)就受那些作死的下人欺负。偏偏咱二爷奶奶还是个好性子,没个边的对那些人好。这次就是如月那小蹄子得了何二好处,又要找个人背这黑锅。就这么活活的算计了二爷奶奶。” 章长弋听了恨得啮牙咯齿,他往日虽是帅府少爷,可因自幼身体不好。虽也听过些闲言碎语,也不怎的理那些家里内外的琐事。李五虽与他有名无实,难得有个好人服侍他那么尽心。怎么端的好好一良人,却要遭那些刁奴欺辱。章长弋顿时一股火气缠住了肝脉,噗的吐出一口浓血。 那雨秀见了,吓得忙要去告诉章保和二姨太。章长弋把雨秀拦了下来,让她只去把引三海请来,千万不要再让外人知道。 大约只过了一小会儿,雨秀便把引三海带来了。引三海给章长弋扶上床,又喂他吃了丹药。见他似乎缓和了些,才道。 “我晓得你是为李五妹妹生着气呢!方才我也听雨秀和我说了。李五妹妹遭人冤枉,可你也好好经管着你的身子。你若身子真坏了,谁还替李妹妹申冤去。” 章长弋听着引三海却还关心自己,便诺诺的答应。 引三海又让其附耳,随口道出了一个主意。章长弋听了,顿时心迹开朗了不少,引三海离去后,雨秀服侍章长弋睡下,至此一夜无话。 …… 第二日一早,章长弋便坐在花园里呲溜呲溜的喝茶,远远的便看见如月抱着一个八角型黄木上漆的漆料首饰盒正朝这边走来。章长弋看着如月离他越来越近。便招招手,示意如月过来。 如月见章长弋叫她,便急急的跑了过去。请了安,便问。“少爷找奴婢什么事?” 那章长弋装出一副色眯眯的表情,上下打量一番如月。 “你是四姨太房里的丫鬟吧。多大了?可曾许了人家。” 那如月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什么善辈。见章长弋问她的言语轻巧。便以为章对自己动了心思,不由的作起少奶奶梦了。便自己千分拿捏,万分风情的回道。 “奴家十三岁,自幼命苦,卖身到帅府来。便是要服侍少爷,奶奶们的。又去哪里许人家。” 章长弋听罢忙要带如月回房长叙,如月千娇百媚,莲步婀娜的随章回了房。 二人进了房间后,章长弋又匆匆忙忙关上了房门。拉起了如月的手。“我身子不好,偏偏又讨了丑媳妇,也迟迟不得生养。你可愿为我生个儿子来传香火?” 那如月见了真当是好事临门。便羞羞嗒嗒的应承了。又道。“少爷,你可要给奴家个名分。我可不要日后被那村姑使唤。” 章长弋又摸着她的手,连连答应。并称自己身体乏了,让她回去等着。过两日便去四姨太房里要了她,好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 那如月回了四姨太处,便看自己衣裳也不是衣裳,钗环也不是钗环。又想着自己马上就是章府里的少奶奶了。还会缺这些破衣烂布的,便一股脑儿都扔到了门外。引着其他房里的丫鬟疯抢。她便像主人看畜生抢食似的,妖娆的坐在一边,眼珠子乐得直打转。 却说到了深夜,章府便闹开了。章长弋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几个姨太太全忙里忙外的围着章长弋转。 章保竟亲自去后方请了引三海。引三海来到章长弋房里,先是佯装看了看章长弋的状态。口里又念念有词道。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 舌神正伦,通命养神。 罗千齿神,却邪卫真。 喉神虎贲,气神引津。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 思神炼液,道气长存。 急急如律令。” 便掐指一算大呼道。“少爷是被人近身施了邪咒了。” 那章保岂非善类,忙让手下李副官带着兵把平日里近身侍候章长弋的丫鬟,仆人。通通抓了起来。 “是谁?给少爷下了什么咒的。今天要是没人交代,老子一个个的崩了你们。” 底下的丫鬟,仆人们听了纷纷哭成了一片。章保又让他们跪成了一排,每个人身后都有官兵举着枪。 “谁知道什么,都给老子好好的交代。别等老子查出来,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 那雨秀见了,忙爬到了章保身边,先是连连磕了几个头,便说道。 “回禀大帅,我们这些人都是常年服侍少爷的,哪里会失了本分。只有四姨太房里的如月,今儿竟跟少爷回了房里。我们底下人也不好多嘴。只是好奇,那如月本不是我们房里的人,跟我们相交也少,怎的今儿偏偏去主动勾搭少爷。现在一见,定是那小蹄子受了别人好处,特地过来害少爷的。” 章保听了,也觉得有理。便让马副将把如月抓了来。 那如月还不知是怎的,只听说章保怀疑她给少爷施了邪咒。便急得语无伦次起来,胡乱的解释道。 “今儿,我是去了少爷的房间。少爷看我模样好,说是要管四姨太要了我的。我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不可能。”雨秀一口肯定道。“少爷最是本分,我们近身的人都知道。少爷和二爷奶奶感情正好,怎的会说要娶你一个丫头。大帅,这如月分明是在扯谎。我看,就是他害了咱们少爷。事实与否,去她房间里一搜便知。” 章保听了,忙挥手让人去搜查如月的房间,不一会儿,官兵便来禀报。 “回大帅,我们只在那如月的衣柜里搜到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再无其他。” 那雨秀听了,忙又道。“大帅,我们做大丫鬟的一个月才一两银钱。如月那么一个小丫鬟,才进府不到半年。上哪去弄那些银票。定是有人贿赂她,让她来害少爷的。” 章保见了,忙抓起如月衣领,又从裤腰上掏出枪,作势就要崩了她。那如月连忙嚎哭的求饶。说出了银子是何二给的。目的是为了贿赂她,让她偷四姨太旗袍里的卖身契。 此时,章长弋忽的走了出来。先是给章保请了安。“孩儿只是为还李五的清白,才特地让引姑娘帮忙演了这出戏。孩儿身体本无恙,害父亲大人担心了。” 章保见了章长弋还好好的,忙看看前身,又看看后背,确实了他真的没病,忙的收起了枪,大舒了一口气。“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父子俩,哪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章长弋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章保,又说。“李五是儿的妻子,孩儿知道她出身不好。可孩儿还是活死人的时候,全劳她日夜的照顾。如今,这如月已经交代,李五也是冤枉的,就请父亲出个面,放了她吧。” 那章大帅本也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听章长弋一讲。连忙让人放了李五出来。又把二姨太和四姨太好生教训了一顿。又让官兵抄了何二的家,把何二赶出来衢州府。 至于那如月,章保本欲崩了她,无奈章长弋求情,说她年纪尚小,只是心术不正。让随便赶出去就是。章保哪肯这么便宜了那小蹄子,让手下打了几十大板,瞒着章长弋让马副将给她卖进了窑子。 那边,雨秀匆匆赶去柴房接李五。只见李五浑身肿胀,上下满处都是伤痕。几个大丫鬟把李五扶回了房间。章长弋又叫人去找了三四个大夫。一时房里忙忙乱乱,都围着这个往日里不受待见的二爷奶奶。 引三海见了,默默藏起了手中的金疮药,独自回了房。 …… 陆文渲为何以身试药? 章长弋又会梦到何样的冤魂?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章 叶春娘告夫 却说李五养伤这些时日,章长弋倒是对她千百个好。李五也知道章长弋只是可怜她,可她恨不得自己天天都能这般,若章长弋永远都对李五这般上心,她就是死了也情愿。 最近这几日,倒是不怎的见吴亦。也难得吴亦陪章,引二人去了苏州这些日子。如今回来,定是要整日的跑去‘满春楼’看卢妃瑾。 陆文渲却如同变了个人似的,见日的来帅府找章唤子。不是带她去爬山,便是带她去逛庙会。如今又请了江浙两省的几十个名医,说是要治好唤子的痴病。 那章保见陆文渲是陆氏银号的少东家,又是想巴结着,再则是见陆真真的对自己女儿好。便也不管不顾,任由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胡闹。底下的下人也都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好好的富家子竟看上了个傻子。有赞扬老章家烧高香的,有说陆文渲只是换个口味玩玩的。更多的是等着看两家人笑话的。 一日,陆文渲又带了五六个各地的名医来给唤子瞧病。 章唤子也不知那些人是做什么,只知道伸出手让他们摸自己手腕,便能换吃食。 几个名医轮流把完脉,陆文渲便询问他们情况,又问能否治好。有两个大夫直接摇摇头背起药箱就走了。 还剩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中医,是衢州府有名的‘福云堂’掌柜,叫刘庆。那刘庆斟酌了片刻,便对陆文渲说。 “我看这位姑娘是阴阳不调,脾肾阳虚,水沥不通以致堵塞了心脉所致。我先开一副调理肾阳的药房,每日三剂给这位姑娘服下。过两个月,在视情况而换药。也许还有一治。” 那刘庆说完便提笔开了一剂药方。上书。黄芪三十克白术十克茯苓十克桂枝八克枸杞子八克龙须三十五克麦门冬十克党参八克 写完,便把药方递给了陆文渲。“记着,这些都是大剂量。按方抓药吧。” 陆文渲接过方子,连忙让下人去抓了几十副药。又亲自在厨房溜溜待了一下午,才只熬出来一碗药。 陆文渲把刚熬好的药,端去给唤子。