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歌,倾城第一医后》 第一章 皇宫潭水深千尺 每当程小虎十分悉心地开导姜一闲,说他在工地搬砖比姜一闲当御医累得多时,姜一闲都是十分不屑的。还是那句话,皇宫潭水深千尺,从此节操是路人。这个惬意的春日午后,樱花洒洒,微风习习,她坐在姜府的茶凳上嗑瓜子,看到程小虎从远方一溜烟跑过来,抿了一口茶水。看来是程小虎搬完了一天的砖和瓦,要开始苦口婆心教育姜一闲了。 姜一闲翘着二郎腿抖了抖,抬眼看到程小虎眼神里的无奈。程小虎不甘心,许是觉得她这性子没前途了,撇着嘴用指节叩着茶桌:“一闲姐,我太可悲了,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到头来,月钱也就二两银锭,还没提成。而你呢,直接继承了大公子的衣钵,终日无所事事都能混个二十两银子……大公子用心良苦,这可真是把你的后半生都保障了。” 程小虎不提这一戳子事倒还好了,他这样一提,姜一闲一下子悲痛不已地回忆起一个月前,父兄专门为她设下的鸿门宴。那个夜晚月色恍惚,她的父兄笑得邪魅狂狷,毫不犹豫地将姜一闲推向皇宫这个深潭。 当姜一闲第一次知道要顶替父兄充当御医的时候,其实她是拒绝的。因为姜一闲觉得,不能父兄让她上她就上,她得试一下。事实上御医不好当,类似姜一闲这样的一枚不学无术的良民,摊上的不仅仅是不好当的事,而是欺上瞒下的活计。她觉得自己搞不准就会被皇帝拉出去砍头。 所以当姜一闲伸出尔康手拒绝的时候,父兄笑米米地摸了摸她的头。她的父兄姜超表示十分相信她的智商,而且已经在姜一闲的茶杯里下了蒙汗药。于是……那个夜晚,父兄在她眼神迷离之下,背着行囊远走高飞。 往事不堪回首……姜一闲抹了两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和程小虎勾肩搭背地去后院晒药材。 姜一闲说她自己不学无术不是没有依据的。她的父兄是天下名医,奈何心中有一把灭不住的热火,姜府这一尺高墙关不住他追求自由的心,他便带着老相好一路向西去了。姜一闲和程小虎都是跟着父兄学医的,程小虎脑瓜子没有姜一闲好,而她没程小虎勤快,在学医这方面,需要的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因而程小虎比姜一闲医术精通不止一万倍。 姜一闲到现在认识的药材不过数十种,会诊治的病状除了风寒还是风寒……父兄如此草率把当朝御医的职位交给她乱整,这样真的好吗?! “二小姐!二小姐不好啦!” 空气中传来如此焦急而尖亮的声音,姜一闲甩了甩头,她用脚趾头都能听出来,这是她那靠谱至极的丫鬟——小橘子的嗓门。 小橘子这一紧张起来,姜一闲也淡定不了。她赶忙招呼小橘子跑近些,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程小虎也是一脸焦虑,放下手里的药材,又是期盼又是焦虑地盯着小橘子。 小橘子眉头一皱:“小姐,不好了!皇宫那边派人通报说,姜御医要是再不去上朝,皇上就要拆了姜府!现下大公子也不在府中,我们哪儿有姜御医,哪儿有啊!!小姐,怎么办啊……” 姜一闲猛然回过神来,一种大难当头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身,久久散不去。 程小虎似是想到了什么,黑着脸道:“一闲姐,你多久没去上朝了?” 姜一闲颇为艰难地扯出难看的笑,慢吞吞伸出三个指头。 程小虎迟疑了会儿,“三天?” 她摇了摇头,程小虎简直太天真了。她怕自己说出真相后程小虎会打死她,犹豫着吞吐了一会儿。但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好主意…… “三……三十天……” 程小虎:“……” -本章完结- 第二章 不可以这么早挂掉 实质上,父兄消失后的一个月,朝堂上都是没有“姜御医”这一号人的。小橘子曾经对姜一闲说过,在宫廷做事的大臣,每年都有约摸半个月的假期,姜一闲心想着这敢情好啊,于是差人帮她把自家父兄一年的假期都请掉了,然后成功地连续赖掉一个月的早朝。 对外,姜一闲宣称姜御医染上怪病,就算是天罗神仙来了也不见。因此宫里奉旨派来的和自行前来问候姜御医的许多人,都被她无情地一一赶走。 姜府不大,家仆统共才十几号,几乎都是清一色和她有多年交情的旧人,姜一闲十分相信自己与家仆上下一心。而小橘子却摆了摆手,神秘兮兮地将她拉到里屋,小声对姜一闲说:“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能贸贸然然就去上早朝,若是有人知道了你是女扮男装欺瞒陛下这事儿,向朝廷告发了,这可是欺君之罪,不仅您会死,我也会挂掉的啊!” 姜一闲的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下,心想小姐我还没出嫁,不可以这么早就挂掉。 姜一闲连忙揪住小橘子的衣袖,摇了摇,忧愁道:“小橘子,那我该怎么办啊……父兄都丢下我不管了,我又这样没有能耐,要是我真被朝廷抓住了,皇帝赐我死罪,你们也会被我拉下水……父兄也不一定会来救我,唉。” 人生艰难,姜一闲还没步入朝堂,就对这块地产生了无比巨大的畏惧。 