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刃》 第1章 剑之序 苍穹之下，地分九州，九州之东，青州东海之滨有山高万仞，四壁如刀削斧劈陡不可攀，通体赭色，形似利刃。（.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山下面海处立着一座十丈巨碑，碑上缠满臂粗铁链，上书两行狰狞狂草。 凶徒恶地 仙凡规避 此碑无引首无落款，坚硬的花岗岩碑面，已被海风侵蚀得坑坑洼洼，不知为何人何时所树。不过确如碑文所言，此山方圆百里内人畜皆不可近。凡人入百里者，立时便会浑身刺痛难当，入八十里则必会通体流血暴亡，从无例外。 这里，便是九州四大凶地之首……赤铸山！ 这一日，正是秋高气爽时，极目远眺，长天共碧海一色，绵延向东不知几万里。天际朵朵白云变幻离合，仿佛在演绎尘世间的沧桑。 忽然，一朵白云脱离云层，飘飘荡荡自海面向西飞来，不时便临近赤铸山巅。一阵悲怆苍凉的歌声自那朵云端传来。 “犹忆此间当年人，剑去天涯独留芳。昨日黄花他乡酒，故旧离愁……”云朵飞至山顶歌声一顿，一道身影自云内滚落，趔趔趄趄落在了山巅上。 此人看上去年约四旬，着一身青衣，腰间系着个朱红的葫芦，儒雅的脸庞上满是疲惫，似是宿醉未醒。山顶只数十丈方圆，他脚底虚浮前冲几步站定，面前是一座石台。 石台约莫一丈，赤红如火，其上斜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看上去毫不起眼。中年人默默注视着铁剑良久，目中渐渐浮起一层哀伤，面色也随之灰暗下来。 有风吹过，铁剑发出一阵“呜呜”声，仿佛生灵在低语倾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中年人似是听得痴了，下意识的向铁剑探出了手，只是刚一伸出便立刻惊醒，摇头苦涩的退后了一步。 “师尊，魂归何处……？”中年人喃喃自语着，颓然跌坐在地。 “你当年阻我自戕，命我千年后来此，师命不敢违，今日，徒儿来了！” 中年人低语到此，面上显出愤恨之色，扬起手掌重重拍了下地面：“只是师尊你可知，徒儿这一千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掌落如惊雷，轰鸣不绝于耳！同一时刻山巅上方，蔚蓝的天际忽有星光闪过。此时日正当午，正是阳光最炽烈之时，只是耀眼的金乌，却遮盖不住那一点蓝星。 蓝星自高天落下，光芒越来越盛，激起一阵“隆隆”声。这一刻天地为之色变，万仞赤铸山峰也随之震动不止！中年人跌坐山巅，只是看着那柄呜咽的铁剑，对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 蓝星距离山巅越来越近，此时方能看清，原来，这竟是一柄三尺长剑。此剑通体透明，宛若由无数蓝色水晶拼接而成，无尽幽蓝剑气飞舞在它四周。 叮。 蓝色长剑落在中年人身后一丈，轻轻插入了岩层。中年人看着面前铁剑，面上时而追忆，时而欣喜，时而沮丧，时而愤怒，却没有回头。 噼噼啪啪，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冻结声，点点蓝色的冰晶凭空幻化飘落。不知何时，那柄蓝色水晶剑旁出现了一位青年。 “朔风师弟，你来了？”中年人似是自语，又似是询问身后的青年，只是仍没有回头。 朔风不语，缓缓伸出手在水晶剑尾端轻轻一点，如触摸最亲密的爱人。随着他一指点落，那柄长剑无声无息崩散，化作无数点蓝星飞舞。 朔风转过冰冷的容颜，目视中年人背影，任由点点蓝芒飞入体内。 “我来了，而你，不该来。”朔风淡淡的说着，自中年人身边走过，一步步踏上石台站在了铁剑边。他的身躯仿佛是由万载寒冰所铸，所过之处留下一路寒霜。 他与中年人擦肩而过时，中年人右半躯体被寒气侵袭，立时罩上一层冰晶！中年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身周腾起一丛绿色雾气，右半身躯随之解冻。 朔风略微偏头，冷冷的回看了一眼。 “你等自毁剑魄改修仙道，早就不是剑修，怎敢来这剑者圣地赤铸山？！”青年话语平淡中含着冷冽，只是他注视着铁剑的双眸，却微不可查闪过一丝柔和。 中年人挣扎着站起身正欲说话，面色忽然一紧，嘴角沁出了一丝血痕。 “朔风，我来，只是为了等你。”中年人艰难的说道。 “哦？”朔风淡淡回应，语气愈发的冰冷。 中年人跨前一步，神色忽然激动起来，大声道：“你不能取走赤霄剑！” “为何？”朔风转过身，山巅顿时寒气大盛！ 中年人惨然苦笑：“当年赤霄师尊陨落时曾有言予我，此身可朽不可移，除非……” “除非什么？！”朔风发声喝问，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般直刺中年人。 中年人如捶击胸，面色惨白连退三步，随后一口鲜血喷出。那鲜血尚未落地，便被冻成颗颗血珠，“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中年人强忍伤痛摇了摇头：“话未说完赤霄尊便已陨落，只是他当初既如此说，必有其意！” 朔风闻言眉头渐渐锁了起来，低头陷入了沉思。 “师尊的剑奴何在？”片刻后，朔风抬起头问道。 “剑奴……” 中年人喃喃自语着追忆一番，回道：“当年大战惨烈非常，剑奴虽侥幸不死，剑魄却被打碎，战后便独自去往北方。” 朔风闻言目露凶戾，沉声追问：“那我剑修一脉究竟还剩下几人？！” “几人？呵呵呵呵……”中年人惨笑着口中再度涌出鲜血。 “一战绝迹，自此后或有剑者，亦隐姓埋名不再现世，这天地间只怕再难觅我辈了！我若不是变节自碎剑魄，又岂能苟活至今？这血海深仇，谁能帮我等报啊？！” 看着狂笑不止的中年人，朔风目中阴霾密布，俊美的脸庞也变得扭曲狰狞。 “剑者，天地难葬！又岂会绝？！你想报仇？好好好……这个仇我帮你们报！所有仇人和变节者，我都会一一手刃！今日就先从你开始！”低语逐渐转为疯狂的怒吼，以朔风为中心，一道寒气波纹涌过整座山巅。 锵！ 突发一声刺耳震响，只见朔锋身躯骤然凝结化作一柄晶蓝利剑，如流星般冲向了中年人！ “来吧！我之幸！”中年人大笑着张开双臂，面对蓝色流星，扑向了流星后方的斑驳铁剑。 倏！ 剑光毫不留情闪过，穿透中年人的胸膛直冲天际，拖曳着湛蓝光尾盘旋向北。 中年人扑倒在石台前，笑着笑着渐渐失去了生气，随后便被寒冰包裹，他圆睁着无神的双目看向铁剑，如一尊虔诚拜伏的冰雕。 海风吹过山巅，只余铁剑呜咽不止。 呜呜呜…… 第2章 陷阱 深秋十月，纷纷扬扬已下了一整月的雪，北陆离州一片银装素裹。[.超多好看小说]离州之北，茫茫荡荡万里落英山脉，那起伏无尽的针叶林，此时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 雪中的老林格外静谧，夏三月时万物丰饶的原始森林，现在仿佛也耐不得这刺骨严寒，陷入了沉沉冬眠之中。时正当午，笼罩了一个月的阴云终于散去，久违的阳光再度出现，为银白的大地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离州，大陆极寒之地，人们口中的塞北蛮荒，此时金色的阳光虽耀得人睁不开眼，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 嗷呜呜呜…… 于这一片死寂冰冷中，群山深处一座山岭上，忽然传来一阵愤怒的野兽吼声。 其声撼人心魄，在连绵群山间回荡不息，树上积雪被震得“扑簌簌”不断散落。随着吼叫声传来的还有急促的“沙沙”声，似是有山间野兽正在雪地里发足狂奔。 放眼看去，这一座山岭并不算高，不过植被生的极密，连绵树冠将山坡遮盖的严严实实。树冠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这吼叫声正是自这雪盖下传出。 吼叫声刚止，山巅雪盖上忽然出现一道塌陷，自山顶向下延伸而去，其速讯疾如风，转眼间便来至山脚下。在这道塌陷后方，林间积雪如沸水般蒸腾激荡，紧追着前方雪线蔓延而下。 山脚下是一片平坦的雪地，并无树木生长，那道雪线来至山脚下林边，只见雪花四溅中，一只银白色的野兽，自密林中咆哮着冲入了空地。（.无弹窗广告） 这只野兽冲进雪地中央，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向身后密林看去，此时方能看清此兽形貌，原来，是一匹毛色雪白的狼！ 狼不大，肩高不过二尺，看得出尚是幼年，只是那一身毫无杂色的银白毛发，显得格外不凡。它左眼湛蓝，右眼则呈现纯净的琥珀色，静静看着对面雪雾沸腾的山岭，宝石般晶亮的眼中毫无表情。 嗷呜呜…… 林中吼声带着雪崩扑下，转眼追至山脚，平地忽起一阵狂风，卷着雪沫铺天盖地直冲那只幼狼。 幼狼面对这等声威，瞳孔略微收缩，小小的身躯却纹丝不动。 雪雾扑面而过，随后轰鸣着落下，只见再一次恢复宁静的密林边，赫然出现了一只庞然巨虎！ 那虎高过人肩，强悍的躯体散发着金属光泽，北风吹过，顺滑的毛发荡起一层层如水波纹。高高吊起的虎目威严中带着冷漠，额头上醒目的“王”字，仿佛在昭告林中万物生灵，它，才是这一片天地的王者！ 并没有急于扑过去咬死那只胆敢冒犯它的幼狼，这只斑斓猛虎，漫不经意的在原地踱起步来。 即使最强壮的野狼，也不可能在它的利爪下逃脱，没有狼比它更快，更没有哪只狼能与它相搏，在它的眼里，这只尚未成年的幼狼与一块肉没什么分别。 呼噜噜…… 巨虎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小白狼，喉咙里发出一串呼噜声，低沉的嗓音再次震得林间积雪不住塌陷。 一直纹丝不动的小白狼，此时迎着巨虎的目光，终于动了！ 没有退后没有奔逃，小白狼直视那摄人心魄的目光，竟然抬起爪子轻轻跨前了一步！ 这一步无声无息，可落在巨虎的眼里，却立时激起了它的怒火。他万没想到这小小的东西，竟敢直面它的威严！ 吼！ 愤怒的咆哮一声，它的身周立刻卷起一阵狂风！紧追着巨虎扑向了小白狼。 小白狼犹自不退，低沉咆哮的口中露出森森白牙！ 双方相距不过十丈，这点距离根本当不得猛虎一扑，它身后的旋风刚成型，便已经扑到了小白狼身前！ 此时只见耀眼的日光下，一只猛虎带着一阵雪雾旋风，直冲一只幼小的白狼，双方体型相差足有十倍不止，威势更是天差地别，仿佛只要撞上，小白狼便会被撞成肉泥！ 已经到了最佳距离，猛虎再发一声咆哮，强健的后足稍一发力，它便腾空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扑下。 如此局势，没有任何野兽能逃得脱，即便是老林中的熊瞎子也无法硬接这一击！ 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寻常，并没有往日常见的惊慌失措，这只奇怪的小白狼此时仍岿然不动，狼目中没有丝毫惊慌。 就快要扑到了，巨虎的利爪已经尽数伸展开来，那如匕首般的爪尖，距离小白狼的咽喉只余三尺！ 就在这时，突生变故，巨虎忽觉胸口一凉，随后便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它此时身在半空，那剧痛自胸膛开始，顺着它的前扑直切到了腹部。 嗷呜！ 巨虎一声悲鸣，展开的身躯立时缩为一团，翻滚着砸向了雪地，被严阵以待的小白狼轻松躲过。而在小白狼前方雪地上，不知何时，竟有一只黝黑的胳膊伸出雪面，那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森冷短刀，上面正流淌着滚烫鲜血！ 巨虎扑击之下，这把短刀破雪而出直插进它胸膛，顺着去势正切开了它的胸腔！ 嗵。 雪花四溅，短刀刚一收回，一道身影破开积雪纵出了雪地。 此人身形不高，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兽皮衣，裸露出整条右臂。右手腕上戴着一只银白的手镯，看上去做工甚为精巧。 他的身形不算强壮，却透出一股猎豹般的精悍，一头披肩乱发下，乌黑的大眼如那只小白狼般，闪烁着凶悍森冷的光芒。 纵出雪窟后，少年立刻蹲身戒备，右手反握着那把一尺短刀置于身前，眼睛却看向另一侧的小白狼。 “白昭，拖住它，不要近身缠斗！”少年对小白狼发一声喊，立刻翻滚到了另一侧，与小白狼形成夹击之势，将重伤的巨虎围困在内。 巨虎伤得很重，它万没想到雪地下居然有埋伏，更没想到那把短刀竟如此锋利。那道伤口自胸口而下，切开了足足有两尺长，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洒在雪地上蒸腾起阵阵白雾。 来不及****伤口，巨虎挣扎着站起身来，虎目中再也没了往日的沉稳威严，代之而现的，是无边的愤怒！ 它乃是丛林之王，这两个渺小的对手根本挡不住它一击，可现在受伤的却是它！ 第3章 追踪 巨虎喘着粗气，打量着夹峙自己的一人一狼。[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前方少年眼眸漆黑，手中短刀反射着日光，刺得它微微眯了下眼。 它的鲜血仍在喷涌，体力也随之无奈的流失。它受过伤，却从没伤的如此之重，以至于它面对反射过来的阳光时，竟从未有过的感到一阵眩晕。 转回头，那只奇怪的小白狼眼眸比它还要冷，少年虽叮嘱过不要缠斗，它却在一步步的逼近，虽慢，却毫无惧意。 回看了一眼逼近的小白狼，巨虎四爪骤然发力，忽然全速冲向前方少年，风驰电掣之下，在它身后立时带起了一道雪浪。 它很强壮，虽然现在重伤虚弱，不过如一心想逃的话，凭这一人一狼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它。如果现在让它回洞静养，过不了多久便可以完全恢复。 只是作为这一片山林的王者，它的尊严，不容许它落荒而逃！ 它的体力所余不多，这一击便是全部，不过困兽死斗之下，这一扑速度竟是奇快！它现在只想把这偷袭它的人类撕成碎片，然后再遁回山林休养。 龙从云，虎从风。巨虎的利爪未到，一阵狂风便兜头袭来，裹挟着雪沫吹得少年乱发飞舞。[.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少年并不硬接，利爪近身当口，他的身躯如狂风发力侧旋，间不容发避过了这雷霆一击，其速比之疯虎竟丝毫不慢！刀随身动，那把短刀在他身周旋出一道银色弧线，带着破空声骤然伸展，正扫中巨虎前爪，带起一溜血痕。 巨虎一击扑空，前爪又添伤患，又因过度用力，落地时胸腔里再度喷出大量鲜血。与此同时它只觉后腿剧痛，原来那只小白狼趁它攻击少年，一口咬在了它后脚腕上。 “退后！”少年翻滚起身，横刀当胸大喝，小白狼立刻松口闪到了巨虎另一边，和少年呈“品”字形辍在巨虎身后。 嗷呜…… 巨虎连受重创，仰天发一声悲鸣，小白狼看上去虽小，这一下撕咬却着实不轻，它的右后腿关节处皮肉尽数被撕开，伤口深可见骨。 逃！这一场搏斗它已无法再坚持下去！ 不再恋战，巨虎毫不犹豫朝来时的山林狂奔而去，那里有它的老巢，此时它威严尽丧，只想立刻逃回巢穴保住性命。 只是它现在前后腿都受了伤，那无双的速度此时已经大大打了折扣。 “白昭，追！”少年见此兴奋喊叫着追了过去，小白狼白昭撒着欢的狂奔而上，转眼便超过了少年抢先冲进了山林。 他们刚追入密林，原地忽然刮起一道雪花旋风，那雪龙卷旋转片刻后轰然炸开，一道窈窕身影自旋风内凭空出现。 来人是位少女，穿着一身白色碎花纱裙，披散的柔顺长发上缀满了各色花瓣，她看着少年和白狼消失的方向，精致俏脸上绽放出一丝兴奋的笑意。 “好像是剑气，想不到这极北蛮荒之地竟然有剑客，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少女自语着，抬起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做了个如兰花般的古怪手决，身影竟然渐渐的淡了下来，不时便已完全透明！ 随后，她似化作了一阵清风，追着少年也飞入了山林中。 落英山脉绵延无尽，横跨过整个离州，为九州第三大山脉，越过此山脉往北，便是生命的禁区……极北冻土冰原。 离州居民稀少，被其他州人称为蛮荒，而这落英山脉就连离州人也视为化外之地。此地除了夏季三个月可见青山绿水，其他时节皆是冰雪茫茫，更兼多有险地猛兽，山中罕有人烟。 所谓人烟，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烟。 炊烟。 日已西斜，落英山脉深处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茫茫林海雪原，一道两山夹峙的谷地中，一匹高大健壮的驯鹿正在缓缓前行，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狼默默跟在了驯鹿侧旁。 驯鹿背上骑乘着一位少年，他裸露在外的右臂上有几道新添的伤痕，犹自在渗着鲜血。只是他此时神色兴奋，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对这点小伤毫不在意。 在他身后鹿背上，搭着一张刚剥下来的虎皮，还有一大包虎肉虎骨。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山林之王，此时已成了别人的食物衣料…… “白昭，就快到家了，你说咱们这次带着这个回去，铁大叔会不会把他那些“宝贝”奖励给我？”少年得意的拍了拍虎皮，对着小白狼白昭笑问道。 白昭不语，抬起头向前看去，前方已能看到袅袅炊烟，那里正是他们所居的寨子。 少年自然知道白昭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问完便叹了口气，催动缰绳加速向前方奔去。 少年名叫……白凡，无父无母，寨中居民在老林里捡到他时，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当时身无寸缕的他，唯一随身之物，便是他手腕上那支手镯。 让人惊奇的是，陪在他襁褓边还有一只幼小的白狼，便是如今的白昭。 白昭这个名字是白凡后来给它取的，他的本意是希望小白狼将来能如神兽一般强大。岂知白昭生长的极慢，一晃十多年过去，竟然仍是幼狼的样貌…… “你得多吃肉，还有这虎骨能强壮筋骨，你没事也多啃啃。”白凡话刚说完，却发现白昭落在了后面。回头看去，只见白昭正停在雪地上，盯着来路一动不动。 白凡疑惑的回头张望，只是后面除了他们踩出的脚印，并无异常。 “白昭快走，梅朵在前面等着我们那。”白凡摇了摇驯鹿脖子上的铃铛喊道。 白昭回过头来，忽闪着一双晶亮的狼目似是思考着什么，半晌后终于转身大步奔来。白凡催动驯鹿和白昭跑了个肩并肩，迈着欢快的脚步跑向了寨门。 那寨门边，正有一道火红的身影翘首伫立。 此时就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空气中忽然漾起一层波纹，一个半透明的窈窕身影若隐若现。 “那只小狼有古怪！嗯……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自言自语中，先前跟随白昭的少女身姿乍现，随后立刻消失。 原处齐腰深的雪地忽然一阵翻动，随后一株碧绿的小树破土而出，转眼便长成一人高。接着小树一阵剧烈摇摆，浓密的树叶立刻枯萎脱落，只余一片叶芽随风摇摆。 “此地甚为有趣，玩够了再走也不迟嘛。”小树嘟嘟囔囔一番陷入沉寂，此地看上去再无异状。 第4章 忐忑 前方远处，白凡飞驰到寨门前翻身下了驯鹿，迎上了那位咬牙鼓腮的小姑娘。[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这是梅朵，年龄与白凡相仿，是寨子里公认最漂亮的姑娘。她喜欢红色，总是穿着一身火狐皮做的衣服，性子也如火一般激烈，白凡没少吃过她亏。 “你要猎疙瘩岭大王，事先跟我说一声啊，一个人去多危险！”梅朵仔细打量白凡一番，见他没受什么重伤后，松了口气责怪道。 白凡干笑两声，转身从包裹里取出几块虎骨递了过去，挠着头说道：“我有白昭陪着，没事的，这几根虎骨就送给梅老爹泡酒吧。” 梅朵赌气不接。 白凡陪着笑将虎骨放在雪地上，牵着驯鹿撒腿就跑：“我还要去见村长，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白凡拐过墙角已没了踪影，白昭看了梅朵一眼，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梅朵似是早知他会如此，摇摇头叹了一息，拿起地上虎骨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寨门。 对面转过墙角，白凡左手牵着驯鹿，右手正不住的摸着胸口。 “乖乖，还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准得倒霉！”白凡对着白昭悻悻然说道。 白昭眨巴着眼睛，略一偏头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嗯”白凡似是甚为满意自己的机灵，得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牵着驯鹿向寨子深处走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只是刚走几步，他似是回味过来了什么，狐疑的转头看向寨门方向。 “这丫头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白凡嘟囔着，却又说不出究竟不对劲在哪，随后他便抛下这些，继续兴高采烈牵着驯鹿奔跑起来。 想不出便不想，他现在可没兴趣计较这些，要知道，他今天可是完成了一个壮举！ 疙瘩岭大王，也就是他刚猎的那只老虎，可是方圆百里内最强大的野兽！即便是村子里最厉害的猎手，也不敢独自去面对，而他白凡还不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猎人。 山村无名，村民只有数十家，皆是靠围猎为生。捕猎不但危险，对于经验和勇气的要求更高，是以，一般只有壮年男子方可担当。 白凡今年十四岁，年龄刚好够得上进入捕猎队，不过没经过村长的点头，他便仍旧算不得猎手，尽管他自认完全够格。 村长住在山寨最中央，一栋破旧的小木屋，和普通人家并无区别。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家门前有一块巨大的操场，此时正有十几个半大孩子在上面习武练箭。 刀光“嚯嚯”弓弦“铮铮”，这些半大孩子个个神情专注，挥刀开弓有模有样。离州的深秋虽冰寒刺骨，他们却一个个小脸通红额头冒汗，脚下的雪地被踩踏的硬如坚冰。 九州大地人、妖杂居，不时还有魔修作乱，是以修炼之风极盛，便是这偏远的小山村也不例外。只是因资源有限，无法获得高深功法，村民们所习皆是最粗浅的把式。 木屋台阶上坐着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正一边“叭嗒叭嗒”抽着旱烟，一边看着面前的孩子们出神。 他，就是这座寨子的村长……梅雁，也是梅朵的爷爷。 虽然看上去身形干瘦表情平和，山寨里却少有人不怕他，白凡也不例外。 远远看着皱眉抽烟的村长，刚才还荡漾不已的白凡，心头不由犯起了嘀咕，脚步也开始踌躇起来。村里有规矩，还没成为猎手的男孩是不准独自出外捕猎凶兽的，何况是去对付一头猛虎…… “白凡！” 正当白凡犹豫不决时，前方人群中有人放声大喊，随后一名体型壮硕的男孩，冲出队列张牙舞爪扑了过来。其他人闻声也纷纷停下手中兵刃，看向白凡露出了笑意。 白凡平时话语很少，且那不多的话大半都是对白昭说的，可偏偏村里人都很喜欢他，也包括这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而其中和他关系最好的，便是挥舞狼牙棒冲上来的这位。 男孩名叫……郭山，年龄虽不大，身高却足有七尺，生得膀大腰圆，比一般成年人还要强壮！他大步流星冲上来，抬起蒲扇大小的手掌对着白凡肩头一拍，白凡立时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哈哈哈哈。”操场上传来一阵爆笑，不过，立时便有眼尖的人发现了驯鹿背上的虎皮。 “白凡，你真的猎到了疙瘩大王？！” 随着当先者的惊呼，大伙注意力立刻被他身后驯鹿吸引，所有人都不再练功，大呼小叫冲过去围着驯鹿研究起来。白凡独自去猎虎，事先并没有张扬，之所以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全拜郭山这个大嘴巴所赐。 “真的是疙瘩大王！这个王字与众不同，我认得。”一位男孩摸着虎皮信誓旦旦说道，大伙又是一阵惊叹，争先恐后摸起虎皮来。 人群外，郭山悄悄对白凡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个佩服之至的表情。 白凡腼腆一笑，解下装有虎骨虎肉的包裹，扛在肩头朝着村长走去。事已至此，躲也躲不过，不如干脆去博一下。 台阶上，村长依旧默默的抽着旱烟，望着已无人的操场出神。 “梅爷爷……”白凡走到村长身前刚想说话，却被村长梅雁抬手制止。 磕了磕烟锅，梅雁起身向屋内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白凡一眼。 台阶前，白凡和郭山对望一眼，彼此眼中同时蒙上了一层失望。 “小山，你去把虎肉虎骨分送给各家各户，白凡，你进来。”屋内忽然传来村长平淡的话语，白凡和郭山先是一愣，随后又燃起一丝希望。 郭山已经进了捕猎队，他希望能和白凡一起。不仅仅是因为友谊，白凡的实力他虽不完全清楚，却知远胜过自己。 “哎！”郭山大声应答，接过包裹扛在肩上，对白凡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 白凡目送郭山走远，方才缓缓踏上了台阶。 白昭在台阶前坐下，安静的等候着白凡。虽是一人一狼，可自小在一起长大的他俩，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谁该做什么，根本无需多言。 第5章 铸剑 小木屋内陈设很简单，除了木桌椅木床，便再无他物，是以白凡刚一进屋，便看到了坐在木桌前的村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依旧没有看白凡，梅雁静坐片刻，默默的给烟锅装上柘叶烟，掏出打火石敲打起来。 咔擦，咔擦。 火星乍起又灭，却怎么也打不着，梅雁似是有些气馁，索性连烟锅带火石全丢在了桌面上。 白凡站在梅雁侧旁，低着头不动不言。 “你就打算一直不说话吗？”梅雁侧看白凡一眼，有些不满的说道。 “我……”白凡颞颥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想进捕猎队，可当初铁师傅交代过，不让你和捕猎队一起进山。”梅雁侧身坐定，神色严厉看着白凡，缓缓开口说道。 白凡抿着嘴犹豫片刻，忽然抬起头看向梅雁村长，眼神中满是坚定。 “我也是村里的一份子，我有能力为村子尽力！我不想……” 梅雁有些不耐烦的抓起烟锅，重重敲了敲桌面：“你有什么想法，先跟铁师傅去提，他要是答应了，我当然没意见。” “……好吧。”白凡弱弱应了一声，头又低了下去。 梅雁挥了挥手，白凡只得无奈的出门离去。 看着白凡走下台阶，梅雁重重叹了口气，同一时间木屋外，白凡沮丧的看着白昭，也重重叹了口气。 “走吧，我们该去铁大叔那里了。”白凡说完，低着头朝自己的驯鹿走去。[] 围观虎皮的小伙伴们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操场边只留下一片杂乱的脚印，驯鹿依旧在原地，只是背上的虎皮被摸得有些凌乱。 无需拂拭整理，白凡深吸一口气吹过，那虎皮波动之下，立刻又恢复了油光水滑。白凡牵上驯鹿绕过梅雁村长家，继续向寨子深处走去。 叮铃铃，叮铃铃。 北风呼啸，吹动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铁片，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寨子最深处，白凡站在一座石屋前向内张望，面上露出疑惑之色。往日里但凡白天，这村里唯一的石屋总是不断传出打铁声，今日却毫无声息。 “铁大叔？” 白凡试探着呼喊一声，昏暗的屋内沉寂依旧。 抬头看去，石屋的烟囱冰冷无烟，十几年未熄过的锻炉，今日竟然灭了。 “怎么回事？”白凡嘟囔着扛起虎皮，跨过门槛走进了屋里。 石屋内，正对着大门是一尊巨大的铁砧，铁砧后山墙上建有一座锻炉，此时正有一位老人坐在炉前，看着冰冷的炉膛出神。 此人身形有些佝偻，黝黑面庞上，布满了道道深深的皱纹，整个人如生铁铸就一般，让人觉得坚硬冰冷。 白凡进屋后，老人回看一眼，抬起手挥了挥示意白凡上前。白凡赶忙将肩上虎皮卸下，走到老人身后站定。 这老人正是“铁师傅”，村里唯一的铁匠。十五年前他独自流浪到这里，被梅雁村长留了下来，从此便成为寨里村民。 山民都以打猎为生，打猎当然离不开武器，对村寨来说，一位好铁匠的价值远超好猎手，而这位铁匠大叔的手艺，就连见多识广的村长也赞不绝口。 自打他来村寨后，寨子里便再也没有猎人死于兽口，这一切，全因他打制的刀兵质地精良。村民感其恩，皆称呼他为“铁大叔”，而他的本名则无人知晓。 屋内，时间一点点过去，白凡没有丝毫不耐。 “你能发出剑气了？”一直纹丝不动的铁大叔，缓缓开口问道。 “嗯。”白凡恭恭敬敬回应。 铁大叔闻言，转过身定定看着白凡，神色复杂难明，屋内再度沉寂下来。 白凡是铁大叔的徒弟，但是他却并不擅长熔煅打铁，只因铁大叔平时只督促他练剑，却并不刻意传授他冶炼。 当初村长想给寨子里留个铁匠传人，便恳求铁大叔收个徒弟。结果铁大叔挑了一圈，既没看中力大无比的郭山，也没看上能吃苦耐劳的薛石头，反倒一眼相中了瘦弱的白凡。 能成为铁大叔的徒弟，这让白凡很是兴奋了一番，只是接踵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失望。铁大叔的技艺旁人不知，白凡与他朝夕相处，可谓一清二楚，称其为神乎其技也不为过，可却偏偏不教他。 “你将来是要成为剑客的！锻造，不是你分内之事。” 这是当初铁大叔说过的话，至今言犹在耳，只是白凡并不认同。能亲手打造自己的兵刃，岂非两全其美？可惜此事也由不得他…… 而铁大叔只教他剑法，却从未给过他剑，没有剑还能算剑客吗？ 看着白凡良久，铁大叔忽然叹了一息，开口说道：“既如此，也该给你一把剑了。” 白凡闻言一喜，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铁师傅。 剑……被称为万兵之王，不但对材质要求极高，铸造起来更是难上加难。上古时大师铸剑，动辄倾其一生，更有殉剑方成的传说。 铁大叔这十几年也铸过几把剑，虽无法和上古神兵相提并论，却也绝非凡品，对于白凡来说，自然都算是宝贝。 “那些剑都不适合你。”仿佛看穿了白凡的内心，铁大叔淡淡说道。 “我早年走遍落英山脉，收集了些稀有矿石，今天就为你铸一把剑吧。” “师傅你……”白凡闻言语噎，只有他知道，铁师傅身体并不好，这些年更是愈发的苍老，而铸剑极耗精力，他实在不忍心师傅做此举动。 铁师傅看一眼白凡，面上露出一丝欣慰，同时他那只黝黑苍老的左手，毫不犹豫伸入了炉膛。炉膛内堆满木炭，他的手刚一探入，木炭立刻燃烧起来，幽暗的小石屋顿时被火光映的通红。 白凡无奈，只得走到师父身边蹲下，默默拉起风箱来。 呼呼呼。 风箱不断鼓着风，炉火愈烧愈旺，白凡抬起头，看向正艰难站起身的师傅。 “我老了，再也走不动了，也许不久就会埋骨于此，这恐怕是我铸的最后一柄剑了吧？”铁师傅起身走到墙角，锤了锤后腰在一堆杂物里翻找起来。 “每一把剑都是有生命的，你需要的不是最好的剑，而是只属于你的剑。”铁师傅边翻找边絮絮叨叨，这一幕落在白凡眼中，竟透出一丝凄凉。 第6章 朝华 “师傅，我的剑该由我自己来打，不如你在旁指点，我来操捶。（.好看的小说” 铁师傅回看一眼，忽然展颜发出一阵爽朗的轻笑：“勿忧，我这把老骨头还打得动，你只需剑成时，第一时间接收即可。” 铁师傅说罢，自杂物堆中翻出一口脏污破烂的口袋，提着走到了锻炉前。熊熊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炉温差不多了。”探出手试了试，铁师傅从布袋内掏出几块拳大的银灰色矿石，小心翼翼抛入了坩埚中。 白凡认的，那是银矿石。 “你的性子纯净，这把剑我就用白银做底。”铁师傅紧紧盯着坩埚说道，那里面几块银矿正在逐渐变红坍缩。 提炼金属，是个漫长精细的过程，这几块银矿的提纯至少要好几天。白凡此时见炉温已起，便略微放慢速度，缓缓拉起风箱来。 此时小石屋外，正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在引颈张望，这二人正是郭山和梅朵。 郭山此时穿着身宽大的兽皮袍，肩上扛着一柄狼牙棒，梅朵则依然是一身火红兽皮衣，身后背着一张精巧的角弓。 “他好像正在忙哎！捕猎队已经出发了，要不我俩先去吧？”郭山看着正全神贯注拉风箱的白凡，无奈的说道。 梅朵看着白凡，几番犹豫后终于咬牙点了点头：“我们去他家给他留个信，他有白昭领路，一定能追上我们。” “嗯，我们这就去。”郭山说罢，大踏步向着村口走去。梅朵定定的看着白凡，直到郭山在远处催促，方才转身追了过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郭山和梅朵都到了年龄，已经可以跟着捕猎队去老林深处打猎。 白凡目送二人离去，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手中不自觉慢了下来。 铁大叔看着出神的白凡，眉头不由锁了起来：“稳住心神，你的剑，可不是用来杀野兽的！” 白凡闻言一惊，赶忙加快了些速度，炉火再一次旺盛起来。 不知何时，天空再一次被铅云笼罩，鹅毛大雪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铁大叔和白凡师徒在锻炉边已经三日，炉内银矿石已经彻底融化，变为一滩通红的液体。 看着液体表面浮着的点点杂质，铁大叔点了点头，又自布袋内掏出了几块矿石。 “银性太刚，这是昆吾砂，可为剑体增加韧性。”铁师傅说着，将一块紫色半透明的矿石投入液体中。昆吾砂刚一进入，立刻便沉入底部，随后一抹紫色从底部开始扩散。 “白凡，大力催火！”铁师傅猛然大喊一声，白凡赶忙运足气力推拉起风箱来，他知道，剑已将成！ “云晶致密，可让剑体具反震之力，金粹可令剑刃锋利无双！”铁师傅的吼声越来越大，一块块矿石被他次第投入坩埚，那一锅液体，终于沸腾翻滚起来！ 蓦地，铁师傅忽然手势一顿，一片亮晶晶的金属碎片出现在了他手中。 碎片只有豆大，呈现不规则的三角形，色泽赤红如火。铁师傅看着这不起眼的碎片良久，眼中渐渐透出一抹哀伤。 “这最后一个碎片，便给你了吧。”铁师傅长吁一气，松开手指，那碎片落入坩埚消失不见。 “起！” 一声断喝，石屋被震得“嗡嗡”作响，方才还老态龙钟的铁师傅，此时气势陡然勃发，如一尊昂藏战神！只见他伸出双手，握住滚烫的坩埚，竟然就此端了起来！ 就在白凡目瞪口呆中，铁师傅抓着千斤坩埚跨到一旁，双膀角力，一锅赤红带蓝的液体，一滴不剩全倾泻入备好的陶范中。 “师傅！”白凡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舍了风箱冲到了师父身边。 铁师傅不作回应，抬手扔掉坩埚，抓起陶范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哐啷”声中陶范碎裂，一把通红的长剑雏形已现。 剑还是毛坯，刚一露出便被铁师傅用铁钳钳住，等剑坯置于铁砧上时，铁师傅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柄短捶，照着剑坯便砸了下去！ 当！ 一锤敲下，铁师傅握着剑柄的左手顺势翻转，小锤再一次砸在了背面。刹那间，只见他左手不住变幻翻身，右手小锤不断落下，叮叮当当敲击声密集如雨点一般！ 白凡所学剑诀名为破风，这路剑诀最大的特点便是快，可此时，一向自认很快的白凡却只觉眼前捶影飞舞，完全看不清轨迹！ 打铁需趁热，只片刻功夫，剑坯在小锤准确的敲打下便逐渐延展成型。等到红芒渐去，剑坯转为银色时，剑体已然完全成型。 抬起成型的长剑竖立胸前，那柄小锤已失去了踪影，铁师傅空出的右手前伸，猛然抓住了剑刃底部。 滋……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嗞滋”声，铁师傅紧握剑刃，自底部缓缓捋到了剑尖。所过之处蓝烟缭绕，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他这是用自己的血肉，在为初成的剑淬火！ “师傅！”白凡惊叫着冲了上去，伸出手正待阻止，却只觉手心一热，那柄刚成的长剑已被塞进了他手中。 “弹！”铁师傅此时不顾自己受伤，圆睁通红的双目大喝，这一声如雷灌顶，白凡立时被惊醒，下意识的曲起左手中指朝剑体弹去。 铮…… 剑鸣清脆悦耳，在小屋中回荡良久，那把原本略带些弯曲的长剑，随着震动，竟然肉眼可见挺得笔直，剑体也延长了一分。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立刻充斥白凡心神，仿佛这柄剑，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剑性竟如此刚烈……”看着完全成型的长剑，铁师傅目光中忽然浮现出一抹悲哀。 “师傅，你的手？”白凡赶忙舍了长剑，抓过师傅的手打量起来，只是铁师傅的手此时干净完整，竟是毫无伤患。 “你带上那口剑鞘去吧，我想安静下，这段时间不要来打扰我。”铁师傅指着墙角暗处一口剑鞘，虚弱的说道。 白凡见师傅手掌无碍态度坚决，只得走过去拿起剑鞘深深一礼，倒退着出了石屋。 “此剑名为……朝华，从此后，你便是一名剑客。记住我教你的剑之道，往后的修行只能靠你自己悟了。”屋内传来铁师傅苍老的话语，白凡闻言，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阵不安。 “去吧去吧……”屋内，铁师傅喃喃着只有自己方能听见的话语 “我已经走不动了，就在此停住吧，且看他日谁的剑，将会锋芒九州！” 第7章 算计 大雪飞扬，北风裹着雪花在天地间漫卷。(.) 白昭站起身用力甩了甩，抖去身上的积雪，此时，白凡背着一个黝黑的剑鞘，正从铁师傅的石屋里跨了出来。 “白昭，我们回家吧。”白凡锁着眉头走过白昭身边，心事重重的喊了一声。白昭回头看一眼幽暗的石屋，眼中彩光一闪即逝，随后便追随着白凡，一头扎进了大雪中。 整齐的雪地上，一行脚印向东延伸，脚印旁是一串梅花印，脚印尽头，是那一人一狼孤独的背影。 村寨很寂静，虽是白天，却一个人也看不见。天气很坏，捕猎队进深山后留下的妇孺老人，皆闭门不出窝在炕上猫冬。 村子最东面，那里紧挨山脚有一栋孤立的小木屋，便是白凡的家。 走到自家门前，白凡看着门上那幅画，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白昭，小山和梅朵都跟着捕猎队进老林子了，他们喊我俩跟去。”白凡一边辨识着画，一边笑着侧头说道。 画是用炭条涂抹而成，手法甚为拙劣，这村子里，只怕也唯有他们三人能看明白。只见那画前方是一群人，后面跟着一男一女，男子画的很宽阔，女子则略显苗条，二人身后还跟着一只小狼。 他们三人在村里最是要好，平素出外都是一起的，这次白凡猎虎没通知梅朵，还被她很批了一番。 “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咱们也别回家，这就跟上去！”反正家里也没人，白凡索性掉头就走，他只想尽快追上两位伙伴，一起去老林里围猎。（.无弹窗广告） 落英山深处不但猛兽极多，还时有妖兽出没，不过白凡对此不但不害怕，反倒多有期待。只是此时山林中大雪纷飞，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猎手，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有效追踪，只能去依靠猎犬。 白凡没有猎犬，却有白昭，它比任何猎犬都好。 如果说，郭山和梅朵是白凡最好的朋友，那么白昭这只自小陪着他长大的小狼，在他心目中便胜似兄弟。只是一直很听话的白昭，今日却有些反常，这边白凡刚迈动脚步，忽觉脚下一拌，低头看去，只见白昭正死死的咬着他裤腿。 “白昭，你做什么？”白凡疑惑的问道。只是白昭充耳不闻，只管咬着他裤腿使劲往屋里拽。 白凡无奈，只得顺着它开门进了屋。他不知白昭为何如此，可也无法对它用强，离了白昭的指引，他一个人绝对无法追踪到捕猎队。 “你不想去找小山和梅朵玩吗？” 屋内，白凡一屁股坐在地上，略带责怪的看着白昭问道。白昭背靠屋门而坐，面对白凡的目光毫不妥协，执意不让他外出。 白凡无法，只得叹了一息，随后解开朝华剑横放在腿上摩挲起来。 剑鞘为离州特产的寒铁打造，长足有四尺，宽只有两寸，黝黑的鞘体遍布着阴刻花纹，看上去沧桑古朴。这些纹路看似杂乱无章，又似暗含某种规律，白凡只觉颇为玄妙，却不解其意。 摩挲片刻，白凡扬起左手一拍剑鞘，只听“呛”的一声银光乍现，那柄朝华剑应声飞了出来，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朝华剑刃长三尺有余，宽则只有一寸，通体闪烁着亮银光华，又仿佛带有一丝蓝意。剑体笔直狭长，剑刃锋芒毕露，让人望之便生寒意。 与普通长剑不同，此剑并无护手，剑柄前端只有一圈不规则的吞口，似是金属液体自然流淌凝结而成。又因此剑是一次性铸就，是以整把剑浑然天成，纤巧中透着一股野性。 白凡对自己的第一把剑，越看越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最后他忍不住竟然伸出左手食指，对着剑刃轻轻触碰了过去。 嘶。 一声轻响，宛如割开了布帛，他的手指刚触到剑刃，立时便被锋芒破开一道伤口，一滴殷红的鲜血渗出滚落到了剑体上。血珠顺着剑体一路流淌至剑尖，随后跌落尘埃，剑体上毫无沾染，依旧闪烁着森寒银光。 “好锋利！”白凡喜不自禁的对白昭喊道。 “这把剑这么窄，又没有护手，看来只能攻不能守，不过这倒是最适合我的破风剑诀。” 白昭脑袋放低，又再度抬起，似是点头认同。 “我试试看！”白凡按捺不住，提剑纵身而起，竟然在屋内舞动起朝华剑来。 他的剑路刚一展开，昏暗的小木屋中立时响起阵阵刺耳破空声，只见一道银线在黑暗中围着他盘旋飞舞，其势连绵不绝越来越快！ 破风剑诀……顾名思义便是以速见长。 呜呜呜呜！ 剑刃不断切割空气，发出的激荡声越来越响，片刻后，小木屋内便犹如万峰振翅一般嘈杂。昏暗中，只见一团黑影牵着银线闪转腾挪，如一团被束缚的旋风。 黑暗中，白昭一直看着银线的双目瞳孔忽然一缩，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朝门外方向看去。 木屋外雪下的更大，小小的村寨一片银装素裹，穿透浓厚的雪幕，只见在距离木屋外十丈处，正站着一位少女。 “果然有剑气激荡，看来这少年还真是位剑客！”少女双手合在胸前，兴奋的自语着。 “故老相传，剑修威能霸绝天下！要是能学到御剑之法，凭我的资质，将来必能成为大剑客！到时……” 少女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在雪地里踱起步来，只是刚踱了一圈，她那洁白精致的小脸蛋上又浮现出一丝犹豫。 “剑修一脉千年前被各界联合剿灭，从此后便隐世不出，我若是贸然开口，他必定不肯传授，说不定还会遁走隐藏，这可如何是好……” 思忖片刻，少女眼睛一亮，站住脚步一拍小手：“有了！我便如此这般……” 说罢，少女右手翻转成拈花，二指之间捏着一片嫩绿的树叶。随着她食指轻弹，那片绿叶悠悠飞至她头顶，化作点点绿芒笼罩下来。 绿芒自上而下，所过之处，少女原先的装扮立时改变。此时的她头戴着一顶兽皮帽，身穿合体的兽皮衣，脚下则是一双精致的鹿皮靴子。 不同于方才的娇美，这一身装扮英姿飒爽，颇有些山中女猎手的风采，少女转着圈自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少女正了正皮帽，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便迈着大步朝白凡的小木屋走去。 第8章 得逞 于此同时，少女身后的山林中，正有两双眼睛密切关注着她。. “灰鬃，你赶回去禀报，我在这里守着。”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棕色短衣，看上去与普通山民并无二致。只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瞳孔竟然如血一般赤红！ 他的对面，正有一人单膝下跪听命，此人灰衣灰发身形剽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烈的野性。 “血牙大人，不过是个还没凝聚剑魄的小剑修，何须回禀主上？我去杀了他便是。” 灰鬃双手抱拳，侧看着白凡的小木屋阴森森说道。 血牙闻言，血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开口斥道：“他一个山野猎户，如何能自修出剑气？此村寨必然还有剑修，未知根底贸然出手，我等死不足惜，若我们的使命出了差错，你我一族只怕都会被牵连！” 灰鬃见血牙瞳孔收缩，面上顿时色变，惶恐的低下头去：“大人恕罪，在下鲁莽了。” 血牙见此，面色稍微和缓了些，收缩的瞳孔也随之散开。 “去吧。”血牙随意的摆了摆手，继续看着白凡的小屋若有所思。 “是。”灰鬃抱拳起身，倒退三步后，转回身疾奔而去。 木屋内，白凡一趟剑诀练罢，正心满意足看着手中的朝华剑。此剑不但分量和握柄极为趁手，舞动起来，更有如臂使指之感，就连他刚能发出的剑气，掌控起来也更加随心。 “师傅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这话果然不错！”白凡此前一直用刀，无论是施展剑诀还是挥发剑气都有些不趁手，现在有了朝华剑做对比，这感觉愈加强烈。[.超多好看小说] 正当此时，白凡忽然一拍剑鞘，银光闪过，朝华剑已经被收进了鞘中。 笃笃笃。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同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有人在家吗？” 白凡闻声一愣，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白昭。这小山村不过数十户人家，他都极为熟稔，而这声音他却从未听过。村子百里方圆内并无其他村寨，平素很少有外客来访，就算有，也没理由来他家。 “谁啊？”白凡问了一声，将朝华剑藏在了墙角一堆兽皮里，方才朝门口走去。铁师傅不让外传，他习剑的事，村中并无人知晓，就连村长梅雁也只知道个大概。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白凡疑惑的探头看去，只一眼，便觉得心跳加速呼吸不稳……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女，正用一只手扶着皮帽，看着他甜甜的笑。 太漂亮了！ 白凡此前见过最漂亮的姑娘，是寨子里的梅朵，可她和这位姑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从未见过如此洁白无瑕的皮肤，更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五官，她穿着虽与普通猎户人家一样，却让人生出不可靠近之感，仿佛触碰她便是亵渎。白凡虽少年懵懂，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震撼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嗨，我叫乌兰，是试刀山寨子里来的迷路客。”少女见白凡目瞪口呆半天不说话，便大大方方先开口。 山中猎户冬日常有迷路者，独自一人来到别的村寨倒也不鲜见。本寨民风淳朴，往日但凡有迷路客来，村长都会给予对方干粮补给，并派人送他回家。 白凡闻言心下释然，试刀山寨子是附近最大的村寨，距此大约三百余里人口众多实力强横。他们的寨主据传说乃是一位真正的修仙者曾在离州最大的天霜门学过仙法。 “你是要找村长讨干粮的吧？我带你去。”白凡稳定了下心神，舒了一口气说道说完便走出小屋带上房门，准备领着乌兰去找村长。 乌兰赶忙伸出手拦住他去路，笑着说道：“村长我已经找过了，现在贵村没有干粮，他让我来找你讨。” “找我？”白凡有些不明所以。 “对，他让你帮我猎些肉食做干粮。” “可我还不是村里猎手啊，村长怎会把这任务交给我？” 乌兰闻言，暗呼一声糟糕，她没想到一位剑修在这小村寨里，居然连捕猎队也进不去。计划出了纰漏，她有些慌了神，赶忙“嗯嗯啊啊”的一边敷衍，一边眼神闪烁的思忖起对策来。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说辞，对面的白凡却主动给她搭好了台阶。 “唔，村里的猎手都跟着捕猎队进山了，看来村长没人可派，才想到我的。”白凡念念叨叨着，乌兰俏丽的大眼一亮！ “便是如此，分毫不差！呵呵……”乌兰顺杆子便爬，说完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白凡。 白凡被她盯的心慌意乱，手忙脚乱推开屋门，嗫嚅道：“天色将晚，今天进不了山了，你先在我家坐会，我去给你借点吃的。” 说完白凡逃也似的钻进了风雪中，乌兰“噗嗤”一笑，推门走进了白凡的小木屋。 计划第一步顺利实现，她现在的心情极好，不过刚一进屋，迎接她的，却是一双冰冷的目光。 白昭坐在屋子当中，身形隐没在黑暗里，一双晶亮的眼睛毫无表情盯着乌兰。乌兰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随后她稳住心神，蹲下身直视白昭的目光，竟然笑了。 “奇怪的小狼，你身上既无妖气也无灵气，怎么会如此聪明？”说着说着，乌兰伸出一只洁白的小手，朝着白昭头顶探去。 白昭不做避让，目中忽然泛起凶光，口中也发出阵阵低吼。 面对白昭的森森白牙，乌兰只觉一阵莫名心悸，伸出的手也不由自主缩了回来。 “好凶的小家伙！不过，我可是你主人请来的客人哦。”乌兰对着白昭摇了摇手指，笑着起身退后了一步。 白昭见她后退至门前，目中凶光方才散去，依旧冷冷的看着她。 很显然，白昭不喜欢她，也不让她登堂入室，可若只是站在门边，它倒也不会主动攻击。 乌兰只觉哭笑不得，自己被主人请进了屋，却被主人家的狼逼在门口不让动。凭自己的实力，收拾这只半大的小狼轻而易举，可上门欺主的事情她也做不出。 更何况，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你要看，就看吧，我不动就是。”乌兰撇了撇嘴，无聊的透过门缝向外面看去，与这只小狼比起来，还是白凡更有趣些…… 第9章 雪夜 白凡此时走在雪地里，眉头紧紧的锁着，他刚才只是被乌兰的美貌所憾，对她并无半分亲近之感，反倒是有些不满。.在他心里，还是想找机会跟上捕猎队，可现在村长下派给他一位迷路客，显然护送她回家的任务，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唉……只能等下次了。”白凡有些气馁的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到了邻居家门前，对当前的局面他虽不满，却也只得认命。 这是一栋稍大的木屋，外观比白凡家更整洁，显然时时修葺维护。门外左边堆满了柴禾，右边，则是一堆冻得硬邦邦的兽肉。 村里从没有偷盗之说，到了冷天，各家都是将肉食冻在门边，这样可保一冬不坏。若是谁家缺了肉食，只管去别家自取，等自家有了收获再还回来。 梆梆梆。 白凡拿起一只鹿腿敲了敲肉堆，震去上面附着的积雪碎冰。 “梅大婶，我借条鹿腿啊。” 随着白凡的喊声，木屋侧房的窗户被打开，一位中年妇人探出头来。这妇人样貌与梅朵有几分相似，她看见是白凡站在窗下，脸上立时便堆满了笑意。 “拿去就是了，跟婶子还客气什么！”妇人看着白凡说道，话语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慈爱。她正是梅朵的母亲，梅老爹和梅朵都随捕猎队进深山后，家里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梅朵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同时也是位好猎手，而白凡则是村里公认的棒小伙，在村民们看来，他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梅大婶也默认了这个说法。梅家没有子嗣，而白凡恰好是孤儿，再加上梅朵和白凡的关系极好，梅大婶看白凡的目光，简直如亲子一般。（.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哎，那我去了啊，明天我就去打猎，等有了收获就还你家。”白凡从小就受梅家颇多照应，对这位梅大婶，他也视如长辈尊敬有加。 “不用还了，梅朵过几天就该回来了，到时记得来家里吃饭啊。”梅大婶亲切的嘱咐着。 白凡闻言脚步一顿，面带愁容回头看向了梅大婶：“婶子，村长让我送试刀寨的迷路客回家，这一趟来回六百多里地，只怕是赶不上迎他们回家了……” “哦。” 梅大婶遗憾的点了点头，又叮嘱道：“那你这一路注意安全，尽量早点回来，应该赶得及回家里过冬至。” “嗯。”白凡重重一点头，作别了梅大婶。 梅大婶的意思他懂，那所谓的“回家”，其实是指的梅家，今年梅朵已经提过很多次，要白凡去她家一起过冬至节。 白凡屋内，乌兰透过门缝，正百无聊赖看着白凡垂头丧气走近。 “这个小蛮子一身凡尘气，哪里像个修士啊，这剑修法门放他身上，也算是明珠蒙尘了。”乌兰摇着头痛心自语，迎接她的却是白昭一串低吼。 乌兰闻声先是一怔，随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白昭。 “你……你这只凡兽竟听得懂人语？！” “它当然听得懂，我们每天都说话。”门外响起白凡不满的话语，随后门被推开，白凡裹着风雪走进了屋内。 乌兰猛然回头，脸上的惊色更盛，白凡推门而入她竟毫无所觉！ “你……你是……”乌兰震惊之下，差点脱口问出你是怎么做到的，还好她察觉自己失态，赶忙掩口打断了话语。 白凡此时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察觉乌兰的反常，他走到屋子中间的火塘边坐下，开始生起火来。 火石闪烁，干燥的松柏枝应声点燃，冻结的鹿腿被架在火上炙烤，不时便“嗞滋”渗出油来，烤肉的香气渐渐弥漫了整座小木屋。 屋外，北风不知疲倦的嚎叫，白凡一边翻动鹿腿，一边看着熊熊篝火出神。他的神思飘过千山万岭，追上捕猎队，一直来到了好朋友们身边。 一直站在门边的乌兰，见白凡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心头不禁有些气恼。 “我是你们寨子的客人哎！你就让我一直站在这门口？”乌兰故意拔高了嗓音，说罢还恨恨的剜了白昭一眼。 白凡自鹿腿上撕下一块半生不熟的肉，扔到了墙角那堆兽皮上：“白昭，你去吃饭吧，别拦着客人。” 白昭深深看了乌兰一眼，跳到兽皮堆上开始吃起肉来，乌兰见此松了一口气，径直走到白凡对面坐了下来。她的脸蛋被火光映的通红，一会看看渐熟的鹿肉，一会看看神情专注的白凡，竟也自得其乐。 “马上就可以吃了，吃完我们就休息，明天一早我去辞别村长，然后就送你回试刀寨。”白凡一边说，一边向鹿腿上撒盐巴，却依旧没有看向乌兰。虽然已相对了一段时间，可那绝美的容颜仍会让他呼吸不畅…… “那没有干粮怎么办？”乌兰见白凡目光闪烁，心下觉得有些好笑，故意凑近了问道。 白凡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将烤好的鹿腿横在了二人之间，说道：“我会在路上捕猎，饿不了你。” “那好！”乌兰接过一块鹿肉，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嘴里含混不清的应着。 正在吃肉的白昭抬起头看向乌兰，只见她眼中微不可查闪过一丝狡黠，奸计得逞的那种…… 天色已晚，小木屋中篝火虽仍旺，却挡不住透墙而入的寒风。乌兰裹着兽皮靠在墙上，透过木墙的缝隙看着外面出神。 外面漆黑一片，她已保持这个姿态很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神情也渐渐萧索起来。 火塘另一边铺着张兽皮，白凡侧躺在上面，背对着她似已经睡着了。白昭蜷缩在他背后，耳朵不时转动倾听，时而抬起头四下观望。 乌兰回转头看着白昭，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只小狼很奇怪，灵性高的异乎寻常，可偏偏非灵非妖，这让她有些困惑。 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来，乌兰觉得有些无聊，便又转而研究起白凡来。 这少年身怀当世罕见的剑修功法，却既不独居修炼，也不出世历练，反倒和一帮猎户杂居过着平凡清苦的生活，这等行为，她实在很难理解。 “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终于，乌兰想起自己与对方相处半天，还不知他叫什么。她知道，白凡并没有睡着。 白凡自小和白昭相依为命，家里从未有过生人，这头一遭来的便是位美貌无比的少女，此情此景下，他终于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我叫白凡，它叫白昭。”白凡依旧背对着乌兰，说话时并没有睁开眼睛。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睡不着，只觉得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 “白凡，白昭……”乌兰若有所思点着头，伸出手对白昭捻了捻。 “白昭，过来。” 白昭双目凶光透射而出，乌兰悻悻然缩回手，嘟嘟囔囔着裹紧身上兽皮，闭上眼靠在墙上假寐。 第10章 梦靥 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白凡推开屋门时，雪花仍在纷纷扬扬落下，只是比昨天小了一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起个大早，白凡准备先去作别师傅，然后再去梅雁村长那里领命，一切顺利的话，今天上午便可以上路。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这趟差事，然后尽快回村，冬至节是离州最重要的节日，他可不想错过。 他今日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兽皮衣外，罩着一件宽大的翻毛连帽斗篷，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朝华剑被斜背在背，剑柄自肩头伸出，正是最方便抽出的位置。 回望一眼，白昭站在门外，距离它几步远，乌兰披着和他一样的斗篷，正挥舞着手相送。 “稍候，我片刻便回。”白凡喊了一声，绕过梅朵家消失。 “嗳，我等你啊！”乌兰跳脚应着，等白凡身影刚一消失，她立时噤声四望，见无人后，将双手交叉至胸前，捏了个古怪的手诀。 “不许跟过来！”凶巴巴的对白昭斥责一声，她的身影开始逐渐变淡，转眼便自视线中消失。 白昭不为所动，冷冷看着这一幕，悠然坐了下来。 端坐不久，白昭似有所觉，忽然转头看向村口方向，目中精光乍现！ 对着村外嗅闻片刻，白昭“呜呜”低吼着显露獠牙，它此时如临大敌，背后的鬃毛全都竖了起来。回看一眼白凡消失的方向，白昭再不迟疑，后腿猛然蹬地，雪花飞舞中，它已化作一道雪线向村外激射而去。 此时如果白凡在，必然会大吃一惊，白昭此时速度快的超乎想象，即便是自小相伴的白凡也从未见过。 同一时刻，白凡正站在铁师傅的小屋中茫然四顾，这里不过两间房，他已寻了个遍，却不见师傅的身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锻炉早已冰冷，巨大的铁砧也歪倒在地，只一夜的功夫，这里竟变得有些破败。 铁师傅往常极少外出，偶有离开时，都会通知白凡前来维持炉火，并对他的修炼做一番嘱咐，这次竟去的无声无息。 “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白凡叹了口气自语着，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他并不担心师傅出事，铁师傅的本事他很清楚，在这山林里根本就没有野兽能威胁到他，联想起昨天离开时师傅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他只是害怕师傅会离开。他是个孤儿，陪伴他长大的除了白昭就只有铁大叔，在他心目中，铁大叔既是师傅也是父亲，他不敢想师傅会就此消失。 “他只是忘了打招呼，一定还会回来了！”白凡自我安慰着，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屋内爬满了蛛网，灰尘也累积了厚厚一层，仿佛此处已空置百年。白凡打扫的很仔细，一个时辰后小屋内方才恢复了干净整洁。 扶好歪倒在地的铁砧，白凡忽然觉得很累，他就地坐在虎皮上倚靠着铁砧休息起来，不知不觉中，竟然就此睡去……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将沉睡中的白凡惊醒。 “是谁？！”白凡睁开惺忪睡眼仔细一回味，不由得悚然一惊，这呼喊撕心剐肺，仿佛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白凡纵身跃起，便欲跑出石屋看个究竟，只是他刚冲到门边便悚然停住，一步步后退。 他此时圆睁着双眼，神情中满是惊骇，随着他后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正迎着他艰难的爬了进来。来人全身密布一道道伤口，从头顶至脚下竟无一片完肤，怕不有几百条，已经完全分辨不出身形样貌，在他身后一条长长的血路铺在雪地上，见之触目惊心！ “他”还没有死，不过也只剩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翻过门槛后便颓然仰天躺倒，血肉模糊的脸正对着白凡。 “为什么……”那人喉咙“咯咯”作响，一句话没说完便气息耗尽，圆睁着双眼竟然就此阖然长逝。 这三个字虽已沙哑变调，白凡却还是听了出来，这血肉模糊的人竟是梅雁村长。他方才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此时听出这人是梅爷爷，立时便扑了上去。 “梅爷爷，你这是怎么了？！”白凡带着哭腔扑了过去，再也顾不得恐惧恶心。 只是他这一扑，忽觉天旋地转，竟然一头撞到了地上。 咚！ 白凡只觉额头一痛，眼睛下意识的一闭，等再睁开时眼前逐渐从模糊转为清晰，却哪里还有梅雁的身影。 没有血人，没有梅爷爷，屋内和刚才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白凡趴在了地上，额头正抵着冰冷的岩石地面。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白凡仔细打量一番四周，苦笑着摇了摇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还做了这样古怪的梦。只是梦就是梦，不是现实就好，这村寨里每一个都是他的亲人，他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不知睡了多久了，得赶紧去梅爷爷那里。”白凡嘟囔着起身向着门口走去，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的心头沉甸甸的。 出了小屋，白凡向梅雁村长家走去，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恍惚之下，差点撞倒了一位正迎面跑来的幼童。 幼童名叫……嘎子，还兜着屁帘，在雪地里跑的呼哧带喘，小脸被寒风刷的通红。他手里捧着一个纸包没头没脑往前闯，一头扎进了白凡怀里，手中纸包散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嘎子见此，顿时抽了抽鼻子嚎啕大哭起来，白凡赶忙收慑心神，一边安慰一边趴在雪地上捡拾起来。 葛根、天麻、雷公藤、白凡认的，这些都是药材。 “嘎子，你家里有人生病了？”白凡将药材捡起包好，交到了嘎子手里。 小嘎子抱紧纸包点了点头：“我妈病了，我是来找村长讨药的。” 梅雁村长年轻时曾出山游历过，在山外学过医道，村里但凡有人受伤生病都是由他来治疗，因此，他在村里威望方能如此之高。 白凡摸了摸嘎子的朝天辫，叮嘱道：“那你快回家吧，路上看着点道。” 小嘎子“嗯”了一声绕过白凡正要赶路，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白凡说道：“梅爷爷刚嘱咐我，要是遇到了白凡哥哥，就让他马上送迷路客回寨，不用去他那里了。” “我知道了。”白凡应了一声，便折返身向自家走去。村长的吩咐他不敢耽搁，并且他自己也想尽快完成任务。 雪渐渐停了，白凡刚拐过梅朵家墙角，便清楚的看见了自家情景。那门前俏立着一位少女，见他回转，正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 “你可回来了！”乌兰走到白凡面前，笑着嗔怪道。 白凡四下张望一番，疑惑的问道：“白昭哪里去了？” “白昭……”梅朵闻言四下张望，只是四野茫茫，哪里有白昭的身影？ 忽然乌兰笑容一顿，猛然转头看向寨门方向。 “好像是白昭的声音……”乌兰侧耳细听着，面色沉了下来。 雪虽然停了，北风却呼啸依旧，迎着那呜咽北风，隐隐约约似有兽吼传来。 “是白昭！”白凡一声暴喝，转过身迎着吼声传来的方向拼命奔去。 他与白昭自小一起长大，对它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这吼声无疑正是白昭所发。如此愤怒的吼声，即便是当天面对疙瘩大王时，白昭也未发出过，这证明白昭遇到了劲敌，比那只巨虎还要强大！ 第11章 拼斗 白凡今日先是不见了师傅，此时又闻白昭遇险，心头的焦虑无以复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此时急火攻心，完全忘了掩饰修为，只见他所过之处带起一道雪浪，其速比刚才的白昭竟丝毫不慢！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终究没有村民看见，而唯一看见的乌兰对此却毫不吃惊，她此时低头沉思，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越来越难看。 “难道他们竟跟了过来？” “该死的！”乌兰抬头看着白凡远去的方向，咬牙切齿怒骂了一声，随后她脚尖一点，整个人如乳燕临波贴着雪地急掠起来，速度竟也是奇快。 白凡此时心头满是惶恐，根本没注意到后面的乌兰。 他在狂奔，跑的气喘吁吁，习剑以来从未有过。数十丈距离转眼即过，白凡卷带着雪龙，一头冲出寨门进入了山谷中。 他刚才听得明白，白昭就在山谷深处。 乌兰在雪龙侧后方拼命追赶，只是她无奈的发现，距离竟然越拉越远。 “等等我！”乌兰用力大喊，只是前方轰鸣作响，她的声音白凡根本听不见，听见了恐怕也不会理会。 “白昭到底遇到了什么？！”白凡心中焦急呐喊，只是前方是一处转角，他视线被挡什么也看不见。 “再快点！”白凡咬牙继续加速，带着雪龙划了道大大的弧线，终于冲过了前方转角。 此时，他终于看见了小狼白昭！ 血，一滴滴的落下，摔在雪地上碎成刺眼的花瓣。[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白昭正在低吼着，一道伤口自它额头穿过左眼一直划到了鼻梁，皮肉恐怖的翻开，露出里面的白骨。 在它对面三丈外，站着一名身穿棕色斗篷的男子，此人双手抱胸，血红的双眼冷冷看着白昭。 来人，正是血牙！ “来了吗？还挺快。”转过头看着冲来的白凡，血牙嘴角微翘，脸上满是讥诮。 “混账！”白凡转过山角，一眼便看见了白昭的惨状，怒吼着对血牙撞了过来。 血牙岿然不动，眼见白凡如疯虎般冲来，他轻轻松开抱在胸前的左手，略微一震，那五指上立刻伸展出三寸长的利爪！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血牙自语着，身形忽然动了，就在白凡将要扑到那一刻。 白凡此时心头虽愤恨，却只是想教训下这个陌生人，并没有想过要杀他，毕竟白昭伤不致命。 可是，他错了。 就在将要撞上那一刻，他只觉眼前一花，血牙身影竟一分为三也迎着他冲了过来！ 并不是分身术，这只是因为移动速度太快留下的视觉残影。白凡一向自认很快，可血牙的速度竟比他快得多，以至于他的完全无法锁定对方身形。 愕然中，白凡只觉眼前一片灰蒙蒙，随后一个黑点穿透虚影，对着他当胸划来。 “朝华！”危急中，白凡下意识抬手抓住剑柄，脚下错力旋身拔了出来。没有机会反击，白凡顺着剑势刚将朝华置于胸前，便被狠狠击中！ 这一抓正中朝华剑身，白凡先是觉得胸口一闷，接着便天旋地转飞了出去。 三丈外落地，白凡立刻翻身爬起，将朝华剑横在胸前戒备。刚站定，他立时便觉头晕目眩，胸口也闷得厉害，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了胸膛上。 噗！ 一口鲜血喷出，白凡再退三步蹲下，以剑撑地方才稳住了身形。 白凡此前并无对敌经验，没想到第一次真正与人交手，就遇上如此劲敌，一时之间还有点发懵。不过这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脑子顿时变得清明起来。 虽然不知对方什么来路，可他见面就下死手，这一战恐怕难以善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白凡抬起头看着那男子，眼神中并没有愤恨，反而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血牙见此，脸上闪过一丝讶然，抱在胸前的双手也松了开来。 “剑修果然不凡，难怪都被称为凶徒！”血牙摇了摇头，眼神甚为复杂，不过随后便被狠厉占据。 “不过，你还差得远！”说话间，血牙垂在身侧的双手一展，十根指爪同时透出。 白凡目视血牙，剑光流转缓缓收至胸前，剑刃顺着他的目光直指对方咽喉。来人比他强大很多，可他气势却丝毫不退，那银白剑刃上有光华闪烁不定，透出的不是战意而是杀意！ 不是要和你战，剑出，必有人亡，这就是剑客！ 血牙眉头一皱，向前跨出了一步。 白凡目光一凝，也向前跨出一步。 血牙速度太快，刚才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步，竟然直接跨过三丈到了白凡身前，同时一片爪影兜头罩了下来。那纵横交错的爪影织成了一张网，白凡根本避无可避。 白凡没有做徒劳的闪避，甚至连格挡都没有，就在爪影落下的一刻，他抬头迎着呼啸利爪，竟然反手将朝华剑背到了身后，那股透剑而出的杀意顿时消失。 他此时门户大开，仿佛是故意送上躯体，供血牙的利爪撕扯。 看着这不合常理的应对，血牙瞳孔骤然收缩，竟然也收住了攻击。 “这是怎么回事？”站在白凡身前一丈，血牙竟然低着头沉思起来，虽然不明白白凡为何会做此举动，可他知道，这个距离就算他抱着手，白凡也决计伤不了他，毕竟他速度修为都要高太多。 白凡果然并没有进攻，他右手持剑反背在身后，锋芒丝毫不露。血牙很放松，白凡则比他还要沉静，他不去看对面的劲敌，反而看向了血牙身后。 “白昭退后！”沉声喊道。 血牙此时正想到关键处，白凡发声的同时，他抬起左爪漫不经心的向身后一挥。 “呜”的一声，五道爪影横身扫过，却并没有击中正逼上来的白昭，不过血牙依旧没有回头，仍然在思考着什么。他本就不指望这一击能有什么作为，只是为了逼退而已，毕竟那只小狼死不死不重要。 “我明白了。”血牙似是顿悟了什么，抬起头看向白凡。 “你们剑修都是疯……”话未说完，血牙猛然回过身看去，面上堆满了讶色。 只见他身后五尺三寸处，白昭正看着他，那双色的目光，比离州的寒冬还要冷。 第12章 吓敌 血牙很清楚，五尺三寸正是刚才那一击的极限距离，而这只看上去很普通的小狼，竟然紧挨着他的攻击，再没有多后退一分一毫！ 尽量远离危险是生灵的本能，无论是人还是妖，哪怕传说中的仙神也都是如此，可这只小狼竟然罔顾本能，紧挨着他的攻击不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而更让他讶异的是，面对生死危局时，白昭的目光和白凡一样，不但没有恐惧，甚至连愤怒都没有，有的只是寒冰一般的冷冽！ “有意思，不光那个小剑修是疯子，你这狼崽子也不正常。”血牙竟然笑了，随后他身周忽然泛起了一层虚影。此时在外人看来，血牙身形化为了几层，仿佛重影一般。 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无法分辨，血牙毫无征兆发动了进攻。他的身影一分为三，一道冲向白昭，一道留在原地，还有一道则划了条弧线攻向了白凡身后。 刚才他已经想明白了白凡用意，剑在身前，他可以循着杀意招架躲闪，可现在剑气丝毫不露，就算是他也无法预判对方的剑路。 他的应对很简单，也很聪明，既然摸不清对方的剑路，那就干脆直接攻击那把剑，凭自己的修为和速度，迎刃而上反倒是最好的方法。 这一击看似凶狠万分，实则血牙远未出全力，毕竟他的本意只是试探，想摸清白凡的底细，现在还不想轻易下杀手。 血牙的身形刚动，一直纹丝不动的白昭也立刻发起了进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不去理会扑来的身影，白昭毫不迟疑也冲向了白凡身后，它是狼，有自己的天赋，那虚影能骗得了人，对它却毫无效果。 山谷里刹那间积雪四溅，一棕一白两道身影骤然暴起，带着风声一左一右冲向了白凡。 看着闪电般冲来的两条身影，白凡眉头皱了起来。白昭的速度已经让他很意外了，可更让他吃惊的还是血牙的速度，很显然，刚才对方仍有所保留。 没有惊慌失措，白凡忽然侧移一步，做个曲步蹲了下去，同时背后的右手翻转，刹那间，银线盘旋剑气呼啸，朝华剑化作了飞旋的剑影！，片片雪花被气流刮起围着白凡飞舞，仿佛扑火的飞蛾，追逐着那一点闪烁的银色光芒。 血牙见此，前扑的身形一滞，再一次停住了攻势。 与方才感觉不到杀意相反，现在杀意漫天飞舞，他却捕捉不到重点…… 血牙有点烦躁，他的修为高出白凡太多，如果正面对撼，白凡必败无疑。可如果那样的话，在事情没彻底弄清之前，很可能带来后患，实非他所愿。 不得不说，血牙是个很谨慎的人。 只是血牙不肯轻易上前，白凡却似乎不想只是对峙，他舞动破风剑诀速度越来越快，激荡的呼啸声也愈加刺耳。 终于，白凡主动发起了进攻！ “嘭”的一声雪花四散，一点银光穿透雪雾冲出，随后跟出的，是白凡那漆黑冰冷的目光！ “找死！”血牙愤怒咆哮着，右手骤然伸展，变得如鬼爪一般狰狞。 并没有以力相搏，血牙伸出右手食指爪尖点向了那一点银光。他知道这一点是白凡剑气凝聚，自己只要点破了这剑气，对方便再无反抗之力。 又是五尺三寸，那一点银光攻到此处，忽然转向侧方盘旋而去，血牙对敌经验老道，立时脚下错步变幻，化作一团虚影追了上去。白凡施展破风诀时虽速度激增，却依然没有血牙快，只一步，他的剑光便已被爪影笼罩。 正当此时，刚才白凡闪出的空挡里一道银色闪电轰然冲出，正是全速冲击的白昭，这一次不防之下，血牙的招式终于用老。他只见一双狼目寒光闪烁，转眼便来至眼前，直冲他的面门！ 如铁锤重重敲在了铜钟上，血牙只来得及将左手抬至脸侧，白昭便一头撞在了他手背上，强大的冲击撞得趔趔趄趄侧移三步，虽没受伤，耳膜却被撞得“嗡嗡”作响。 还没等血牙身形站稳，方才旋开的那道银线忽然反转，速度再增一分。此时白凡毕其功于一役，将剑诀施展到了极限，牵引着那点剑光毫不留情直劈血牙咽喉！ 迎着剑光，血牙本就赤红的双目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限！ 只因犹豫轻敌，自己竟然被个小剑客和一只幼狼弄得如此狼狈，如此奇耻大辱之下，血牙终于怒了！他此时十指箕张，爪尖再次延长一寸，手背和脸上密密麻麻涌现出一层钢针般的棕黄毛发。 “啊！”单手撑地仰天怒吼，一道气浪以血牙为中心轰然扩散，满地积雪顿时被冲的倒卷。 白凡只觉劲风扑面，身形竟维持不住，连连后退被冲击出三丈开外！ 狂风中白凡收住剑诀，皱眉看着状如野兽的血牙，白昭不声不响来到他身边，对着风暴中心低声咆哮。面对如此异象，他们仍毫无惧色！ 就在此时，前方峡谷转角处再度闪出一人，正是已跑的帽歪发散的乌兰。 看着乌兰冲来，血牙竟然停住了怒吼，伸展出的毛发也随之缩回了体内。 乌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转过山角刚一看见眼前场景，她便左手捂着腰眼，右手抬起直指血牙。 “呼呼……你！”乌兰满脸痛苦之色，她点指血牙喘着粗气，话没说完，便双手捂着小肚子蹲了下去。 血牙闻声一愣，阴测测看了白凡一眼，接着转身发力，竟身化狂风冲上了山谷边的雪林，转眼没了踪迹。 这本该凶险非常的战斗，竟然就此戛然而止…… 白凡半天没回过神来，茫然四顾，最后将目光投在了乌兰身上。 “这个人你认识？”白凡刚经历过苦战又受了伤，此时说话气息犹自不稳。 乌兰抬起白生生的小手摆了摆，喘着气艰难说道：“不……不认识。” “可他为什么见了你就跑？”白凡抱住身边的白昭，边问边检查起白昭的伤势来，完全不顾自己嘴角还挂着血丝。白昭伤得不重。那道抓痕万幸没有伤到眼珠，虽恐怖却无大碍，只是留道伤疤在所难免了。 乌兰闻声一愣，低着头眼光闪烁一番，心头已经有了计较。 “你忘了？我可是试刀寨的人，身上带着寨主给的法宝！这人那么厉害，肯定见识不凡，必是看出了我的厉害！” 第13章 离家 试刀寨主曾擒杀过诸多妖兽，是落英山脉有数的强者，白凡虽没有出过远门，这些传奇英雄的故事却也听过不少，闻言倒也不疑有他。[.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什么法宝？能给我看看吗？”白凡好奇之下腼腆的问道。 修仙者可都是些大人物，据说他们擅长用法宝对敌，威力大的不可思议，在白凡听闻的故事里，法宝一出手便是移山倒海之威！他自然想见识一番。 乌兰半天也没喘匀气，此时干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扶着皮帽勉强露出个笑容。 “法宝来了，接着。”乌兰探手入怀，摸出个东西随意抛向白凡。 那事物不过一寸长，色作碧绿，看上去像是一片普通树叶，却把白凡唬了一跳。这可是威能开山的“法宝”！就这么扔过来，炸了可就完了…… 赶忙还剑入鞘，白凡端着双掌做了个虎扑，接住“法宝”后就势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周，方才稳住了身形。躺在雪地上，白凡双手紧紧笼着“法宝”端到眼前，一点点松开掌根向内看去，仿佛生怕“法宝”会跑了。 噗嗤…… 看着白凡小心谨慎的样子，乌兰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凡白了乌兰一眼，松开了合在一起的双手，面上露出狐疑的神情。 刚才接住前他曾看过一眼，这事物好像是片树叶，现在仔细端详过后，他确认，这就是一片树叶…… 这叶子通体透绿略显半透明，叶脉如水晶一般，里面似有液体在循环流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样的树叶白凡从没见过，显然不是离州本地物种，不过除此之外，白凡实在看不出神奇之处来。 “这就是你说的法宝？”白凡疑惑问道。 乌兰捶捶腿伸了个懒腰，从雪地上爬起来走到白凡面前，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这当然是法宝，还是威力最大的那种！只是用法有点特殊，需要……” 说到这里，乌兰伸出舌头用手指了指：“只需含入口中便会显出神奇，不信你试试看。” 白凡皱了皱眉，抬手一挥，那片绿叶便被他抛还给了乌兰。 虽没有习练过仙术，可他毕竟练剑三年，铁师傅曾给他详细解说过各路修炼的特点。修仙者吸取天地灵气，感悟自然至理大道，所有功法都离不开灵力，怎么可能含在他嘴里便可以催发法宝？！ 不过，乌兰并没有接抛过来的绿叶，反而退后一步，任由绿叶落在了雪地上。 “好心当做驴肝肺，实话跟你说吧，这可是仙药！吃了便可贯通经脉融合万物之灵气，总之……”一手掐着小蛮腰，乌兰不断点指白凡摇头，说到这她正看见白昭，眼睛不由一亮。 “不管他！白昭，你过来吃。”乌兰在绿叶前方蹲下，笑嘻嘻的对白昭搓了搓手指。 白凡看的满脸不屑，白昭有多聪明他很清楚，除了不会说话外，它比很多人都聪明，怎么可能听陌生人的话去吃树叶？ 只是，下一刻白凡立刻目瞪口呆。 只见乌兰刚搓动手指，白昭二话不说，小跑过去衔住那片树叶，接着转身跑回了白凡身边，将树叶吐在了白凡脚下。 “这叶子真的可以吃？”白凡蹲下，再度仔细打量起这片不起眼的绿叶来。 白昭呜咽两声，用爪子将树叶又朝白凡推了推。 这下白凡终于确定了白昭的意思，这分明是催他快吃。 白昭颇多不凡之处，他们在山林中打猎时，都是由它来辨识食物，从未出过差错。既然催自己快吃，便肯定有它的道理，白凡对此无条件的信任。 小心翼翼的捏起那片树叶，白凡又朝白昭递过去个询问的眼神，白昭安静的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催促期待。 “好吧，我试试，你可不要诓我！”白凡嘟嘟囔囔着撕下半片，也不知是对白昭还是对乌兰说话。 苦着脸张开嘴，白凡将半片树叶轻轻放在舌尖上，艰难的抿了进去，只是他的嘴刚合上，神情先是一呆，接着便露出震惊之色。那半片树叶入口即化，他只觉一股清凉顺着咽喉钻入胸腹，又延伸向四肢百骸，刚才胸中受创的燥热立时一扫而空！ “白昭，这个你赶紧吃了。”白凡拈起雪地上剩余半片树叶，递到白昭面前兴奋的催促道。他这次虽然伤得不重，可正常情况下也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没想到这半片树叶竟有如此奇效，吃下去便立刻痊愈！ 白昭先是看了看白凡，似是看出他伤势已愈，便伸出舌头将剩余半片添入口中吞下。 “如何？我这法宝不错吧？”乌兰得意的说道。 白凡闻言不住点头：“的确是好东西，比梅雁爷爷的药效果好多了！” “那你现在伤全好了？”乌兰问道。 “全好了。”白凡试着活动了下，回道。 “那我们这就上路吧。” 白凡见乌兰神色有些焦急，心头不由泛起一丝疑惑，不过随后一想便也释然。她这么漂亮的女孩迷路在外，家里人一定很焦急，她自己想来也急着见到家人。 “稍等，我把坐骑唤来。”白凡说完，将两根手指措在唇边用力一吸，一声尖锐的口哨传出。 “还要等多久？”乌兰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问罢看向寨子方向，眉目中闪过一丝担忧。 “片刻即到。”白凡生性淳朴，并未察觉出异常，他盘膝在雪地坐下，神色凝重的和白昭对视起来。 “你怎么独自跑出寨子和人打架？惹得还是那么厉害的人！” 白昭坐在白凡对面，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乌兰。白凡顺着白昭的目光看去，只见乌兰低着头，目光散乱闪烁不定，十根青葱般的手指绞在一起，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白凡正待发问，只听寨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 “来了，我们快走吧。”一直忧心忡忡的乌兰闻声猛然抬头，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说完还对白凡露出甜甜一笑。 白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缘由，便只得放弃追究，起身向寨门迎去。那里，正有一匹高大的驯鹿扬蹄撒欢奔来，巨大的鹿蹄踢得雪花四溅飞舞。 驯鹿奔至白凡身边，欢快的嘶鸣一声，低下头用硕大的鹿角亲昵厮磨着白凡。白凡扳住鹿角，拍了拍鹿背看向乌兰。 “你上来坐吧。” 乌兰急着离开，闻言也不推辞，抬起脚在鹿角上一点，便轻轻巧巧纵上了鹿背落座，整个动作如行云一般流畅，直看得白凡不住暗暗叫好。 第14章 偷艺 “别看了，快走吧，再耽搁天都黑了！”乌兰坐上鹿背四顾，却发现这驯鹿既无鞍具又无缰绳，竟不知如何驱使。(.棉、花‘糖’小‘说’) 白凡哈哈一笑，转过身撒腿就跑，白昭回看乌兰一眼，四爪纷飞追了过去。乌兰见之心下大急，正待纵下去追赶，只听身下驯鹿欢叫一声，撒开四蹄摇头晃脑跟了过去。 “这……还真是蛮子，一窝都是蛮子……”乌兰叹了口气坐定，苦笑着任由驯鹿载着她飞驰。 此时的山谷中，一人在前飞奔，身后紧跟着一只小白狼，最后则是兴高采烈的驯鹿。这一行你追我赶，搅得老林中鸡飞狗跳，两旁不时有钻在雪里的秧鸡被惊得四散奔逃。 “哎！快点啊！”白凡返身倒退着喊道，白昭不服气的咆哮一声，转眼便追上了他。 “你看着办吧。”乌兰见驯鹿越跑越豪放，无奈的嘟囔着，只是任由驯鹿背上如何颠簸，她的身形却只是轻微摇摆。 不知何时，雪花又纷纷扬扬而下，一层层遮盖掉他们的脚印。 头一次出远门，白凡在前方兴奋狂奔，乌兰骑在鹿背上正百无聊赖，忽然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看向来路。仔细辨识一番，她不知发现了什么，秀眉立刻紧紧蹙了起来，大眼中竟然填满了惊骇！ 猛然看向白凡，她的脸色已然煞白，嘴唇毫无血色！ “不要回头，一直走！”乌兰嘴唇颤抖着低语，正迎上前方白凡转过身边跑边对她招手。 “你也快点，咱们比比谁先到老熊岭。[.超多好看小说]”白凡喊完便转过身继续奔跑，越过一座山坡，后面已看不到那温馨的小村寨…… 老熊岭，顾名思义，岭上必有黑熊，还很多…… 不过此时天寒地冻，熊瞎子们已纷纷钻进树洞里，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冬眠，是以此处现下很安全。冬天，在外的孤身猎人最喜欢来此处宿营，不但夜间可免受野兽骚扰，还有现成的温暖洞穴可供栖身。 天色将晚，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松树在寒风中独立，那苍劲如铁的枝干随着烈风摇摆，发出一阵阵扭曲声。离地七尺处，有一个粗如水缸的树洞，此时正有摇曳火光自洞中透出。 仔细倾听，树洞内正有人低语交谈，还有一丝丝肉香自内飘出。 与外界的天寒地冻不同，树洞内此时在篝火烘烤下，温暖如春。围着篝火有一对少男少女相对而坐，正是白凡和乌兰，小狼白昭则蜷缩在白凡身边，下巴支在交叉的前爪上假寐。 树洞内很宽敞，也很干燥，显然废弃不久，里面还能闻到熊瞎子的腥臊味。不过对于风雪中的旅者来说，能有此处栖身，已该当心满意足了。 “外面刮白毛风了，幸好咱们及时赶到，要不然，这一夜风雪可够受的！”白凡倾听着洞外风声，翻动手中秧鸡说道。 他们一行发足狂奔直至黄昏，终于在白毛风起前赶到了老熊岭，也唯有此处，方能让他们躲开风雪。乌兰白日不理解白凡为何如此奔跑，此时方才明白，他此举竟有深意。 白毛风自极北而来，为离州特有，所过之处，哪怕是岩石，也会在表面冻出一层冰晶，故得此名。这般极端的天候，即便是在落英山脉也很少有，凡人暴露在风中，不出一个时辰必亡！ “想不到，你这小蛮子对野外生活还挺在行。”乌兰抱着膝盖，大大方方笑着说道。 白凡闻言也不以为意，继续仔细炙烤着秧鸡，松枝烧的“噼啪”作响，树洞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白昭微闭着眼睛，耳朵不住转动，听着外面北风“鬼哭狼嚎”。 乌兰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渐渐转为落寞，抬起头，痴痴看向头顶树洞出口。那里夜空昏暗，不断有点点雪花盘旋飘入。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乌兰脸颊，自她腮边滑过，乌兰闭着眼睛深吸一气，又长长呼出。 “水，为什么会变作雪的样子？”乌兰闭着眼睛问道，水珠如泪滑过她嘴角，她嘴唇嗡动着，最终露出一抹笑意。 “水，为什么会变做雪的样子……”白凡听得一愣，重复了一遍陷入沉思，半晌后很认真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乌兰睁开眼睛看向白凡，嘴角笑意更浓，只是她脸颊上那一道水痕，衬得这笑容有些凄凉。 “因为水想要坚强，于是就变作了雪的样子。”乌兰低语倾诉，抬起手，用手背抹去脸颊上那一道水痕。 白凡听得又是一愣，随后嘟嘟囔囔着继续翻烤秧鸡。 乌兰看着白凡，眼中忽然透出一抹哀伤：“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雪，只希望那时有人能化身为火，将你融化。”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凡不满的瞥了一眼乌兰，收回插着秧鸡的树枝，拍了拍白昭。 “烤好了，都吃了早点睡吧，还有几百里路要赶那！”白凡撕下半只鸡扔给白昭，又扯下一只鸡腿抛给了乌兰。 乌兰笑着摇了摇头，又将鸡腿抛还给白凡：“到底是个小蛮子，没心没肺的，不过，这样也好，省却许多烦恼啊！” “你不吃吗？”白凡问。 乌兰理了理鬓角，说道：“我不饿，你吃吧。” “那好吧。”白凡见她如此，也不推让，抓着半只鸡便用力大嚼起来。 乌兰单手托腮，手肘支在膝盖上，静静的看着白凡和白昭，直到他们吃完，方才开口说话。 “白日你与那怪人相斗，我见你剑上有一点亮光，那是什么法术？” 白凡呵呵一笑，毫不隐瞒：“那不是法术，是剑气，还有，那不是什么怪人，分明是一个妖族，你真是小丫头没见识。” “呵！想不到你这小蛮子懂得还不少，居然还知道妖族！”乌兰闻言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惊，随后她立刻抓住重点。 “什么是剑气？这法门该怎么修炼？” 她本意是想从白凡口中套出点什么，岂料无需她动心思，白凡根本毫无保留，立刻就给了她答案，为了让她更好理解，甚至还抽出了朝华剑做示范。 剑出，温暖的树洞内立刻寒气大盛，白凡只是随意挽了朵剑花，朝华剑尖端立时出现了一点银星。 第15章 共鸣 “这就是剑气，发于刃，聚于芒，是由战意催出的锋芒之力！”白凡口中解说，身形不停，手中朝华剑走龙蛇，舞动越来越快。（.好看的小说那一点银星闪烁飞舞，狭小的树洞内立时杀气纵横，虽不曾接触，也逼得人肌肤生疼！ 乌兰睁大双眼，目不转睛追踪着那一点剑光，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快停下来，让我仔细看看剑气。”反反复复看不清，乌兰急的跳脚大喊。 白凡微微一笑，停下剑诀将朝华送至乌兰面前，只是剑诀一停，那点银星立时消失…… “剑气那？！”乌兰看看恢复平常的朝华剑，又看看笑嘻嘻的白凡，忍不住喝问道。他只当是白凡故意收了剑气，在这里消遣她。 白凡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剑气其实一直在，只是你看不见。” “一直在？”乌兰狐疑的问。 白凡点了点头：“所谓剑气，其实就是刃之锋芒，现在锋芒收敛在剑刃上，你当然看不见。” “那刚才你的剑气又是如何出刃的？”乌兰犹自不死心。 白凡缩身回剑，再一次展开剑势舞动起来，随着刺耳的破风声，剑尖上的银星再度出现。 “战意足够，剑气便会离刃，我们修剑不同于修仙，需要的不是积累，而是战和悟。”说话间，树洞内杀意再起，刮的洞壁木屑横飞。 “战和悟……”乌兰喃喃自语着陷入沉思。 白凡微微一笑，手中剑光流转，只听“呛”的一声银光闪过，朝华剑已然入鞘。 “只是战和悟吗？怎样战？如何悟？”乌兰入魔一般，贴着树洞壁坐下。 白凡拍了拍白昭头顶，摸着肚皮心满意足的仰天躺倒，完全不理会如魔怔了般的乌兰。铁师傅平时只管教他剑道，并未说过不可外传，是以他教起乌兰来，心里毫无压力。 乌兰不再说话，大睁眼睛看着篝火，似在努力体会白凡刚才说的话。白凡双手往脑后一拢，闭上眼睛便准备睡觉。 树洞外，白毛风终于停歇，山野一片寂静。 正当此时，安静的树洞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呛。 声音不大，却清脆悦耳，闻听此声，白凡刚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 纵身跃起，白凡抽出朝华剑置于面前，疑惑的打量起来。他刚才听得清楚明白，那一声轻响正是朝华剑发出，不战自鸣，这状况他以前还从未遇见过。 在他对面，乌兰也从沉思中惊醒，不明所以的盯着朝华剑。 “这是怎么回事？白昭……”白凡实在无处可问，只得看向白昭，只是他话未说完，便再一次陷入疑惑。 不知何时，白昭也醒了过来，正抬头看着树洞口一动不动，晶亮的双目映衬着篝火，看上去似有彩光流转。 嗷呜…… 白昭盯着洞口片刻，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那声音苍凉深沉，完全不似平素的幼狼嗓音。树洞狭小封闭，这一声嚎叫在其内回荡不息，充斥满白凡和乌兰的脑海，他二人震惊之下还未反应过来，白昭再一次做出出人预料之举。 只见它后肢猛然发力，竟然纵身跃起七尺高，跳上了树洞口。 “白昭，你要做什么？！”白凡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声，终于清醒过来，急忙对着白昭大喊。 白昭回望一眼白凡，眼中光彩再度流转，似有所示，白凡却不解其意。 就在这时！白凡只觉手中一震，朝华剑再度不战自鸣！ 呛！一声剑鸣，白凡赶紧还剑入鞘。抬头看去，白昭伫立在树洞口，再度看向漆黑的南方。 白昭又发一声嚎叫，接着它再不迟疑，纵身而起，跃入了黑暗中。 “白昭！回来！”白凡见此心下大急，心急火燎冲上洞口，也纵身跃下追了过去。 乌兰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此刻也顾不得了，眼见白昭和白凡先后跳出，她赶忙也追了出去。 树洞外一片漆黑，三尺外便已看不清场景，好在此时已无风，可以清楚地听见白凡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乌兰落地后稍作辨识，立时双手交叉捏住了兰花诀。随着手决成型，她的身影立时变淡，片刻后已如水般透明。 “搞什么？！”乌兰埋怨一声，随后便化作轻风，向着白凡呼喊的方向追去。这一刻，她的心里泛起莫名的恐慌，只是不知为何，她还是选择了寻找白凡，迎着危机传来的方向。 前方不远处，白凡正再黑暗中狂奔，已经记不得摔倒翻滚了几度，他却只顾拼命加速。他不知道自己奔跑的方向是否正确，白凡出洞时往南，他便闷着头往南追。 “混蛋！为什么要跑？！”白凡嘶声呐喊，已然带上了哭腔。先是不见了师傅，现在白昭又莫名其妙跑掉，一天之内，接连失去两个最亲密的家人，这个打击他根本无法接受。 乌兰此时已经追上，正紧紧跟在白凡身后，凭她的修为若不加隐瞒全力施展，比白凡要快出很多。只是听着白凡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她的心也随之一紧，便也不现身，只是默默跟在了后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不知追过了多少座山岭，呼啸大半夜的白毛风早已停歇，天地间一片清明。极目远眺，群山一片银装素裹，满天星斗璀璨密布，月亮如玉盘高挂南天，将几朵云映成了深蓝色。 这一片琉璃世界中，不时传来声声嘶哑的呼唤，正是白凡。他跑了太远，早已没了力气，嗓子也已沙哑，只是那一股不舍，支撑着他仍在奔跑。 “呼呼呼呼。”白凡喘如风箱，脚下趔趔趄趄步态不稳，只是，他还在咬牙坚持。 终于前路已尽，一道断崖横亘在了面前，白凡脚下一软，一头栽进了雪地里。再也没有力气起身，白凡趴在雪地上，就此嚎啕大哭起来。 乌兰跟了一路，这时终于忍不住现出身形，探手便欲去扶白凡。只是她的手刚触到白凡的背，忽然顿住，那里，正是白凡所背朝华剑。 呛！ 又是一声剑鸣，在天地间回荡不息，乌兰听得清清楚楚，不仅是朝华剑在鸣，更响亮的剑鸣，分明来自南方，那明亮的圆月方向！ “那是……？”乌兰喃喃着站起身看向南天，目中满是震惊。 第16章 剑霄 白凡这时也察觉到异常，停止了哭号，伏在地上抬起头看向南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顺着二人的目光，只见那斗大的圆月边，忽然出现了一颗蓝星。继续观看，那蓝星并非如普通星斗般静止不动，只见他拖曳着湛蓝光尾，自南方盘旋而来，只片刻功夫，便已光芒耀眼！ 呛！ 蓝星飞行中忽然一震，一声剑鸣立刻“铿锵”回荡，白凡身背的朝华剑，也随之一震，发出一声剑鸣应和！ “那是剑气！好强的剑气！”白凡爬起身，看着蓝星失声惊呼。 剑客修炼不吸取天地灵气，完全以自身破万法，不施展剑诀时，外表与常人无异，是以，即便是道法高深的修仙者也很难看出。不过剑修之间能以剑鸣共振，只要有一方震动剑气，哪怕对方和他修为天差地别，也完全可以沟通。 可如此璀璨的剑光，白凡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说过！ 看着越来越耀眼的剑光，白凡只觉胸中激荡，仿佛有一道锋锐之气正在胸中凝聚！ “这……这剑光，只怕最少也得剑意修为了吧？！”白凡失神般自语。 乌兰此时不知为何，只觉心头泛起阵阵寒意，竟下意识的缩在了白凡身后。其实她的真实修为比白凡高很多，可此时却只觉自己如一只蝼蚁，只有白凡方能庇护她。 “什……什么是剑意修为？”乌兰躲在白凡身后瑟缩着问道，她此时虽心胆俱寒，却仍旧不放弃对剑修的探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白凡看着蓝星，已经陷入失神状态，闻言随口回道：“剑修只论境界，由低到高分别为：剑气、剑魄、剑灵、剑意、剑心，五个层次，我只是剑气境界……” 话未说完，白凡再度瞪圆了双眼，只见此时那蓝星之后，铺天盖地数十道剑光呼啸追随，五彩光华在星辰间穿梭往来，仿佛搅乱了满天星斗！ 白凡修剑三年，还从未见过其他剑修，没想到今日会见到这么多。还都是剑道高深之辈！ 能驾驭剑气飞行，便至少是“剑灵”修为，这一点与其他修士完全不同。 修仙者若借助法宝，哪怕刚入门径便可以飞起来，而自主飞行则只需第二阶……筑基修为便可。妖修则完全看天赋，有些种族天生便会飞行，而那些不会飞的种族，飞行难度则不低于剑修。 此时，漫天剑灵以上修为的剑客在夜空盘旋向北，各形各色剑光耀的天上光怪陆离，简直比烟花还要璀璨。看着这壮观无比的景象，刚才还瑟缩发抖的乌兰，也失神般走上前，痴痴看向南天。 “这……太美了！”乌兰此时完全忘记了害怕，站在断崖前呢喃着。 白凡跨前一步，和乌兰并肩站在崖边点了点头：“是啊，这每一点星光，便是一位独一无二的剑客！几十把利剑无一雷同，都是这些剑客杀意凝聚，人不同，剑便也不同。” 说话间，天空无尽剑光已越来越近，那道领头的蓝色剑光，已然飞至二人头顶。 这是一柄长剑，通体晶蓝透明，彷如由无数蓝色碎片拼接而成，虽闪烁着光芒，却更添寒意。 蓝色长剑猛然一震，天地随之“嗡嗡”震动，白凡身背的朝华剑也同时巨震。 白凡看着这宛如神兵的长剑，满眼羡慕的摇头叹道：“这把剑，真是太……” “果然是一把好剑！”白凡尚未感慨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柔和的男声。这声音清越祥和，不带一丝烟火气，让人闻之即生亲近之感。 声音刚响起，白凡和乌兰同时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位青年。此人年岁似不大，修长的身躯外罩白色长袍，满头银发随意的束在一起，面容俊美的近乎妖艳。 青年见二人看着自己，略一点头，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缓缓前行走到白凡另一侧，背着双手看向天空上那柄蓝色长剑。此时，那柄长剑已停止飞行，悬停在三人前方，后方数十剑光也不再前进，纷纷在原地盘旋追逐起来。 乌兰站在白凡另一侧，弯腰侧头，目光越过白凡好奇的打量着青年。 青年略一偏头，目光淡淡扫过乌兰，乌兰只觉脸颊刺痛，如被针扎一般，赶忙收回目光站定。 “想不到，在这荒凉的离州居然也有我辈剑者。”青年温和一笑，转而看着白凡说道。 “小兄弟，你是一把好剑！可世间容不下我等剑者，与其在这尘世间被欺压，不若随我等同去，重开新天，从此结伴仗剑行天下，与诸剑同耀，岂不快哉？！” 青年举止温润如玉，表情恬淡柔和，话语舒缓由衷，白凡闻言，心头不由一暖。 仿佛与生俱来般，白凡不但觉得青年十分可亲，就连天上那些未谋面的数十剑客，也让他生出亲近之感。 “与诸剑同耀……”白凡看着青年，重复着他的话，眼中满是向往。他是孤儿，从小便没有真正的“家”，可此时看着这么多大剑客，竟让他生出有无数“亲人”之感！ 乌兰见之心下大急，赶忙伸出手偷偷扯了扯白凡衣袖，终于将他惊醒。 回看一眼乌兰，白凡面上露出挣扎之色，青年剑眉微微一皱，随即不语，静静等待白凡的决定。 白凡低头左右为难一番，等抬起头来，目光已然凝聚，显然是有了决断。 “我也很想和你们在一起，可我现在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不如等我办完了事，再去找你们如何？”白凡带着遗憾和歉意说道。 青年闻言，爽朗的摇头轻笑：“我辈剑者，有诺当守，待你事情办完后，我在极北之北《剑霄阁》相候，到时再把酒论剑！” 言罢，青年跨前一步转身看着乌兰，面上笑意不减。 “我等这一路自东海青州而来，汇聚剑者无数，所过之处遇仙便诛，遇妖便斩，见魔即弑，灭大门派有二，小宗无数，屠生已盈千！而你是唯一被放过的。”青年话语平淡，手掌轻挥做了几个劈砍的手势。 他的语调平静如水，所说内容却惊悚至极，仿佛杀人对他来说，不过如吃饭饮水一般平常。 白凡闻言一惊，赶忙跨到乌兰身前，将她和青年分隔开来。 第17章 鼠藏 青年笑着摆了摆手：“她已经动了一丝剑心，便也算是我辈，有教无类，我岂会伤害她？” 白凡闻言松了一口气。[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上面那几十位大剑客，随便来一位，只需用剑气随意扫一下，他俩便会立时成为齑粉！不过剑客重诺，青年既已说了这番话，乌兰今日便绝不会受到伤害。 “在下名叫……朔风，敢问小兄弟名讳？”白凡正自思考，青年忽然面容一整，抱拳问道。 白凡赶忙学着朔风的姿态抱拳还礼，答道：“我叫白凡，她叫乌兰。” 朔风点了点头，身周泛起一层蓝色光芒，随后他冲天而起，身后如彗星般带起一条蓝色光尾。 “就此别过，白凡兄弟，勿忘了今日之约。还有乌兰，剑霄阁也欢迎你。”高天上回荡着朔风的话语，那柄悬停的蓝色长剑再发剑鸣，又开始向北飞去。 看着开始逐渐移动的漫天剑光，白凡忽然拢住双手，对着天空的“流星雨”大喊：“你们有谁看到白昭了吗？它是一只小白狼。” 喊声回荡，天空中剑光忽然开始欢快的舞动。 “白凡小兄弟，不曾见到哦。”一个女声柔声回道，同时一道紫色剑光向下划了条弧线，自白凡头顶低空掠过。 “白色的狼吗？我自西南方来时见过很多，不过都是些妖灵期的小妖兽，不成气候，我都懒得杀，不知你的白昭在不在里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一个粗犷的男声喊道，同时夜空中一道赤红剑光骤然膨胀，如火球一般“隆隆”飞过高天，照的下方一片通红。 “不是妖兽，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白狼。”白凡声敛，有些郁闷。 “那就没见过了……”男声似也郁闷，收敛光芒向北飞去。 正当白凡失望之时，远处再次传来朔风那温和的嗓音。 “无需寻找，你的白昭自会去找你。” “真的？！”白凡闻言一震，抬头大声问道。 “我确定，去吧。”朔风的话语传来，那点蓝星已去得远了，只留一条湛蓝轨迹在天际逐渐暗淡。 不知为何，白凡和朔风虽只是初见，对他的话却无比信任，此时闻听朔风肯定的话语，他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二人站在崖边良久，直到所有剑光飞出视线，方才同时吁了口气。 “真想追随他们而去啊！”首先发出这番感慨的，却是乌兰。她双手交握在胸前，看着已恢复宁静的北方天空，面上满是期待之色。 白凡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快走吧，你不是要回试刀寨吗？咱们赶紧上路吧。” 言罢，白凡对着月亮辨识了下方向，便迈开大步向西南走去。今夜发生的事，简直如梦境一般，既有大惊又有大喜，他现在心里一团糟，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乌兰却轻松得多，见白凡走的魂不守舍，她掩口偷笑，随后得意洋洋的跟了上去。 “你确定试刀寨在那个方向？”乌兰追上问道。 白凡只管走路也不看她，目光不聚焦的说道：“你若不信，就别跟来。” “信信信！”乌兰跑到白凡前头，转过身一边倒退，一边用力的对他点头。 “我就是闲着没事自说自话，你不入耳就是。” “……” 日正当午，金灿灿的太阳照在雪地上，耀得人睁不开眼。 连绵群山无尽，目力所及一片白茫茫，唯有一片没有植被的山坡上，有一块黑色岩石伸出了雪面，显得有些突兀。岩石上，坐着一位身穿兽皮衣的少女，正无聊的看着山坡下密林出神。 少女正是乌兰，她和白昭自昨晚一直走到午间，还未进食，白凡却让她独坐在石头上，自己钻进雪窝“偷懒”去了。 乌兰坐在岩石上，左手拿着根树枝无意识的敲着岩石，右手抓着皮帽撑着腮，歪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 叹了口气，乌兰随手扔掉树枝转回头，对着后方雪地不满的说道：“小蛮子，哪有你这样出差事的？我饿了你知道吗？！” 乌兰语落，她后方雪面下传来白凡沉闷的声音：“你也是落英山里人家，我若是蛮子，你自然也是，至于吃的嘛……对不起，没有。” 乌兰赌气哼了一声，转回头看向山下，压低嗓音幽幽的道：“你还记得昨晚那位大剑客说的话吗？西南方，可是有很多妖狼的！” “我知道！”白凡话语传来，随后只听“嗵”的一声，乌兰身后雪面忽然炸开，白凡纵身跃了出来，四散的雪立时溅了乌兰满身。 “据寨子里的老猎手说，黑风口有一窝妖狼，不过那里离此有一百多里那，不会跑到这儿来的。”白凡浑然不觉乌兰恼恨的目光，俩人同时拍打起身上雪沫来。 白凡三两下拾掇完毕，跳上岩石在乌兰身边坐下，乌兰扭头不看他，继续整理着自己的长发。长发上缀满花瓣，乌兰似是极为珍惜，掸雪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那，别生气，吃的来了。”白凡将右手伸到乌兰面前，摊开手掌，只见他手心里，栗子、榛子、松子躺了一堆。 乌兰似乎不爱吃肉，可对这些坚果却甚是喜欢，再加上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已是饿得不行了。此时见一堆坚果送到鼻子尖前，她双目一亮，随后老实不客气一把全抄了过去。 她的手很小，抓不住这么多坚果，于是便干脆盘膝而坐牵开衣摆，将果子尽数收在衣摆里。抬手间，一颗松子被抛进了口中，乌兰得意洋洋的咂了下嘴，接着用力一咬！ 喀拉！ 坚硬的松子壳应声碎裂，她写意如嗑瓜子一般，张口一吐，两片松子壳整整齐齐被吐了出来，而松仁则早已被她嚼碎了吞下。 “你吃吧，我再去掏两个松鼠窖。”白凡见她丝毫没有匀些给自己的意思，只得吞了口唾沫跳下了岩石，东张西望寻找起目标来。 他这边话音刚落，乌兰忽然一顿，随后忙不迭的吐起了口水。 “呸呸呸！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这些都是从松鼠窝里掏来的？！” 第18章 惊变 “是松鼠窖，不是松鼠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白凡见坚果撒了一地，赶忙跑过来边捡拾边埋怨。 “不是……我是说，这真是松鼠的？怎么这味道……”乌兰说着说着，忽觉口中发烧，伴随着一股酒香直冲脑门。 白凡将一个杏核捏碎，送杏仁入口慢慢咀嚼，面上满是陶醉之色。 “味道不错吧？这可是我最先发现的！小时候，梅朵和郭山家里不让他们喝酒，我便带他们来掏松鼠窖，有几次他们吃多了还……”白凡说着说着，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有心事？”乌兰在白凡身边蹲下，用手肘碰了碰他问道。问完，她抬手抢过白凡手中坚果，又有滋有味的磕了起来。 “嗨！你不是嫌脏吗？”白凡大急，却又不好意思和她抢。 乌兰小手一让，砸着滋味说道：“人家还没喝过酒，这不是想尝尝鲜嘛！” 白凡无奈，只得摇头叹了口气，默默起身走向雪坡。 走到一片平整的雪地后，白凡抬头看了看附近的树木，判断好位置后便开始蹲下身刨雪，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略显沉重。 他想梅朵和郭山了，还有与他俩一起进山的大叔大伯，还有那祥和的小村寨，虽然离家才几日，可从未出过远门的他，心里只觉空落落的。 “你快点啊！”一声催促，吓了白凡一跳，原来是乌兰食髓知味，吃完坚果便跑来了他身边。 闻着乌兰小嘴里传出的淡淡酒气，白凡思绪被打断，忽觉一阵烦躁，那张精致无瑕的脸庞，此时仿佛也变得有些让人讨厌。[.超多好看小说] “这一个松鼠窖才几颗啊？你还真想当饭吃啊？！”白凡不满的嘟囔着。 “村长爷爷啊！你给我派了个什么差事啊……”白凡心里呐喊着，挖雪的手随之停了下来。 乌兰见得罪了人，赶忙安抚道：“哎呀，别生气，人家和你开玩笑的嘛，你说你吧，一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再说了，你就忍心让我忍饥挨饿……” “得得得！”乌兰连珠炮般说个不停，白凡简直被烦的不行，胡乱的摆了摆手。 “别说了，我挖就是！”说完，白凡一头扎进雪里，双手交替如风车般刨起雪来。 乌兰略微掩口，面上闪过一丝得色。 松鼠在夏天万物丰饶时，有储藏冬粮的习惯，它们会在所住树洞附近挖出许多洞穴，将收集来的坚果埋进去，等深冬无粮时再刨出来吃。由于存储时间漫长，坚果往往会自然发酵，生出浓烈的酒气来。 这种酒气比人工酿造的酒要香的多，相应的，酒性也浓烈很多，人吃多了也往往会醉。 这种果子白凡吃过很多次，自然知道分量，以他的判断，乌兰这样的少女，最多吃下去三把便会醉。不过很显然，他低估了乌兰的酒量，现在乌兰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第五把，小脸蛋才微微发红。 看着愈发娇艳的乌兰，白凡脸色苦了下来，只是事已至此，除了把她喂饱，也无他法了…… 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饥肠辘辘的白凡一咬牙，再次扎进雪窟里，开始掏第六个松鼠窖。 过时不久，一把坚果从雪窟里洒了出来。 “最后一把了，再也没有了啊！”白凡无奈的声音自雪窟内传出，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乌兰的欢呼传来，外面一片静悄悄。 稍倾，白凡的自雪窟里探出脑袋，疑惑的四下张望。 “天都已经黑了。” 白凡四下里寻不见乌兰，只看见西面天空尚余一抹残霞。 不过白凡并不担心，女孩子嘛，总有些事要避着男人，他虽还不算大，这些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纵出雪窟，白凡一把抄起散落在地的坚果，高高兴兴走到岩石上坐下，左右瞄了一眼，便赶紧磕起果子来。 正当白凡将一颗榛子丢进口中，还没等他咬下去，忽然，南面山坡下林中传来一声嚎叫。 这一声嚎叫怪异冗长，充满了血腥气，伴随着叫声，西面那一抹残霞一闪即灭，天地间顿时陷入浓重的黑暗。仿佛这叫声来自地狱，能叫光明规避！ 哗啦啦。 白凡双手一松，坚果散了一地。 “黑风口的妖狼，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白凡失神般自语着，嚯然站起了身。 大步跨到岩石最高处，白凡笼起双手向着嚎叫声传来的方向大喊。 “乌兰！” 呼喊声在群山间回荡良久，回应他的却只有回声。 “乌兰！你在哪里？！”白凡心急如焚，呼喊声已经发颤。 嗷呜呜呜！ 山下林内，嚎叫声再度传来，只是这一次却是短促阴森！ “怎么搞的！”白凡怒骂一声，抬手间银光乍现，朝华剑已被他拔出横在了胸前。 没有丝毫犹豫，白凡一咬牙，纵身跃下岩石，朝山下密林冲去。 妖狼只是处于妖灵期的低级妖物，既不算强大，灵智也未开，若论战力，和化形期的妖族根本没法比。可他们性情凶残，所过之处从不留活口，并且都是成群出没，在落英山脉颇具凶名。 白凡此时很怕，以至于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他不是怕妖狼，而是怕乌兰出事。 说不上为什么，他与乌兰相处并不久，并且就在刚才还很讨厌她，现下却毫不犹豫为她涉险。 “老天保佑，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白凡一边跑，一边在心里不住默念，只是这不但不能让他平静，反而更加重了他的焦虑。 白凡自上冲下，速度越来越快，不时便逼近了山下林边。此时，那林中忽然亮起一对猩红的光点，白凡知道，那是妖狼的双目。 一双，一双，又一双，很快林中便亮起无数盏“灯”，冷冷注视着已冲至林边的少年。 “乌兰，快说话！”白凡猛然大吼一声，倒拖着朝华剑，一头冲进了漆黑如墨的丛林。就在他入林刹那，那一盏盏猩红的“灯”次第熄灭，林中再无声息。 此时，这树林仿佛变成了噬人猛兽，将白凡一口吞下！ 这边白凡刚冲进树林，原先山坡那块岩石上空气一阵扭曲，接着一道俏丽的身影凭空幻化而出，正是白凡苦寻不见的乌兰。 第19章 困局 “白凡……”乌兰呢喃着，痴痴探出手，伸向白凡消失的方向，似乎想把他从虚无中拉出来。（.无弹窗广告）只是她的手刚探出，忽然一顿，就此僵在了原处。 只见她所指方向，白凡消失所在，一匹巨大的灰狼缓步走了出来。 “灰鬃，果然是你！”乌兰猛地收回手，咬牙切齿愤恨低语。 “他死定了。”灰狼回望一眼密林，忽然口吐人言，随后他身躯开始剧烈扭曲，转眼化作一位灰衣灰发的青年男子。 “灰鬃，你敢！”乌兰秀眉一挑，对着灰鬃怒斥。 灰鬃微微一笑，退后一步欠身弯下了腰：“吾主有令，命我带你回家，必要时可以……” “就凭你？妄想！”乌兰闻声断喝，不但不退，反而跃下岩石与灰鬃对峙。反手探至腰后，银牙一咬，一柄尺长短剑已被她抽了出来！ 那短剑斑驳古旧，剑刃上还有一个缺口。 “星陨剑！”看着这柄锋芒吞吐不定的短剑，灰鬃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他们的话语，白凡此时听不到，不但听不到，也看不到。 虽无雪，却是阴天，抬头看去无星无月，林中夜色犹如实质一般浓重，伸手不见五指。白凡茫然四顾，却辨别不清方向。 “乌兰！”再发一声大喊，只是这次不但依旧没有回应，就连回声也不再出现。这浓黑异常的密林，不但将光线完全排斥，就连声音似也被其吞噬。 此时，白凡终于冷静了下来。[.超多好看小说]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可他知道，那些妖狼就在身边不远，他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的腥气。 不敢随意行走，白凡瞪大了眼睛四望，只是任他如何集中注意力，却依旧捕捉不到丝毫景物。 他开始试着努力平复心绪，否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等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却依旧什么也听不见，过度的寂静，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失聪。 不知过去多久，白凡终于受不住这般死寂，开始试着摸索向前。只是他刚一动，这如死地一般的密林中，立时出现了变化！ 呜！ 一道青光划破黑暗，迎着白凡面门直切咽喉。 这一击毫无征兆，正在白凡有所放松时袭来，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白凡刚分神走动，那清光迎着他突然出现，惊得他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当！ 来不及回剑防御，情急之下，白凡收回右手，将手腕挡在了咽喉前。他手腕上戴着一枚手镯，堪堪挡住了这一击，相撞之下，立时带起一蓬火花！ 借着一闪即逝的火光，白凡只见眼前有一张黑色狼脸，正冷冷看着他，通红的双目中满是凶残。 火光乍起即灭，那张狼脸立刻融入了黑暗中，白凡只觉眼前一黑，受到撞击的身体控制不住，不由自主趔趄着后退。 呜呜呜！ 在他身侧，几道青光同时闪过，白凡此时身形不稳，左支右拙之下，只觉如被抽了几鞭子，身体翻滚着栽在了雪地上。 蓦地，暗夜里亮起一点银星，正是白凡施展开了破风决，那一点剑光终于照亮左近，只见几只正欲扑上来的狼轰然四散，再度隐没入黑暗中。 剑光熄灭，白凡单手撑地，努力忍着剧痛平稳自己的呼吸。刚才那一轮攻击之下，他小腿和左肩已经受了伤，虽不致命，可流淌不止的鲜血，却正在稀释他的体力。 身前青光再现，这次白凡有了防备，手中朝华剑随身旋出，那一点剑气不做格挡，却直切那只黑狼咽喉。 又是一声撞击，只是这一次，做出回防的是那只黑狼。它的爪子闪着青光与朝华剑相撞，除了又激起一蓬火花，竟是毫无损伤！ 妖兽形体与普通野兽区别并不大，不同之处，就在于妖兽能吸收万物精华修炼。 修仙者掌造化之法，以灵力组合施展法术，而妖修则顺天赋修行。这一群妖狼显然都是体术专精，不但速度奇快，体格也坚硬非常，以朝华剑之利，它们竟能以狼爪硬接！ “怎么办？！”白凡心中呐喊，一边平定气息，一边努力想着应对之法。 通过刚才的接触，他对敌我双方实力有了大概了解，普通的妖狼可以对付一只，两只则很勉强。而那只显然是头领的黑狼，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在他之上，他根本不是对手！ 黑暗中，也不知潜伏着多少只妖狼，如若一拥而上，白凡只怕早就被它们撕扯成了碎片。只是它们现在的行动很克制，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又过去片刻，四周再无声息，可白凡知道，那些妖狼还在。 “来吧！你们还等什么？！”白凡忽然放声大喝，手中剑诀再度舞动，他此时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疯狂战意激发下，剑气之盛前所未有！ 如一点灯火划破夜空，朝华剑尖端那一点光华骤然强盛，照亮了足有一丈方圆，一直目不视物的暗夜终于被打破！剑气切割空气，刺耳的破空声连绵激荡，充斥在密林间。 剑光亮起的刹那，白凡看得清楚，几只妖狼正围着他择机欲噬。许是被突然大盛的剑光所惊，妖狼们一哄而散，转身脱离剑光范围，遁入了黑暗中。 它们并没有远离，紧贴着光亮范围，可见影影绰绰。白凡剑诀不止，寻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舞动朝华剑杀了过去。 敌众我寡，一味被动防御，只会被一点点磨死，想来，这便是妖狼们的战术。只是道理虽好懂，真要主动去冲击比自己强大的对手，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勇气。 妖狼单体实力并不算强，只不过数量众多，结成阵势后的围攻颇有成效。再加上此时墨黑一片，白凡视线受阻，而妖狼凭借天赋，却能熟知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它们那一方，此时要想挽回局势，只有先冲破它们的围攻，避免腹背受敌。 呜呜呜…… 破风决，剑出破风！白凡这一剑凝聚了全部战意，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气冲了过去，剑啸声急剧震颤，所过之处积雪如泼，落下半空被他剑气炸散！ 第20章 曲恒 白凡怒目圆睁，紧追着剑光前冲，一颗颗落叶松枝干被照亮，紧接着被他抛在身后。（.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就在他将要冲出包围圈时，忽然，剑光前方出现了一双猩红狼目，冷冷的看着白凡。那双目与剑尖相距不过一尺，刚一显现，白凡持剑的手腕一抖，剑气骤然扩散，化作一蓬明亮的剑花，正对那双目眉心点去！ 虽是电光石火间，这一刻时间却仿佛变慢，面对这看似无坚不催的剑气，那双狼目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快！”白凡心底呐喊一声，随之，朝华终于点到了那双目之间！ 忽然，仿佛是错觉，那狼目似乎眨了一下，等再度亮起时，朝华剑竟然点偏。本来正对眉心的剑尖，此时竟然错开，贴着那双目右侧刺了下去。 “糟糕！”白凡惊呼一声。 剑当然没有刺偏，刚才一霎那，那只妖狼只一眨眼间便避开了锋芒，此时正贴着剑势冲向白凡胸膛。两相接近之下，白凡心中还未惊呼完，便只见一只巨大的黑色狼首已然临身，那猩红的大口已经张开，露出森森白牙，正咬向自己咽喉！ 白凡看不清对方是怎么躲开的，也看不清对方是怎么扑上来的，这只黑狼仿佛幽灵一般，快的超出了他肉眼极限。此时他招式用老，反击已不可能，只能尽全力自保。 前冲之势停不住，白凡猛然屈膝跪地，腰身全力后仰，背部几乎贴在了雪地上。借着倒下的力道，他手腕勉力反转，拖着剑刃自胸前向后反撩过去。(.) 白凡膝盖着地向前滑行，将将躲过了这致命一击，手中剑刃正撩向上方黑狼胸腹。黑狼在他上方蹿过，与白凡擦身一刹那，面对下方撩上来的剑刃它身体一缩，四爪成一线，猛然向下踩去。 叮！ 爪刃相接，白凡只觉这一剑仿佛荡在了铁砧上，剑刃被震得急剧颤抖，差点握不住柄。 好在黑狼招式也已用老，这一爪踩过后，它便已飞过白凡头顶，再度没入了黑暗中。 只是，白凡此时剑势已乱，身体又被死死压在了雪地上，局势比刚才还要危险，妖狼们又怎会放过如此良机？！ 剑光已灭，林中再度一片黑暗，白凡尚未来得及起身，便只闻数道破空声同时响起，一阵阵凶残的咆哮自四面八方涌来，竟是避无可避！ “完了！乌兰没找到，自己只怕也要膏于狼吻了……”白凡心头沮丧，这一霎那，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一直紧握着朝华的右手，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这一刻他觉得很累很累，伤口也很痛，眼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原来，还是高估了自己了……” “别松开你的剑！”正当此时，忽然传来一声断喝，白凡刚要松开的右手，随之又下意识握紧。 一片刺眼白光，自躺倒的白凡头顶方向映照过来，所过之处雪沫漫卷，雪地被整整刮去一寸，这是剑气，比白凡不知要强盛出多少倍！ 剑气及体，白凡只觉手中朝华剑鸣不止，仿佛正在雀跃求战。而四周则一片惊恐的尖叫，数只妖狼生生截断对白凡的扑杀，慌忙远离，躲进了黑暗中。 白凡被这一幕所慑，忘记了还身处险境，不由自主的仰头朝光源看去。 目力所及，只见一把光芒闪耀的长剑正在缓缓归鞘，随着剑刃一寸寸被吞没，那刺目白光一丝丝黯淡，等剑完全归鞘时，四周再度陷入黑暗。 嗤。 一声轻响，火光再起，只是这一次亮起的不是剑光，而是一枝火把。 一只手自火把前移开，“猎猎”火光中，来人对着白凡微微一笑：“剑是好剑，只可惜，还未开锋！” 此人看上去很年轻，比白凡似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身文士长袍，腰后横绑着一柄三尺阔剑，整个人透出一股书卷气。他骑在一匹青骢马上，左手扶着腰侧剑柄，右手擎着火把，只为白凡照亮，却并没有上前相助。 对着白凡点了点头，青年转向前方黑暗处喊道：“无需逃离，在我手里你也逃不掉，你等的战斗，我不会插手，待你与他斗出个生死后，我方才会杀了你。” 青年话语平稳舒缓，仿佛只是在叙说一件实事而已，闻声，林中暗处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一位大剑客？”暗处，传来一阵腔调古怪的话语，随之一匹足有人高的巨大黑狼，谨慎的走入了火光范围。 白凡认的，这正是两度将他击倒的黑狼妖。 身形一阵扭曲，那只黑狼躯体伸展之下，逐渐化为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它此时形体看上去与人无异，只是他的头颅，却依然是狼首模样。 “我们乃是血牙妖将之奴，阁下意欲何为？”化形而出的黑衣人看着青年，谨慎说道。 “尚未真正化形。”青年看着黑衣人轻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它话中之意毫不理会。 “你可有问题？”青年又转向白凡问道。 白凡就算身处绝境，也从未想过要找人来帮自己，现在更不会做此想法。只是一个同道大剑客的出现，却让他觉得心安，焦躁的情绪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我要是战死了，请帮我找到一位叫乌兰的女孩，并将她送到试刀寨。”白凡想了想，对着青年诚恳说道。 青年笑着点了点头，口中只蹦出一字。 “喏！” “我叫白凡，万分感谢！”白凡说着，再一次缓缓抬起了朝华剑。 青年翻身下马，将火把插进雪里，就地盘坐了下来，将腰后阔剑连鞘解下横放在膝头，展颜一笑道：“在下……曲恒，我既已喏，君当放手一搏，至于那位姑娘，最好还是由你亲自相送。” 白凡苦笑：“它太快了。” “快？”曲恒笑着摇了摇头。 “你慢，只是因为你的心不静！”说话间，曲恒将阔剑抽出一寸，曲起中指轻轻弹在了剑体上。 铮！ 一击八鸣，剑鸣清脆悦耳，黑衣男子面色顿时发白，而白凡，则入魔般陷入了沉思中。 “心不静，所以慢？可怎样才能静下来？”白凡喃喃低语着，完全无视了身边劲敌。 第21章 静心 黑衣人此时进退维谷，面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阴晴不定。(.棉、花‘糖’小‘说’) 曲恒至少也是剑魄境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对手，至于逃？那更不用去想，剑修速度天下无双，别说自己修为不如，即便是修为相当，也万无逃走的可能！ “你等速去禀报灰鬃大人，就说目标已伏诛，此处又有强敌现身，请大人完成使命立刻遁走。”黑衣人似已下定决心，对着身后暗处挥手低吼，待回头看向白凡时，双目已更显阴森。 铮！ 又是一声剑鸣响起，曲恒已低下头去痴痴看着自己的剑，完全不在关注场中二人。至于那些开始逃走的狼妖，他则根本无视。 黑衣人听着那阵凌乱的脚步声远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族人尽皆撤离，自己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至于白凡这个小剑修，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刚才那般只不过是为了稳妥，不想族人伤在他剑下罢了。 “战吧！” 黑衣人双臂伸展，气势陡然勃发，他自忖今日必死，反倒激发了骨子里的野性。 与他相对，白凡皱眉思考着，杀意气势皆无，整个人完全陷入沉寂，不经意间，手中朝华剑也垂了下来。 曲恒轻抚剑鞘，略微一滞，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无风无雪无月，唯有松枝火把烧的噼啪作响，林中三人这一刻忽然都不动不言，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终于，黑衣人承受不住压力，开始抢先发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没有呐喊，对于将死的困兽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多余。黑衣人不做声响骤然发动，身形化为一道灰影，贴着雪地卷向了白凡。 白凡依旧沉浸在深思中，对此似毫无所觉。 “怎样才算静？”白凡神色疑惑，仿佛遇到了难题，正苦思而不得其解，直到黑衣人所化灰影即将临身，他方才略抬右手，朝华剑随他手腕做了个翻转，斜指向前方雪地。 这是破风决的起手势，三年来，白凡已不知演练过多少次，只是这次格外漫不经心，看上去不过是随意而发。 黑衣人此时也有些疑惑，他不懂这少年剑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怎的竟然不收回心神应敌。他现在虽然起了剑，却毫无“势”可言，那剑上既无剑气，速度也不快，如此剑诀，能挡得住自己的攻势吗？ 很显然，不能！ 如同前次一般，灰影一颤，黑衣人已经避开剑锋，贴着朝华剑直接袭向白凡咽喉。 白凡自始至终沉思，至此仍没有看灰影一眼！ 就在黑衣人自认白凡已躲不过时，白凡终于抬起了头，他目视着即将触到咽喉的灰影，乌黑双目中困惑已去，代之以一片混沌。 没有后退躲闪，白凡目光仿佛不聚焦，下一刻，他的头微微一偏，目中迷茫仍在，动作似漫不经心。同一时间，如烟般的灰影前端骤然凝实，化为一只乌黑利爪，爪尖已将触到白凡咽喉！ 白凡并没有去看这致命一爪，爪尖触到他咽喉刹那，他的头随意一偏，任由利爪在他咽喉上划出一道血痕，他目光始终淡然，穿过那逐渐凝实的灰影，落在灰影后，正错刃斜切回转的朝华剑上。 破风决第一式，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归剑流云，看上去很简单的回剑斜切，白凡此前一直不解如此用剑的含义，此时剑诀展开，他的目光忽然一亮，终于明悟了此式精髓。 这一剑，乃是以身试胆！ 双方相接，说起来慢，实则不过瞬间，二人对冲之下，眨眼间便已错身而过。 曲恒抬指正欲再弹，忽然一顿，嘴角笑意更浓。 “果然是把好剑！” 白凡站定，如大梦初醒，眼中逐渐恢复了神采。 刚才他偏头动作虽不快，却恰到好处，若是早一分，对方便可能变换攻击线路，晚之，则很可能受到重创。现下不过是被对方锐爪划破了皮，根本算不得伤患。 “你输了，交出乌兰，饶你不死！”白凡猛然回头，目光灼灼逼视已经现行的黑衣人，此前种种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黑衣人背对着白凡，没有出声回应。 滴滴滴。 一片死寂中，忽有水声滴答，只见黑衣人身体微微颤抖，一滴滴鲜血自他右爪滴落，将他脚下雪地染红了一大片！原来，刚才错身对拼时，他本想毕其功于一役，却没想到伸展的右爪同时也遮挡了自己视线，完全没注意到下方斜切过来的朝华。 这一击，朝华剑无声无息，虽威力有限，锋利的剑刃却足够割开他手肘经脉。 “你竟然躲过了！”半晌后，黑衣人沉声说道，语气渐冷。 蓦然转身，黑衣人死盯着白凡，一双诡异的狼目内，已满是疯狂！ “只是，今日你必须死！”低语逐渐转为嘶吼，话音刚落，黑衣人纵身前扑，贴着地面冲向白凡。尚在半空，他身躯剧烈扭曲伸展，待到前爪落地时，它已再度变为巨大的黑狼！ 回归本体后，无论速度还是气势，黑狼都猛增了三分，只两个起落，它便夹带着疯狂杀意冲到了白凡身前，在他身后，急速湍流带起了两团雪龙卷！ 刚才这一阵，虽然有轻敌大意的原因在内，可不得不承认，只转眼间，白凡竟似强了一分。强敌环伺，他早就抱着死意，若是临死前连白凡都杀不了，只怕主人盛怒之下，自己族人都将难逃劫数。 它此时不但将修为施展到了极限，并且完全不做防御，在他想来，此击挟泰山压顶之势，如果白凡选择对撼换招伤了自己，那他也绝难逃一死！ “哼！困兽犹斗！”曲恒剑眉一皱，一丝杀气闪过，他右手一挥，膝上阔剑已被抽出大半。正当此时，他右手一滞，那柄剑又缓缓归鞘，他脸上再度露出赞赏之色。 剑发龙吟，朝华尖端那一点银星再度亮起，白凡面对山呼海啸冲来的黑狼，团身错步施展开了破风决第二式。剑走龙蛇随身环绕，黑狼刚扑到，那银星已舞动成一团银线，如急速旋转的花火。 第22章 湮灭 破风决总共不过四式，这第二式名为……御剑逍遥，特点是守中带攻，最为追求速度。[.超多好看小说] 快！从未有过，今日的御剑逍遥与往常区别不大，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更快！ 剑气不断切割空气，场中“呜呜”声大作，白凡此时如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剑气光芒越旋越大，转眼便和黑狼碰撞在了一起。 叮叮叮叮…… 两相接触，清脆的碰撞声如炒豆般密集，黑狼一瞬间也不知攻出了多少爪，却尽皆被剑光挡住。白凡此时真如陀螺一般，稍一碰撞便旋转着弹开，随后速度更行加快，又再度旋转着撞了上去。 再撞，再弹开，再加速，围着黑狼不断变换方向回撞，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黑狼，此时被这剑气陀螺纠缠住，既无法进击，又不得脱身。 “好剑法！”曲恒忍不住击掌叫好，站起身还剑于身后。 “无惊、无惧、无怒、无我、无生、无死，方为真宁静。”曲恒此时满面感概，再无出手相助之意。 这话语，出得他口，却不入白凡之耳，只因他刚才便已想通了这番道理。 速度便如剑刃一般，越集中才会越锋利，而他初时虽不能完全达到忘我，此时不断调整之下，心终于逐渐“静”了下来，速度果然也随之越来越快！ 到底有多快？再过片刻，黑狼已完全看不清，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团银线不断加速，森寒剑气已织成了一张网，将他牢牢封死在内！ “怎么可能！”黑狼讷讷自语，心中升起了一丝绝望。[]他想不明白，就在一刻钟前，这少年不过还只是一块肉，怎能转眼间就强悍至斯？！ 也难怪它惊异沮丧，要知道，无论修仙、修妖还是修魔，所谓的修炼都是指的积累，能力提升都是循序渐进的，就算是服食仙丹灵果，也断无如此突飞猛进的可能。只是它哪里知道，剑修根本不做能量积累，所谓修行只重个“悟”字，懂了便是懂了，不懂便永远在原地徘徊。 其他修士在同样境界之内，先入者远强于初入者，能量强者远胜过能量弱者。而剑修则完全不同，即便是已入某境界百年者，也很可能完全不敌某位初入者。 白凡此时自然没有突破境界，依然还是“剑气”修为，不过，他悟了，于是便强了，这个道理，不了解剑修的黑狼不可能懂。 不过此时，懂不懂已经不重要了，黑狼是黑风口妖狼的族长，而他们全族都是灰鬃的手下，妖族法度森严，这次任务完不成，他们全族都要遭殃！ “既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吧！”四面八方剑气纵横，黑狼不再做无谓的尝试，反而缓缓闭上了眼睛。 “轰”的一声，黑狼身躯忽然腾起熊熊烈焰，那火焰色做赤红，砰然炸开一丈，所过之处白雾蒸腾，满地积雪立刻融化升华！被这热浪一冲，漫天剑气立刻消散，白凡身形显现出来，被冲得连连后退。 “他这是？”白凡眉头紧锁，稳住身形看着已焚烧如火炬的黑狼。 “点燃了妖丹？”曲恒皱眉自语，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等再度出现时，已出现在了黑狼身侧。 他这一步仿佛穿越了空间障碍，直接瞬移到了黑狼身边，白凡看不清，神智已经半疯癫的黑狼，更加看不清。 蓦地，剑光乍现，翩若惊鸿，看上去似并不快，如微风，吹过了黑狼的天灵。 黑狼主动点燃了妖丹，妖火越燃越烈，转眼便升腾至数丈高，炽热高温灼得他意识开始模糊。不过他仍知道，只需再过片刻，它那尚未完全结成的妖丹便会爆炸，那时，百年苦修积累的妖力会在瞬间爆发，将四周尽数焚成一片火海！ 妖丹炸开，黑狼会形神俱灭，不过它笃定，白凡也绝对逃不过这毁灭性的冲击。想完以上，黑狼忽然觉得很安详，接着它便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正当此时，它忽觉头顶一凉，似有风吹过，它那已渐渐混沌的脑海，竟然又清明了起来。 只可惜，清明只维持了一瞬，刚够它睁一下眼。这一眼，它看见曲恒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侧，他那柄巨大的阔剑，正被缓缓收回，那剑尖上挑着一物，看上去很是眼熟。 “我的妖丹……”黑狼一声哀鸣，接着轰然倒地，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只见它天灵盖上被劈出一道伤痕，正汩汩流淌着鲜血。 只一剑，曲恒破开了它的头颅，死亡转眼降临。后悔、绝望、不甘、伤心，种种情绪还没来得及抒发，便随着它的生命一起消逝。 曲恒收剑至胸前竖立，剑尖上刺着一枚鹅蛋般大小的鹅黄珠子，正在剧烈燃烧，不断喷发着热力。只是这热量离曲恒虽近，却伤不得他分毫。 神色依旧平淡，曲恒抬起左手，曲起中指一弹，正弹在那颗珠子上。 叮！ 妖丹应指飞出，直冲天际，如彗星般照亮了这一片漆黑的森林，直升到了东南高空。 白凡默默还剑归鞘，看着亮如长庚的妖丹，略显稚嫩的脸上，竟露出一抹感慨。 嘭！ 大地震动，群山共鸣，妖丹升到最高点稍作停留，接着轰然炸开。无数金黄的火花四散，将夜空照的更加明亮。这一幕，仿佛世间最灿烂的焰火，美的妖异。 “死了吗？”白凡默默地问。 “形神俱灭！”曲恒淡淡的答。 白凡看着划过夜空的“流星雨”，目中忽有些迷茫：“好漂亮！” 曲恒也还剑归鞘，对着白凡淡淡一笑：“我等剑者，身后只余残剑一把，却无法死的这般绚烂。” “死了就是死了，还要灿烂做什么？我可不想死给别人看。”焰火终于完全熄灭，白凡收回目光，不屑的说道。 曲恒闻言一怔，随后哈哈大笑。 “小兄弟，剑者为天下所不容，朔风大人欲在离州重建《剑霄阁》，自青州来一路剑鸣，已聚集同道无数。我自凉州来，前去投奔，不知阁下可愿同往？” 白凡闻言，心头又浮现出那温润如玉的青年，不由升起一丝暖意。 第23章 问剑 “我已经见过了朔风大哥，并且答应，等事情都办完后，就去极北寻他。”白凡如实相告，无论朔风还是曲恒，就算是那些素未谋面的剑客，他都发自内心的亲近，仿佛都是家人一般。 曲恒闻言点了点头：“既如此……” 话未说完，他神色一变，猛然转头看向密林西面，那里，正是白凡和乌兰先前安身的山坡。就在他转头的同时，那里忽然传来一声破空！ 咻！ 声音不大，如锐器划破了空气，可在这寂静的寒夜里，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旁人或许听不出，曲恒和白凡却再熟悉不过。 “有人越过门槛，迸发出了第一道剑气！”曲恒的声音里，既有惊讶，也有兴奋。 “难道是乌兰？！”同时喊出的白凡，语气里却满是焦虑。 “乌兰！”大喊一声，白凡顾不得和曲恒作别，拔腿便冲向来时山坡。曲恒不明所以，想了想，纵身跃上青骢马，追着白凡疾驰而去。 白凡奔跑的速度，比寻常骏马还快，不过这匹青骢马显然不凡，只几大步便追上了他。并没有超过，曲恒轻提缰绳略微减低了些速度，稳稳的跟在了后面。 “只管前去，我为你照亮。”身后传来曲恒平和的话语，接着一道白光亮起，将前路照的通明，白凡虽没有回头，却也知道，那是曲恒在用剑气为自己指路。 没有感谢的话语，白凡只微微一点头，却没有回转，脚下速度再加一分。(.$>>>棉、花‘糖’小‘說’)他入林并不深，再加之他又刚突破速度瓶颈，只见他脚下生风，片刻便来到林边，一头冲了出去。 “乌兰，你在哪里？”刚一出林，白凡立刻拢着双手，向山坡上焦急大喊。只是山坡上无树，目力所及一片空荡荡，却不见乌兰身影。 正当白凡六神无主时，身后旋风骤起，那是曲恒猛打青骢马，自他身边冲了过去。 “随我来！”曲恒大喝一声，将马速催至极限，冲向了半山腰，马蹄飞扬，踢起了一丛丛雪沫。 山腰处有一团黑影，正是白凡和乌兰先前歇息的黑岩。 白凡二话不说，迎着劈头盖脸冲过来的雪花，拼命追着青骢马。只是他终究跑不过青骢马，双方距离被越拉越远。 曲恒知道事情紧急，一马当先冲到了黑岩边，他刚才听得明白，此处似有呼吸脉动。 “在这里！”曲恒猛一紧缰绳，马打盘旋停在了黑岩后，回头对着白凡喊道。 白凡闻声一咬牙，几大步跨到黑岩前，纵身跃了过去。 尚未落地，白凡便已看清岩后情景，只见紧挨着黑岩的雪地上，正侧躺着一位少女，正是苦寻不见的乌兰！ 只是与方才不同，乌兰此时穿着一身碎花纱裙，倒伏在雪地上，犹如一朵静静绽放的雪莲。她那一头柔顺的黑发在雪地上散开，姿态优雅中透着凄美。 “她怎么了？！”方一落地，白凡急切的问道。乌兰此时似昏迷不醒，平素洁白无暇的脸蛋，现在呈现病态的殷红。 曲恒先来一步，已经探查过了一番，他见白凡满面焦虑，便抬起手对他摆了摆手，接着指向乌兰那只前伸的右手。 顺着曲恒所指，白凡一眼心惊，只见乌兰白生生的小手里，正紧攥着一柄短剑，短剑前方一地鲜血，一只狰狞的灰色狼爪被齐腕切断，扔在了血泊中。 这一切表明，乌兰刚才独斗妖狼，并且斩下了对方一爪，只是她虽昏迷，浑身上下却看不出伤患来。 “她到底伤在哪里了？该如何救醒？”白凡内疚万分，激动之下，一把抓住曲恒衣袖问道。 曲恒略显惊诧的看了白凡一眼，随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无妨，这把剑名为……星陨，她方才必是强行催发其上剑气，以至于伤了妖力。” “妖力？”白凡一怔，随后便释然，其实他早有所觉，现下被证实，倒也不算意外。 曲恒此时似是陷入了追忆，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千年前，有位名动九州的大剑客，名为……落星，而这把星陨剑，其实是他陨落后，残留下的剑魄。” 曲恒忽然目露悲怆，边说边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成剑，轻轻点在了乌兰眉心。 乌兰秀眉一蹙，闷哼一声，喷出了一口淡紫色热气。随后她急促呼吸一番，气息逐渐归于平稳。 “她没事了？”白凡虽不懂疗伤医道，不过也看得出，曲恒的举动有效果。 曲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千年前，赤霄剑尊创立《剑宵阁》，聚天下剑客千万，于东海赤铸山。这位落星前辈和朔风一样，都是他的弟子之一。” 随着曲恒娓娓道来，那过往悲壮宏伟的一幕幕，缓缓在白凡眼前展开。 生灵繁衍于天地间，虽历千代万载，然又何其渺小。上古时，为突破桎梏，无数先贤舍身求道，终于参出仙修、妖修等诸多法门，自此，修行之途被打开。 不过，此前诸般皆是师法自然，这便是所谓的道！直至万年前，青州出了一位大铸剑师卞离，方才打破了此规律。 卞离幼学铸造，天赋惊人，及至弱冠时，所铸刀兵便已名动天下，纵掷万金也难求一刃。三十岁后，卞离离家游历天下，踏遍九州蛮荒，遍寻天下之精，直至六十年迈方归。 归家后，卞离于东海之滨设熔炉一座，开始铸剑。 熔炼历时十载，诸精方才融合，待剑成之时，此剑上锋芒竟然透刃而出，将山顶岩石劈开。刹那间，天地动容九州震荡，熔炉上方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色如血，染红了整座山峰，这便是赤铸山的由来。 卞离不解，持剑问天，此剑，便是后世传说的……古剑天问。 卞离问，天不应，七七四十九日后，卞离亡故，天问遂不知所踪。 彼时，有侠士名宁无痕者，路过赤铸山，见此天地异相，便登顶探查。他观山顶剑痕有所得，枯坐三年零七个月后，终于明悟剑修之法，开创出剑修一脉。 第24章 背负 宁无痕后世不知所往，他一生亲传弟子只有二人，一为女侠水寒秋，另一位，便是后来创立剑霄阁的赤霄剑尊。 曲恒语速平缓，说到此，将剑指松开，此时乌兰脸颊已回复常色，只余两腮尚有红晕。 “后来那？”白凡听得心驰神往，见曲恒不语，赶忙追问道。 曲恒起身掸了掸雪，看向已现鱼肚白的东方，接道：“千年前，剑修愈发壮大，因所修之途异于别门，免不得受嫉恨，终至招来大祸！” “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凡眉头也皱了起来。 曲恒双手扶剑仰望夜空，那里，启明星已然升起。 “千年前，本互相为敌的仙、魔、妖三方，一夜之间结成同盟，对剑修不宣而战，剑霄阁不防之下，终至毁灭。落星前辈此战独拼四大妖王，连斩三王后，终于力竭身陨，只留下这残破的剑魄，落入青瞳妖王之手。” 白凡接着追问：“那乌兰用星陨催出剑气，为何会昏迷不醒？” 曲恒低头看了一眼仿如熟睡的乌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落星为赤霄剑尊之徒，已接近剑心之境，虽身陨，可剑魄中还有一丝不灭剑意残存，这一丝剑意虽细微，可其内包含的杀气，又岂是寻常修士可触碰？！她这分明是突受惊吓，以至于妖力逆行，若非有剑客及时用剑气为她梳理，说不得，便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白凡方才还未意识到惊险，现在听曲恒这么一说，不由打了个寒战。（.好看的小说若非恰遇曲恒的话，自己还未凝聚剑魄，就算知道救治之法，可无法徒手外放剑气，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乌兰…… “多谢相助！”白凡赶忙起身，对着曲恒恭恭敬敬抱拳一礼。 曲恒摆了摆手，纵身跃上了青骢马，对着白凡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剑修当守望相助，无需道谢，皆是本分，他日，兄在剑霄阁恭迎二位同道，现下事急，就此别过！”曲恒挽着缰绳对白凡一礼，说话间，干脆利落打马而去。 