可唤子嫌味道怪,怎么也不肯喝。任凭陆文渲怎么讨好,诱惑也不肯沾一下唇边。 陆文渲急得实在没了办法,便和唤子商量着。“那哥哥喝一口,你就喝一口好不好。” 唤子倒算听话,傻呵呵的点点头。陆文渲见了忙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又把药递给章唤子。可唤子又不肯喝了。陆文渲见状,便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碗,只剩下一小口。又对唤子说。 “这是治病的药,哥哥喝一碗,你就只喝一口好不好。” 唤子听了点点头,便捏着鼻子把碗里剩的药勉强喝完。陆文渲见此计可施,便让厨房连熬了十几碗药,端了过来。陆先呼呼的喝一大碗,唤子就抿一小口。陆又喝一碗,唤子便又抿一小口。一来二去,陆文渲拢共喝了七,八碗药。唤子才勉强喝进去一碗。 就这样,陆文渲整日的为了哄唤子,要喝二十多碗药。然后晚上回家,再扣着嗓子吐出来。 …… 却说转眼便又过去大半个月,李五也刚刚痊愈。此时正赶上立春,章府上下无论主子,仆人都纷纷换上了新衣。章保又亲自做了春饼分赏给大家。 章长弋也穿了一身新的深黄格子的呢料西服,端了一盘春饼去了引三海处。 引三海还是往日里穿的一身素白绢布道服,倒是因天气暖了,换了双新鞋子。鞋子是前两日三姨太给她备下的,当时三姨太给她看了十几双鞋面的花样。她单单选了这双白底海棠花的。又喃喃自语道。“一树梨花压海棠。” 章长弋看她也没穿新衣,又一个人自顾自的倚在窗旁发呆,便笑着问她。 “今儿是立春,别说是女道士,就是女菩萨也都过节的。” 引三海看了看章长弋,端着春饼,一身新装,格外的英气,俊郎。“李妹妹给做的?” 章长弋看了看手里的春饼。“不是,今儿的春饼是我爹亲自做的。他后清时期不是做厨子的么!” 引三海又转回了头,自顾自地看着窗外。又像是回忆起什么。“我自幼在长白山长大。以前每到立春都会吃饺子。那时我喜欢吃韭菜馅的。他从来不吃韭菜,就看着我吃。” “他是?”章长弋问道。“你父母?兄妹?” 引三海思虑良久。“是,是我师傅,處中子道长。我没有爹娘,连见都没见过。师傅把我养大的。” 正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又生生咽了回去。 …… 傍晚,章长弋让雨秀给引三海送去了一盘韭菜馅的饺子,和一身新的绸缎玉白纹的新道服。至此无话。 零星到了深夜,章长弋便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女人冲他哭诉,可是他却看不见那女人的在哪,更不知道她的模样,只能静心的听她娓娓道来。 原来,那个女子叫叶春娘,是衢州府临县的柯城九华乡人。那叶春娘今年二十又八,祖辈都是务农的。她十六岁时经媒人介绍嫁给了同乡里一个叫陶川的铁匠。 成亲前两年的日子倒还好过,那陶川父母都是本分人,待叶春娘如同自己亲闺女一般疼爱。陶川也有一副好手艺,两口子整日里倒也恩爱。后来过了两年,陶父陶母相继去世。陶川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的喝酒,赌钱。若是赢了倒好,还能给家里添几个新菜。若是输了钱,便回家里关上门毒打叶春娘。 叶春娘本是个老实人,每次挨了陶川毒打,也不敢声张。有一次,叶春娘正怀了两个月的身孕,陶川输了钱,还喝了些酒,回来又打她。春娘反抗,陶川便按着她的头往水里溺。然后又踢她的肚子,说是要剖开看看里面是男是女。叶春娘求饶不得,便跑去乡里报了官。 怎奈那乡官牛树贵是陶川的堂兄弟。便理也不理叶春娘,眼睁睁的看着春娘被陶川带回去,接着虐待。后来春娘小产,再也不能生养。 半个月前,陶川又赌输了。把家里的八间砖房输了六间。陶川正赶上气劲,又在饭馆喝了一斤多白酒,回到家荡荡悠悠的锁上上了房门。 叶春娘知道又要挨打,这些年她身上大伤小伤不断,早就习惯了。可是,这次陶川拿起往日打铁的铁钳,烧的通红就往叶春娘身上烙。叶春娘疼的满地打滚,被铁钳烙到的肉,当时就烧糊了,冒起一股黑烟。门被锁着,春娘跑也跑不掉,就任由陶川拿着铁钳一下一下的往她身上烙。后来,春娘疼的昏了过去,陶川就说她是“骚****,还他妈装死。”就扯着她的头发往铁炉里按。一缕幽魂便这么死在自己丈夫手里。 那陶川见叶春娘真的断了气,又怕被人发现,便连夜把春娘的尸体,用刀剁成一段一段的。一块块添进了打铁用的铁炉。可怜叶春娘,惨死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 陶川到底是何许人? 章长弋与引三海又为何假扮夫妻?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章 假扮夫妻 却说章长弋自听了叶春娘的故事,便一直神情恍惚。一连几日也食不甘味。他一早就告诉了引三海和吴亦,却因卢妃瑾生了痢疾,吴亦便一直陪侍着,怎的也不肯出发。 端的是没了办法,章长弋便和引三海两人又驾车去了柯城九华乡。 九华乡离衢州府不远,章,引二人快马行进,当日下午便到了地界。又一直沿路打探着,径直找到了陶川的铁铺。 当时铁铺尚未开门,只贴了一张黄纸告示。说是欲出租房屋。 引三海本欲快刀斩乱麻,烧了符咒,施了法术。唤出了叶春娘的魂魄,让她自去寻陶川。想着陶川此种恶人,直接让叶春娘吓死也好,活刮了也罢。免得乱了清净。可怎奈那叶春娘生前就怕极了陶川。又因陶川阳气正旺,连身都近不得。 章,引便又商议着寻出陶川杀妻的证据,让官府处决了他。又因那叶春娘的尸体已被陶川溶进了炉子里。旁的邻居也都以为那春娘是受不了毒打私下里逃走了,两人一时也寻不到什么罪证,便耽搁了下来。 两人在客栈闲住了几日,也不得什么寻证据的方法。一日,章长弋身子又闹不舒服。引三海便自去厨房要了一碗小米粥,给章长弋端到了房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正逢店小二刚收拾好旁屋的客房也欲出门。那店小二见引三海又往章长弋的房里跑。便挥着抹布打趣道。 “姑娘,我们都看出来了,您和屋里那位爷,不就是私奔出来的才子佳人嘛!您说还别别扭扭地住什么两间房。这不是浪费钱嘛!” 引三海听了一时又不知怎么反驳。脑中想着“私奔”,“才子佳人”。忽的心生一计。便理也不理那店小二,直奔进了章长弋的房间。 那店小二见了,一撇嘴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这孤男寡女的,不是私奔还能是什么。女的还穿个道士服。也不想想,能有那么俊的女道士。” 引三海进了房,喂章长弋喝了粥。便道。“我方才想出了一个主意,我们虽找不到那陶川杀人的证据,但我们可以制造证据呀。前几日,他铁铺门口不是贴了告示么,我们便这样。我们假扮成夫妻……” 那章长弋听完,也觉得此法甚好。只是要委屈了引三海,怕坏了她名节。引三海本是个道士,倒不在乎什么世俗风化,旁枝末节的。章长弋便只好诺诺的应了下来。 第二日,章长弋先带着引三海去买了些平常女子的衣物。又坐在客栈楼下,独自喝着茶,等引三海换装。 “你看可还好?我从未穿过旗袍什么的。总觉着有些别扭。”引三海绵步款款的下了楼,踏着高跟鞋连路都走不利落。 章长弋一抬头,正看见引三海穿了一身 红色绸缎底料,绣着凤穿牡丹纹的长旗袍,脸上画了重重的脂粉,头发也烫了时兴的大卷,精致做了造型。紧致的旗袍把引三海的身段包裹的玲珑剔透,半高的衣领束着本就纤长的玉颈。衣领上的盘口好似一颗颗花骨朵,顺着脖颈右侧一直延伸到右肩腋下。旗袍两侧开着高叉,一走一动便露出两条嫩白,笔直均匀的腿。再加上丰翘的胸臀,盈盈可握的腰肢。简直让人酥到了骨头里。 “这,这……”章长弋看着眼前的美人,不自觉的竟看痴了过去。便如同他第一次见引三海一般。那时他沉睡半年刚刚苏醒,便看见那个穿白色道衣的女子坐在自己床边。那女人生的七分忧郁三分娇俏。眉若青山黛,目似含秋波,唇若檀香玉口,肤比凝脂美玉…… 。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真的还好?总觉得别扭的很。这衣服叉开的也忒高了,就这么露着大腿,不像好人家的姑娘,没羞没臊的。”引三海边说边用手捂着嫩白大腿,生怕被被人看了去。 “好看,这才像大家子里的奶奶。”章长弋把西装脱了下来围在了引三海的纤腰上。“慢慢适应两天,我们就去陶川家租房子。 ” 又过了两天,引三海穿着高跟鞋走溜了许多。倒是不至于崴脚了。章长弋便雇了一辆人力的黄包车,二人乘车去了陶川的打铁铺。 ……… 章,引两人刚到铁铺,便看见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秃头汉子 拿着酒壶正盘着腿儿,坐在铁铺地面的草席上。 只见那个秃头汉子,脑袋油的发亮,身穿一件灰色小短褂。下身套了一条黑色的棉裤,蹬一双蓝面千层底布鞋。身材壮实,黝黑脸。圆眼粗眉,大手大脚。 “那就是陶川?”引三海趴在章长弋耳边低声问道。 章长弋把引三海扶下黄包车,又嘱咐她看着行李。道“你穿这洋女人的鞋,走路着实不方便。就在这等着吧,我去探探。” 那陶川本又输了钱,铁铺也见日的没个生意。便在地上铺了个草席,自己坐在上面还暖和。既能喝酒也正好看着铺面。正自斟自酌的小喝了两口,便看见黄包车拉着章,引二人停在了自家门口。 陶川眯瞪着眼,仔细上下的打量了两人一番。想着应是个有钱的主。 章长弋和引三海究竟有何办法? 陶川为何喜娶新妻?