所以说,官宦之家难事多,程小虎总觉得御医拿钱容易,却不知道,干御医这行的,压力如山大,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自己的项上人头。 小橘子凑在姜一闲耳边说了几句话,顿时让她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她姜一闲呢是个有福之人,早些年算命的就说过了。虽然她觉得算命先生能把什么都说得神乎其神,不靠谱的成分太多,但是人之将死,啥话都信…… 当晚,姜一闲背着一个大包袱,在家仆们沉闷的重重注视下,带着泪回头与他们告别。不要问她是怎么哭出来的,小橘子让她回想回想自己认为最可悲的事,姜一闲就那么冷不丁地想到了父兄将御医的烂摊子丢给她这档子事,随后心头一哽,两行清泪无言落下。 “我走了以后,你们要多多保重啊……” 家仆纷纷抹了眼泪,却是一言不发。 姜一闲看着他们熟悉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是假戏真做。家仆的眼神里都写着挽留和不舍,她的脚步顿了顿,突然间不想走了。 小橘子许是看出什么端倪,用手帕捂着小脸蛋,故意颤着声音对她哭道:“哎呀小姐,您南下求学是姜家的荣耀,我们相信终有一日还能再见的!但是您再不走的话,城门要关了!” 姜一闲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同他们道别一声,再迈开小步子,轻盈至极地消失在姜府远处。 实则她只是在演戏,演一出姜家二小姐南下去远方求学,鲜能回朝的假戏。 -本章完结- 第三章 不在场的证明 小橘子说,只有她事先做好了不在场的证明,姜家才能安稳更长一段时间。 姜一闲一个人走啊走啊,漆黑的夜色似是浓了重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姜一闲凭着月光清辉四处张望,仔细搜寻小橘子说过的一辆蓝布马车,不知是她眼瞎还是啥,这四周明明是冷清清的荒野,哪有小橘子说的那辆马车? 一阵阴风吹过,姜一闲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身后若有若地无伴着人踩断树枝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的心跳愈发加快,双肩瑟缩,在自己感觉那人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之时,姜一闲仰头便是狂嚎一声:“父兄——” 姜一闲的肩被人拍了一下,原谅她没骨气胆子小,眼前一黑,就这么吓得昏了过去。 梦里混混沌沌,姜一闲隐约看到了父兄的背影。父兄于她恩重如山,爹娘给了姜一闲第一次生命,父兄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姜一闲的爹娘在她两岁时双双殉世,她的父兄那时也不过十三岁,姜家的存亡就掌握在年纪轻轻的父兄手里了。父兄带着姜一闲走访远亲寻求帮助,一边苦学医术,终于有一天,姜家从原来的落魄商户变成官宦之家,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梦中,父兄朝姜一闲慢慢走来,伸出手往她额上一探,合该是父兄的手特别冰凉,姜一闲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屋内昏暗的光芒不太刺眼,她眨了眨眼,看到一只袖子在自己眼前摇来摇去,伴随着她额头上顺滑触感的冰凉,姜一闲猛然意识到梦里父兄的手就该是一条湿凉凉的帕子。 姜一闲投去探寻的目光,眼皮子往上撂,终于看到一张陌生而漂亮的面孔——眉眼间带着些许英气的一个姑娘。 顿时,姜一闲的戒备心少了些许。同时又庆幸自己真是好命,自己一定是昏过去后被这个姑娘救了。她绽出一个笑,撑着床榻坐了起来,抚着隐隐作痛的肩膀道:“感谢姑娘救助之恩,那个在我身后的人,一定是你了,嘿嘿。” 实际上笑颜之下,姜一闲还有些怨念,心想:要不是她脚步太过轻盈,本小姐也不会颇无面子地被她吓昏,也不会被她救下欠了人情,唉,咱们这运气未免太差了点。 那姑娘却摇摇头,“你并非为我所救,而是一位公子将你带来,托我照顾你的。” 这么说来,她背后的人是一个男的?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姜一闲惊讶得眼珠子要掉出来,机警之下连忙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身子,还好自己毫发无损。待她缓了缓神,问道:“他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那姑娘起身倒了一杯子温开水递给姜一闲,瞟了一眼窗外,平平淡淡地加了一句:“现在已经是破晓时分了。” 我…… 姜一闲一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她一个着急,便把水呛到喉咙里。她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咽下这口水呢?