白凡望着曲恒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从视线消失，方才感慨的放低了手。 “这才是大剑客风范啊！” 白凡胸怀激荡低下头，一眼瞥见仍躺在地上的乌兰，顿时又发起愁来。 依曲恒的说法，乌兰该当无碍才是，现下就算仍未恢复，可也不该还昏迷不醒啊。 “到底哪里还有问题？”白凡嘟嘟囔囔着，学着刚才曲恒的样子，也伸出剑指点了点乌兰眉心。 “嗯……”乌兰痛苦的呻吟一声，眉头微皱，接着咳嗽了两声，吹得面前雪花四溅，唬得白凡忙不迭缩回了手。 又小心翼翼的探了探乌兰鼻息，只见她呼吸平稳悠长，毫无受伤之相。可为什么，她还不醒来…… 白凡双手如鸡爪，伸出缩回几度，既不敢随便碰乌兰，更不知该如何施救，半晌后，终于颓然坐倒在她身边。 思来想去，直到晌午时分，白凡方才做出了决定。自己不会医道，可也不能把人家抛在荒山雪地里不管，现下只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带着她去就医。 老林子里当然不会有郎中，距此最近的郎中还在二百里开外，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试刀大寨。乌兰昏迷不醒，指望她自己走去当然不可能，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背！ “背就背，不就二百里地嘛！”白凡咬牙切齿一番，猛地抓住乌兰双腕，只一个旋身，便将乌兰背在了身上。此前在寨子里，他都是刻意隐藏实力，像背个小姑娘走山路这般小事，何足道！ 狠声自语着，白凡背着乌兰辨识了下方向，又向西南行去。 长路漫漫，日已西斜，茫茫雪原上，有一串深深的脚印。脚印尽头，一位瘦弱的少年正踽踽而行，他身上背着一位穿纱裙的少女，如背着一朵盛开的花儿。 “你怎么这么重啊？！”白凡停下脚步颠了颠，叹了一息，继续艰难前行。他本以为即便是背着乌兰赶路，也算不得苦差事，可只过了半天，他便发现自己错了。 说实话，乌兰很轻，还不如一只小鹿，最多只有八十斤，是以白凡刚背上肩时，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可很快，他便发现乌兰似乎越来越重，更要命的，还是那不断传入鼻端的香气，让他的呼吸愈加不稳。 “怎么还有酒味啊！莫非是吃多了果子，醉过头了？”白凡嘟嘟囔囔着，心头恼恨起来，不是恼恨乌兰，而是恼恨自己无用。 抬头看了看天际，那里，晚霞似火，红的格外妖艳。看着那一抹嫣红，白凡脚步又是一顿，眉头也锁了起来。 “糟糕！这是！”白凡神色忽然惊慌，背着乌兰在原地转了一圈，希望能寻到避风处。只是四下虽山高林密，却并无合适的过夜处。 眼看天色将晚，白凡心头大急，卯足劲背着乌兰向前狂奔起来。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方才寻到一棵数人合抱的落叶松，将乌兰小心翼翼的放下，靠着大树摆坐在了雪地上。 “你等我，要是醒了别乱跑啊，我去四周找找看可有避风所在。”白凡憋着气，对犹自昏迷的乌兰柔声道。接着他稍一打量四周，猛然窜了出去。 原地，乌兰秀气的眉头微微一蹙。 只一蹙，她的眉头又散开，嘴角微微一颤，竟似露出了一抹笑意。只见她前方雪花乱舞，原来是白凡去而复返。 白凡冲到乌兰身边，来不及仔细观察，心急火燎抓住乌兰一转身，又将她背在了身后：“留你在这，可别让熊瞎子叼了。” 说话间，白凡背着乌兰跑上了前方山岭。 同一时间，夕阳光芒忽然大盛，照的林海雪原一片金黄，随后光影变得沉重，只片刻过去，天地间已一片漆黑。 呜呜呜。 一阵轻微的呜咽声自北方传来，似有若无，正背着乌兰狂奔的白凡闻声，脚下一顿，面上露出苦涩。 “果然要来白毛风，可是……”四望一眼，白凡忽然挺身扔下乌兰，一把抽出了朝华。乌兰措不及防被扔在雪地上，忍不住哼了一声，眼角“终于”睁开一线。 第25章 卧雪 只是白凡此时全神贯注在剑上，完全没注意到乌兰的异状，乌兰见此，索性再度闭上眼睛，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归剑流云！”一声断喝，白凡直接施展出破风决，剑尖上，那一点剑光立刻凝聚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御剑逍遥！”剑气刚凝结，白凡立时变招，那一点银线立刻围绕着他开始急速旋转，身下积雪随着他剑势漫卷，立刻清出一丈，露出下方坚如磐石的冻土层。 “还剑落星！”剑势再变，漫天银线忽然凝聚，结成一把光刃虚影，猛地向下方冻土层劈去！ 噗！ 银星飞舞，光刃尚未接触地面，便骤然崩散，白凡一头撞在了地上。与以前一样，这第三式，白凡仍旧发不出。 “混蛋！”白凡重重一拍地面，赶忙爬起身，挥着朝华生生向下砍去。 泥石飞溅，噼里啪啦声不断，白凡此时如疯了般，挥舞着朝华剑当柴刀劈砍。好在朝华质地优良，更兼锋利非常，如此粗暴的使，倒也没有损坏。 北方，有风吹来，那呜咽声已逐渐变得刺耳，温度越来越低。白凡略一倾听，停下手中剑看向乌兰，他此时浑身白雾蒸腾，那是他的汗水在急速蒸发。 毫不犹豫还剑归鞘，白凡一把抓住乌兰，稍一用力，便将她拽进了刚挖好的坑中。只是那坑既不够大也不够深，只将将容得下乌兰一人。 刚一摆好乌兰，白凡和身扑上，将坑口盖了个严严实实。. “啊！”一直“昏迷不醒”的乌兰只觉热浪扑面，猛然睁开了眼睛，爆发出一声尖叫。 随着这声惊呼，一阵蓝色的雾气轰然涌来，林中“呜呜”怪叫如兽群过境，这一夜的白毛风，格外猛烈！ “你终于醒了！”白凡盖在上面看着乌兰，喘着气兴奋喊道，他这半天遭够了罪，现下见乌兰活蹦乱跳醒来，心底真是百感交集。 只是乌兰恢复的也太快了，不但活蹦乱跳，还连踢带踹…… “快走开啊！你压着我了！”乌兰双手护在胸前，死力用手肘抵着白凡胸膛，下面两条腿如踩水车，不停的蹬着白凡小腹。 也难怪她如此紧张，白凡累了半天，身上热气喷薄，全是男人味。 “呀！”一声尖利变调的呐喊，乌兰卯足了劲一脚蹬出，只听“刺啦”一声，白凡皮衣破裂，光着上身被蹬飞了出去。 白毛风寒气惊人，只片刻功夫，白凡的皮衣便和坑边岩土冻在了一起，吃不得乌兰这一脚之力，终于自背部裂开，给白凡来了个“金蝉脱壳”。 白凡兴奋还未过去，此时一屁股摔在雪地上，****的上身被白毛风一激，终于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白凡木木问道，随后便冲着乌兰怒吼起来。 “醒了怎么还装？！你……”白凡气结，竟说不出话来。 乌兰自坑中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四下一打量，又瑟缩回了坑里。 “好冷的风，还是这里暖和些……”坑里嘟嘟囔囔着，再无声息。 白凡只觉肺都要气炸了，他一步抢到坑边，撕下兽皮衣胡乱裹在身上，对着坑里的乌兰怒目而视。 乌兰侧躺在洞里，半天后方才转头看向白凡，精致的脸蛋上满是疑惑。 “你，有事吗？”乌兰眼神朦胧中透着无辜，真是我见犹怜。 白凡当然不怜，他此时胸中激荡着怒火，可又能如何？扯她出来吹风？自己躺进去避风？能做的出来吗？ “哎呀！”白凡惨嚎一声，忽然纵身而起，冲进了寒风中。他现在头脑发热，必须要发泄，既然不能把气撒在乌兰身上，倒霉的便只有那些大树。 嗵嗵嗵嗵！听着外面传来的连串巨响，乌兰不由一哆嗦，拢拢纱裙又缩紧了些。 外面闹腾了足有一刻钟，方才没了响动，只余下呼啸寒风。坑中一番窸窸窣窣，梅朵再次坐起身，探出头来张望。 外面北风呼啸，地面三尺以上积雪全被刮成了粉末，真如起了毛一般。坑边不远处，雪地上长了个包，一角破烂的兽皮衣伸了出来，显然是白凡受不得冻，把自己埋进了雪里避风。 “白凡？”乌兰试探着轻呼，雪包中毫无反应。见此，乌兰大眼一亮，飞身跃出坑洞，落在了雪包边。 “小蛮子！”乌兰低下头仔细观察雪包，略微抬高了声调，又对着白凡吼了一声。雪包中依旧没有回应，反倒隐隐约约传出鼾声。 “果然是蛮子，这都能睡得着！”乌兰摇头叹息，也不知是敬佩还是不屑。她哪里知道，白凡这两天不但没睡过觉，还累的够呛，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昏迷不醒”的她，只怕早就寻个窝大睡去了。 四下打量一番，乌兰背对北风，挨着雪包跪坐了下来。寒风吹乱乌黑长发，抚摸着她的脸颊，一片紫色花瓣似是受不得烈风，自她头上脱落，顺着风向前飞去。 乌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震颤，顺着风，她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向前一点，正点在那片花瓣上。本来随风乱舞的花瓣一接触她手指，立刻牢牢粘住。 收回右手，乌兰点着那片花瓣触向自己眉心，同时左手抬起置于胸前，五指伸展捏了个兰花状的手诀。 一阵喃喃低语传出，那是乌兰在吟唱，她的话语似并非人言，根本听不懂。随着吟唱，她点在眉心的食指尖亮起一点紫光，紫光一闪，随即化作光波，向着四周无声扩散。 光波扫过一丈范围，所过之处，地上的积雪凭空消失，埋在雪包中的白凡也完全显露出来。 此时，乌兰的呢喃声越来越大，她紧紧闭着眼，眉头锁在一起，仿佛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无声无息，又是一道紫色光波扫过，裸露在外的岩石地面上，竟染上了一抹绿色。 乌兰闷哼一声，左手法诀再度捏紧，又是一道紫光荡漾开，所过之处绿意更浓。仔细观看便会发现，这一丈方圆的岩层上，竟然密密麻麻发出了一层嫩芽，无数翠绿的小草，正在寒风中挺立。 第26章 劫生 白凡此时躺在绿草地上，熟睡如婴儿，这方寸之地竟风雪不侵。（.无弹窗广告）许是觉得有些热，白凡翻了个身，推开裹在身上的兽皮衣，赤着上身继续睡。 乌兰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接着她松开点在眉心的右手，双手分别捏着兰花诀，交叉置于胸前。刹那间紫芒大盛，乌兰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也渗出了汗珠。 绿芒如水，流过这一片草地，那片小草立刻剧烈摇摆，一朵朵紫色花苞自株端伸展出来。 嗤，一声轻响，乌兰手诀同时散开，最后一抹紫芒如烟散出，飘落在含苞待放的草地上。遍地花枝摇曳，几乎同时，万千紫色小花绽放，发出一从紫色光晕，将这一片小天地笼罩。 做完这一切，乌兰眼中光彩变得黯淡，她身躯摇了摇，一头躺倒在白凡身边。倒下的同时，草地上紫芒一闪，随后熄灭，连带着这一方草地也同时消失。 这时从外看去，此地积雪依旧，丝毫看不出人迹，白凡和乌兰就此凭空消失。 二人刚消失不久，逆着狂猛寒风，忽然有嘈杂声传来。 不多时，前方风雪倒卷，一只庞然巨兽撞开风雪冲入林中，正站在先前白凡和乌兰消失的空地上。 此兽身长足有三丈，高一丈有余，体色青黑，肌肉肱结，身躯虽庞大无比，却丝毫不显笨重。巨大的头颅上，血盆大口内伸出四对獠牙，一双赤红大眼，隐约有火光闪现。 巨兽站定举目四望，无所得后，开始低下头贴地嗅闻起来，粗重的鼻息中，夹杂着点点火星。[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由于身躯过于高大，待它低下头方能看见，在它背上正端坐着一位青年。 青年人看上去二十许岁，脸庞苍白消瘦，显露出一丝病态。他身外里三层外三层，裹着无数层兽皮，除了半张脸外，皆包得严严实实。 巨兽嗅闻一番，抬起头，目中露出茫然之色。 安坐在背的青年此时方才睁开眼，面上露出不耐。 “血牙。”青年自兽皮堆中探出一只手，懒洋洋的喊了一声。 闻声，一道身影急忙奔来，站在巨兽边。 此人，正是曾与白凡交过手的血牙。 “二公子。”血牙单膝下跪抱拳低头，恭恭敬敬一礼，礼毕仍不敢抬头。 被称作二公子的青年迎风深吸一口寒气，接着缓缓吐出，开口淡淡的道：“你说，他们是走的这个方向？” “是。”血牙小声应答，头垂得更低。 “他们还找了一位剑魄修为的大剑客，与他们同行？”二公子继续问，语气仍旧不温不火。 “是……”血牙闻言一颤，改单膝为双膝下跪，额头已经抵在了雪地上。 “那么，人呐？！”青年坐直了身体，不耐烦的喝问。 血牙跪地趋前两步，满脸惶恐的抬起头，想分辨，却终究没敢说出口，又一个头重重磕了下去。 “灰鬃。”二公子眉头微皱，沉声喊到。 随声，后方灰鬃顶着风雪走来，他脸色苍白深情萎顿，右袖筒空空荡荡，手已不知所踪。在他身后跟着几只妖狼，边走边彼此相顾，显得忧心忡忡。 “你作何解释？”二公子看着前方淡淡说道，目光散乱不聚焦。 灰鬃闻言，低头目光闪烁不定，面色逐渐扭曲。 猛一咬牙，转过身看向紧跟在身后的狼群，灰鬃目光已近癫狂。群狼瑟缩呜咽，目中满是哀伤，却没有谁敢奔逃。 灰鬃没有解释，二公子也不需要，连夜追赶无果，令他有些生气，而有了怒气便需要发泄。 “混账！”灰鬃嗓音沙哑，嘶吼一声向狼群挥出了独臂，血花喷溅，一只妖狼被生生打碎头颅，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地气绝。 群狼呜咽着挤作一团，却仍没有哪只敢逃走。 “你们误传情报，害公子受累，真真该死！”灰鬃喊声比夜枭还难听，再一次对狼群挥下了利爪，只是他那通红的双目内，似有泪光闪过。 残肢四散，又一只妖狼被撕裂，灰鬃依旧在大喊，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好了。”二公子突然出声，他此时语气平缓了些，血牙闻声，一直紧绷的身躯随之放松了些。 此时，灰鬃利爪正将要切入一只小红狼天灵，在那只小红狼惊恐的目光中，灰鬃猛然停手，爪尖已触到小红狼毛发。 紧绷如铁的手爪一松，落下按在小红狼额头，将它轻轻推开，随后灰鬃如被抽了筋一般，软瘫在了雪地上。 小红狼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看着伏倒在地的灰鬃，半晌后方才回过神，呜咽着冲到灰鬃身边，不住用头颅拱他的肩膀。 余下几只妖狼见此，也纷纷跑过来，围着灰鬃不住嘶磨。 二公子端坐巨兽背上，虽没有回头，却似能看见，此时再度皱了皱眉。 “此事是妖王亲自下的封命，若是不能及时找到人，不但你们，就连我也难辞其咎！你掌管落英山脉狼族，当知该怎么做。”二公子低下头看着血牙，说话的语气竟有了些亲和。 “听说，剑修再度现世，父王担心出差错，已经派了三弟前来，若是让他抢了头功……”说到这，二公子语气转弱，看着远方叹了一息。 血牙猛然抬头，双手抱拳高举过顶：“属下十万落英狼族，皆是二公子最忠心的子民，只要公子允我等越界之权，必不会让公子失望！” “去吧去吧。”二公子挥了挥手，便不再言语。 血牙神情一振，抱着拳嚯然起身。 “彪下领命！” 转过身，血牙对着后方仍在呜咽的群狼大喊：“奉二公子命，招我所有落英山狼族，大搜群山，可越界，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人！” 喊罢，血牙身躯猛然膨胀扭曲，转眼化为一只丈高棕狼，对着满天风雪发出一声怪异的嚎叫。这一声悠长不绝，贯穿苍穹，在群山之间回荡不息。 远山，传来一片狼嚎应和，随后，嚎叫声如烽火般蔓延，越传越远，血牙嚎叫声尚未停歇，四野已满是冬狼那苍凉的嚎叫。 这个雪夜，本该寂静的落英山脉喧嚣震天，十万狼族同声嚎叫，寒意压过了呼啸的烈烈北风。 第27章 嘱托 无论是人、妖还是兽，这一刻尽皆惊醒，惊恐的倾听连绵狼嚎，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好看的小说唯有几位有数强者，虽不惧，却也为之震惊，纷纷飞出洞府探查。 这一刻，整座落英山脉震动！ 此时，二公子坐在巨兽背上，也在侧耳倾听，脸上带着玩味的神情。在他身后，一匹稍小的巨兽正缓步前来，此兽背上骑坐着一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看上去甚为儒雅。 “你们快去吧。”中年人走过群狼身边，语气和善说道。 血牙停住嚎叫，回身对中年人低了下头：“遵命，青木大人。” “儿郎们，随我去！”血牙对着挤成群的狼妖们发一声喊，立刻转身冲入了风雪中。妖狼们稍一踌躇，便追随血牙狂奔而去，唯有那只小红狼守在了灰鬃身边。 “我们也去吧。”灰鬃拍了拍小红狼，也化为本体追去，只是刹那间，他的目中有怨毒一闪即逝。 青木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驱使坐骑来到了二公子身边。 “公子，仙妖有约，彼此不得侵入对方家园，你允它们越界，只怕……”青木行至二公子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西南方。 二公子闻言莞而：“剑修再度作乱，这离州很快便是前线，还讲那些规矩做什么？何况……” 二公子话语一顿，转回头幽幽看着青木，开口道：“我下过让它们越界的封命吗？” “啊哈哈哈。”青木闻言大笑，眼中有精光闪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二公子抬了下手，接着说道：“命近卫队驻守黑风口待命，你随我去见见此间主人吧。” “是！”青木神情一整，对着二公子一礼，向后方黑暗中大声传达命令。 命令传达完毕，后方轰然承命，随后一骑骑巨大的妖兽鱼贯行出，每只怪兽背上都有骑手，皆是精悍的妖族战士。他们个个神情萧杀肃穆，不声不响走过二人身边，转而向南，只百人的队伍，却给人以千军万马般的威压。 待近卫队过完，二公子催动巨兽，转道向西行去。并未疾驰，他二人在狂风中如闲庭信步，这能冻裂岩石的白毛风，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随着他二人远去，这片树林终于回复了宁静，北风又肆虐了片刻后，便连地上的痕迹也完全被掩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翌日清晨，白凡早早便醒了过来。 冻醒的…… 这一觉他本睡得踏实万分，还做了个美梦，在梦中，他来到了一处从未去过的美好所在，遍地的绿草，野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他席地而睡，只觉从未有过的温暖，从未有过的安心。 等一梦醒来，他发现自己赤着上身躺在雪地上，那堆破烂皮衣推在一边，正被乌兰紧紧抱在怀里取暖。 乌兰躺在雪地上，似正在酣睡，只是她那昨天还红润的脸颊，此时却苍白如雪。 “乌兰，乌兰？”白凡看出她脸色不正常，赶忙轻声呼唤，只是乌兰毫无反应。 探出手背，小心翼翼碰了下乌兰脸颊，白凡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乌兰此时脸颊虽仍柔软光滑，却如雪一般冰凉。 “糟了！”虽不懂医道，白凡也知乌兰状况很不好，不由后悔起昨晚的粗鲁来。 手足无措一番，白凡只得继续昨天的计划：背上乌兰，尽快赶到试刀大寨。 上衣已经破损，所幸出门时，白凡带了不少兽筋。他先将一块兽皮胡乱捆在身上，接着学曲恒那般，将朝华剑连鞘横绑在了腰后。 最后，他用兽皮披风裹好冰凉的乌兰，打个死结紧紧捆在了背上。情况紧急，他打算立刻背着乌兰上路，直到试刀寨。 站起身颠了颠，调整下位置后，白凡正准备迈步，忽有一物自乌兰袖口滚落。白凡看着那事物，略一辨认，脸上立时蒙上了疑惑。 洁白的雪地上，那焦黑的物体甚为显眼，白凡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梅雁村长的旱烟锅。 “这烟锅，怎么会在你这里？”白凡问，只是乌兰气若游丝，又如何能回答他。 想了想不得其解，白凡只得捡起烟锅，摇了摇头上路，毕竟现在乌兰的状况耽搁不得！ 他俩这一路已经走了好几天，三百余里已过大半，按照白凡的估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日黄昏便可抵达目的地。 再往前行，便进入了试刀寨势力范围，寻常妖兽不敢进入，应该不会再生波折。现在他担心的，反倒是乌兰的状况，只盼她在试刀寨就医后能安然康复。 昨夜一觉他睡得很好，连日疲惫尽去，虽背着乌兰，脚步仍坚定有力。这一趟经历了太多艰难险阻，完全超出他事先想象，不过他到底还是挺了过来，此时目的地已然在望！ 从清晨走到中午，白凡丝毫没有减速，虽已汗湿衣背，体力却仍旧旺盛。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路边已出现零星民居，这些都是试刀寨治下附属山民，路边山势开始变得平缓，甚至能看到零星农田，这让从未见过庄稼的白凡很是兴奋。 依照这速度，午时便可赶到。 更让白凡安心的是，背后的乌兰呼吸渐渐悠长了起来，许是他身上散出的热力，温暖了乌兰那冰凉的身躯，加快了恢复。 “再坚持一会，我们就快到了！”白凡虽喘息难平，话语中却带着兴奋，毕竟他这头一次差事，终于就要圆满完成。 也许因为这一次的表现，村长爷爷会让自己进捕猎队！白凡如是想。 就在这时，乌兰忽然急促喘了几息，呼出的空气温热，拂在他后颈上。 “嗯……”乌兰出声，也不知是应答还是呻吟。 “你醒了？！”白凡大喜！ 乌兰动了动身体，叹了口气：“嗯，小蛮子，你莫出声，听我说。” 乌兰话语细碎虚弱，还掺杂着掩饰不住的无奈悲伤。 “如果，我终究走不到试刀寨，你便替我去找到一个人，将此物交给她便可。”乌兰说完细喘几息，白凡只见有一物自眼前落下，飘入了他怀中隐藏。那是一片花瓣，色泽艳红，触到他胸前皮肤，立刻传来一阵温热。 第28章 离散 “前方就要到了，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就算还有坏人……”白凡不明其意，忍不住出声说话，却被乌兰打断。[.超多好看小说] “呵呵呵，小蛮子，本事不大，口气到不小。”乌兰轻笑，虽气息短促，倒也恢复了些平常的精灵。只是等她再度开口时，语气又转为了疲惫落寞。 “我走不到了，他来了，我能感觉到……” “谁？！”白凡不服气的问。 只是乌兰又将头伏在他肩上，不言不语。 白凡原本心情不坏，此时见乌兰如此，已感觉她并非玩笑，心情也随之沉了下来。 二人无话，翻过一座座山岭，只有踏雪的“沙沙”声一路作陪。 忽然，一直默默伏着的乌兰猛然抬头。 此时，白凡不经意一步跨出，仿佛穿透了一层薄膜，空间竟肉眼可见扭曲了下。等视线归于平常后，只见前方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雪地，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人。 此人着一身黑衣，看背影似是个青年男子，因背对他们，是以看不清容貌，正在他们前方十丈盘膝而坐。任由白凡背着乌兰走近，他身躯分毫未动，却有一股无形压力涌来，令白凡脚步愈加艰难。 他并非盘坐在地，而是离地三尺，悬坐在了半空！ 悬空代表着能飞，而要凭自身飞行，修仙者必要筑基，妖修不显露本体的话，则更是需得炼魂修为方可。 只是，无论筑基还是更强大的炼魂，都不是白凡可以抵挡，更何况他还背着个虚弱不堪的乌兰…… “你说的，就是这人？”白凡心底一沉，一阵虚弱无力感涌来，只得停下脚步问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所谓剑者无惧，白凡自然不会害怕，只是离那人越近，压力便越大，此时已根本抬不起脚步。 乌兰不答，轻轻拍了拍白凡肩膀：“你放我下来。” 白凡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慢慢蹲下，将乌兰放在了雪地上。面对妖狼时他可以拼，可对面这人，他根本无力反抗。若判断不差的话，对面这人只怕正是炼魂境的大妖，在他面前，白凡不会比蝼蚁强多少，强拼只会徒送二人性命。 “你……” 白凡正待说话，前方人抬起左手，缓缓转过身来。 出乎预料，此人不但很年轻，还很英俊，只是脸色过于白皙，看上去有些羸弱。他转过身来，看着乌兰良久，忽然展颜一笑，自始至终没有去看白凡一眼。 “乌兰，你可真会跑，害得我一番好找。”来人对着乌兰笑道。 白凡闻言一愣，不明所以看向身边乌兰。 乌兰扶着白凡手臂，勉力支撑住身体，对来人的话语充耳不闻，只管定定看着白凡。 “小蛮子，这一趟差事走不完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刚托付你的事。”乌兰仔细打量白凡，眼中已蒙上一层水雾。 来人见此，面色沉了下来。 乌兰此时仿佛有许多话，却不知如何开口，抓着白凡的双手因过于用力，微微颤抖了起来。 白凡看着无助的乌兰，脑中一片混沌。 乌兰转头，双目无神看向北方，喃喃说着：“朔风大剑客曾说过，剑者，有诺必守，这一趟，他日你必会将我送达，是吗？” 再度看向白凡双目，乌兰的眼里满是期盼，竟又恢复了些许神采。白凡面对这双眼，不知如何作答，只用力一点头。 “快走吧！”前方，来人出声催促，语气已渐不耐烦。 “若是被二哥寻到了你，你的麻烦就大了！” 乌兰闻言秀眉倒竖，首度看向来人：“我可以跟你走，不过，你不许伤害此人！” 来人闻言一滞，目中闪过愠色。 稍稍平缓了下气息，来人淡淡说道：“好！我不伤他就是。” 乌兰冷哼一声，复又看向白凡：“你记好了，此人名叫……玄川，乃是幽州青瞳妖王三子，来日你若修剑有成，一定要替我杀了他！” “你！”玄川为之气结。 不过只一瞬间，他便怒容尽去，面上再度露出恬淡笑意。 “这小蛮子若真有那般造化，我便等他来杀又如何？如此，你可以随我上路了吧？” 闻言，乌兰握着白凡的双手一紧，接着猛然撒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她身体虚弱不堪，刚跨出两步便已微喘，脚下也有些趔趄。 玄川见此眉头一皱，伸出左手，曲起中指对着她轻弹。一道黑色烟丝应指而出，如蛇般卷至乌兰身侧，围着她的腰盘旋一周。 玄川左手回引，那烟丝立刻凝实如索，捆在了乌兰腰间，将她带得凌空飘起飞向玄川。细看之下便会发现，这黑索上波纹流转，竟似是某种液体。 玄川见已掌控住了乌兰，忽然腾身而起飞向天空，他左手捏着法诀，牵引着乌兰之上九霄。 白凡在下方仰头目送，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正当此时，空中的玄川忽然回头看向白凡，目中带着戏谑。 “我不伤你，去吧！”说话间，玄川右手一挥，大袖扇动之下，一道黑气弥漫的旋风蓦然出现，对着白凡兜头罩下。 那旋风初始很小，下冲的过程中不断扩大，等到白凡面前时，已然接天连地轰隆滚滚！以白凡的速度，本不难躲过这道旋风，可他此时如被施了定身法，竟不能动弹分毫，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 “混账！”白凡怒骂刚出口，便只觉罡风加身，后面话再也喊不出。稍倾，他已成风中残叶，被旋风卷上半空吹往远方。 “哈哈哈哈。”空中，只余下玄川的笑声回荡。 确如玄川所言，他并没有伤白凡，只是扇了他一下。只是他这随意地一扇，也足够白凡受的。 白凡所料不差，玄川确实已入炼魂之境，虽然只是初境。可随手一扇，竟有如此威力，却完全超出他想象。 他此时只觉天旋地转，狂风围着他咆哮怒吼，撕扯得他浑身生疼，眼睛更是完全无法睁开。 如此，也不知过去多久，狂风忽止，白凡再度睁开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急遽放大的地面！ 急速下坠中，白凡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身体紧紧抱作一团，以减低落地时的冲击。 第29章 妖患 “轰”的一声，白凡如炮弹般砸入雪地，炸起一大蓬雪花，随后他又变成“水漂”，在雪地上弹跳翻滚出好远，方才止住了冲势。好在离州已入深冬，地上积雪足有三尺厚，否则这一下就算不死，也非得摔得他筋催骨折！ 雪地上一道划痕，足有十丈长，轨迹尽头是一个杂乱的雪堆，那是白凡一路滑行推出来的。他此时靠在雪堆边，四肢百骸无处不痛，只是他紧咬着牙关，右手紧握着身后剑柄，没有出声，眼中满是愤恨！ “乌……兰！”半晌后，白凡长吐一口气，咬牙喊出了这个名字。 乌兰刚才那无助的样子，仿佛刻在了他的心里，比他所受伤患还要痛。 本以为习剑略有小成，可以仗艺做些事情，却不料既保护不了乌兰，也无法完成梅雁村长所托，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无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雪堆边，白凡缓缓爬起，又慢慢坐了下来，从头至尾，他右手始终不曾松开过朝华剑。 沉思着，一个又一个时辰，白凡宛若冰雕一动不动。 他想了很多很多，却没有主题，只是任由过往种种一一自脑海掠过。小山村，捕猎，独自习剑，梅朵、郭山、师傅、白昭，还有乌兰…… “你们都在哪里……？”白凡无神自语，目光渐渐萧索。他此时只觉分外孤单，只想寻到亲人朋友，和他们在一起。 这一刻，他分外想家。 蓦地，白凡目光一顿，低头向自己胸口看去，就在刚才，那里忽然传来一阵温热，将他散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探手入怀摸索一番，将手掌摊开面前，白凡眼中先是疑惑，渐渐的，浮起一层决然。那手心里，静静躺着一片火红的花瓣，正是乌兰先前托付给他的。 艰难的爬起身，白凡将花瓣收入怀中，看向天边那一抹晚霞，那里是西南。紧了紧身上捆扎的兽筋，白凡迈开沉重的脚步，继续向着夕阳走去。 乌兰虽然丢了，可她的嘱托还在，这一趟任务，自己还没有完成。 “朔风和乌兰都说过，剑者，有诺必守！”白凡轻声诉说，立下誓言，对自己的剑！ 朝华剑仿佛应誓，忽然发出一声剑鸣，白凡将之又紧了紧，脚下越来越快！ 就在白凡刚越过前方山岭时，他原来所处之地，一匹半人高的狼缓步走了出来，悄悄辍在了后面。这匹狼毛色火红，双眼幽深坚定，双耳后，分别有两丛白色毛发，一只延伸至脑后。 它在白凡一里后，既不追近也不放松，维持着匀速跟随，不时抬头警惕四望。 如此距离，白凡毫无所觉，就算有所发现，他也不会为之所动。不知被吹到了哪里，他只记得村里老猎手曾说过，试刀寨在西南，太阳落下的方向。 翻过一座座山岭，白凡如一个孤独幽魂，等他终于停下脚步时，已是子夜时分。 并未迷失方向，作为落英山里的少年，即便是无星无月的黑夜，也自然有辨别方向之法。之所以停下来，只因在他前方，一座山岭那边，有火光摇曳冲天，将夜空映得一片通红。 “起山火了吗？！”白凡心头一惊，赶忙向山顶爬去。 落英山脉遍生针叶林，这些树内都含有大量油质，虽能耐寒，却最怕起火。 连绵不绝的针叶林一旦发生火灾，北风便会成为最大的帮凶，火借风势，很快就会蔓延扩散不可收拾。是以，落英山脉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遇起火，所见者，哪怕只是路人，也要立刻相助。 白凡此时已很累，并且浑身疼痛，不过作为落英山里人，眼见情况紧急，他还是奋起余力拼命爬山。 山岭不高，只片刻功夫，白凡便爬上了山巅。等他站定向对面山下望去，只一眼，脸上的慌乱立时被惶恐代替。 眼前是一片如火海炼狱般的山谷，只是熊熊燃烧的并非山林，而是一座村落。 村落约有百户，规模比白凡的村子要大上不少，建有完整高大的原木围墙，民居也靠的更近。只是这些防御措施，现下却为火焰所借，此时这一座村落，已然连片烧成了一团，巨大火舌狂躁的舔着夜空，发出“烈烈”怒吼！ 漫天火星被抛出火场，向着四下飞散，将四周山头都笼罩在内。白凡站在火星雨中，脸色被火光映得通红，点点火星飘落在他身上，发出“嗤嗤”声响。 借着火光，他看的分明，那已被热浪融化的泥泞冻土上，躺了满地尸体！碎裂的残肢抛得到处都是，赤红的泥地里混的不是水，而是血！ 火场里，三三两两有十余匹妖狼，正在尸体之间穿梭嗅闻，似是在寻找什么。 看着那一地残破尸体，白凡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恨火剧烈升腾，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千年前，落英山脉中的人和妖有过约定，彼此在野外不管如何死斗拼杀，双方皆不允许侵入对方聚居地。这一条约定已历千年，从未听说过有人或妖犯境，而今日，却被血淋淋撕碎！ 妖狼体貌各有特异之处，而下方这群妖狼白凡认的，正是曾袭击过自己的黑风口妖狼族。没想到曲恒当初不屑于杀了它们，竟让它们流窜至此，造下如此惨剧！ “你们都该死！”白凡站在山顶，跺着脚嘶声大喊着，如此惨象置于面前，他情绪已然失控。 他的喊声歇斯底里，刚一发出，便立时被下方那群妖狼发现。 嗷呜呜呜！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冷漠的嚎叫，妖狼们纷纷抬起头看向白凡，放弃搜索开始聚集。 山顶上，白凡之处，忽然传出一串无法形容的刺耳声响，既不似人声，又并非剑气破空，仿佛是来自灵魂的呐喊！同一时间，白凡带着一点剑光，发了疯似向山下扑来。 裹着剑光，带着如厉鬼般的尖啸，白凡只管拼命加速，以至于完全收不住脚乱了章法，他现在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中有一个字在反复炸响。 杀！杀！杀！ 第二十九章：血戮 狼在丛林中并不算最强大，不过，却绝对是最疯狂的野兽，妖狼更是如此。面对发疯般杀来的白凡，妖狼们丝毫不惧，眼中竟也如白凡一般，涌出一抹疯狂！ 嗷呜呜！ 一只棕毛巨狼亮出森森獠牙，所有妖狼同声低吼，全都龇着利齿开始面向白凡小跑。它们步调完全一致，虽表面看去不成队列，却前后左右错落有致，如散兵线一般。 棕毛妖狼冲在最前，似是这群妖狼的新头领，随着它脚步逐渐加快，所有妖狼也开始不断加速，很快便已讯疾如风。它们在熊熊烈火笼罩的村道间穿行，带起的狂风吹得两侧大火不住颤抖变形。 呜……妖狼们一边如风卷过一处处屋角，一边发出疯狂的低吼，转眼便冲至村口。 “呜……”白凡胸中也在低吼，声如恶狼，也已经冲到了村边，两股疯狂杀意，转眼便硬生生对撞到了一起！ “倏”的一声，那只头狼强健的后足发力，身躯腾空而起，化为一道虚影扑向白凡。它的攻击方式很直接，也很有效，直接攻向了白凡咽喉。 它断定白凡必会出剑招架，那么，其他方位的破绽便会暴露给自己的同伴。 妖狼尖牙利爪坚逾金铁，速度更非普通野兽可比，除非达到修炼的第二步，否则，没人敢用躯体硬接！ 不得不说，它是个好头领，白凡能杀了他们的老首领黑狼，战力肯定在它之上，如此不留退路的正面全力对撞，很可能只一个照面便会被白凡所伤。可它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如此，只为了给同伴创造必杀之机。 只是它虽不怕死，对面的白凡却比它更疯狂！ 并没有出剑抵挡这致命一击，白凡速度不减，握着朝华剑的右手腕一翻，竟然将剑背在了身后！棕狼见此瞳孔一缩，自他那凶残的双目中有倒影出现，那是一只手，左手。 就在相撞刹那，白凡反握朝华剑，猛然伸出了左手，避开狼牙，一把掐向棕狼咽喉。 两相接触，棕狼无法咬到白凡，伸出利爪便扫。 “呜”的一声，棕狼一爪扫中白凡前胸，带起一溜血花，只是，白凡不但不退，反而用血肉模糊的胸膛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双方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胸膛对胸膛！只是白凡的左手已经掐住了棕狼的脖颈，胸膛也挤住了它的利爪，让它一时动弹不得，并且就势将它扑倒，死死压在了它身上。 仍然没有动用手中朝华，刚一扑倒，白凡脖子猛然后仰，怒目圆睁直视棕狼，用前额狠狠砸了下来。正当这时，妖狼们的计划发动，一匹紧随着头领的妖狼，冲出一侧火墙，自白凡左方扑了过来。 “嗵”的一声，白凡这一头狠狠砸在了棕狼鼻端上，棕狼只觉眼前血光一闪，随后便是剧烈疼痛，待睁开眼时发现，它的鼻梁已被撞断。刚才白凡手如铁钳，棕狼被掐住根本无法闪避，只得眼睁睁受了这一击。 白凡现在满额头都是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棕狼的。不过他现在完全不去理会这些，刚撞中棕狼，他立时就地侧滚，改卧为躺，右手中朝华剑也随之变了个方向，正对着紧随扑上来的妖狼。 不需要很大的动作，白凡只将右手抬起，朝华尖端便指向了那只准备补刀的妖狼。利刃对咽喉，那只妖狼下意识抬起前爪猛挥，于千钧一发之际拍在了剑刃侧面，两相受力反弹，各自错身而过。 白凡剑势不绝，一声爆喝，追在了它身后。 嗷！一声凄厉的惨嚎，自鼻梁已断的头狼口中发出。 原来，棕狼虽已受伤，白凡却仍没有对它罢手，他的左手松开咽喉，顺着嘴角滑倒了耳际，食中二指并成勾，狠狠扣进了它耳中，拖着它一起追杀那只偷袭的妖狼。 嗷嗷嗷！棕狼头目惨呼声撕心裂肺，只是被白凡大力拖拽，根本无法爬起。 白凡拖着一匹巨大的妖狼跑不快，猛然一剑劈下，只斩断了前狼半截尾巴。那匹妖狼吃痛，惨呼一声远遁，再也不敢靠近。 四下里，众狼已将白凡团团围住，只是听着头狼那撕心裂肺的嚎叫，看着浑身鲜血如杀神的白凡，它们的眼中竟出现了犹豫之色，没有立刻合围。 “啊！”白凡怒吼回头，看着棕狼双目喷火，扬起右手，用剑柄对着棕狼狠狠砸了下去。 棕狼被扣住的耳中鲜血喷涌，被拖拽得身不由己，面对这一击仍无法躲闪，看着砸过来的剑柄，它眼中首度出现了恐惧。 嘭！ 这一下砸了个结结实实，棕狼鼻梁完全粉碎，嚎叫已无法发出，只有声声呜咽憋在胸腔里回荡。 “过来！”白凡左手一旋，将棕狼按倒在地，对着四周妖狼喝道。 众妖狼相视一番，终究野性占了上风，眼中再度透射出凶焰，开始围拢缩小包围圈。 只是它们此番显得小心翼翼，脚步谨慎缓慢，谁也不肯做出头鸟。 眼见群狼摸了过来，白凡低下头死死盯着棕狼眼睛，在白凡逼视下，棕狼那平素凶狂的狼目中，竟流露出一丝惊悸。 “死吧！” 再不犹豫，白凡手起剑落，棕狼那颗狰狞扭曲的狼首已被砍下。 白凡揪着狼耳振臂发力，狼首被他抛出，砸向了正围拢过来的妖狼。 棕狼作为头狼，虽死余威仍在，首当其冲的妖狼赶忙躲开，只是它惊慌之下没发现，紧追着狼首而来的，还有一点明亮的银光。 那是白凡的剑气，发自朝华之端！ “倏”的一声银线闪过，那只妖狼只觉清风拂面，接着眼前闪过一道花火，血光乍现之后，它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朝华剑自它眼前扫过，已将它双目尽皆扫瞎！ 白凡一击得手，脚下不停，如狂风般卷过，自缺口中冲出了包围圈。 并没有脱逃，刚一冲出，白凡立时停步转身，横剑在胸与群狼对峙。他此时背靠山岭，面对燃烧的村庄，将妖狼群夹在当中，封死了它们的退路。 第三十章：剑胆 妖狼尚有不少，若一拥而上，白凡并非对手，只是它们被刚才那一幕所慑，虽咆哮不止，却无一敢越众上前！ “全部都得死！”白凡咬牙低吼，从这个方向，村内那些尸体看的更为清楚，他的杀意也被刺激到了顶峰！ 正当此时，白凡忽觉胸中传来一阵刺痛。 “呃。”白凡闷哼一声，跨前一步以剑支地，方才稳住了身形。 就在刚才，他忽觉胸中仿佛被针扎了下，痛感虽不剧烈，却仿佛直接刺在了灵魂上，让人无法忍受。白凡自小便和白昭一起在山林里打猎，也不知受过多少次伤，多大的疼痛他都承受过，可今日的疼痛却不同以往。 “怎么回事？！”白凡左手紧紧抓着胸口，那一点刺痛，竟令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白凡这里正努力稳住身形，对抗那难忍的疼痛，前方咆哮声已响成一片。原来妖狼们见白凡失势，凶焰顿起，再一次对他发起了攻击。 白凡抬头，只见数只恶狼正齐齐扑来，雪花四溅中，几只妖狼背衬烈焰，格外狰狞！ “来吧……！”白凡咬牙，以剑杵地艰难的站起，他的身躯仿佛生了锈的铁器，站立过程中绷得“嘎吱”作响。 呛！ 再熟悉不过，一声剑鸣，却并非发自朝华剑。就在白凡身躯挺直那一刻，他的胸膛里忽发一声剑鸣，声音不大，听在白凡耳中却犹如雷鸣！ “是剑魄！” 白凡心中呐喊，此时他终于知道，那一点刺痛到底为何物了！ 修剑者，自剑气境界至剑魄境，时间完全不定，既有百年而不得者，也有当天刚迸发出剑气，立时便入剑魄境的极端例子。这一切既需要悟，也需要机缘，更重要的，则是需要胆量！ 剑魄别称为——剑胆，只因这位于胸膛中的自生利刃，乃是完全由胆气凝聚！ 无胆，不成剑魄，只是结成剑魄到底需要多大胆，却并无定论，似乎也因人而异。 白凡知道，现在这一点刺痛只是雏形，离结成剑魄还很遥远，不过既然剑魄动，便表示自己已经具备了凝聚剑魄的先决条件，剩下的，便只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就试试看我到底有多大胆！”白凡大吼亮剑，忍受着钻心疼痛。 狼群已经扑到，这次它们不做丝毫试探，卷着狂风，分几路同时袭向白凡。它们的配合很娴熟，也很有效，这一刻，白凡四面同时受敌！ 狼群及身刹那，白凡突然横剑当胸蹲下身去。 “御剑逍遥！”随着一声断喝，白凡身周猛然旋出一道银线，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和众妖狼撞在了一起。 叮叮叮叮！ 高速旋转的银色旋风刚出现，立时便承受了妖狼们的一轮攻击，那一点剑气似是承受不住连串撞击，立时变得震颤不稳，范围也开始急剧缩小。 妖狼们见此，攻势变得愈加猛烈，他们知道，只要逼回白凡的剑势，这个凶神将任它们鱼肉！ 想到立刻便能撕扯白凡的身躯，痛饮他的热血，妖狼们攻势再添一分。而此时，白凡的剑招已收缩至极限，几乎是贴着他的身躯在旋转。 蓦地，那一点银星熄灭，白凡的朝华剑上再无剑气。并非妖狼们攻击所致，这一次，白凡竟然在万分危急中，主动停下了剑招，任由妖狼冲近了身。 白凡这一举动有些出乎预料，他正对面那只妖狼本以为白凡会勉力抵抗，岂料他竟然主动置身于险地，不防之下，招式终于用老。 虽收剑，白凡目光却更显凶悍，看着这目光，那止不住身形的妖狼心底不由一寒。 只是，已来不及了！ 白凡剑出，无声无息，那只妖狼完全看不见他剑势，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剧烈的疼痛，来自他的胸膛。待它惨嚎着低下头去，只见不知何时，朝华剑已经插入了它胸口，直没至柄，正穿透了它的心脏！ 这是——归剑流云，破风决的第一式，这一次，白凡竟然是将破风决倒着施展。而这次的剑势，于他先前所练完全不同，只是剑势虽不同，剑意却一模一样，这招仍然是归剑流云。 心脏已被穿透，妖狼生命之火急速熄灭，充满恐惧的眼神随之灰败下来。不过就在完全熄灭刹那，它的目光一凝，这一刻它看见，白凡后方另一只妖狼腾空而起，对着他后颈狠狠咬下！ 这一击，白凡绝躲不过！ 脑后恶风袭来，白凡只来得及略一偏头，便觉肩头绞痛，一股大力冲击在了背后，将他扑倒在地。 刹那间雪花四射，一人一狼扭作一团，在雪地上剧烈翻滚，展开了最血腥野蛮的近身肉搏，其余妖狼围着战圈团团转，竟是无处下口。 一蓬蓬鲜血被甩出，也分不出是谁的，撒在洁白的雪地上，见之触目惊心！嘶吼声，咆哮声，皮肉被切割划开声，混做一团，令人闻之胆寒。 狼本嗜血，可此时，围着战圈的妖狼们竟渐渐平静下来，低吼着退后了几步。它们是天生的捕猎者，可此时的激烈血腥程度，已超过承受极限，让它们生出了寒意。 战场忽然安静了下来，除了燃烧轰鸣，战圈咆哮，其余妖狼再无生息，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异。 并没有维持多久，只听“嗵”的一声，那一直搅在一起翻滚的雪影炸开，一匹妖狼转身冲出。在它后方，白凡浑身浴血，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脱离战团的妖狼回看一眼白凡，艰难的迈开步，趔趔趄趄走向自己同伴。 众妖狼见此，目光同时一松。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一直趴着不动的白凡，忽然抬起左手，向那匹妖狼抓了过去。 旁观妖狼身躯一震，瞳孔收缩，仿如受惊。 白凡这一抓快如闪电，妖狼虽有所觉，却无力躲闪，被他一把抓住了狼尾！ 狼最是忌讳尾巴被触碰，寻常时，这匹妖狼本该转身拼命，可此时，它似已被吓破了胆，只顾亡命挣扎，根本不敢回头。 第三十一章：魄碎 只是白凡那黝黑瘦削的胳膊，却如钢浇铁铸，认妖狼如何挣扎，不但挣不脱，反倒被拖得一点点向后。 “死！”白凡猛然暴起大喝，手中依旧紧握着朝华。那只死命挣不脱的妖狼，闻声回头，眼中满是恐惧。 火光中，白凡身影漆黑混沌，唯有那柄利剑闪耀着森冷光芒。以上便是那只妖狼所见最后一幕，接着它只觉眼前一黑，视线中留下一道银色划痕，久久不散。 一剑劈下狼首，白凡如扔破口袋般抛出狼尸，众妖狼哗然，狼狈躲避着砸过来的无头妖狼。 “轮到你们了。”白凡逼视妖狼，凶如煞神！他此时胸中疼痛剧烈，难耐之下只求发泄，眼中杀气犹如实质。 妖狼们受不得这份杀意，再度不由自主退后几步。 “过来！”白凡放声大喝，妖狼们再退。 终于，一匹妖狼承受不住压力，低吼一声转身就跑，其它妖狼如被传染，再也不敢与白凡对峙，纷纷转身急奔而去。 它们先是被斩了头领，继而又被白凡吓破了胆，此时已无勇气再战。 妖狼们亡命奔逃，越过前方山岭消失，一直站立不动的白凡体内忽然传出“嘣”的一声，仿佛有金属在他体内炸碎。接着他身体摇摆一番，仰天直挺挺倒了下去。 “还是功亏一篑啊……”白凡喃喃苦笑，就此晕了过去。 剑魄终究还是没有凝聚成，他此时又浑身是伤，内外交困之下，再也支撑不住了。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落下，三三两两零零落落，落在白凡的脸上，身上，逐渐将他覆盖…… ———— 驾，驾！ 声声呼喝在群山间回荡，自上向下望去，只见一匹神俊非常的枣红马，正在山谷间疾驰狂奔。巨大的马蹄敲打雪地，在身后留下一道凌乱的足迹。 马背上伏着一位面目清秀的青年男子，正在大声呼喊催促马匹，那马儿也不服输，虽已跑的满身大汗白气蒸腾，却毫不惜力，仍在拼命加速。 再看马上男子，他身着青色紧身衣，头上系着一根青色丝带，随着劲风扑面，披散的长发与丝带纠结着在脑后飘飞。足下，是一双百纳厚底靴，小腿上打着密密层层的绑腿，一副赶远路打扮。 人如虎，马如龙，这一骑疾驰如风，不时便冲上了一座山岭。勒马收缰，青年向下只看了一眼，一双剑眉便竖了起来。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无比凄惨的画面，整座村庄都被烧成了灰烬，断壁残垣上此时犹在冒着青岩。热力未散尽，村道中仍旧一片泥泞，只是那泥中和的不是水，而是血！殷红刺目！泥中躺满了尸体，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咿呀幼童，全都变成残肢洒了满地。 “该死！又一座村庄被屠了！”青年咬牙低吼，太阳穴上的青筋随之暴起，将他清秀的面庞衬得有些狰狞。 “驾！”青年猛抖缰绳，枣红马“希律”一声人立而起，奋蹄向山下废墟冲去。 骏马撒开四蹄，不时便冲到了村前空地。青年马不停蹄，扭转马头冲向寨子里，不料就在快进村寨时，马蹄刚自雪中抬起，忽然将一物自雪中踢飞。 “妖狼！”青年勒住缰绳，看着那物件，神情说不出的冷峻。 那被踢飞之物，正是一只被砍下的狼首，狰狞大口张开，无神的狼目对着灰蒙蒙的天空。 纵身下马，青年大步向刚才踢出狼首之地跑去。还未奔到，身前忽有一道白光自天而降，如流星般直射而下。 并未射入地面，那道白光离地三尺时，下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身影背对青年，头上扎着一对发髻，穿一身丝绸短衫，宽大的荷叶袖随风飘舞，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她身材桥小玲珑，刚一出现，便是蹲身探查的姿态，仿佛凭空出现。 一对二尺短剑交叉背在她身后，其色一青一白，都坠着长长剑穗，那柄白剑的剑穗正摇摆不定，显然，便是刚才那道白光还鞘。 女子忽然出现，青年毫不吃惊，他抢前两步蹲下，和女子并肩观察起来。 “这里来过很多妖狼，我还能闻到它们留下的妖气。”男子一边说，一边从雪里拖出一具无头狼尸来。 女子不语，依旧蹲身感应着什么。 “此地还有残留的剑气，有我辈剑陨！”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脸庞，只是那美丽的脸庞，此时比寒风还要冷。 霍然起身，女子看向东北方，杀气喷涌而出:“黑风口！” “杀！”男子咬牙低吼，俊美的双目已喷出火。 女子紧抿着嘴，双手并指成剑，“铿锵”剑鸣中，她背后双剑如若有灵，齐齐震颤着飞出，围着她环绕飞舞。 男子翻身上马，喊道:“待我先去村中探查一番，看看可有山民幸存。” 男子说话间，那两道剑光已经裹着女子冲天而起:“妖狼既已过界，寻常山民又岂能幸存？” “走！”男子再不犹豫，闻言打马调头，追着天上剑光向东南奔去。他二人一路剑啸不绝，杀气腾腾，不时便没了踪迹。 二人离去不久，这死寂的废墟中，忽有异响传来。 哗啦啦。 似是有物体倒塌，只见村口附近一座焦黑的废墟中，杂物一阵翻动，一只小手推开上方木炭碎石，从下方伸了出来。 又是一阵翻动，上方杂物尽数被推开，一个小脑袋伸了出来，警惕的四下打量。 这是一个小男孩，约莫六七岁光景，生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的耀眼，看上去不似山里人家。他头顶上扎着一个冲天辫，身上穿着红棉袄，眉心里，还点着朱红印记。 小男孩灵动的大眼巡视一周，见再无人后，长吁一气，自地洞里爬了出来。 没有逃离，也没有寻找家人尸体，小男孩面上毫无悲意。他惦着脚步，小心翼翼摸出寨门，朝村外空地走去。 这里，本是昨夜白凡和妖狼的战场，此时经过一夜风雪，外表已丝毫看不出。小男孩走到一处空地，再次四下确认一番，接着一头扑倒在地，双手连动刨起雪来。 刨着刨着，小男孩双手一停，面上露出喜色。 第三十二章：明风 “挖到了！”一声欢呼，男孩用小手在坑里抹了抹，浮雪扫开，下方是一张略带稚气的面孔，正是白凡！只是他现在脸色青紫，一动不动，如死人一般。 “还好还好，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然啊，你死定了！”男孩用胖胖的食指点了点白凡鼻尖，接着一掌按在白凡印堂上，闭上了大眼睛。 长长的睫毛轻颤，男孩面上渐渐渗出了汗珠，小脸罩上了一层红晕。随之，白凡脸色青气开始消退，化为汗滴渗了出来。 白凡浑身是伤，虽没有伤及致命，流血却委实不少，终至失血休克。若是没人相助，他的体温会逐渐降低，直至冰冻身亡。 原本自昏迷那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此时他忽觉热气涌来，身体自内部渐暖，渐渐恢复了知觉。 “咳咳！”闷咳一阵，白凡张口吐出嘴里的血沫，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满是疲累的稚嫩脸孔。 “你是……”白凡开口发问，声音嘶哑干涩，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小男孩拍了拍白凡胸口积雪，哈哈一笑，道:“别怕，你死不了的，只是此处天寒地冻，万万不能再睡了。” 说罢，小男孩抓住白凡左手，拼命拉扯起来。只是白凡虽也不算强壮，可他一个幼童又岂能拉动？ 白凡苦笑，试着自己起身，只是不动还好，这一动，浑身上下如刀割一般疼。昨晚连番激战，根本无暇顾及伤势，现在才发现，自己自肩头至脚下，擦伤咬伤割伤不计其数，竟无一块好肉。 “唉……”小男孩见此，摇头叹了口气。 “你的伤口太多，我得给你缝起来。” “缝？”白凡疑惑不解，缝伤口的做法，他还从未听说过。 “缝！”男孩斩钉截铁，说话间，已自怀中翻出银针丝线，专心致志穿起针眼来。 白凡见一个小男孩专注的穿针引线，心下觉得有趣，竟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只是这一笑牵动伤口，白凡痉挛着闷哼一声，最后又开始“嘶嘶”吸气。 男孩瞪了白凡一眼，扯过他一条胳膊扳反转，找准一道伤口恶狠狠扎了下去。白凡面对利爪刀剑也不怕，可此时面对这根小小银针，心里竟一阵发虚，闭上眼睛不敢看。 “还是剑客那！连针都怕！”男孩嘴里不屑，手下却如穿花蝴蝶，不时便缝好了这一道伤口。 “那只手拿来。”男孩牵过另一只手，卷起袖子寻找起伤口来。白凡苦笑，机械的认他施为。 “连一根针都怕，难怪结剑魄会失败。”白凡心内自语，苦涩的摇了摇头。 自己不够勇敢吗？昨晚，剑魄已现雏形，自己那时连死都不怕，难道还不够吗？究竟需要怎样的勇敢，才能凝结成剑胆？这个问题，白凡反反复复想不明白。 “趴着了。”男孩拍了拍白凡胸膛，将他自沉思中惊醒。 白凡依言，规规矩矩翻了个身，改躺为趴。 时过不久，经过男孩一番“缝缝补补”，白凡只觉疼痛减轻不少，活动起来也没了撕扯伤口的感觉。 “你家是郎中吗？他们……”白凡趴着问道，话一出口便觉不妥。 小男孩闻言眼珠一转，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我爹娘……爹娘……昨晚都叫狼咬死了，呜呜呜……”其声悲切，闻之心碎…… 白凡说到底也只是个半大孩子，闻言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悲从中来。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人吗？”白凡陪着伤心片刻，出声问道。 小男孩闻声，缝针的手一顿，半晌后方才继续。 “我叫——明风，还有个妹妹叫——瑶黄，住在试刀大寨我舅舅家里。” 白凡闻言一怔，刚想说话，小男孩明风抢先开口。 “这里已成死地，我孤身留下断无活路，我既帮你治了伤，你送我去试刀大寨怎样？” 白凡本就打算去试刀寨，如此顺路报恩，岂有不应之理？当下便点头应下。明风闻言一喜，又拍了拍白凡脊背。 “最后一处了，缝完我带你去休息下。”说完，明风将线头打了个结，凑上小嘴一口咬断。 白凡挣扎一番，终于站了起来，虽仍浑身疼痛，比刚才却好了很多，显然，鸣风的针线活很不错。 白凡试着向村寨方向迈步，只是认他如何努力，步伐仍有些摇摇欲坠，明风见此，赶忙上前搀扶。 “谢谢。”白凡致谢，发自由衷，若不是明风相救，自己只怕真会不明不白冻死在这里。 明风闻言一摆小手:“不用，反正我去试刀寨还得靠你护送，咱俩就算是两不相欠吧。” 说罢，二人相互扶持，向着村寨残骸艰难行去。 寨中大火早已熄灭，只余一处处焦黑木炭，村中融化的冻土再度冻结，还保持着昨夜的杂乱痕迹。一具具残破的尸体倒在地上，布满了村道，维持着临死前的姿态，任由寒风呜咽，没有丝毫反应。 走在这如鬼蜮一般的废墟中，白凡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这些人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现在却都成了冰冷无灵的尸体。生命如此脆弱，叫人如何不感伤。 明风此时身处这凄惨无比的环境，也如白凡一般，低着头默不作声。 “我们，把他们掩埋了再走吧。”白凡默默地道。 “啊？！”明风闻言抬头，满目迷茫的看着他。 “你爹妈也在其中。”白凡看向明风，目光中满是同情。 “……是！”明风慌不迭应一声，低下头去，又开始“啜泣”起来。 “只是我人小没有力气，你又浑身是伤……奈何……” 白凡摇了摇头，目露坚定:“不碍事，我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歇息一晚就好了。” 明风低着头，忽然重重叹了一息:“便如此吧，今夜你好好休息将养，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言罢，明风领着白凡来到一处废墟，随着他一通胡乱划拉，地上露出一个洞口来。 第三十三章：孝道 这是地窖，专门用来储存过冬菜蔬的。离州冬日漫长，肉食扔在外冻结即可保存，反倒是菜蔬，必须放在地窖里，方可维持一冬不腐。 白凡见此毫不吃惊，想来，小明凤便是躲在此处，方才逃过了这场浩劫。 地窖内，比外面要温暖许多，只是让白凡疑惑的是，此处竟出乎预料的很干燥。待明风点燃灯火，白凡方才发现，这地窖四壁竟覆有防潮的白灰。 “小明风，你家地窖如此，还能储存草料菜蔬吗？”白凡不解问道。 明风一拍脑门:“我家是郎中，这地窖是用来储存草药的，自然受不得潮。” “你先休息，我去村里找些肉食给你补补。”说完，明风爬上梯子，忙不迭的打开窖门跑了出去。 白凡闻言不疑有他，地上铺有一张兽皮，白凡席地而坐，靠在墙壁上休息起来。 ———— 雪花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等久违的太阳再一次露面时，已是三天后。 原本的村寨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一处处废墟，被大雪掩盖，如座座新坟。废墟中央，新起了一座巨大的坟茔，那是白凡花了三天时间，将村中断肢残躯收集来，尽数掩埋于此。 大部分尸体已不可辨，明风认不出自己爹娘，白凡只得将所有尸体埋在了一起。 “明风，给你爹妈磕头”坟前，白凡肃立如个小大人，正将右手按在明风后脑勺上。 明风满脸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碎碎念什么，终究还是抗不过蛮力，被白凡一把按在了雪地上。 咚！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快说话啊！”白凡甚为生气，按住明风脑袋拍了拍。 明风被按得死死的，认他如何扭腰摆臀，头也抬不起来。 “……，我走了啊，去找妹妹……”明风嘴里含糊不清，好歹说了一句完整话。 白凡摇头叹息，无奈的松开了手，明风赶忙直起身。谁知脑后一紧，白凡的魔爪又按了上来…… “要磕三个！”白凡呵斥，手上发力。 咚！咚！小明风如同捣蒜，又是两个响头砸了下去。 这把，小家伙终于恼了！ “你放手！”明风尖叫，白凡应声松手，脱离了束缚的小家伙，立时如弹弓般弹起。 “我救了你，怎的你反倒欺负我？！”明风怒视白凡，白凡却不看他，转身对着坟茔跪拜了下去。 “大叔，大婶，你们安心，我一定会把明风安全送到。”白凡一边说，一边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等抬起头来，面上已满是愤怒。 迎着白凡凶狠的目光，明风不由打了个寒噤，方才的气概立时烟消云散。 “其实……我只是想说，该上路了……”明风支支吾吾着。 白凡怒视片刻，终于还是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为人子，当知感恩，爹娘将你拉扯大不容易，如今他二老惨死，你虽年幼无知，可也不该如此……” 白凡是孤儿，自小便无父母呵护，见了别家小孩有爹有娘，总是羡慕万分，最是见不得对父母不敬。 不得不说，白凡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还是有些效果。明风闻言，迎着寒风抽了抽鼻子，又打了个喷嚏，眼泪立时便下来了…… “爹，娘，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你们……放心吧！”话未说完，小明风抽泣语噎，大眼中泪珠不住滚落，如珠链断线，看的白凡心下一颤。 “你有这份心意，大叔大婶若是有灵，一定很欣慰。”白凡走到明风身边，拍了拍他后脑勺安慰道。 小明风被拍的一颠一颠，待停住摇摆，只见白凡已大步向前走去。 “去试刀寨。”白凡在前方喊。 明风莫名其妙：“这就完了？” “我辈剑者行止有度，你既然有这份心意，就不必拘泥形式了。”白凡转过身，对着明风颔首笑道，颇有长者之风。 “切。”明风满脸不屑，一摆小手抹掉泪，跟了上去。 前方恰遇三岔路口，一条向西南，一条背道往东北，白凡毫不犹豫踏上了西南方岔路。 “白凡大哥，你走错了！”小明风三两步追上白凡，扯着他的衣袖喊道。 白凡面上不动声色，脚下却放缓了些，说道：“没有错，试刀寨在西南，这条路宽阔平坦，肯定时常被人踩踏，必是通往大寨之路……” 说着说着，白凡声音渐弱，并且停下了脚步。明风上前拦住他去路，用一双大眼看着他，满目不可思议。 “我说大哥，你该不会连自己在哪都不晓得吧？！”明风呆呆说着，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看你装的跟个大人似得，结果连方位都弄不清，怕是叫拐子拐了还得帮人家数钱。告诉你吧，这条路的确是通往大寨，不过并不是试刀大寨，而是鹰嘴岩大寨……” 随着明风小嘴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白凡面色先是发红，继而发青，终至紫得发亮，煞是精彩。 鹰嘴岩大寨，也是落英山脉著名大寨之一，规模地位和试刀大寨相当，只是此寨处在山脉最西南部，距离试刀寨足有近千里路途。白凡羞愧过后，心头立时便被震惊笼罩，那玄川漫不经意一扇，竟将他扇出了千里之遥！ “当真？！”白凡紧抿嘴唇，半晌后方才艰难吐出话语。 明风见白凡脸色如此难看，讪讪地住了嘴，白凡发问，他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当然！” 白凡闻言，长吐一口气，神色变得有些颓废：“那你带路吧……” “哦……”明风再不多话，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牵着白凡回转向东北走去。 白凡有些神不守舍，思绪翻腾，如木偶般被明凤牵着。 那个玄川究竟是什么人？竟有那么大本事！乌兰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惹上这么可怕的家伙！种种猜测在白凡脑海流转，却又理不出头绪，直到脚下一绊险些摔倒，方才回过神来。 呼…… 白凡又重重一叹，抬起头，正迎上明风疑惑的目光。看着那双晶亮无暇的眼睛，白凡一怔，摇头苦笑，放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不必纠结什么因果，做自己该做之事便可，既然已诺，便要完成，对乌兰如此，对小明风亦然。管他前路如何，确定了目标，走便是了！ 第三十四章：取火 “白凡大哥，你没事了？”明风微笑问道。他人虽小，却古灵精怪，在一旁察言观色，便知白凡已放下了心结。 “嗯！走吧！”白凡笑着点头，抬起手欲去拍明风后脑勺，明风赶忙一溜小跑躲开。 “被旁的小孩摸脑袋，会不长个儿的！”明风回身，气鼓鼓喊道。 白凡哈哈大笑，迈开大步前行。 “我是大人！摸摸不打紧的，你既是小孩，这一路可得听我的话！”白凡大步流星，颇显威武之风，明风赶忙抱头鼠窜，维持着“安全距离”。 “切，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吧？怎敢自称大人！”明风跑出八丈，方才停步回身喊道。 白凡继续“龙行虎步”，气宇轩昂道：“娃儿，小明风！你听好，我今年已满十四了！” 年满十四便算大人，可娶妻生子独掌门户，这是落英山里的规矩。明风闻言神情一黯，虽满脸的不情愿，却不再乱跑，乖乖等着白凡走近。 落英山脉处处凶险，是以但凡出门，小孩必须要听大人的话，这观念已深植进每个落英山孩子的心里。明风虽不愿挨巴掌，可此行只有白凡一个大人，他也只得乖乖受着…… 啪！ 果不其然，白凡脚下生风越过明风身边，顺手就是一巴掌，拍的明风小脑袋乱晃，朝天辫也歪向了一边。明风“哎呀”一声捂着后脑勺，恶狠狠盯着白凡背影，嘴巴无声嗡动，似是在咒骂什么。 “快走吧。”白凡笑嘻嘻回望一眼。 “嗳！”明风立刻换上乖巧神情，满面春风追了上去，伸出小手牵起了白凡。 二人大手牵小手，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路向东北，不时便走进了老林。 日光照着雪地，白得耀眼，茫茫原始森林中，一条渐渐隐没的小路上，那位穿着兽皮衣的少年，牵着一身火红的男孩，走过前方路口，消失在了视线中，只余欢声笑语回荡…… -------- 离州的冬天日头特别短，刚到申时，落英山脉已一片漆黑。万物凋零的季节，生灵皆隐匿不出，林中万籁俱静。 下一刻，这宁静突然被打破！ “你就是这么当大人的？！” 林中传来一声怒吼，语调虽稚嫩，嗓门却委实不小，惊得几只藏在雪里的野鸡“扑棱棱”乱窜，冲进黑暗不知所往。 这发出怒吼之人，自然便是小明风，他此时围着白凡不住跳脚，小脸已涨的通红！ 白凡坐在地上，看着鸣凤面露难色。 “我的火石丢了，生不了火，你就将就吃点吧……”白凡边说边从雪里捡起一只洗剥好的野鸡，向着明风又递了过去。 明风劈手夺过，本欲照着白凡砸回去，略一犹豫，还是扔在了白凡面前。 “野人才吃生肉！况且，人家还是小孩子哎！”明风气鼓鼓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委屈的嘟囔着。 白凡闻言尴尬万分，他其实也不喜欢吃生肉，可无火也是枉然。想自己也算个大人了，却照顾不好一个小孩，委实羞愧得紧…… “要不，我去找点干果子来把你吃？”沉默片刻，白凡小心翼翼问道。 “我不！” 明风小手一挥，梗着脖子喊道：“我不吃素，你替我去那边湖里抓些鱼来，生肉吃不得，生鱼到还是吃得的。” 白凡看着明风半晌，终于恶狠狠一点头。 “你且等着，我去抓鱼！”瞪了明风一眼，白凡转身冲进了黑暗中。 他们来时便发现，这座山下有一片大湖，虽已封冻，冰下却必然有鱼。只是与明风相反，生肉白凡吃得，生鱼他却完全受不了。 下了山坡，白凡来至冰湖边，回望一眼叹了口气，拔出朝华剑便开始凿起冰来。 冬季捕鱼其实很简单，只需在冰上凿出一孔，有了新鲜空气进入，鱼儿们便会自动向此处聚集。 朝华剑锋利非常，此处冰层也很薄，冰质也显得有些稀疏，白凡只劈了数剑，便将两尺厚的坚冰凿开一孔，他遂手提利刃在孔边蹲下，静待鱼儿前来。 冰水中，鱼儿游动异常缓慢，是以，冬补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情。只是今日却出乎白凡预料，冰洞刚一凿穿，那不过一人大的豁口水面，便有星星点点气泡浮现。 白凡惊咦，探手入水试了试，只觉此处水温虽也冷，却比其他冰湖水温要高些。 “奇怪。”白凡伏下身，将脸贴近水面观察。只是水下浑浊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水面上红芒一闪，并非来自水下，而是水面反光。白凡一愣，伏地回头看去，只见他们先前栖身处亮起了一从篝火，还有阵阵肉香飘来。 “这个小混蛋！”白凡一拍冰面，赶忙还剑归鞘，拔腿便向回跑。 冬夜在老林中露宿，生火可以吓阻野兽，不过却不能如此露天烧烤。此等熟肉香气，十里之内的野兽都能闻到，再加上冬日本就艰难，如此，很快便会有大量野兽寻来。 白凡一溜烟冲上山岭，只见原处果然升起了一堆篝火，小明风正将那只野鸡插在木棍上，得意洋洋的炙烤着。眼见白凡气咻咻的冲来，他毫不害怕，还松开一只手向白凡挥了挥。 “我厉害吧？这叫钻木取火，这回不用吃生肉了。” 白凡气结，一把抓住明风小手:“你会把附近野兽全都引来，赶紧随我离开！” 明风不依，虽抗不住白凡拖拉，却依旧伸着野鸡在火上又燎了几把，方才被白凡拖走。 “就会吓唬小孩，哪有那么严重。”明风被拖得趔趔趄趄，嘴里不满的嘟嘟囔囔，手里仍紧紧抓着烤得半生不熟的野鸡。 时已深夜，小明风早就饿的不行，现下闻着手里传来的肉香，干脆任由白凡拽着他，抬起烤鸡便一口咬了下去。刚撕下一块肉，还没来得及嚼，明风只觉被拖着的左手一松，随即便一头撞在了白凡背上，不防之下，险些咬破了自己舌头。 “你干什么啊？！”明风托着下巴，嘴里含糊不清的责怪道。话刚说完，他只觉右手腕一痛，原来白凡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 这一次抓的很重，可明风却没有挣扎喊叫，顺着白凡凝重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那座高大雄伟的雪岭之巅，一轮清冷昏黄的圆月，正悬在山巅之上。 第三十五章：过境 咚！ 仿佛有人敲响了闷雷，大地山川，白凡和明风的心底，都齐齐震动了一下。 嗷呜呜呜…… 随后，只见一个孤零零的狼影，纵上山巅，背衬着冷月，引颈向天发一声苍凉的嚎叫。这一声嚎叫尚未停歇，只听无数狼嚎回应，声震群山，自山后绵延传来，也不知又几千几万。 一直皱眉看向圆月的白凡，闻声色变，二话不说，转身拖着明风亡命向山下跑去。 明风被拖拽的脚不沾地，神情满是不敢置信，半晌后他方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烤鸡狠狠的砸了出去。 “你们这些恶狼！不过就是一只烤鸡，犯得着来这么多抢……”话未说完，他的面色也变得煞白。 只见那只孤狼一声嚎罢，飞身跳下山巅，直朝他二人追来。它的身形刚自圆月中落下，后方山巅积雪蒸腾，无数野狼妖狼冲上山巅，又如潮水般追随头狼奔涌而下。 “天呐……！”明风声音发颤，忽然如被烫了屁股般跳将起来，撒开腿便狂奔，许是受惊过度激发了潜能，竟然瞬间超过了白凡。 白凡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明风如小火球般冲过自己身边，竟然忘了拉住他，直到目光穿过明风，看见前方冰湖面上的窟窿，方才回过神来。 “小心！”白凡眼见明风速度激增，转眼便奔至山下湖边，赶忙大声提醒。 只是明风委实被吓得不轻，此时只管没命奔跑，对白凡的话充耳不闻。 白凡大急，一边发足狂追，一边嘶声大喊：“快转向！那前面冰上有……” “什么？！”明风总算听见了白凡呼喊，转过头问道。只是他不转头还好，这一回头，白凡立时便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只是此时住嘴，已然迟了…… 明风这一回头，恰好错过了观察前方，如此高速下，他准确无比一脚踩进了冰窟窿里…… “哎呀！”明风一声惊呼。 噗通！水花四溅！ 白凡停住脚步，乘着惯性滑倒冰窟窿边，想也不想便一头扎了进去。 还未等白凡溅起的水花落地，身后铺天盖地的狼群便已经赶到，密密麻麻接天连地，至少数万只的狼群，瞬间便蔓延淹没了这座冰湖。 这些狼绝大部分都是普通野狼，其间夹杂着一些形貌已有异常的妖狼，显然都是各部头领。他们催促万千部下，发了疯般朝西南狂奔，声势如海啸翻涌过境一般惊人。 并没有完，庞大的狼群队伍刚过去，月影中再次出现一只体型庞大的妖兽，这一次，是一只足有丈高，浑身毛色赤红如火的巨虎。 虎啸山林，声震苍穹，随后，一支足有千余的猛虎大军，再一次冲下了山巅。 它们压阵的首领并非兽形，而是三位骑着巨虎的英武男子。当中一人生的浓眉大眼，矫健犹胜胯下猛虎，身披着百兽衣，手中提着一柄足有丈余的两股钢叉，虽很少言语动作，却给人如山般的威严。 显然，此人便是这支虎族军队的首领。 在他侧旁，一位身穿棕衣的男子，正骑着战狼于他并肩而行，这位，正是血牙。 后方，又有一支威武的大军越过了山巅，这次是妖熊大军，虽只有百余，却个个雄伟如山，其间已成人形者，竟有十位之多，而完全进入化形期的，也足有三“人”！ 手持两股叉的虎族首领回看一眼，转向身边血牙，嘴角微翘，露出一对洁白的虎牙：“血牙头领，哦不！现在该叫你血牙大人了，这支大军，你可满意？” 虎族首领言语讥诮，血牙闻之却并不生气，面上依旧毫无表情。 “英招首领说笑了，你我皆为落英山脉土著，世代交好，该知我并无私心。若是阁下有意，我便将这联军统帅的位置让给你，如何？”血牙轻轻拍了拍身下战狼，淡淡说道。 英招闻言哈哈大笑，与身边二人分别对视，随后不语。 咚咚咚! 忽然，一阵撼山动地的战鼓传来，军阵中有人大声传令。 “将至鹰嘴岩范围，前军减速，中阵散开至两翼警戒，后阵押上！”随着嘶声大喊传出，数万妖兽大军齐声应和，庞大的军阵开始缓缓运转起来，其森然法度，竟然丝毫不下于人族军队！ 血牙见此，催动坐骑脱离中阵，向着前阵飞奔而去。 看着血牙略显落寞的身影远去，英招威严的浓眉皱了起来。 “首领，鹰嘴岩大寨，我们能顺利打下来吗？”英招身边一位赤发长髯的中年男子问道。 英招神情冷峻，缓缓摇头道:“若是只为了攻打鹰嘴岩，又何须出动这般大军？我担心的，是以后。” 中年男子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首领，你的意思是？” “鹰嘴岩大寨，是落英山脉第一个投靠剑霄阁的大寨，幽州下命灭绝他们，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还有……”英招说到此一顿，巡视了一圈四周见无耳目，方才低声开口。 “剑修之悍勇，天下无双！此次朔风在离州极北重建《剑霄阁》，虽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可凭他幽州，恐怕还不敢独自对抗。青瞳妖王此举，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我落英山妖族和剑修结下仇怨，从此只能依附于幽州自保。” 中年大汉悚然一惊，压低嗓音沉声道：“那朔风，乃是修罗一般的人物！剑霄阁众也皆是亡命凶徒，我等根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这要是结下了死仇……” 英招端坐不动，抬手打断了中年人话语，对着本族军阵大喊：“虎族听命，我军迅速向右行军，以为大阵右翼，不得有误！” 语毕，英招当先冲向军阵右方，余者不敢稍有迟疑，立刻跟随英招脱离中阵，向着右方机动。中年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压着军阵跟随而去。 