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章 铁匠陶川 章,引两人刚到铁铺,便看见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秃头汉子 拿着酒壶正盘着腿儿,坐在铁铺地面的草席上。 只见那个秃头汉子,脑袋油的发亮,身穿一件灰色小短褂。下身套了一条黑色的棉裤,蹬一双蓝面千层底布鞋。身材壮实,黝黑脸。圆眼粗眉,大手大脚。 “那就是陶川?”引三海趴在章长弋耳边低声问道。 章长弋把引三海扶下黄包车,又嘱咐她看着行李。道“你穿这洋女人的鞋,走路着实不方便。就在这等着吧,我去探探。” 那陶川今日本又输了钱,铁铺也见日的没个生意。便在地上铺了个草席,自己坐在上面还暖和。既能喝酒也正好看着铺面。正自斟自酌的小喝了两口,便看见黄包车拉着章,引二人停在了自家门口。 陶川眯瞪着眼,仔细上下的打量了两人一番。从穿戴上看应是个有钱的主,还提着行李。便暗自揣测怕是哪家少爷娶了外宅,带着来租房子的。 也不顾自己还坐在地上,就扯开嗓子大喊起来。“那爷们,咱自家的大砖房,新盘的火炕。价钱划算。” 章长弋听了,便上前询问。说自己和妻子从家里跑出来,正需要租房子。两人又互报了价钱,协商好便一齐去看房。 几人先是拐了两个弯,又进了一条小胡同。那陶川便自夸道。“但看整个九华乡,没有此我家房子更好,更实惠的。青砖大瓦房,两户一院,还带半亩地。种个青菜大葱的,足够自家吃的。” 那章长弋也不懂什么耕田种地的,便道。“我们夫妻俩是闲散人,对房子也没甚要求。能挡个风,遮个雨就好。” 陶川道。“咱家房子别说遮风避雨了,那是冬暖夏凉。不是我吹嘘,哥们。我陶川在九华乡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乡长牛树贵,那是我亲堂哥。住进咱家,那就相当是住进官窝里了。您是摊大便宜了。” …… 却说引三海,这一路挽着章长弋的胳膊,整个人在他身上贴的紧紧的。倒不是为了旁的。只是那西洋女人的高跟鞋太过别扭,那弄堂的泥土道又实在坎坷。她不过生怕崴了脚。可陶川却不这么看。陶川本带头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跟章长弋说几句房子情况。那眼睛余光却一直瞥视引三海。 那叶春娘被陶川打死,自那以后,陶川一直赌博,一直输,也没个银钱,便没在说媳妇。窑子那地方,陶川虽偶尔也去逛逛,泄个火,可终究也不是办法。如今,这陶川见了引三海,脸盘俊,身段好。屁股还大,那一身香喷喷的女人脂粉味,紧依着章长弋的风骚模样,看的他浑身血都热腾腾地翻滚,不知偷着吞了几次口水。 不一会儿,便到了房子外。但看那房子,门面不大,就是两扇小木门。门上拴着铁链子,铁链子上锁了把一拳大的銅锁。陶川上前,从裤腰上扯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院里倒真是阔宽。 青石板的地,青石砖的墙。院当间种了棵大柏树。柏树旁边有口井。院左是两间卧房,院右是厨房和柴火垛。柴火垛旁边开了一个小门通着后院。 那陶川关上门便问章长弋。“房子可还中意,后面还有菜地和猫楼儿(指厕所),拉完屎掏了直接浇地。方便的很。” 章长弋作势看了一眼引三海,引三海娇滴滴地道。“我看还不错,这大哥也是个仗义人,不能亏对了咱们。” 那陶川听引三海夸他,更是喜上眉梢。便借着点酒劲,越发没了正形。一把抓住了引三海的手,“这大妹子可是说到哥哥心坎里了。不冲别的,就冲这妹子这么看的起哥。这房子你们就好好的住着, 价钱什么的都好说。不急,哥哥不差钱。” 章长弋见了,忙上前推开陶川,又笑着寒暄道。“知道大哥仁义,我们也不是亏银子的主。这房子我们租了。”然后连忙掏出银票,又签了租赁的契约。拿了钥匙,把陶川推出了门。 那陶川临走还不忘把着门喊到。“兄弟,哥就住后面第三间。有事尽管来找哥,自家人,别客气。” 引三海见陶川已走,忙在院中就踹出了鞋,光着脚径直走到井边,打起水便开始使劲地搓手。章长弋见了也知她是嫌弃陶川抓了她的手,便从行李箱内拿出了一双布鞋,走过去,放到了引的脚边。“在家就把鞋换了,别光着脚,石板地凉气最大。” 引三海蹬上了布鞋。边搓着手边埋怨道。“那西洋鞋忒遭罪,我看比那些裹小脚的还疼。就是小时怕疼,哭死作活的不肯裹脚。如今,还是要在脚上还了报应。” “哎呦!”忽的,引三海突然喊到。脸上顿时飞上了惨白色。“都说女人的脚不能随便叫男人看见。那‘烈女传’里曾说有一女,刘氏。只因洗脚时被家丁撞见了,便毅然悬梁自尽。如今我光着脚……” 那章长弋听了顿感好笑。“我还以为引姑娘只读道书,经史的。竟也读‘烈女传’。如今都是什么社会了。清政府都打倒了,哪有那么些说道。我最见不得女人裹脚,好好的一双玉足,偏偏把骨头弄断掰折的,弄的路又走不了,担也挑不起的,倒成了残废。” 引三海听着内心倒是舒坦了些。两人也不再唠扯,一齐把房子好好的归置了一番。又纷纷坐下商量着怎么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 章长弋为何沾染赌博? 引三海怎的下嫁陶川?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章 陶铁匠借钱 却说天已半暗,章,引二人一人一间房暂且睡下。 第二日一早,引三海便起床穿好了衣服,在院子里的古井旁打了水,正弯着腰洗脸,便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 “谁呀?”引三海一边进屋急忙叫醒章长弋,一边扯着嗓回道。“大清早,谁这么杀千刀的,吵人家爷们媳妇们睡觉。” “弟妹,是我。你陶哥哥。” 引三海听着敲门的是陶川,便故意扭着垮,一步一拧的走去开门。 打开房门,正看见陶川抱着酒壶,****着上身倚在自家门框上。 “这刚刚打春,你就光着个膀子,也忒凉快了点。” 那陶川见引三海穿着件小花布衣,白色亵裤。肩上搭了条手巾,应是刚刚梳洗完,小脸上水渍还未全干。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便傻笑道。 “衣服昨晚输光了,就******剩了条裤衩。哥哥本来还挺冷的,一见着妹妹,这身上就跟着了火似的,暖乎乎热腾腾的。” 引三海听着,拽下肩上的手巾朝陶川脸上一扫。转过身拧着屁股进了院。“昨儿我们当家的交你的房租,也都输光了吧。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我们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自己都过活不起,帮衬不了你。” 陶川本以为房子租给了有钱的大户,当真是打算过来借些银子。可引三海一语便道破了他的心事,弄得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站在门口用脚滋滋的戳着地,没想到他堂堂一汉子,愣是让一个女人呛的没了办法。 那章长弋在里屋穿好了衣服,便忙出了门,让陶川进屋坐。又佯装数落引三海。“我看你出来几日,愈发是没了规矩,怎的和陶大哥这么说话。哪日,我一抹脸儿给你卖窑子里去。” 引三海道。“要卖我那就紧溜的。早卖早好,打前说的好听,跟了你去大宅门里做少奶奶,如今,混的跟过街老鼠似的,什么日子。” 章长弋听了便在屋角顺手抄起凳子,出了门作势要打引三海,陶川见了忙拦了下来。连忙把章推进了屋子。又劝道。“别跟娘们一般见识,如今老弟要真为我打起来,弄得哥哥倒不好做人了。” 章长弋叹了口气,从炕角抹出烟袋锅子,便咕咚咕咚地吸了起来。“臭娘们,早晚收拾了她。”又转身对陶川道。“屋里女人没规矩,让哥哥见笑了。” 那陶川又应承几句,便卯足了胆,说明自己是来借银子的。章长弋听了,倒也仗义,回身便从抽屉里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了陶川。 “小弟现如今手里也不富裕,这些银子哥哥先拿着。够不够的都是小弟的一番心思。” 那陶川接过银票,只说了几句寒暄话,便匆匆拜别,又去赌了。 陶川前脚刚走,章长弋便去看引三海。 “刚才话说重了些,姑娘可是生气了?” 引三海听了笑道。“都知是故意的,哪个还会生气。就怕那陶川要是迟迟赢不了钱,还不知要搭进去多少功夫。” 章长弋道。“不会的,我昨儿,给表哥去了封信,让他这两日务必过来。到时有表哥帮衬着,不怕那陶川不中计。” …… 却说吴亦,因卢妃瑾患了痢疾,便整日的求医问药往‘满春楼’跑。谁知那卢妃瑾一病未好一病又来。如今月事也断了,寻了大夫诊治,只说是体弱脾虚,药也吃了不知多少副,就是不见成效。吴亦急得实在没了办法。倒是丫鬟弄画告诉他,说陆文渲处有进口的西药,以前卢妃瑾病时,便单吃西药,几日便好了。 那吴亦听了,虽千百个不待见陆文渲。为了卢妃瑾也只好硬着头皮去陆府送了拜帖。 那陆文渲本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最近这些时日,他也整日的为了章唤子的病发愁。见了吴亦也是为了心爱之人求药,便包裹好让下人亲自送去了吴府。 那吴亦最是厌烦陆文渲,今日见他叫人送了药,也不图个恩谢。便打心眼里对他另眼相待。 吴,陆二人又都是痴情之人,一来二去倒相互好上了,但凡有了时间,便一齐聚在陆府喝酒。 这日,吴亦刚接到章长弋的来信。便急忙收拾行李,准备前往九华乡。 正赶上陆文渲从章府回来,顺路去吴府拜访他。 