军阵虽然庞大，不过皆是野兽妖族，速度比人族要快出许多，不时便越过道道山岭远去。远处行军传令声渐不可闻，这座山谷之下，那片冰湖再度恢复了宁静。 冰面上，那道冰窟仍在，只是过去了这些时间，又结上了一层薄冰。冰下，浮着点点气泡，白凡和明风已入水多时，却仍旧没有上来…… 第三十六章：熔炉 对于常人来说，在冰湖下潜游，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刺骨的寒冷到还在其次，最大的危险，乃是寻不到下水的冰洞，以至于时久溺水身亡。 白凡虽修为有限，不过到底也是剑修第一步，这湖面的冰层自然挡不住朝华剑，他在水下的憋气时间也要比寻常人长出许多。之所以到现在仍没出水，只因为小明风刚一落入湖水，便似是立刻失去了知觉，直直向水底沉去。 白凡自然不能放任明风溺亡，只得赶忙拼力潜水追赶，岂料鸣凤竟如石头般，下沉速度奇快，任他如何也追不上，只得随着他一路潜向湖底。 他确信明风并没有死，只因在这漆黑的湖水中，有一点红芒正急速下坠，借着那点火光，白凡看的清清楚楚，那正是明风眉心那点朱砂印记。 白凡心中不解，小明风怎会如此，只是既然有光芒变化闪烁，那么他肯定还活着！ 只是这湖看上去并不大，湖水却深得异乎寻常，白凡也不知又下潜了多久，却仍然没有到底，好在前方明风下坠之势渐缓，二者距离终于开始逐渐拉近。 忽然，黑暗中又出现一点红光，正在明风下坠的方向。 “怎么回事？！”白凡心中暗呼一声，冲上去一把抓住明风，便欲返身上浮。岂料此时明风彷如万斤巨岩，认由他如何使力也憾不动，白凡无奈，只得随着他继续一起下沉，沉向水底那一点红光…… 随着两相接近，湖底那一团红芒越来越大，只是湖水黑暗浑浊，看不清形貌。 碰。 一声轻微撞击，白凡拖着明风，终于沉到湖底，正落在那团红光上。泥沙翻腾，白凡什么也看不清，只得撑着湖底，紧紧拉着明风的手不放松。 等到尘埃落定，白凡朝脚下一望，顿时被被吓了一跳。 只见湖底的红芒，原来是一摊类似琥珀的红色物体，微微发散着红光，还有阵阵温热传来。而明风竟然整个人都沉入了“琥珀”里，只有一只小手在外，正被自己抓着。 “遭了！”白凡惊呼一声，立刻用双手抓住明风手腕，拼命向外拔。这一摊红色物体甚为古怪，大活人陷进去还得了？！闷也闷死了！ 白凡心急火燎刚一发力，立时便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遭！脚下这红“琥珀”竟如稀泥，丝毫受不得力，这一下明风没有拔出来，自己的双脚反倒也陷了进去…… “明风，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白凡也顾不得在水下，大声呼喊，鼓起一阵气泡。不过随后他便无奈的发现，自己越陷越深，那红色“琥珀”已漫到了大腿，再也借不上力了。 白凡焦躁气恼，想张口骂，未等开口只觉身体一沉，已然被慢到了胸口。 下一刻，白凡还未来得及思考对策，便觉耳中轰鸣，已然被没顶。 此时他只觉满眼红通通，完全无法控制身体，只得闭上眼睛，死死抓着明风小手不放。 这琥珀状物体粘稠非常，身在其中下沉，压力比水中大出太多，白凡根本无法呼吸。他自己倒还可以坚持，只是小明风是仓促落水没有备气，让他倍感担忧。 好在这一段下沉并不长，白凡忽觉抓着明风的手一沉，一股拖拽传来，接着自己周身一松，终于脱离了“琥珀”。 不过，还没等松一口气，他的心立刻便悬了起来。并没有脚踏实地，依然在下坠，只是这一次，换成了在空气中。 睁眼看去，四周依旧一片赤红，还伴随着滚滚热浪。略一打量，这里原来是一个庞大的地下空间，高足有百丈，长宽则约有六十丈，通体呈现非常规则的椭圆形。 白凡此时处在顶端，抓着下方昏迷不醒的明风，二人刚一脱离粘稠“琥珀”，便立刻从高空向下急坠。脚下可见一片火红，那翻涌流淌的竟是地火岩浆，炽烈高温，将视线熏的不断扭曲变形！ 见此情景，白凡顿时汗毛乍起，出了一身透汗，汗水刚一渗出，又立刻被高温蒸发成水汽。此时白凡如一颗流星，带着白色水汽形成的“慧尾”，朝着岩浆笔直坠去！ 地火熔岩，高温可融金化铁，岂是白凡血肉之躯可以抵挡？！而白凡不会飞，还抓着毫无知觉的明风！ “怎么办？！”白凡心头呐喊，百丈距离已过一半，下方狰狞的岩浆流已可分辨。热浪更加逼人，白凡的长发已开始干枯，身上的兽皮衣也传出焦糊味。 似乎已身陷绝境，电光石火间根本无法可想，白凡脑海一片混沌。只是他的左手，不但仍握着明风手腕不曾松开，反而越来越紧！ 人一旦身处绝境，行为便会被本能所支配，白凡此时左手抓紧明风，右手下意识的向腰后抓去，那里是他横绑在腰后的朝华剑。 下方已将要跌入岩浆，难以形容的焚风扑面吹过，他的头发和兽皮衣已开始粉化，变成点点火星消散。正当此时，白凡右手一把握住了朝华剑柄，满是焦急的眼中，忽然闪过明亮之色。 “开！”白凡忽然暴喝一声，嘶哑嗓音震得这封闭空间“嗡嗡”作响，随后朝华剑出，那尖端一点剑气刹那亮起。 剑气乍现，立刻“嘭”的一声炸散，化作点点银星随着白凡一起下坠。接着白凡剑势一变，那点点银星呼啸飞旋，转眼间便聚合成一把光刃，出现在了朝华剑前。 “还剑落星！” 剑随声落，白凡目疵欲裂，挥动手中朝华，对着地火岩浆狠狠一剑斩下。这一次，光刃终于没有崩散，随着朝华剑势，光刃“铿锵”剑鸣不绝，闪着幽蓝寒光兜头劈下！ 轰！山摇地动！这一剑正砍在岩浆表面，巨大的冲击力，将粘稠沉重的岩浆炸出一个大坑。两相撞击，在这反震之力下，白凡和明风极速下坠的身形一顿，竟然就此停在了岩浆湖上方。 破风诀之还剑落星，在这死境之下，终于被白凡施展了出来！ 噗！ 剑势刚停止，白凡还没来得及兴奋，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就在下坠停住的同时，白凡只觉胸中传来一阵剧烈刺痛，仿佛胸藏一把利刃，将他的五脏六腑尽皆刺穿。 第三十七章：蹈火 这是剑魄雏形，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再次出现。只是与前次相比，这一次，感觉更加明显，也更加锐利！ 锥心疼痛，竟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再度出现！ 看着面前蒸腾上升的血雾，闻着刺鼻的血腥气，白凡目中露出一抹疯狂。 身形不过稳住刹那，随后又立刻开始下坠，白凡左膀角力，将明风拽到了自己上方。他此时头下脚上，紧盯着岩浆的双目，被火光映的一片赤红！ “再来！”放声大喝中，剑光又一次亮起炸散，接着聚合成光刃向下劈去。第二次施展还剑落星，比第一次明显要更流畅，同时心中那难忍刺痛，也更为剧烈。 弯腰之际，仿佛身体被剑刃穿透，疼痛到还在其次，更令人难受的，是那如利刃透体，切割身体内脏的感觉。 嗵！光刃下，岩浆湖面再一次炸开，不过这一次岩浆色泽变得黯淡，竟板结出了一小片黝黑的岩石。 噗！白凡口中，一道血箭喷出，化作雾气升腾。 这一霎那，白凡胸痛难当，眼中却出现一线希望。 借着这一击反震之力，白凡身形开始拔高，上升途中，他扭身发力，旋转如陀螺，将拽着的明风舞成流星锤在空中做了个大回环。 “去”白凡吐气开声，在甩动力最大之时猛然撒手，小明风应声飞出，划着大大的弧线飞向山壁下方，那里有一片高出岩浆的岩石平台，正可容身。 看着明风小小的身躯准确飞向那片黑岩，白凡神色一松，随后再次咬牙转身面相下方。他的身形已到最高点，开始再一次下落。 剑光炸散又聚合，白凡连续第三次施展出了还剑落星，只是这一次剑光黯淡，施展的很勉强。破风诀第一世完全不需剑气，而其后三式，施展所用剑气则越来越多，以白凡的能力，接二连三施为，此时已到极限。 不过在求生本能驱使下，这一剑终究还是劈了出去，这一次本已黯淡的岩浆没有炸开，只略微向下一陷，接着一块黝黑的火山岩，便破开岩浆浮了出来。 剑势根据剑意不同，可能会自带各种属性，而这一式还剑落星，恰恰是寒性，方才会有此效果。岩浆骤然被寒气侵袭，冷却成了岩石，而火山岩比岩浆轻，是故立即浮了出来。 看着这一幕，白凡知道自己赌对了！只是他此时体力精力都已耗尽，再也无力调整姿态，如个破口袋般又一次被反弹上了半空。 嘣。 胸中传出金属崩裂声，白凡只觉胸中痛楚立消，那剑魄雏形终究没有凝成，再度崩散。 “唉……”长叹一息，白凡此时疲累难当，便任由身躯向下方落去。下方黝黑的火山岩已经成型，在狂怒的岩浆中载浮载沉，应可支撑他一时三刻。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不知从何方传来，在这地下空间里回荡。 白凡闻声，刚放松的身心骤然一紧，睁开眼警惕四望。 只是除了仍抛在空中的明风，这火狱中哪还有半个人影。 “真正的勇敢，不是不怕死，而是，不怕……”又一阵话语传来，这一次白凡听的明白，那声音，竟是传自脚下炽热熔岩地心！ 白凡还未听清那话语，熔岩湖异变陡生！只见靠近山壁处，一处岩浆轰然炸开，一道火舌冲天而起，带着烈烈轰鸣扇向了尚未落地的明风！ “不！”白凡嘶声大喊，一头摔落在那漂浮的火山岩上。顾不得身上伤痛，白凡落地弹起，冲到岩石边看向那火舌。 火舌冲起十余丈高，如一条狂猛火龙，带着震耳咆哮，一把抽中明风。“滋”的一声，小小的明风转眼被吞没，那火龙调头向下，一头扎进了汹涌的岩浆湖。 “混蛋！你给我还来！”白凡眼见明风被吞，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急火攻心之下，再度喷出一口鲜血。 他如发了疯般，冲到浮岩边，胡乱拍打着岩石边缘呐喊，震出的热气扑面，燎着了他的发，犹不自知。 蓦地，围绕着白凡栖身的浮岩，赤红的岩浆起了一层细密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外散去。白凡停手，紧咬牙关，退后一步站起身，将右手伸到了腰后。 嘶……，呛啷啷！朝华剑被缓缓抽出，发一声欢快的剑鸣，被白凡握在了手中，剑尖向下斜指湖面，那里，正被激起道道波纹。 “出来！把人还给我！”白凡对着岩浆大喝，一震手中朝华，悦耳剑鸣在这地底响起。似是被杀意所激，浮岩下波纹再起，一道接着一道，密密层层荡漾。 白凡紧了紧手中剑，密切注视着脚下岩浆，那里终于有了变化。 一条亮金色的细线，凭空自岩浆表面出现，围着白凡延伸，如有一支看不见的笔，正在这片岩浆湖面飞速勾勒。所过之处，一道道优雅的弧线穿梭，一丛丛火焰随着勾勒喷涌，片刻间，此地已成地狱火海！ 这一刻，烈焰滔天，轰然声中，白凡的兽皮衣和头发全都点燃焚烧起来。他的皮肤迅速枯萎，嘴唇立时干涸起泡，唯有目光仍坚定，手中朝华剑不曾松开分毫！ 只是，就连白凡自己也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金线仍在岩浆表面穿梭，温度越来越高，在这人力无法抵抗的高温下，他恐怕尚未接敌，就会被这赤焰点燃焚为灰烬。 他此时大口大口喘着气，吸进胸腔的热浪，从躯壳内烘烤着五脏六腑，急速蒸发着体内水分。他的神智也开始迷失，只觉眼前火焰招展，那是他被点燃的皮衣和发。 “咦？！” 就在白凡将要昏迷时，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咦，将他四散的神智拉了回来。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温热，向着身体各处蔓延，不时便将他全身包裹，那让人无法忍受的炙烤感，随之竟消失的无影无踪。耳边再也听不见火焰轰隆，四周忽然变得一片寂静，白凡稳住虚弱摇摆的身形，疑惑的睁开了眼。 第三十八章：邀约 一眼望去，虽仍处于地火岩浆中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燥热。方才还咆哮不止的熔岩湖，此刻平静无波，如一面赤红的镜子。 在他前方，熔岩湖面，金色线条已停止勾画，组成了一对眼睛的图案，正静静注视着他。这一对眼睛，每只宽都有三丈，光是眉心间的距离，便足有一丈开外。 虽然巨大无比，这由金线勾画出的眼睛虚影，却并不让人觉得狰狞，相反，这是一对美丽非常的双目。完美的弧形，优雅的线条，纤长整齐的睫毛，精致如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如此美丽的双目，白凡此生从未遇见过，一时竟看的呆了，以至于这双目眨了一下，白凡的心脏也随之重重一跳。 猛然惊醒，白凡再次抬起朝华，将剑锋指向双目眉心。能眨眼，说明这双目并非虚幻，而是活物，便是此物，吞噬了明风！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快放了明风！”白凡声音沙哑干涩，对着双目厉声大喝。 双目闻言，再次眨动，随后，这金线画出的双目，竟脱离岩浆，缓缓浮上半空。光华流转，双目在空中开始向白凡倾斜，片刻后，已与白凡平视。 那双目看着白凡片刻，白凡只觉一阵悦耳“叮咚”声传来，似是闻自耳际，又似是直接发自脑海。随声，白凡身躯不由自主震颤，遍布全身的灼伤，竟迅速恢复，体内残余灼热尽去。 “少年人，我是灵。”虚无中有话语传来，似是女声，如琴瑟共鸣，极为动听悦耳。 白凡听闻，方才知所面对为何物。 九州之上，常人所知，除了人和妖两种族外，还有神秘的魔族。只是，故老相传，在这三族诞生之前，九州上便有生命存在，那就是神秘的——灵族。 灵族为天地初开时，最先诞生灵智的物种，乃天地本源凝聚而成，是最古老强大的种族。他们神通广大，生具五行本源之力，不过数量稀少，在人、妖、魔三族逐渐壮大后，就退出人们视线，只留下种种神奇传说。 “前辈既是灵族，为何要吞噬孩童？”白凡略微放缓语气问道。灵族是天地本源所化，绝大部分都性情温和，一般情况下，既不会，也没有必要伤人。 “无需担心，我并未伤害他。”那动听的女声再度传来，白凡听闻心下稍安。对方的实力比自己强出太多，完全没必要骗自己。 稍稍一顿，那女声接着说道:“我名——青岚，乃属灵族火凤凰一脉，择地在此涅槃，你离去后，切勿泄露我的行踪，若答应，我便把明风还给你，如何？” “我答应就是，请前辈放人。”如此，白凡岂有不应之理？闻言他赶忙还剑入鞘，满口答应。 “不忙，我还有些事情嘱咐你。”那自称青岚的女声见白凡答应，似是比他还要兴奋，连忙抬高语调接着说道。 “我在此涅槃已历千年，再有十年便可浴火重生，到那时，需得有人来接引唤醒我，你可愿担当？” 白凡闻言正自思量，青岚急切说道:“我火凤凰族耿直重诺，今日所许必会兑现，来日你若唤醒我，必有厚报！” 白凡目视那金色双眼，摇了摇头:“不需要什么报答，我答应你就是，只要你能把我和明风平安送出就好。” 想了想，白凡接问:“你既是前辈，还望予我解惑，你方才所言，真正的勇敢既然不是不怕死，那又是不怕什么？” 青岚闻言松了口气，轻笑道:“剑修之道最是神鬼难测，便是这所凝剑魄，也各有不同，不过无论何种剑魄，都需有莫大的胆气为引，方可凝聚成功。至于我刚才的话吗……其实已经说完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不怕死，而是不怕？！”白凡闻言一怔，心头如有雷火闪过，似很明亮，却又抓不住。 “对，不怕死只是匹夫之勇，是为小勇，只有做到不怕二字，方才是剑者之道！”青岚话刚说完，围绕着白凡容身的浮岩，忽然刮起一道火浪旋风，将他包裹在内。 此风虽看上去热量惊人，白凡身陷其中，却毫无灼热感，他此时嘴里不住念叨着“不怕”，对身外变化毫无所觉。 “无论前路多艰难，记得，永不怕！去吧。”随着青岚话语，这岩浆湖如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难以想象的热力，将四壁岩石尽皆烤得通红！ 急于宣泄的热浪呼啸翻滚，山洞内压力越来越大，陷入沉思的白凡，终于清醒过来。 “明风在哪？”白凡见如此声势，知道这是要送自己出去，可至此还没见过小明风那！ 白凡话音未落，岩洞顶部忽然凭空出现一道黑色螺旋，不知通往何方。漩涡刚现，洞内滚滚热流寻到宣泄口，立时咆哮着冲了过去。漩涡如漏斗，火浪被吸入后，立刻被再次压缩，本就承受很大压力的白凡，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黑，随着双目不能视物，思维也开始混沌起来。 黑色漩涡吸入火浪后，立刻开始缩小，转眼消失无踪。再度恢复平静的山洞内，传来一声长长叹息，似无奈，似期盼，随后那金线组成的双目也崩做满天金星消散。 再看白凡，他此时重压之下，只觉头晕耳鸣，耳鼻中不断流出鲜血。身随旋风极速旋转，脑子里完全无法思考。 终于，白凡身体一顿，一头栽落雪地，他在地上翻滚几周停住，睁开无神双眼四处张望。只是目光一时仍无法聚焦，所见只得模糊一片。 啪啪啪！ 白凡只觉左脸好像被人打了几耳光，虽不疼，却甚是清脆。不过经此，他的视线终于逐渐开始清晰。 啪啪啪！右脸又挨了几下，白凡摇晃的脑袋停住，终于看清了四周场景。 所在，仍然是林海雪原，只是颇为陌生，不知身处何方。 “喂！你可算醒了！”兴奋的童音自对面传来，白凡听得出，那正是小明风。 第三十九章：不戳 白凡瘫坐在雪地上，凝神看向身前，只见自己对面蹲着个一身红衣，扎着朝天辫的孩童，不是小明风又是谁？！ “你没事吧？”白凡犹自有些不清醒，木木问道。 “我没事。”明风紧对着白凡，喜笑颜开摆了摆小手。 “不过，你可就有事儿了……”指了指白凡胸膛，明风捂嘴笑道。 “啊？”白凡不明所以，呆呆低头望去，只一眼，心中便大呼糟糕！ 原来，他方才在洞中被赤炎灼体，伤势虽全好了，衣服却全没了，正坐在雪地上，凉嗖嗖…… “不妨事，不妨事，我也是男的！”明风憋着笑，一双小手抬起乱摆。接着他向下撇了一眼白凡腿间，面上露出一丝不屑。 “就你这样的，还敢自称大人那！”明风嘀咕着，不经意的往后蹭了蹭，稍稍拉开和白凡的距离。 白凡被他这一激，气冲斗牛，暴起便欲拿人，只是还没等他直起腰，便又赶忙蹲了下去。这一下剧烈动作，白凡只觉眼前黑灰飘舞，遂伸手在头顶摸了一把。 明风叹了一息，满含同情摇了摇头:“发根还是有些的，约摸一寸，多少能遮些风寒吧……” 白凡抓了满手灰，放到眼前死死盯着，欲哭无泪。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头发也甚少打理，可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还是让他伤心不已。 明风虽刁钻，可见到白凡真的伤心了，倒也不好再拿话刺激他。见他低头黯然神伤，明风便小心翼翼蹭到白凡身边，拍了拍他肩头。 “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还是先想办法找一身衣服穿吧，咱们还有很多路要赶呐！” 白凡倒也听劝，闻言抬起头，默默点了点。事已至此，空自伤怀也于事无补，还是先寻些事物遮体吧…… 捂住要害站起身，举目四望，唯见雪岭苍茫无际，遍生针叶林，却又该去哪里寻找蔽体御寒之物，难道…… 白凡这里正自思量，明风看着他，大眼睛忽然一亮。原来白凡只顾着遮下面，露出了胸膛，那里心脏部位，贴着一片火红花瓣。 “你胸口是什么？把我看看！”明风纵起身，探出手便欲去揭花瓣，被白凡一抬手挥了出去。 “这是别人托付给我的，让我送去试刀寨，旁人可碰不得！”白凡情急下意识挥手，却没成想将小明风掀倒在地，他赶忙冲上去拉住，歉意说道。 岂料，小明风呆坐在地，直勾勾看着那片花瓣，眼神中放射如狼光芒，满满的全是贪婪！ “给我，给我！定是送给我的！不如现在就给我！”明风完全不看白凡伸出的手，一步步往前爬，面容因过度疯狂而显得狰狞扭曲。 白凡从未在小孩脸上见过如此神情，不由打了个寒噤，伸出的手一曲，反向挥了过去。 啪！ 掌过，清脆悦耳，小明风“哎呀”一声，捂着脸清醒了过来。 “你打我？！你竟然真的打我！”明风摸着火辣辣的脸蛋，带着哭腔对白凡大喊大叫。 白凡神色不变，右手盖住胸口花瓣，拍了拍。 “没有，我拍自己胸膛而已。” “那我这脸怎么回事？！”明风凑上自己右脸，用手指戳着忿忿不平喊到。 白凡仔细观察一番，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吐出三个字:“你胖了……” “……” “你！”明风气结，小嘴一扁，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 “好了好了，咱们收拾收拾该上路了。”白凡揉揉明风脑门，转身一溜烟蹿进旁边松林。 明风坐在雪地茫然四顾，终于嚎啕大哭起来，白凡自树后偷偷探出头，见明风坐在雪地手舞足蹈撒泼，偷偷一乐，又缩了回去。 半晌后，明风许是哭累了，抽抽搭搭停歇了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林中传来白凡话语，伴随着“窸窸窣窣”响动。 “不知道！”明风恶狠狠回道。 “哦，那想必你也知道该如何去试刀寨了？”白凡依旧保持平缓语调。 “不知道！！”明风看着天，气鼓鼓甩出一句。 “哦，那就好。”白凡依旧不温不火。 话音刚落，林边浓密的松枝一分，白凡笑吟吟钻了出来。明风略一回头，便生气的转回去，随后一愣，又慢慢转头向后看去。 白凡昂首挺胸，站在原处任由明风看，看的他眼睛瞪得浑圆！ “噗嗤……”小明风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抖落了腮上泪珠。 “走吧走吧。”白凡掩饰着尴尬，走过明风身边，顺手拍了下他后脑勺，大步流星向东北走去。 明风不忿，随后便释然，跳将起来大喊大叫:“你个猪又走错了，是那边！” “……哦。” ———— 日正当午，太阳斜挂在正南，照得大地一片晶莹。 林间一条大道，平坦宽阔，足能并行三骑车马，笔直向北方延伸。路的尽头，正有二人自远处走来，身影一红一绿。 二人速度虽不快，脚步却坚定，不时便由远处走近。 只见前方那人，穿一身火红衣裤，梳着根冲天辫，双手挥舞有力，满脸趾高气昂，走路都带着风。唯有那不满四尺的身高，令他气势短了三分…… 此人，正是小明风！在他身后跟随的，自然就是白凡。 “戳吗？”明风一边走，一边偏着脑袋好整以暇问道。 “还好。”白凡淡淡答，答完嘴角忽然一阵抽搐，赶忙用手牵了牵“衣服”。 “我皮厚，不怕戳。”牵完，白凡脸上一阵轻松，呼了口气补充道。他此时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臂，不过那一身绿色衣服，质地非皮非布，竟然全是由松枝编织而成。 松枝上全是松针，如此，能不戳得慌吗？ “嗯，你皮厚，不怕戳，啊哈哈哈！”明风得意大笑，白凡被他笑得浑身难受，只得又偷偷拽了拽“衣服”…… “走吧，终于快到试刀大寨了！”白凡满怀感慨，抬起手朝明风后脑拍去，明风嘻嘻哈哈蹿将出去，躲开了魔爪。 白凡确实感慨万分，这一趟试刀寨之旅，走得实在太过曲折艰难，完全超出他事先想象。好在前路虽难，终究咬牙挺了过来，如今，目标已然在望！ 第四十章：偶遇 明风到底还是识途，他领着白凡翻山越岭，先是寻到了小路，又走了足足半个月，小路方才逐渐变成了大路。至此，已入试刀寨外围，再有数十里，便可进入大寨。 前方天尽头，已可看见那座巍峨大雪山，山腰下密密麻麻无数房屋，便是那闻名遐迩的试刀山大寨！ 对于白凡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土包子来说，此时不但有将要完成任务的轻松，还有将要见到“大世面”的兴奋！如此，他也顾不得和小孩置气了。 二人正边打闹边走着，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密集如鼓点，显然是有人正着急赶路。 白凡所居村寨，只有驯鹿代步，若不是这一趟出远门，他还没见过马。自从看见过俊逸的马儿后，他便喜爱非常，此时闻听这密集有力的啼声，立刻便竖起耳朵引颈张望。 “马车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明风嘴里不屑，却也随着白凡伸长脖子张望。 就在二人的翘首期盼中，一架平板马车驶入了视线。车分两驾，两匹马儿矫健非常，正在雪路上发足狂奔。喷出的鼻息，身上的汗水，全都化作腾腾白气，被它们极速抛在身后。 驾车的是一位老者，看上去，黝黑枯瘦如一颗风干的坚果，那双干瘪的手，却甚为稳定有力，他紧握缰绳，同时操控两匹烈马，竟犹自游刃有余。在他身后，车板上坐着一位少年，左手扶着老者肩头，不住回头张望，显得焦虑万分。 “驾驾驾！” 老者打马如飞，空出手拍了拍少年手背，出言安抚道：“就快要离开大寨范围了，出了前方山口，他们便不会再追来。” 少年状甚乖巧，闻听老者话语，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慕爷爷，他们……”少年话未说完，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那声音来势极快，初起时还在很远处，眨眼间便已追近！ “他们追来了！”少年尖声呐喊，小脸瞬间煞白！ 老者闻言一咬牙，露出狠厉之色。 “坐稳了！”大喝一声，老者竟然松开手中缰绳，将双手置于胸前，双手各捏法诀，手势连连变幻。 马车上少年见此，赶忙一头伏在车板上，紧抓着两侧一动不动。 “修仙者！”白凡惊呼出声，明风被他吓了一跳，赶忙伸出小手捂住了他的嘴。 “是修真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到是你剑修的身份在此不可暴露！”明风恶狠狠道，对着白凡腰后朝华剑连连施眼色。 所谓的修仙者，只是民间的叫法，其实他们这类修士讲求探究自然真解，是故，都自称为修真者。 白凡到也不笨，闻言猛然想起，剑修可是天下公敌！自己就这么背着剑大摇大摆进试刀寨，很容易引来是非。 并非用剑的便是剑修，也并非所有剑修都使剑，这兵器并未被禁绝。相反，无论何种修士，都有以剑为武器的，甚至很多文人也爱佩剑防身。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白凡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剑修，一旦被盘查，便很容易露出马脚。 一念及此，白凡一把抽出朝华，便在身上摸索着寻找藏剑之处。恰在此时，前方那驾车老者法诀终于捏完，一眼便看见了白凡手中朝华剑。 “是你们！”老者看着白凡，大喊了一声，脸上露出惊喜。不过待他看清白凡只是个少年，还带着个幼童，顿时又颓废了下去。 “风驭！”老者不再看白凡，大喊一声，双手捏住法诀用力弹动。刹那间，一阵狂风凭空而起，吹得这一片山林雪雾弥漫。 马车乘着这阵风，陡然加速，自白凡二人身边冲过，忽然拐了个弯，离开大路驶进了一旁浓密山林。 白凡二人措不及防之下，被吹的东倒西歪，好在白凡反应快，一把抓住了明风，才让他不至于被吹走。绕是如此，积雪漫卷之下，二人都被喷成了雪人。 呸呸呸！ 白凡忙不迭吐掉嘴里雪沫，顾不得喝骂，赶忙将朝华剑往松枝衣服里塞。只这眨眼间，弥天雪雾中虽仍不能视物，可那急剧破空声，已然追到了身后！ “给我！”正当白凡横竖插不进去，明风忽然伸手抓住朝华剑鞘。 白凡闻声一愣，随后竟依言松开了手，任由明风将剑夺去。没有叫他失望，明风左手执剑，对着握拳的右手一塞，那柄足有三尺余长的剑，竟然就此消失，不知被塞进了何处。 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白凡眼珠子顿时瞪得滚圆！仔细打量之下，明风右手毫无异常，唯有拇指上带着一枚硕大的戒指，有些显眼。 “便是塞进了这里？”白凡指着那戒指呆呆问道。 “土包子。”明风双手一拢，用左手盖住戒指，不屑的说道。 白凡正欲动手抢过来看个明白，后方破空声忽然停歇，随后雪幕一分，两男一女三人冲到了近前。 他们穿着华丽的雪白布质长袍，皆是容貌端正英姿飒爽的青年。 “嗨！你们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三人中，一位男青年问道，语气颇为嚣狂，惹得白凡一阵厌恶。 “我俩走到太阳下，行在大路中，你凭什么说我们鬼鬼祟祟？”白凡毫不退缩，出言反斥。 “你！”那问话青年，见穿着古怪的白凡竟敢还嘴，一时竟被气结。待他欲发作时，却被那唯一的女子伸手制止。 这女子看上去年岁比白凡略大，生的柳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被他拦下的男青年则立刻噤声退后，不敢有丝毫不满。 “柳师兄，这二人可有灵根？”少女阻了男青年动手，却不看白凡二人，反倒向另一位年龄稍长的男子询问。 被询问的柳师兄面露得色，轻蔑的目光自那位男青年身上扫过，落在了白凡和明风身上。 那名男青年，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阴霾。 “到是皆有灵根，不过灵性一般，止中下之材耳，难堪大用。”柳师兄上下打量一番，颇为笃定说道。 白凡胯着脸，闻言正待发作，忽觉手心一紧，原来是小明风发来暗示。 白凡不解，看向明风，只见小家伙对着三人笑嘻嘻，却不看他。 那边厢，少女饶有兴致看着白凡的松枝衣，说道:“非常时刻，半分马虎不得！这二人来路不明……”。 第四十一章：落单 话未说完，少女探手在腰间抹了一把，一片莹白的玉板应手飞出，悬浮在了她身前。随后她捏指成诀，轻轻点在了玉板上。 这一刻，白凡心中一动，只觉一股清凉自少女指尖涌出，似是真实，又似只是一种感觉。此气息白凡虽是首见，不过铁师傅却曾教导过他，想来，这便是修仙者吸收掌控的灵气。 而那面玉板，便是所谓的法器，其内封印着大量灵力，用事先刻画的阵法牵引。使用时，只需用少许灵气解开阵法，便可施出妙用。 果不其然，少女一指刚点落，那玉板“嘎支支”迎风扭曲涨大，转眼就变成一根丈长的飞翼，落至少女脚下摇摆震颤。 少女一脚踏上，转头看向白凡，如水双眸眼波流转，露出皓齿展颜一笑道:“小兄弟，告诉我，他二人去了哪里？” 白凡被她这一看，只觉眼前一花，脑中轰鸣，神思竟恍惚起来。 迷迷糊糊中，白凡低头甩了甩脑袋，呆滞的抬起手便要指路。正当此时，他只觉心脏一痛，似是被针扎了一下，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刚才那一瞬间，神思被牵引的感觉，绝非虚幻，定是那女子施展的法术！ “小兄弟，他们去了何方？”少女踩着飞翼，继续笑问道。白凡始终没有抬头，是以她并不知白凡已自行清醒了过来，在她想来，对方不过是个意志比较坚定的少年，正在凭本能挣扎。 不过，那又如何？白凡身上并无灵气波动，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少年，多撑片刻，终究徒劳。 又过去片刻，少女见催问之下，白凡仍不抬头，她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诧异。正当此时，明风一步跨出站在白凡前方，伸出胖乎乎小手往树林里一指。 “他们离了大路，往那边去了。”明风信誓旦旦，满脸的乖巧懵懂，不过他虽指的是树林，却与先前那一老一少所行背道而驰…… “谢谢你啊，小弟弟。”女子巧笑倩兮，明风却不似白凡那般失神，反倒不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有意思。”女子面露疑惑，不过她似是急于追踪先前那二人，倒也没有纠缠。 “柳师兄，你随我去拿人，颜师兄，你将他们二人带去，先让父亲大人过目。”女子脸色如六月天，说变就变，转眼间已冷若冰霜。 柳师兄一步跨上飞翼，面有得色，任由颜师兄双目喷火盯着他。女子对这些毫不理会，待柳师兄上了飞翼，她手中法诀一紧，那飞翼立时如离弦之箭，顺着明风所指激射飞去。 “早点回来啊！”明风一边挥舞小手，一边跳脚大喊，似有万分不舍。还没等他放下手，只见眼前绿光一闪，原来是白凡闪到了身前。 “你干什么？！”白凡沉声喝问，他手里抓着一截绳子，似活物一般，正在扭曲蠕动。那绳子另一头，则被颜师兄抓在手里。 颜师兄此时张口结舌，愣在了原地，他刚才欲用法宝捆明风，却不料被白凡一把抓住，而凭他的修为，竟然没看清白凡是如何出的手！ 仔细打量一番，白凡身上仍无丝毫修为波动，只是在白凡如刀般锋利的目光下，他的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一声。 “莫非是极北蛮族人？”颜师兄心内嘀咕，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据说落英山脉以北，永久冻土上有蛮族聚居，皆是天赋异禀之辈，他这个半瓶醋的修仙者虽不怕，应付起来却也不轻松。 “咄！” 一声断喝，颜师兄手诀一变，白凡手里的绳头忽然变长，将他拦腰捆了起来。 “乖乖随我去，免受皮肉之苦！”颜师兄指如穿花，猛然顿住吐出灵力，那绳子再度分出一股，向着明风捆去。 白凡不了解修仙者法宝玄妙，不防之下被捆住，不过他却毫不在意。虽不知对方是什么修为，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完全可以杀了他，只要剑在手！ “明风，拿来！”白凡对明风伸出手，目光却不离颜师兄。 “来了！”耳畔传来明风欢呼，接着一物被塞入了他手中。 此物刚一入手，白凡便觉有些不对，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他看也不看，抬起手中事物分心便刺，等刺了一半他才发现，手中所握竟是一根树枝…… 不过招式已然发出，此时想收也来不及了，白凡将错就错，挽着“剑花”恶狠狠刺下。修仙者擅长远攻，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料定，对方躲不过！ 颜师兄的确躲不过，不过他能修炼到炼气高阶，自然也非无智之辈，对于白凡的突袭，他早有防范。只是没料到，对方的武器竟是枯枝一根，更没料到，来的竟如此之快！ 对于对方的反抗，他事先早准备好了数种应对之法，可现下，竟没一种来得及施展。好在，他还有保命后招。 “魂封！”颜师兄一拍胸膛，一口黑气自他口中喷出，那黑气刚一出口立时收缩，瞬间便凝聚成一张鬼脸，直撞白凡刺过来的树枝。同时他手中法诀变换，那拴住白凡的绳子，转眼变成一条通体翠绿的长蛇，昂首吐信对着白凡腰际便咬！ 树枝终究是树枝，比不得百炼兵刃，白凡这一刺虽剑势刚猛，可他终究还没有凝聚剑魄，无法自无锋的树枝上发出剑气。两相碰撞之下，鬼脸无声消散，树枝则“噼啪”崩碎。 只是鬼脸虽消散了，腰间的蛇噬，他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化解！ 离州天寒地冻，因此极少毒蛇，不过这种翠绿的竹叶青，白凡却是认得，这一下被咬上，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颜师兄此时很得意，这根“绳子”名为相思结，乃是用交合难解的竹叶青炼化而成，是他最得意的法宝。而这一连串的杀招，更是他时常揣摩演练所得，已不知有多少对手伤在此招之下。 不过，今日他注定要失望，他只把心思放在白凡身上，却忘了一旁还有小明风。 白凡眼见躲不过，便索性不躲了，他借着前冲之势直扑对方，对腰间的毒蛇完全不管不顾。 颜师兄没料到对方这么狠，大惊之下，赶忙纵身跃起，可他速度根本敌不过白凡，还未跃起五尺高，便觉脚腕一痛，已被白凡一把抓住！ 第四十二章：打哭 颜师兄惊恐回头看去，那里还有他最后的希望，竹叶青毒见血封喉，就算对方是蛮族异种，被咬中也必会立刻丧失活动力。 不过这一回头，他的惊恐立刻变成了绝望。 只见白凡完好无损，对他怒目而视，而他腰间那只欲择人而噬的蛇头，正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住，动弹不得分毫。 “开！”颜师兄身在半空，再度大喝一声，左手再捏法诀。随后他只觉天旋地转，耳中轰鸣不息，雪花四溅中，被白凡一把惯在了地上。 而此时那根绳子上，蓦然咆哮再起，又一颗蛇首幻化而出，依旧对着白凡腰间咬去。 一雄一雌，这绳子本就是两条蛇撮合而成。 毒蛇出击快如闪电，可这一次，它却遇到了比闪电还快的手。 啪！ 一只黝黑的胳膊伸出，准确捏住了七寸，这一次，是已经有了防备的白凡。 白凡这边刚捏住，明风背转身，将绳子扛在肩上撒腿就跑，大力撕扯下，两只蛇头同时痛苦得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那段绳子被拉的极速翻滚，分开两股延伸，转眼便被彻底撕开。 颜师兄躺在地上尚未完全清醒，心头忽然传来一阵绞痛，便知是自己法宝被破了。还没等他心痛过去，只听“嘣”的一声，脑门又一阵剧痛。 原来是小明风寻了块石头，照着他头顶狠狠来了一下。 “你很厉害吗？修仙者啊！我们灵根不行？那让我看看你灵根如何？！”明风砸的高兴，索性骑在颜师兄胸口一下下敲打起来，如此连续不断打击下，就算他是修仙者，脑壳也终究被打破，鲜血流的满脸都是。 作为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他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此时他的情绪，终于失控！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舍弃了求生的本能，颜师兄一掌拍向腰间，那里是一口不起眼的灰布口袋。 掌随声落，那口袋一阵剧烈震颤，随后一柄三寸长的精巧短剑，应声飞了出来，却被早就侯在旁的白凡一把抓住。 “这匕首还挺好看，就是材质差了些，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无用之物。”白凡一边端详，一边品头论足。 闻听白凡话语，感受到自己和飞剑之上的法阵失去联系，颜师兄终于崩溃。 “还敢还手！”明风抬起石头，又对着他鼻梁来了下狠的。颜师兄只觉鼻梁酸痛难当，憋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你把人家打哭了……”白凡在旁，此生头一次看见大男人落泪，心里怪不落忍的。 “哦……下手是狠了点……”明风倒也知错，闻言悻悻然从他身上下来，还顺手在他胸口抹了抹，擦去满手鲜血。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此仇颜某必报！但凡今日颜某不死，他日必加倍奉还！”颜师兄躺在地上已不能动弹，口中却犹自发狠。 “唉……” 明风长叹一声，又抹了抹他胸口，抚慰道:“你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位可是大蛮山蛮王之子。今日算你幸运，若是他有个好歹，十万蛮人大军，必会杀得你试刀寨生灵涂炭！” 颜师兄闻言一怔，抬起手擦去糊住眼睛的血，艰难得朝白凡望去。 白凡与他对视，笑而不语。 松枝做的衣服，一头卷曲的短发，黝黑的皮肤，这与传说中的蛮人到的确有些相像，莫非…… “蛮王之子驾临，身负惊天大任，你知就好，切不可外传！”明风继续说着，顺手解下他腰间口袋，在里面翻找起来。 此口袋，也是修仙者的常用法宝，功用为储物，内里另有乾坤。明风对此物似是甚为熟悉，只见他探手进去一番搅和，随后便抓出几件衣服来。 白凡会意，接过衣服就地穿着，不时便旧貌换新颜。 这一下，不光明风，就连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颜师兄，也看直了眼。 衣服质料很普通，不过就是粗麻布长袍，色做天青，可穿在白凡身上如量身定做一般，分外合体。再将宽幅束腰扎紧，这一身装束穿在白凡精悍身躯上，绝对当的起英姿飒爽，与方才的狼狈恰为天壤之别！ “帅！”明风和颜师兄心底同声暗赞，白凡端着架势得意洋洋。 “咱们走吧。”白凡笑道。 明风点了点头，接着拍了拍颜师兄胸口:“快起来滚吧。” 颜师兄本以为，对方必不会饶了自己，此时闻听明风话语，不由愣住了。 “再不走，还想挨砸不成？！”明风抬起手中带血的石块，作势欲砸，颜师兄见之肝颤，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 不敢转过身，颜师兄警惕的看着二人，一点点后退。明风看的不耐，举起手中石块便扔了过去，吓得他惨叫一声撒腿就跑，转眼便没了踪影…… “为什么放走他？不怕他回去通风报信吗？”看着远遁的颜师兄，白凡不解问道。 明风拍了拍手起身，老神在在说道:“看他那倒霉像，必是不得志之辈，此等丢脸之事，他必不愿公开，若杀了他，反倒会引来麻烦。” 白凡闻言看向明风，眼神如看老妖怪…… “你确定？” “不确定。”明风看向白凡，憨憨一笑。 “……” ———— 试刀寨，大寨中有民居万户，人口超过五万，而城寨外，仍有万余户人家，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主寨散居。 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巍峨雪岭耸立，山巅深入云端，高不知几许。自山腰往下，一直蔓延至山脚，皆是密密麻麻的民居。 与一般小村寨不同，试刀寨无论民居还是外围城墙，皆由花岗岩建造而成，整座寨子在日光下，泛着清冷的灰白色，显得坚硬又沉重。城墙上，还有一队队守卫巡逻，皆是年轻精壮的汉子。 城门只有一座，高足有三丈，由万年油松树芯打造，坚逾金铁。门外有四名身穿天青色长袍的守卫，他们那毫不掩饰的灵力波动，显示他们都是修仙者。 这些，都是试刀寨主的亲卫，也是他的徒子徒孙。 第四十三章：乔装 忽然，城内传来一声大喝，接着连串马蹄声如擂鼓般传来。闻听此声，那四名趾高气昂的亲卫，立刻色变，纷纷退后一步让开了城门。 只见那城内，一名身着火红长袍的男子，带着风声呼啸飞出。与先前那少女和柳师兄不同，此人悬空飞行，未借助任何法宝，这显示此人，至少也已经达至筑基修为。 那四名让开城门的弟子，见了此人立刻单膝下跪，抱拳一礼，口中齐声高唱:“恭送师叔！” 那红衣人根本不做回应，自他们身边一闪而过，四人不敢抬头，继续恭送。 后方马蹄声急，一队骑着骏马的白袍弟子次第冲出，追随红衣男子而去，唯有拖后一人勒马收缰停了下来。 啪！ 那人凌空甩了个响亮的鞭花，用鞭梢指着四人大声斥骂:“举止畏缩，成何体统？你等立刻整肃形貌，准备迎接大蛮山蛮王世子阁下！” 斥骂完毕，那人也打马而去，只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趾高气扬则谓之不敬，恭恭敬敬又谓之举止畏缩，这个度，也太难掌握了吧…… “不是，师叔刚说，要迎接谁来的？”一名弟子，猛然惊醒。 另一人也回过味来，悚然一惊脱口而出:“好像是……大蛮山的蛮王世子！” 四人对视一番，赶忙各自拿捏着分寸，整肃起表情来。 要知道在这离州，极北大小蛮山两位蛮王，那可是能和他们的上宗——天霜门主比肩的人物。就算是人家的儿子，地位也远高于他们的寨主师尊大人！ 就在他们互相正容的时候，不远处，正有二人相对无言…… 山民冬日离不开柴火，是以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个大柴火堆。就在离城门不远处，一座足有人高的柴火堆后面，白凡和明风正肩并肩坐在地上，眼睛无神看着前方。 “你说过，那家伙不会捅出去。”白凡拿着根木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地。 “我说的是，不确定……”明风也拿根木柴敲地。 哒哒哒……一起敲地…… 忽然，白凡停手，将手里木柴扔了出去:“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明风也扔掉木柴，喜气洋洋看着白凡:“不如，你就认了这蛮王世子的名头，咱们大摇大摆让他们请进去，吃香喝……” 迎着白凡要杀人的目光，明风讷讷着说不下去了。 “继续！”白凡直勾勾盯着明风，咬牙切齿喷出两个字。 明风小脑袋越垂越低，声音细如蚊讷:“我其实是想说，想要入城，需得乔装改扮……” “哦？”白凡顿时来了精神，面色也和蔼下来。 “随我来！”明风跳将起来，冲到他们藏身那一户人家门前，大大咧咧冲着白凡招手。 白凡见此，汗毛都竖起来了！这要是惊动了主人家，把他们当做贼人可就遭了！ 大步抢上，白凡从背后一把抱住小明风，捂着他嘴巴心虚的四下张望。望着望着，一只小手抬至他面前，那手里还攥着一把硕大的铜钥匙。 随后，那钥匙就在白凡疑惑的注视中，准确的插进了门锁里，轻轻一拧，“咔哒”，锁栓应声弹开。 白凡呆滞着松开手，看着明风大大方方推门而入，直到他伸出小手勾了勾，方才回过神来。 “这房子是不是你们家的？”白凡冲进屋内，劈头盖脑问道。 明风摇了摇头，满脸不明所以。 “不然？你怎会有此间钥匙？！”白凡喝问。 “哦……”明风做恍然大悟状，抬起左手对白凡亮了亮，拇指上，正戴着那枚硕大的戒指。 “我这可是件宝物！内容钥匙亿万，可开举世之锁！你不信？这把是隔壁老王家的钥匙，你去开过便知。” 白凡疑惑的看看钥匙，又伸出脑袋看看隔壁，最终还是鼓不起勇气一试…… “信了你就有鬼了！”白凡恨恨说道。 明风得意大笑，拿着钥匙走到墙角，在一口大木箱前站定。回头对着白凡摇了摇手中钥匙，明风换个手，将钥匙插进木箱锁眼里一拧。 咔哒，木箱应声打开，白凡无语凝噎。他此时满心沮丧，已经发不出火来了。 “快换上。”明风自木箱中翻出几件衣服，朝着白凡扔了过来。 白凡触摸着光滑的衣料，神思终于回归了本体。 他现在身上所穿，和城门前那四名守卫一样，乃是下等弟子服饰，质料也很一般。而现在这几件，却是他从未见过的衣料，不但滑如流水，更兼轻若无物，显然不是凡品！ “这是上好的绸缎！在离州，除了有所成就的修行者，便只有医者可穿，其他人再有钱，也不给穿戴，否则……”明风说到此，抬起手横在脖子前，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白凡到此终于会意，明风这是打算要装扮成大夫，混进城去，当下便不说二话，又一次换起装束来。 离州苦寒，又多穷山恶水，受伤生病在所难免，这时候，便只有求助大夫。因此，医者在山民心目中的地位，比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还重要！修者虽强大，却也需要依仗治下之民，因此对医者也颇为尊敬。 总之，此计可行！ 不一会，白凡便穿戴停当，他此时立刻从一位矫健的修仙者，变身为儒雅的大夫。宽大的儒衫穿在他身上，依然是那么合体，胸襟上那个彩绣的“医”字，昭示着他的身份。 “不错不错，戴上这个就更像了！”明风欢呼拍手，又将一顶狐皮帽扣在他头上，遮住了一头短发。 不用照镜子，白凡也知自己现在形象不错，当下接过明风递过来的药篓，背在身后颠了颠。 “咱们这就进试刀大寨！”白凡豪气干云，跨出门槛便闯。 明风赶忙窜到他身前，笑嘻嘻领路。 开玩笑，白凡连车厘子和车前子都分不清，这要遇上盘查问话，非露出马脚不可！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那四位正在努力拿捏分寸，便是普通山民入城，他们也维持着“不卑不亢”，遑论两位“大夫加药童”了。 第四十四章：秘辛 明风就这么一路盯着他们看，脑中不断盘算着，他们若如此问，我该如何答？若是那般问，我又该…… 好吧，人家压根就不打算问，只管对着他们颔首微笑，表情无比正式，简直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很棒！”明风握拳用力，对他们摆了个加油的姿势，四人微笑如风，恭送小明风一溜烟跑进城门，追随白凡而去。 “多余！”白凡回头，对明风的谨慎嗤之以鼻，总算扳下一城，稍稍挽回了些面子…… 门内，明风刚拉住白凡的手，门外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再起。白凡拖着明风不动声色转向，拐进了一条小巷，迎门的四位则维持着端庄姿态，转而面向门外远处。 呼啸声又起，那位一身火红的中年大汉，这次似是有急事，根本没有按规矩穿过城门，而是直接自高天掠过，飞向那云雾深处的山巅。 那一队白衣弟子则气势汹汹，打马直朝城门冲来。 依旧是看也不看这四人，马队卷着风穿过城门，唯有拖后那人勒马收缰停了下来。 啪！ 又是响亮的一鞭，只是这一次，直接抽在了某人身上。 “你们几个，不好好守城，在这里端什么臭架子？！从现在起，实施门禁，准出不准入！” 说罢，此人马打盘旋，绝尘而去，只余下那四位欲哭无泪…… 等这队人马完全从视线中消失，白凡和明风方才自小巷拐了出来。 “他们发现了什么吗？”白凡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明风依旧是那副天地不怕的做派，闻言小手一挥:“管他那，这大寨有好几万人，他们还能挨家挨户查不成？别想那些没用的，先去我舅舅家再说。” 说罢，明风牵着白凡衣襟便跑，白凡无奈，只得苦笑着随他。 此地是一处繁华大街，两旁鳞次栉比，摆满了各类摊贩，行人摩肩接踵。明风滑溜如泥鳅，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所过之处怨声载道，白凡只得一边追随，一边胡乱的赔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顽皮……” 说到后来，白凡实在承受不住，便也只管低着头乱窜。 就在他们刚跑过一处街角，那里正拐出一位年轻女子，她闻听白凡的话语，猛然抬起头，充满血丝的大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若是白凡停下来看一眼，立时便会认出，这女子不是别人，竟是许久未见的梅朵！只是此时，她并未穿最喜欢的红狐皮衣，而是着一身黑色劲装，鬓角还插着一支白色绒花。 这是丧服，代表最近有亲人亡故。 “郭山！我好像听到了白凡的声音！”梅朵尖声大喊，踮起脚尖四下张望。他身后，转出一位铁塔般的壮汉，正是郭山！ “哪儿呐？哪儿呐？”郭山个子大，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只是人头攒动，却不见那个一头披肩乱发的背影。 “你听错了吧？我们快走吧，还有很多路要赶。”郭山收回目光，看着梅朵无奈摇了摇头。 梅朵咬牙踌躇片刻，终于重重一点头，随后二人朝着城门走去。 梅朵似有万般不舍，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只是那声音终究再也没出现。不时，二人便走到了城门前。 “原来，只是幻觉，我此生终究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梅朵情绪有些失控，竟忍不住当街泣下，郭山拉了拉她衣袖，梅朵对他一点头，二人遂出城去了。 就在二人走出城门刹那，一双一直盯着他们的眼睛，收回了目光。 穿过庞大的主寨，上方云雾缭绕处，建有一片精致的石质建筑。其中一座三层小楼栏杆前，一位清癯消瘦的中年男子，闭上了疲惫的双眼，默默退后了一步。 此处距离城门足有数里之遥，他的双目竟如鹰眼一般，一直准确的跟随着梅朵和郭山。 此人，就是试刀大寨的主人——卓远图。 “没想到，卓寨主竟是悲天悯人之辈，这可与传说不符啊。”角落里，传来一声懒散话语。 卓远图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愠色:“兰陵二公子，这里可不是你幽州，请慎言！” 被称作兰陵之人，闻言非但不恼，反倒朗声大笑起来。借着卓远图侧身让进的光线，只见此人，赫然便是曾在雪夜追踪白凡和乌兰的青年！ “幽州也罢，离州也罢，只怕不久之后，都将成为剑宵阁的天下，如此生死存亡之际，你我又何必再争口舌之利？”兰陵说完，端起面前酒杯，悠然品味起来。 卓远图冷哼一声，淡淡道:“我等修仙者，宇内皆可为家，到是你们，若是离了幽州便失了根基，到时只怕……” “当真如此吗？”兰陵放下酒杯，打断了卓远图话语。 “据我所知，五百年前，你卓寨主建立试刀大寨后，便一直谨守此处，当真无所图吗？” 卓远图闻言眉峰一挑，沉默片刻后，依旧不动声色道:“世间传言多离奇，二公子是有大智慧的人，莫非竟也会偏信？” 兰陵微笑摆了摆手，目视窗外，陷入了追忆。 “据可信记载，千年前扫除剑修之战，曾有神人亲自出手。”说到此，兰陵看向卓远图，卓远图点了点头，表示他也知此事。 兰陵接着继续娓娓道来:“神人悯众生之苦，故授下修行之法，怒生灵之恶，故号令铲除剑修凶徒。叹万物无灵，是故收灵族本源。这便是千年前那一场大战的因果，只可惜啊！” 听着兰陵语调平缓的叙述，卓远图面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兰陵仿若未觉，仍然自顾自说着:“只可惜不但凶徒不绝，就连灵族也未尽，神人连败数族后，过于托大，竟独战赤霄与火凤族长洛夷草，终至两败俱伤！” 喀啦啦！卓远图手指不自觉一紧，坚硬的花岗岩扶手立时被崩碎一段。兰陵依旧不理会，反而加快了语速。 “那狂徒赤霄一战陨落，可洛夷草乃是火凤凰，具不死之魂，便化作火种落在……” “够了！”卓远图一声断喝，阻止二公子兰陵继续说下去。兰陵噤声，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继续品尝。 “二公子，意欲何为？”似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卓远图平缓了下气息问道。 “你我双方联手，引动火种之力却敌，将剑宵阁挡在落英山脉以北，如此，两利！”兰陵重重一顿酒杯，斩钉截铁说道。 “不可！”卓远图断然否决！ 第四十五章：怕不？ “此事有关师门，不要再提！” 兰陵一怔，神色罕见的严肃起来，不过只片刻后，便又恢复了玩世不恭。 “我曾在父王那里听过这么一句话:天地不灭，则本源不绝，你等如此，当心玩火自焚。”兰陵淡然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站起身略一拱手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卓远图寨主目送兰陵离去，脸上阴霾密布，却并未阻拦，直到对方去的远了，方才叹了一息准备离去。 叮。 突然，一声清脆的金属震颤音传入他脑海，将他烦乱的心神迅速拉回！ 猛然转身，卓远图凭栏向下望去，下方一览无余，乃是他一手打造的试刀大寨。一切如常，寨中毫无异状。 观察一番无所得，卓远图疑惑的转回身，面色阴晴不定，在亭内踱起步来。 “柳云飞！”卓远图忽然站定，对着门外大喝一声。应声，门被打开，那位柳师兄跨进屋，端着礼一躬到底。 “大搜全寨，凡有持剑者，全都抓起来收监，胆敢反抗，格杀！” 柳云飞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眼阴沉的寨主师尊，又瑟缩着低下头去。 “喏……” ———— “你这鬼剑怎么回事？好好的叫什么叫？！”一条无人小巷内，明风正在责怪白凡。 白凡自打朝华剑离身，便觉浑身不自在，见此处无人，赶忙要了回来。没成想，他的手刚一接触到剑鞘，朝华就如见了娘亲的孩童，发出一声欢快剑鸣，吓得白凡赶忙将之藏进了背篓里。 “他平常没这么闹的，必是在你那里憋坏了！。”白凡见不得别人说朝华的不是，立刻反唇相讥，二人吵吵闹闹转出巷子，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落前。 试刀大寨不但人口众多，规矩也多，居民皆分三六九等。自城门处向上，位置越高身份地位便越高，唯一例外的，便是大夫。 这一座小院落位于最下层角落，附近散居全是破烂的贫苦人家，倒也符合医者仁心说法。 “我到了，这里就是我舅舅家。”明风到此，终于松了一口气。 白凡心绪却复杂难明。 自己终于将小明风送到，可乌兰的嘱托，又该怎样完成？ 摸摸胸口，那里传来阵阵温热，来自那片花瓣。可要送给的“她”是谁？又该去何处寻她？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明风，我走了啊！”白凡放下心绪，对着明风露出爽朗一笑，再次对着他的小脑袋伸出了手。 这一回，小明风头一次没有躲闪，乌溜溜大眼定定的看着白凡，任由他抚上自己头顶。 白凡温和一笑，揉了揉明风脑袋，将他的朝天辫揉的歪歪斜斜，随后退步松开手，转身便离去。 “你……”明风欲言又止。 白凡抬起手，头也不回挥了挥，脚下毫不停留。 “还会回来的！”明风嘴角一弯，眼睛眯成月牙，又恢复了精灵古怪。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听着清亮的歌声，白凡已转过街角不见…… ———— 唉…… 并未走远，转过街角白凡便停住，重重叹了一息。一则是因为不舍，二则，他根本不知该往哪里去…… 老实说，他此生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城寨，也未见过这么多的人，直到现在，他仍然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自家寨子里时，曾听大人们说过，大城寨里有客栈，专供旅者住宿，不过那似乎需要银钱，可银钱又是什么？ 他本可以先在明风舅舅家住下，再托他家人打探，可一想起明风见到那花瓣时的癫狂，便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想有负所托，更不想和明风家人起冲突。 好在他时常在外独自打猎，倒也不惧露宿，这里总比老林子暖和吧？！想到此，白凡心下稍安，索性信马由缰，在大街上胡乱闲逛起来。 此间繁华，自非白凡老寨可比，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他眼睛看花。各家商铺摊贩，商品琳琅满目，绝大部分，都是白凡前所未见，不时还有货郎拦住他，推销各种商品。 白凡到底只是个少年，看见诸多新鲜好玩的事物，颇有些心痒难耐，奈何，囊中羞涩…… 正当此时，街前忽然传来一阵嘈杂，随后只听大寨最高处，响起一声战鼓。 咚！ “传寨主令！所有人站在原处不准动，接受近卫查验，违者格杀！”鼓声刚止，一道威严的男声响起，声浪如雷，在寨中反复回荡。 卓远图在大寨中威严极盛，此命一下，本寨居民立刻规规矩矩站立不动，毫无怨言。唯有那些旅者客商小声发着牢骚，却也不敢妄自走动。 白凡见此，心头“咯噔”一声，暗道糟糕。有心想跑，可此时所有人皆不动，自己若轻举妄动，不啻与给别人做指引。 咚！ 上方擂鼓二通，只见一队队精骑，自山上疾驰而下，分散入各条街巷，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白凡心念急转，却毫无办法，那些近卫他自忖可对付一两个，可现在足有好几十。而且，此处乃是人家的大寨，天知道还有多少人马！ “罢了罢了，说不得便拼了，大不了一死！”反复思量无计可施，白凡牛脾气又上来了。 只是他的心思刚转完，脑海中忽如晴空响霹雳，将他震醒了过来。 “无论前路多难，不要怕！” “不怕！”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大吼，他只觉脑海轰鸣，当初青岚对他说过的话语，如雷般不断炸响！这一刻，他忽略了身边一切，如流人潮中，只剩下他自己存在。 “若是连死都不怕，那还用怕什么？！”白凡想到此，嘴角露出轻蔑微笑，目光也开始变得清明起来。 眼前画面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正疑惑的看着他。饶是白凡反复告诫自己不怕，可猛然看见这张脸，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柳师兄！”白凡冷不防受了惊吓，竟然脱口喊了出来！ 柳云飞柳师兄闻言一怔，竟略一抱拳，迟疑着回道:“正是在下柳云飞，不知先生是哪家医馆的？看上去好生面熟。” 不怪他一时没认出来，所谓人靠衣装，白凡从松树枝换成了绸缎儒衫，变化实在太大。而他只见过白凡一次，留下了些模糊印象而已。 白凡见此，顿时又不怕不怕啦！ “在下《杏林医馆》大夫，柳师兄可记起了？”白凡左手搭右手，宫礼行的有模有样，神态淡定从容，完全挑不出毛病来。 “哦……” 柳云飞点头作恍然大悟状，心下却在嘀咕，这《杏林医馆》，它在哪儿啊…… 第四十六章：不怕 不过他此时要务在身，也没功夫理会这些，当下又对白凡一抱拳，便欲离去。 “所有人皆需查验，凡有藏剑者，立刻拿下！”对着身后大吼一声，柳云飞催马越过白凡便走。 白凡此时方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票人，皆是猎户打扮。他们个个平端长矛，弓弦半开，看上去，比白凡寨子里的捕猎队可要精悍多了。 白凡微微一笑，侧身让开了道路，那些人见他似和柳云飞相识，又是位大夫，便恭恭敬敬对他点头致意，从他身边鱼贯而过。 “慢着！” 正当白凡以为危机解除，身后忽然传来柳云飞的声音。白凡微笑回身，只见柳云飞调转马头，朝他缓缓行来，目光正注视着他的背篓。 “先生背篓里装的什么，可否容我打开查验？”柳云飞翻身下马，站到白凡身前，他的话语虽似是询问，眼神却冰凉如刀。 白凡先是一愣，随后轻轻解下背篓放在二人之间，蹲下身按着背篓盖子笑道:“药材娇贵，外行不方便胡乱触碰，你既然要看，那便由我打开吧。” 柳云飞当街也不好做的太过，况且，白凡的提议也很合理，他便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白凡再不迟疑，用左手缓缓去推盖子，右手则从缝隙向内探去。 这一刻，白凡的感觉很奇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有的，只是平静。如此距离，对方又没有防备，他有十分的把握，可一剑将他击杀！ 这一刻，白凡没有丝毫怜悯，而柳云飞，则有些不耐，白凡的动作太慢了。 “剑！是剑！”柳云飞身后，忽然有人尖声大喊，将全神贯注的柳云飞吓了一跳。 “胡喊什么？哪来的剑？！”柳云飞气急败坏，反手一挥，掌风过处，那大呼小叫的汉子应声倒地。 汉子躺在地上满嘴鲜血，挣扎着指向天空，含糊不清的呜咽着：“在……在天上……” 闻听此言，柳云飞猛然抬头，只见天际，一柄青色短剑，正背衬着刺目日光飞来，眨眼间便将至大寨上方！ 白凡看着那柄日华般的利刃，会心一笑摇了摇头，将刚推开一线的背篓合拢。 “天呐！是剑灵强者！”柳云飞语音颤抖，再也顾不得查验白凡，竟似被那一点剑光吓破了胆！ “快！快去禀报城主大人！”刚一清醒过来，柳云飞顾不得自己手下，飞身上马自顾朝山上疾驰，说是报信，到更像是落荒而逃。 无需他禀报，卓远图自然早看见了这一幕，他此时紧锁眉头，双拳握在一起，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已经发白。 “来的好快！不过只你一人，还拿不下我试刀大寨！”随后，卓远图一震衣襟，大步走上露台面向那道剑光。 而此时下方大寨，已乱的不成样子了。 世上什么东西传播最快？不是瘟疫，而是恐慌。普通百姓并不清楚那一把飞来的剑意味着什么，不过高高在上的城主亲卫都吓成这样，那必是极为可怕之物！ 随着柳云飞打马离去，街上顿时炸开了锅，刚才还规规矩矩的百姓，此时全都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往家里跑。只一瞬间，喧嚣的大街便只剩一人……白凡。 “算你命大！”白凡冷哼一声起身，慢悠悠的端起背篓，准备再背在身后。 “哇！” 正当此时，那背篓盖子突然飞出，同时一个小人儿探出头来，对着白凡大叫一声猛做鬼脸！这一下人脸对“鬼脸”，措不及防之下，白凡被吓得尖叫一声，嗓音已然变调…… 哐啷！白凡手脚皆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背篓也摔在了他身前。 “啊哈哈哈！难怪你总说不怕不怕，原来胆子这么小啊！”那孩童一步跨出背篓，指着白凡鼻子大笑不止。 白凡右手紧抓胸口，努力平定气息，好半晌后方才镇定下来。 抬头看去，只见那孩童穿着一身火红衣裙，不过才六、七岁光景，小脸蛋粉雕玉琢煞是可爱，眉心里，还染着一点朱砂印。这样貌打扮，和小明风足有八分相似，只不过将棉裤换成了棉裙，朝天独辫换成了双“丫”髻。 “你是……”看着这小人儿，白凡忽然想起，明风曾说过他有个妹妹。 “别可是了，我就是瑶黄，这里就要开战了！神仙打架小民遭殃，赶紧走！”小丫头嘴皮子比明风丝毫不差，一把抓住白凡衣袖，拉着他便走。 白凡对着已飞临头顶的青剑一抱拳，追着小丫头而去。 青剑似是还礼，当空一顿。 呛啷啷啷！ 一连串清越剑鸣，在云端和大地之间回荡，高处的卓远图只觉胸口一闷，脸容发紧，嘴角竟渗出一道血痕！ 来人竟然只凭借剑鸣，便将已至筑基后期的卓远图震伤，而城中数万百姓则毫无损伤。如此能力，可超出卓远图预计不少。 “来者何人？”卓远图面对无比强大的敌人，不但不避，反而一步跨出，凭栏对空大声质问！ 呛啷啷啷！ 又是一阵更刺耳的剑鸣，那柄青剑侧旁再现一柄白剑，双剑交错间，锋刃摩擦连声，挫得下方万民牙关打战，定力稍差者，更是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 嘶嘶嘶嘶……仿佛有剑出鞘，随着双剑缓缓交错开，一道身影逐渐显现。 这一刻，城中所有人尽皆自藏身处仰望，屏息凝气，注视着天空那一道纵横剑气掩映处的身影。往日喧嚣无比的试刀大寨，此刻婴儿不啼鸡犬不鸣，人们除了自己的心跳，便只能听见锋芒交错。 就在这万众瞩目中，一位女子身影一点点显现。 粉色的衣裤，宽大的荷叶袖，娇小玲珑的身躯，看上去如歌婉约。青葱玉指各捏剑诀，粉白藕臂交叉当胸，精巧的双髻上扎着长长丝带，于身后随风摇摆。 双剑在她身边环绕飞舞，一股道不明的寒气似是自她身上发出，又仿佛是发自各人心底。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除了惊人的美，还有刺骨的冷。 白凡牵着女童，正自看得出神，忽觉手中一颤，原来是女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太可怕了！赶紧随我走！”女童再也呆不住，抓着白凡生拉硬拽，白凡无奈，只得随着她拖拉进了一座宅院。 第四十七章：幽兰 其实何止是女童，这一刻，试刀寨中万民齐颤！ “阁下究竟何人？来此意欲何为？！”卓远图强忍住寒意，厉声喝问，只是声音出口他方才发现，嗓音已经沙哑变调。 空中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娃娃脸，虽美，却如冰雕一般。 “庄泽。”轻启朱唇，女子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她的声音并不大，却犹如说在了每个人的耳边，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名字，别人听了不解其意，可听在卓远图耳中，却有如雷鸣！ 噗！一口鲜血喷出，卓远图“噔噔瞪”连退三步方才稳住了身形，脸色已然煞白。此时，他终于想起来了对方是谁，此人他虽未见过，可却听说过，足当得起如雷贯耳！ “阁下莫非是女侠——幽兰？”卓远图再度上前，扶着栏杆问道，身形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岂料那女子根本不应，只管用一双乌黑大眼看向山脚，接着一点点向上探查，似是在寻找什么。随着她目光一点点升高，一直死盯着她的卓远图面色也随之越来越紧张。 就在女子目光将要升到卓远图所在之处时，卓远图忍不住嘶声大喊：“家师居所在天霜崖，幽兰女侠你寻错地方了。” 女子目光一凝，终于头一次聚焦在了卓远图身上。 “呱噪！”轻声斥骂，左手剑诀如云泼洒，那柄青色短剑似早已等得不耐烦，欢鸣一声化作流光，直奔凭栏独立的卓远图！ 卓远图瞳孔立时扩散，恐惧清清楚楚写在了脸上。 逃！除此无他法！ 这一剑看上去并不快，卓远图完全听不到破空声，只是那无法形容的杀气，让他根本不敢硬接。只见他抓着栏杆的手猛一发力，脚下忽然一空，身躯立刻向下落去，原来他凭栏直视女子并非因为勇敢，而是逃走的机关便在此处。 没有选择飞起闪避，面对剑灵修为的大剑客，身在空中不过是个活靶子。只是，他还是误判了一件事，那一剑并不慢，而是快的不可思议！他的身体刚落下一半时，便发现了这一点，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身躯还未摆正姿态，那一道青光便已经飞至面前，犹如瞬移一般。 “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地底回荡，卓远图虽落了下去，他的整条右臂却留了下来。 轰！如雷爆响炸开当空，原来，这一剑竟快过了它自己的声音！青剑去势不止，后方带着一溜血沫，又狠狠撞在了那栋石楼上。 刹那间，山摇地动，乱石碎木炸了满天，又如雨纷纷落下，砸倒下方房屋一大片。那些战战兢兢躲在石屋里的人，惨呼着四处奔逃，而逃不脱之人，立时便被碎石瓦砾活埋。 此时从试刀寨下方看去，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上寨街道，忽然如发了泥石流，无数人沿着街道夺路向下奔逃。互相倾轧之下，踩死的人比刚才砸死的人还要多，惨叫声响彻连天！ 而女侠幽兰并不罢休，双手剑诀连连变换，那青白二剑如若有灵，不断呼啸盘旋冲击着一栋栋房屋。 “太惨了！”白凡忍不住惊呼，重重一拍窗台。 他此时身处城门附近一座酒楼三层，正伏在阳台上紧张观望着山上局面，在他两旁，所有窗户都挤满了人，唯有他这扇窗户只有三人。 “有什么好惨的？他们这些住在上寨的，非富即贵，都是惯喝苦哈哈血的恶人！”白凡右手方，女童瑶黄不屑的说道。 她话音刚落，立时便赢得酒楼众人齐声应和。 白凡尴尬的左右张望，很知趣的闭上了嘴巴。他们寨子里从没有贵贱之分，大家都亲如一家，可没有这些阶级观念…… 啪！白凡左方，一名身穿青色孺衫的男子，收起手中折扇敲了下手心。 “姑娘所言极是，众生皆拜造物所养，唯人独占其恶，奴役同族。他们今遭此难，实为天道报应也。”青年摇头晃脑，说着白凡完全听不懂的话，引得楼内众人再度轰然叫好。 “读书人果然明理。”小姑娘伸着大拇指赞道。 青年莞儿一笑，对着女童略一施礼，目光却看向白凡。此人年约二十出头，身形修长容貌俊朗，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很是羸弱。 “在下——兰陵，敢问公子名讳，不知可否屈尊下交？”兰陵语气诚挚，看着白凡说道。 白凡一头雾水，晕乎乎看向身边小姑娘…… “人家是问你叫什么，想和你交个朋友……”小姑娘把自己藏在白凡身后，扯着他衣襟小声说道。 “哦……”白凡恍然，冲着青年抱拳还礼。 “我叫白凡，能和先生交朋友那个……荣幸之至！”得，他也学人家拽起文来了。 “别荣幸了，快看！那位女侠又要大开杀戒了！”瑶黄在旁打断白凡，指着山上兴奋大喊。 白凡呵呵一笑，冲着兰陵说道：“这是——瑶黄……” “我是他妹妹！”瑶黄抢道，目光却只盯着山上热闹处。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寨中百姓大约是真被欺压的狠了，平日敢怒不敢言，今日有大侠帮他们出气，当真是求之不得啊。只见酒楼内方才还战战兢兢的大众，此时一扫颓势，个个满脸兴奋指点战场，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就在这一片闹哄哄中，兰陵微微一笑，默默转身下楼离去。并非同名，这位，正是幽州二公子——兰陵！ 酒楼外，兰陵神情一松，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 “大哥现在哪里？”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兰陵眯眼看着天空，如梦呓般自语。 他当然不是自说自话的失心疯，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忽然自他身边站了起来。前一刻那里还空无一物，下一刻他便出现，可又不让人觉得突兀，个中奇妙难以言表。 这位，自然便是跟随兰陵一路的青木。 青木现身，略略低头，态度不卑不亢:“大公子已至，随行的还有血牙、英招二位妖将。” “你等联手，可否能将幽兰剑客拿下？”似是受不得北地寒风，兰陵将双手拢入袖筒，瑟缩了下说道。 青木闻言，目中精光爆射，随后立即回复平静，叹道:“若我们同时出手，幽兰剑客必死，不过除了我，他们恐怕一个也活不下来！” 第四十八章：掬光 “哦？”兰陵回头，大有深意回看青木一眼。青木低头退后一步，态度毕恭毕敬。 “算了，走吧。”兰陵有些意兴阑珊，不再去关注上寨，转过身头也不回向寨门走去，青木立刻紧紧跟随。 再看上寨，只过了这么一会，那里已成一片废墟。能跑的都四散进了中寨下寨，只余声声哀嚎，在弥漫烟尘中飘荡，如鬼哭狼嚎。 “庄泽。”幽兰当空，轻声呼唤，表情依旧冷若寒冰。 见还是无人应答，她那双剪水绣眉，终于微微蹙了起来。 “哼！”没有过多话语，幽兰冷哼一声，双手同时松了剑诀，随意一抓，青白二剑同时飞回，被她一正一反握在了手中。 随后，她那娇小的身躯轻飘飘落向地面。 烟尘退避，哀嚎顿止，随着她落地，整座大寨再一次沉寂。所有人都紧盯这这位女煞神，等待着她的下一步举动。 寨中守卫已没了踪影，卓远图的弟子亲卫，除了死的，再也寻不见活的。这一刻，试刀大寨宛如死城，而幽兰，只是来此探秘的旅者。 忽然，幽兰脚步一顿，回头向城寨外看去。在这一片死寂中有声音传来，虽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嗷呜呜…… 这是狼嚎，落英山脉无人不熟，只是出现在试刀大寨附近，却还是头一次。 白凡侧耳细听，脸上露出疑惑，这嚎叫声竟有几分像是白凡！可细听之下又似有些区别。 “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白凡万分思念白昭，立时便下了决定，纵出窗台便跳了下去。 “瑶黄你先回家，不要在外乱跑。”叮嘱声中，白凡发足狂奔，已将冲至城门。 酒楼顿时哗然，瑶黄小丫头气得跺了下脚，竟然也跳下窗台追了过去。 白凡不知瑶黄追来，心急如焚之下，将速度催到极限，一头冲出了寨门。此时那里早已没了守卫，只余大门洞开。 这一幕，令白凡产生了时空倒错的感觉，彷佛又回到了初出寨子时。自己只需转过前面那弯道，便能看见白昭。 它是否又遇到了强敌？正等待自己前去救援？白凡不由自主猜测着。 后方，城门洞内雪雾弥漫，那是白凡疾驰时带起来的。他刚过去不久，只见一阵剧烈翻滚，雪雾被破开，一道小小的火红身影冲了出来。 “你……你这个笨蛋！怎么就没点长进啊？！”瑶黄小丫头气鼓鼓指着白凡背影斥骂，却又无可奈何。 她的话语白凡听不到，听到了也不会理会，他与白昭已分别的太久，思念已让他失去了理智。 今日与往日那般相似，唯一明显的不同，便是白凡速度更快！瑶黄的骂声刚落，白凡已卷着一路雪浪，冲过了前方弯角！ 只是，白昭会如期望中那般出现吗？ “白……”白凡做着美梦，尚未看清前方情景便开始呼喊，只是话未喊完，他的美梦便被无情打碎。 前方的确有狼，却不是纯白的白昭，而是一只红色的妖狼。除此之外还有人，足有十几个！ 这些人似分成两派，正对白凡那一边占了绝大多数，而背对白凡这一方，则只有一人。一匹额生长眉的红毛妖狼站在两派当中，正在引颈长嚎，见到白凡前来，它立时收声，跑回了面对白凡那一方。 白凡失望之下没收住脚，一直冲到了背对自己那男子身侧。 男子看了眼白凡露出微笑，随后又转向对面。 这人身形消瘦却不柔弱，面色白皙又不书卷，给人的感觉如三月春风，温暖而不张扬，让人见之即生亲近。不过白凡有此观感，最主要还是因为，他手中提着把连鞘环首长刀，正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气，从里面散发出来。 再看他的对面。 与身边朴实无华的男子不同，那十余人个个身披鲜衣胯下怒兽，不加掩饰的修为剧烈波动，双方气势天差地别。除了一人骑狼一人骑虎外，余者皆骑乘一种足有两丈的巨兽，为白凡前所未见。 而这些人中，白凡竟认得两位。 前排四人中右方，那位一身火红的中年大汉，白凡初入试刀寨时曾见过，而最左方那骑着巨狼的棕衣男子，正是与白凡交过手的血牙！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们后方不远处还站着一人，一个只有左手的人，那只小红狼穿过队伍，正是去到了他身边。 “是你！”见到这个曾经袭击过白昭的人，白凡立刻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可他们又是从何知晓白昭的暗语？难道……一阵不详的阴霾，顿时袭上白凡心头。 面对白凡仇恨的目光，血牙根本无视。 “主上，便是此少年。”血牙转向身侧，毕恭毕敬说道。 前排中央那被众人拱卫的，是位高大威严的中年人，闻听血牙禀报，他那一直微闭的双目方才睁开一线，在白凡身上扫了一下，随后便继续闭目沉思。 “快告诉我，白昭在哪里！”白凡大声喝问，反手便自背篓中抓出了朝华剑！ “这把剑……”朝华刚出，那威严男子双眼猛然睁开，满是疑惑的盯着朝华剑。 白凡见屡问无答，不由心下火起，一把抽出长剑，直指前方众人:“快说！” 这一声呐喊，白凡用上了所有气力，如雷凭空炸响，那威严男子的神思，终于被拉了回来。 “呱噪。”男子勃然大怒，抬起手臂对着白凡一挥，一股青气应掌而出，转瞬便凝结成一杆丈长木矛，闪烁着乌青光泽。 木矛刚一成型，男子再度闭上双目，张口轻轻一吹，那悬空的木矛便无声无息飞向白凡。 “我来吧。”白凡正欲举剑迎击，耳边传来温和话语，随后一只有力的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掬光。”威严的中年男子眉头微皱，轻吐出一个名字。 原来，那持环首长刀的男子名叫——掬光。 当此时刻，白凡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怎地，竟已莫名其妙和掬光换了位置，变成了在他身后。 “方山无忌。”掬光也淡淡的道出对方名讳，想来，他们早已相识。 说话间，那根木矛已将飞临，依然无声无息。这时，只见掬光握着刀鞘的左手翻转一周，下一刻，刀鞘已不知去向，那把环首长刀，被他双握在了手中，兜头便砍。 这一刀劈出，白凡不由大吃一惊，掬光这一刀并非招架，竟然直奔木矛锋芒！ 第四十九章：妄言 力聚于微谓之锋芒，换而言之，所谓锋芒必定极其微小，刀刃如此，木矛也是如此。刀刃不可量宽，矛尖不可测细，而掬光这随手一刀，竟然直接用刀刃砍向了矛尖！ 白凡终于知道大剑客有多大胆了，这一刀只需砍得稍有偏离，哪怕是肉眼不可见的一丝，长矛也必会擦刃而过，继续刺向掬光，而招式已用老的他，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不过，这一幕并没有发生，在他的心惊肉跳中，刀刃和矛尖准确对撞在了一起。这一刻，掬光表情毫无变化，双手还就势加了一分力。 嘭！滋滋滋……犹如劈开了木柴，那木矛自尖端起，被一分为二，贴着掬光双耳侧飞了过去。而掬光刀势不绝，环首刀刃上一道弧形虚影脱刃飞出，反袭向方山无忌，所过之处，雪地被刀光拖出一道深深划痕！ 迎刃而上，破锋而出，这一幕幕，看得白凡胸中激荡不已，这才是大剑客的自信和胆色！ “哼！”方山无忌怒哼一声，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向着前方一点。这一点不快不慢，速度拿捏的妙到颠毫，将将在完全点出一刹那，碰到了已劈至面前的刀光。 “咚”的一声，所有人心跳都漏了一拍，一道看不见的波纹自撞击处扩散，雪面上可见一浪清清楚楚的冲击波。还没有结束，刀光被点碎后并没有消散，竟然如实体刀刃一般，崩作无数碎片四散飞射。 这下可就热闹了！那万千碎片横飞斜舞，满天破空声比蜂群还要密集。如此分散的攻击自然撼动不了强者，可跟随在方山无忌周围那些手下，顿时就遭了秧。 万千剑气碎片，比雨点还要密集，从各方向无差别攻击，叫那些人如何躲闪抵挡？惨叫连连中，十几名手下瞬间躺倒了一大半，就连血牙和那名试刀寨大汉，措不及防之下也被搞得狼狈不堪，多少挂了点小彩。 “掬光！够了!” 听着满耳惨呼，方山无忌再也无法保持风度，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今时不同往日，凭你现在残躯一副，若开战，你绝讨不了便宜！” “是吗？”方山无忌话音刚落，忽然，头顶传来一道舒缓平淡的话语。 方山无忌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幽兰！” “是我，如何？！”幽兰缓缓自天而降，落至距离地面一尺悬停了下来，用她那娇小的身躯，挡在了掬光和白凡之前。 方山无忌此时已面沉如水，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不过他到底是位枭雄，只片刻后，就调整好了心态。 “幽兰，我领五万大军前来，你二人莫非要拦我大军去路？”方山无忌轻笑问道，语气中满是讥讽。问完，他轻轻拍了拍身下巨兽头顶，那巨兽得令，四肢顿了顿地面，接着昂起硕大的头颅，向天一声怒吼。 “嗷……”吼声振林樾，群山皆低昂，随声，后方林中也传来一声吼叫相应。 “五万大军吗？”掬光问道，幽兰默默点了点头。她是自天空飞来，下方看的清清楚楚。 “哼。” 方山无忌重重哼了一声，对着众下属一摆手：“随我回中军，大军立刻拔营进入试刀寨。” 随着他令下，一干人等立刻整军救治伤员，调转队形大大咧咧转身便走。 幽兰冷眼相看，掬光皱眉不语，而唯有不起眼的白凡…… “你给我站住！”就在这时，白凡越众而出大喝一声，手中朝华直指血牙后心！ “这？”方山无忌回头，竟然就此愣住。 血牙面对直指自己的锋芒，心中顿时起火。 “你们到底把白昭怎么样了？若是不说出来，今天就不准走！”白凡话语硬如铁，神情坚如钢，说话间，他再度仗剑前行几步！ “主上，容我去将此子灭杀？”血牙虽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擅自动手。 “给你十息。”方山无忌淡淡说道，他此时也动了真怒。岂料他话音未落，忽觉一阵狂风迎面吹来，待他凝神看去，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卷着狂风扑来。 来者，正是女侠幽兰！ “妄言竖子！我先杀了你！”幽兰反握一对短剑，秀眉已经因为过于愤怒而倒竖，被她怒卷来的不止有风，还有无边杀意！她并没有御剑攻击，而是直接以最快速度近身！ 掬光抬起手欲拦，终究还是苦笑摇头放弃。 快！无法形容，方山无忌刚一抬眼，幽兰已然飞至眼前！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只是随意下了个命令，便惹得这女杀神拼命，早知如此，又何苦…… “疯子！”方山无忌怒吼一声，于千钧一发之际擎出一面古旧的铜盾挡在了身前。 叮！幽兰一剑刺在盾面，身形立刻拔高，左手剑照着方山无忌天灵点去。 叮！这一剑再次被挡住，趁着喘息之机，方山无忌左手中多了一面铜戚，堪堪架住了这第二剑。 “说了杀你，岂容你活？！”幽兰话音未落，忽然当空后移三尺，她那强大的剑气，终于尽数爆发了出来。双剑在急速乱舞，已经完全看不清剑路，无尽剑气被舞成遍体寒芒，将她包裹成了全是刺的光团，对着方山无忌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刻，方山无忌面色大变！ “乱字诀！”惊呼中，方山无忌身后忽有一对青铜翼展开，带着他直冲天际，划了道弧线向后疾退。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双方的差距，除了全力自保等待大军前来，别无他法。 乱字诀，剑诀中的异数，据说此剑诀完全无固定剑路，一切全凭个人喜爱，只为了一个字，快！ 他不知道幽兰有多快，因为他根本就看不清，如此，便只能不断后退。只是他刚退出不远便被追上，立时被无边剑雨淹没。 “妖炎！”方山无忌情急大喝，干戚狠狠一拍盾面，只听“嘭”的一声，一丛碧绿妖火从他身上轰然喷出，将围着他的剑雨稍稍逼退了些。这是他的天赋异能，极耗妖力，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随着他的妖炎点燃，后方密林中，立时又飞起几位妖将，各执兵刃前来助阵。幽兰二话不说，剑光展开，将几人全都包裹在内，竟仍是游刃有余！ 看着天上杀得流光飞舞，白凡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约战，先打起来的居然是他们，这位幽兰女侠的脾气，也太火爆了些…… 第五十章：几息 “尚余七息。”掬光忽然冷冷说道。 血牙闻言一惊，终于回过神来，这一场争斗，自己才是主角。 方山无忌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只给了十息，哪怕十一息击杀了白凡，事后也必受惩处，而如今十息已白白流失了三息，不！四息！ “小儿授首！”血牙心急如焚，跃起扑向白凡，身未落地，已化为本体棕狼。 白凡原本只希望得到白昭下落，可如此形式，死战已在所难免，他又岂能怯战？！面对全力冲击的血牙，白凡缓缓横剑当胸，气息瞬间归于沉寂。 血牙一愣，并没有直接合身扑上，而是落在了白凡前方一丈。 这一式，血牙曾经见过，不过与前次不同，那时白凡还需用藏锋来掩盖剑势，而如今剑在就眼前，自己却仍寻不到他的剑意。 “十息若是杀不了他，我必斩你！”掬光冰凉的话语传来，听的血牙一阵心烦意乱。可他自忖绝非掬光之敌，不敢妄言再惹事端，步了方山无忌后尘。 “五息了吧？”血牙心中计算一番，放弃了对峙开始主动进攻。毕竟双方力量相差太多，也许，自己过于谨慎了。 当是时，白凡只见血牙身躯微不可查一颤，下一刻，他的脚下忽起一阵旋风，卷着雪花将他吞没。此时只闻满耳风声呼啸，积雪扑面，完全不能视物。 “糟糕！”白凡拼命变换位置，可那旋风如影随行，认他如何也摆脱不掉。 这时，血牙终于毫不犹豫发动了进攻。 仿佛挣穿了狼皮，一只森森利爪破体而出，首先恢复了人形抓向被雪龙卷包裹的白凡。随后，他的身躯方才一点点化为人形。 妖兽都有天赋异能，是他们除了强横妖体外，最大的能力所在，而血牙的异能便是：风。只是凭他刚刚化形中期的修为，必须回归本体后方能施展，不过血牙速度奇快，这一串连招下来，只是又用去了一息。 倏！ 横身扑向雪龙卷的血牙，带着令人心颤的破空声，如一把极速飞刃，眨眼间便“劈”到了不住扭曲的雪龙卷上。 这一击，血牙毕其功于一役，不但用出了天赋，速度力量也提升至极限。他断定如此强度的冲击下，就算白凡手持利刃，也绝对挡不住。 他的判断没错，白凡的确挡不住，不过，他根本就没有挡。 血牙过处，那雪龙卷立刻被冲炸，待四散雪花落地后，只见原处空空如也，竟没了白凡身影。 呜呜呜呜……忽然平地再起旋风，只是这一次，却是发自地下。随着旋风，只见白凡身外带着一点银线，自雪地里旋了出来。 血牙的雪龙卷虽限制了白凡，却也遮挡了自己视线，千钧一发之际，白凡倒着施展御剑逍遥，竟然钻入雪中躲过了这必杀一击。 “还余三息。”掬光话语再次传来，语气毫无波动，血牙却听得心中一震。原本在他想来，十息之内杀了白凡应该不成问题，可如今已过去七息，自己竟毫无建树。 “不对，应是还有四息！”血牙猛然醒悟，下意识的对着掬光大吼。 掬光闻言一怔，略一思索，对着血牙肯定得说道:“没有错，正是只余三息，我说的是现在。” “啊！”血牙气得七窍生烟，狂吼一声，发了疯般扑向白凡，刹那间爪影满天，如山压了过去。 面对此等声威，白凡站立如刀，手中朝华剑气大盛，直入中宫点了过去。 “嘭”得一声撞击，白凡这一剑仿佛点在了墙上，巨大的反震力推着一连后退出三丈。好在白凡剑势不乱，边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破绽。 如此大范围的攻击，看似威猛无匹，实则过于分散，破防并不锐利。更重要的是，刚则不可久，如此大范围挥洒妖力，等到前力将尽后力不继时，很可能会露出破绽。 不过白凡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妖力，他这一退，竟然就此停不下来了，血牙随后攻势如连绵海浪，几个轮次便将白凡推入路边密林。 “小儿，你今日绝难活命！”血牙阴恻恻说着，攻势竟又强了一分。 白凡此时终于明白了对方意图，血牙是想将他逼开，到无人处在杀了他。如此既然没人作见证，所谓的十息将没有意义，同时也避开了掬光和幽兰的报复。 此人心机如此深沉，当为枭雄，白凡与他相比，委实还有些稚嫩。不过白凡既然主动求战，又岂会惧他？！ “想杀我？先看看你的牙够不够硬！”白凡虽脚下稳不住，手中剑却握得很紧，目光更是越来越锐利，始终不离血牙咽喉。 管你有多强横，我的剑出，只为杀你，这就是剑者！ 原地，掬光看着二人一进一退消失在山林中，一直云淡风轻的面容上，现出忧虑之色。他知道，白凡并非血牙对手，有自己在旁时自可无忧，可现在，血牙显然看出了这一点。 抬头望去，天空上打的虽激烈，不过幽兰稳占上风，取胜不过是早晚的事。 还刀入鞘，掬光便欲进入山林追击，不过，他能如愿吗？ 掬光脚步刚一动，只见身前红芒一闪，一只火焰组成的大鸟自天而降，一头扎进了他前方雪地。刹那间地动山摇，一团巨大的火球自地面冉冉上升，堵住了他的去路。 “道友，何故急着离去？”一道尖细阴柔的话语传来，抬头看去，只见那位一身火红的中年大汉，正飞在前方半空。 光听声音，很难想象如此阴柔的话语，竟是出自一位虬髯大汉之口，不过，掬光此时却笑不出来。 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杀白凡了！ “卓远山，就凭你？竟敢拦我！”掬光厉声怒喝，长刀再次出鞘。 蓦地，身后传来急促破空声，掬光想也不想，长刀回身横扫，一道足有丈宽的刀光脱刃而出，劈向后方来人。 当！ 两两相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只见英招双手颤抖，险些握不住手中两股叉，连带着胯下巨虎，也被震得生生后退了几步。 第五十一章：杀念 “必杀你们二贼！”掬光目疵欲裂，手中环首刀拖着长长刀光，追着英招兜头斩下。 英招速度不如对方，只得纵身下虎背，死死握着两股叉抵挡起来。 “卓道友，助我！”英招大喊，天上卓远山法诀连动，又一只火鸟凭空显现，嘶鸣一声冲向掬光后背。 法术刚出，卓远山再拍腰间，一根金色软鞭飞出，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大军将至，英招兄，你我再支撑片刻。”卓远山大喊一声，杨起手中鞭子抽了下去。那鞭子刚一抽出，迎着风越长越长，转眼便已达数十丈！ “轰”的一声，鞭子将要抽到掬光刹那，突然燃起熊熊烈焰！ “滚！”掬光怒骂，反手一挥，一掌抽在火焰鞭梢上，那鞭子受不得这番大力，整条鞭身被抽碎，化作点点火星消散。 “白凡……”激战空档，掬光看向白凡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忧色，那边，已经听不见打斗声了…… 现在各处都打成一片，局面混乱不堪，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何时，灰鬃和那只红毛妖狼都不见了。 ———— “呜”的一声，剑光翩若惊鸿，直刺血牙心窝。这个机会，白凡已等了很久，他断定，血牙此时妖力正当青黄不接。 他不知退了多久，也不知退了多远，这一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等待上，而如今，终于等来了机会。这一剑，是他全部剑气凝聚，而且他是反击，两相接近，已经力竭的血牙绝无可能躲过。 不得不说，比起血牙这个狼族妖修，白凡其实更具有狼的特质。冷静、坚忍、一旦出击便毫不留退路。 只可惜，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得手。 双方修为相差太大，大到白凡根本无法做出客观的判断，他计划基础是自己的想象，而这想象与现实，相去太远…… 血牙此时的确前力已尽后力未生，可他是妖修，不同修行各有特点，而妖修的独到之处，便是体术。 看着这当胸一剑，血牙非但不惊，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白凡剑势顿止。血牙双掌在胸前一拍合十，将朝华剑牢牢夹在当中，那一点璀璨剑光，也如蚊虫一般被拍灭。 “你叫白凡是吧？”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血牙面带讥诮问道。现在白凡兵刃已被他制住，要想脱身唯有弃剑，可没有剑的剑客，还有威胁吗？ 血牙看着白凡，白凡也看着他，出乎预料，白凡眼中竟没有丝毫惊慌！ 面对白凡纯净坚定的目光，血牙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以前听人说剑者无惧，他还不信，可现在，他信了。面对一个不会害怕的对手，无论自己强他多少，那都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去死吧。”血牙已经决定立刻结果白凡，然后赶回去助阵。 剑就在双掌之间，血牙十指骤然发力，将朝华剑刃紧紧握住，运起蛮横妖力，便欲将之强行折断。剑与刀不同，它缺乏横力，很容易被折断，这是常识。 嘎吱吱吱……随着血牙发力，传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血牙横眉怒目，不断施加着压力。 白凡很安静，一动不动任由血牙施为，他是铁师傅的徒弟，亲眼见证了朝华剑的诞生，他虽不了解妖修，却很了解自己的剑。 很快，血牙就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任由他如何使力，这柄不起眼的长剑，竟然就是折不断。那么问题就来了，难道自己要就此放手不成？ 剑身被他夹着，剑尖距离自己胸膛不过一寸，如放手，对方继续刺过来，自己又将如何躲闪？ “你叫血牙是吧？”类似的话，这一次却是出自白凡之口。 “告诉我白昭在哪里，我便不伤你。” 血牙闻言怒了，什么白昭？他根本就不知道，就算知道，堂堂落英狼族首领，又怎能屈服在一个少年手里？！ “黄口小儿，真当自己有几多斤两？！”血牙话语低沉，抓着朝华的双手斜向发力，竟然就此将白凡甩上了半空。 白凡右手紧握剑柄，任由他胡乱甩动，不去管如破口袋般舞动的身体，却只管用眼睛死死盯着血牙胸膛，寻找着可能出现的战机。 “混蛋！”反反复复甩不脱白凡，血牙气得破口大骂，他忽然双手一松，便欲放开剑刃，任由白凡持剑脱身，而就在这时，一直专注盯着他的白凡瞳孔一缩，终于动了！ 这一瞬间，白凡右手腕猛然发力回拉，身体被他拉得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向前，和血牙的距离陡然变近。 啪！借着这瞬间拉近之势，白凡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血牙手腕，过于用力之下，血牙强悍的手臂，竟被他抓得有些隐隐作痛！ 白凡抓着血牙手腕死力往回拉，右手持剑拼命向里扎，两相角力之下，他的身体缩成一团，横在血牙胸前，竟然不落地！ 面对面看着白凡那因过于发力而扭曲的脸，血牙心头泛起一阵寒意，同时也明白了自己怎会落入如此境地。 白凡从一开始，想的做的便只有一件事:杀他！而自己，却想了做了太多。 杀人，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所需不过“执着”二字，如现在的白凡。只管用力戳，除了杀他什么都不想。只要对手还没有死，便不会有任何杂念浮现。 只是要杀你，只为了杀你，剑客，其实很简单。 不过对于血牙来说，现在的局势并不算糟，优势还在他这一边。他的修为高深，如此僵持下去，先力竭的必然是白凡。只是白凡这少年要杀他的执着，令他有些震惊！ “留你不得。”血牙转完这个念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接下来，他准备也如白凡那样，先心无旁骛杀死对方再说。这事急不得，他虽力量大出白凡太多，可抓着剑刃不好使力，继续僵持下去，看起来已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的现场很奇怪，一个大人站着一动不动，一个少年悬在他胸前，用力将一柄剑往他心脏里戳，二人谁也动弹不得，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嗡嗡嗡……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当口，忽然传来一阵“嗡嗡”声，似是蜻蜓振翅。 第五十二章：心魔 自然不会是真来了蜻蜓，此时离州正当严冬，呵口气都能掉冰渣子，又如何会有昆虫存活？因此这声音刚出现，血牙便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眼，只是那声音忽左忽右飘忽不定，这一眼并未看到。 嗡嗡嗡。 震动声越来越大，血牙发现，这声音竟然从背后直朝二人飞来。 “会是什么？”血牙心头开始忐忑，可现在正僵持着，他也不敢随意乱动。 忽然，他从白凡眼中看到了一抹红光！仔细一看，只见白凡瞳孔反光里，有一点火星正极速向自己背后飞来！ 火星速度奇快，在血牙紧张注视中，转眼便冲到了他背上，那滚滚热浪，已经感受得清清楚楚！ “不！”随着血牙一声惊恐的大喊，白凡顿觉阻力一松，他立刻二话不说，使出浑身力气，找准对方心脏狠狠扎了下去！ 嗤！声音不大，一剑穿胸，血牙嘶声惨呼，抬起手猛力一挥，一抓正中白凡左肩。白凡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觉耳畔轰鸣，一股大力传来，身躯已被打的斜飞了出去。 透体而过的朝华剑，“嗤啦”作响中又被生生拔了出来，随着白凡一同摔落雪地。 所幸血牙情急出手，力道虽大，却没有打中要害，饶是如此，白凡的左肩也被打脱了臼，此时整条左臂已不能动弹。 “啊！你给我滚出来！”血牙前后胸同时飙血，可他此时却顾不上这些，只因，他烧起来了！ 不是某个部位被点燃，大伙仿佛是从他体内发出，将他烧成了一个大火炬，金色的火炬！ 这火焰并非惯常所见的红色，而是淡淡的金色，若有似无，看上去并不炽烈，却烧的血牙不顾致命伤患，发疯般在雪地上翻滚，所过之处白气蒸腾，积雪瞬间融化为泥浆。 “啊！啊！啊！”撕心扯肺的惨叫声，听的白凡不由皱起了眉。 突然，白凡目光一凝，面上露出惊诧之色。只见已成泥人的血牙忍着烈火焚心之痛，停住翻滚，将颤抖的双手狠狠插进了泥泞中。 深吸一口气，血牙面露凶光，用尽残余之力大喝一声。 “滚！” 吐气开声之下，一道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喷出，同时被喷出的，竟还有一道小小的火红身影！ “明风？是明风！”那小人摔在雪地，翻滚了几圈停下，小脸正对着白凡，却不是小明风又是谁？！ 只是他此刻看上去很不好，大眼紧紧闭着，本就雪白的小脸更显苍白，躺在雪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明风你怎么了？”白凡慌了手脚，顾不得左肩剧痛，爬起身跌跌撞撞冲到了明风身边。 血牙双手撑地，疲惫的喘了几口气，阴测测向后看了一眼。随后，撑着膝盖艰难起身，拖着重伤不堪的身躯，小心谨慎开始逃离。 他是化形期妖族，只要妖丹无损，哪怕心脏破了也还有机会复原。只是他现在受伤太重，加之妖力损耗一空，已完全无力再战。 白凡知道他的举动，却没去理会，当下小明风才是要务。不过待他伸出手在明风鼻端一探，心头立时冰凉，明风竟然毫无气息。 “你快醒醒啊！醒醒啊！”白凡抓住明风稚嫩的肩膀，拼命呼喊摇晃起来，只是却哪里有回应。 摇着摇着，手里的明风越来越凉，白凡大口大口喘着气，终于颓然松手，跌坐在了明风身边。 明风躺在雪地上，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白凡发了会呆，终于带着哭腔重重吸了一口气。 强忍着泪水，眼眶已经憋得通红，他颤抖着，为明风拂去脸蛋上沾染的积雪，又颤抖着在雪地里摸索起来。终于，他的手一紧，从积雪里将朝华剑拽了出来。 “混蛋！我要你的命！”眼见明风为救自己惨死，白凡已然癫狂！ 他此时拖着无力的左臂，倒提着长剑，朝着那模糊不清的身影追去。那是不争气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湿了眼眶。 “还是剑客那，连根针都怕。”明风在他耳边说着…… “啊！”白凡心痛难当，放声大喊，惊了前方正在逃跑的血牙。 “我要寸剐了你！”白凡语无伦次大喊着。 “笨蛋，你又走错了！”明风还在他耳边说着，白凡不知绊到了何物，一头摔落雪中。他立刻发了疯般挣扎起身，甩落泪水，连滚带爬继续往前追。 血牙大吃一惊，如此癫狂的杀意，已然不正常！ “见鬼！这是生了心魔！”血牙只觉头皮发麻，奋起最后余力，开始亡命奔逃。 “你站住啊！”白凡眼见追不上，呼喊声已如鬼哭。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你，还会回来的！”前方虚无处，明风对着白凡甜甜一笑，转身飘然而逝。 “不！”白凡嘶声呐喊，一把扯开胸前衣襟，追击的速度，竟然不可思议的快了些。 “魔障！”血牙看得清楚，就在刚才，白凡眉心里出现了一根青黑色的蜿蜒细线，并且还在逐渐蔓延。 这看上去如普通青筋的竖线，却令血牙吓破了胆，眼见白凡越追越近，他那本已枯竭的身体，再一次爆发出潜力，竟然又稍稍拉开了距离。 正当此时，再生变故，只见前方一棵老冷杉后，悄然走出一道火红身影。 那是一只妖狼，遍体火红，额头生着两道长眉。已经快要跑至晕厥的血牙，如见救星，对着妖狼大喊起来。 “彤云，快来救我！” 那只被唤作彤云的红狼，闻声不声不响的开始奔跑，迎着二人的方向。在他身后，冷杉树后再度走出一人，此人一身灰衣右臂空空，正是灰鬃。 “灰鬃，太好了！”血牙备受惊吓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不管白凡如何疯魔，可已近油枯灯尽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灰鬃和彤云联手之敌。只是身后白凡紧追不舍，刺骨杀意仿佛就顶在脊背上，让他不敢停下来。 灰鬃和彤云的突然出现，白凡没有看到，他此时双眼模糊不清，所有注意力都在血牙那趔趔趄趄的背影上。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杀！ 第五十三章：叛徒 他并不是个嗜杀的人，更是从没想过要去虐杀谁，可现在，他只想把那个人，斩作万段！只怕如此，也难消心头之恨！ “彤云，快……”血牙已快支撑不住，呼喊声断断续续，好在彤云终于冲到了近前。它的速度令血牙很满意，这证明这只平素不起眼的小狼，这段时间很刻苦，如此力量和速度，对付当下的白凡不成问题。 “快，杀了他！”血牙大声下着命令，终于停下了疲惫不堪的脚步，他看见，彤云强健的后足发力，已当空跃了起来。 他笑了，为了能死里逃生，也为了白凡将死，可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彤云的确扑了过来，如一道红色闪电，可他扑的目标，却并不是已将追到的白凡，而是他！ 竟然是他！落英狼族首领——血牙！ “彤云！你做什么？”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彤云便已呲着森森利牙，狠狠撞在了他胸上，刚结痂的创口立时又喷出鲜血来。 “啊……”血牙再度惨叫，那是彤云咬住他大腿在死命撕扯，而他已完全无力反抗。 “是你！灰鬃！是你要杀我？！”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灰鬃，血牙终于反应过来。 “你这个叛徒！”血牙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怒指着灰鬃，任由彤云撕咬着他的身体。 “你才是叛徒！”灰鬃大吼一声，冲到血牙身边与他对视，目光毫不退缩。 “我族今已成幽州傀儡，灭族之厄就在眼前，而这一切，全拜你所赐！”灰鬃指着血牙大声叱骂，彤云则停止了撕咬，呜咽着退到了一边。 “我族没落，在离州被众族欺压，我欲图中兴，何罪之有！”血牙口角涌血，忿忿不平噎声喊道。 “族已将亡，何谈中兴？不过幽州一枚弃子耳！”灰鬃话语逐渐低沉，眼神冰冷。 血牙犹自不服，突然瞪大了眼睛，厉声大喝：“我一生大义，为我族殚精戮力，我血牙，问心无愧！” “你可以去死了。”忽然，一声平静话语传来，那是白凡！ 血牙艰难的侧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白凡逼近，他虽将死，眼神中却也流露出浓重恐惧。 白凡此时似乎毫无情绪，整个人冷过离州寒冬，他右手将剑反握，看着惊恐莫名的血牙，默默蹲下身来。 看着白凡的脸越来越近，血牙仿佛受到了莫大惊吓，身躯拼命挣扎起来。 “灰鬃，快，快杀了我，千万别让我死在他手上……”话未说完，血牙瞳孔骤然放大，只见白凡抬起朝华剑，自上向下随意扎了下去。 “啊……”惨呼中，血牙停止挣扎，身躯骤然绷紧，那一剑当胸穿过，将他牢牢钉在了雪地上。 “你还我明风。”白凡盯着血牙双眼，如梦呓般说着，手中剑疯狂倾泻着仇恨。 呜！又是一剑刺下，自血牙腹部穿透，血牙闷哼一声，已无力喊叫挣扎，只用满是哀求的目光看着灰鬃。 “我来给你报仇了。”白凡左臂无力地摇摆，眼神牢牢盯着血牙死不放松。 灰鬃在旁，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不过随后便被决绝代替。 “在下落英狼族——灰鬃，愿率我族一部投奔剑宵阁。”灰鬃退后一步，对着白凡郑重一礼。 “剑宵阁？”白凡喃喃着，目中闪过疑惑之色，只是他手中剑，却始终未停，一剑又一剑不断刺下。 此时，他眉心的青黑纹路已有数道，如枯藤般纠结缠绕在一起。 忽然，白凡抬起的手一停，竟然没有刺下去，他似是发现了什么，定在原处侧耳细听起来。灰鬃见此略一皱眉，松开礼直起身，向着前方看去。 那里，正是躺在雪窟里的明风。 咳咳…… 隐隐约约，迎风传来一阵咳嗽声，白凡听着听着，脸上的呆滞逐渐变为惊喜，他眉心那纠结的纹路，转瞬变淡。 带着无尽恐惧，血牙就快要死了，不过，就在白凡眉心印记消散那一刻，他的恐惧顿去，竟浮现一抹笑意。 “明风！”白凡忽然醒过神来，纵身而起，以比来时还要快的速度向回疾奔。 血牙长出一口气，就此闭眼，溘然而逝。 看着血牙死去，灰鬃默默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头：“我将带领族人越过落英山，在山脉最北麓重新扎根，那里现在已无妖族，我族在那里，必将重新发扬光大！” 说完，灰鬃起身头也不回大步离去，彤云跟随中，忽然停下脚步回看一眼，那方，白凡已跌跌撞撞跑到了明风身边。 明风的确在咳嗽，并且因为过于剧烈，小脸已憋得有些发红，可这咳嗽声听在白凡耳中，却犹如仙音般美妙！ “你没死！没死……太好了……呜呜呜……”白凡一把抱住明风，不断替他抹胸捶背顺气，哭声夹着笑声胡乱抒发。 “呸！”明风攒了点力气，恶狠狠啐了一口。 “竟敢咒我！要知道，我是死不了的！”断断续续一句话说完，明风立刻又开始大口喘气。 白凡吓得赶忙闭嘴，挂着满腮的泪赔笑。 你还在，如此，一切都好…… ———— “白凡还在吗？”掬光问，他那平素恬淡的面容，此刻满是坚毅果决。 “若是他剑陨，我哪怕拼却此身，也要屠尽这些妖族，用它们的血为小兄弟送葬！”他语气舒缓有力，面前的五万大军，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不，他不会死。”幽兰说，她看着掬光的眼神，竟罕见的露出一抹温柔。 “他与你当年好像，你不会死，他也不会，我想，他此时必定已经离开，正在回家的路上。”幽兰说到“回家”二字时，放缓了语气，眼神有些迷离。 二人站在路中，随意的说着，而在他们对面，密密麻麻数万妖兽列着军阵，却没有一丝声响。这便是妖族的五万大军，只是这严整的军容，此时不但无威武之感，反倒显得有些萧瑟。 只因他们被拦住了去路，两个人，两把剑！ “其实你不用杀他的。”幽兰说着，竟然笑了。 第五十四章：回家 被杀的人，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雪地上，殷红的血，火红的衣，正是来自试刀大寨的那位修仙者——卓远山。他身上伤口只有一道，在脖子上，一刀断首，而他那颗狰狞头颅，正被提在掬光手中。 “这东西很重要吗？还给他们便是。”掬光说罢，轻描淡写一抬手，那颗头颅高高飞起，划了个抛物线飞至大军阵前，滚到了一匹巨兽脚下。 巨兽上，方山无忌在发抖，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你二人真要硬撼大军？”方山无忌说话间，他骑乘的巨兽不安的挪了挪，巨大的脚爪正踩在那头颅上，将之深深踏进了积雪中。 掬光放声大笑起来。 “我们也该回家了。”幽兰笑道。 掬光温和一笑，点了点头，伸出手和幽兰握在了一起。 五万妖兽大军鸦雀无声，目送二人手牵手离去，直到他们走的远了，方才长舒一气。 ———— “我们回家。”明风说。 他伏在白凡背上，扭扭身子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随后惬意的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掬光和幽兰剑客，他们不会有事吧？”白凡背着明风站在路当中，回身看着后方，有些担忧的问道。 明风闭着眼睛抬起手，弓着中指，对白凡头顶重重敲了下去。 咚！ 白凡一缩脖子。 “说什么那？你这小剑客都没死，他们又怎么可能有事，来的又不是什么大妖。他们就算敌不过千军万马，要走，谁又能拦得住？我想，他们此时必定和我们一样，回家去了。” “哦……”白凡心下稍安，颠了颠，背着明风朝试刀寨走去。斜阳在前，长长的身影追随，一路寂静，只有明风那细碎的鼾声间或传来。 ————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石屋，和寨子里其他人家没什么两样，一正两偏三间房，都是用粗糙的花岗岩堆砌，墙上全是缝，无奈的透着风。 白凡站在正堂，背着明风，面对着明风的舅舅，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胸口。作为一个大人，把人家好好一孩子半死不活的带回来，换了谁，比他也强不到哪去。 “你妹妹那？”明风舅舅问道。 他是一位干瘪矮小的老人，留着枯黄的山羊胡，看上去有些猥琐。 “她不知又跑去哪里疯了，不用管她。”明风仍闭着眼睛，嘟嘟囔囔说道。 出乎白凡预料，明风这般不负责任的回答，他的舅舅竟似很满意。 “好好好！”舅舅捋着稀稀拉拉的胡子，连说三个好字，说完还亲热的拍了拍白凡肩膀。 “你们都累坏了吧？快去歇息吧，我去给你们准备饭菜。” 白凡浑浑噩噩被推进厢房，直到舅舅带上房门离去，也没完全清醒过来。这一家人，委实有点奇怪。 “睡吧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明风嘟嘟囔囔脑袋一歪，整个人就这么歪着悬在了白凡背上，向着床的方向。 屋子很简陋，不过这张床却不错，看上去很舒适。 说起来，白凡长这么大，还没有睡过床。以前在家，都是一头扎进皮子堆里了事，棉被这还是头一回见到。 轻手轻脚将明风放在床上，小家伙呓语着，一轱辘钻进被窝，舒服的哼了一声。白凡摸了摸柔软的棉被，只觉困意来袭，顺着明风脚丫子钻了进去。 从未有过的暖意包裹着他，不一会，他便进入了梦乡。 “白凡。” 睡梦中，白凡忽然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嗯。”白凡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好奇怪，那声音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忽然，白凡悚然惊醒，睁开眼睛朝床边看去。那床边，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慢慢清晰起来。 “梅朵！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果然，站在床边那人，正是梅朵！白凡激动的无以复加，掀开被子一步冲到她身前，待看清她的装束后，又迟疑着退后了一步。 “你这衣服？这是……”看到梅朵穿着丧服满面忧伤，白凡小心翼翼问道。 梅朵缓缓抬起头，一双泪眼哀怨的看着白凡，半晌后摇了摇头，却仍不说话。 白凡见此，心中涌起不祥之感，梅朵一向刚强，今日却这般无助，肯定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出事了？！”白凡大声发问，上前想要抓住梅朵，梅朵再度摇了摇头，忽然转身推门冲了出去。 “梅朵，梅朵！”白凡大声呼唤，推开房门便追。 岂料他一步迈出，眼前场景急速变换，房间竟变成无底深渊。白凡收不住，一脚踏空，向着漆黑无尽的虚空落去。 “不！梅朵！”白凡大喊大叫拼命挣扎，终于醒了过来，原来，只是个噩梦。 他此时掀开棉被坐起身，捂着脸大口大口喘气，身上衣服已完全湿透。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他到现在，也未能从惶恐中平复下来。 “梅朵是谁？”旁边传来询问，白凡听得出，那是明风，他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缓缓移开双手，只见明风正端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忽闪着大眼看他，目中颇多玩味之色。 “从名字来看，这梅朵必是位姑娘，从你梦中的表现来看，她必是很重要的人，嗯？莫非，她是你的小情人？”明风摇头晃脑，瞬间就给梅朵扣上了一顶帽子。 白凡白了明风一眼，有些粗鲁的推开他下了床:“小孩子懂什么？不要乱讲！” 明风丝毫不以为意，“噗嗤”一笑跑到白凡身边看着他，郑重说道:“不用害羞，许多人在你这般大时，已经结婚生子了，你这点事儿又算得什么？” 白凡一贯口拙，哪里能说的过刁钻古怪的明风啊？只得偏过头去生闷气。 “咕噜噜，咕噜噜……”白凡腹中忽有雷鸣滚滚。 “哟，真的生气了啊？”明风身高正好齐他腰，拍了拍他肚子打趣道，随着他小手落下，一件黝黑事物从他腰间滚落，摔在了地上。 “这是……”白凡蹲下身，捡起此物疑惑的打量起来。 忽然，白凡目光一凝，终于记了起来。此物，正是村长梅雁的烟锅，后来不知为何在乌兰身上出现。 第五十五章：乡愁 “烟锅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都睡一天一夜了，快随我出去吃饭吧。”明风拍了拍白凡，将他神思拉了回来。 睡一天一夜了吗？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真的累坏了。白凡苦笑着自嘲一番，放下心思装回了烟锅。只是那一丝淡淡乡愁，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这一刻，白凡特别想家。 外间传来明风呼唤，白凡推开门走了出去。 堂屋内，简陋的桌上摆满了各色野味，还有几道白凡从未见过的菜蔬。白凡此前只知食物可以烤，这一桌煎炒烹炸都有，并且都装在“精美”的粗陶大碗里，委实让他大开了眼界。 桌边还有一架泥炉，炉内碳火正温养着一个铜盆，盆内琥珀色的液体不住冒着气泡，散发着扑鼻酒香。看见这一大盆美酒，白凡肚皮再次不争气的“咕咕”乱叫起来。 明风自顾自爬上椅子坐下，抓起一双筷子正欲下手，忽然发现白凡仍站在原地不动。 “快坐下吃啊，你难道不饿吗？”明风喊到。 白凡摇了摇头，狠狠瞪了明风一眼:“小妹呐？” “出去玩去了啊。”明风有些不明所以。 “那你舅舅那？要知道，舅舅为大，他不落座，你怎敢先偷吃？！”白凡简直是怒其不争。 明风闻言一愣，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舅舅也出去玩去了，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家里就咱俩，你放开吃就是了。”明风随口说着，夹起块狍子肉丢入嘴中大嚼起来。 白凡彻底无语了，这是什么样的一家子啊！小的跑出去没人管，老的居然也跑出去玩了，这真是……他还真找不出词来形容。 不过既然家里没人，那就先填饱肚子再说，反正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一家都非凡人，到也不能用常理度之。 “吃！”白凡挥手坐下，未动菜，先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大碗酒，咕咚咕咚一口喝干。少年人总会有许多梦，那梦里一般会有媳妇、大侠、天下，还有酒，白凡对此期待已久了。 “好喝吗？”明风偷笑问道，就冲白凡这架势他便断定，白凡肯定是头一次喝酒。 果然，白凡撂下酒碗坐了半晌，方才重重吐出一口酒气。 “不好喝，很辣，还不如我掏的果子香……”白凡苦着脸回道。 明风听得一口酒喷了出去，抹着胸口叹道:“酒须品，哪有如你这般牛饮的？实在是暴敛天物啊！须得如此这般……”说罢，明风亲自做示范，舀过一杯酒“品”了起来。 明风虽小，于酒道上，却足可当的起白凡师傅。看着明风姿态优雅的啜进一口酒，在口中反复往来，半天后方才徐徐吞下，白凡简直佩服得无以复加！ 有样学样，白凡端起碗“浅浅”啜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漱了起来。一阵刺耳的“咕咕”声后，白凡脖子一伸，如蛤蟆吞天般咽了下去。 “果然！味道不一样了！”白凡惊喜万分。 “是啊是啊……”明风讪笑，立时便将种种幻想抛弃。 当下二人敞开胸怀，不顾形象胡吃海塞起来，直吃到月华初上，方才将这一大桌酒菜尽数消灭。 夜幕降临，气温陡降，酒足饭饱的二人看着门外院落，竟沉静了下来。那门外不知何时起了淡淡的雾气，自高天降下，贴着地面缓缓飘动。 其实这并非是雾，而是霜，离州的霜。 青州之东，烟雨愁人。 凉州弯月，照我家门。 光州海角，麋鹿回首。 离州霜落，路人断魂。 这一首儿歌，说的是九州四方气候风物，可谓无人不知，其中最后一段，说的就是著名的离州霜。离州的霜很冷，冷得人无法落脚，离州的霜也很美，如一抹流动的水晶。 “明风，很快就要到冬至节了吧？”白凡轻叹了一声。 “嗯。”似是被白凡所感染，小小的明风也变得有些忧郁。 “我想娘亲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白凡大哥，过几天你就要回家和父母团聚了吧？”明风看着逐渐沉淀的寒霜，意志显得有些消沉。 白凡回过头看着明风，良久，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个孤儿，不但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来自何方，伴随自己长大的除了白昭，便只有这只镯子。” 明风初闻白凡身世，怕他伤怀，只得沉默不语，屋中又安静了下来。 “不早了，去睡吧。”不知过了多久，白凡起身，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明风默默点了点头，轻轻巧巧跳下椅子，走到白凡身边牵了下他的手：“今晚你还睡这边，家里没人，东厢房空了，我去那边睡了。” “嗯。”白凡握了下明风小手，径自回了原来房间，关门那一刻，白凡只见明风仍站在堂屋中，痴痴看着他。 “快去睡吧。”明风一笑，对白凡挥了挥手。 吱呀声中，白凡关上了房门。 其实白凡此时毫无睡意，他只是心头很乱，想一个人静静。 石屋虽小，却也有窗，只不过为了遮风寒，用厚厚的布帘子挡着。白凡在漆黑中站了很久，走到窗前，掀开了那扇布帘，托腮看着窗外。 今夜是月中，圆月高挂南天，散发着清冷的光，不知明月那一端，是不是自己家乡。 “唉……那个人，到底是谁？”又独自叹了一口气，白凡探掌入怀，抚摸着那片火红的花瓣，虽已过去了这么久，这片花瓣一如往昔，散发着温热。 如此又不知过去多久，等白凡终于感觉到困倦时，月亮已西斜。他此时终于想通了，此事毫无线索，不啻大海捞针，与其在这里傻傻守着，还不如先回去过完冬至节再说。 既然放下了心思，白凡便打算先去好好睡一觉，只是他还未走到床边，脚下忽然踢到了一物。 骨碌碌，那事物滚到了床下，白凡好歹也是位剑客，目光比常人锐利许多，这一刹那已足够他看清此物，竟然是梅雁村长的烟锅。 “咦？奇怪。”白凡自语着趴在了地上，探出手向床下够去。他记得清楚，方才分明将这烟锅收进了怀里，怎得现在又落在了地上？ 第五十六章：幽闭 好在烟锅被踢得不深，不用移床，白凡伸手便抓住了。不过就在他缩手之际，似是发现了什么，动作就此停了下来。 黑暗中，白凡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并非又看到了什么，而是似乎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缓缓缩回手，将烟锅再一次收入怀中，白凡并没有起身，反倒直接趴在了地上，侧耳贴地细细听了起来。 他刚才所听到的怪声，正是来自地底。 叮叮叮。 这下白凡听的清清楚楚，那地下果然不断传来击打声，似是有铁器在撞击着什么。 “奇怪，这声音，怎么好像就来自这屋子下面！”白凡再三确定，终于找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可这声音，到底是什么？难道是…… 这一刹那，种种传说一股脑浮现，从打洞偷小孩的拐子，到冬至夜出的鬼魂，林林总总，全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桥段。这些东西，以前白凡从未信过，可想到今晚明风独居一室，他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白凡自己吓自己半天，终于成功将自己吓到，他一个挺身跳起来，风风火火便往东厢房闯。 “哐当”一声，东厢房的门被撞开，白凡大步冲到床前，一把掀开了床上棉被。 “糟了！”白凡脱口大叫，汗毛都竖起来了。果不其然，棉被下空空如也，却哪里还有小明风在！这大晚上的，在自己家里丢了孩子，这还得了？！ 白凡三魂吓掉了两魂半，如个无头苍蝇般在屋子里乱转两圈，又一阵风朝着房外扑去。这边厢刚推开门，前脚刚跨过门槛，他急火火的身形突然定住。 猛一回头，白凡直勾勾看向了明风床底下。 他是剑修，又是猎手，听力自然非常好，刚才就在他将要跨出房门时，那奇怪的撞击声再度传入了耳中。这一次他听得分明，那声音似乎是从明风床下传来的。 再度一阵风卷回去，白凡一头扑倒在床下，探头向内看去。 “果然是这里！”白凡恨恨一拍地面，手脚并用朝床底下爬去。 那里最深处的地面上，赫然有一个形状规则的圆形洞口，歹人定是自别处凿地道进来，偷走了熟睡中的小明风！白凡如是想，越想越焦急，毫不犹豫一头钻进了地洞里！ 刚一进洞，白凡便知自己判断错了，从触手湿滑的青苔来看，这个岩洞必已经年，绝不是刚凿出来的。其实这事不难推断，试刀寨建在山上，下方都是坚硬的花岗岩，想要一夜打出洞来，只怕普通的修士也无此可能，可修为高深的修士，又岂会做穿洞偷拐孩童的勾当？ 可这床下的密洞，深夜的敲击声，又是怎么回事？白凡一直伏在窗台上，并未见有人出入，明风又是去了哪里？ 叮叮叮。 洞深处，击打声仍不断传来，在这漆黑拢音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白凡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手足并用摸索着向前爬，腰后剑鞘不断撞击洞壁。 如此足足爬了半个时辰，地洞方向毫无改变，依旧是倾斜向下，唯一不同的，是那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愈加变大，在这狭窄的地洞中孤单回荡。 地洞很狭窄，将将容得下一人爬行，长期处在这样幽闭的环境中，如处坟墓，白凡的情绪也不由愈发焦躁。 当初，铁师傅曾经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位剑客，悟性之高堪称前无古人，他只用了五十年，便达至剑灵境界。只不过后来又过了三百年，他却无论如何也参不透——剑意，止步于此。 剑客茫然，求教师尊，得到了这么一句话：“剑意其实一直在，就如同你的剑一直在，之所以你发现不了，只因你不能忘我。” 忘我——这个词看上去很简单，细想之下却很难解，有我，这个世界才存在，如果忘了自己，那用什么去感受着世界?剑客面壁苦思三载，忽然下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埋了自己！ 具体是怎么埋得，铁师傅语焉不详，不过结果很清楚，剑客三年后自行破土而出，带着与旁人皆不同的剑意。 他，成功了！ 剑意这个词，离现在的白凡还很遥远，他也不知自己在爬行中，脑海怎么会浮现出这个故事。甩掉脑海中开始涌现的胡思乱想，白凡稳定下心神，继续向前爬。 又过去半个时辰，依照判断，白凡已经整整爬了有一里远，可这地洞仍然没有到头。而此时的白凡，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此时想跳起来，然后胡乱奔跑，然后再大肆破坏一番。好吧，怎么都好，只要能自由自在活动活动…… “明风，你到底去哪里了……”白凡停下，重重喘了几口气，心中大声呐喊，以此来压下心中的躁动不安。现在想来，那位将自己活埋三年的前辈剑客实在了不起，光是那份自制力，便已令白凡难以想象。 爬啊爬，就在白凡精神开始麻木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那是一点红光，就在前方不远处！ 见到这一点光亮，白凡如一个将溺死的人看见了浮木，立时来了精神，蛢命向前爬去。前方是一处转角，透过照在岩壁上的光可以看出，此地岩石都是最近才被凿开，上面的钎痕还清晰可见。 叮叮叮！撞击声已近在耳畔，此时白凡终于分辨出，这分明是有人在用锤敲打钢钎。 伴随着敲击声，白凡循着光线爬过转角，前方，终于到了地洞尽头。那尽头处满地碎石上插着一盏油灯，一个身影正蹲在地上，用铁锤一下下敲击着手中紧握的钢钎。 “瑶黄！你在这里做什么？”看着那人，白凡忍不住大声问道，这凿岩开山的人，可不正是明风的妹妹，小姑娘瑶黄！ 转回头，瑶黄面上露出诧异之色，似是没想到白凡竟然会来，不过随后她便笑了。她此时脸蛋上满是汗水，刘海结成绺贴在脸颊上，小脸被石粉沾染的五彩缤纷煞是精彩…… “既然来了，就帮帮我吧。”瑶黄用袖子擦一把脸，扔掉手中锤钎，瘫坐在地说道。很显然，她已在此劳作多时，实在累的够呛了。 第五十七章：求教 白凡爬到他身边，本想开口质问，终究还是先拿起地上锤钎，接过位置凿起岩石来。 瑶黄挪开位置，默默看着白凡凿击。 “这岩洞，你开了多久了？”半晌后，白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件事他不解之处太多。 瑶黄闻言，捶腿的手一顿，陷入了思量。 “很久很久了，我已经记不清究竟凿了多长时间。”瑶黄艰涩得说道。 “为什么？”白凡问，手中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在岩石中开凿出一里多长的地洞，这工程量难以想象，白凡实在不懂她为何要如此。 “我哥哥那？”瑶黄目光有些闪烁，答非所问。 闻听此问，白凡心又揪了起来，折腾了大半夜，失踪的明风还没有找到那！ 看着白凡惶惶然的样子，瑶黄忽然“噗嗤”笑出声来：“看来，他必是跑出去玩了，害你寻不到他，闯到这里来了。” “可他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你怎知他是去玩了？”白凡犹自不放心。 “这是我们家传统，你忘了，我是怎么出去玩的了吗？”瑶黄幽幽说道，话语莫测高深，可听在白凡耳中，却信了三分。他来此不过几日，这一家子的古怪作风，却着实领教了不少。 “你确定他不会有事？”白凡仍有些不放心。 “绝不会有事。”瑶黄斩钉截铁说道。 “我与他是双生兄妹，彼此之间有心灵感应，他哪怕被虫子咬了一口，我这里身上都会痒痒，你就放心吧，他现在好得很！” “那你凿这个做什么？”白凡心下稍安，接着追问。 瑶黄左顾右盼，一副大秘将揭的表情，小声道：“既如此，我便说与你听，切不可外传啊！你先凿上，听我细细说……” 白凡被她郑重其事的神情感染，点了点头，继续叮叮当当敲打起来。 “你可知，这座试刀峰的由来？”瑶黄凑在白凡身边，拿着腔调神秘兮兮问道。 不得不说，小姑娘很有说故事的天赋，她的语气，立刻就吸引了白凡的好奇心。说起来，白凡所居离此并不很远，所传都是试刀寨那位寨主的传奇故事，对这座山的由来，他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山都是天地所生，哪会有什么由来？”白凡不服气的说道。 “无知！你可知道灵凤族长——洛夷草？”瑶黄重重一挥手，这个姿势到和明风一模一样，随着她娓娓道来，白凡很快便被吸引。 “此地，原来不过是一片低矮丘陵，并无这座高耸入云的试刀峰，直至一千年前。那一天，苍穹忽然裂开，一位神人破虚空而出降临，和两位大神通者展开了激战。这两位，一是当年威震天下的赤霄剑尊，另一位，就是灵凤族长洛夷草！”随着瑶黄故事展开，一幕壮丽奇绝的千年往事，缓缓展现在了白凡眼前。 白凡只知赤霄剑尊千年前因战陨落，却不知战场竟然就在这里，更不知灵凤族长也参与此战。 “那什么神人，又是哪里来的？”白凡忍不住插话问道。 瑶黄被打断话语，不高兴的瞪了白凡一眼：“别打岔，继续凿，不要停！” 叮叮当当，白凡在瑶黄的督促下，只得大干起来，好在有故事听，倒也不枯燥。 洞中无日月，就在白凡加紧干活的时候，试刀大寨已经迎来了第一缕阳光。 这一夜寒霜下来，大地被染上了一层淡蓝冰晶，树梢枝头也结上了树挂，天地间一片五彩晶莹。只是美则美耳，气温却冷得让人无法忍受，如此天候，根本无人愿意出门。 不过，此时若是在家置炭炉一座，煮酒烹肉观美景，倒也是一大乐事。 试刀大寨上部，大部分建筑都已被毁，不过还有那么几座宅邸，从那场浩劫里幸存了下来。此时其中一座窗前，正有两位男子相对而坐，他们之间温着酒、煮着肉，还有一具精致的香炉，正在散发着丝丝幽香。 这二位，其中一人方面阔胸姿态端正，他对面则倚坐着一位脸色苍白的俊秀青年。他们，正是方山无忌和兰陵。 酒是幽州特产的百花酿，味厚绵长色如琥珀，盛在白玉杯中赏心悦目。兰陵端起酒杯先嗅其香，接着轻轻啜了一口，百般回味后，方才轻轻放下了酒杯。 “好久没有喝到纯正的百花酿，大哥有心了。”兰陵话语轻缓，面容恬淡，和方山无忌正成反差。 方山无忌面色有些沉重，看着窗外发呆，却没有接兰陵的话。他此次来离州被委以重任，却不想，寸功未立先挨了当头一棒，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作为青瞳妖王长子，他是个骄傲的人，他甚至一度认为，未来的妖王之位非他莫属。虽然两位弟弟各自不凡，可三弟只知醉心修炼，二弟则自幼伤了根本，将来难成大器，并且一贯表现得对这个位子没什么兴趣。 可现在，他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统领五万妖兽大军，本以为可独当一面，谁曾想，首战就一败涂地，而对手，竟只有三人。此事必然会传回妖王那里，到时妖王震怒事小，若是失了对自己的信任…… “二弟，关于现下的局面，可有以教？”坐回兰陵对面，方山无忌语气诚恳问道。二弟虽修为不高，却心思缜密智计百出，常有独到见解。 果然，兰陵笑着摇了摇头，说出了一番叫他瞠目结舌的话：“大哥以为，父王任命你为大军先锋，真的是要让你在此大展宏图建功立业的？” 方山无忌愕然：“非此，又做何解？” 兰陵大笑，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看向北方，说道：“剑修之威，大哥想必也领教过了，面对这帮凶徒狂人，靠着离州众妖族的杂兵，能有何作为？父王亲历过当年大战，对此应该很清楚才是，可他还是任命你做这离州统领，其中之意，可就让人深思了……” 方山无忌闻言悚然一惊，急忙问道：“如此，莫非父王并非是要让我立威，而是……” 兰陵赶忙打断他的话，严肃说道：“不可妄言，告辞了！” 第五十八章：绳牵 说罢，兰陵对着大哥一拱手，竟然径自大步朝门口走去。 方山无忌大急，站起身大声喊道：“那兄当如何？还望明示！” 兰陵走到门边，闻声停住脚步，回转身看着兄长，笑道：“是危机，也是机会，就看大哥怎么做。莫忘了，大哥乃是幽州世子，而不是落英妖族统领！” 啪！门被带上，兰陵已去得远了，屋内只留下方山无忌低头沉思。他的脸色数度变幻，等再度抬起头来时，面上露坚毅，心头似已有了决断！ “来人！”方山无忌大喝一声，随声门被推开，一位身穿青衣的中年妖族走了进来。此人，赫然便是一直跟随在兰陵身边的青木！ “你怎么来了？！”方山无忌一惊，探头看了看门后。 “不用看了，无人看见我来此。”青木随手关上门，看见方山无忌如此，失望得叹了一息。 方山无忌倒也非无智之人，看着青木的脸色，便知他对自己有些不满。 “老师请坐，学生正有事相托。”方山无忌恭恭敬敬将青木引落座，又亲手为他奉上酒，自己方才在对面坐下。 “你不该来这试刀大寨，这与妖王陛下的本意相悖。”青木言道，却不去碰酒杯。 方山无忌正待分辨，却被青木抬手挥停，接道:“事已至此，你可有应对良策？” 方山无忌对着青木一抱拳，前倾身体压低了嗓音:“学生已有打算，只是此事还需老师出手相助……” ---- 方山无忌所居院落不远处，便是二公子兰陵的临时居所，他今日罕见的没有在屋内取暖，而是躺在屋檐下的靠椅上。厚厚的兽皮盖在身，美酒在侧，他闭着眼睛，嘴角含着一抹惬意的笑。 “邀镇北关牧守前来助阵，停军休整等待与后军汇合，许以重金厚禄邀各部前来参战，自己的亲军——白虎营却按兵不动。大哥，看来你还不笨。”兰陵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地。 忽然，兰陵点地的脚一顿，缓缓直起了上身。在他前方，一道灰影自上方落了下来，悄无声息。 那灰影落地后，身体蜷缩成一团，伏在兰陵脚下一动不动，兰陵却仿佛完全没看见，起身在廊下来回踱起步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兰陵许是耐不得风寒，转变方向朝屋内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下面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闻听这句话，伏地的人猛然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两边嘴角各伸出一颗尖锐的獠牙。 “是！”来人重重一顿首，接着宽大的斗篷展开，如大鸟般腾空而起。 兰陵一脚跨进门，房门被从内关上，此地再无声息。 同一时刻，在正下方的地底，地洞尽头也停止了敲击，一片寂静。 白凡左手拿着钢钎，右手握着铁锤，呆呆的看着眼前。自从他一锤在前方凿出个对穿孔洞后，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良久，瑶黄紧挨着他，看着那拇指大小的孔中透出来的一点红光，也是瞠目结舌。 “你说，那位灵凤洛夷草就在里面？”白凡吞了口唾沫，艰难开口问道。 瑶黄紧紧抓着他胳膊，眼中噙着泪花重重一点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那赶紧挖！”白凡抬起手中钢钎，便欲将前方彻底凿穿，岂料锤子还没挥下，却被瑶黄伸手拦住。 看着白凡，小姑娘郑重摇了摇头，接着自腰间摸出一团丝线来。那线无色透明细如发丝，线头上还穿着一根银晃晃绣花针。 “闭上眼睛。”小瑶黄柔声说道。 白凡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过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眼睛刚闭上，一只温热的小手便按了过来，盖住了他的双眼，随后他只觉眉心传来轻微刺痛，该是被那银针扎了一下。刺痛刚生，白凡忽觉眼前黑暗顿开，此时虽仍禁闭双眼，却又可以视物了。 映入眼帘的，是瑶黄那精致的笑脸，她对着白凡做了个俏皮的表情，随后便拿住线头另一端，小心翼翼系在了右手腕上。做完这一切，瑶黄起身，用那只系着丝线的手，按在了白凡肩膀上。 “下面情况不明，不可二人同去，你守在这里作接应，一旦有危险就将我拉出去。”瑶黄说罢，白凡只觉眼前红芒一闪，等再度视物时，已经来到了一片硕大的空间里。 这里是一个山内洞穴，高足有十丈，他们进入之处位于洞底一侧，前方就是瑶黄那小小的火红身影。放眼四面看去，尽是漆黑的岩石，身边红芒耀眼，乃是一条奔涌流淌的熔岩河。 瑶黄回看一眼，面对虚空点了点头，便拖着那根丝线向前走去。她走得很慢很慢，不时停下来四处观察，小心谨慎非常。 现在的情景很奇妙，白凡分明身在地洞中，目光却紧跟着瑶黄移动，四周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不能发声，在这地底火狱中，也感受不到丝毫热量，除此之外，和本人亲历无异。 瑶黄孤独的走着，身后的丝线越拉越长，不过这丝线颇为神奇，似乎总也放不到头。透明的线落在地上，即使仔细观察，也很难发现。 地洞内，白凡睁了下眼，四下景物又变为正常，所见仍是地洞尽头。一根银针插在他眉心里，针眼上的丝线，穿过前方那小小孔洞，延伸进去不知所往。 再度闭上眼睛，眼前场景又变回了岩洞内，瑶黄正回头看着他。 “不可闭眼，此地危机四伏，切不可分心。”小姑娘责怪道，她此时脸蛋被岩浆映得通红，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白凡在地洞内“嗯”了一声，小姑娘也不知听没听见，终究还是转身向内走去。 狰狞恐怖的环境，热浪扭曲的空间，一位小姑娘小心前行，这一幕落在白凡眼中，有些孤单，有些凄凉。 “你怕吗？”白凡在心底发问，也不知是问瑶黄还是问自己。 其实刚才他便做出了判断，种种事情摆出来，前因后果一串联，他自信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只是没有点破，不为别的，只因他害怕了…… 第五十九章：庄泽 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敢？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怕吗？白凡问，瑶黄却没有答，也许是因为听不见，也许是因为她也不敢答。她倔强的走着，脚步有些蹒跚，偶尔还会被绊倒，不过无论什么也不能让她停下脚步。 呼呼呼呼。 瑶黄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脚下也开始有些虚浮。站定稍作将歇，用袖子抹去脸颊汗水，瑶黄回头甜甜一笑，又开始向前。 前方是一处百丈断崖，岩浆河到此，变为瀑布，咆哮着奔涌而下。瑶黄伏在崖边，探首向下望去。 下方不再是岩洞，而是一个广大无比的空间，一片巨大的熔岩湖，无边无际。四壁上，无数条熔岩瀑布倾泻而下，灌注进熔岩湖内，却激不起几多浪涌。 四周，无数条人粗铁链横亘，全都指向岩浆湖中心，铁链尽头，绑着一座九层铁塔，悬在湖心正上方。远远看去，道道彩光围着铁塔环绕飞舞，铁塔顶层，偶有彩光闪烁明灭。 “母亲！”瑶黄激动之下脱口喊出。 地洞内，白凡闭着眼身躯一震，证实了心中所想。 忽然，瑶黄缩回身躯，在一块黑岩后隐藏了起来。她刚隐没身形，岩浆湖另一侧一座瀑布上，一道身影凌空飞上了湖面。 那身影飞出后停下，谨慎的四望一周，这一下白凡看得清楚，此人正是试刀寨主——卓远图！只是他前几日被斩下的手臂，此时已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异常。 四望一番，卓远图无所得，便继续朝铁塔飞去。瑶黄听到破空声，又自岩石后探出小脑袋，小心谨慎观望。 卓远图飞得很慢，似是怕惊动了什么，如此一直过了半刻钟，他方才飞到了铁塔前。对着铁塔悬停片刻，卓远图正了正衣冠，当空对着铁塔大礼参拜了下去。 “徒儿卓远图，拜见师尊。”卓远图朗声大喊，只是过去片刻后，塔中却没有回应。 卓远图不敢抬头，端起双手连声大喊，回荡之下，直到第四遍时，铁塔内方才终于有了回应。 哗啦啦啦！随着铁塔震动不止，无数铁链摇摆撞击，发出密集碰撞声。接着黝黑的铁塔表层，泛起了乳白色的光晕。 卓远图见此，将头埋的更低。 忽然，笼罩十丈铁塔的光晕陡然膨胀，化为一个百丈虚影，俯视着卓远图，看那虚影形貌，乃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何事？”老者虚影并未开口，威严的声音凭空响起，在这广大无边的空间里滚滚发散传播。声波传来，白凡只见瑶黄身躯一紧，接着自己也觉胸口发闷，喉咙中已有血腥气弥散。 这老者应该就是卓远图师尊，天霜门主——庄泽真人，只是不知他何等修为，竟然只凭慢无目标的话语，便可伤人！ 远处的瑶黄白凡不好受，近处的卓远图感受也好不到哪去，他此时如遭狂风，一连被震出十丈开外，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师尊，弟子无力阻止，只能让那一干妖族进寨。”卓远图诚惶诚恐道。 “唔。” 庄泽声如牛吼，还带着些许迷茫，似是沉睡初醒。 “此事在你能力之外，我倒也不怪你，只是现下此地被生人潜入，你却不知，如此愚鲁，留你何用？！”庄泽话语越来越清晰，渐渐转为怒吼，卓远图闻言色变，惊恐的连连后退。 “师尊，弟子不知啊，待弟子前去仔细搜查。”说罢，卓远图转身疾飞，说是去搜查，到更像是夺路而逃。 同一时间，远在地洞里的白凡也大惊失色，没想到如此小心行事，竟然还是被发现。这位庄泽门主的修为，当真高深莫测！此人功高超出想象，瑶黄完全没有抵抗的可能，为今之计，只有逃！ 想到此，白凡一把抓住丝线，便要往回拉。正当此时，只见瑶黄猛然转身，抓住丝线另一端，对着身后虚空摇了摇头。 “如此危险，还在等什么？！”白凡心头呐喊，奈何瑶黄根本听不见，她固执的抓着丝线，又转回头去，竟然一头伏在地上，什么也不看。 白凡急得要炸，却不敢轻举妄动，抬眼望去，那熔岩湖上已再生变化。面向着卓远图逃走的方向，那庄泽所化巨人虚影睫毛一颤，开始缓缓睁开。 “不！师尊饶我！”眼看那巨人眼睛睁开一线，下方岩浆湖开始沸腾旋转，卓远图惊恐万状，飞行姿态已有些摇摆不稳。 “嗯……”庄泽低吟，声音闷如洪钟，与熔岩共鸣，整座熔岩湖面都被震得沸反盈天。 “你害怕什么？”庄泽说话间，虚影眼睛已完全睁开，那眼中火光闪烁，却没有瞳仁。同时，他巨大的右手抬起，五指箕张，挟着风雷向卓远图抓去。 掌过风雷动，速度快的不可思议，转眼便追上已飞至湖边的卓远图。 “救我！”卓远图嘶声大喊，这一次，他却是向着前方。 “哈哈哈哈！”卓远图喊声刚落，他前方一座山洞内，传来一阵豪放的大笑。接着，那洞中一道青影悠然飞了出来，竟是妖族青木。 白凡见此，心下松了一口气，原来庄泽发现的并非瑶黄。 “庄泽老友，想不到数百年未见，你竟然已修出紫府元婴，只可惜……”说话间，青木对着抓来的大手一掌拍出，一道青色掌影脱手飞出，和庄泽虚影手掌对撞在了一起。 没有巨响，也没有地动山摇，仿佛烙铁遇到了冰，两个巨大手掌滋滋作响着开始消融。 卓远图趁此机会，赶忙脱离岩浆湖飞到了洞口。 终究还是庄泽虚影更为强大，青木掌影先一步消失殆尽，那巨掌没了拦阻，继续向前，自青木身上一扫而过，随后缩了回去。不过此时庄泽掌影已非常之淡，扫过时，青木身体一震，并没有被抓住。 青木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丝血痕，身形趔趄着退后一步。 “元婴中境果然强大，庄泽老友未动用元婴，便有如此之力，也不枉你这五百年苦修。如今老友既已功成，这火种本源，也该轮到我等了吧？”青木虽受伤，神情却依旧淡定从容，他既然有备而来，又岂能是孤身犯险？ 第六十章：暗战 说话间，他身后洞中风声大作，无数灰影川流飞出，如蝗群一般密集。仔细看去，这些灰影皆是面色惨白口生獠牙的妖族，他们大展着斗篷飞行，酷似一只只巨大的蝙蝠。 这些怪异妖族怕不有数千之众，待全部飞到岩浆湖上方时，庞大的队伍如烟尘般不住扭曲，声势极为骇人。 “血蝠卫？幽州二公子到了吗？”庄泽虚影话语终于清晰起来。 “你们究竟许给了他什么好处？竟让他叛投妖族。”说话间，那虚影开始逐渐向铁塔内收缩。 “一颗——离殒丹足矣。”洞内再度传来话语，只见兰陵悠然踱了出来。 闻听离殒丹三字，庄泽语气竟急促起来:“离殒丹？用如此至宝来收买劣徒，二公子果然财大气粗！” 九州有十大宝丹，这离殒丹就在其中，可见此丹不凡，其效虽不能生死人，却可肉白骨。据说但凡有灵识在，不管肉身多残破，只需一颗，便可恢复如新！ “离殒丹虽珍贵，和本源火种相比，却算不得什么，若是真人愿意赐下，在下愿奉上离殒丹两颗，如何？”兰陵缓步前行，走过卓远图身边时对他点了点头，只是卓远图面色阴晴不定，却没有看他。 兰陵说的不错，离殒丹再珍贵，也不过是凡物，和本源火种这等天地至宝相比，差了何止一个档次。不过庄泽闻听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中。 “两颗离殒丹，火种借你百年。”片刻后，庄泽斩钉截铁说道，竟同意了兰陵的条件。 兰陵朗声大笑，似是早知庄泽会同意，抬手间，一枚朱红色的丹药被他抛了出去。 铁塔震动，一只虚幻的手臂自内伸了出来，一把抓过那枚丹药，随即缩了回去。 “还有一颗，二公子请勿食言！”只片刻，铁塔内传来庄泽大喊，语气甚为激动。显然，那一颗正是离殒丹。 兰陵轻笑摇头，又一枚离殒丹出现在了他手中:“我自不会食言，也请庄泽真人守诺，火种何在？” “哼！” 铁塔内传来庄泽冷哼，随即塔顶缓缓升起一点火苗。那火苗色作幽蓝，不过寸许，看上去并无炽烈之感，悬空摇摆似随时会熄灭。 只是这一点不起眼的火苗刚出现，所有人的眼中，都浮现出一抹贪婪。本源火种乃是世之根本，万火源头，无需有根便可燃烧亘古，永生不灭！ “哈哈哈哈。”兰陵大笑，眼中满是迷醉。 “庄泽真人，还不交接，等什么？” 庄泽冷笑:“另一颗离殒丹拿来，火种自然归你。” 闻听此言，兰陵终于自贪婪中清醒过来，神态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真人既然不信任在下，那倒数三声，你我一同抛出便是。”说罢，兰陵抬起手作势欲抛。 “三。”兰陵自顾自喊了一声。 “好！”庄泽大声应允，那一点火苗开始震颤，也做出将要飞出的姿态。 “二。”兰陵继续数，嘴角露出惯常的笑意。 “一！” “一”字出口，兰陵果然不食言，那一颗朱红离殒丹脱手被抛出，直奔远处湖心上的铁塔。 庄泽也是信人，离殒丹刚飞起，那一点蓝色的火星也摇曳飞出，直奔兰陵而去。 看着朝自己飞来的本源火种，兰陵再也无法淡定，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从偶然得知火种存在那一刻起，他暗地筹划，悄悄实施，期间不知投入了多少精力财力，如今这一梦想正离自己越来越近，教他如何不激动非常？！ “准备撤离！”大喝一声，兰陵腾身而起，扑向了飞来的火种。 虽然情报中，庄泽状况并不好，可此地的血蝠卫是他全部家底，不容有失。一旦情报有误，庄泽完好无损，一位元婴老怪欲对他们不利的话，此地数千人至少也得留下大半，他赌不起。 兰陵表面上是个很随和的人，实则驭下极言，他的命令刚一发出，空中数千血蝠卫立刻收缩队形开始撤离。 此时，唯有青木原地不动，看着那飞来的火种皱起了眉。 本源火种自然不会有假，青木只是觉得凭他对庄泽的了解，此事似乎太过顺利了。 果不其然，就在兰陵将要触到火种的时候，那火种似是遇到了狂风，竟然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调转方向朝侧方飞去。 这一下，傻子也知道是庄泽做了手脚。 “庄泽！你这无信小人！”眼见伸手抓了个空，兰陵情绪失控破口大骂。只是骂归骂，到嘴的肉岂能眼睁睁放跑？当下他身体临空折向，朝着飞出的火种追去。 轰！ 湖面上忽然发出一阵刺目白光，随之而来是震耳欲聋的爆响，还有庄泽那愤怒的吼声。 “兰陵小儿，竟敢暗算老夫！”随着怒骂，那道庞大的虚影冲出火光再度出现。 与前次不同，这一次，巨人虚影脱离了铁塔，也朝着火种追去。虽只是虚影，可经过刚才那番猛烈的爆炸冲击，他的体表已可见残破。 很显然，那第一颗离殒丹是真，而这第二颗则是假的。庄泽一时不查，竟着了道。 八十岁老娘倒崩孩，庄泽吃了这个闷亏，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他此时自然是在追火种，可伸出的巨掌，却是直接拍向了兰陵后背。 反正本源火种永不熄灭，自己先消了心头之恨，再拿回火种也不迟。 庄泽的想法，兰陵自然清楚，不过看着那挟排山倒海之势拍过来的巨掌，他的心反倒定了下来。 妖族都有各自天赋异能，而兰陵的天赋并非是战斗技能，而是——洞察。他此时目光透过那巨大的虚影，将内部看的一清二楚，这位庄泽真人果然出了差错。 “血蝠卫听令，全力围攻庄泽！”兰陵大声下命，随后右手猛一拍前胸。 他胸口贴身佩着一面青铜锁，乃是其父赐予的宝物，兄弟三人各有一片，功用是短期极速飞行。青瞳妖王赐予亲子的宝物自非寻常，随着兰陵一掌拍下，“铿锵”连声中，一对巨大的青铜飞翼自他背后展开，只一扇，便带着他扶摇直上，躲开了庄泽这一击。 “竖子，哪里走！”庄泽虚影哪里甘心让他逃掉，立刻转向追了上去。 第六十一章：断线 二人这一逃一追，在半空划了道大大的弧线，那群听命杀来的血蝠卫，则在最后拼命追赶，队形被拉成一道烟，在空中扭曲翻转。 此时两方都想先解决了对手，到时火种自然是自己的，可是，事情真有如此简单吗？ 白凡此时在地洞中，看着那在天空追逐的众人，瞠目结舌。只因那被他们暂时抛开的火种，正孤零零的飞来，看那轨迹，落地处刚好在潜伏不动的瑶黄左近！ 任由火种越来越近，瑶黄依旧伏在地上不动，似是对外界毫无所觉。 白凡的视线在瑶黄身后，从他的角度看去，火种直砸瑶黄后脑，火种后方很远处，是那乱成一团的岩浆湖。 眼看火种就要砸上，瑶黄仍纹丝不动，白凡却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究竟知不知道局势？看没看到飞来的火种？难不成小家伙在此紧要关头，竟睡着了不成？！ 正当白凡心急如焚，一直如岩石般沉寂的瑶黄，终于动了！ 蓦地抬头，瑶黄看也不看，小嘴一张，竟准确无误将那火种衔进了嘴里。 “拉！” 白凡见此心中狂吼，身形暴起，在原地极速旋转起来。这是破风诀第二式——御剑逍遥，白凡虽手中无剑，可心急火燎之下，竟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高速，如陀螺般收起线来。 这边白凡极速收线，瑶黄那轻盈的身躯，立刻被扯得凌空飞起，向着来路遁去。 这一幕，终于引起了岩浆湖上方两拨人的注意。 “混账！还我火种！”首先反应过来的庄泽，尖声嘶喊，舍了兰陵转向追来。 “缠住他，不准放脱！”兰陵沉声下命，猛催青铜翼，竟然呼啸着超过了庄泽。 飞至前方，兰陵看也不看，回身便是一弹，又一颗红色的珠子脱手向庄泽那巨大的虚影飞去。 “轰”的一声，又一团巨大的火球炸开，庄泽身形巨大难以躲闪，被生生炸的停住片刻。对于天生飞行种族来说，片刻，便已足够。庄泽刚要再度提速追赶，只见眼前黑压压，无数血蝠卫已将他淹没。 “滚开！”巨人挥手之间气浪翻滚，几十名血蝠卫被他扫飞了出去，血花飞溅中，尽皆筋催骨折，更有挨得近的，直接便被撕成了碎块。 然而，如此惨状并未震慑住后来者，满天血腥气，反倒令这些血蝠卫愈加疯狂。刺耳嘈杂声中，血蝠卫如蝗群般将庄泽围住，展开了最疯狂的进攻。 他们用拳脚，用头撞，甚至用牙咬，完全不顾生死。如此激烈的攻势下，庄泽犹自不舍火种，一边奋力击杀驱赶，一边朝瑶黄遁走的方向飞。 只是在这密集如雨的攻势下，他的移动越来越慢，巨大的虚影身躯，无可奈何的开始缩小。 兰陵回看一眼，放心继续向前追去，他知道，自己的血蝠卫必然会死伤惨重，可为了得到本源火种，也顾不得这些了。 而火种就在前方，那女童的口里衔着。 火种乃天地本源，可焚万物，想来那庄泽便是不小心方才会如此，可令兰陵不解的是，那女童直接用口含着，竟然看不出损伤来。 这女童，有问题！ 想到这，兰陵有些担心起来，此事，绝不容有失！ 再一次催动宝物青铜翼，兰陵速度陡然提升，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女孩精致的脸蛋了。那微红小脸，紧闭着双眼，嘴唇倔强的紧抿着，右手伸过头顶，似是被什么牵引着被动飞行。 “是她。”兰陵一怔，这女孩他见过。不过随后他便刨除杂念，伸出手向女孩抓去。 白凡在地洞里，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眼见瑶黄就要被抓到，他顿时急红了眼，可又毫无办法，此时他速度早已至极限，再也无法加速了。 “你休想得逞！”白凡撕心狂吼，猛然止住了身形。 丝线停下，瑶黄疾飞的身躯一顿，兰陵措不及防之下一把抓空，呼啸着从瑶黄身侧飞掠了过去。 眼见计划成功，白凡不待瑶黄身形稳住，再一次飞旋身体收起线来。这一刹那，他忽觉眼前“轰”的一声，一点蓝色猛然膨胀，瞬间便充斥满视线。 白凡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耳边又传来一声轻响。 嘣！ 声音不大，仿佛琴弦崩断，白凡闻听此声，心中惊涛骇浪，额头上立时见汗。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方才他突然停止，未等瑶黄身躯稳住，便又开始大力拉扯，一紧一松之下丝线承受不住，终于崩断！ 眼角有流光闪过，那是崩断的线头在极速飞退。 “不！”白凡肝胆欲裂，亡命扑向穿着线的孔洞。那孔洞处，丝线如蛇般扭曲，转眼便已只剩线头！ 白凡此时情急拼命，完全不顾撞墙之危，横身而起如箭扑到孔洞处，探手朝线头一把抓去。 嗤嗤嗤。 线头飞退太快，白凡一把还未握牢，那线头“嗤嗤”作响中已穿掌而过，转眼便只余一截在孔洞外！白凡红了眼，想也不想，伸出脑袋一头撞下，在那线头即将完全消失刹那，一口咬了下去！ 嘣…… 嗡嗡作响中，白凡将将咬住线头一分，那线头瞬间绷得笔直。 白凡满头大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这救命线头崩断。他现在已看不清洞内情景，不过凭线上传来的感觉，他知道，小瑶黄还在！ 双手撑住岩壁，白凡咬住线头小心翼翼向回拉了几寸，用双手抓牢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快拉！ 白凡错步后退，又开始拼命收起线来。他不知道洞里现在什么状况，也因此，他更焦急，只求能尽快看到瑶黄，完好无损的瑶黄！ 此时洞内，白凡看不到的所在，二公子兰陵已经目瞪口呆。不光是因为瑶黄身上突然燃起的烈火，更因为这明显已昏迷的女童，飞行轨迹实在诡异，简直神鬼莫测…… 她先是做了个难度极大的当空急停，妙到颠毫躲过了自己一抓，接着先是向前做了个佯飞，随后掉头极速下坠，迅速脱离了自己控制范围。 如此神乎其技的飞行技巧，别说看，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第六十二章：活火 好在，瑶黄此时落在了后方，去路被短，而他的青铜翼，还有一次加速机会。 正当此时，兰陵只觉山摇地动乾坤不稳，随后，方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传来。 抬眼望去，前方烟尘碎石混着岩浆一片混沌，整座熔岩湖全都炸了开来，滚滚热流在这通道中如龙翻卷，带起的轰鸣山呼海啸，自己那几千血蝠卫，全数被包了进去。 “兰陵小儿，休想得逞！”随着一声尖利刺耳的喊叫，前方那一片赤红中，飞出一个小黑点。 那黑点速度快的不可思议，话未说完便追上兰陵，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兰陵看得清楚，这黑点高不过尺，一副幼儿样貌，唯有一对眉毛雪白硕长，看上去甚为怪异。 “庄泽！”兰陵惊呼，却追之不上。 其实他方才便知，庄泽不知为何竟没了肉身，只余下这紫府元婴，至于那巨大的虚影，不过是灵气积累幻化。刚才那一下剧烈爆炸，显然是庄泽自爆了灵气虚影所致，如今他没了防护，只凭元婴飞行，自然速度奇快。 元婴期乃是修仙第四步，体内金丹自碎后而得，为修仙者精华所凝聚。这小小元婴不但承载了本体所有灵力修为，更是修仙者思维所在，当为修仙者第二条命。 不过，元婴虽灵力强大，可失了肉身庇护，却又脆弱不堪，即使普通人也可将之毁灭，前提是抓得到。 如此高速，兰陵根本追不上，只得眼睁睁看着庄泽扑到了瑶黄身上。而此时他身后通道中震响隆隆，如洪水过境，那滚滚熔岩，已经咆哮着涌了过来！ “快逃！熔岩要喷发了！”急促的喊声传来，回望去，那奔腾的熔岩流前方，正有百余黑点在亡命奔逃，正是青木领着残存的血蝠卫在逃命。 看着自己的亲卫只余这寥寥百余，火种又没拿到手，兰陵只觉血往上涌，一口喷出，脸色已经煞白。可熔岩转瞬及至，这狂野无匹的天地之力，凭他又如何抵挡？只得咬牙汇合大部队，亡命向前飞去。 山中天翻地覆，身在地洞里的白凡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那大地剧震，隆隆轰鸣，他也感受的一清二楚。 “快！快！快！”白凡拼命大喊，可四下轰鸣，他已完全听不见自己声音。如此撼人心魄的场景，他还从未经历过，此时心里已经急得起了毛。 好在，从手上传来的触感判断，丝线已将要到头，就快要拉到小瑶黄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白凡只觉手里一松，一个被蓝火包裹的火红身影，穿过那小小的孔洞飞了进来。 轰鸣尾随追至，白凡什么也顾不上，一把将那团火焰抱在前胸，转过身拼命向外爬。只是他刚爬过前方转角，后方激荡咆哮，一股无匹热浪已追了过来！ 这一瞬间，白凡只觉如置身熔炉，狂猛的热流冲得他根本无法呼吸。还不算完，紧追着热浪，又一股强猛的冲击波撞在了背后，这一下，白凡终于无法控制身体，变成了狂风中的残叶。 他此时的感觉，犹如被山撞了一下，根本无法抵抗。随后，他便被这狂野热浪卷起，沿着这狭窄地洞向上喷去。 满眼所见不是赤红就是湛蓝，总之全是火，四面岩壁飞速后退，快的根本看不清。白凡被顶在热流前端，只管抱着怀中燃烧的瑶黄，任由热浪灼体死不撒手！ 正当此时，白凡忽觉胸口传来一阵温热，那难忍的灼体之感顿时消失，就连身后的热流，似也变得温和，不再对他造成伤害。 约摸两里长的地洞，转瞬即过，白凡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嗵”的一声，他已如炮弹一般被喷上了天空。上方天际白云朵朵，阳光刺目，已不知在地洞中待了多久。 “哇！快放开我！”怀中忽然传来尖声大喊，却不是瑶黄的声音，白凡低头看去，只一眼，便吓得汗毛倒竖！ 他怀中抱着瑶黄不假，可瑶黄胸前还有个相貌奇怪的小人，也被他一并抱在了怀里。那小人高不过尺，生的细皮嫩肉，偏偏两条眉毛雪白，伸出颧骨长长的拖着。 说他细皮嫩肉，自然是指原来，现下他被白凡勒在瑶黄胸口，后背早已被瑶黄身上蓝火烧得一片焦黑。 还未等白凡醒过神，四下“轰隆”连声，只见无数块冒着烟的焦黑巨石也被喷上天空，围在了白凡四周。下一刻，巨石和白凡升至最高点略做停顿，便掉头向下砸去。 这一调头，白凡向下望去，只见那庞大的试刀寨已只有磨盘大小，朵朵白云飘在脚下，云层之上，那从未见过的试刀峰巅也露出了真容。 只是此时，这承载着种种神奇传说的山巅，委实有些狰狞。那如倒扣漏斗的山头，已是一片焦黑，漏斗中，滚滚浓烟挟着巨石冲开几重云，向天空倾泻着惊人野力。 “遭了！这是火山喷发！”白凡失声惊呼，可却无法阻止身体下落。 “快放开我啊！熔岩就要出来了！”怀中再度传来大喊，那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白凡此时方才想起，怀中还抱着个奇怪的“小人”。 好在不知为何，怀中瑶黄身上火焰已经熄灭，不再灼烧这小人，否则刚才那一段分神，已足够把这小人烤焦了。 尽管如此，这小人现在看上去也很不好，他现在全身都如黑炭，只有胸口还是正常肉色。 “你是什么人？”白凡大声喝问，不但不松手，反而又箍的紧了些。 白凡并不笨，这小人形貌古怪，并且被火烧成这样也无大碍，显然绝不是普通幼儿。他是自己从地下洞窟拽出来的，而那里面的人在白凡看来，除了瑶黄，压根就没一个好人。 “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扔下去！”小人不答，白凡出言恐吓道。 闻听白凡恐吓，小人眼睛一亮，毅然决然喊到:“要扔便扔，至于旁的，打死我也不说！” 听到对方把自己当小孩哄，若不是身处险境，白凡恐怕真要忍不住大笑三声。 第六十三章：骑人 “如你所愿，我便先将你打死，然后再扔下去。”说完，白凡左手将两人牢牢箍在胸前，扬起右手对着小人大腿狠狠一巴掌。 啪！清脆悦耳，小人惨呼一声，匆忙抬起攥紧的左手，将手心里握着的东西吞了下去。 这小人，自然便是庄泽真人的紫府元婴，他在百年前修行时出了意外，被本源火种烧掉了肉身，只余下元婴躲在铁塔中。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信弟子，只用灵气幻化虚影示人，惶惶不可终日。 元婴，不仅代表着强大，还代表宝贝，不是别物，就是自身。可以用来炼法宝，炼丹药，哪怕是直接吞了，也能大大增强修为，偏偏这件至宝还没什么防护力。 是以，他不信任任何人，宁愿百年孤独。 不过，他现在又有了希望，就在他刚吞下去的离殒丹上。照他的估算，若有两颗，便足够自己重生肉身，一颗的话，效果也肯定会有，只是需时多久很难说。 “你放开我，我救你们出去，否则，大家全都得死！”眼见无法骗过白凡，庄泽语调立即转变，又恢复成苍老深沉的男声。而这声音，白凡刚才在洞中听过。 “你是庄泽！”白凡吓了一跳，脱口喊道，他没想到这小小的人儿，竟是离州威名赫赫的天霜门主——庄泽真人！他同时也有了疑惑，这庄泽真人该是高山仰止的元婴大能，怎会被自己勒住便动弹不得？莫非…… 庄泽怒哼一声：“既知是老夫，还不速速撒手？” 啪！ 回答他的，依然是重重一巴掌，白凡如揍傻小子，出手毫不留情。 “哎呀！”庄泽耐不住痛，不由自主惨呼一声。 元婴并非肉身，不但脆弱，痛感也要敏感百倍，白凡这一巴掌下去，简直比剐了他还难忍。而白凡也终于证实心中所想，不知是何原因，这位在地底威猛无匹的大能，此时被他抓住竟无还手之力。 不过，现在身处危境，显然不是得意的时候，只见下方那几处烟尘滚滚的豁口中，红芒乍现，山体内奔腾的熔岩，终于宣泄了出来！ 这一刻，天塌地陷山川倒悬，试刀峰在剧烈颤抖，人们在绝望呐喊，景象之酷烈，九幽火狱也不过如此。 隆隆声中，首先喷发的是试刀山巅，那倒置的漏斗先是向内一缩，接着如凶兽之口大大张开，无尽岩浆轰然喷出，惊人热力，将高天云层冲出一层灵芝状波纹。紧接着，山体上无数小出口也开始喷发，其中一道正在白凡身下。 嗷呜呜呜！ 喷发的熔岩破开空气，发出如凶兽般的怒吼，试刀峰上，竖起了一道道熔岩喷泉，接天连地直上云霄！ “快放开我！”看着下方极速撞来的岩浆喷泉，庄泽惊恐万状，拼命挣扎，奈何白凡臂如铁箍，认他如何蹬腿扭腰也挣不脱。 下方，岩浆已到，前端似有大口张开，欲将他们一口吞没！ “松开我的手，我带你们飞出去！”终于，命悬一线之下，庄泽降低了要求。 白凡等的就是这一刻，闻言他一个大翻身，将瑶黄背到身后，手中丝线急绕两圈，将三人牢牢拴在了一起。现在，瑶黄在背，庄泽元婴在胸，三人紧紧连为一体。 庄泽此时被捆住腰，一双小手终于恢复了自由，面对着已至面前的熔岩柱，他竟不再慌乱，从从容容掐出了第一道法诀。 庄泽双手交叉胸前，拇指食指点在一起，其余三指伸直，接着双手同时向下方岩浆龙点去。 “霜镇！”庄泽一声断喝，白凡只觉周围空间波动不止，向下看去，庄泽双手点下，一面冰霜花纹凭空显现，挡在了熔岩长龙去路上。 叮。 仿佛敲击冰面，那花纹突然凝结，变成一面晶莹剔透的冰盾，堪堪挡住了熔岩流。 嗷吼！ 熔岩咆哮，立时便将冰盾冲得向上倒飞，三人躲在冰盾之后，也随之一起上升。庄泽胖呼呼的小手不停，连串法诀已经舞成一片残影，随着他临空描画，又一幅精致繁复的图案凭空显现。 与前次不同，这一次的图案不但更大更复杂，颜色也为火红，尚未完成，白凡已感觉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冰寒和赤焰是两种完全对立的属性，庄泽竟然同时修炼，如此，也难怪他会失了肉身，白凡如是想。 “离风轮！”再度大喝一声，庄泽双掌前推，那已完成的红色图案，应掌飞了出去。 图案刚一脱手，立刻开始极速旋转，“嗤啦”作响中，那符文热量勃发，狂猛的焚烧起来，转瞬便与推着冰盾上升的熔岩柱撞在了一起。 喀啦啦啦！雷光如银蛇狂舞，从撞击处爆发，随后两股热力硬撼，撞在一起轰然爆炸。一个巨大的火球翻滚膨胀，表面无数雷电闪耀，那上冲不止的岩浆长龙，终于停了下来。 “赶紧走！”庄泽双手捏诀翻转，向前一指，白凡只觉眼前一花，耳边风声呼啸，已然如火箭般横着飞了出去。 轰隆隆！身后火球爆炸，头顶早已混乱不堪的云层，被推出一道整齐的波纹，向着四方滚动扩散。庄泽头也不回，双手法诀再紧，速度顿时又快了几分，将那道波纹远远抛在了身后。 “这……”白凡此时已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太厉害了！这一连串法术不但威力大的不可思议，并且庄泽施展如行云流水，竟然就凭一人之力，抵抗住了天地之威！想到此，白凡默默低下头朝庄泽看去，如此法力通天的大能，真的就这么被自己绑着不能脱逃？ 啪！清脆悦耳又是一巴掌，庄泽冷不防被打的“哎呀”一声，险些失控栽落。 “你做什么？找死啊！”稳住身形，庄泽恨声大骂。 闻言，白凡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错不了，不管这人有多大的神通，只要还在自己掌控之下，那他就是一块肉，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快飞吧，不卖力，我还打！”白凡话语平缓，仿佛正在教训自家孩童。 庄泽简直要气炸了，只见他怒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似乎随时可能爆发。白凡不动声色，抬起手在他大腿上摸了摸，庄泽立时气馁。 第六十四章：承诺 人就是这样，当感觉生活没希望时，很容易便自暴自弃，意气用事。可要是有了希望，则会格外珍惜生活，如果是绝望后再看见曙光，那他为了好好活下去，就没什么不能忍的了。 “但有要求，老夫都可满足，如此，你打算何时放老夫离开？”庄泽一边加速，一边尽力平缓语气问道。 他这一问，反倒惊醒了白凡。 刚才庄泽那几手法术，任哪一道放在自己身上，自己都会被瞬间碾压，根本没有逃命余地。现在他受制于己不敢造次，若是放他离开，拉开距离后他只需挥挥手，自己只怕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要利用完就杀了他，这事自己也做不出，一来他毕竟救了自己和瑶黄，二来，如此一个幼童形貌的小人，白凡委实下不去手。至于一直把他捆在身上驱使的想法，根本不再白凡考虑之内。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庄泽已带着他们远离了试刀峰，后方滚滚熔岩已在天际。 正当白凡左右为难的时候，身下庄泽忽然一收法诀，停止了飞行。 白凡抬头望去，只见前方远处天空中，悬着一座足有十丈高的巨大铜钟。铜种周围，数十道人影盘旋飞舞，细看之下，皆是筑基以上修为的修仙者。 这些人，大部分都穿着雪白的宽大法袍，手中各掌法宝，有男有女。当先是两位中年男子，其一穿着身蓝色锦袍，白凡不认得，另一位穿青色法衣，赫然竟是卓远图！ 他们所有人的衣襟上，都绣着一个“霜”字，显然都是天霜门徒。 “你的徒子徒孙来接你了。”白凡拍了拍庄泽打趣道，右手却已经摸到腰后，握住了朝华剑柄。 不是为了拼斗，那些修仙者任意来一个，他都很难抵挡，为今之计，只有挟持他们的老祖庄泽，先突围出去再说。 “我劝你放下剑，他们，未必是来恭迎我的。”庄泽冷冷道，他仿佛脑后生目，将白凡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白凡不解其意，继续缓缓抽出朝华，将剑刃横在了庄泽脖颈上。 “哼！”庄泽冷哼一声，不再去理会白凡，神情严肃朝前方看去。 此时，前方那位锦袍中年人看着这一幕，脸上竟露出一抹笑意。 “门主被恶徒所制，不得脱身，请洪荒神钟镇压此僚！”说话间，锦袍中年向前一挥手，身后数十名弟子齐声唱喏，声震苍穹。 众弟子同时发力，向着那铜种不间断打出道道彩光，那口硕大无朋的洪荒钟，开始了“嗡嗡”震动。 “掉头，快飞走！”白凡紧了紧手中朝华，对着庄泽耳朵大喊。虽不知那洪荒钟威力几何，可直觉告诉他，此物一旦发动，必然有惊天之能。 只可惜，现在回头已经…… “来不及了……”庄泽冷冷侧头，看着白凡淡淡说道。 “此物名为——洪荒钟，乃是我天霜门镇门至宝，一旦发动可吞天地一方。对面那个混蛋是我的师弟——申屠关，已是元婴初境修为，你我，都逃不出去了……”庄泽越说越低，语气中满是不甘，还有愤恨。 白凡闻言大怒，岂有不战而降之理？这分明是想借弟子之手将自己拿住！ “再不赶紧走，我杀了你！”白凡目露狠厉，手中剑毫不犹豫一拖，庄泽喉咙立刻渗出鲜血。 看着滴滴鲜血落下，庄泽苦笑，这离殒丹果然奇效，只片刻过去，肉身便已开始凝结。可是离真正的肉身，终究还是差得太多。 “既然你不死心，我就跑给你看！”庄泽狂吼一声状若疯虎，转过身便飞，速度瞬间便提升到了极限。 白凡此时方知，刚才庄泽根本就没尽力飞，彼我两时的速度，至少相差三倍！他此时满耳轰鸣，眼睛根本睁不开，更是无法开口说话。 “你以为，他们是要来抓你？”庄泽不管不顾拼命加速，声声怒吼在白凡耳边炸响。 “你不过是个小小剑修，蝼蚁都算不上，值得他们出动至宝洪荒钟？他们要抓的根本就是我，他们的尊上，失了肉身的师尊，元婴！”庄泽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已成呐喊，话语中满是悲凉。 庄泽话语隆隆闪过，白凡听的明白，也终于想透。只是他不理解，怎会有人去做这样的事，就如让他对铁师傅下手，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脑海。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忽然，庄泽停住了怒吼，同时停住的，还有他的身形。 “我飞不动了。”庄泽颓然道。 无需庄泽言明，白凡也知情况不妙，刚才并非庄泽主动停下，而是被一股大力生生拉住。仿佛四周刮起了看不见的龙卷风，而他们就在风眼内，一股无可匹敌的吸力，正在将他们往后拉扯。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白凡抬头看去，只见头顶黑压压，那口洪荒钟已变得遮天蔽日，钟口怕不有十里方圆，正自身后当头罩了下来！ 面对这如山压下来的洪荒钟，白凡抵在庄泽咽喉上的剑，终于松了下来。剑光闪过，丝线寸断，一直被捆着的庄泽，终于恢复了自由。 白凡抬头望天，自背后一把抓过瑶黄，紧紧护在怀里。他不甘心，自己死了不要紧，可瑶黄终究没救下来，也要跟着遭难。 庄泽恢复了自由，却已无法离开，他本计划等一脱离白凡掌控，便立即下手将他杀死，如此不但可消心头之恨，还可抢夺被瑶黄叼去的本源火种。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意义。 天空已完全黑了下来，目力所及，只余缓缓压下来的洪钟。白凡和庄泽身不能动，被压得一路向下，眼看就要落地。 面对这威压，无法抵抗，只有绝望。 就在将要被压至地面时，庄泽眼睛忽然一亮，又闪现一抹希望。顺手在腰间一抹，一口小小的织锦布袋出现在了他手中。 “我可让你逃出，并且不被发现，事后你立刻来救我脱困，此诺可应？”庄泽用小手一把抓住白凡，急切说道。 能于绝处逃离生天，白凡岂有不应之理？ “喏！”白凡逼视庄泽，重重一点头，他必须逃出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小瑶黄！ 第六十五章：惜如 自从被白凡拽出来后，瑶黄便一直昏迷不醒，现在仍无苏醒迹象，白凡心急如焚。 “好！”庄泽再不敢耽搁，左手提着锦袋，右手捏指成诀，当空对着白凡画了个阴阳符。 “洪荒钟内错综复杂，你可一定要尽快找到我！”一声大喝，庄泽举起口袋对着白凡当头罩下，那口袋一遇见阴阳符，立时涨大，将白凡和瑶黄一同罩了进去。 就在袋子收紧当口，银光一闪，白凡的朝华剑飞了出来，被庄泽一把抓在手中。 “不停的弹，我会寻来。”袋内白凡话语传出，随后袋口扎紧，再无声息。 庄泽手持利剑，周身突然腾起熊熊烈火，而此时，那口洪荒钟已经兜头压下，即将完全闭合。 “拼了我这五百年苦修得来的火种本源，也不让你等得逞！”庄泽目露疯狂，举剑指天，身上火焰开始疯狂喷出，这笼盖十里的巨大洪钟内，顿成一片火海！ 当！ 洪钟长鸣，离地一寸，居然被生生顶着压不下去。 “庄泽，如此硬抗，你能挺到几时？”洪钟之上有人大笑，正是先前那蓝色锦袍中年人。 洪钟内，庄泽声若闷雷:“申屠关师弟，这一天，你想必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困兽犹斗。”申屠关笑容渐收，露出不耐之色。言必，他气势陡然勃发，向下方洪钟一掌按去。 掌出，掌影现，再现！一连五重掌影，一重追着一重，一重比一重巨大，按向了洪荒钟顶端。 当当当当当！ 一连五声，五道掌影次第拍在洪钟上，发出的钟鸣冲击得云层倒卷。本就燃烧修为方能苦撑的庄泽，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只是他虽昏迷，手中却依然死死握着朝华剑！ 嗵！大地剧震，那洪荒钟终于罩下，封的严严实实。 只是无人注意到，钟口合拢刹那，一个巴掌大的织锦口袋随着气流喷了出来，落在了钟壁边。随后扬起的雪沫泥浆落下，将口袋埋了个严严实实。 “天霜门下听令！”天空传来申屠关威严话语，众弟子立刻躬身承命。 “我要在此炼化凶徒，救出门主，你等封锁方圆百里，任何人不得接近！”言罢，申屠关落在钟顶盘膝坐了下来。 “喏！”众弟子领命，分散向四面八方飞去。 看着弟子们远去，申屠关笑了。 “你很机灵，我部联军统帅之职，就交给你吧。”申屠关似是自语，手中开始刻画符印，那是一道红色的符文，和先前庄泽所绘一模一样。 卓远图缓缓飞落，在申屠关侧旁大礼参拜，不敢言语惊扰。 “去吧，三日后再来。”申屠关轻摆手，那符印已然完成，正悬浮在他右掌上方。 卓远图轻“喏”一声，再拜，方才飞身离去。 看着手中那宛如艺术品的火符，申屠关一笑，运掌如风按在了洪荒钟上。洪荒钟应掌长鸣，一层淡淡火焰自顶端出现，迅速向四下蔓延，转眼便将整座洪荒钟染成通红！ “谢师兄成全！” ———— 咳咳咳…… 黑暗中，传来一阵咳嗽声，伴随着细细喘息。 白凡闻声狂喜，手忙脚乱循声爬了过去。 噗。 有人轻吐，一颗闪烁着蓝芒的珠子滚落，被一只小手接住捧在掌心，照亮了这一片小天地。 借着这点亮光，首先映入白凡眼帘的，正是瑶黄那张精致的小脸蛋。她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痴痴看着那枚蓝色的珠子，良久，终于笑了。 “母亲，我终于找到你了。”火光中，笑容如花绽放，开向光明，开向白凡。 “谢谢你。”瑶黄对着白凡，郑重说。 这一霎那，白凡忽然有一种错觉，火光中的瑶黄好像忽然长大，已不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 “我该叫你明风，还是瑶黄？”半晌后，白凡嗫嚅道，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尴尬。其实在地洞中白凡便已想明白，瑶黄就是明风，她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瑶黄笑，“噗嗤”一声：“其实，我既不叫明风，也不叫瑶黄，我的本名叫做——洛惜如。” “洛惜如……”白凡反复念着她的本名，忽然觉得和她有了些许距离感，原来，她既不是明风也不是瑶黄…… “谢谢你帮我、救我、还送来了本源火，若不是你，就算我找回了母亲，恐怕也很难让她复原。”见到白凡沉思不语，洛惜如诚恳说道。 白凡闻言，方才注意到她手心里捧着的那颗珠子。 “这就是你母亲？她怎么……” 洛惜如一歪脑袋，对着白凡一笑：“这就是我带出来的本源火种，也就是我的母亲——洛夷草，她现在的确已恢复了灵凤本体，只是要苏醒，恐怕还需很多年。” 白凡闻言苦笑，灵凤族说的很多年，和人类概念肯定不一样，那恐怕真的是很多很多年……联想到洛惜如凿的那个地洞，从洞口那陈旧岩表判断，她怕是至少独自凿了百年！ 想到这，白凡看了一眼略显陌生的洛惜如，洛惜如甜甜一笑回应他的目光。 很难想象，如此柔弱的小女孩，一个人潜伏在尘世中，为了寻找母亲，竟独自坚持了那么久！这份执着和勇气，实在令他这位一心追求勇敢的剑客汗颜。 “谢谢你。”白凡说。 洛惜如不解：“谢我做什么？” 白凡笑着摇了摇头，不答。 “你可知该怎么从这里出去？我要去救一个人。”白凡起身问道，那一点火光很微弱，一丈开外，便是漆黑的虚无。 洛惜如随着他一同起身，将那枚珠子又吞回口中，四周再度陷入黑暗。 嘭！ 火光乍现，驱走了黑暗，只见洛惜如平端的左手心里，悬着一团金色的火焰，如太阳般明亮，将此地照的亮如白昼。 白凡目瞪口呆中，洛惜如走到他身边，自自然然牵住了他的左手，抬头看着他笑道：“刚才，母亲沉睡前替我点亮了火种，我现在再也不是那个无用的小女孩了！” “哦……”感受着手心里那熟悉的温度，白凡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明风……”白凡本想问什么，却脱口喊出了明风，连忙闭上嘴，心虚的瞄了她一眼。 洛惜如掩口轻笑，毫不在意：“叫什么都行，反正我就是我，不过，我母亲都是叫我——惜如。” 第六十六章：球事 “惜如……”白凡试着叫了一声。 “嗯！” 洛惜如重重一点头，小手一挥：“我们先参观下这里，顺便找找出路，总是关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你师父还在等你呐。” 话一入耳，白凡只觉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他晃了三晃，险些没一个趔趄摔倒！ “你见过我师傅？他在哪儿？！”白凡一把扳过惜如双肩，蹲下身定定看着他，激动得瞳孔都开始扩大。 小惜如被他盯得打了个寒噤，随后竟俏皮一笑，道:“你以为我们相遇只是巧合？是你师父让我去那里等你的，她还说，让你办完事就去大蛮山找她。” 白凡疑惑了，难道自己并不是被玄川扇到那里的？或者其中另有因果？本来似乎很简单的事情，居然变得迷雾重重。 “你师父，那位阿姨可真漂亮，人也随和。”看着白凡陷入沉思，惜如接着说道，小脸上满是艳羡。 “什么？！”白凡大吼一声，滚滚天雷全轰在了他脑门上，终于将他击倒！ “哎哎哎！”惜如手忙脚乱去拉白凡，却终究没拉住，眼睁睁看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阿姨！漂……漂亮！”白凡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状似痴呆。 小惜如被吓得不轻，使劲抓着他胳膊摇晃。 终于，白凡自痴呆中醒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事情已完全超乎想象，凭自己根本解不开迷题，既然如此，就只能先放在一边了。 “没事了，我们走吧。”白凡艰难的爬起身，拍了拍惜如手背安慰道。 惜如仔细观察他一番，见他眼神已完全清明，方才放下了心。当下二人借着火光，任意寻了个方向，边走边探查起周围来。 白凡记得，这里是个布袋，不过只有巴掌大小，可此时眼前看到的，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四周广大无边，惜如手里的火光虽明亮，却完全照不到尽头，脚下踩的，是一片平坦如镜的沙地。 时间过去良久，随着二人不断前行，所见仍然是沙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这里没有光亮，没有生命，只有一片无边沙海。 “我们会不会是失了方向，一直在原地转圈？”惜如小心翼翼说道。此处尽是沙地，地貌完全一样，火光也只能照到几丈外，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白凡闻言苦笑，这想法他其实早有，只是怕说出来会吓着小惜如。毕竟他是“大人”，还是个男子汉，作为主心骨，他得有担当。 停下脚步，白凡忽然站在原处闭目沉思起来。 此时的惜如仿佛一夜长大，再也不似从前那般调皮，见白凡思量对策，她便牵着白凡手，老老实实站定等候。 白凡是个猎人，迷路寻路都是惯常遇到的事，可此处与在老林中大不同，以前的经验完全用不上。想到此，白凡不由叹息，要是白昭在就好了。 现在想来，白昭颇多神奇之处，其中就有一条，它似乎从不会迷路。可它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白凡大哥，你怎么了？”惜如见白凡面上露出哀伤，担心的推了推他。 白凡惊醒，看着小惜如温和一笑，下意识的抬起了手掌。惜如不躲不闪，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只是白凡的手当空一顿，却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惜如眼中，有失望一闪而过。 “听说，本源火种可以无根永燃，你的火可不可以？”白凡问道，刚才他想出了一法，却不知是否可行。 惜如不解其意，茫然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后，白凡便知此法可行，当下便和惜如说起心中想法。惜如越听眼睛越亮，不住点着头，显然也认同了此法。 嗤。 惜如指尖亮起一点火星，被她蹲下身放在了沙地上，随后她起身拉住白凡的手，二人肩并肩向前行去。大约走出百丈后，惜如如法炮制，又在地上留下了一点火星，这下两点一线，方向清清楚楚。 “你父亲在哪里？”白凡有一搭没一搭和惜如闲聊，打发这一路沉寂。 惜如停下脚步摇了摇头:“我父亲很久前去了星空游历，我都没见过他。” 说罢，惜如再度放下了一点火星，小手一招，最先那点火种飞回她手中。火种珍贵无比，绝不能浪费，何况只需循环维持两点就足够。 白凡闻言心头一紧，没想到，小惜如的身世竟也如此凄凉，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想到这小小的人儿竟已不知活了多少岁，心中又有些别扭。 似是看出白凡心中所想，惜如莞儿一笑:“时间对我们灵族没有意义，只要本源之力不增加，我们的年龄就永不会增长，而我才刚刚被点亮火种，就是小孩无疑。” 白凡闻言心安，转回头已又过百丈，惜如放下手中火星，将远处的火种收了回来。 二人便依照此法指路，在这黑暗中一段段向前走，一直走了很久很久。 看不见日出月落，白凡不知究竟走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只几个时辰，依然没有走到尽头，四周毫无变化。白凡心中愈加震撼，这不起眼的布袋，内部竟然这么大，实在超乎想象。 “这究竟是什么袋子？会不会根本没边啊？！”白凡心虚问道。 惜如虽小，可灵族出身的她，见识却高出白凡太多，闻言她笑着摇了摇头:“这法宝虽然不可思议，可怎么可能会没有边际？，要知道，就算是宇宙星空，也有尽头！” 白凡闻言一呆，什么宇宙尽头，这些概念他还从未听说过。 惜如牵了牵他，边头前领路边解释起来:“我们住的九州，其实是一个圆球，悬浮在广袤宇宙中。” “等等！你说九州是个球？那住在另一边的人，岂不是头朝下……”白凡停下脚步颤声发问，简直被惊呆了！ 惜如瞠目结舌，大张嘴巴看着白凡，竟也忘记了走路。 “反正，她就是个球，我母亲说的，准错不了！”惜如含糊其辞，拉着白凡再度上路，同时她暗下决心，再也不提这“球”事…… 第六十七章：饱食 白凡也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根本无法深究，不能深究…… 九州是不是个球，白凡无法确定，不过惜如有句话说的很对，这里绝非无边无际。二人又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后，前方果然有了变化，不再是平坦的黄沙。 前方出现了一座“山”，准确说，是一座亮晶晶的小山，离着很远便能看见。白凡和惜如对视一眼面露狂喜，随后不用报数，二人收了火种，便同时冲向了那座山。 路不远，二人片刻即到，一头扑了上去。 “哇！好多灵石！”惜如狂喜，纵声大喊，在无数灵石上打起滚来。她是灵族，灵石中的灵气可直接被炼化，补充她本源之力。 同一时刻，白凡捧着一大堆矿石，双手颤抖。他虽不会锻造熔铸，可毕竟跟着铁师傅那么多年，这些矿石有多珍稀，他一清二楚。 昆吾砂、天河石、海凝晶，还有…… “这是星粹！好大一块啊！”白凡扔掉手里矿石，大呼小叫一头扑倒，死死抱住了一块磨盘大的黑色矿石。 二人笑着，叫着，跳着，足足过了一刻钟，方才冷静下来，肩并肩坐在宝物山上发呆。 谁见了宝物会不动心？那肯定不是人！也不是凤凰……只是这堆宝物也不知有没有主，是以二人有些挣扎犹豫。 “怎么办？”惜如轻声问道，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忧伤。 白凡皱眉，半晌后猛一咬牙，面色狰狞恶狠狠吐出一个字:“装！” 决心已下，说装便装，白凡跳将起来，一把扯下外罩长衫，铺在地上便动手大装起来。只是一个布兜又能装得下多少？何况矿石尽皆沉重，寻常布料也兜不住。 这边白凡正急得抓耳挠腮，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手心里还躺着一枚宝石戒指。这种戒指白凡认得，和惜如手上戴的很相像，显然也是容物宝贝。 “这戒指可容物十丈，不过装不得活物灵物，是以算不得珍贵，拿去用就是。”惜如又将小手往前递了递。 “那你……”白凡指了指那些灵石，疑惑她为何不装。 惜如笑，说道:“我吃。” 说罢小手一挥，一枚亮晶晶的灵石被抛入她口中，“喀啦”一声已被咬碎了吞下……随后她再不顾形象，扑在地上双手联动，一枚枚灵石连着串飞入了她口中，嚼也不嚼囫囵吞下！ 白凡看得打了个寒噤，伸着脖子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只觉咽喉堵的慌。随后他便抛开种种杂念，一门心思往戒指里装起矿石来。 这戒指极好运用，白凡一试便会，其中玄妙难以言表。 所谓靠山吃山山会空，何况这宝物“山”不过一丈来高，随着二人疯狂掠夺吞噬，只半个时辰后，宝山便已见底，耀目彩光也逐渐黯淡了下来。随着白凡收进最后一块矿石，惜如也将最后一枚灵石吞下，这原本珠光宝气所在，终于陷入了黑暗。 这时候白凡方才发现，二人这一阵疯狂，竟忘了留个火种…… “惜如，你在哪里？”定了定神，白凡喊道。 “唔，好困……”前方不远，传来惜如懒散的声音，白凡赶忙摸着地爬了过去。 很快，他便摸到了一具软软的身躯，白凡赶忙将惜如扶起，扳着肩膀摇晃起来。他不知惜如为何会突然犯困，可此地显然不是能安睡所在，何况还有庄泽要去救。 摇着摇着，火光亮起，那是惜如勉强抬起了手，点亮了一星火焰。 借着这亮光，白凡朝怀中惜如看去，只一眼，便魂飞魄散！ 这哪里还是小姑娘，分明已和自己差不多大，俏生生半大姑娘一位！难怪自己刚才摸到时会觉得…… 想到此，白凡悚然色变，如摸着烙铁，闪电般缩回了手。 扑通！惜如突然失了支撑，仰头摔在了地上，手中火苗熄灭，四周再度陷入黑暗。 白凡心脏狂跳，不知如何是好。 火苗又起，惜如坐起身，怒冲冲看着白凡。 “你摔我做什么？人家好困，想靠着……睡一会……”说着说着，惜如又开始犯困，上下眼皮一粘便分不开，摇摇晃晃朝着白凡倒了过来。 白凡再也不敢摔她，只得闭着眼，咬紧牙关任由惜如一头倒在了自己肩上。 “睡一下，一下就好……”惜如喃喃自语，咂了砸嘴便又睡了过去。 “这里睡不得，我们要赶紧寻路出去！”白凡不敢摇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好在惜如终究没有睡实，闻言，她摇摇晃晃抬起手，带着火苗朝侧方一指:“不管这法宝有多玄奇，可既然是储放财物的，那为了方便取用，宝物附近必有出路。” 白凡顺她所指看去，只见原先宝物山下方，果然有一个黑色轮盘，如一团烟雾，正在缓缓转动。 正待确认这是不是出口，白凡只觉肩头一沉，惜如这一下靠的严严实实，并有细细鼾声传来，竟是实实在在睡了过去。 白凡无奈，只得翻个身，将惜如背了起来，万幸惜如虽睡去，那点火苗却不灭，悬在身前为他照亮。 这一刻，白凡忽然产生了错觉，仿佛又回到了那漫天大雪中，背着乌兰艰辛跋涉的时候。停住脚步，感受着背上几乎完全一样的分量，似乎惜如和乌兰重合在了一起。 想到此，白凡心中说不出的惆怅，乌兰被那玄川抓走，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你，终会将我送达。”乌兰那绝美的容颜在脑海闪现，又添了些许烦恼。 白凡此前一直过着平淡安详的生活，却不想，这一趟差事下来，一切全变了。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然后回到自己的小村寨，想来，亲人们都在，还有白昭，正等着他回去一起过冬至节。 只是白凡不知，今年的冬至节，已经过去了…… 胡思乱想中，已走到了那漩涡边，白凡又轻唤了两声，惜如再无回应。 事已至此，白凡无奈，只得咬牙一闭眼，朝着那漩涡一步跨了进去…… 第六十八章：洪炉 天旋地转只是刹那，随后便归于平静，白凡站住身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面巨大的墙。 青铜铸造的墙！ 白凡跟随铁师傅多年，这一点很确定，此物必是青铜无疑，只是青铜有很多种，配伍不同则铜性也会各异，彼此相差很大。 铜墙上，满是浮雕图案，云雷水纹纷繁精美，更多的则是山川河流。抬头望去，铜墙直插云端，两侧远眺，至目力极限，铜墙方才显出圆弧形。 显然，这就是那口洪荒钟，只是现下此钟壁一片通红，仿佛内里正有无尽烈火焚烧，将整口大钟烧得通透。如此惊天热力炙烤下，钟外一里以内不见冰雪，只有一片不堪泥泞。 白凡脚后，烂泥里躺着一口织锦布袋，正是他们刚才出来所在。 此物颇为神奇，当然不能丢弃，白凡弯腰将之拾起，其上滴水不沾。将锦袋塞入腰间，白凡心满意足拍了拍，方才看向那热力升腾的洪荒钟。 探出手摸了摸，饶是他有些修为，也觉承受不住高温，赶忙缩了回来。 “这要如何进去救人？”白凡自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此物乃是首阳山之铜铸造，看来这就是那灵宝——洪荒钟了。”肩上忽然传来话语，原来惜如已经醒了。 在这难忍的热力烘烤下，她不但不惧，反倒精神了些，虽仍软软趴在白凡肩头，眼睛却睁开了一线。 “如果这真是洪荒钟，那我们刚才容身之所，很可能就是乾坤袋。”惜如继续说道。 传说中，洪荒钟可吞一方天地，乾坤袋可容世间万物，皆是上古时期的灵宝，本为一对，后流落在外，终被天霜门所得。 “你怎么能肯定这就是洪荒钟？”白凡问，摸了摸腰间，心中窃喜。 惜如又将脑袋横放在白凡肩头，说道:“既称灵宝，便因乃是我灵族所制，我自然知晓。” “那这东西该怎么破开，我得应诺去里面救个人。” 惜如闻言终于抬起头，认真打量起这通红的洪荒钟来。 “首阳之铜到不算特别坚硬，不过此宝是灵族用本源之力炼制，惯常也唯有本源之力方能破开，恰巧……”惜如语气甚为得意。 白凡闻言一喜，赶忙追问:“你能破开吗？” “不能。” 惜如摇了摇头，眼见白凡沮丧，她话锋一转:“我不能，不过我母亲要破开这洪荒钟，却是轻而易举。” 说完，惜如轻吐，那枚蓝色的珠子又被她吐了出来，悬浮在白凡面前。这一次白凡看的清清楚楚，这并非是一颗圆滑珠子，而是由无数道蓝色火焰，扭曲纠缠在一起组成。 “这就是你母亲？灵凤族长？”白凡颇觉诧异，这与他心目当中的凤凰也相去太远了。 惜如白了他一眼，自顾伸出纤细的食指朝珠子点去。 “母亲会在梦中助我。”惜如喃喃说着，指尖亮起一点金色，轻轻点在了火焰珠上。那珠子略微一颤，一层淡蓝色火焰转眼燃起。 惜如用手指轻推，珠子缓缓移动，触在了洪荒钟壁上。 白凡事先想过很多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却万万没料到现实竟是这般，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烈焰滔天，那珠子毫无变化，竟然就在“嗞滋”作响中熔了进去。 片刻后，惜如松开手指，那珠子再度飞回了她口中。 白凡连忙看去，只见那沧桑古旧的洪荒种上，已被溶出了一个小孔。透过那孔洞，可见钟内无尽火焰，正在呼啸漫卷。 只是穿是穿透了，这一点小孔，又如何进得去…… 看着白凡苦相满脸，惜如“噗嗤”一笑，大大方方伸出了手：“我带你进去，抓着我的手。” 白凡曾无数次牵过她的手，可此时，却有些迟疑，毕竟现在的她，已不是那个年幼女童。 “你怎么了？”看着白凡期期艾艾，惜如有些不解。 白凡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再三得不到回应，惜如有些恼了，她绷着小脸，将白凡的手一把捉住。白凡欲缩手躲闪，却不知为何，一贯动作很快的他竟没有躲过…… 手心一热，白凡只觉眼前红芒闪过，待视线恢复后，已置身一片火海之中！ 不知惜如施展了什么法术，此时，他已身处洪荒钟内，满眼所见，尽是火红的焚风。天空中，无数道火龙奔腾往复，万千烈风咆哮，吼声震耳欲聋！ 这封闭的空间内，热力无处可去，温度高的难以想象，白凡反应不及，一口炽烈热气吸进了胸膛，险些将他呛死。惜如在侧，置身于这烈火熔炉中，她不但毫无不适，反倒格外兴奋，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 “收！”一声娇诧，惜如双手伸展凌空飞起，四周火焰如铁遇磁石，全都呼啸着朝她扑来。 白凡只闻风声“猎猎”，一道火墙呈半圆形急速涌来，滚滚热流冲得他站立不稳。 “轰”的一声火墙扫过白凡，白凡拼命稳住身形，忍受着灼人热量。好在只是一瞬，那火墙便扫了过去，尽数涌进了惜如体内。 白凡茫然四顾，只见方圆十丈一片清明，竟再无一丝火焰！不过，这种状况显然不能持久，只片刻后，四周火焰又缓缓压了过来。 “快去寻人吧。”惜如落地，对着白凡娇俏一笑。 她此时内心欣喜万分，点亮了火种后，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能靠白凡庇护的小女孩了。 白凡默默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侧耳细听起来。这洪荒钟内范围广大，而他们时间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火焰都吞噬，现在只盼庄泽还活着，并且记得弹剑之约。 片刻过后，四下火焰越来越近，白凡也放弃了倾听。这封闭的空间内只有烈焰风声，完全听不到剑鸣。 “难道来迟了吗？”白凡眉头皱了起来。 在白凡计算中，应该只过去了两天，庄泽那般厉害的人物，怎么会连两天都支撑不住？ 其实他不明白，庄泽虽已开始凝聚肉身，可毕竟还只能算是元婴之体，而元婴的防御力，连普通人都不如。 不过白凡并没有放弃，就算庄泽没了，他也得将朝华剑寻回来。 第六十九章：断腰 “惜如，帮我。”眼见火焰围来，白凡一把抽出寒铁剑鞘向惜如求助，此间高温，白凡根本撑不久。 惜如离地一尺悬浮，喜笑颜开用力一点头，能帮到白凡，令她很是兴奋。 白凡不再言语，曲起中指对着剑鞘一弹，顺着那“嗡嗡”扩散的声音侧耳细听。剑鸣传播主要靠的是共振，而剑鞘里有朝华残留的锋芒剑气，彼此相隔很远也可以感受到。 “找到了吗？”惜如一边问，一边围着白凡飞舞盘旋，为他挡下已经涌过来的烈焰。 白凡迷茫双眼逐渐恢复神采，对着惜如一点头，便朝着辨别好的方向跑去。惜如赶忙飞到他前头，为他劈开如山火浪。 并没有再次吸收，惜如只是探手前指将火焰逼退，此间火焰虽炽烈，对她用处却不大。世上火焰万千种，其实划分起来不过三大类，天火、地火和人火，此间火焰乃是被人炼化过的三昧真火，虽高温却无精华。 “还有多远？”惜如回头问道。 白凡脚下不停:“约摸还有一里” 二人速度飞快，一里转瞬即到，待停下脚步，只见前方地面上横躺一把长剑，正是朝华。 熊熊烈火中，朝华剑蓝光流转，触手依然冰凉。 白凡抢上去，立即还剑归鞘，举目四望，却不见庄泽身影。 看来，终究还是迟了…… “走吧，你已应诺，他命该如此。”惜如安慰道。 白凡默默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遗憾，不过这一趟他见过太多生死，相较当初已看淡了很多，毕竟自己也尽力了。 将朝华剑捆在腰后，水乳交融的感觉再现，白凡心安，便准备立刻出去。只是他没注意到，此时的朝华，已有了一些变化，原本无物的吞口上，竟镶嵌着一枚乳白色的珠子。 二人转身准备顺原路返回，离开这混乱不堪的地方，正当此时，洪荒钟突生变故。 当！ 铜种巨震，震得地动山摇，震得火焰零散，白凡和惜如措不及防，竟被震得一跤摔在了地上。 嗡嗡嗡嗡…… 洪荒钟余音不息，在钟体内来回激荡，白凡只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脑海中全是嗡嗡声。 “这是怎么啦？”白凡捂着耳朵，张口对着惜如大喊，只是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话，惜如又如何能听见。 对面，惜如也和他一样，捂紧耳朵满脸痛苦之色。在她看去，白凡空自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当！ 洪荒钟再度巨震，本就坐在地上的二人，被震得同时侧身倒地，犹自紧紧捂着耳朵。 “啊！”白凡受不住震动，拼命张嘴大喊，只是，他不但依旧听不见自己声音，反倒觉得仁中一凉，两道鼻血流了出来。 当！ 铜钟又被狠狠撞了下，这一次震动更甚前次，白凡只觉胸中发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钟体内，本就凌乱不堪的火焰被这震动一催，立刻全部熄灭。借着熄灭前的火光，白凡艰难侧过头看去，只见惜如已松开双手昏在了地上。 “惜如！”白凡心急如焚，不顾胸腑翻江倒海，松开捂耳双手向着惜如爬去。 可正当他刚爬起来，身形还未站稳时，铜钟再一次受到了重重一击。 咚！巨响刚起，天光划破黑暗射下，难以想象的狂风迎面轰来。这上古灵宝洪荒钟，竟然不知被何物生生打碎！ 狂风过处，惜如和白凡立刻被吹起，混杂在块块巨大的铜片中倒飞。 惜如身躯轻盈，加之昏迷不醒，此时更如风中残叶，翻滚着从白凡头顶飞过，竟直直朝着一块铜片撞去。 说是铜片，却足有十丈高一丈厚，重量怕不下十万斤，惜如与之相较，简直如蚂蚁一般。如此昏迷中一头撞上去，焉有命在？！ “惜如，快醒来！”白凡拼命呼喊，脚蹬身边一块铜片借力，全力朝着惜如扑去。 只是双方相距太远，终究鞭长莫及。白凡伸着手，看着就要撞上的惜如，眼中满是绝望。 自与卿识，携手一路。 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遭难吗？！ 白凡肝胆欲裂，眼珠瞬间通红！ 当是时，千钧一发之际，昏迷不醒的惜如身上忽然喷出了火焰，蓝色的火焰！ “轰”的一声，惜如于昏迷中，背后有蓝火轰然喷出，转瞬化为一对蓝色羽翼。这对羽翼伸展开来足有两丈，流光溢彩如金属一般，带着熊熊火焰，狠狠扇在了那将要撞到的巨大铜片上。 蓝火过处，只闻“轰”的一声，两道火舌同时卷上了铜片，并没有撞击声传出，那铜块竟然瞬间液化，变为赤红的铜水被扇得飞散了出去。 而那对羽翼一扇过后，立刻便化作漫天火星消散，惜如当空一顿，就此向下落去。 看着在自己前方落下的惜如，白凡大悲紧接着大喜，激动得双手都颤抖起来。他此时正在向前飞掠，正好迎向了下坠的惜如。 “感谢洛妈妈！”白凡语无伦次，颤抖着大喊一声，向惜如张开了双臂。 不知是不是那位“洛妈妈”有意为之，洛惜如下坠的很准，就算白凡不去接，她恐怕也会正好砸在白凡身上。白凡当然不会不接，他看准那火红身影，完全不顾自己姿态，将那柔弱身躯一把抱住。 “没事了没事了。”白凡将惜如脑袋死死抱在胸口，嘴里念念叨叨，心脏犹自狂跳不止。他此时身体横在空中，背部朝下，将惜如护在胸前，二人就这么一同坠了下去。 哐啷啷啷！ 这一下摔得泥浆四溅，并有阵阵金属撞击声，那是白凡绑在腰后的朝华剑狠狠硌了他一下。腰后是寒铁剑鞘，胸前是个大活人，两相夹击之下，白凡只觉自己腰已经断了…… 半晌后，白凡躺在泥浆里，呲牙咧嘴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惜如躺在他身上也是一动不动，竟似是睡着了。 又过了半晌后，白凡姿势表情皆不变，依旧一动不动。 再过去半晌，白凡犹如雕塑，还是纹丝不动，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疼吗？”一人问，随后白凡侧面凭空一阵扭曲，一位青年现出了身形。 第七十章：战歌 此人约二十左右，穿着一身青色孺衫，身形高挑清瘦，面容淡雅英俊，不过那随意披散的长发，又为他添了几许狂放。现出身形后，他离着白凡一丈，探头探脑观望，面上满是同情。 白凡维持着呲牙咧嘴的表情，默默转过头去瞪了他一眼，又转回去龇牙咧嘴望天。他并不担心对方有恶意，只因在这青年的腰上斜插着一柄短剑，偶有剑气于己共鸣，显示此人也是位剑客。 “真的很疼吗？”那人继续小心翼翼探着脑袋，再次表达着关切。 白凡简直想骂人了，不疼？不疼我能成这样吗？你以为躺在烂泥地里很舒服？再说了，若是真关心，你不会上来帮我一把？哪怕把那该死的朝华剑抽走也好啊…… 自从接收朝华剑以来，白凡头一次恨上了它。 求人不如求己，白凡待缓过那口气，便将颤抖的手伸到腰后，抓住剑鞘艰难的抽#拉起来。许是震动惊扰了惜如梦境，她伏在白凡胸口拱了拱，探出双手迷迷糊糊将白凡拦腰抱住。 白凡苦笑，等惜如睡牢，方才又小心翼翼的拽起剑鞘来。 这一幕白凡不自知，落在旁人眼里，可就有些暧昧不清了…… 嘶…… 旁观青年夸张的深吸一口气，噔噔瞪连退三步方才站定，面上陡然色变！ “非礼勿视！打搅打搅，我这就走。”言罢，青年身体四周空气开始扭曲，随后他的身影立刻自原地消失。 白凡目瞪口呆，苦笑着摇了摇头，那青年穿着打扮像个读书人，生的也不错，可偏偏这言谈举止委实有些不着调。不过现在想这些不相干的也没用，腰后剧痛难忍，还是先解决了再说吧。 狠狠一用力，朝华剑终于被连鞘拔了出来，白凡顿觉轻松一大截。只是他没注意到，一颗乳白色的珠子从吞口脱落，摔进了泥浆里。 并非白凡五感不灵，之所以没注意到，只因为此时他的注意力，正被天空上的异象吸引。 那是一把剑，准确说，是一把遮天巨剑，粗略估算，怕不有千丈长！正在高天之上缓缓飞过。此剑形制古朴，通体无光泽，似为青铜所铸，剑刃上或坐、或立、或倚，足足承载了数百人，皆是剑客。 巨剑四周，十余道剑光随剑并行，那些皆是剑灵以上修为的大剑客！ 剑行一路，剑鸣不止，所过之处云层避让，日光也为之惨淡昏暗，杀气直冲九霄天外！ 看见这惊天巨剑，白凡终于明白，方才究竟是何物，竟然只几击便将上古灵器洪荒钟打碎。如此惊天杀意，慢说是一件灵器，只怕这大地也能一剑劈裂。 “这是要开战了？”看着这把气吞山河的巨剑，白凡眉头皱了起来。战乱一起，百姓遭殃，自己的村寨必然也不能幸免。 “喂，你是白凡兄弟吧？”身边忽有喊声传来，将忧心中的白凡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先前那位青年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原地，正冲着他坏笑。 从他脚下丝毫没有错位的脚印来看，刚才他根本就没走…… 白凡也见过不少剑客，虽性格各异，可哪一位不是磊落之士？如此皮厚的剑客，他以前真是想都没想过。 来人毫不在意白凡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将双手拢在嘴边，抬头对着天空放声大喊：“白凡在这里，我找到他了。” 其声如公鸭，沙哑难听，偏生他语气得意洋洋，仿佛立了天大的功劳。他这一声喊出，只见那巨剑上立刻有几道剑光脱离大部队，向着白凡飞来。 灵剑飞行速度天下无双，只一眨眼，那几道剑光便呼啸着落在了白凡面前，剑光散去，几位大剑客现出身形。他们大部分白凡都不认得，唯有当先二人，正是分别不久的幽兰和掬光。 二人牵手并立，彼此相视一笑看向白凡。 “我说白凡不会有事吧，你看他现在……”幽兰话说一半，注意到伏在白凡胸口的惜如，赶忙打断话语掩口偷笑。 白凡尴尬万分，可腰后疼痛使不上力，实在无法扶住惜如起身。 不过，也用不着了，只见幽兰话音刚落，惜如竟睁开惺忪睡眼四望一圈，随后伸了个懒腰，大大方方站了起来。掬光见之莞儿，上前一步抓住白凡拎了起来，顺手挥掌在他后腰拍了一下。 啪！一掌拍下，白凡只觉浑身一震，随后腰部疼痛消失，竟然瞬间痊愈。 “掬光大哥。”剑客之间无需说谢，白凡满怀感激，对着掬光抱拳。 “白凡兄弟，你没事就好。” 掬光笑着摆了摆手，想了想接着说道：“此番剑霄阁出征，誓要为我剑修打下一片天，不知兄弟可愿同往？” 面对这诚挚的邀请，白凡沉默了。 虽接触不久，可屡次得剑修同道相助，他早就把众剑客当做了亲人，并且也将自己当成了他们的一员。可他还有一个家，那个小村寨，里面住的不是霸绝天下的剑客，而是一些脆弱的普通人。 “我想先回一趟家，通知乡亲们远走避开战火。”下定主意，白凡郑重说道。 闻言，众剑修并无失望之色，反倒露出赞许。 “既如此，待我等战场凯旋归来，再相逢。”掬光对着白凡抱拳一礼，其余人等也纷纷执礼相对。 白凡只觉胸中激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退后一步还礼：“我会尽快赶来，到时一同杀敌！” 掬光抚掌大笑，看向幽兰，幽兰浅笑嫣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刹那间青白剑光乍现，卷着二人一同直飞天际，追随远方巨剑而去。其他几位剑客也各自乘着剑光，扶摇直上，如流星般飞逝远去。 “山河壮美兮，无我容身之地。星河流转兮，回望不见故乡。将身铸剑兮，泣我兄弟不归。 指剑问天兮，高天愁云惨淡。我欲乘风兮，破浪直上九霄。风雷震怒兮，偶有鱼龙隐现。以身试刃兮，纵死侠骨留香……” 悲凉苍劲的战歌声在天地间回荡，剑客们已去得远了，唯余白凡和惜如站在原地，痴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不知何时，惜如已牵住了白凡的手，轻轻叹了一息。 第七十一章：归途 “我们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惜如柔声道。 “嗯。”白凡应声，压下心中澎湃思绪，对着惜如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默默转过身，背对夕阳，向着东方走去。 二人走远，此处泥浆一震，随后“嘭”的一声，一个长眉幼童自烟尘中炸了出来，正是庄泽。 庄泽谨慎四望一番，长长松了一口气，自语道：“还好有那把寒剑寄身，否则此番必然身殒道消，现在，我老人家得赶紧找个地方潜修恢复。申屠关师弟，你给我留好性命，可不要死在这帮剑修手里！” 恨恨言罢，庄泽寻了个方向，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中。 同一时间，一座奇险壮丽的山岭上，方山无忌正紧锁眉头看着南方出神。南方是那浓烟滚滚试刀峰，火红的熔岩仍在不断喷发，在山下汇聚成一条熔岩河，围着山峰半匝，蜿蜒向南流去。 山腰上，原先庞大的试刀寨早已不见踪影，被完全埋在了火山岩下，同时被埋的，还有数万百姓，以及妖族两万余大军。 方山无忌是个很自信的人，在他眼中，二弟虽聪明，却缺乏气度，三弟于修炼上是天才，可那又有何用？能独挡数万大军？ 可数万大军又如何？能挡天地之威吗？ 方山无忌万没想到，试刀峰竟是火山，并且毫无征兆喷发，他麾下的五万妖族大军来不及撤离，伤亡过半，余下的部分作鸟兽散，遁入了老林中…… “是子陀吗？你还来做什么？”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方山无忌惨然苦笑。子陀是他的家将，自幽州追随他而来，是他亲信之一。 不过，出乎预料，来人并非子陀。 “如此颓废，难堪大任！”来人淡淡说道。 方山无忌闻言大惊，嚯然转身，只见那人容貌清癯一身青衣，赫然竟是青木。 “老师，教我！”方山无忌如遇救星，一头扑倒在青木脚下，大声悲呼。 青木是他的老师，同时也是另外两位公子的老师，只是他出身卑微，平素哪能得公子们敬重？只是今日，方山无忌的拜服确是发自由衷。 “起来吧。”青木长叹一息，语中满是悲凉。 “我曾说过，为尊之道当如山，看来，你终究还是不懂。” 方山无忌不肯，又以头抢地:“如今大军崩溃无法收拢，先锋全灭，父王必依此打我入冷宫，还谈何为尊之道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青木长叹摇头，若是他能有兰陵五分才智，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算了。” 青木长叹摆手，放缓语气说道:“先锋之战还未分出胜负，你必须马上振作起来。” “可是……”方山无忌不解，抬头看向青木。 正当此时，后方林中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方山无忌分辨的出，那是幽州妖族特有坐骑——尖骑兽。 果然，片刻后，一只利爪森森的尖骑兽自林中冲了出来。 这次来的，正是子陀，一位化形中期妖将。 冲出森林，子陀翻身下了坐骑，跌跌撞撞跑向方山无忌，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来了来了，公子，都来了！”子陀拜倒，抬头抱拳对着方山无忌大喊。 方山无忌闻言，一把抓住子陀抱拳的手腕，面色狰狞俯下身去，圆睁二目紧盯着子陀。 “究竟谁来了？！”颤声喝问，方山无忌只觉口干舌燥心头狂跳。 子陀大喊:“翎羽妖帅，领两万妖兵妖将，卓远图真人，率三千天霜门下，还有……” 子陀正自思量，青木淡淡接过话头:“还有我的老朋友，震北关牧守——观澜妖帅，领五万守军前来助阵。” 闻听二人之言，方山无忌失神喃喃自语，许久后方才面露狂喜回过神来。 “合军，速速联营，拒敌于黑风口！”方山无忌振臂狂呼，颓丧一扫而空。 子陀单膝跪地，喜气洋洋看着自家公子。 青木面有阴霾，目光穿过二人看向东方，那里，升起了一点璀璨星光。 呛啷啷啷！ 星光一震，苍穹剑鸣大作！ ———— “唉，大战将起，九州只怕很快会风雨飘摇，我也得尽快回家了。”洛惜如说。 白凡点头，默默不语。 自己的家不远，一百里外，可惜如的家远在光州，那传说中所在，也不知有多少万里。 一个在极北，一个在极南，当真天涯海角，真不知当初年幼的惜如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 “想家了？”白凡问，停下了脚步，太阳已落山，雪岭中暗了下来。 “嗯。”惜如轻声应答，缓缓在雪地坐下，面上满是追忆。 远方，一座山岭上亮起火光，那是远出的猎手点燃了篝火。 “你那村子，是什么样的？”惜如问。 白凡目露迷茫，缓缓在惜如身边坐下，沉思不语，不知为何，他离家虽不久，却觉记忆开始模糊起来。 原来，催人老的不是时光，而是经历。 “那是个小寨子，大家都像是一家人。”白凡一边说着，一边努力追忆，过往一幕幕终于渐渐浮现脑海。 “我们的村长是梅雁爷爷，他可厉害了，村里没人敢不听他的话！还有小山子，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俩自小一起长大，经常一起闯祸，大家都叫我们双煞。呵呵，偏偏我们每次去做坏事，梅朵总是跟在后边，她……”白凡说着说着，话语渐轻直至归于沉寂。 惜如本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没了声音，她偏过脑袋不解看去。只见白凡看着远山上那一点火光，空洞眼神中，似有水汽弥漫。 那方向，正是家。 “不知梅朵在不在。”良久，白凡轻声说着，惜如若有所思，顺着他目光看向远方篝火。 一轮圆月高挂二人头顶，为他们铺上清冷的霜。 远方，那篝火处，也有人在看月亮。 “是毛月亮，今晚会有寒霜降。”篝火边，一位壮硕少年紧了紧身上兽皮衣，担忧说道。 说完，他回头看向篝火，那边正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对坐。这二人，少年身躯强壮如虎，少女则略显纤瘦，穿着一身黑色布衣，显然正在服丧。 第七十二章：故人 他们，正是白凡思念的郭山和梅朵。而那位看天少年，便是薛家小石头。 郭山闻听小石头话语，解开身披的兽皮斗篷，起身来到梅朵身后，小心翼翼为她披上。 梅朵自始至终毫无反应，呆呆看着篝火。 小石头不忍，走上前正欲开口，却被郭山拦下。 使了个眼色，郭山将薛石头拉到远处，回望着冰雕一般的梅朵，重重叹了口气。 “让她静静吧。”郭山叹道，小石头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难过的，又何止梅朵，他们的捕猎队一路顺风顺水，没想到进了试刀寨范围后，却遭遇了大批妖兽围攻。捕猎队突围无望，拼着惨重伤亡将他们送出，让他们去试刀大寨报讯求救，却连个管事的人都没见到，就被拒绝。 他们本打算回去和捕猎队共存亡，却不想，等他们赶回去时，只见到一地冰凉残缺的尸体，竟无一人活命。 那可是全村所有的精悍壮年啊，就这么全军覆没，寨中老弱妇孺该如何生活啊！ “回家吧，家里人还在等着我们。”掩埋了乡亲尸体后，小石头说道，他虽也不大，却是三人中最沉稳成熟的，白凡他们这一波少年都信任他。 是啊，一定要回家，他们已是村寨全部希望所在，必须要坚强起来，担起重任。不，除了他们，还有白凡，正在寨子里等着他们回家。 于是，他们三人强忍悲伤上路，一直走到了这里，家终于不远了。 “再有两天就该到家了吧。”看着夜空，郭山感慨万千，他们这一路的艰辛并不下于白凡。 听到郭山的话，一直痴痴坐着的梅朵终于抬起了头，看向远方。 “我们现在就走，明天黄昏就能到家。”梅朵忽然起身，大步向前走，目光紧盯着村寨方向。 看着自身边走过的梅朵，郭山和小石头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拦她。二人手忙脚乱收拾好行装，追着梅朵而去。 ———— 昨夜果然起了寒霜，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散去。 白凡并不是个嗜睡的人，可他太疲累，这一夜无梦睡眠直到此时方醒，而早起的惜如也不忍叫醒他。 “怎么睡到现在。”白凡嘟嘟囔囔起身，拍去身上积雪。 若是放在从前，这一夜霜怕不将他冻死，而他现在只不过觉得有些冷，并无太多不适。 “我们该上路了，前山那三个人昨晚就走了。”惜如笑道。 白凡点点头，紧了紧捆在腰上的朝华，便和惜如一道下山而去。 游子归家，近乡情怯。白凡一路不断加快脚步，只盼能早些回家见到亲人，可心底却又有些发虚。 他们都还好吗？伙伴们，大叔大婶，村长爷爷，兜着屁帘的嘎子，还有那老是对自己狂吠的大黄狗，是否都安好如昨？ 这一别数月，竟似百年。 惜如一路不语，默默陪着白凡赶路，只在他思绪纷乱时，握一下他手臂，投以温暖的目光。 日头东升西落，二人行路迅疾如风，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回了村寨，那个白凡曾经的家。 白凡站在原木寨门前张望，寒风瑟瑟，村中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捕猎队还没回来吗？莫非他们遇到了大雪封山，迟滞了行程？ 白凡疑惑中，和惜如一道跨进了寨门。 按惯常规矩，白凡应该先去梅雁村长那里交差，不过当下，白凡打算先回家看看。他一直牵挂着白昭，也许，小白狼正在家里等他。 白凡的家在大寨角落，转过几户人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梅朵家。白凡的小木屋就在后面，孤零零矗立在山脚下。 “梅大婶，我回来了。”白凡站在梅朵家门前喊了几声，却没人回应，梅朵家既无人答话，也不见炊烟。 “人都哪里去了？”白凡自语着，绕过了梅朵家。 前方，已能看见自己家，那栋破旧的小木屋，与离开时区别不大，只是又破败了些。白凡脚步开始加快，呼吸也有些急促，一路还未见过乡亲，白昭会在吗？ 只是白凡没注意到，惜如脚步慢了下来，落在了后面。她此时时而左右张望，时而低头思考，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离家门越来越近，已能看见门上那副斑驳的画，那是上次郭山和梅朵给他留的口讯。 走到门前，抬手正欲推门，白凡忽然停了下来。 侧耳细听，白凡脸上露出狂喜，他听的清楚明白，自己的屋里有响动！ “哐当”一声，白凡几乎是撞开了门，一头冲进了屋里。 “白昭！”白凡兴奋大喊，将屋里人吓了一跳。 并非是小白狼白昭，屋里是一个人，一位穿着黑色祭服的少女，竟是久已不见的梅朵！与以前相比，她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过往的快乐泼辣已不再。 “白凡！” “梅朵！” 二人愣了片刻，几乎是同时大喊，诸般滋味涌上心头。 “我本以为必死，再也见不到你了。”梅朵那坚强的外壳终于抛开，望着白凡，她抽抽噎噎说着，热泪夺眶而出。 终于，她控制不住情绪，一头扑进白凡怀中放声痛哭起来。她这一路只要还有思维，便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坚强，现在，终于有了温暖的怀抱倚靠。 白凡到现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梅朵如此，还穿着这一身，显然是有亲人亡故。 “梅……梅朵，出什么事了？”白凡又是担忧，又是紧张，手足无措问道。 梅朵闻言更难自制，哭得愈加悲伤。 门外，惜如看着他们相偎，默默低下头，将房门带上退了出来。 看看落日，长呼一口气，惜如忽然觉得有些眩晕，她左手扶额，身躯摇摇欲坠。 伸手扶住原木墙壁，苦笑着甩了甩头，惜如沿着墙滑下，坐在了雪地上。洁白的雪，火红的衣，如盛开的花儿。 忽然，屋内传来“咚”的一声，似是有重物摔倒。惜如靠着木墙，听见这一声响，立刻站了起来。 “白凡！白凡你怎么了？！”屋内传来尖声哭喊，那是梅朵的声音。 惜如闻声再也不顾其他，卷着彤云飞到门口冲了进去。 屋内，白凡斜躺在地上毫无知觉，已经昏了过去。梅朵双手抓着他肩膀拼命摇晃，嘶声哭喊，脸色已惊恐的发白。 “他怎么了？！”惜如冲到白凡身边，一边慌乱的上下检查，一边急匆匆问道。 梅朵被她吓了一跳，看着这突然冲进来的陌生少女，一时竟忘了哭喊。 第七十三章：凶手 “你是谁？”梅朵下意识问道。 惜如急慌慌，只顾给白凡顺气，哪里有心思回答她。 “他到底怎么了？！”惜如喝问，语调已在怒吼。 闻言，梅朵心中一苦，又捂着嘴流泪啜泣起来。 噗。 白凡忽然回过气来，一口喷出，星星点点血沫喷了惜如一脸。惜如不顾，急喘着气继续抚摸着白凡胸口。 呼呼呼……白凡双目呆滞，大口大口喘着气，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人怎么就全没了？”白凡喃喃自语，终于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梅朵将一只手抓住白凡臂膀，二人一同悲声落泪，惜如见到白凡哭出声，终于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好，否则悲伤郁积，必会伤了心神。 