那陆文渲见吴府下人匆匆的收拾包裹,准备饭食。便问吴亦。“贤弟这是要去哪?怎的这么大动静。” 吴亦把陆文渲请到了大堂,让丫鬟上了茶,便把叶春娘梦中告夫的事告诉了陆文渲,又道。“那叶春娘尸体被肢解,填进了炼铁炉里,便没了证据。如今章老弟和引姑娘假扮成夫妻住进了陶川家,我此去也就是帮个小忙,那俩人没了我,什么事儿都办不好。” 陆文渲听了,也是喋喋称赞。又问。“这章贤弟梦中遇鬼已是奇事,那引姑娘我倒是有一面之缘。如此单薄一姑娘,当真有那么大法力?” 吴亦回道。“陆大哥,你是没看见。我那是亲眼见到,当初那引姑娘施法招鬼,那雪鹛的鬼魂就站在我面前,就现在咱俩之间这个距离。还有我们问你那红色棺材记不记得。她拿根木头泡上水,一念咒那木头就变成一小男孩。这娘们,真是神了。” 陆文渲听了仍是满脸不信。“世上哪会有这样的法术,那岂不是神仙转世了。” 吴亦听着吞了口茶。便道。“陆大哥,你别不信,她就是神仙转世。你知道她师傅是谁么?處中子。当年常山县清风观那个活神仙。他的徒弟,还能差了。” 陆文渲道。“我倒也听长辈提过處中子的大名,可那活神仙不是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么?怎的引姑娘是他的徒弟?” 吴亦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那引姑娘什么也不说。治好了章老弟就住进帅府了。整日的嘛事也不干,就窝在房里看书。要不就是帮章老弟渡鬼,还真摸不清是什么来历。” 吴,陆二人又寒暄了几句。陆文渲回府后,吴亦一人开车前往了九华乡。 …… 章长弋为何毅然卖妻? 引三海怎的下嫁人妇?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章 赌坊 却说吴亦开着他的小绿王八壳子一路直奔九华乡,按着章长弋给他信中的地址,找到了章,引二人的住所。 吴亦虽不是什么满腹大智的人,却也是一身的鬼点子。他先远远的找了家小客栈住了下来。等到入夜,才偷着雇了辆黄包车,去了章,引二人处。 此时章长弋和引三海本欲睡下,却听得有人敲门。引三海怕又是陶川,让章长弋在房里铺上了两人的被。便故意破口大骂道。“当初怎的就铁定了心思跟你,天天吃的,住的都是什么?还不如去给那金大户当姨太太呢!哪怕岁数大点,也好歹年富力强。” 那吴亦在门外听着,强忍着没笑出声。也不言语,继续拍着门。引三海听着便去开门,嘴中还不忘数落。“大晚上的,挺尸呀!这一早一晚的,真当自己家了。” 一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的是吴亦。吴亦见引三海不同往日的素雅道服,而是一副满口浑话的小媳妇儿的打扮。便一下笑瘫在地上,直呼肚子疼。 引三海忙把吴亦拉进了院子,又站在门口左右探探头,看着四周没人,才把大门锁上。回过身,发现吴亦还在院中蹲着笑。 “笑什么,把你当陶川了。赶紧进屋吧,你表弟在屋里呢!” 吴亦跟着引三海进了屋,见章长弋正光着膀子坐在炕上,炕头还铺了两床被子。便大惊的脱口而出。“表弟,你和引姑娘私通了?几天没见,发展挺快呀!你小子,行。” 引三海听了忙走到床边,抓起了炕上的绿花枕头,朝着吴亦的脸狠狠地劈了过去。“别混说乱坎的,仔细了你的皮。” 章长弋忙解释二人是一人一间房,被子是为了防陶川胡乱铺的。 吴亦听了,又对着引三海调笑道。“仙姑,我看你这身打扮,比穿道服好看。要不我就作个媒,你跟了我章老弟得了。不比走南闯北的跳大神强。” 又道。“这女人没有不成亲的,又不是磕碜的嫁不出去。你要真想修行,等跟我章老弟成了亲,哪天不想过了再出家当道士也不迟。” 那引三海听了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床上,微微一挑眉,斜着双眼狠狠地撇了一眼吴亦。那吴亦见了,忙知玩笑开过了头,便讪讪地收了口。 章长弋本被吴亦说的涨红了脸。忽的见屋里没了动静,生怕引三海真的生了气。便出来打圆场。“表哥跟咱们长时间没见,今儿是匝一见,又逢姑娘换了装束,才一时兴奋收不住话了。” 引三海听了仍不甚言语,像是触动了什么心事一般。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独自起身回了房。 吴亦见引三海回了房,忙一屁股挤上了火炕,低声偷着问章长弋。“引姑娘到底什么来历?不是说来衢州府有事么,也没见她干什么呀。” 章长弋听了,心中也着实纳罕。自引三海来府,虽没发生什么大事,却也总觉的她神神秘秘的。平时只是发呆或看书,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除了她师傅是處中子,其余的大家一概不知。她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何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深厚的道法?她到底来衢州府做什么?并且她平日里看的那样高冷难以靠近,可在九华乡扮演个小媳妇却又是那样朴实真实?她到底隐瞒了什么?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让人难以琢磨。 吴亦见章长弋发了怔,便打趣道。“我知道,我猜引姑娘一定是老天爷派下来给你当媳妇儿的。” 章长弋听了,忙拍了下吴亦的后脊梁。“别瞎说,天天没个正形了。” 章长弋又下地沏了茶水,仔仔细细地跟吴亦道出了整个计划,又把自己调兵的少帅印给了吴亦。 那吴亦听完,忙疑惑道。“办法倒是个办法。那引姑娘的名节怎么办?这若是传了出去,她可真是嫁不了人了。” 章长弋也说是实在没了办法,又说引三海是修行的人,不在乎俗世的眼光。又连连称赞她有胆有识。章,吴二人又闲话了半宿,吴亦便连夜回了客栈。 第二日,吴亦倒头睡到了正午。一起来,洗漱完毕,身上揣满了银子,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吴亦先是找了间饭馆饱饱的造了一顿,然后便在大街上瞎溜。忽的见了一家小赌馆,立马一溜烟的钻了进去。 那小赌馆门面不大,也没挂牌坊。也因吴亦以前跟一些小次老混过。想当年,也是牌桌上的一把好手,对这些小作坊,暗门子的便是门清。乍一进去,里面倒还阔宽。一张押宝的大长漆木桌,四个骨牌场。老少爷们儿的挤满了人。 但看那些赌徒,“大,小,开,豹。”的叫声一片。赢了的拿钱咧些嘴笑,输了的哭丧着脸继续下注。老话讲的好,多赌必输。无论你是神仙鬼手,还是八方阎罗。只要沾了这个赌字,没有不输的。今儿不输,还有明儿个。不落得倾家荡产,谁能收了手。 便如同江南民间的一首民谣,《劝赌歌》一般:“正月雪花纷纷扬,流浪汉子进赌场,赌起钱来全不顾,输去田地怨爹娘;二月杏花出园墙,婆娘劝赌情义长:劝侬家公勿要赌,做个安分种田郎;三月桃花正清明,姐妹劝赌泪淋淋:劝侬哥哥勿要赌,勿负姐妹一片情;四月梨花白如雪,大小叔伯劝侄辈:金山银山双手挣,赌博铜钱勿发财;五月榴花开满树,翁公翁母劝女婿:多为婆娘儿女想,赶快逃出迷魂阵;六月荷花闹池塘,娘舅上门劝外甥,横劝竖劝都不听,手拿柴棍打外甥;……” 吴亦在赌场了四处转悠半晌,也不下柱。只暗暗的观察着,忽的见门外进来一个壮汉。秃头赤膊,圆眼粗眉。赌馆伙计见了忙上前召唤着。“陶爷,今又来发财了!” …… 陶川怎赢得银票万两? 引三海又为何受到百般宠爱?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章 章长弋卖妻 那吴亦见赌馆伙计直呼那壮汉“陶爷”。心里便有了些计较。 又随手抓了一个伙计,给了些银两,问得那壮汉果真是陶川。便三下五除二点名要找陶川斗场。斗场是当时衢州地界时兴的一种赌法。简单来说就如同下战书一般,双方押下赌注,色子,骨牌,等各式赌物轮一遍。谁赢的局数多谁便获胜。 那陶川本就嗜赌成性,恰逢有人上杆子找他赌,更是提起了兴致。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那吴亦便把早就预备好的一千两银票押了柱。陶川近几年十赌九输,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可一时也是见了银票急红了眼,忙的回家取出了最后两间房的房契和地契,一并押上了。 吴亦倒也不愁,他虽也有几年未沾这行当了,可今不为赢个偷天盖地的,只为了输。不出意外,三局未过,他便大方的交出了银子。 那陶川何时见过这些现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亏得他倒还算仗义,先是上九华乡最大的酒馆痛痛快快的喝了两顿。便提着银子去了章长弋处,打算把欠的二十两银子还了。 陶川刚提着酒壶走到章长弋家门口,还未敲门。便听到屋里又是一阵风风火火的争吵声。 只听得章长弋气急地吼着。“别以为老子落难了,你他妈就能横起来。说破大天来,你也就是个****。当初不是老子买了你,你现在还娘的不知道伺候谁呢。” 又听的引三海一把哭腔。“你若不待见我,我就走。不在这碍爷的眼,撇开万事,豁出去了,到哪咱娘们儿的不能活。” …… 陶川因喝了些酒,再加上他本就是个糙人,哪懂什么人情世故。便索性一把推开了门。只见那引三海穿了一身奶黄色旗袍,蓬乱着头发跪在院里哭的梨花带雨。 陶川自打第一眼见引三海,便稀罕死了她的小身段。如今看着这么个尤物被屋里那浑爷唬的失了模样。便一手跟提小鸡子似的把引三海拽了起来。 “这两口子怎的又吵起来,妹子,你说。到底又是生了什么事。” 那引三海听罢,更是哭的收不住了。便抽抽搭搭的回道。“我知道我出身不好,他是大家子的少爷,我就是他府底下一佃户的闺女。我爹要把我卖给人家做姨太太,是他见我可怜买了我。又说只娶我一个,要让我当少奶奶。可谁知他老子娘嫌弃我,他便带我跑出来了。出来的日子怎的和府里面比。如今,他吃的不好也怪我,穿的不合意也数落我。家里外面,嘛事都是我的错。……” 这边引三海话未讲完,那边章长弋便拿着事先备好的卖身契从屋里赶了出来。“越发没了王法,如今还轮到你来哭哭唧唧的排挤老子。今儿个,老子非卖了你不可。” 那陶川把章长弋的话听得真真的。掂量着手里的一千两银票,又仔细瞄了瞄引三海的小模样。泼辣风情,倒是别有一番韵味。此时,陶川心中脑中像是蒙住了浆糊,铁定了个心思。“老弟,你当真要是卖媳妇,那我就买了。正好我原先那娘们跑了,屋里正缺个人。我看你娘们挺中,屁股大,牙口也好。我倒挺稀罕她。” 那引三海闻言,便主动站到了陶川身后。好似真的要与章长弋‘狡兔死,走狗烹’一般。 章长弋也狮子大开口,要回了陶川七百两银票。便作势将引三海卖给了陶川。引三海本欲回房收拾些行囊,怎奈陶川千百个不肯,吵嚷着。“银子爷儿有的是,日后缺什么咱现买。”便硬把引三海带走了。 引三海刚走出门口,章长弋便再也压抑不住。心里如同吞了炭般疼痛,千百个担心引三海。忙的追出门去看,却见陶川和引三海两人已一前一后走出老远,逐渐消失在弄堂深处。 …… 却说那陶川家倒也不远,出了弄堂拐个弯,就在章处后面第三间房子。 引三海跟着陶川回了家,陶家倒不大,虽也是砖瓦房,却没地没院。一进门右手边是一间卧房,左手边是一间落不下脚的小厨房。 两屋中间只有条三尺宽的小窄道。 那陶川先是开了卧房门。卧房是连在一起的两间屋子。外面一间大的,在正厅摆了一个大铁炉。便是溶了叶春娘尸身的那个。铁炉旁是铁钳,勾铲各式打铁的工具。西拐角放着个大红木恭桶,又紧挨着个铜夜壶。除此便也没甚么物件。 再看里屋,一席炕,炕上胡乱地堆着双人的鸳鸯被褥,不知多久没浆洗过,以至于黑的发亮。地上摆了一张八角小地桌,桌上倒放了三只矮凳。屋东面是一个只钉板没抛光上漆的立柜。北边靠炕角有几口大土黄色上锁木箱。 陶川道。“媳妇儿,这就是咱家。一会儿你好好拾到拾到,我出去买些酒菜。咱俩也喝个交杯酒。” 引三海一一应下,便脱了鞋上炕,又找陶川要了剪刀先要拆被面。又念叨着。“打今儿起,我就跟着你了。咱可得好好过日子。一会儿你出去顺便扯几尺红色的花布,我从新的把被子褥子的换个面。家里有了女人,就得换个样子。” 那陶川听了,满脸乐开了花。他当真是把引三海稀罕到了心坎里。以前跟叶春娘十几年夫妻,也不道知冷问热地他。如今倒是把引三海的话当成了圣旨,命令一般。 陶川满心欢喜的出了门,逛了四五家裁缝铺,才选出来一匹中意的红色花布,又想着引三海穿旗袍的模样最是招人,便又挑了一匹价值几十两的嫩青色绸缎。准备给引三海再做件新旗袍。 买完布料,陶川又去常光顾酒馆里打了一壶酒,要了六个小菜,再来了三斤酱骨头。一切置备齐全,只等晚上,好准备洞房花烛。 …… 引三海可与陶川同房? 章,引又发现了什么证据?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章 凳中白骨 却说那陶川扯了布料,拎了酒肉匆匆赶回家。见家里已收拾的整洁利落,引三海正拿着扫帚围着大屋的铁炉欲要打扫。 陶川见状,忙慌慌张张的叫住了引三海。 “媳妇儿,那炉子常年明火,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千万碰不得。” 引三海闻言也只好悻悻地放下手中的物件,又上前接过陶川抱着的布料和酒肉,在八角地桌上摆好碗筷,让陶川先坐下。又道。 “你先吃着,我厨房炉子上还坐着水。一会儿开了,给你烫酒。” 陶川听着忙乐呵呵的答应着。自寻了盘子装好菜食,坐在凳子上大快朵颐起来。 那引三海出了屋,转去了厨房。见陶川只顾吃饭,并无动静。便偷偷地从怀中扯出一张符纸扔进了水壶里,低声喃喃念了咒语,符纸便顷刻在水中化为乌有。不一时,水滚滚烧开,引三海提下水壶,在厨房砧板上随手拾了个瓷钵,把开水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又拿了块抹布垫着,把瓷钵端回了屋。 “热水来了,给你烫酒。” 那陶川见状接过了钵,也不怕烫,一手托着底,一手就把酒壶放了进去。引三海忙把桌子拾出了块地,让陶川把瓷钵放下。 又道。“这喝酒呀,最是讲究。无论黄酒或白酒,都要温热了喝。酒性子属热,要烫热了再饮,发散的就快,要冷时就囫囵吞下去,便凝结在腹内,五脏就该吃不消了。俗话说的好,‘喝冷酒,睡凉炕,早晚是个病’。” 陶,引二人先是坐下吃了两口菜。陶川便耐不住性子,紧往引三海身边凑合。手不老实的欲摸引三海大腿。那引三海见状操起筷子,朝陶川手上狠狠抽了过去,硬生生抽出一道红凛子。那陶川也不恼,傻呵呵地笑道。“就稀罕你这厉害劲儿,一看就是能当家的娘们。” 引三海听了挑起了眉,又随口问道。“怎的,你原先那个呢?不能当家么,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还跑了?” 那陶川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猛的咕嘟进去一杯酒。长叹口气。“春娘她挺好,性子也好。就是性子太好了。咱不提她,媳妇,再给我倒杯酒。” 引三海拿起酒壶,又给陶川斟满。心想着,陶川虽粗俗不堪,可看着也算是条汉子。怎的会对叶春娘做出那等天理不容的事儿来。 陶川见引三海也不言语,又抓起酒壶连吃了两杯。若在往日里,这些粮食精都不够他润嗓子的。可今儿那烫酒的水被引三海下了咒,不一时,陶川便倒在了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引三海在水里溶的是迷魂符,常人喝了怎的也要睡上十天半个月,陶川虽未直接喝那符水,只间接的饮了泡在水里的酒,却也要好好睡上一晚。引三海见陶川已倒,便管也不管他,直接在屋子里寻了起来。 …… 引三海先是看探了大屋的铁炉,当时她便想在铁炉中寻个究竟,却被陶川生生打断了。 引三海拿起铁钳扒拉了炉中的碳块,却没得什么线索。她又进内屋里撬开了北边靠炕角几口上锁的大土黄色木箱。可也只找出了一些女人的旧衣裳,八成是叶春娘生前的衣物。引三海锁上箱子又把屋东面那个只钉板没抛光上漆的立柜翻了个遍,仍然毫无所获。 不知不觉忙活了半晌,引三海坐在炕头正歇脚。忽的瞥见了陶川身下坐着的矮凳,那个矮凳与其余两个不同,旁的凳子是两个立板,一个横板订在一块的。陶川身下的那个却是个实心的长方形木盒子。引三海忙的把陶川扶到了炕上,拿起那木盒子,轻轻一敲。只听的“邦,邦,邦。”是一声声清脆的回音。 应是空心的,引三海想着。便起身去厨房找了把菜刀,沿着边把那木凳撬开,里面的物件却让她着实吓了一跳。只见那木盒里放着满满一盒烧焦的白骨。 …… 证据有了,引三海拿着木凳去找了章长弋和吴亦。三人上九华乡府衙报了官,交出白骨又写了证词。那些官兵连夜逮捕了陶川。 章,吴,引三人回了砖房,思量着陶川怎的也会判个枪毙,也算是间接替叶春娘还了愿。本欲尽快赶回衢州府,怎奈吴亦的王八壳子小车短了汽油,九华乡这小地方自然没有卖汽油的。吴亦便只好写了封信,让陆文渲开车送些汽油来。可这一来二去怎的也要耽搁好几天。 过了两日,吴亦本在街上逛悠,突然跑回家中,忙叫来了章长弋和引三海,说是有大事商量。 原来三人只有住处,可却解决不了伙食的问题。引三海虽会做饭,可她是修行的道士,只做一些素菜,从来不沾荤腥。章长弋本也口味清淡,倒是无所谓。可吴亦却是吃肉的,嘴刁的很,一顿没肉便吃不下饭。今日,他又去街上的酒馆买菜,迎面正碰上了陶川。 吴亦喝了一口茶说道。“要不是老子跑的快,非得让他给逮着。” 章长弋道。“你看清楚了?确实是陶川?” 吴亦道。“我当时也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后来我去官府一打听才知道,这九华乡乡长就是陶川的堂兄,叫牛树贵。咱第一日把陶川告了进去,第二天一早,那牛树贵就把陶川放出来了。” 引三海听了便道。“我也好像隐约记得这事,那叶春娘死前不也报过官。后来那姓牛的理也未理,径直让陶川把叶春娘带回家了。” …… 过了半晌,章,吴,引三人倒未商量出什么对策。车又没油,也回不去衢州府,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章长弋虽是帅府少爷,可在这九华乡这小泥塘里,就算是真龙又有什么用。 入夜,三人正准备睡下,却不知陶川此时就卧在院中的柴垛里。 …… 陆文渲怎的救了三人性命? 引三海又为何身中数刀? 陶川又会是何下场?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章 深陷囫囵 原来,那砖房柴火垛旁的后门直通后院。后院是菜地和茅房。陶川未把房子租给章长弋之前,曾在这里住过两年。那时为了通行方便,他便在菜地旁的栅栏处开了个小门。后来搬家后那菜地无人打理,栅栏处结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藤蔓,旁人不打眼自然瞧看不出还有个门隐在其中。 陶川被章,引等人告发后,自知被人算计,又因心中着实喜欢引三海,便更加气愤。