可惜如到底是女孩家，被二人悲情所感，鼻子一酸，也陪着他们啜泣起来。 “梅朵！” 悲声切切不久，门外有人嘶声大喊，接着破烂木门被人大力撞开，一道壮硕身影闯了进来。白凡看见来人，挣扎着翻身爬起，摇摇晃晃迎了上去。 “小山子……”白凡满面是泪，却不知该说什么，悲鸣了一声朝着他双肩抓去。 岂料，郭山见是白凡，立刻满面震惊，圆睁双目退后一步，躲开了白凡的手。 “小山子，你怎么了？”白凡愣在原地，心中“咯噔”一声，一股不详预感漫上心头。 郭山仿佛没看见白凡，目光穿过他落在梅朵身上，大声喊道:“梅朵，你是不是还没回过家？” 梅朵不解，哭声一顿，缓缓摇了摇头。 “梅大婶死了，村长爷爷也死了，全都死了！村里已经没人了！”郭山恨恨跺着脚大喊，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一头扑倒在地，拼命用拳头擂起地来。 “什么？！”梅朵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你胡说！是不是？！”白凡双目血红，脸庞已扭曲的不成样子，他也扑在地上，死死盯着郭山咬牙切齿喝问。 郭山紧紧握着颤抖的双拳，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看向白凡，这个他童年的密友。 “为什么？！”郭山咬牙低吼，声如野兽咆哮。 看着郭山狰狞的表情，白凡心中涌起一丝寒意，竟不由自主退后了些。这一刹那，记忆深处响起同样的话语，仿佛雷火划过他脑海。 “为什么？！”这一声质问曾出现过，离开村子当天，他在铁师傅石屋里莫名睡着后，村长梅雁血肉模糊出现在他梦中，也问过同样的话语。 “你为什么要杀了乡亲们？！”郭山伸出手，一把抓住白凡手腕，盯着白凡眼睛质问。 白凡目光闪烁，脑海一片混沌，拼命思索着当初情景。 “不！我没有杀乡亲们，我有何理由要杀他们？！我离村时候还遇到了小嘎子，他可以为我作证！”白凡忽然醒过神，对着郭山大吼大叫。 哐！木门再次巨响，这一次，连门板带门框全部崩碎，斜阳从门外照进来，刺得白凡用手遮挡了下眼睛。 “你这个畜生！你还有脸提嘎子！”门口传来恨声怒吼，白凡放低手看去。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位是手提两股钢叉的薛石头，他手里搀扶着的，正是已哭得无法自制的嘎子娘！ “恶魔啊！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家嘎子？！他还那么小……当初你险些冻死荒野，是村里人好心收养了你，没想到你竟恩将仇报！”嘎子娘泣泪控诉，冲上来挥起拳头，在白凡身上拼命捶起来。 白凡如木头人般毫无所觉，任由她打的“空空”作响。 惜如被这一幕惊呆，紧紧抓着白凡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梅朵表情呆滞，泪已流干，一下下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 “我爷爷是怎么死的？”梅朵忽然惊醒，抬头大声问道。 “不！我走的时候梅爷爷还好好的，嘎子刚从他那里讨了药！”白凡也回过神，沙哑着嗓子大吼辩解。 “混账！”薛石头恨声大骂，跨前一步，一脚踹在了白凡肩膀上，白凡被蹬得仰天倒下。 “你干什么？！”惜如赶忙扶住白凡，看着薛石头，凤目中怒火喷涌而出。 薛石头毫不退缩，继续指着白凡大骂:“鬼话连篇，村长爷爷和嘎子都死在你手里，被你寸寸活剐，嘎子娘亲眼所见，亲手掩埋，你还敢狡辩！” 薛石头越说越激动，又狠狠一脚踹出，白凡被他蹬得双手撑地，方才稳住了身形。 哗啦啦。 白凡被蹬的一顿，一个黑乎乎的事物从他怀里滚落出来，正是梅雁村长的烟锅，嘎子娘看的分明，眼睛顿时就红了。 “畜生，这是什么？你还有何话说？！”嘎子娘指着白凡尖声大骂。 白凡大睁无神的双眼，心头涌起惊涛骇浪，难道那梦境竟是真实？莫非乡亲们竟是被自己在梦中所杀？！ “你该下地狱！”眼见白凡不做声，薛石头愤恨已达顶点，他一步踩住白凡脊梁，目中凶光乍现，扬起了手中两股钢叉，锋利冰冷的叉刃直指白凡后心。 这一刻，郭山冷眼相看，梅朵目不聚焦，惜如低头思索，竟是无人阻拦。 倏！寒芒闪过，毫不留情扎了了白凡后心，两股刃如两颗狰狞獠牙，穿透白凡前胸刺了出来。 “啊！”胸中剧痛难当，白凡忍不住低声吼出。两股叉各分左右将他穿透，心脏和肺已尽数破碎。 “天呐！”回过神来的惜如，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只觉身体一麻，瘫在了地上。 “混蛋！”随即她尖声嘶喊，身上突然燃起熊熊火焰，朝着薛石头当胸撞去。 薛石头大惊，赶忙抬起手当胸抵抗，被惜如一头撞个正着。 “轰”的一声，薛石头胸口已被点燃，倒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软软滑下。 噗！ 一口鲜血喷出，薛石头艰难的指着惜如:“你这妖女……” 一旁的郭山梅朵和嘎子娘，看着忽如火神般的惜如，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给我去死！”惜如神情已现疯狂，一步步逼近薛石头，身上火焰越烧越烈，小木屋已被点燃。 蓦地，一只手抓住了惜如脚腕，惜如咬牙回头看去，只见白凡正躺在地上死死抓着她，艰难的摇着头。 第七十四章：磨魄 “不要伤他们。”白凡的话语混着鲜血从口中一字字涌出，虽慢却坚定。 “白凡”惜如大声恸哭，已不能自持，扑倒在地却不敢扶白凡。她身上的金色烈火，也随之熄灭。 白凡此刻利刃穿胸，目光竟变得清明起来，他艰难的推开惜如，“吭哧”着双手撑地，竟缓缓站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目瞪口呆。 “我没有杀他们。”仿佛是在燃烧生命力，白凡大吼一声，震得小木屋嗡嗡作响。 这一刻，伴随着白凡怒吼，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一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从白凡体内传了出来。 白凡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单膝跪了下去。 是剑魄，当此时刻再一次出现，在他本就剧痛难当的胸腔内搅动。这一次比前两次更烈，那切割灵魂的剧痛，更胜穿过心脏的钢叉！ “白凡……”惜如承受不住，跪地掩面哭泣。 白凡喘着气，颤抖着探出手自肩头伸过去，一把抓住了两股钢叉柄。 “啊！”狂吼中，白凡目眦欲裂，抓着钢叉的手骤然发力，竟然自背后将钢叉生生拔了出去！刹那间，他前胸后背四道血柱同时喷了出来。 “哐啷”一声，钢叉被扔在地上，白凡如被抽了筋，撑着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痛，痛的无以复加，不是伤口，而是胸中那若隐若现的剑魄。 为什么此时剑魄会出现？你究竟要我付出多大的勇敢？这一刻，白凡忽然痛恨起这剑魄来。 “我没有杀他们，绝没有！”白凡低着头嘶吼，口中鲜血如线，淌在自家地上蔓延扩散。 “我知道，你绝不是那样滥杀的人。”惜如已哭成泪人，用力摇着头，伸出手去扶白凡。 “我给你把伤口缝起来，缝起来就会好，谁再伤害你，我必杀了他！”惜如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在身上翻找起来。 突然，一只沾满热血的手伸过来，将她无措的手一把抓住，正是白凡。 “带我走……” 白凡紧紧握着惜如纤手，目光看着门外说道:“我要离开这里。” “好，好，我们走，离开这里永不再回……”惜如带着哭腔大喊，抓住白凡便欲将他扶起。 怎奈白凡浑身是血，根本抓不牢，惜如一用力，只觉手中一滑，白凡已仰天摔在了地上。 “带我走，带我去黑风口，我要为乡亲们报仇……”白凡喃喃自语。 惜如哭声憋在胸膛里呜咽，看了眼泥塑木雕般的众人，眼中满是愤恨，仿佛他们都是恶魔。 “走，我们马上走，一刻也不要待，再也不要见这些恶人！”惜如死力拽着白凡往门外拖，仿佛这里是魔域。 门外，白凡被惜如拽着，在雪地上留下一路血痕。他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那已起火的木屋，目光中有不舍，有留恋，还有深深的绝望…… 终究，白凡被拖出寨门，已看不见自己的家，只见滚滚浓烟。 “我没有杀人。”白凡犹自念着，忍着胸中难当锐痛。 ———— “我信你！那些人绝不是你所杀。”惜如坚定说道，说罢回头看去。 后方是一个雪橇，被惜如用一根绳子捆着拖拉，雪橇上，躺着浑身血污的白凡。白凡的伤口已被细细缝合，只是他仍用右手紧紧抓住胸膛，似在忍受莫大痛楚。 惜如天生会飞，可她才刚被点燃火种，功力尚浅，无法带着白凡飞行，只得这般拖着他艰难行进。 “黑风口到了吗？”白凡呆滞的问，随声，他胸中再度传来金属扭曲声。 这次不同往常，他的剑魄自出现后便不曾消失，反倒越来越凝实，也越来越痛，痛得他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 “就快到了。”惜如细声安慰，又牵着绳子拽起来。其实他们刚出村寨不远，黑风口还在二百里开外，只是看白凡如此执着，惜如不敢叫他失望。 其实按常理来说，白凡被戳破了心脏，凭他那点微末修为，此番必死。可不知为什么，白凡竟撑到了现在，伤情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这一切在惜如看来，只能用奇迹解释，可她哪里知道白凡现在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嗯……”一阵锥心刺痛袭来，白凡忍不住呻#吟出声，惜如赶忙停下脚步，蹲在白凡身边检查起来。 白凡这一段都是如此，间或体内传出金属声，随后他便会痛苦难当。 “我没事，快走。”白凡喘着粗气说道。 惜如无奈，点了点头继续拽雪橇。其实她不知，更让白凡心痛的是再也回不了家，再也回不去过往，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路，日头东升西落，白凡始终处在失神状态。身体的伤患已经愈合，可伴随着剑魄锐痛一路，他心里的伤口却始终没有愈合，精神也始终恍恍惚惚。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七天，七天后，他们终于到了！ 黑风口，在这方圆千里内小有名气，只因此处原来聚集着一群妖狼，寻常捕猎队根本不敢接近。不过此时，这里却没了妖狼踪影，代之以十万大军对峙！ 黑风口是一道狭长山谷，地形易守难攻，这十万大军中的绝大多数都驻扎在南端，他们是妖族和修仙者的联军，人数虽占绝对优势，可他们却是守方。 在他们对面，峡谷北端插着一把千丈长剑，接天连地。剑下驻扎着数百人，皆是身负利刃的剑客。他们才是此战的攻方，剑宵阁大军。 双方已在此对峙很多天，时时都在冲突搏杀，却还没有爆发大规模战斗，只因此地地形不利攻，剑宵阁迟迟拿不出稳妥的攻击方案来。而那些一心求战的剑客们，早就颇为不耐，对几位统军也颇有怨言。 此时大营中央，摆着一张案几，正有四人相对而坐。其中二人，皆是白凡旧识，一为掬光，另一位，正是曾指点过他的曲恒。 此时气氛相当压抑，没有人说话，四人都低头沉思着。 良久，曲恒抬起头，对着掬光点了点，其余三人立刻向着他看去。 “曲恒兄，可有良策？”掬光抱拳问道。 第七十五章：赴难 曲恒虽修为有限，学识却甚为不凡，这一点深的众人敬仰。 看了三人一眼，曲恒神情颇为疲惫，道:“兄弟们怠攻日久，已颇多怨言，长此以往必伤士气，墨云大统领那边怎么还没有讯息传来？” 掬光正要回答，后方忽然传来大声喧哗，只听一个公鸭般的嗓门失声惊呼着:“白凡？你这是怎么了？！” 掬光和曲恒对视一眼，同时腾身而起，向着后阵冲去。 掬光本是剑灵修为，只是后来伤了剑灵，以至于修为倒退，不过他的启动速度依旧比曲恒快的多，转眼便拉开距离冲了过去。 分开围观众人，曲恒一怔，竟被眼前场景惊得退后了一步。 只见一位一身火红的少女，正倔强的拖着肩头绳索，绳索后拴着一架雪橇，上面仰躺着一位浑身血污的少年，正是白凡！ 少女也不知如此拖拽了多久，此时步态已有些趔趄，只是她紧咬牙关，勉力支撑，对两旁夹道众剑客视而不见。白凡紧闭双眼，左手死死抓着胸口，右手紧握剑柄，身体使力绷紧着，也和惜如一般什么也不看。 嘎吱吱吱！ 白凡体内仿佛生了锈，发出一串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众剑客闻之哗然。 掬光悚然惊醒，赶忙冲到白凡身边探查，惜如依然摇摇晃晃拽着绳索，对此恍若未见。 “这是……这是什么剑魄？！”掬光探手一模，只觉触手生寒，一股锐气破胸而出，直刺他掌心！凝聚剑魄他见过很多，可如此凝聚之法，如此锋利的剑魄，他还从未见过。 “不！前方是战场，你们不能过去！”等回过神，惜如已拖着白凡穿过中军，一步步朝山谷走去。掬光赶忙闪身在前，拦住了惜如去路。 惜如抬起头，回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白凡，方才转向拦住去路的掬光:“他胸中有仇恨，不让他过去报仇，他会死的。” “可是……”掬光竟不知如何回答。 曲恒此时刚刚赶到，看了白凡一眼，面色沉重摇了摇头:“让他去吧” “不行！他现在如此状况，上了前线必死无疑啊！”掬光横眉怒目，对着曲恒跺脚大喊。 “你别忘了，他是剑客，与你我一样。”曲恒抬起头，静静看着掬光。 掬光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他恨恨一跺脚，追着惜如而去。前方黑压压一片，所有剑客都跟在雪橇后面，关注着这个奇怪的小剑客，还有那奇怪的剑魄。 惜如仍然在咬牙拼力拉着，白凡僵直不动，胸内不断传来金属摩擦声。二人后方跟着数百剑客，所有人寂静无声，杀气腾腾走向前线。 这些剑客们早就等的不耐，此番干脆也不等中军下命，自发集中跟在惜如和白矾后面，直闯联军大营。 黑风口，宽不过百丈，谷内朔风阵阵。交战双方以中部为界限，各自扎有前哨大营。 与剑宵阁阵营相同，此时，这边大营中军也正在开军机会，气氛比之对面还要压抑。 同样是四方对坐，主位上是幽州大公子方山无忌，在他左手边是天霜门卓远图，右手边是幽州观澜妖帅，末席陪坐着落英虎族首领——英招妖将。 自从妖狼族不告而退后，他便受命代替了血牙的位置，统领落英众妖族。 不得不承认，英招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妖兵溃散后，他临危受命，只用三日就收拢了残部，并完成了重新整合。单从能力上来说，他强过血牙太多。 不过，他现下坐在中军帐，参与最高层的会议，却并无兴奋，反倒显得有些神思不属。 “英招妖将？”眼见英招神游太虚，主位的方山无忌出言警醒，不过话语甚为客气，并无盛气凌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英招都是个很出众的妖族，他相貌堂堂、体态威武，并且生的也很英俊。只是他现在的表现，却委实有些猥琐，生生糟蹋了这幅好皮囊。 “主上，有何吩咐？”英招惊醒，一拂斗篷大步跨到中央，对着方山无忌倒头便拜。 这一幕，看得帐中三人齐齐皱了下眉头。 不过鄙夷一闪即逝，方山无忌立刻又换回亲和神态，对着拜倒的英招伸出了手。只是他的手还未完全探出，便忽然一顿，只听营门方向传来一阵尖利号角声。 呜呜呜…… 闻听号角，方山无忌面色一变，嚯然站起了身。观澜妖将与卓远图随后站起，对视一眼，面色各自阴沉了下来。 “这些狂徒终于耐不住，要强攻了吗？”卓远图问道。 “未必，先看看再说。”观澜妖帅言罢，身形一展，当空朝前哨飞去。随后，卓远图与方山无忌各自展开身形，追着他飞了出去。 观澜妖帅和青木修为相当，皆是炼魂上境大妖，并且久经战阵，联军名义上的统帅虽是方山无忌，实则，他才是大军的主心骨。 瞬时间，大帐内三位高层皆离席而去，只余下英招仍拜伏在地。 缓缓抬起头，英招脸上谄媚已不见，代之以深深阴沉。掸了掸斗篷，英招慢吞吞步行出帐，一位赤发长髯的虎族大汉迎了上来。 “大人……”赤发大汉抱拳正待说话，却被英招抬手制止。 “集结我族人，随时待命。”英招淡淡下命，带着浅浅虎纹的脸庞却看向北方，那里，无数妖族和修仙者，正在向营门方向集结聚拢。 赤发大汉顺着英招目光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遵命，族长。”大汉郑重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听闻大汉改称自己为族长，英招嘴角微不可查露出一丝笑意。 此时，英招所望大营门楼上，早已站着一道青色的身影，正是青木。 回头看了一眼急速飞来的三人，青木又将目光转向前方，落在那艰难前行的惜如身上。 “他们这是做什么？”观澜妖帅当先飞到青木身旁，不明所以问道。 青木摇头不语，眉头愈发皱紧。 当此时刻，方山无忌紧随飞到，他刚落下，一眼便看到那杀气腾腾跟来的数百剑客。 第七十六章：赴死 “翎羽部听命，准备结万妖大阵！”方山无忌回头大喊，营中早已待命的两万幽州翎羽部妖族，立刻大声领命。 “慢！”观澜妖帅连忙喝止，狠狠瞪了方山无忌一眼。 青木摇头叹息，淡淡说道：“剑霄阁初立，人手宝贵，最怕消耗战，你若想毕其功于一役，反倒正合他们之意。” 方山无忌闻言一怔，略一思忖立刻转回身：“撤阵，命虎贲营上前迎击，务必却敌于营外！” 这一声大吼如雷滚滚，传遍整座联军大营。 闻言，青木缓缓点了点头。 观澜妖帅回望，目中有忧色一闪而过。 远在中军的英招，闻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英招面色已然变得有些狰狞。 “族长，都安排好了。”赤发大汉走过来说道，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愤慨。 “今日大军必乱。”英招神情渐渐平和下来，转回头，看着赤发大汉说道。 “趁此良机，你带着一部族人先走，战后我会追上你们。” “族长！”赤发大汉情急大喊。 英招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搓指打了个唿哨，随声只听一声虎吼，远方雪雾飞溅，一只足有人高的白色巨虎冲破雪雾奔到了他面前。 “去吧。”英招翻身跃上虎背，淡淡吩咐道，那圆睁虎目中满是期盼。 “族长……”赤发大汉那铁打一般的身躯，随着呼喊竟颤抖起来。 英招似是见不得这软弱姿态，浓眉一皱怒哼一声，随后一拍虎首，一骑化作白色闪电往营门方向疾驰而去。 “儿郎们，随我杀敌！”英招一路疾驰一路大吼，只听营中虎啸连连震天动地，无数猛虎妖族从四处冲出，追随在白虎身后，逐渐汇集成一道凶猛洪流，煞气冲的朔风倒卷！ 这份狂野撼人心魄，其余各族联军纷纷避让，心惊肉跳目视着这支虎贲擦身而过。 高塔上，青木目露惊诧，而观澜妖帅面色却阴沉了下来。他是老行伍，只一眼便看出，原本三千的虎贲营，此时只剩下了两千。 咚咚咚！ 战鼓三通响，联军大营沸腾，一直默默前行的众剑客停下脚步望向前方。 他们前方不远处，惜如终于停了下来，她甩开已拽了七日的绳索，脚步虚浮走到白凡身边。 “我们到了。”惜如红唇颤抖，抚摸着白凡脸颊痴痴说道。 闻言，白凡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叮！ 剑鞘轻触雪橇，白凡用朝华剑支撑身体，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后方数百剑客静静看着这一幕，他们或凝重，或淡定，或随意，只是没有人言语。 众剑客后方，数位统军大剑客默默压阵，掬光等人正在其中。 “攻吧。”曲恒看着白凡背影说道。 掬光皱眉思索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嘎吱吱吱！铮！ 伴随着白凡艰难的站直身躯，一阵刺耳的声音自他胸腔传出，终至发出清脆的震音。 “好！”众剑客齐声叫好，一位身高八尺的剑客越众而出，哈哈大笑着走到白凡身边，他肩头扛着一柄无锋重剑，刃宽足有一尺！ “我陪你去杀敌。”剑客走过白凡身边丝毫不做停顿，越过他大步走向联军营门。 那硕大的营门，正在缓缓开启，门后，杀声吼声咆哮声沸反盈天！ 白凡缓缓前行，随着他艰难的移动，胸中金属扭曲声更盛，痛感也愈加剧烈。他全身绷得紧紧的，双手死命握着剑柄，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耳边传来低语，白凡那已经数日没有神采的双目终于聚焦，看向身侧。 惜如看着他，嫣然一笑，却没有去扶他。 摇了摇头，白凡继续挣扎着前行。 “你的剑魄怎会如此？”耳畔又传来低语，这一次仍然是女声，却不是惜如。 白凡一怔，转头向另一边看去，只是目力所及，却不见半个人影。 “你很疼吗？”那陌生的女音再度传来，白凡却不去理会，前方营门已经大开，正对面，已经可以看到那骑着白虎的威武男子。 “杀！”英招举叉大吼，无数虎族咆哮着奔涌而出，狂风呼啸中，刹那便至当前。 “杀！”白凡嘶喊着迎面冲了上去，他越动胸中越痛，越痛他反倒身形越快，满是仇恨的双目已经通红。银星闪烁，朝华剑已被抽出，此时在他体内，仿佛有剑刃搅碎了般，发出一连串刺耳崩裂声。 可这难当剧痛，不但不能迟滞白凡脚步，反倒令他更加疯狂，这一刻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惜如只见身边雪花一卷，已不见了白凡身影。等她慌乱之下往前看去，只见一点银光乍现，白凡已举着长剑撞入虎林，转眼便被淹没。 惜如展臂看天，瞳孔忽然变成金色，轰然之间，她身上已燃起熊熊烈火。 金色的火！ “等我！”惜如呐喊，身躯蓦然化作一团金色的火焰，猎猎作响中朝虎贲军扑去，所过之处水汽蒸腾，积雪全被融化。 眼见惜如冲了上去，后方那跟了一路的剑客们再也耐不住，只见“呛啷”作响中寒芒瞬间炸开一片，化作密密麻麻流星雨，朝着虎贲军倒卷了过去 联军塔楼上，青木正在凝眉沉思。 “老友，灵凤族现身参战了，这一仗还能打吗？”观澜妖帅淡淡问道。 青木摇了摇头：“这一仗本就赢不了。” 方山无忌闻言面色数变，终于没有开口，只重重哼了一声。 青木闻声摇了摇头，神情落寞看向南方。 南方不远处一座山巅，兰陵正盘膝而坐，悠然自得望着这边。 “难为青木老师了，大哥真是无可救药。在父王的计划中，这里本就不是主战场，在此诸般作为，不过是为了消耗离州底蕴，迟滞剑霄阁扩张罢了。” 转回头，兰陵看着身后灰影叹了口气：“离州已失，火种也无望，我们走吧。” -------- “你快走吧，来大蛮山。”那陌生的话语又在白凡耳边回响，若有似无。 “不管你是谁，走开！”白凡嘶吼一声，杀意沸腾，激荡剑气在他身周旋成一道银环，朝着身前那只妖虎横扫过去。 妖虎丝毫不退，飞身扑上，巨口张开迎着白凡怒吼。只是它的吼声尚未出口，忽觉眼前一花，白凡那因过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已经出现在了它面前。 “啊！”白凡如疯了般对着妖虎大吼，随后银光闪过，白凡已自它身边冲了过去。整个过程如电光石火，它还未看清白凡身形，眼前便已黑了下去。 第七十七章：杀虎 白凡落地，痛苦的喘着粗气，在他身后，巨大的虎首滚落泥浆。 “白凡。”那是惜如的呼喊，随后火焰带着热浪滚滚而至。 倏！流光闪过，一道剑光翩若惊鸿划过白凡身边，刺中一只正欲扑击白凡的妖虎眉心。那妖虎哀鸣一声，睁着不甘的虎目栽倒雪地，扬起一片雪沫。 抬头望去，这是一位仿似幼童的剑客，手中执一把二尺短剑，他冲着白凡憨憨一笑，随后再度带着剑光冲向虎群。不过他的身形刚动，只见身边一道雪雾卷过，带起一路零落雪花。 “好快！”看着那如雾一般身影，剑客瞠目结舌，动作也不自主的慢了下来。他乃是剑魄修为，可此时白凡的速度却比他更快，要知道，白凡的剑魄还没有凝结成。 “杀！”白凡心中拼命呐喊，以此来对抗那股疼痛。如此疯狂对抗的结果，便是他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同时，朝华剑刃上浮出一层淡淡的银光，仿佛那剑刃出现了重影。 此时后方不远处，几位大剑客正注视着前方战局，他们的目光，更多的落在了白凡身上。 “剑气开始凝实了。”掬光紧握剑柄说道，神情紧张非常，而比他更紧张的，则是在他身边的幽兰。 突然青白二光闪现，幽兰竟乘着剑光朝前线飞去。 “决战还未开始，我们还不能出手。”一位剑客大声呼喊。 “我去救那丫头。”幽兰头也不回喊道，速度又快了一分。 她口中的丫头，此时正身化烈火，紧紧追着白凡。惜如现在完全是火焰形态，并无实体，凡是扑击她的妖虎，统统被烧作了翻滚的火球。 “等等我……”火中传来惜如呐喊，嗓音已经嘶哑。她的火种并不旺盛，如此肆意挥洒之下，她只觉灵体已有些不稳。 可白凡速度越来越快，如利刃般一头切进了虎贲营中阵，她一时竟无法追上。 “你快走。”白凡大喝声中，迎上了一只白色妖虎，这只妖虎后方，便是那手持钢叉的英招。 嗷呜呜！ 白色妖虎怒吼一声，张开双爪朝着白凡扑来，它此时空门大开，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两相接近，转眼便要撞在一起，就在这时，白凡身形如变幻的风，突然硬生生做了个大转向。 吱扭扭。 仿佛剑刃被绞作一团，白凡身体骤然盘旋扭曲，间不容发避开妖虎正面，贴着它身侧急速旋转了过去。错身而过刹那，尖锐啸声响起，朝华剑尖上那点剑光透锋而出，化作光刃划过了妖虎那庞大身躯。 剑过如鞭，“呜呜”作响着，自妖虎侧脸一直抽到了它尾部，血光崩裂，一道恐怖的伤口贯穿了妖虎整个身体。白凡自始至终讯疾如风，没有丝毫停顿，妖虎的哀鸣尚未发出，他已冲向了英招。 重伤的妖虎摔落在雪地，立刻疯吼着挣扎转身，想要追去保护它们的族长。只是它还未看清眼前场景，便觉炽热袭来，立时便被一片金色的火焰吞没。 英招看着自己的妖虎部族，眼中满是悲伤，满是愤恨。前阵现在剑气纵横狂舞，血肉掺杂着怒吼挥洒，那是他的族人正在被剑客们屠杀。 那些不过是尚未化形的妖兽，如何能抵挡大群剑客？如此强攻猛打当真与送死无异。 可是他又能如何？自己身后，是那数万幽州妖族大军，还有数千离州修仙者，这命运如何能逃得脱？ 看着那点快如闪电的剑光，英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当！ 英招提着钢叉挥出，正扫中那激射过来的银色剑气，这一击力有万钧，白凡终于被打断了急速运动的身形，倒着飞了出去。 以剑撑地，白凡闷哼一声，左手紧紧抓在了胸口。并没有受伤，只是此时胸中剧痛已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白凡……”一团火焰飞到白凡身边，发出痛苦的悲泣，白凡听得出，这正是惜如。 “你怎么了？”白凡松开捂胸的手，探向那团火焰，这一路不知焚灭了多少妖族的火焰，对他却毫无伤害。 “我的火种将要耗尽了。”火中传来惜如无奈话语，白凡闻言手一顿，随后猛然张开抓向火焰，只是他的手穿过烈火却抓了个空，只带出点点火星。 “不想死就快回去。”空中传来幽兰恼怒话语，随后一道青色剑光射下，落在了白凡和英招之间。 现出身形后，幽兰头也不回，向后一挥素手，一道白色剑光便无声无息飞向英招胸口。 英招面露苦涩，再一次横叉抵挡。 嘭！ 刚一接触到剑光，英招手中巨震，虎口立刻崩开，险些握不住兵刃，可他勉力握住的，也只有叉柄而已。 只一瞬间，那柄百炼钢叉便被炸成一蓬碎屑，尽数倒卷在了英招胸口。血花四射中，英招被打得如断线风筝，一路翻滚至本方营门处方才停下。 嗷呜呜…… 这一刻，所有妖虎齐声哀鸣，全都舍了对手拼命朝英招奔来。如此硬生生掉头，空门大开，立时又有数百只妖虎命丧剑下，能跑回来的，已不足五百。 这些妖虎分做两路，一路跑向英招，另一些则对幽兰三人发动了绝望的攻击。 剑灵修为的剑客，都是凶神一般的存在，凭它们如何抵挡得了？如此，只不过是想拖住她，让英招有活命脱身的机会。 “全军收拢，不得冒进！”大喊声中，只见英招竟然又站了起来。现在的他浑身浴血，脚下也虚浮不稳，可他那雄伟刚强的身躯，却如战矛般挺得笔直。 吐一口血沫，英招扔掉手中只余一尺的叉柄，抬头看向大营门楼。 “虎贲营已经完了，阁下莫非要我族全灭？！” 英招话语如鬼哭，青木闻言摇了摇头，转向身边方山无忌。 “请大公子下命。”青木退后一步，端端正正一礼。 方山无忌面色变幻不定，片刻后，目光骤然凝聚。 “命落英众妖族为前阵，观澜妖帅和天霜门道友为中阵，翎羽妖帅率本部人马……”话未说完，只听天际闷雷滚滚，众人头顶之上，那厚重乌云忽然开始剧烈翻滚。 第七十八章：决战 随后，那云层破开一线，久违的天光透射而下，一道光柱直射战场中央。云层缺口继续扩大，忽然，一座百丈方圆的九瓣道台缓缓自缺口降落下来，当空放射万道光芒。 “是天霜门主！”方山无忌面上露出喜色，不由失声大喊。 同一时刻，掬光竟然如释重负，轻吐出一个名字:“申屠关，你终于来了。” “大军集结，准备总攻！”一道橙色剑光飞至剑宵阁大军头顶，往来盘旋呐喊。众剑客听命，立刻开始了集结。 咚咚咚！联军营内擂鼓三通，随即有人大声下命:“全军出营列阵！” 呜呜呜……随着激昂的号角声响起，联军大营围墙被从内推倒，数不尽的妖军列队行出，锋面填满了整座黑风口谷底。 “天霜门下听命，全部登上九星台，集结待命。”九瓣道台降至离地十丈停住，其上传来清朗话语，随后四名蓝衣老者分四方飞出，悬停在了道台四向。 数千天霜门下弟子领命越众而出，纷纷登上了九星道台。 “快回去，立刻回光州梧桐谷，否则你命难保！”眼见大战将要拉开帷幕，幽兰急得直跺脚，怎奈惜如根本不听，仍倔强的飘荡在白凡身边。 “你快走啊。”白凡忍着剧痛起身，去推惜如，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你快回去吧，有我在，他不会死的。”突然，白凡身侧有女声响起，正是那跟了他一路的声音。白凡此前一直以为那只是剧痛中的幻觉，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阁下何人？”幽兰剑客惊声喝问，两道剑光同现，被她分握在了手中。她此时心中如起狂风巨浪，震骇得无以复加，凭她剑灵修为，不但看不见来人，就连声音传出的方向都无法锁定。 如此，来人当是何等修为？！ “是师傅！白凡，是你师傅来了！”忽然，惜如兴奋大喊起来，火焰也随之雀跃。 “我师傅？”白凡愕然。 幽兰悚然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白凡。 “如此，你可放心回家了吧？”那女声又起，这一次，惜如终于不再执着。 “那我走了，白凡大哥，我先回光州梧桐谷，等复原了，就立刻去找你！”惜如依依不舍说着，那一团金色火焰开始了剧烈震颤轰鸣。 “好！”白凡郑重回应。 见白凡做出承诺，惜如如释重负叹了一息，随后火焰轰然炸开，一只金色的凤凰浴火而出，展翅飞向了高天。刹那间金光耀满天地，已经集结完毕的双方大军皆惊。 “我等你。”随声，金色凤凰破开乌云直冲九霄，转眼没了踪迹，只余那份期待在天地间回荡。 幽兰目送惜如离去，对着虚空一礼:“既有前辈在，那白凡就托付给你了。” 言罢，幽兰驾着剑光直掠本阵，随着她离去，这双方战阵最中央，竟诡异的沉寂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凡忍不住发问，那声音立刻作答:“若你能活着凝结剑魄，事后立刻来一趟大蛮山，到时自知，我的本体并未前来，你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师傅在哪？”白凡大声追问，只是再无回应。 咚咚咚……战鼓声起，急促如雨，白凡被惊醒向前望去。只见那庞大的妖族军阵已经整合完毕，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数万妖族大军吼声震天，势如洪水过境。 铮！剑宵阁后阵突有琴音，一曲萧杀悲凉的古乐被奏响，如水般在众剑客耳畔流淌。剑客们当此大战之际，竟纷纷闭上眼睛，沉醉在了这乐曲之中。 双方之间，是白凡那孤零零的身影。 “兄弟，快回来。”剑宵阁阵中有人大喊。 白凡回望一眼，抽出朝华剑，义无反顾转身大步向妖族大军走去。 妖族大军阵型如山，保持着匀速丝毫不乱。 白凡脚下越来越快，转眼便已身化虚影，迎着密不透风的敌阵一头撞了进去！ “杀！”那一瞬，所有人同声大吼，大地山川为之震撼。 咚！琴音忽然断了弦，杀意顿时蔓延，数百剑客突然同时发动，紧追着白凡开始了冲锋。 倏倏倏！锐响连连，数百剑光同时被点亮，密集如雨，带着让人心胆俱寒的啸叫，沿着地面朝敌阵扑了过去。 呜呜呜！白凡身如陀螺，身外剑光环绕，紧贴着敌阵横扫过一丈方才弹开，所过之处残肢乱飞鲜血抛洒，立时便有几只妖兽躺在了血泊中。 “射！”妖族后阵一声令下，无数狼牙箭激射而来，黑压压笼罩了半片天空。 箭雨过后，随着一声满是不甘的嘶吼，白凡单膝跪地显出了身形。一只狼牙箭正中他左小腿，将之射了个对穿。 “杀杀杀！”一轮箭后，妖族大军猛然加速，咆哮着冲了过来。 白凡挥剑斩断箭矢，将之一把拽了出来，他刚才剧烈运动之下，胸中剧痛陡然加重，迟滞了身形，方才中了一箭。 不待白凡起身，只见他身后一排剑光极速闪过，在他前方一头撞上了妖族前阵。惨嚎声立时响成一片，潮水般的妖族大军如巨浪拍岸，攻势被对方第一层剑光生生打断。 随即，第二轮剑光以更猛烈之势砸上了妖族前阵，彷如剃刀般割碎了更多躯体，带走了更多生命。 紧接着第三轮，第四轮，一丛丛剑光锐不可当，竟将百倍于己的妖族大军生生逼得倒退不止！ “不得后退！”妖族中阵已变成督战队，用一支支箭矢逼着前阵进攻，两相夹击之下，前阵落英妖族大军终于疯狂了！ 前进是死，后退也没有活路，绝望之下，这些妖兽开始了最凶猛的扑击。不在乎生死，忘却了伤痛，它们嚎叫着，冲向那无坚不摧的利刃。 以身当锋，前仆后继，火线上转眼便堆起了一道尸墙，绝大部分都是那些妖兽的。只是如此烈度的碰撞下，剑修终于也开始伤亡。 “攻！”头顶传来一声大喝，白凡抬头望去，只见那巨大的九星台已飞至头顶，台上数千天霜门弟子，正在纷纷引动法诀。 下一刻，各式法术兜头撒下，夹杂着零星法宝，将天空映的璀璨夺目。 只是这绚烂光华不仅美丽，还代表着危险。 第七十九章：弃子 “守！”随着统军大喝，剑修阵型立刻收缩，无尽剑气聚拢成一片封盖，护住了大军上方。剑气与法术相撞轰然炸开，激起的彩光如在半空点燃了一片彤云，下方剑阵毫无损伤。 只是他们这一收缩，又将白凡孤零零闪了出来。 并非是白凡不知进退，而是不甘心退，他此时有一种强烈感觉，只要后退，剑魄将再一次崩散，若要完成最后的凝结，只有向前。 戾！一声尖锐的鸣叫袭来，白凡抬头望去，只见一只三尺火鸟正朝自己飞来。目光穿过火鸟，可见这法术的主人正站在九星台边缘，满面惊色看着他。 此人，竟是那曾被惜如打哭的颜师兄…… “是他，大蛮山蛮王世子！”颜师兄猛然惊觉，大呼小叫如个女人。 “混账！乱喊什么？！”一道青影飞至他身边，怒斥一声，挥手将他扫飞，来人正是他的师尊，原试刀寨主卓远图。战场上失态呼叫，已是犯了大忌，若不是他身份特殊，只怕会被卓远图立毙当场！ “真的是他，我见过……”颜师兄狼狈抛飞中，口中犹自大喊大叫。 卓远图紧锁眉头，目露惊疑向下看去。 “去杀了他。”身后传来话语，卓远图闻声回头，只见发话之人正是现任门主申屠关。他此时位于九星台中央，离台三丈悬空盘坐，身上散发着淡淡光晕。 “喏。”卓远图深施一礼，飞身出了九星台。只是下一刻，他立刻又慌慌张张飞了回来。 “嗯？”申屠关轻哼一声，眼睛睁开一线。卓远图大惊，赶忙飞起，换从侧面飞下了九星台。 而在他退回的方向，数道剑光带着隆隆破空声，从正面奔袭而来。 一直按兵不动的几位剑灵修士，终于出动了。 “众弟子后撤。”申屠关眼睛蓦然睁开，身躯如虹直冲云端，做了个大弧线飞出战场。他身后几道剑光紧追不舍，速度竟不慢于元婴初境的申屠关，尾随着他越飞越远。 “滚！”不知是哪位大剑客掠过九星台时，发出一声怒喝，立时便有一从光刃组成的剑雨横扫而过。惨呼连天中，那九星台上弟子群被扫的缺了一角，原处一片碎肉血污。 这一下，就算没有门主下命，这些弟子也待不住了。战斗进行到此时刻，他们这些低级修士已成鱼肉，随时可能被碾压为齑粉。 当下只闻呼喊连连，近三千天霜门弟子或飞或跳或祭出法宝，眨眼间便跑得一个不剩，只余一座空荡荡的九星道台。 然而，还有一位修仙者没有走，也不能走。 看着蜂拥离去的众门下，孤身一人的卓远图恨得牙痒痒，可他不敢违抗门主的命令，便只能将气撒在白凡身上。他现在只想立刻结果那个小剑修，然后迅速撤离，至于那些妖族，根本不值得信任。 结果白凡这个小剑修真的这么容易吗？至少表面看上去并不难，白凡还没有凝聚成剑魄，并且看上去似有伤患。 “他能行吗？”看着一动不动单手撑地的白凡，掬光再一次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起来。他现在站在那柄千丈巨剑护手上，在他身边，是盘膝而坐的曲恒。 一具古琴横放在曲恒膝盖上，琴弦已断，其上压着一柄阔剑，已然出鞘。 曲恒不语，摇了摇头，忽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去。 “那是什么？”只见数里开外，正有一物朝这边飞奔而来，那惊人的速度，在它身后卷起一条滚滚雪龙！ 战场中的搏杀正在继续，洁白的雪地已被染成一片殷红。喊杀声、怒吼声，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嚎响彻云霄。而此时在火线某一角，却空出一大片地域，那是剑客们自发留给白凡的战场。 你的敌人只能自己杀，或者是被杀，就如你的剑魄只能靠自己凝结一般，这是剑客的信条。 “去他妈#的信念！”卓远图心内怒骂一声，毫不犹豫出手了。白凡就在他身下数丈，仍然低首不动，虽说此举与偷袭无异，可他又岂会在乎这些？ 他卓远图先是背叛师尊在先，后又投靠师尊仇敌，早就将修者信念扔到幽魂海去了，何况，他此时已对申屠关有了恨意，若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再背叛一次。 出手不容情，卓远图张口一喷，一柄船型短刀被喷了出来，随着他法诀一点，骤然加速，直射白凡后心。 白凡仿佛毫无察觉，依旧一动不动。 “哼！”卓远图冷哼一声，停止下落稳住了身形。数丈距离对飞剑来说不过一瞬，此时眼看已袭至白凡后脑，白凡却仍未躲闪招架，在他想来，白凡已是个死人了。 铮！下方忽然传来金属声，仿佛有个弹簧突然绷直。随后方才是飞剑击中物体的爆响。 这一声，有异！ 卓远图赶忙向下看去，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坑，显然是被他飞剑炸开，可却不见白凡的身影。 “在那里！”有人大喊，却原来是一些已经结束了战斗的剑客。 卓远图闻声远望，不但看到了白凡，还看到了战场全貌。只见落英妖族两万大军顷刻间已经全灭，而后续的幽州兵马却并没有上来接战，反倒正在有序的整编后退。 “结万妖大阵，召唤云之祖。”幽州军阵中有人大声下命，随后只见万余断后幽州妖族，站成一个诡异的符文图形，开始燃烧起妖力。 “我明白了。”卓远图悚然惊醒，终于明白为何门主会命门下撤走。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申屠关此举，只怕根本就是故意为之，要借剑修之手陷杀自己！ “你给我去死！”卓远图恨火熊熊，抬手之间飞剑再一次射向白凡，这一次他没有轻敌，目光一直紧紧跟随。 白凡依旧没有动，看着那激射过来的飞剑，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他曾无数次受过伤，一般伤痛对他来说在已不算什么，可这次完全不同。 那种胸有利刃切割肺腑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不过他仍在坚持着。自从得知乡亲全部遇害后，他的胸中便憋着一股杀气，当此时刻，他只想杀个痛快，这份执念远盖过了那剧烈疼痛！ “你想杀我？先看看你的牙够不够硬！”白凡突然睁开眼，略带阴森低语道。 第八十章：大意 话音刚落，飞剑已经加身，只是那一刻，白凡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仿佛是错觉，卓远图眼睁睁看着飞剑穿过白凡身体，他却毫发无伤，只在空气中激起了一道波纹。 “混蛋，你才是獠牙畜生！”卓远图大骂，转身便欲再度升高。 他刚才虽然没看清白凡动作，可他知道那并非是什么法术，而是因为白凡速度超越了他肉眼极限。看上去只是颤抖了一下而已，实际上白凡刹那间完成了躲闪，并且又回归了原位，如此恐怖的身法速度，让他觉得还是飞高点安全些。 只是他刚拔高一丈，忽觉上方寒气森森，抬望去，只见一道光刃正迎头斩下！ “还剑落星！”白凡当空一声怒吼，带着剑光狠狠劈下，这一式还剑落星现在施展，已完全没了当初的滞涩。 卓远图大惊，没想到白凡竟可以跳这么高。仓促之下，卓远图赶忙右掌上推，掌心迎向了劈下的剑刃。 自然不会是用肉掌去接带着剑气的锋刃，掌出一半，他右手上所戴的一枚绿色戒指崩碎，喷出的雾气骤然凝实，化作了一面布满符文的绿色盾牌，正挡在了白凡剑路上。 “嗵”的一声如击败革，这一剑劈在盾上产生了巨大的反弹力，白凡立时被弹向了空中。而卓远图也吃不住力，被生生向下压低了一丈。 “嗨！”卓远图怒目圆睁，空出的左手迅速凌空画了个符文，立刻反手向上，狠狠拍在了盾牌内。砰然巨响中，卓远图身形当空一顿，再度加速向上撞去。 白凡看着顶盾撞上来的卓远图，重重喘了几口气，对抗着胸中剧痛。刚才那一下反震力大的惊人，完全不下于他进攻力道，两股大力撞击之下，他差点握不住朝华剑。 这是什么法器？以己之力攻己，这还怎么打？ 其实白凡不知，一位修仙者无论有多少法宝，所善用者不过一二，而这盾牌正是卓远图最得意的防御法器，乃是用离州四种木精炼化而成，辅以法阵，可将所受攻击力道尽数反弹回去。 思绪流转间，卓远图已冲到了白凡近处，那面法器盾牌对着白凡当胸便顶。而此时白凡不但还未想出破解之法，又因不会飞行，根本无法做出躲闪。 不过手中有剑，又岂能束手待毙？面对着大力顶来的盾牌，白凡下意识挥剑向下刺去，只是仓促出手，他的剑气根本没展开，这一剑看上去软弱无力。 笃。 剑尖对盾牌，结果毫无悬念，一声沉闷撞击后，朝华剑不能阻挡盾牌分毫，剑身也在“吱扭扭”声中开始了弯曲。不过有了这份缓冲，盾牌也撞不到白凡，只是推着剑上的他不断向上升高。 局势依然对白凡不利，他此时身在空中无法借力，速度的优势施展不开，很难做出反击。 “小儿，我送你上西天！”大骂中，卓远图顶着白凡越飞越高，他的心绪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此战他已断定必胜，并且正可脱离战场逃之夭夭。 只是世上不如意常八九，卓远图的心还未落稳，紧跟着便“咯噔”一声。 并未受到大力攻击，正相反，那盾牌上的阻力突然消失了。下一刻，他只见一道剑刃从盾牌边缘游了过来，扭曲着直点向他眉心。 这一击当真如毒蛇一般，初始无声无息，等到最后发动攻击时，却又快如闪电，如此出人意料的攻击，卓远图根本无法做出躲闪。 好在他修为深厚，战斗经验也颇为丰富，当此时刻，他抬起左手，曲着中指，对着点来的剑尖狠狠弹去。这一指他运上了最大灵力，尚未弹出，磅礴灵力便凝成了一个光点，放射刺目光芒。而白凡的剑势虽刁，力道却不足，在他想来，应该足可招架。 “嘶”的一声，仿佛毒蛇吐信，朝华剑尖忽然亮起了一点剑光，正在卓远图弹到刹那。他虽看得清清楚楚，可却已无法变招，只得咬牙狠狠弹了下去。 嘣！ 清脆撞击中，那一点灵力炸开，朝华剑上的剑气立刻熄灭，剧烈颤抖着缩了回去，而卓远图趁着反震之力终于稍稍拉开了距离。 “这是什么剑诀？”放低盾牌，看着再一次当空袭来的白凡，卓远图面沉如水。他的左手血肉模糊，中指已经没了。 一拍腰间，一枚赤色的珠子飞了出了，这是他最强的攻击法器。他此时法宝尽出，终于收起了轻视之意。 白凡这个小剑客难缠的出乎预料，若是再轻敌妄为，只怕真有可能阴沟翻船。 只是不轻敌，便够了吗？至少白凡不这么认为。 就在刚才，白凡平生头一次施展出了破风诀第四式——藏剑观雨，一举扭转了颓势，破风诀，终于在此刻完整。而更玄的是，白凡刚才施展的并非铁师傅教的招式，随心之下，剑势未变，剑路却完全不同。 不过剑势在，这一招仍是藏剑观雨。 白凡就这么向下落去，朝华剑被他随意的背在了身后，脑海中无数剑路不断涌现。这一刻他终于懂了，所谓的破风诀根本只是剑势，而没有固定剑招。 原本的四式，如此将变成千招万式！ 嗡嗡嗡。 那是一枚赤色的珠子飞了过来，白凡放下思绪，出剑指向那赤珠。 这一剑并未格挡，白凡只用剑尖对着珠子点去，两相触碰，那珠子骤然发力，朝华剑立时弯曲。 这赤珠卓远图用地火祭炼了数百年，硬度难以想象，朝华剑根本无法硬抗。好在白凡也未使蛮力，只用剑尖挑过，便回剑至腰，身躯做了个横滚，躲开赤珠继续向下方卓远图落去。 双方距离已经很近，即便发挥不出速度优势，白凡也有把握凭剑法缠住对方。 而此时卓远图当空纹丝不动，左手捏着的法诀一松，竟然笑了。 “爆！” 随着卓远图一声断喝，白凡立时便觉身后如炸开了惊雷，随后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如山压来。他只觉后背一闷，口中鲜血狂喷而出，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白凡到底缺乏对敌经验，对修仙者的手段也不甚了解，这下终于吃了大亏。 “大意了。”白凡临昏迷前念头闪过，随即失去知觉。 第八十一章：云兽 不知昏迷了多久，应该只是一瞬，就在白凡以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当口，他竟然又醒转了。 那是痛，无比的痛，比方才要痛出十倍！瞬间便将白凡痛醒。心脏仿佛已经破碎，灵魂仿佛已被割裂，以白凡的忍耐力，醒来后竟忍不住当空嘶吼起来。 卓远图目瞪口呆，完全忘记自己刚才又发出了一枚赤珠，若不是白凡昏迷身形失控，如此近距离本不该发。可谁又能想到，白凡竟会在一息之间便醒了过来。 “遭了！”眼见白凡面容扭曲，如个疯子般扑了过来，卓远图吓得掉头便往下飞。要知道，白凡不但扑向他，还扑向了那颗赤珠，如此近距离吃上一下，足够他喝一壶的。 白凡此时不是像个疯子，而是与疯子无异，痛疯的…… 无法忍受的痛苦下，他已有些神志不清，眼见着又一枚赤珠迎面飞来，他根本不知道躲闪，双手握住剑柄，找准位置狠狠一剑劈了下去！ “不！”边飞边回头观望的卓远图满面惊恐，拼命加速朝地面飞去，只是白凡出剑毫不留手，他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隆！ 当空炸开一个火球，被白凡全力一剑劈得直冲卓远图，而他自己在这巨震之下七窍流血，再一次当空昏迷了过去。好在这一剑抵消了不少力道，虽离爆炸更近，受得伤却比刚才轻。 而此时的卓远图只觉山崩地裂满耳轰鸣，剧烈冲击下，他如一颗陨石，带着若有似无的“慧尾”一头撞入了大地。 刹那间，大地为之震颤，腾起的积雪足有三丈高。待尘埃落定，只见坚硬的岩石地面被砸出了一个深坑，卓远图佝偻着躺在坑底，身上的法袍已破烂如抹布。 不过作为筑基上境修士，他虽狼狈，却并没有昏迷。 “啊！”天空中再一次传来白凡撕心裂肺大喊，卓远图艰难转身，圆睁双目朝天看去，面上已有惊恐浮现。 只见白凡已完全不顾姿态，张牙舞爪向他砸了过来，手中长剑高举过顶，完全不做防御。 白凡又一次被痛醒了，他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胸膛里那把利刃，将他肺腑绞得一团糟。 “疯了……”卓远图喃喃自语，终于害怕了。 法诀一捏，卓远图腾身飞出坑洞，贴着雪地不辨方向飞去。他现在已没了斗志，只想速速离开，哪怕回不去天霜门也罢。 只是他身形刚动，还未来得及加速，战场上陡生异变。只听妖族大军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低吼声。 呜呜呜……仿佛号角声，天地与之共鸣，随后一阵无匹罡风尾随吹了过来，他贴地飞行的身躯立刻成了滚地葫芦。 白凡此时受伤不轻，并且体力早已耗尽，比卓远图更不堪，身在半空的他，如风中枯叶一般，被吹的盘旋向前，转眼便飞过卓远图，如石碾子般砸在了地上。 “啊！”狂吼声中，白凡不待身体稳住，便爬起来发足狂奔，剧烈疼痛让他根本停不下来。 顺着风跑了个大弧线，白凡目露凶光，转回头冲向了呆呆看着妖族方向的卓远图。此时大风过去雪雾落地，他们终于看清了黑风口南端情景。 那里已不见了妖族大军，数百剑客正面对着的，竟是一团翻滚不定的乌云。那团乌云宽有百丈，高过两侧山巅，并且还在不断上升，其内不时有“呜呜”低吼传出，随声便会从中刮出一阵狂风来。 “这是云兽的魂魄！”后方巨剑护手上，掬光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妖族传承自上古，在那久远的蛮荒时代，曾经历过一段辉煌岁月。当时妖族在几位祖妖的带领下，统治了大半九州，而云兽，便是那时的祖妖之一。不过后来有神人降世，出手诛杀了几大祖妖，导致妖族从此日渐式微，云兽便是在那时灭亡。 然而，祖妖皆是承天地造化而生，虽死魂却不灭，永生永世在九州游荡。相传妖族有召唤祖灵之法，今日祖妖魂现，看来这传说果然是真。 “结破风剑阵，请太华剑！”声声大喝在剑霄阁军阵上方回荡，众剑客毫无惧色，立刻随着命令开始结阵。 此时若从上方仰望，便可见道道剑光往来穿插，如无数星火在纠缠飞舞，破空声响彻云霄！突然，所有剑光同时停顿，那点点璀璨星火，正组成了一柄锋芒毕露的剑刃，直指那团沸腾的乌云！ “嗷吼！”云内传来一声暴怒大吼，随声，那团乌云翻滚的愈加猛烈。 “破风决——逆剑朔风！杀！”统军吼声已沙哑，嘶声下达着进攻命令，随着他煞气沸腾的喊声，那由数百剑光结成的光刃立刻开始了进攻！ 白凡听到那吼声，却一个趔趄翻滚在了地上，他此时剧痛、疲累一起袭来，身体已有些承受不住。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原来，破风决竟然还有一式逆剑朔风！ 抬头望去，那光刃一路震颤越飞越快，裹挟的杀意憾天动地！ “嗷吼！”光刃即将冲进乌云时，那云中忽然伸出一只狰狞手臂，向着光刃挥掌便扇。那手臂长有百丈，外表遍布青色鳞片，指尖生有尖锐弯曲的利爪。 爪出，剑至，转眼便碰撞在了一起。 呛！ 迎着那利爪，光刃猛然巨震，发出的剑鸣令得山川崩塌。一震过后光刃瞬间凝实，“呜”的一声穿过了那巨掌，速度竟不见迟滞分毫！ “吼！”光刃过后云内怒吼，急剧翻滚中，一道青色巨影轰然冲出直插云端。那是一个遍生青鳞的人形妖兽，双目无瞳色做天青，头生双角，一条巨大的尾巴拖在身后。 这青影正是云兽，生长于云端的妖族祖灵！ 战局突变，如此撼人心魄的场景白凡却无心关注，他此时正单膝跪地，捂着胸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剧痛已快要将他逼疯，可不知为何总是差了一线，那剑魄始终无法完全凝结。 只是此刻他没注意到，卓远图死盯着他满面阴沉，趁隙又悄悄飞上了高空。 “混蛋！”白凡忽然大骂一声，突然一个箭步蹿了出去，随后只见他方才蹲身的地方轰然炸开，一团火球裹着泥石乱飞。 第八十二章：阴谋 “竖子，今日必杀你！”高空之上，卓远图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破口大骂中弹出一颗颗赤珠。他此时可谓是恼羞成怒到了极点，不但怒白凡，更怒自己，居然对一个尚未结成剑魄的小剑修生了惧意。 不过恨归恨，他在打出赤珠的同时，又飞高了一些，在他想来，如此高度白凡万万够不着他了…… 白凡此时浑身颤抖，咬牙抬头怒视着形如疯癫的卓远图，眼中凶光如火般喷出。他现在已经难受至极，偏生卓远图死死纠缠不放，终于让他的杀心沸腾了起来！ 说来奇怪，随着白凡杀意满盈，他立时遍体生寒，胸中剧痛仿佛也减轻了些。 “啊！”白凡仰天狂吼，忽然纵身而起，拔腿向一侧狂奔而去。他此时速度之快，此生从未有过，紧追着他脚步，雪地上卷起了一道奔腾的雪龙！ 他此番并没有迎着赤珠冲向卓远图，而是围着他横向奔跑起来，从卓远图角度向下看去，只见一条狂野雪龙围着他急速伸展，转眼便头尾相连。 一圈一圈又一圈，白凡围着卓远图拼命奔跑，速度越来越快。卓远图气红了眼，不计成本的一颗颗挥洒赤珠，在白凡身后炸开一个个火球。只是白凡速度太快，而他又飞的太高，如此远的距离很难打中白凡。 不过卓远图并未停手，赤珠他多的是，并且他还断定白凡必然有伤患，如此玩命奔跑，白凡必然撑不久。 只是他没注意到，白凡奔跑的圈子正在逐渐缩小，他身后的雪龙也渐渐倾斜成了一道螺旋。而等他反应过来时，白凡已盘旋着奔跑到了他脚下。 意识到这一点，卓远图悚然一惊，发出一颗赤珠后便停手，打算在升高一些。 可就在这时，他只见那雪龙前端银光一闪，朝华剑竟被白凡脱手向他砸了过来。这一击快逾闪电，卓远图尚未反应过来，朝华已和那枚刚打出的赤珠撞在了一起。 赤珠被撞得当空爆炸，朝华剑又翻滚着向地面飞去，只是尚未落地，便被人一把抓在了手中，正是腾空跃起的白凡！经过无数圈的加速，白凡这一跃如长虹经天，竟然直冲数十丈高的卓远图，丝毫没有力竭之相。 卓远图终究不了解剑修，所谓的剑修速度天下无双，并非是指某个境界内剑修能有多快，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因剑修一旦凝成剑魄，便根本没有了速度限制。 只要给他无限的加速距离，剑客就能无限制的加速，前提是不要超出承受极限，否则，剑魄将被点燃并迅速焚烧殆尽。从这个角度来说，除非拼命，否则剑修不同境界还是有速度极限的。 看着转眼便挥剑扑至面前的白凡，卓远图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只是大多时候你知道错了，也就太迟了。 “死！”白凡临近，挥起长剑横身便扫，极度愤怒之下，这一击他爆发出了无匹战意。 眼前绿芒一闪，那面盾牌又挡在了白凡面前，白凡看也不看，暴喝一声，朝华剑刃上立时出现了第二层剑刃。那是剑魄之力，被白凡挥起狠狠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碎屑炸了漫天，在这狂野无匹的攻击下，朝华剑立时崩碎。而那面法器盾牌也无力再反弹，随着朝华一起崩炸了出去。 只是虽没了朝华，白凡手中却还有利刃！ 卓远图惊恐的看到，白凡手中竟然还有一把剑！一把若有似无的淡银色锋刃，劈开碎屑横身斩了过来！ 看着这虚刃加身，卓远图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点，随后又在惊恐中扩散。他突然只觉天旋地转，自己竟开始翻滚下坠，他下意识的想调整姿态，却发现竟然无处可借力。 低头看去，腰部以下空空如也，下半身已完全不见。 “不！”卓远图哀声大喊，绝望四顾，寻找起自己的下半身，只是，就算找到了又有何用？ 那一剑，竟将他腰斩！ 白凡方才冲的太猛，一剑腰斩后，他仍止不住冲势，继续向上拔高，直至力竭，方才划了道弧线向下坠去。而此时在他下方落脚点，正是那被天霜门遗弃的九星道台。 白凡到底不会飞行，身在空中无法变向的他，只得向那座悬空的百丈道台下落。 “嗵”的一声，白凡摔在道台上一直滚到中央，随后就此躺倒不再动弹。此番他太过透支，而剑魄仍然没有彻底凝结完成，他的身体终于垮了。 艰难的抬起手，看着那只余剑柄的朝华，白凡忍不住抽噎起来。这是他第一把剑，也是师傅留给他的唯一物件，竟然就这么毁了…… 咚咚咚！白凡恼恨非常，左手握拳狠狠砸起道台来，他此时心很痛很痛，痛过了那总是结不成的剑魄。 砸着砸着，白凡手一顿，停止抽噎趴在道台上仔细观察起来。刚才砸击道台时，手上的感觉告诉他，这道台竟似是空的。 摸索一番无所发现，白凡索性抬起手中剑柄，对着道台那白玉地面狠狠砸了下去。出乎预料，这下方白玉地面竟然只有薄薄一层，被他轻而易举便砸出了个破洞，露出下方一片璀璨宝光。 “这是……”白凡低下头向内看，只一眼便愣住了。 这下方竟然全是灵石，被一道金色符文笼盖着，那符文精巧繁复，白凡虽不懂这些修仙法门，可这符文他却见过。当初庄泽带着他和洛惜如逃离火山时，曾施展过一模一样的法术，这正是那可发恐怖雷火力量的——离风轮！ 看着那巨大离风轮笼盖下的海量灵石，白凡只觉浑身发寒，如此配置，任谁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爆发力。 疑惑片刻，白凡猛然惊醒，赶忙手忙脚乱爬起身，趔趔趄趄冲到九星台边缘向下看去。 只见那由剑客们组成的光刃，正往来反复攻击着云兽魂影，无数次攻击叠加之下，那魂影虽怒吼不止，身影却越来越淡，看上去已支撑不久。 这是阴谋！ “快走！这里要爆炸啦！”白凡心下有了决断，立刻伏在九星台边缘向着剑客们大声呼喊。 连喊三遍，那光刃终于停止了攻击，有声音自那边大声发问：“白凡，你发现了什么？” 第八十三章：白昭 “这道台里全是灵石，被离风轮压着。”白凡拢手大喊，闻言，剑客们顿时大哗。他们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岂能不知白凡的话意味着什么？！ “太华剑速至前阵，掩护大军撤退！”嘶声大喊响起，过于焦急之下，嗓音已经变调。 “白凡，快过来！”剑阵中，有人扯着公鸭嗓子大喊，这声音白凡曾听过。 闻声白凡苦笑着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纵身跃下了九星道台，他此时浑身如被抽了筋，一点力气也没，胸中剧痛又开始逐渐加重，这一下能不能安全落地可就难说了。只是他宁愿被摔死，也不愿被炸得尸骨无存，好歹能留个全尸。 下方，随着剑客撤离，那云兽魂影也不再战，脱离身下乌云冲天飞起。 后方“铿锵”震动中，那柄巨大无比的青铜剑自远处极速飞来，所过之处，地面被剑气犁出一道深深沟壑。 “快上剑来！”太华剑上，掬光心急火燎大喊，剑客们立刻飞身上了太华剑身。 白凡还在下落，看着太华剑上那些对他招手呼喊的剑客，心中浮出一丝暖意。自己并没有被所有人抛弃，还有这么多同道，还有惜如。还有…… 思绪飞舞着，身后有白光，越来越亮，白凡知道，那离风轮已经发动。 “不！”剑客们满面惊恐，看着那无助下落的瘦削身影。 掬光圆睁双目，咬牙狠狠一拍身下巨剑。 “我们走！” 随着他一掌拍落，太华剑立刻化为流光，直接劈开挡路山峰，呼啸着飞了出去。 耀目的白光忽然一黯，仿佛光线被一张看不见的大口吞噬，白凡看了眼将要接触的大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地之间诡异的沉寂片刻，随后开始了隆隆震动，白凡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到眼前一片红光。 “结束了。”白凡自语，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丝呜咽声传入他耳中，这声音是如此熟悉！ “白昭！” 白凡转头回望，满目所见尽是烈火，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球正在急剧膨胀，高温瞬间便将方圆十里冰雪融化升华，热浪水汽将天穹冲开了一个黝黑的圆形缺口。地面上一道如山冲击波，呈环形向四下扩散，速度越来越快，所过之处，岩石地面竟如海水一般起了波浪。 只是白凡已将坠地，却并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只是幻觉吗？”白凡苦笑着张开双臂，仿佛要去拥抱大地。 此时他离地只有数丈，身后滚滚热浪已压了过来。 忽然，白凡目光一滞看向后方，只见那山呼海啸涌来的冲击波前，有一个小小的白点，正被火浪驱赶着向自己奔来。银白的毛发，双色闪烁的眼睛，正是失踪已久的…… “白昭！”白凡大喊一声，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白凡看见了白昭，白昭则早已看见白凡，眼见他就要摔落在地，白昭奋起四爪加速，亡命朝着他落地点疾驰，狂野的速度将身后火墙硬生生拽出一道火舌。 如此急速之下，它终于在白凡将要落地那一刻赶到。 “呜”的一声，白昭张开大口将白凡拦腰衔住，脚下毫不减速，脖颈向后一仰，便将白凡抛在了自己背上。白凡此时方才发现，白昭竟不再是从前的幼狼形貌，此时的它，竟足有一人高，身躯健壮如纯银铸造一般！ 呼呼呼呼…… 耳边风声呼啸，白昭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并且于奔跑中不断变向，灵巧的避让着障碍物。身后火浪奔腾越来越快，几乎已经贴在了他们背上，所过之处焚尽一切，岩石为之融化。 “白昭，这段时间你跑哪儿去了？”白凡拍了拍白昭脖颈大喊道，他此时伏在白昭背上，全身如被抽了筋般无力，只得紧紧趴着，尽量减轻白昭的负担。 白昭此时也顾不上回应，只管背着白凡拼命奔跑，已跑得喘如风箱。 越过一道道山岭，白昭一直跑出十里地，等又冲上一座山巅后，它的体力终于衰竭，下山时前脚一软，一人一狼同时摔倒，顺着斜坡积雪翻滚了下去。 这一面下山坡度很陡，二人又尽皆体软无力刹不住脚，一直翻滚到半山腰上，方才稳住了身形。白凡刚一停住，赶紧回头望向山巅，只见那山巅上一道火焰飓风刮过，伴着震耳欲聋的咆哮扇过半面天空，方才止住冲击消散。 他们终于在最后时刻跑出了爆炸范围，那火浪已是强弩之末，可虽如此，危机仍没有解除。 火浪瞬间融化了山上积雪寒冰，可热力又不足以将之升华，突然形成的洪水立刻裹挟着亿万泥石倾斜而下。 “赶紧跑！泥石流要下来了！”白凡忍着胸口疼痛爬起身，揪住白昭向山下跑去。白昭虽不似他这般狼狈，可刚完全耗尽了体力，根本迈不开步，索性抱着头直接向山下滚去。 听着身后的隆隆声不断逼近，白凡二话不说有样学样，抱着脑袋就地便滚。此时只见山塌了半边，滚滚洪流追着两个“石碾子”倾泻而下，路遇一切皆被磨成了齑粉。 幸而这座山岭不算很高，只数息后，他们便滚到了谷底，趁着惯性又沿着对面山坡滚了上去。 “抓牢！”白凡顾不得天旋地转，只管捞着一物死死抓住，对着四周狂喊。下方大地震动如鼓，足足持续了三息后方才平静下来，而白凡此时方才刚刚目能视物。 只见在他身边不远处，白昭与自己一样，正用四肢紧抱着一棵大树。而下方此时已不见了山谷，堆积的泥石将之完全填满，而后一直漫到了他们脚下。 呼呼呼呼……白凡和白昭呆呆目视对方，心跳到了嗓子眼，喘息根本停不下来。刚才若是泥石流再大一些，二人绝难逃被活埋的命运。 “你怎么正好在此时赶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凡心中有无数疑问，等到呼吸稍稍平缓了些，便对着白昭问道。 白昭呜咽着走到他身边，用两颊不住蹭着白凡，口中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第八十四章：勇敢 白昭和白凡倾诉离愁时，那爆炸已彻底平息了下来，火焰渐渐升空消散，原地留下了个足有十里方圆的深坑，坑底还有未冷却的赤红熔岩。如此猛烈的爆炸，若不是及时逃走，只怕剑灵修为也未必能在中心全身而退。 看着那焦黑的巨大深坑，坐在太华巨剑上的众剑客鸦雀无声，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既无人出声，也无人离去。 “传我军令！”站在剑尖的掬光猛然回头，俊美的脸庞已铁青如厉鬼。 “从今往后，但凡遇到天霜门徒，杀！不受降！” “杀！”众剑客咬牙切齿，同声大吼，杀意激得巨大太华剑“铿锵”鸣动！ -------- 雪林中，西北风又起，裹着雪花纷纷扬扬。 白凡依旧趴在白昭背上，任由它蹒跚向前，虽然白昭也很累，可白凡此时胸中剧痛难忍，实在无法行走，只得有它驮着。 这一次很奇怪，前两次凝结剑魄失败后，那剑魄雏形都会崩散无踪。可这次虽也不成，却始终维持着将成不成的状态，将他痛得死去活来。 忽然，白凡似是听到喊杀声并着剑鸣传来，不由回转过头向后看去。 “是他们吗？看来他们都脱险了。” 白凡放下心，面容抽动了下，又捂着胸口趴了回去。刚才那细微的动作牵扯到胸膛，随之而来又是一阵剧痛。 “白昭，你说，究竟怎样才算勇敢？我要怎么做才能结成剑魄？难道我真的是个胆小鬼？”白凡眼睛无神的看着雪岭，轻轻开口问道。 只是白昭不答，依旧艰难的顶着寒风行走。 白凡始终没有去分辨白昭要去哪里，去哪里他都不在乎，其实，他现在也无家可归了。 就这样，走过一山又一山，越过一川又一川，没有意义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白凡一直伏在白昭背上，睁大眼睛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紧握腰后寒铁剑鞘，如今那里已没了朝华剑…… 能重新和白昭在一起，这令他很兴奋，不过他却依然高兴不起来，如今除了白昭，他已一无所有了。对自己关爱有加的乡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还有惜如，还有乌兰，都离自己而去了，大部分都永不再回来…… 忽然，白昭数天来头一次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站住不再动。 白凡一顿，失神的双眼开始缓缓聚焦，疑惑的打量起四周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村寨中心，四下里都是残破不堪的木屋，显然已被荒废多时。正对面雪盖下是一片坟墓，在寒雪掩盖下，显得有些凄凉。 “这里是？”白凡喃喃自语着，眉头逐渐锁了起来。 仿佛触动了久远的尘封往事，白凡蓦然睁大眼，面上尽是骇然之色。 这里，赫然竟是自己的村寨，这一片荒冢正是梅雁村长家门前那块操场！ 噗！白凡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晃了晃，一头栽下了雪地。 “啊……”白凡落地后，立刻惨嚎着爬向了坟地，一头扑到一座坟前，探手颤抖的双手，一把抓住了墓碑。 墓碑很简陋，只是一块木板而已，上面被人用刀子歪歪斜斜刻着逝者名讳。 “赵二叔……”白凡喊叫被生生憋回胸腔，紧抓着墓碑低下头去，已泣不成声。 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惊慌失措的爬向另一座坟。随着他再一次抱住墓碑，又一位亲人的名字出现，白凡止不住又撕心裂肺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这样一座座坟辨认，一座座坟寻找，希望一点点化为绝望，破灭。 白昭静静跟在他身后，间或发出伤心的呜咽。 终于，当白凡嗓子已沙哑失声时，最后一座坟出现在了他眼前。没有立刻冲上去辨认，白凡在坟前一丈处，缓缓挺起腰身，直直跪在了坟前。 不需要上前辨认，除了梅朵、小山、小石头和嘎子娘，全村其他人都埋在了这里，这剩下的最后一人，必然是村长——梅雁爷爷！ 日头西落又东升，白凡就这样跪了整整一夜，一动不动。霜雪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除了脸庞，其他地方都冻上了厚厚一层冰。 嘎吱吱……一阵轻微的崩碎生传出，那是冰雕一般的白凡，终于动了！ 他全身陡然发力，绷紧如锋利剑刃，一股寒气透体而出，犹如实质一般！ “村长爷爷，我没有杀乡亲们！”白凡眉峰紧皱如剑，口中话语虽轻，吐字却仿佛使了万钧之力，字字铿锵有声。 铮！ 随着话语一字一顿落地，他的体内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剑鸣！ “乡亲们，若你们泉下有知，保佑我找到凶手，我必将他手刃，带着他的人头来祭拜你们！”白凡目露凶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铮！ 剑鸣再起，声音更加清脆响亮！ “白凡，去了！”白凡大吼一声，一直笔挺的身躯猛然弯了下去，伴随着刺耳“嘎吱”声，一头重重磕了下去。 呛啷啷啷…… 随着白凡以头抢地，他胸腔中传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剑鸣，在这冬日漫天大雪中回荡，良久不绝！ “白凡！”白凡豁然起身，转回头看向一直静静陪着他的白昭。 “随我去大蛮山！”说罢，白凡毫不拖泥带水，大踏步向村寨外走去。一股比离州寒风还要冷的杀气喷薄而出，在他胸前组成一道弯曲的弧形剑气，向前劈出足有一丈方才消散！ 剑气出体，必须剑魄修为方能做到，想不到白凡一直无法凝结的剑魄，竟然在此时完成！ 他此时胸中剑魄竟已彻底凝结，那剑魄无柄无护，只一刃，直指白凡咽喉！ 挥手间，一个黑乎乎的事物被他抛向了身后，准确落在梅雁村长坟前。洁白的雪上，那事物格外显眼，正是梅雁的烟袋锅。 白凡走得不算快，不过脚步却很沉稳，经过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已经长大了。没有回头，他一直走到已倒塌的寨门前，方才停了下脚步。 依然没有回头，白凡只是略微一顿，便跨了出去，紧随着他身后，白昭也跨出了寨门。不知为何，刚才白凡凝成剑魄那一刻，它的身体便立时开始收缩，直到与普通野狼相当时方才定格。 这些白凡都知道，却没有理会，白昭自幼便诸多神奇，他也见怪不怪了。 出得寨门，一人一狼扎进风雪向着北方而去。 等到完全看不见白凡时，寨门边忽然转出一道纤瘦身影，痴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她，是梅朵。 没有了往日喜爱的火红，她现在穿着一身黑色紧身劲装，面容苍白消瘦。 “我信你！等我找到了凶手，再去与你相见！”梅朵话语哀伤中透着倔强，说完她也转身扎进风雪，头也不回一路向南。 第八十五章：问天 白昭回望一眼，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风雪，落在那渐行渐远的纤弱身影上。 “白昭，走吧。”许久后，白凡长叹一息说道，他紧闭双眼迎着北风，任由大雪扑面，始终没有回头。 原来，他知道梅朵在，也能感受到梅朵离去时的黯然，只是，他却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这一眼未见，再回首已沧海桑田…… 身边传来呜咽，那是白昭走了过来，白凡终于缓缓睁开了疲惫双眼。蹲下身，白凡用左手搭在白昭肩上，右手指向了北方，那里有一串连绵起伏的大雪山。 “我们攀上长龙山，然后从山巅一路北上找到玉带冰川，顺冰川可直达北海。”白凡边说边用手拍了拍白昭，说罢，他便起身朝那如巨龙经天般的的崇山峻岭走去。 白昭不声不响跟了上去。 长龙山，顾名思义，如苍龙卧大地，绵延向北数百里，乃是落英山脉最高群峰。巨大的山体蜿蜒扭曲，挡住了北下寒风，也正因此，先民方才将村寨建在了山下。 抬头望去，那山巅如刀刃，劈开了高空朔风，两道白气擦着大山刮过，绕过村寨后又合拢向南。如此壮观的景象对白凡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不过登上大雪山，投身于高空朔风中，不光他，村里以前还从未有人做到过。 白凡此时心头郁结万般思绪，怎么也解不开，便索性要去那罡风中荡涤一番。 呜呜呜…… 风声如地狱鬼哭，充塞满脑海，雪花毫无规律的胡乱狂舞，而此时，白凡不过才刚攀登到半山腰，时间却已用去了一天一夜。若不是他已凝成剑魄，身体由此得到大大加强，决然经受不住如此严寒。 回望，雪雾茫茫，目力所及不过数丈。 身边，白昭也停下脚步，甩去附着在毛发上的冰渣。 “白昭，你还能走吗？”白凡问道。 白昭不答，默默向山巅爬去。 相对平缓的下部已经被他们踩在脚下，上方，是那万载寒冰累积的陡坡，有些地方根本无路，只能在垂直冰壁上攀爬。 好在白凡已能从剑魄里发出剑气，手掌可以如刃一般插入坚冰，否则没了剑，这冰山也不用爬了。 如此又过两日，当白凡再一次看见阳光时，终于爬上了山巅。缓缓站起，白凡仿佛不知疲倦，身躯瞬间挺得笔直，如竖立在绝顶的指天剑刃。 呛啷啷啷！ 清澈剑鸣响彻九霄，在高天之上久久不息，极目四望，白色寒气如海，向着南方滚滚流去。举头，天空不再是常见的蔚蓝，而是幽暗的深蓝，即使南天有日，也掩盖不住漫天星斗，西天有月，大如金轮，与金乌同辉。 惜如曾说过，九州是一个球，悬在无尽星空中，莫非这满天繁星也如九州一般吗？那月亮呐？ 白凡望着天空痴痴的想，忽然自南方传来一声禽啸，与剑鸣交响呼应。 放眼看去，只见那寒流之上出现了一个白点，正朝自己飞来。 戾！禽鸣再起，那白点似是也发现了白凡，飞的越来越快，不时便临近。 此时方能看得清楚，这飞来的竟是一只体长过丈的雪羽大雕。雕背上骑乘着一个男子，年约二十余岁，身上随意裹着块粗糙兽皮，露出大片黝黑健壮的躯体，身后背着一张黝黑长弓。 来人飞至白凡前方停住，大大方方打量起来。 白凡也在打量他，任由狂风扑面，身躯纹丝不动。 “你好厉害，竟然一个人徒手爬上了大雪山。”来人展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 “你叫什么名字？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来人见白凡不语，毫不尴尬，接着追问道。他说话行事与常人完全不同，穿着也甚是怪异，到有点像是…… “我叫白凡。”白凡应答，话语平淡，并非是他不想与人结交，只是他性格内敛使然。 来人闻言爽朗大笑，随后右手捂胸对白凡略一低头，语气真诚说道:“我叫腾海，是大蛮山蛮王世子，愿与白凡小勇士交个朋友，不知可有这份荣幸？” 