一心想着欲把章长弋杀之而后快。 却说已是傍晚,章,吴,引三人都且睡下。陶川便从柴火垛中钻出来,拿出事先备好的迷香,先捅破两个屋子的窗户纸,把迷香吹了进去。 过了片刻,陶川估摸着章,引几人应已晕倒,便大步进了屋,拿出平日捆柴火的麻绳,浸上凉水。把三人搬到一个屋里,分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一时,章,引,吴三人逐渐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上无力,待完全回过神来,才发现几人均在炕上,被麻绳紧紧捆成了杀猪扣,挣扎不得。口中又都堵着抹布,衣服,也呼不出声。此时那陶川手中攥着把家中常用的剁菜刀坐在地当间的方凳上,狠歹歹的瞪着一对圆眼怒视着他们。 那陶川见三人已醒,便把菜刀放在桌子上,走上前去,卯足了力气,扯着引三海的衣领,一把便将她从炕头拽到了地下。引三海双手被紧缚在身后,又取不出符纸施不出法力。只能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由陶川摆弄。陶川此时见引三海全无了往日的凌厉之气,便弯腰俯下身子狠狠的薅住引三海的头发,硬生生把她拖到了墙边。又长吁了一口气,蹲下来贴在引三海耳边大声吼道。 “臭娘们,老子满心满意的把你当祖宗似的供着,你******竟和那两个小白脸合起伙来算计老子。一会儿老子就把这俩小子活刮了,你好生的给我瞅着,也知道知道得罪我陶川的下场。” 章,吴二人见陶川如此对待引三海,却苦于被捆住手脚,又堵住了嘴。只能拼进全力的在炕上挣扎,蠕动。可也无济于事。那陶川见章,吴二人在炕上却不甚老实,更是气上加气。大步走到炕沿,左手扯起章长弋衣领,右手高高举起握成铁拳,用尽全力的锤向了章的太阳穴。登时,章长弋脑中如同有千百个炮仗一起轰炸,翻江倒海一般,眼昏目眩地瘫倒在炕上。 陶川仍不解气,迈开左腿跪到炕边,一只手把章长弋按在身下,另一只手握起拳继续朝着章的脸上,身上猛锤。不一时,章长弋便口吐鲜血,挣扎着昏了过去。 那引三海一直在墙角,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也不知是担心,或是着急。眼泪竟不自觉地在眼眶中溢涌而出。陶川见章长弋昏了过去,便转身去看引三海。本想着告诉她,倘若她日后老实的跟他过日子,便饶了章长弋一条小命。可却正看到引三海哭的衣衫尽湿,双眼通红的狠狠盯着他。 那陶川见状几近奔溃,怒火中烧。便什么也不顾。顺手操起桌上的菜刀,又抓起引三海,连拉带扯地把她拽回到炕边。大声吼道。“你这个****,你不是为他哭么?好!现在我就剁了这个小白脸,然后再剁了你,让你俩到阎罗殿去当野鸳鸯。”说着便瞪园双眼,举起了菜刀。 却也正巧,刚才陶川拽扯引三海时,引三海死命挣扎,怀中的符纸却碰巧掉了出来。那引三海见陶川举起了刀,当真欲杀了章长弋。便急急地默念了咒语,解脱了身上的绳子,一下扑到了章长弋的身上。那陶川只顾下刀,一时也未住意。忽的看见引三海扑了过来,急忙收力,却也无济于事,那菜刀仍深深砍在了引三海的后背上。 此时,忽的“乓”一声,陆文渲一脚开了房门,紧接着一群官兵涌进了屋子,端着枪把陶川当场按到了地上。 原来陆文渲自接了吴亦的信件,便去章府向唤子辞行,并顺便给章保报个平安。那章保看了书信内容,深知自己手下那些乡镇的官员终日里通外合,吃贪受贿。生怕章长弋等人在九华乡遇到麻烦,便派了一百名士兵跟着陆文渲一同前往,旨在安全的把众人接回来。 那陆文渲还未到到九华乡,便先遣了人去府衙打探。得了消息说是没见官衙门口有枪毙的榜文,又说陶川早已安然无恙被放了出来。陆文渲思量着陶川一定会去报复,便深深担心章,吴等人的安微。便连夜赶路到了九华乡,率兵径直去了吴亦信中所写的地址。 此时 那陶川已被官兵擒住,陆文渲先让官兵把陶川押上了车。又忙的上前解了吴亦身上的绳索。引三海见众人已得救,也不顾后背的伤势,看着昏死过去的章长弋,连忙在自己的包裹里寻了丹药。 这边刚寻出丹药,引三海忙的来到章长弋 身边,把章长弋平放在炕上,双手捏开章的嘴,把药塞了进去。不一时,章长弋便懵懵怔怔地醒了过来。吴,陆二人见章长弋醒来,便直接凑了上去,先是看问情况,又夸引三海是活菩萨。那引三海见章长弋已有人照顾,便起身欲去给章倒碗热水。没想到刚走两步,便忽然“哐”的一声,整个人一下子倒在地上。 …… 引三海伤势究竟如何? 章长弋又会发现引三海怎样的秘密?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章 东汉玉章 却说那引三海登时昏倒在地上,吴亦和陆文渲见状忙上前看探。只见引三海衣后已被鲜血染个透。 吴亦见了,忙把引三海抱上了炕。又对陆文渲道。“她为了救章老弟被陶川那孙子砍了,我刚才看她也不吱个声,还以为她们会法术的都跟那孙猴子似的铜头铁脑呢。” 那陆文渲见了,忙唤来了一个守门的小个士兵长。又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那个小个,道。“拿着钱,快去寻个大夫。” 那小个拿了钱转身欲要离开,却被吴亦紧忙叫住。“带几个兵去,把整个九华乡能看病的都给老子找来。不听话的就是绑也得给绑来。”那小个兵长接过了银票,急忙带了二十个身体强壮的官兵,一齐去满城抓大夫。 吴亦看着炕上刚醒了却还动不得又说不出话的章长弋。又看了看旁边浑身满是血迹,一动不动的引三海。随口嘟囔道。 “这俩人,还真******有缘分。半死不活的摊一块了。” 那陆文渲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先端起一杯递给了坐在炕边的吴亦。又低头看了看炕上躺着的两人。只看见引三海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甚至连嘴唇都是干白色的。便自顾地纳罕道。“这引姑娘真道是女中丈夫,出了这些的血,便就这么强忍着。” …… 不一时,那些官兵便带回了一群大夫。有老有少,拢共约有二十多个人。吴亦见了,忙瞪大眼睛,咧着大嘴诧异道。“这帮猴崽子办起事儿来还真麻利。看这架势,九华乡的大夫是真都给整来了。” 忽的,吴亦瞥见那大夫中最后面还跟着三个老婆子。便抬手指了指那三个人,问到。“那三个 婆娘是怎么回事?也是大夫?”。 那小个兵长忙解释到。“回表少爷,那三个老婆子是接生婆。属下想着引姑娘是女子,身上又有伤。这些大夫们只能诊脉开药,料理起伤口来多怕是不方便。便擅自做主请了几个稳婆回来,帮忙照看引姑娘。” 吴亦听了也觉有理,便摘下了左手拇指上的一个翡翠扳指,随手丢给了那个兵长。“真没看出来哈,你小子还挺机灵的,这回办事有功。老子这个明朝的扳指赏你了。”那兵长接过扳指,忙行了个军礼,方退下去。 此时那陆文渲已让大夫给章,引二人诊了脉。乡下大夫,终归比不过衢州府的名医。那些大夫们轮流看了好一会儿。又相互商量了半天,才得出了结论。 “这两人究竟是怎样?可否严重?”陆文渲问道。 那些大夫忙回话,说章长弋只是受了皮外伤,未触及内脏。服些活血化瘀的药便可,三日内便可下床。 陆文渲听了终算舒了一口气。又问那些人。“那这位姑娘呢?又是如何?” 那些大夫又道。“不敢欺瞒少爷,这位姑娘失血太多,我们先开些药,一份内服,一份外用。如若能醒过来,再多吃些补血的汤品,养上三,五个月便可。若是醒不过来,小人们也无能为力。还有,这姑娘伤在后背,最好不要平躺,否则伤口不易长合。” 那吴亦听了,忙冲那三个老婆子喊到。“还愣着干什么,不麻溜的!给姑娘翻身呐。” 那三个婆子上前给引三海翻了身。见背后伤口的鲜血已经凝固的半干不干,衣服和皮肉都粘连到了一起。便问吴亦。“这女娃的衣服都沾肉上了,咱们娘们是不是给脱了。” 吴亦听了一脸懵登,这满屋子全是男人,怎的给她脱衣服。还是陆文渲对他讲道。“引姑娘伤势要紧,她们几个稳婆年岁大,有伺候人的经验。便随她们去。隔壁不还有一间房,你我两个外行人,还有这些大夫官兵的回避就是了。” 吴亦听了也觉可行。忽的想起了同样在炕上躺着的章长弋。便问陆文渲。“那我章老弟怎么办?也不能和引姑娘在一屋呀!他现在就是没力气说话,都还睁着眼睛呢。” 陆文渲听了,回道。“贤弟你这是怎了?我们把章贤弟一同挪到旁屋里不就是了。”吴亦闻言顿时一拍脑门。“哎呀!真妈的是没脑子。” 吴亦又唤来几个兵丁,让他们抬着章长弋,众人纷纷去了隔壁。过了半晌,引三海屋中一个矮胖的老婆子抱了一个包袱来求见。 那老婆子进了屋,先是点头问安。便道。“我们给那女娃子脱了衣服,上了药。那女娃伤的真是不得了,都深到骨头了。还有,那女娃衣服里有一些物件,我们几个娘们笨手笨脚的,怕给经管坏了。我就包起来,给几个公子哥们送来。” 那陆文渲接过了包袱,让那婆子回去。待那婆子走后,便和吴亦一齐打开了包袱。只见里面满是一些符纸,上面均用朱砂描了不同样式的符咒,其余还有个绣着海棠花的丝帕。陆文渲倒是对那些符纸颇感兴趣,一张一张的翻看。那吴亦便拿起丝帕,忽的从帕里面掉出一块长方立体的红玉印章,吴亦本是做古董生意,一眼便认出那玉章是东汉年间的石料,在如今实属罕见。他轻轻地把印章拿起细瞧,只见那玉章通体红透,没有半点瑕疵。在看那玉章底部,只见用隶体刻着‘尹海棠纂’的字样。 …… 引三海究竟有何秘密? 她又是否能过苏醒?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章 一片春心付海棠 吴亦拿着玉章,反复看探。那陆文渲把包袱里的符纸一张张整理好,又对吴亦道。“放回去吧,毕竟是引姑娘的物件,咱们谨慎些别碰坏了。” 那吴亦闻言,只得拿起那条丝帕再把玉章包好。稳稳地放了回去。又大呼道。“陆大哥,你知道那玉章值多少银钱?那可是东汉的物件。” 吴亦说的越发激动,又一时冲到了炕边,看着章长弋道。“老弟,你那引姑娘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就她包里那玉章,至少能换三套你家帅府那么大的宅子。” 陆文渲见状,忙叫住吴亦,又道。“章贤弟如今身体病着,还是莫说了。你若真当新奇,待引姑娘醒了自去问她不就是了。” 吴亦自知是见了好物件,一时晃了神智。便再也不提。 过了两日,也是引三海之前给章长弋服了不知什么灵药,章便忽的好的如同完人一般。也能下床走动,浑身竟连半点於痕都不见了。自此,章长弋便每日亲侍引三海服药等事。又过五日,引三海也终是醒了过来。 章,吴,陆三人见引三海身体已有好转,又思量着衢州府怎的也比九华乡环境好些。几人便押着陶川和那九华乡长朱树贵一齐回了衢州府。 几人回了帅府,那章大帅听闻章长弋在九华乡受了大委屈,自然不会轻饶陶,朱两人,此是后话。却说引三海本也是修行之人,身体终是比常人强些。自醒后,便自的调了些丹丸,又让李五帮忙在背后敷了些妙药。不出半月,便也没得什么大事,背后患处竟连个疤痕也未留下。 一日,吴亦去探望章长弋。见了引三海,便不禁问起那玉章的来历。又道若是引三海肯卖,他定会给引个好价钱。引三海闻言也只是含糊其辞的回绝。只说那玉章是她师傅處中子送她的物件。吴亦便又追问那章上所刻的‘尹海棠’是何人?引三海也不好隐瞒,只得道出实情。 原那引三海俗名便叫尹海棠。十八年前,东北闹了饥荒。引三海本是长白山人氏,当时她还在襁褓之中,父母便纷纷饿死。正是云游路过的處中子在死人堆里抱出了她,当时她被破布包裹,只身只藏了一个绣着海棠花的手绢。因處中子俗家姓尹,便给她取了尹海棠的名字。后来,她自修行做了道士,才把‘尹’化做‘引’,中间填了‘三’字,取三生万物之义。又把‘棠’字舍去。方才作了“引三海”。自此再无他话。 …… 又过半月,章长弋便也一直未再梦到鬼魂,衢州府亦是说不出的太平。 一日,吴亦忽的请章长弋过府,说是底下新开的当铺收到了好物件。 章长弋去了吴府,只见吴府大堂坐了吴亦和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大约四十多岁,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倒是个日本人,只会胡乱的讲几句蹩脚的中文。章长弋和那女人多时交谈才得知,那妇人叫中岛香穗子,是不远万里从日本来到中国东北寻夫的。只因中国地大物博,才失了方向,错到了衢州府。如今身无分文,想当掉祖传的一支玉步摇换些银钱,凑齐路费前往东北。 再看那玉步摇,当真是个好东西。羊脂白玉做杆,上面用金线串了十八颗一般模样大小的上等红玛瑙,紧顶镶了颗樱桃大的夜明珠。名曰“百宝生香”。据说是唐玄宗是宫里嫔妃的头饰。 章长弋见了“百宝生香”真真是喜欢,又想着这步摇淡雅素朴,最是和引三海般配,便问香穗子欲当多少银钱。那香穗子说是要三万两,吴亦本是商人,定是要讨讲价钱。章长弋却是和善人,便直接付了银票。又道衢州府尚未通火车,并让上次去九华乡的小个兵长冯康送香穗子去杭州坐火车再转东北。 章,吴二人送走冯康和香穗子,此时已近黄昏。章长弋拿着“百宝生香”回了府,一人去了引三海处,又在门外徘徊了半晌,思量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敲响了房门。引三海本来房间里读经,听见有人敲门,便唤了一声“进来”。 那章长弋进了门,也不知该如何张口。只得借口说是来看引三海身体可还好些,引三海亲自沏了茶,请章长弋坐下。章长弋千转百转才说道。“今儿在表哥那得了一个步摇,名曰‘百宝生香’。在下觉得此物与引姑娘甚是般配,特来送予姑娘。” 那引三海自然晓得章长弋的心意,可惜她是修道之人,自她进了道门那日起。便决心断却了俗事。她更深知自己的身份,若哪****的身份真的大白于天下时,章长弋也未必能接受她。思量片刻,引三海便慌称自己最厌女人的脂粉钗环,简直俗不可耐。又佯装生了气说章长弋拿着这俗物扰了她的清修,便三言两语打发了章长弋。 那章长弋出了门,一人恍恍惚惚走到院内。他本以为在九华乡时与引三海两人以夫妻相称,她便能知晓自己的心意。他本以为那时引三海舍命救他,是因为她也对他生了情。难道是一切只是他自己异想天开,一厢情愿么。便如同唐寅的那首《题海棠美人》一般。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 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章长弋的满心满意,全心全意都付在了引三海身上,从沉睡半年醒来见她第一眼起。从两人去遂昌镇,第一次为雪鹛还愿起。从两人在双桥镇的客栈里同床共枕起。从苏州寻张皮,九华乡会陶川起。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 章长弋独自坐在院中,任晚风吹的刺骨凉痛也不愿回房。忽的听到身后李五在叫他。“少爷怎的一人做这?夜晚风最伤人,身子该要吃不消了。” …… 章长弋又会做什么梦境? 章,引二人可能冰释前嫌?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章 铜铃记 章长弋闻言回过身,正看见李五一身素白花布衣,怀中抱着几匹丝料站在他身后。便道。“一晚上没见着你,原是去街里了。你整日穿的是素朴了些,这几匹丝绸看着是上好的料子,你明儿也置办几身新衣裳。” 那李五听了,忙解释道。“我又不是娇贵身子,哪穿的了什么丝绸。这是今儿陆家少爷送给三姨奶奶和大小姐的。三姨奶奶疼我,便挑了两匹好的赠我,我还说自己身份低,担待不起呢。” 章长弋看着李五,知她日夜辛苦,往日他不在时,李五也难免要受些下人,老妈子的委屈。如今见还有三姨太疼惜照顾她,便也放下心来。便回道。“即是三姨娘送你的,你就收下,府里顶数你辛苦,也好生经管着自己。” 却不知章长弋只是随口说的一句,李五听了心中却是千百个欢喜。那章长弋见天色实在是过晚,便起了身拿着“百宝生香”,欲会房间。那李五见章长弋手中握了个女人的钗子,便好奇道。“少爷这是拿了哪个姨奶奶的头饰,还当真是精巧。” 章长弋闻言,拿起“百宝生香”细细瞧了瞧,想起引三海难免又是一阵伤感。便回身随手递给了李五。“送你罢,看你也没个像样的发饰,哪像个少奶奶。” 李五听了,又是千百个不好意思起来,圆润的小脸绍的通红,她连忙放下怀中的布匹,小心翼翼接过了钗。李五哪会晓得那“百宝生香”的价值,她只知只要是章长弋给她的,哪怕就是个簸萁,便也是世间最好的物件。她拿着那钗在手里擦了又擦,摸了又摸。当成了十世修来的灵婴一般,紧紧慎慎的捧在手掌里,生怕一阵风吹来,那钗就随风化掉了。 章长弋见李五着实喜欢“百宝生香”,心中倒也舒出一口气。毕竟那钗带在那么一个朴实善良的妮子头上,也不算是把好宝贝糟蹋了。 章长弋一人回了房,那李五纂着钗子,倒把那两匹绸缎丢在了一旁。自见四下无人,便在院里轻轻地把‘百宝生香’插在了头上。又见那院里西拐角通着一条小河,是平日里下人们浆洗衣服的地界。李五蹑蹑生生的走到河边,慢慢的跪在打衣服的基石上。就着月光,望着河里的倒影,那映在水中年芳十七的女子,虽无百般貌美,却也有几分农家丫头娇俏的模样。 皎洁的月亮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云朵间只冷眼地看着那凄清的世界,撒下了那素洁的光辉,李五便在那恍如碎金的月光下,沉浸章长弋宛如温玉的皮相里,愈陷愈深。 …… 却说章长弋回了房,一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脑中全部都是引三海的身影,怎的也挥之不去。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凉风掠过。章长弋便忽的昏昏睡去,复做起了梦。 在梦中,章长弋身处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里。院子东南角,却有三个家丁牵着六条黑色猎犬围着一个全身****的姑娘。但看那六条猎犬,足有半人高,膘肥体壮,毛皮油黑发亮。支棱着耳朵,呲着尖牙,耷拉着厚长的舌头,不停的哈着粗气,两眼溜圆,幽幽地冒着绿光。再看那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椭圆脸盘,明眸皓齿,模样秀气,水灵。只是身上一丝不挂,蜷缩着身子,两条玉臂抱着双腿,左脚脚踝处系着一个铜铃。正被那几条恶犬围吓的直打寒颤。 紧左边一个高个子家丁最先开了口。“六姨奶奶,你也别记恨我们,不是我们要这么对您。我们当下人的,不过是奉命行事。就是到了阴间见了那阎王老子,您也道不出我们的不是。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您千万记在老爷头上。” 那姑娘听了,哭的泣不成声,脸上因惊恐已扭曲的看不清模样。那姑娘大声哀求着“不要。”终归是无济于事。那三个家丁放开了恶犬,那几条猎狗也不知被饿了多久,乍一脱开锁链便纷纷纵身一跃扑向了那个女子。