白凡闻言，身躯微不可查颤抖了下。 “可以。”白凡尽量用平缓语气答到，只是不擅掩饰的他，面皮不由自主抽动了下。 这个大蛮山蛮王世子的名头，他曾经冒用过，没想到居然真的碰到了正主…… 不过那名叫腾海的蛮王世子，显然也不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他此时满面兴奋，根本不疑有他。 “可惜我要立刻赶回去复命，不能停留，兄弟以后有时间，请来大蛮山做客。”腾海遗憾万分说道，说完又欲抚胸施礼，想了想，还是换成了常见的抱拳礼。 “一定去。”白凡抱拳还礼，这一趟正好顺路。 腾海见白凡答应，对着白凡重重一点头，便催动雪雕向北飞去。白凡目送他离开，直到雪雕消失于天际，方才迈出了第一步，迎风向北。 北方是那蜿蜒如龙脊的山脉，他要一路沿着山脊走下去！ ———— 落英山脉横亘离州，将这苦寒之地一分为二，南面是较为温和的平原地区，物产丰富，人烟相对稠密。北面，便是那寸草不生的永久冻土带，罕有生灵，几乎没有常住居民。 越过冰天雪地的落英山北端，再向北三百里，就是茫茫北海。与荒凉的冻土带相比，这里虽更冷，生灵却多了起来。 大海无边，既孕育海中鱼龙，也供养着海边兽类。每逢天气晴好，陆缘冰上便会喧闹欢腾，数不尽的海兽在此聚集觅食，将大片冰冷海水搅得如开了锅。 今日，便是这样的天候。 离海岸不远处，有两座形似獠牙的冰山，山上布满洞窟，一道冰川自两山之间穿过，形成了一个天然关卡。此山从前无名，现在则被狼族命名为狼牙山。 此时在狼牙山左峰顶上，正站着一位灰衣人，看着喧闹的海边出神。他面容瘦削刚毅，一只袖子空空，右手竟被齐腕断去。 这人，正是带领妖狼族一部北迁的灰鬃。 “想不到这蛮荒北地竟如此丰饶，这一趟迁徙，看来赌对了。”灰鬃自言自语感慨万千，巡视一遍族人领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八十六章：北海 此地没有他族竞争，食物充沛资源丰富，如此只需再过百年，落英狼族必将兴旺，而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他初始还担心万分，生怕剑宵阁会如幽州一般拿狼族当炮灰，岂料剑宵阁接收后立刻赐下领地，并且让他们只管休养生息，根本不予作战任务。 有此上峰，狼族甘为附属。 呜呜呜…… 正当感慨万千，只听北峰顶端忽然传来一阵低沉号角，将灰鬃自出神中惊醒。这号角乃是瞭望台发出的警讯，表明有来历不明者正在靠近。 灰鬃猛然转身，只见灰影闪过，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山顶北端，放目向下看去。 “此地已属剑宵阁，谁有包天大胆敢来进犯？！”灰鬃皱眉自语看向北方。 那里有一条直通北海的冰川，玉带般晶莹的冰川上，正有一个小黑点在缓缓靠近。 “封关！”灰鬃放声大喝，随后群狼不断回应，声声嚎叫连成一片。战鼓催促中，无数妖狼涌出洞窟，犹如潮水一般，开始向两山之间的关隘汇集。 这次狼族可谓倾巢而出，就连很多幼小的狼崽子也不落人后，尽皆杀气腾腾。它们不光是为了剑宵阁的防御职责，更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和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为此，它们已付出了太多，若是有谁敢来破坏，必将承受全狼族的怒火！ 看着族人反应迅速同仇敌忾，灰鬃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南方。此时那黑点已经走近，凭着灰鬃的目力，已能清楚分辨出来者是何物。 只见来者乃是一只巨兽，足有三丈高，躯体如山一般强壮，遍生的毛发一直拖到地上。面上鼻子长有一丈余，口中两根狰狞的巨大獠牙弯曲向前指天。 这种野兽在极北并不鲜见，荒原上常见有成群结队游荡，分明是一只猛犸。不过寻常猛犸即使成群，也不敢接近狼牙山范围，今日怎会有猛犸孤身前来？疑惑之下，灰鬃再度仔细看去，随着猛犸逐渐接近，他终于发现了缘由。只见那猛犸侧旁还有一只白狼并行，而在猛犸背上，则骑乘着一位少年。 那少年他曾见过几次，正是剑客白凡！ 经过整整一个月的艰难跋涉，白凡和白昭翻过大雪山，走过玉带冰川，终于来到了北海边。 灰鬃疑惑当口，白凡心头疑惑更浓，他万万想不到在这剑宵阁门户所在，竟有如此大规模的妖狼族聚集，莫非是…… 思绪回朔，又回到当初试刀大寨外，难道灰鬃带领部族北上，便是迁徙至此处了吗？ 下一刻，白凡心中猜测立刻被证实，只听那狼牙左峰顶传来一声急切大喊。 “回巢开关，来的是自家人！”灰鬃喊完，立刻沿着陡峭冰坡急奔而下。妖狼族领命，纷纷散开阵型各自回巢穴，半刻间便退得干干净净。 白凡催动猛犸，依旧不紧不慢朝两山之间关隘走去。 片刻之间，灰鬃来到白凡所乘猛犸前，抱拳行礼，白凡停住，略一欠身还礼。 “白凡剑客，这是要回剑宵阁吗？”灰鬃朗声问道，语气不卑不亢，作为一族之长，进退自然而有度。 白凡摇了摇头:“我要去大蛮山，已经到了北海，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哦。” 灰鬃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随后向着关后北海一指:“剑宵阁在西，入海向东南三百里，便可见大蛮山。” “多谢。”白凡略一抱拳，便准备催动猛犸过关。 灰鬃赶忙抬手制止，道:“白凡剑客想来还不会御剑飞行，这茫茫三百里冰洋可有法渡过？” 白凡回头微笑:“我是猎户，下水捕鱼自不在话下。” 言罢，白凡领着白昭离去，两山之间只余下灰鬃欲言又止，看着他们远去的孤独背影。 突然，白凡前行的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着灰鬃。这一眼犹如剑锋，虽无形，空气中却可闻“嗤啦”作响，灰鬃只觉面如针扎，下意识的退步低下了头。 “你和血牙二人，可曾去过我那村寨？”白凡话语如九幽寒冰，刺骨冷冽直入心底。 “虽曾在外窥探过，却从不曾越界。”灰鬃莫名其妙回道，不知白凡为何说翻脸就翻脸。 白凡闻言不语，继续冷冷的看着他。 灰鬃在这逼视下，只觉遍体生寒，那目光如刀刃一般，仿佛正在他身上来回拖动。剑修不放出剑气的话，旁人很难看出修为，此时灰鬃也看不出白凡境界，只是本能告诉他，现在很危险。 如此过去良久，白凡面色终于恢复平和，再度转过身催动猛犸走去。 “剑客果然都是怪人……”直到白凡走得远了，灰鬃方才长吐一口浊气，摇了摇头离去。 “白昭，你确定不是他？”白凡轻声问道。 白昭呜咽着低吼两声，算是作答，白凡闻声释然。 白凡与白昭自小相依为命，对它神奇的感应力很了解，它若说不是，那必定就不是。 呜呜呜呜…… 两旁险峻冰山上同时传来号角声，那是狼族在为他送行，白凡则仿若未闻，继续默不作声赶路，他们走得虽很慢，脚步却坚实稳定。 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狼牙山左峰顶上，正矗立着一个红点，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 一炷香时间过去后，白凡领着白昭终于穿过狼牙山，前方已可见茫茫北海。 玉带冰川自长龙山发源，一路向北，穿过狼牙山后，终于回归大海，这一路百转千回，至此终于功德圆满。而一路踏冰走来的白凡知道，自己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海边，白凡翻身下了猛犸，挥手拍了拍。 巨大的猛犸胸发低吟，声如闷雷滚滚，抬起四蹄向来路走去。它是白凡在半路抓来的，充当了多日坐骑，如今终于恢复了自由。 送走猛犸，白凡向北看去，只见冰海蓝如夜空，平静无波。无数洁白晶莹的浮冰在海面漂浮，目力极致，隐约可见有座座巨大的冰山，如利刃般直插天际，看上去狰狞可怖。 “向西北三百里吗？白昭，我们得去做一条船渡海。”白凡说完，欢叫一声跑向了远处海岸，那里有无数海兽在冰面聚集。 说到底，白凡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心中诸般郁结，此时立刻被初见大海的兴奋掩盖。 第八十七章：迷失 当年梅雁村长还在时，常给村里的孩子说故事，他一生走南闯北，到过许多许多地方，自然也会有说不尽的传奇经历。不过在他的口中，大海是天蓝色的，海边也不会有冰雪，只有洁白的沙滩。 梅雁村长说，那个地方叫做光州。 后来白凡才知道，光州在九州最南端，那里有个地方叫梧桐谷，是惜如的家所在…… “等给乡亲们报了仇，再无牵挂，那时就去光州找惜如！”不知为何，白凡眼望北海竟想起了惜如，也许，惜如原本就一直在他心里，并且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 思绪飘飞中，白凡已来到了海兽群附近，那些海兽许是从未见过人，竟丝毫不怕，反倒冲着他低吼威胁起来。白凡本就是猎户出身，对于这些兽类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只见他右手探到腰后一抓，已将那寒铁剑鞘抽在了手中。 胸中剑魄一震，剑鞘“嗡嗡”作响，寒铁剑鞘外立时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锋刃虚影。 “白昭，与我一同包抄！”喊声刚传出，白凡身形已自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一头硕大的海象边。寒芒伴着剑啸闪过，血花喷涌，那不下千斤重的海象来不及悲鸣一声，便轰然倒在了冰面上。 刹那间，万千海兽奔走逃命，不顾一切的冲向冰海，那明镜一般的海面，顿时如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 夜已深，冰海上开始起风，如蓝色雾气一般贴着海面南下，无声无息。 白凡停下手中活计，看着迎面而来的寒风出神。这就是白毛风，发源于北海冰洋，一路南下不断聚集寒气，最后横扫过整个离州。 身边，兽皮小舟已将完工，兽骨为架，兽筋捆扎，整张兽皮蒙就，虽承受不得大风浪，却足可经得起浮冰摩擦撞击，最适合冰海航行。 “白昭，那个人到底是谁？”白凡轻声问，又似是自言自语。他与白昭一贯如此，总是他自己说，白昭静静的听，却从不回答。 已到海边，海那边就是大蛮山，可白凡心里完全没底，不知那冒认自己师傅的人是谁，有没有恶意，有没有目的。可他现在有太多疑问，却找不到人答，这感觉让他无法忍受，所以他只能去。 大千世界众族林立，多有大能者可移山倒海，自己这点能力连燕雀都算不上，可又没得选择，只能一头扎进这惊涛骇浪中挣扎。 唉…… 白凡想到此，不由重重叹了一息，回头望向白昭。幸好还有它在，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就在白凡看向白昭的时候，一直伏地假寐的白昭突然惊醒，回头向南方看去。顺着它的目光，只见那南方天际，亮起了五颗耀眼金星。 白凡认得，那分明是五道剑光，正在极速逼近。 果然，只片刻后，五颗金星便挟着隆隆震动飞到了白凡头顶，正是五位大剑客在御剑飞行。那五人似是有急事，路过时不做停留，直接拖着光尾掠海飞了过去。 白凡目光追随向北，只见他们飞去的方向，天空竟然烧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冷光如焰，在北天飘荡飞舞，将夜空映得光怪陆离。 这是极光，白凡虽不曾亲眼见过，却常听村里长辈提起。只是今日这极光，却又与从前听闻有些不同，那本该毫无规律的天火，现下却交相环绕，到最后，竟纠缠成一道天火漩涡，直插北海。 如此奇诡壮丽的景象，直把白凡看得呆了，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白昭已目露凶光！ 嗷呜呜呜…… 白凡突然冲到海边，对着那极光漩涡引颈长嚎，这一声悲怆凶狠，终于将白凡神思拉了回来。 “白昭，你怎么了？！”白凡大声发问，一丝不安涌上了心头。当初在老熊岭时，白昭便是如此表现，随后便失踪了很久。 果然，白昭回望了白凡一眼，接着就在他惊恐的注视中，纵身跃起扑向了冰冷海面。 “你混蛋！”白凡大骂，手足并用追到冰缘，却只见白昭一跃竟有数丈高，准确的落在了一块浮冰上。 刚一落地，白昭四肢再度发力，又纵向了远处另一块浮冰，只见它如弹簧一般左腾右跃，不时便彻底没入了黑暗中。 听着那越来越远的嚎叫声，白凡恨恨一拍地，冰块四溅中，他已飞身向后跑去。白昭离去时速度快的惊人，弹跳也远非自己可比，只能操舟去追赶。 一手提起丈长的兽皮舟，白凡脚下不停，又冲回了海边，将之抛入了海中，随后他跳进船舱，抓起兽骨桨拼命划起来。他不知白昭去了哪里，不过此事似是因那诡异的极光漩涡而起，他便只管将船头对着极光划。 哗哗哗，白凡手法快如疾风，兽皮舟行如离弦之箭，在后方拖出一道长长水浪。 只是海面上密布浮冰，若要躲闪的话，必然会大大影响速度，想要追上更是无望。白凡一咬牙，索性摆直了船头，不避浮冰向着极光直冲，凡遇障碍，他便运起剑气用船桨将之打碎。 一时间，这死寂的冰海炸开了锅，冲击声响成了连片。 “轰”的一声，一块丈余浮冰变成碎块四射，随后白凡驾着小舟从满天碎块中冲了出来。他此时情急拼命，体力用到了极限，面容也有些狰狞。 被炸开的碎冰极速倒退，不待落海已被白凡抛在身后，他加速划了几桨，又向着下一块浮冰劈了下去。 依旧是一声炸响，白凡再一次从碎冰中冲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加速，而是停在原地任由冰块如雨般落下。 哗啦啦，无数冰块砸下，海面剧烈翻滚，小舟被砸得在原地转了数周，终于停止了前行。 白凡不再操桨，呆呆的看着北方，那里方才还壮观无比的极光漩涡，此时仿佛被吸入大海，正在急剧缩小。 “不！”随着极光彻底熄灭，白凡恼恨万分，挥起兽骨桨狠狠砸向了海面。 “嗵”的一声，海面被砸起一道巨浪，将那一叶孤舟抛上浪尖，又重重落在海面。小舟一通扭曲，终究没有散架，可那唯一的兽骨桨却拦腰断裂。 第八十八章：心雷 白凡用力扔掉手中桨柄，发了片刻呆，等情绪平稳些，方才瘫坐回船舱生闷气。他不明白白昭为什么又要走，并且还抛下了他，这冰海深处多有鱼龙，它独自如何面对？！ 茫然四望一周，黑暗浓重犹如实质，没了极光指引方向，根本无法夜间航行。白凡生了半天闷气，最后只能放弃，在担忧中等待白日来临。 如此情景下，安心睡觉已不可能，白凡胡思乱想苦挨时间，终于在他将要崩溃时，迎来天明。 此时正当极北冬半年，所谓的白天，也不过就是东方先出现一抹灰白，随后延伸至全部天空。想要真正看见太阳，那还需数月之后。 天刚放亮，白凡急于寻找方向，赶忙就着昏暗光线打量起四周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让他无比震惊的景象。 只见在他对面不远处，无数狰狞冰山耸立，如密集的獠牙指天，数量之多无法计，穷极目力也望不到尽头。沿着冰山群边缘，一道洋流缓缓流淌，带动冰山群横向移动。 如此景象，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白凡也不例外。他在冰山群外注视良久，直到天光完全大亮，方才收摄心神开始划向冰山群。 昨晚那一幕还在脑海，那绚烂的极光漩涡，似是正在前方冰山群上方消失，而白昭也很可能在那里。 哗啦哗啦。 白凡用手划着冰凉刺骨的海水，兽皮小舟开始缓缓前进，及至洋流时微微一震，随后便进入了两座冰山之间的水道。 天空灰蒙蒙，冰山冷白耀眼，北海深蓝如墨，天地间色彩灰暗凝重。抬头望去，两侧冰山皆有数百丈高，彼此相距不过数丈，船行其中犹如穿越深谷，周围死一般寂静，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由自主会心生压抑之感。 白凡小心翼翼划着船，不时四下张望寻找白凡踪迹。 咯噔噔噔…… 海面下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摩擦声，海水随之剧烈震颤，两旁冰山摇晃不止，有鱼儿惊慌失措跃出了水面。白凡连忙停手向着水下看去，只是海面有反光，怎么也看不真切。 白凡急于探查此处，怎肯放过异常？见看不清那声音来源，便干脆伏在船舷边，将头扎进了海水里向下看去。 只是此处海水浑浊阴暗，认白凡如何努力，所见不过一片漆黑。 “什么鬼东西？”白凡退出海水，思索片刻不得其解，便再次向深处划去。只是他没注意到，兽皮小舟刚开始划行，下方忽有两道青影开始缓缓靠近，最后合拢。 此时若从上方俯视，可见这一片海水已变成了青色，仿佛刚才有一只巨眼在和白凡对视，此时又重新闭上。 划过一座座冰山，前方出现了一座更雄伟的冰山挡路，白凡只得横舟沿着冰山绕行，此时海面又恢复了平静，再无丝毫异状。不过等绕到冰山侧面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密密麻麻浮冰，水道被完全堵塞，此处与其操舟，还不如步行便捷。 兽皮舟自然丢不得，白凡将之拖倒冰山脚下，寻了处平地安放。正当此时，天空忽然响起一连串“噼啪”声，仿佛正有雷火经天！白凡抬头看去，只一眼，面上便布满了惊骇。 只见那天空上，正有无数道紫色闪电纠缠在一起，如龙一般向冰山群中部飞去。这闪电引而不发，一路仍在不断聚集力量，所过之处，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硫磺味。 “这是……难道竟是剑雷！”得出这个结论，白凡只觉心惊肉跳。 所谓剑雷，并非是什么法术，甚至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此雷为——剑心的伴生物，凡有剑心显现，必会吸引空气中的雷电聚集，并且紧紧追随。 如果白凡判断不差，那道紫色雷光中该当有剑心存在，可顾名思义，剑心必须得剑心境界的剑修方有！要知道，剑心境界者都被冠以剑尊之称，皆有弑仙屠神之能，当今世上还有这样的人物吗？ 嗷呜呜呜…… 白凡正自思量，突然，那雷龙远去的方向传来一声狼嚎，白凡听得明白，正是久寻不见的白昭！ “糟了！”白凡心头狂呼，再也不顾其他，拼命朝着嚎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刹那间，白凡如一阵迅疾的风，顺着冰山边缘刮了过去，所过之处青影蒙蒙，根本看不出身形来。他此时心急如焚，只恨不能肋生双翼，根本不约束自己的速度。 剑尊锋芒所指，山川大地也要为之崩碎！白昭哪怕是被擦一下，只怕也会立刻尸骨无存！叫他如何不焦虑？ 嗷呜呜呜…… 白昭仍在嚎叫，声音越发凄厉，而那条雷龙当空一顿，猛然转向下方飞去。 “不要！” 白凡急得嘶声大吼，只管死命加速，终于他胸中一热，眼中所见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这是速度超越了修为极限之兆，若再继续下去，他的剑魄温度会越来越高，最终点燃焚毁，形神俱灭！ 不过此时形势紧急，白凡只望能捞回白昭，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感受着胸中越来越高的温度，他不但不减速，反倒又咬牙加快了些。 随着再度催动剑魄，只听白凡体内“嗡”的一声，一丛剑气化作剑锋从他身前冲了出来。锋芒现，白凡速度更快，只见他带着一路剑啸贴冰山而过，那冰山立刻被割出一道蜿蜒沟壑！ 当！ 前方忽然传来震天巨响，仿佛有两把巨锤狠狠撞在了一起！白凡于疾驰中被震的抛到空中，又狠狠摔在了地上。四周冰山纷纷崩塌，碎冰如雨般兜头落下。 当！ 撞击声又起，白凡坐在地上又被震得抛了起来。 “该死！”再度摔落冰面，白凡怒骂一声重重往地上拍了一巴掌，不管不顾爬起来就跑。他刚才听得清楚明白，那撞击声就在前方不远处，绕过这座冰山就是！ “快快快！就要到了！”白凡心中大喊玩命奔跑，屡次被震倒，他心头不但不惊，反倒被激起了火气。 不管你是什么人物，也休想伤害白昭！以上便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第八十九章：破风 也不知摔倒飞奔交替了几度，白凡一路横冲斜撞，终究还是绕过了那座巨大的冰山，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让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前方是片足有一里方圆的海面，准确说，是一个直径足有一里的巨大漩涡，漩涡最中心是一个细小的海眼，正在不断吞噬着无尽海水。漩涡正上方，是先前所见那条雷火长龙，正直指下方海眼。 也并非是指着海眼，仔细看去，那海眼上方悬停着一人，昂首肃立如利刃！ 此人着一身雪白长袍，一头银发披在脑后随意的束成髻，正是曾邀约过白凡的剑霄阁主——朔风剑尊！ 白凡刚一出现，立刻便引起了朔风注意，他低下头对白凡颔首一笑，随后便似发现了什么，再也移不开目光。 “竟是——逆刃！”不光朔风惊呼，同时另一道惊呼从上方雷光中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我道不孤啊！”朔风放声大笑，声震苍穹，说不出的畅快，而上方雷火则陷入了沉默。 “今年时机已过，你们都出来吧。”止住笑声，朔风向身下海眼说道。随后那海眼里传出一连串剑啸声，五道剑光如电射了出来。 剑光炸开，现出三男二女，当空对着朔风一礼:“时间太短，尚未探到尽头。” “无妨，明年此时海眼还会再开，你们先回去吧。”朔风温和挥了挥手，反倒安慰起他们来。五人彼此对视，又施一礼，恨恨望了眼上方雷光后便御剑离去。 “你赢了，便也请离开吧，我要与白凡小友叙叙旧。”朔风对着雷光说道，话语中颇有得意。 “唉……”雷光中轻叹一息，噼啪作响中朝东方飞去。 白凡闻声一怔，这声音似在哪里听过，可现下夹杂着雷声传出，听不真切。 “天地间又生出一把逆刃，其实你我都输了。”伴随着苍凉话语，雷龙已去的远了。 他们的对话白凡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的目的不在此，自然也不想深究。看着正朝自己飞来的朔风，他一直空落落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上次朔风曾断言白昭会自己寻来，事实证明绝非诳语。 “朔风大哥，白昭它又……”朔风刚一飞临，白凡连忙急切问道，却被朔风微笑着抬手打断。 “你随我来。”朔风抓住白凡手腕，随后白凡只觉劲风扑面景物流转，待身形停住，自己已站在了海眼边一座雪山顶上。 此时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见下方全貌，只见那海眼越来越小，漩涡也开始逐渐平复。 在他身边，朔风指着将要闭合的海眼说道:“这下方，沉睡着上古异兽北海鲲鱼，它每年的今日苏醒一次，吞下无尽海水供养自身，你的白昭便是跳入了这海眼中。” “什么？白昭竟被鲲鱼吃了！”白凡闻言如雷轰顶，转身便要往下跳，朔风赶忙将他拉住，面上露出了一丝尴尬。 “白昭绝非普通狼族，我虽还想不通其中关节，不过我向你保证，它绝对不会有事，并且终会回到你身边。”朔风话语斩钉截铁，终于劝住了白凡。对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剑客，白凡印象非常好，并且他也没理由骗自己。 “若是不忙，陪我吹吹风可好？”朔风忽然说道。 白凡闻言一怔，哪有人喜欢吹这极北寒风的…… 朔风微笑不语，背着双手缓缓闭上了眼睛，迎着寒风深吸一口气，便陷入了静默。白凡虽不解其意，可又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学着他的样子迎风闭上了眼。 说来奇怪，渡过开始一段的不耐后，白凡听着耳边的风声，心竟然安宁了下来。随着他心静，五感逐渐变得敏感，那扑面而来的风也越来越清晰。 “感觉到风了吗？”朔风轻声问。 “嗯。”白凡随口应答，立刻收摄心神继续追寻风的轨迹。他这时的感觉很奇妙，仿佛融入了风里，随之一同呼吸。 “追寻风的脉络，然后试着用意念将它破开。”朔风话语再度传来，他这时已睁开眼站在白凡侧旁，微笑看着他，面上满是兴奋满意之色。 “嗯。”白凡对四周浑然不觉，全身心沉入了风里。 若是他此时睁眼便会发现，朔风已不见了。 心绪越来越静，脑海中一片空明，就连呼啸风声也越来越轻。白凡一点点感受，一丝丝沉浸，与那风越贴越近。 天空灰了又暗，暗了又灰，任由风起云涌，白凡如插在冰山上的利剑，整整七日纹丝不动。霜雪在他体表一层层覆盖，此时的他，已成了一个“雪人” 突然毫无征兆的，一道光刃自白凡胸中激射而出，迎风劈出三尺方才消失。这一剑仿佛劈开布帛，发出了轻微声响。 嗤！ 刃出，肉眼可见那风被破成两半，连带着所见画面也被一分为二，直到光刃消失后，一切方才归于平常。 “嘣”的一声，白凡身上剑气陡然勃发，附着在身上的冰霜立时被全部震飞，他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再试试！”白凡兴奋的喊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一瞬间，他的意念终于抓住了飘忽不定的风，迎着风的脉络切了进去。他的剑气紧随其后，主动将风彻底破开。 这剑势他曾见过，正是破风诀最后的第五式——逆剑朔风！ 有了七日的揣摩积累，这一次只用了一息，白凡便再次抓住了风的脉络。他的意念立刻毫不犹豫的切了进去，并带去全部剑气！ “呜”的一声，白凡立刻被剑气带进了风里，推着意念一路切了过去。此时的他躯体仿佛变成锋刃，迎着风毫无阻碍。 呜呜呜…… 风声呼啸，白凡迎着风足足切出去百丈，方才划着弧线向下斜落。眼看将要冲入海中时，他偏转剑气再斜向上切去，风被破开，脉络立时改变，他又贴着海面冲出去百丈方才力竭！ 噌！噌！噌！ 剑势已绝的白凡如个水漂，在海面上弹跳了数十下，一头撞上了对面冰山，竟然没有落海！ 哈哈哈哈！ 白凡顾不得撞的七荤八素，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他便被震下来的碎冰埋住，笑声戛然而止…… 第九十章：闯祸 深邃幽蓝的北海上浮冰点点，一道银色的剑光贴海面打着“水漂”，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灵巧无比的在一块块浮冰间弹跳。 一群群海鸟被惊得四散飞起，扑扇着翅膀发出阵阵怪叫。 终于那剑光在一块浮冰上停住，白凡显出身形，坐在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如此渡海比乘舟快出百倍，可消耗也大得惊人，以白凡的修为境界，大约只能冲出十次，之后便要休息一个时辰方才能完全恢复。 他这一路“弹”着渡海，已经过去了两日，此时终于看到了海鸟，想来目的地已然不远。 海鸟居于岸，不会深入大海太远，只需黄昏时追随着归巢的鸟儿，必然能寻到较大的陆地。而这附近海域中，除了大蛮山外，并无其他较大岛屿。 大小蛮山并非在陆地上，而是位于北海中。 一番休息后，白凡体力恢复，天色也已将晚，起身观察了下海鸟归巢的方向，白凡再度贴着水面射出，打起了水漂。 他这自然不算是飞行，顶多算是滑翔，不过速度比飞行并不慢，只是消耗太大了些。 准确的冲上一块较大的浮冰，惊起一大群海鸟，白凡身形不停，立时又冲向了对面大海。只是待飞鸟散尽，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竟是一张大网！ “啊！”白凡突受惊吓，不由自主惨叫一声，一头扎进了网里。 “啊！”两旁惊呼四起，白凡余光一扫，只见两旁全是人，随后眼前一黑，他已穿透渔网扎进了冰海里。 他带着剑气前冲，渔网自然是困不住他，可他也无法再控制姿态，落水便是必然。 “蛮人。”海下，白凡被冷水一激，终于回过神来，方才一撇之下他看得明白，那些打鱼的分明都是蛮人。 与落英山猎户不同，蛮人穿的皮衣都是用海兽皮硝制，有些则干脆是鱼皮，上面没有皮毛，很容易辨认。想到此，白凡只觉尴尬万分，自己刚来就闯了祸，这可不是作客之道…… 无论在哪里，生产工具都是极为宝贵的物件，人家可是指着这吃饭的。于是白凡一不做二不休，憋在水下也不露头，悄无声息向远方潜去。 篓子捅大了，人家要是让他赔渔网，那可怎生是好？不如偷偷溜掉…… 只是想法虽美好，现实太残酷，白凡还没摸出去一丈远，只听身边“嗖嗖”连声，几只硕大的白海豚便冲到他前方堵住了去路。每只海豚上都有两名骑手，前方一人负责掌控，后方骑手则都握着锋利鱼叉，此时齐齐指向了他。 当先一骑只有一人，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身躯如龙一般矫健，面容颇显英俊，只是被冷峻沧桑深深掩盖着。他恶狠狠逼住白凡，抬起鱼叉向上指了指，白凡被抓了个现行，再也不好意思强溜，只得垂头丧气向上游去。 “哗啦”一声水花炸开，白凡冒出水面四下看去，只见四周黑压压足有好几十人，正将自己团团围在当中。 很显然，这是一次集群捕鱼活动，自己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你是谁家的少年，闯了祸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逃跑？！”随着身前海水涌起，方才那逼他上来的中年人出水喝问。 白凡面皮一热，讪讪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低下头去。 “他不是我蛮族人。”旁人有人说道，白凡闻言偷瞄一眼，只见那说话人独坐在一只巨大的逆戟鲸背上，年岁和自己相仿，也是个少年。 这少年穿着与旁人一般的兽皮衣，身形瘦而不弱，如猎豹一般有力，一头披肩乱发下，面庞俊俏中透着狂野，看上去竟有几分眼熟。 腾海？ 一道身影从白凡脑海闪过，这少年分明与腾海很相似。 “腾毅小王，你的意思是，这少年是九州来的远客？”中年大汉对着少年抚胸一礼，恭敬说道，立时证明了白凡心中猜测。 这名叫——腾毅的少年，正是腾海二弟，大蛮山二世子。 腾毅闻言略一思索，对着大汉还礼点头，态度平和毫无倨傲。 “不管他来自哪里，既然犯了错，按照族规处理就是。”说完，腾毅右手抚心，对着在场所有人致意，随后便乘着逆戟鲸转身离去。 众人齐齐低头，直到腾毅从地平线消失，方才又看向当下的焦点——白凡。 被这么多人围观，白凡此生还是头一次，心跳立时快了一拍。 “走吧！”领头大汉恶狠狠盯着白凡，手中鱼叉调转过头，将叉柄伸到了白凡面前。 白凡无奈，只得悻悻然抓住叉柄，中年人略一发力，便将他拉上了白海豚。 “你！”中年人圆睁双目和白凡看了个眼对眼，冷不丁大吼一声。 “啊……？”白凡被吓得一激灵…… “随我回去接受惩罚！”中年人皱眉大吼，说完一拍海豚背，那海豚调了个头向东游去。 “哈哈哈哈！”身后传来一阵哄堂大笑，久久不息。 ———— 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白点，随着接近越来越大，不时便可看出冰山雏形。不同于北海到处可见的漂浮冰山，此山上多有黝黑的岩石裸露，显示这是一座探出海面的岛屿。 “你……要怎么惩罚我？”眼看前方大汉沉默了一路，白凡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小时候和梅朵小山三人并称三害，可谓是皮翻了天，被抓自然也不在少数，挨罚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只是今日他却有些惴惴不安。自然不是害怕打骂，以他现在的境界，就算普通人用铁棍抽，对他也没有丝毫伤害，他怕的是…… 好吧，白凡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哼！” 大汉先重重一哼，充分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语气立刻转为不屑:“你们外乡人就是没出息，这么大男子汉，做错事担着就是，怕什么责罚啊！” 这话大汉说的自自然然，白凡却听得一愣，终于明白了关节所在。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是个男子汉了。 “是。”白凡重重吐出一个字，随后便不再言语，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蛮山出神。 第九十一章：结网 此时，大汉前方探出个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白凡。这娃儿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还扎着男童专属的朝天独辫，这一路他不时回头打量白凡，满面的好奇。 说实话，蛮族人除了穿着风俗和九州不同，外貌并无大的区别，白凡实在不懂他有什么好好奇的。只是他不知，男童根本不是找相同，而是在找不同…… “爹，九州人和我们怎么一摸一样？”找了半天没找到不同，男童不甘的问道。 可他不但没有得到答案，反而等到了一巴掌。 啪！掌过清脆悦耳，男童“哎呀”一声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话。 “你是九州哪里人？”沉默片刻后，大汉开口问道。 “离州，落英山。”白凡老老实实作答。 “哦……”大汉随口应着，陷入了沉思。不知是不是错觉，此时白凡看着他的背影，那强健如龙的身躯竟似是有些佝偻。 一路沉默中，硕大的白海豚终于游到了大蛮山脚下。 所谓望山跑死马，这初始不起眼的小白点，此时已一眼望不到边。据白凡推算，这孤立海外的大蛮山，方圆只怕不下百里！ 晶莹剔透的巍峨冰山，直插云霄不知几许高，冰山脚下，沿着海岸线，陆缘冰上零星散布有无数冰砌的小屋，屋前都晾晒有渔具，显然都是岛上渔家。冰屋的外形简单古朴，大部分位于地表以下，外观只是一个小穹顶，如此布置，乃是为了抵御极北寒风。 “到了。”大汉淡淡说了一声，飞身跃起足有丈余高，稳稳落在了岸上。男童紧随其后，速度竟比大汉还快，眨眼间已落在了他身边。 白凡看得大吃一惊，这父子二人方才并没有表现出修为，竟然只凭肉身之力，便横越出了数丈远！这蛮族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强悍神奇。 “小白，你先回去吧。” 白凡正自出神，耳畔传来男童话语，随后他只觉身下一沉，那头白海豚竟自顾潜入了水中。 岸上，男童正在捂嘴偷笑，他分明是故意如此，想让白凡出个丑。不过很显然，他的目的根本无法实现。 白凡的身形刚开始下沉，几乎是下意识之间，他胸中剑魄突发一声剑鸣，紧接着一从剑气从他前胸喷出，转眼汇聚成一道锋刃。此刻在男童看来，只见白凡胸前忽然出现一把剑刃，带着刺骨寒气直朝自己当胸刺来！ “铿锵”作响中，大汉陡然色变，想也不想，扬起手中鱼叉便对着光刃刺了过去。两相碰撞，大汉“蹭蹭蹭”连退三步，手中精钢鱼叉已经飞了出去，而白凡则尴尬万分站在岸上，男童正目瞪口呆被他抱在怀中。 “我没有要伤人……”白凡嗫嚅说道，男童如泥塑木雕，定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看着他。刚才锋芒当胸冲过来，速度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透骨森寒之意，直到现在仍未散去。 大汉坐在地上半天方才回过神，皱眉思索片刻，默默抓起地上鱼叉站起了身。 “回家，做事”大汉似不善言辞，没头没脑说完便走进来旁边一栋冰屋。 “哦……”白凡应一声，放下怀里男童跟随。 “哇！” 那男童被白凡机械的放在地上，呆楞片刻，忽然发出一声刺耳尖叫，把白凡吓了一激灵。 “这是什么功夫？快教我！教我！”男童一把捉住白凡胳膊，满目崇拜看着他，口里语无伦次的喊叫。 白凡满面无奈，又不好去推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冰屋内。 还好，过时不久，那大汉便扛着几根铁棍从屋内出来，闷声不响在冰上打起桩来。那孩童看上去极怕父亲，赶忙收声，只是一双小手仍抓着白凡胳膊不肯松开。 当当当……敲击声清脆悦耳，白凡闻声有异，仔细一看，方才发现这几根不起眼的铁棍，质地竟然都是上好的寒铁！ 白凡忽然心中一动，自腰后抽出剑鞘对比起来。 “不用比了，乌中带红，正是我大蛮山寒铁。”大汉淡淡说道，说完扔掉手中铁锤，将那张被白凡冲了个破洞的渔网往铁架上挂。 白凡不信，又仔细比对一番方才确定，这当初铁师傅给的剑鞘，果然和此地寒铁一摸一样。 寒铁其实就是铁，只是经过亿万年寒冻后，铁质发生了些微妙变化，其中究竟无人知晓。另不同地域所产的铁，因内里成分不一样，颜色性质也会有差异，内行人一眼便可以看出来。 此时任由白凡对比，剑鞘铁质和这铁棍完全一样，证明二者肯定出自同一矿脉。 难道铁师傅竟来过这大蛮山，并铸造出这柄剑鞘不成？ 白凡思来想去，又觉得这很有可能，铁师傅曾言，早年他走遍离州寻找矿藏铁精，来过这大蛮山也顺理成章。 “干活了。”耳畔传来大汉毫无感情的声音，将白凡自沉思中惊醒。 “补好渔网，给我做工十日，抵作赔偿。”大汉说完扔下补网工具，便拉着孩童走进来冰洞。 白凡看着孩童依依不舍进屋，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做工十日的话，这个惩罚到还可以接受。 可接下来问题又来了，这渔网，该如何补？ 白凡到是也打过鱼，可补网这种细活，他还真没干过，按理说，补网针线那都是女人做的活计啊…… 长叹一息，白凡无法可想，只得牵起渔网观察起来。他打算先弄清楚渔网的构造，在判断该如何下手。好在渔网结构并不复杂，白凡研究一番便了解了构造，当下穿好梭子准备动手。 冰屋内，中年人正在准备晚饭，那孩童则伏在窗台上，看着白凡的背影出神。屋子只有一间，全是寒冰所砌，唯有墙角有一堆兽皮，便是蛮族渔民的床。 低矮的房间将将只有一人高，因深埋在冰下，窗户便只能开在最上端，孩童踩着个冰凳方才够得着窗台。 “别看了，他的功法你最好不要练。”大汉放下切割了一半的生鱼，摇着头叹道，话语中满是悲凉。 “我不是想那功法，只是想娘亲了，你说过，娘亲是离州落英山人，何不向他打听下娘亲下落？”孩童依旧看着白凡，幽幽说道，语气中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哀伤。 大汉叹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第九十二章：蛮山 大蛮山的冬半年天光极短，白凡刚小心翼翼起了个头，天就已经逐渐黑了下来。白凡只得停下手，就地休息起来。 他没有去打扰那对父子，一来因冰屋狭小，二来，他想独自静静，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今大蛮山已到，可他却不知该去找谁，自从黑风口之后，那让他来此的声音就再也没出现过，而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夜晚来临，极北寒风又起，地面上一片白雾茫茫。这里的寒风比离州可要酷烈许多，好在白凡境界提升后，对寒冷的耐受力大大增加，方能在户外露宿。 屋内，大汉看着白凡在冰上挖出个洞钻进去避风后，默默放下皮帘子，看向身后孩童。那是他的独子，正钻在皮堆里睡得香甜。 “孩子，你该怎么办……” ———— 清晨，当白凡从冰窟里钻出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寒风也早已停歇，四下一片寂静。白凡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是以这一觉他睡得很沉，竟没有察觉到有人早已来到。 探出头，只见那大汉正在渔网边穿梭，一根根鱼线被整齐的定位，在打个结再改变方向。他的手法很娴熟，此时那破洞已被补好大半。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白凡爬出冰窟，歉意说道。 大汉头也不回摆了摆手，继续来往穿梭。 白凡遂坐在旁边静静的等，直到他忙活完，方才再次开口。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大汉回过头看了白凡一眼，欲开口却觉嗓子有点沙哑。 “你去集市上，用这些鱼换些铁回来。”大汉清了清嗓子，干巴巴说道。 白凡此时方才注意到，大汉身边有一只皮筐，里面盛满了海鱼。 以物易物在落英山也很常见，只是白凡对此处地理不熟，也不知此地行市，是以闻言有些犹豫。 大汉点了点头，转向自家冰屋喊道:“一诺，你陪客人去一趟集市。” 那名唤一诺的孩童似是早已在屋内等候，大汉话音未落，他便彪呼呼一头冲了出来，脸上满是兴奋。 “哎！”一诺兴高采烈应了一声，冲过来抓住鱼筐便背在了身上。那鱼筐足有三尺高，重量不下百斤，看上去体积比他人还大，若是不弓腰，那筐底便直接拖在了地上。 白凡苦笑，一把抓过鱼筐背在了自己背上。 一诺不防之下被抢走鱼筐，跳着脚直喊:“我能行的，这点分量根本不算什么！” 白凡心说，分量是不算什么，可你背着这么大筐，我这大人却做甩手掌柜，这看上去也忒不像话了…… “别吵了，带路吧。”白凡说罢，习惯性的抬手一巴掌，正拍在一诺后脑勺上。一诺不躲不闪不抵挡，笑嘻嘻受了这一下，顺着力道撒了欢的跑出去。 白凡对大汉点头致意，转身朝一诺追去。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一诺边倒退边问道。 白凡大步赶上:“我叫白凡。” “喔，白凡大哥，你那功法……”一诺说到此猛然惊醒，连忙住口，心虚的回望了老爹一眼。 只是他父亲此时如泥塑木雕，背对着他们望向南方，一动不动。 “回头再说……”一诺扯着白凡袖子奔跑，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二人拖拖拉拉中，不时便来到了那雄伟的冰山脚下。 刚到山脚，白凡便大吃一惊，此时离得近了方才发现，这冰山虽外覆寒冰，内里却尽是寒铁矿石。 这大蛮山，竟然是一座铁山！ “咱大蛮山的寒铁举世无双！你们九州可比不了！”看着白凡探查山体，一诺得意洋洋说道。 白凡闻言点了点头，并无异议。 不过寒铁虽也是铁，铸造却又与凡铁不同，若是只用常法铸造锻打，必会失了寒性再无特点。铁师傅当年曾铸造过寒铁，白凡虽未亲手操捶，对其中要点却一清二楚。 随后二人不再言语，沿着山脚向北行去。 蛮族虽孤悬海外，却也等级森严，只不过这等级之分并非根据出身。二人一路行来，经过一诺的介绍，白凡也将此地了解了个大概。 蛮族的精神领袖为大祖巫，祖巫之下，便是掌管具体事务的的蛮王和巫祝家族，此为大蛮山的上层构成。其余居民地位的高低，完全是根据自身武力评定。 大蛮山之上，居住在山腰以下皆为为武士，除了去远海捕猎海兽外，还担负守土防御之责，山腰以上，则是世袭巫祝和蛮王居所。不过，蛮王宫殿并不在通途上，而是独居山南绝壁，进出只能依靠驯化的雪雕。 至于山下沿海而居的，则是武力完全不入流的蛮族，只能靠打渔为生，这类人在蛮族数量最多，却也最不受重视。 白凡闻听有些疑惑，一诺父亲曾正面硬抗过自己一击，虽不敌，却也不甚狼狈，如此武力，和化形初期妖修也有的一拼，怎会连武士都算不上？这大蛮山蛮族竟强横至此不成？ “一诺，以你父亲的身手，竟算不得武士吗？”白凡直性子，有疑惑便直言相问。 一诺闻言，方才还兴奋不已的脸蛋，立刻就苦了下来。 “我父——雷卷，本是大蛮山著名勇士，二十出头便已是蛮王近卫，可后来因我不能练习蛮族功法，按族规不准住在大蛮山上。母亲不在，父亲不忍离开我，便辞去近卫之职，搬来海边陪我打渔为生。” 一诺越说越黯然，话语越来越小:“母亲是九州人，我天生便习不得蛮族功法，所以才想……” 到此，一诺再也说不下去，他抓牢白凡胳膊，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白凡看着他满是期盼的双目，不知如何是好，并非蔽技自珍，他根本就没有过那样的概念。只是他不懂其中缘由，生怕教他修剑会有什么不测后果。 思索半晌，白凡终于架不住一诺那眼神，咬牙做了决定。 “一诺，我可以教你习剑，不过我只能领你入门，剑修之道只能靠自己悟。另外，习练中若有不适，你必须立刻停止，你先答应，我才会教你，如何？” 小一诺闻言惊喜，想也不想只顾猛点头。 白凡见此，只得拍了拍他后脑勺，一边继续赶路，一边由浅入深的讲解起剑修入门之道来。 大蛮山雄奇险峻，上山道路只有一条，等二人终于走到北面上山台阶下时，短暂的白天又将要过去。当下二人不忙上山，就地在山脚下的海边搭起简易冰屋来。 第九十三章：偷铁 二人分工合作，白凡负责切割冰块，一诺则负责取水浇在接缝处冻结，合作倒也无间。 “好厉害！”看着白凡挥掌如刀，坚如金铁的寒冰被一块块整齐切下，一诺由衷赞叹，对白凡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凡微笑，道:“我这点修为不算什么，真正的大剑客，剑动雷随，过处山崩地裂，那才真叫厉害！” “哇！真的啊？那岂非是和我们蛮王有的比？！”一诺听的心驰神往，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修剑，将来做个如蛮王一样的大英雄！ 在一诺的心里，蛮王就是世间最厉害的人，旁人任凭你多厉害，也不可能是他对手。这次他将剑尊和蛮王相提并论，那还是沾了自己也算是“剑修”的光…… 白凡闻言轻笑，也不点破。 很快，一座三尺高的简易冰屋便砌成，二人趁着寒风未起，赶忙钻进去歇息。 “白凡大哥，我没有剑，可如何修炼剑气啊？”冰屋内，一诺透过屋顶看着满天星斗，略带沮丧的说道。 白凡闻言，默默抽出寒铁剑鞘在手里抚摸，心中涌起一抹伤感。 当初铁师傅用血锻之法为自己铸造的朝华剑，如今毁了，自己虽凝结了剑魄，却成了没有剑的剑客…… “你们这里可有铁匠铺？明日我们都去换一把趁手兵刃。”白凡吐了口气说道。 一诺闻言大喜，一轱辘坐起身，脑门正磕在冰屋顶上。 “哎呀！”一诺捂着脑袋吃痛。 白凡赶忙将他拉了下来，责备道:“修剑首重心静，你这样毛手毛脚的怎么行！” 一诺此时也不顾脑袋撞红，狠揉了两把兴奋说道:“山上多的是铁匠，打出的兵刃都很好的，还有那几位大匠师，更是铸造高手，只是他们一般不轻易给人家打，不如，我让父亲去求求……” “明天上山后，你先带我去看看吧，现在立刻睡觉！”白凡按住一诺不让动，语气严厉说道。 一诺闻言不敢违抗，只得悻悻然闭上嘴巴装睡，心里却翻江倒海，尽是对未来的憧憬。 其实不光是他，白凡此时虽闭着眼，却也毫无睡意，满脑子胡思乱想。种种过往一幕幕涌上心头，最后定格在一把剑上，那一把剑无柄无护，只是一刃，藏在他的胸中。 那是他的剑魄，只有剑刃的剑魄。 每一位剑客都是独一无二的，于是每一个剑魄都不同，那是只属于自己的锋刃。剑魄是剑客的根本，一旦凝结完成，日后所有的修行都将附着在其上，无论剑灵，剑意，还是剑心。 “师傅……”白凡忍不住轻声痛呼，攥紧了手中剑鞘，终究还是进入了梦想。 那梦里，有剑。 ———— 大蛮山上山的台阶只有一条，黝黑宽阔，完全在寒铁矿石上开凿而成。随着天光大亮，三三两两开始有人上山，他们或背着渔获，或带着礼物贡品，皆是底层渔民。 与这些人的虔诚姿态相比较，更有虔诚者，则干脆伏在了台阶上，以头抢地，久久不肯抬起。 此人，正是白凡！ 一诺站在他身边，尴尬四望，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这个真不能挖……”一诺四顾附近无人，压低嗓音恶狠狠威胁道。 白凡趴伏不动：“这一段矿石质地极好，我趁人不备挖一些，保证不会被发现。” “好吧……”一诺无法，挨着白凡一屁股坐下，神情颇为沮丧。 在大蛮山蛮族中，这一条上山台阶颇为神圣，从无人敢破坏，可今日…… “你要挖就快些吧，人会越来越多！”一诺说。 一诺刚说完，白凡便“噌”的一声站起来，昂首挺胸向上走去。一诺不明就里看一眼脚下，只见身边台阶上出现了一个三尺宽的大洞，偌大一块矿石已不知去向…… “天呐！”一诺声音不由自主的发颤，随后他便如被烫了屁股，跳将起来便跑，直跑到白凡身边时，胸中犹自狂跳不止。 白凡行来气定神闲，轻松写意说道：“不要回头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诺努力平定住气息，不敢置信问道。 白凡脚步分毫不乱，口中谆谆教导：“剑者无惧，只有什么都不怕，方可能凝结成剑魄。” 一诺简直无语了：“我不是那意思，我是问，那么大一块石头，你是怎么藏起来的？” 白凡闻言一怔，停下脚步幽幽看向一诺。 啪！ 一巴掌扇得一诺小脑袋摇晃不止，等他定住神，白凡已去得远了。 “等你修炼有成，到时自知。”白凡说道。 “好吧……”一诺闻听这般万金油回答，只得作罢，悻悻然追上白凡并肩而上。 石阶盘绕而上，两边住户逐渐多了起来，与山脚下的冰屋不同，此处大部分民居都是就地取材，用寒铁矿石搭建而成，虽有些原始，却也不失狂野。每家门外都置有简易锻炉，炉旁有打铁工具，还有熔炼用的石炭。 偶有渔民去这些人家，用渔获换取些自用之物，大部分都是寒铁用具。 这些武士人家，大都是“二把刀”铁匠，一应武器用具都是自己打制，有多余的就换给这些渔民。 白凡他们本是来换寒铁的，此时既有这么大一块矿石进账，便也就用不着了。于是他们拾阶直上，想去上层那里看看可有好的兵刃。 所谓剑修，并非只能用剑，凡是有锋刃之兵，其实都可用，一切全凭个人喜好和具体情况。而一诺最喜欢的兵刃是刀，所以白凡这趟想替他换一把好刀，至于自己的剑，想来此处也无人有能力铸就。 晌午时，二人终于上到了半山腰，此处有一个很小集市，虽不过只有石屋几十间，铁匠铺到有好几家。来此的人很少，白凡虽穿着与蛮人有些不同，倒也无人来围观，他们二人便信马由缰闲逛起来 出乎预料，此地虽产最好的寒铁，铁匠手艺却委实不怎么样，白凡在头一家门前只站了一息，便掉头就走。以他目光看来，那屋檐下挂的武器用具，质地实在不怎么样。 如此一连看了三家后，白凡失望至极，这几家竟一家比一家差，那些兵器别说精锻铸魂了，大多连杂质都没熔炼干净，做农具都嫌糙。 第九十四章：换刃 “看来，今天你的刀是没指望了。”白凡摇头叹息。 “哦……”一诺噘着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眼看集市就要到头了，若是此处换不到趁手的刀，就只好请父亲来求上层那些大匠师了，可是想想父亲那倔脾气，只怕根本就不会答应。 正当此时，只见白凡看着那最后一家铁匠铺，眼睛忽然一亮。 “这家不错，跟我来。”白凡招呼一声，自顾自冲进了那家名为《樊门三变》的铁匠铺。 一诺一怔，这家铺子，不正是大匠师——樊缺家开的吗？！ 大蛮山数十万蛮人，所营皆是渔猎，对武器工具需求极大，自然离不开铁匠。蛮人几乎人人会打铁，如此多的铁匠中，虽多有庸匠，自然也会诞生好铁匠，这樊家，就是大蛮山著名铁匠家族之一。 对于武士来说，好的兵器不啻手足，因此，蛮族大匠师的地位极高，可与巫祝相提并论，而绝技家传，也使得这几家算是变相的世袭。 凡此种种，白凡自然不知，知道了也不会在乎，进得铺子挑就是了。 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如今这句话，他终于有了深刻体会。当年跟随铁师傅时，并无太多感受，可如今两相比较起来，哪怕是铁师傅随手打的柴刀，也比这里挂在门面的武士刀好。不过这一家货色稍好，虽没有自己合用的，给一诺选把刀倒还够用。 进得门来，简陋的石屋当中摆着一具硕大的铁砧，半人高，分四个操作台，怕不有万斤，此时正有两个操锤铁匠在锤炼铁坯。旁边角落里坐着一个扎着满头小辫的老蛮人，正悠闲的抽着柘叶烟，一位精瘦的中年人侍立在他身旁。 眼见白凡进来，那老者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低下头去不再理会，到是他身边那位干瘦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九州客？想要买点什么？我们大蛮山的寒铁天下无双，特别是我们樊家的刀，你看这把……”中年人话语虽殷勤，面上却满是倨傲，显然对自家兵刃很有信心。 白凡不说话，自顾自一把把看着店内成品兵刃，面上平静无波。 这么一圈看下来，白凡始终毫无表示，那个中年人终于沉不住气了：“我说少年人，你到底买不买？有要求尽管开言，不买就请自便吧。” 说罢，中年人便舍了白凡往后院走。 就在他将要跨出门槛那一刻，白凡忽然转身看着他背影，问道:“你这里有剑吗？” “什么？”中年人似是没听清，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老者。 老者放低手中烟锅，头一次仔细打量起白凡，那两位正在操锤的的铁匠，也停下活计定定看了过来，屋子里顿时悄无声息。 铸剑即便是大匠师也不敢轻为，这少年疯了不成？ 噗嗤…… 一位铁匠憋不住笑，打破了沉寂，随后被老者狠狠瞪了一眼，赶紧闭嘴。 “你莫非是西面来的剑客？”老者紧锁浓眉问道。 “离州来的剑客。”白凡实言相答，语气不卑不亢。 老者闻言“哦”了一声，低头沉思起来，其余三人听闻白凡这不起眼的少年竟是剑客，赶紧收了轻慢之色，在一旁用眼好奇的打量起来。 在传说中，剑客都是还剑踏歌拔剑杀人之辈。他们该是典雅的，或者豪放的，甚或凶神恶煞也不算离谱，可面前的少年…… 高七尺不到，身形有些瘦削，皮肤略显黝黑，穿着一身北地猎户常见的兽皮衣，腰间用一根兽筋捆扎着。头发只有几寸长，参差不齐胡乱披散，唇上还有绒毛，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猎户。 “父亲，这人真是剑客？”先前那中年人不敢置信的问道。 老者低头不语，在墙角敲了敲烟锅站起了身。 他坐在那里时，看上去并不起眼，可这一直起身来，竟然有八尺多高，比白凡足足高出了一头。并且四肢肌肉肱结，身躯强壮如虎，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白凡，一股威势立刻压了过来。 白凡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是剑客。”白凡微笑说道，表情平静如水。 老者闻言一怔，随后面色转为阴沉，低着头在屋里来回踱起步来。 “我知道你们剑客什么都不怕，不过，你们惯常轻慢锻师，甚至有约束锻师为奴的恶行，又何必屈尊来此？我大蛮山匠师不欢迎你们。”老者盯着白凡，冷冷说道。 白凡回头看一眼，一诺正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你误会了，我的师傅就是一位铸剑师。”白凡对着老者诚恳说道。 老者闻言目光一凝，心里顿时起了波澜。他虽对剑客不感冒，可是剑客中的铸剑师，他却敬仰万分，那些传说中的神兵利刃，岂是他一个蛮族匠师能企及的？ 此时一诺走到白凡身边，畏畏缩缩开口道:“樊缺老爷，这是我家客人，他是来陪我买刀的。” 樊缺闻言抬头，目光逼视白凡:“既是铸剑师的徒弟，什么样的利器铸不出来？这是要来消遣我吗？！” 樊缺的态度很不友好，白凡却不以为意，继续话语平和说道:“我师傅是铸剑师不假，不过我并未学过铸造，你这里要是有好兵刃，我可以用金精换，如何？” 所谓的金精，并不确指何物，凡是稀有珍贵的金属，都可以如此称呼。天下虽大，金精却罕有难求，作为一个匠师，很难抵抗这样的诱惑。 白凡虽看上去不起眼，不过剑客从不妄言，樊缺对此毫不存疑，闻言，他终于意动了。 他那里目光闪烁陷入了沉思中，一诺则紧抓着白凡，面上掩饰不住满是紧张。樊缺大匠师锻造的兵刃啊！平时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樊缺思索片刻，终于有了决断，招了招手示意白凡随自己来。白凡拍了拍一诺脑袋，领着他跟随樊缺走入了后院。 后院是个不大的天井，角落里堆满了灰色的石块，白凡认得，那是上好石炭，用来熔炼可不伤铁质。院子中间有一套石桌椅，上面放了两个精致的瓷杯，里面盛着绿色的液体，正散发着淡雅香气。 第九十五章：意外 “这东西叫做——茶叶，产自青州，是我那大儿特地带来孝敬我的。”樊缺当先落座，将一杯茶推到对面，示意白凡坐下。 椅子只有两具，白凡当仁不让坐下，一诺接过背篓放在一边，老老实实站在了他身后。 “老儿——樊缺，不知贵剑客名讳？”白凡虽不起眼却也是剑客，樊缺不敢托大，行了个九州礼问道。 白凡还了一礼：“我叫白凡。” “白凡剑客自九州大陆而来，必游历过许多地方，不知收集了哪些金精？” 樊缺快人快语，白凡闻言赶忙掰着指头历数起来，那指头上，正戴着当初惜如送的戒指。 “有金粹、昆吾砂、天河砂、海凝精、还有……”白凡边打量着戒指里堆成山的稀有矿石，边顺口报名，险些把那块星粹也给说了出去。还好他醒神快，关键时刻打住了。 只是他住了嘴，对面也鸦雀无声，白凡不解，抬头看去。只见那一把年纪的大匠师满面通红，一直红到了眼珠子里，仿佛下一刻就会喷出血来…… 看着他一副中风前兆的面相，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剑客白凡，终于怕了…… “大爷，您先喝口水，咱们不着急啊……”白凡赶忙好言相劝，只当是人家对自己列出的金精不满意，可那块星粹，他实在是舍不得拿出来。 樊缺倒也听劝，闻言呆呆的伸出手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狠狠灌了一口。 咕咚……噗！ 茶水刚进口，樊缺立刻全喷了出去，那茶水带起一溜白雾，等落地时已冻成一片冰渣。北方人都知道，水温越高反而越容易冻成冰，这一口茶只怕还是半开的…… “樊猛，把我床底下那口箱子拿来！”顾不得烫嘴，樊缺撂下茶杯向后院大喊一声。 喊完，樊缺瞪着通红双目死盯白凡，“我那些宝贝任你挑，一件换一两金精，我要金粹！还要天河砂！我还要……” 老头已经语无伦次了…… 白凡见此，心下大定。 “好说好说，看过再说。”白凡坐定，学着樊缺的样子端起茶杯，悠悠然啜了一口，甚烫…… 一片压抑中，后院终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白凡和樊缺同时松了一口气。 刺刀见红的时刻，终于就要到来了！ 这是一口很大的铁箱，长约七尺，宽高各有三尺，由两名壮汉吃力的抬着。走到石桌边，当先那大汉脚底一软，险些被铁箱砸倒，得亏樊缺老当益壮，一把将那铁箱拽到了自己身边。 “都下去吧。”樊缺在自家人前立时恢复了威严，冷冷的抬手将之挥退。 等人都下去后，樊缺按着箱子重重叹了一息，终于一咬牙推开了箱盖。 随着盖子落地，满满一大箱兵刃显露出来，长短钝刃，十八般兵器几乎样样都有，质地果然皆非常不错。所谓的——樊门三变，指的就是生铁变熟铁，熟铁变碳化钢，碳化钢再变为雪花钢，而这雪花钢正是樊门独有一绝。 所谓的雪花钢，指的是刃口有雪花纹，磨砺不去，犹如细小不可见的锯齿，最适合切削，虽不能用来铸剑，却是打刀的好材料。 白凡与一诺对视一眼，从他的眼中读出满满兴奋，这些兵刃虽完全无法与铁师傅的手艺相较，却也皆是精品，给一诺这样的入门者使用足够了。 “一诺，自己去挑。”白凡出声催促，早就急不可耐的一诺“哎”了一声，一头扑了上去。 樊缺不忍的闭上眼，扭过头去不看。 哗啦啦，兵器碰撞声不断，白凡心满意足的看向樊缺，说道：“我们只选一件，用……一斤金粹换。” 说话间，白凡从戒指里摸出块约莫一斤重的金粹丢在了桌上，并非是他大方，只因这一块已是最小的了…… 不过他为了掩饰，出手未免有些仓促，一块银白耀眼的剑刃碎片也被带了出来，“叮当”作响掉落在了石桌上。这碎片正是朝华的残片，黑风口一战朝华剑完全崩碎，只有这一片连在剑柄上被带了回来。 此物寄托了白凡诸多思念，被他视若生命般珍惜，一直收藏在戒指深处。 樊缺一眼看见这碎片，稍做观察，面上顿时色变！ “这是？”瞪大眼睛探出手，樊缺满面不敢置信。 眼前一花，樊缺抓了个空，碎片已被白凡抄在了手中。 “这是我师傅的物件，不换！”白凡斩钉截铁说道。 樊缺闻言缓缓抬起头，面色因过于贪婪，已显得有些狰狞。 “这个给我，箱子里东西你全拿走！”樊缺似是豁出去了，咬牙切说道。 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白凡皱了皱眉，探出手一把抓住了一诺。 一诺刚才只顾着挑趁手兵刃，对发生了什么毫无所觉，此时被白凡一把拎回，手里正提着一柄雪花钢的弯刀。 “按照事先约定，金粹给你，我们走！”白凡面色忽然变冷，看也不看樊缺一眼，提着一诺就向外走。 咚！ 身后传来一声擂响，白凡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过身。一诺不明所以回头看去，只见樊缺一拳砸在石桌上，坚硬的石桌竟被砸崩了一角。 “把那东西留下，老夫身家任取！”樊缺压低嗓音，话语在他胸腔里低吼。 白凡仍不回头，只说出一个冰冷坚硬的字。 “不！” 话音刚落，白凡体内传出一声尖锐剑鸣，随后只见他身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锋刃。樊缺瞳孔一缩间，那剑刃“嘣”的一声向前电射，直冲铁矿石砌成的院墙。 剑光刚起，白凡身形随之而动，紧跟着剑光一头冲进了墙内。 轰隆巨响中，那坚硬无比的院墙竟被生生冲出一个破洞，烟尘散尽，白凡追着剑光已不知去向。 巨响惊动了后院，立时便有十余人冲进了院中，他们看看满面阴沉的族长樊缺，看看被破开一个大洞的院墙，尽皆手足无措。 樊缺紧握双拳撑在石桌上，半晌后方才清醒过来，重重哼了一声。 “都下去，这里的事不准外传。” 众家人不明所以，又不敢违逆，只得领命退去。 待人全都散去后，樊缺一把抓起桌上金粹，恨声自语：“好一个少年剑客，我虽拦不住你，这大蛮山可也由不得你来去自如，那块心炼血煅的宝物，我要定了！” 言罢，樊缺抓着金粹也不走正门，直接从白凡穿出的墙洞里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山下方向，他转身反向而行，直朝大蛮山顶方向而去。 第九十六章：祖巫 拾阶而上，路上有一队队武士巡逻，皆是百里挑一的精壮蛮族汉子。天空上偶见零星雪雕在盘旋翱翔，那些都是大蛮山精英——蛮王近卫。 樊缺虽武力有限，地位却甚高，一路所遇武士都对他恭恭敬敬行礼。樊缺脚步匆匆，只略一点头便擦肩而过。 山上建筑虽也粗糙古朴，不过规模越来越大，显示居住在此的人身份都不低。 正当闷头赶路，樊缺忽闻身后有人出声喊他，这一次他虽急，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回转身，后方来人身躯壮硕矫健，容貌狂野中带着温和，正是蛮王世子，曾与白凡有约的腾海。 “大匠师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腾海走到樊缺身边，微笑问道。 樊缺此时焦急万分，却不敢在腾海面前表现出来，赶忙抚胸单膝跪地，回道:“并无急事，只是去看望我的老友，近卫队长——严峰。” “哦。” 腾海点了点头，说道:“我奉召要去拜见祖巫大人，正好要与你同路一段，不如一起走吧。” “很荣幸。”樊缺又施一礼，满面艳羡的抬起了头。 大蛮山地位最高的其实并非蛮王，而是这位神秘的祖巫大人，只是祖巫居住在山巅，平素就连蛮王也很少有机会得见，樊缺则根本就没见过。不过祖巫似乎很喜欢腾海世子，经常单独召见，也因此，腾海私下已被认定为下一任蛮王。 “世子能常伴祖巫大人左右，实在是天大的荣幸啊！”樊缺一边奉承，一边侧身头前领路。 腾海摆了摆手，哈哈大笑。 当下二人作着闲聊，一路向山上走去。 及至天色将晚，樊缺先到了目的地，向腾海辞别。 看着樊缺急急忙忙的背影，腾海笑着摇了摇头，他早已看出了樊缺有急事，却故意拖着他一路缓缓行进。倒不是他了解其中原委，只是他对樊缺品行评价不高，顺路拖延下他的“好事”罢了。 放下心思，腾海面容一整，开始爬最后一段山路。 天色已很昏暗，不过腾海目力如鹰隼，走起来竟毫无障碍。越过一片建筑群，上方还有千丈之遥，再无人家，腾海走的依旧不紧不慢。 本来觐见的时间，就是在明早日出时分。 腾海赶夜路的时候，白凡和一诺已经下到了冰山底，正在沿着海边往回走。并没有如昨晚一般在山下露宿，白凡总觉得那樊缺不会就此罢手，为避免麻烦，便干脆连夜回程。 极北的夜晚寒风呼啸，把大地吹起了毛，白凡担心一诺受不得冻，便将鱼篓倒空，让一诺钻进去歇息避风。 “快睡吧，我加快些脚程，很快就能到家。”白凡拍了拍背后鱼篓说道。 一诺仍处在兴奋中，不过他此时对白凡可谓言听计从，闻言重重“嗯”了一声，抱着刀强行闭上了眼睛。白凡见他不在动弹，紧了紧背篓开始奔跑。 他是猎人，对危险有着天生的敏锐感觉，刚才从樊缺的眼中，他看到了如豺一般的贪婪。若只是自己，他对此根本就不会在意，可现在他还带着一诺，必须慎重处理。 越想越担心，白凡脚下又加快了些，他此时也顾不得保存体力，将速度提升到了最快。只见冰原上刮起了一道风，卷着长长雪龙，将北风远远抛在了身后。 疾驰狂奔之下，只用了一个时辰，白凡便背着一诺跑回了家。迎着雷卷疑惑的目光，白凡径直冲进冰屋里，将已经睡着的一诺抱出，轻轻放在了皮堆上。 “我要赶紧离开，还欠你几天工，只能日后再还了。”白凡表情严肃的看着大汉雷卷，在他对面席地而坐，开始细说起今日之事。 雷卷听着听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脸上浮现浓重的阴霾。 二人这一说，便直说到了天明，等天光再度亮起时，白凡已整理好了行装，走出了冰屋。 回望一眼，雷卷领着一诺站在门口，注目相送。 “回去吧。”白凡挥了挥手，身影一闪，已出现在了远处。 并没有出海离开，白凡竟一头窜上了大蛮山陡峭的冰壁，向山巅攀爬起来。他还不能离开，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还没有完成。 看着冰壁上已微小如蚂蚁的白凡，沉默寡言的雷卷将手放在一诺肩头，用力按了下去。 “跪下，磕头送别你的师尊！”一诺被这一把按的屈膝跪地，重重一个头磕在了坚冰上。 咚！ 大蛮山巅，腾海抬起的脚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经过一整夜的跋涉，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前方，那祖巫居住的小屋已在眼前。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山腰处传来一声战鼓，只是距离太远，听得不真切。 “你也听到了？”前方传来话语，那是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年人，正盘膝坐在小屋门前，纹丝不动。 清癯的脸庞，落寞的神情，手指纤细修长，五绺长髯随风轻摆。这一身打扮完全不似蛮族，倒像是九州的读书人。 此人数年前突然出现，腾海曾见过几次，却不知其身份来历，祖巫不说，他也不敢问。 每一次看见他，他都如今日一般，盘坐在石屋门前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冰雕。 “我来求见祖巫大人。”腾海走到中年人身边，恭恭敬敬抚胸一礼。 中年人毫无表情，胸腔里发出机械的声音:“她在等你，进去吧。” 说完，中年人仿佛死过去一般，再无声息。腾海早已见惯，对着他又低了下头，擦身而过跨进了小屋中。 屋子很小，只有一丈见方，由不规则的寒铁矿石堆砌而成，非常简陋。屋门朝北，屋内也没有窗，光线黯淡。 腾海进入屋中，走到一座石塌前，并未施蛮族礼，而是单膝跪了下去。石塌上并无人，只有一柄短剑斜插其上，不时明灭着银色光芒。 此剑形制繁复，除锋刃外，通体铸有细密精美的花纹，长约二尺余，光华流转间，隐约有“嗡嗡”震动传出。 大蛮山至高无上的祖巫，难道竟是一把剑不成？！ 第九十七章：约定 随着腾海跪地，那把剑光芒骤然大盛，震动声也愈加明显，忽有一道女声自剑内传了出来。 “你前次去落英山，可曾亲见那个剑客陨落？” 腾海一怔，仔细回忆一番，摇头答道:“不曾亲见，只寻回了您吩咐的红色剑刃残片。不过那里山川崩毁竟有二十余里，如此毁天灭地之力，想来他也逃不出。” “嗯。”女声回应，语调中满是落寞。 “你去吧，告知乃父，天下将乱，不可再遣人去九州。”片刻后，女声说道。 腾海不敢多言，又施一礼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腾海走到绝壁边看着云深处，长长吁了一气:“祖巫要寻找的到底是谁？一个小剑客，真有那么重要吗？” 门边，青衣中年人抬头看了腾海一眼，又毫无表情闭上。 门内，那短剑光华渐弱，一道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这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穿着一身蓝花粗布长裙，包着头巾的臻首低垂，定定看着抬至胸前的右手。 那洁白的手心里，正躺着一枚赤红的剑刃碎片。 若是白凡在此，必然会大吃一惊，这碎片正是当初铸朝华剑时，被铁师傅熔进去的那枚。自从朝华剑崩毁后，这碎片便不知所踪，没想到竟被腾海寻来送到了这里。 “你到底是死是活？没有赤霄残片的指引，我感受不到你……”女子痴痴自言自语着，抬起头看向门外，露出一张满是落寞的精致面孔。 下一刻，女子忽然秀眉一蹙，探手拔出插在石塌上的短剑，随后便连人带剑一起凭空消失。 同一时刻，腾海正站在山巅绝壁边，满面怒容看着下方。只见那山腰处飞出一整队雪雕，沿着冰壁向西面盘旋飞去。 “胡闹！蛮王亲卫队怎么能擅动？”言罢，腾海全速展开身形，向着山下跑去。 这一队雪羽雕足有上百，排成整齐的队列，擦着冰壁螺旋向下，呼啸着破开一重重云雾。晶莹的冰壁上，反射着骑手们剽悍的身影，仿佛淌过道道流光。 待这队雪雕全部冲进下一层云雾里，原处光滑如镜的冰面忽然崩开，一位短发少年从冰壁里探出了身形。 此人，正是刚爬到半山腰的白凡。 “希望他们不会为难一诺父子。”白凡满怀担心看着一诺家的方向，半晌后方才放下了心思。也许自己杞人忧天了吧，雷卷与一诺父子与他们并无利益关系，他们没理由无故伤害同族人。 抬头望去，上方云遮雾绕，依然看不见山巅。 白凡左手牢牢插进冰层，稍稍活动了下手脚，接着猱身而上，紧贴冰面纵起十丈高，在将要下落之际，右手再次插入坚冰中稳固住了身体。他这一路便是这般交替而上，虽极耗体力，速度却很快，并且避开了蛮族人。 那冒认他师傅的人修为绝顶，在白凡想来，必是住在大蛮山高处，他打算直接从山巅开始寻找。 这边厢白凡刚稳住身形，也不作调整，立时又向上纵去，他打算趁着现在没有守卫巡逻，尽快爬到山巅去。 只是，现在真的没人发现他吗？ 白凡又向上纵了百来丈，就在他准备下一轮交替时，忽然停下动作，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就在刚才，他似在冰壁上看见有一道银光，从他背后一闪而过。 蓦然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只见身后三丈外的半空，正悬浮着一把二尺短剑，锋芒朝上，放射着清冷的银白光华。 “竟然是你！”上方传来一道诧异的女声，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姿缓缓飘落。 白凡闻声脑海轰鸣，险些自绝壁上跌落下去，这声音他曾在黑风口战场听过，正是他要来此寻找的人！ 举头看去，只见那女子年约花信，穿着一身简朴的蓝花长裙，头上包一方蓝布裹着青丝，肌肤如雪一般莹白。 这女子，也就是冒充白凡师傅的人，赫然竟是大蛮山祖巫！ 白凡打量女子，女子也在打量他，她身姿轻若薄纱，仿佛完全没有重量，悠悠然飘到那悬浮的短剑上方，伸出纤足一点，便稳稳的站在了剑尖上。 “天地间第二把逆刃！偷上我大蛮山意欲何为？”女子秀眉紧锁看着白凡，面色愈加冰冷。 白凡闻言，面色也冷了下来，此女子冒认自己师父在先，自己应约前来后，态度又如此无礼，若不是当下有求于她，以白凡的脾气，只怕立刻转身就走了。 “什么刃与你不相干，既然约我前来，总不会只为了教训我吧？”白凡稳住身形淡淡说道。 女子闻言一怔，旋即明白了白凡的意思。 “难道，你就是那少年剑客？你竟没有死？!” 女子喃喃自语，面上不经意露出一抹喜色，随后悚然惊醒，双手用力绞在一起，低着头皱眉沉思起来。 白凡冷看女子内心挣扎，不言不语。 忽然，女子自挣扎中一咬牙，将一只素手伸到了白凡面前。 “你可认识此物？” 白凡朝她手心看去，只见那里躺着一枚赤红色的金属碎片，正是当初铁师傅为自己铸朝华剑时，熔在剑体里的。 “这是我的！还我！”白凡眼见此物，心中如翻江倒海，对着女子大喝一声。 此物与朝华剑残片一样，都是铁师傅留给自己之物，在他心目中，比什么宝物都重要！ “不，这不是你的！”女子摇了摇头否定，眼中竟有一抹哀伤浮现。 “这是——赤霄剑上的残片，我也是循着其上熟悉的残留气息，方才找到了你。至于此物为何会流落在你手中，其中因果我还不知晓，是以约你前来，本打算收你为徒，现在看来，已无此必要了。” 嘎嘣嘣！ 一连串崩裂声传来，那是白凡插在寒冰里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将之捏碎。 “什么赤霄？我不认识他！此物是我师傅传给我的！还有，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师父？”白凡激愤之下，不管不顾对着女子放声大吼。 “你师父？”女子闻言一惊，收回了手中残片。 “你说的师傅究竟是谁？我对此事存疑，你必须老老实实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