撕咬,啃食。有的猎犬叼着一条胳膊压在身子下,生怕被其他的同伴夺了去。有的猎犬扒开那女子的腹部,专吃肝,肠,肚子什么的内脏。还有的猎犬啃下那女子的头来满院子踢滚当球玩。满院遍是殷红的血迹和尸体的骨渣,肉块。不出半晌,那姑娘的身子便被几只恶犬分食的只剩下几根腿骨。 章长弋便这么眼睁睁望着眼前这一幕,如此血腥的场面看的他胃中一阵犯呕。忽的,又是一阵冷风,章长弋促地惊醒。可不知怎的方才梦里的内容却怎么也记不得了。只能恍惚的想起,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脚踝,那脚踝上还系着一个荔枝那般大小的铜铃。 …… 惨死女子究竟是何人? 衢州府又为何闹鬼?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章 铜铃记二 却说此时方是丑时,可那章长弋却怎的也睡不下了。便这样熬过一夜,第二日一早,李五来伺奉他洗漱。二姨太房里的大丫鬟芳彩便来请他,说是二姨太有要事相商。 章长弋洗漱完毕,换上常装,便径去了二姨太房里。刚到房门口,只听得里面有两个女人客套谈话的声音。忽的房门打开,几个小丫鬟端着茶盘从房间里出来。那章长弋摆摆手把那几个丫鬟唤了过来,问道。 “二姨娘可是在房中见客呢。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那几个小丫鬟见了章长弋先是问了安。听见章长弋询问,领头的一个小丫鬟便回道。“是城东药行刘府的夫人,平日里总和咱们二姨奶奶打马吊,今儿一早就来了。” 章长弋听了,挥手让几个丫鬟下去。便在门口高声叫道。“二姨娘,孩儿来请安了。” 那二姨太和刘氏在屋里听见是章长弋来了,便忙让芳彩请他进来。章长弋进了屋,先是给二姨太问了安,又向刘氏见了礼。这边芳彩搬了椅子让章长弋坐下。 那刘氏见了章长弋先是一通瞧看。又和二姨太道。“你们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这眉宇间活脱和大帅一个模样。” 二姨太和章长弋听了只得含糊的应承着。那刘氏也是爽利人,便万事直说了。原来那刘府最近日的不太平,先是几个家丁无故失踪,再是府里的鸡犬家畜也不知原因的死去。家里的老太太又忽的重病吵着说见鬼。那刘氏听说帅府有个道法高强的女道士,便特地来求二姨太,欲请引三海去她府里走一趟,看看是否真的有鬼神作祟。 那章长弋知晓了刘氏的来意,虽也做不了引三海的主,却碍于二姨太的面子。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委婉的回道。“刘夫人向来与我二姨娘交好,刘府的事自然也是晚辈的事。只是引姑娘素来清高致静,这样吧,我还是先去问一下引姑娘的意思。” 二姨太听了道。“不劳烦长弋费心,我昨儿已经让亦儿去请引姑娘了,引姑娘也应了下来。我今儿叫你来,是想让你陪着引姑娘和亦儿一同去刘府,你也知我那侄子性子野,做事也没个分寸。你伯母家是咱衢州府有头脸的人物,我怕他们礼数不周坏了规矩,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些。” 章长弋闻言,想着又能和引三海一起出门,自然连连应了下来。 当日下午,刘府亲自派了车来接章,引,几人过府。章长弋和引三海上了车,吴亦已坐在车上。 那吴亦见了章长弋忙打趣道。“我还以为总算有机会能单独和引姑娘出来呢!章老弟,你可真不仗义。还有我姑母,就那么不放心我。” 原来那吴亦的父亲便是二姨太的哥哥,也就是论这个亲,章长弋才管吴亦叫表哥。 章长弋回道。“二姨娘让我同去,才是为表哥着想。那刘府可是医药世家,兴荣了几辈人。从吴三桂降清时,刘辈祖先就在宫中当御医,到如今几百年清朝的皇室都被刘家子孙瞧过病。今日见得刘夫人,她夫家刘府老爷刘千水曾是慈禧的专用御医,后来伪满洲国时期,刘府才举家逃难到衢州府。如今虽光景不再,可也是衢州府内数一数二的大户,老辈规矩严的很。二姨娘是怕你坏了规矩,丢了章府和吴府的名声。” …… 几人说着到了刘府门外,两个把门的小厮忙迎了上去,扶章长弋和吴亦下了车。又背过身去半趴在地上让引三海下车时做垫脚。几人下了车,章长弋交了拜帖。其中一个小厮跑去门口敲了门,不一时,一个跛腿的老头便开了门,请章,吴二人进府。章长弋在耳边又低声交代给引三海,说刘府大户,女人不能走正门,让她只管等着,一会儿便有人来接她。 引三海见章,吴二人已进门,那跛脚老头也不知怎的,没好气的用跛脚一下子把大门踢关上。登时吓了引三海一跳,私心想着这刘府真是空有个花壳子,一个看门的下人怎生如此失规矩。 这边正纳罕,那边已有几个穿戴体面的妇人抬了轿子拥着一个老婆子,接引三海入府。 管事的老婆子打起轿帘掺着引三海上了轿,另外几个妇人便抬起轿从偏门进了府。引三海在轿中只觉得行程缓缓,当真是比爷们儿抬的轿子平稳。也不敢出声,又不敢掩开轿帘。过了片刻,也不知行至何处,便觉被人放下,又听得那老婆子唤她。“到去处了,姑娘起身落脚吧。”然后那婆子把轿帘掀开,扶她下了轿,便有几个大丫鬟早就侍立在两旁,纷纷道着。“姑娘万福。” 引三海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人家,便单单是那些丫鬟也比旁人家里的小姐俏丽几分。便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站在原处,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此时紧把头一个穿红衫的大丫鬟挥手让那老婆子和几个抬轿的妇人退下。一个穿青衫的大丫鬟便上前扶在引的身侧,请她入了偏院。 …… 刘府是否真的闹鬼? 几人又会有何发现?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章 铜铃记三 却说引三海随着几个大丫鬟入了偏院,又转了两个回廊,到了一处极为偏僻肃静的小院。那红衫丫鬟便对引三海道。“这是咱们老太太的住处,夫人说直接请您来这,先给老太太瞧看瞧看。” 引三海进了院,几个丫鬟先是带她去厢房小坐。又过了片刻,便有老妈子过来通报,说是太太请引姑娘去正房一叙。那引三海便又跟着来请她的老妈子去了正房,刚到房门口,刘氏便迎了出来。 但见刘氏,四十出头的模样,细长脸,身量不高,一身淡紫色旗袍,端庄中透着精明。那刘氏见了引三海,先是推说自己礼数不周,怠慢了贵客,又是抬举引三海道。“瞧这姑娘,生的当真是标致,怎的出落了这么个美人胚子模样,可惜却成了道士。这若也是个俗家里的丫头,我定要讨你做儿媳妇。” 三言两语却把引三海说红了脸,那刘氏在厅堂内让丫鬟备个蔬果点心,先是拉着引三海诉家常,又谈到了刘府最近的蹊跷事。那刘氏便唉声叹气的道。“或是冲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惊动了什么神呀仙呀的。这府里自从婉儿走后就不太平了。老太太也跟撞了邪似的,整日里神神叨叨的,怕是时日不多了。” 引三海又详细的问了老夫人的状况。刘氏便一一道来。两人又喝了半盏茶,便一齐去瞧看老夫人。刚一进房间,便看见老太太盘腿坐在软塌上,嘴里嘟囔着。“冤有头,债有主。原来表面光鲜,实则豺狼恶虎,什么红瓦墙院,都是新鬼烦厌旧鬼哭。一家子不长眼的东西,偏往这乱坟岗上眠。还不一把火烧了痛快。” 那老夫人一人絮絮叨叨仿佛真的若有其事。唬的几个丫鬟也不敢近身,只得在一旁杵着。引三海见了也只是立在门口,并不往屋里进。 那老夫人见了刘氏和引三海,便更起劲起来。指着客房处便说是占了人家吊死鬼的坟,又指着一个高个子的大丫鬟道。“好好的娘们生那么大的脚,你踏在那痨病鬼的饭盆里,还让人家怎么受用。”吓的那高个子丫鬟忙跳起半个身子高,哭嚷着逃出了门。 引三海见状,也不道只言片语,竟回身出了门。那刘夫人见了忙追问过来,引三海道。“贫道方才观老夫人面色,倒还红润,我见刘府靠山,怕是被山鬼冲撞了。我先给老夫人开副方子,暂且先吃着。过些时日,我再来瞧看。” 那刘氏听了也不好多生言语,只得遂了引三海的意。又让下人给其送去了偏厅大堂。 那引三海跟着几个老婆子先是去了一所偏院,纷是刘府的客房,引三海捡了一间僻静的。便又同那老婆子去了偏厅。 章长弋和吴亦见引三海迟迟才来,忙问她是何情况,是否真的有鬼神作怪。 那引三海见刘府的丫鬟仆人都在厅外,便起身掩上了门,才道。“我看那刘家老夫人是装病。” “不能吧,那老太太图什么呀!”吴亦坐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问道。“你说,她都快入土的人了,天天装神弄鬼的唬人玩,引姑娘,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引三海听了撇着瞪了吴亦一眼。“我法术就算再不到家,也不至于有病,没病的分不清。方才我去瞧看那老夫人。只立在房门口,便看见那老夫人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她虽是满口说着胡话,可有铺有垫,有里有面。条理顺着呢!” 章长弋闻言,思虑片刻,便问道。“那我们该如何,神仙也难治装病的人。你怕是要砸了招牌了。” 引三海听了只回道。“且行且看吧。” …… 刘府究竟有何秘密? 老夫人又为何装神弄鬼?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