什么叫悔不当初,咳得要流出眼泪的姜一闲表示十分了解。 -本章完结- 第四章 两个核桃 其实姜一闲是个闲人,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良家妇女。一个月前,她还吃喝不愁,而现如今,唉……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带来的包袱,里面装着小橘子事先为姜一闲准备好的换装道具。姜一闲即将扮演成自家父兄的模样,去皇宫感受人生中的第一次上朝。 姜一闲眼神飘摇,朝四周望了望,还好自己颇为眼尖,在桌脚阴暗处,安安静静地躺着她带来的大红色包袱。 看外面的天色,怕是再有个几柱香时间,太阳就要升起了。姜一闲暗暗提醒自己动作一定要快。朝廷固定在辰时上朝,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离皇宫多远路程,总之……她已经缺勤了一个月,再要迟到一次早朝,姜一闲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提前见到九泉之下的爹娘。 姜一闲草草地梳洗完毕,趁那位姑娘出门的空当,解开包裹,拿出长长的布带束住胸口,再从里头翻出父兄穿过的藏青朝服,一股脑儿地套上。姜一闲跟她的父兄的长相有两分相似,但仅有两分相似,这也是一个大问题…… 姜一闲瞅着镜子里男不男女不女的自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是什么呢?终于,一个激灵,让她想起小橘子塞在包袱最低下的终极道具——两个核桃。 其实姜一闲不是故意想抹黑她的父兄,至于她为什么拿了两个核桃当道具,姜一闲表示自己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的。 父兄为了光耀姜家,避开已有成文的《药经》、《病理》等医学宗师级著作,立志要开辟一条自主创新写医术的道路。俗话说,实践出真知,她的父兄从小以身试药以身试毒,看到什么草什么花什么树枝,他都要放在嘴里用力嚼几下。一些材料很硬,就要用力去嚼。然而腮帮子嚼得多了,就容易变大变鼓,由是,她父兄全身上下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极其庞大的腮帮子。 可是姜一闲没有大腮帮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真实的姜御医。于是……这个核桃就能派上用场啦,姜一闲得把它塞在腮帮子里,让核桃把自己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可还别说,选核桃真是一件难事,太大了吧,不行,塞不进嘴里;太小了吧,力度不强,扮不像她父兄……唉,姜一闲可是和小橘子选了半个时辰呢。 那姑娘乍一进门,看到姜一闲,直接吓了个透。她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脸对她解释:“姑娘,我这一身装扮实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说罢,姜一闲取下手腕上的寒玉镯子,将其放入她手里,实则是在贿赂这个姑娘:“今天的事情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你没有见过我,我也不曾来过这里!” 那姑娘盯着手中的镯子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好。” “我相信你。” 姜一闲同那位姑娘草草道了别,趁着破晓渐明的天色,背着小行囊快速离开。 -本章完结- 第五章 未进宫门就要被识破 皇宫在皇城的正北方。大凛国以北为尊,这是开朝以来就存在的礼节,姜一闲出了屋子,环顾四周,发现依然没有蓝布马车,姜一闲便放弃了寻找马车代步的想法。她庆幸自己常年与程小虎赛跑,练就一身久跑不喘的功夫。说时迟那时快,姜一闲小姐鼓足一口气,迈开两条步子就往城北奔去。 在接近皇城之时,姜一闲挑了个荫蔽的地方将两个核桃塞进嘴里。这两个核桃威力太大了,愣是膈得她的腮帮子生疼生疼的。姜一闲安慰自己这些算什么,不成功便成仁,为了姜家的安宁和大伙的未来,她就必须付出这些。 姜一闲从太阳无甚光辉一直跑到它懒洋洋地普照大地,终于在皇宫城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双眼瞪大,身体前倾,同时将一只手伸进城门的那一头。 感受到这只手的存在,守门的侍卫停顿了动作,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姜一闲许多眼,其中一个侍卫眼睛一鼓,抬起食指颤颤抖抖,正对着姜一闲的鼻子停着。顿时姜一闲的心扑通扑通拔凉拔凉,心想好景不长,不是不长,是真短!难道这是未进宫门就被要识破的节奏吗…… 姜一闲迎风双腿战栗,外忧内患双重压力压得姜一闲十分难过。她的两个腮帮子由于核桃太大而撑得特别鼓,姜一闲的嘴巴被拉得老长老长,几乎很难合上,因此……小姐姜一闲整个人有些不好,迎着风却觉得仍然堵不住自己的口水,它似乎要迎风而出,姜一闲赶紧拿朝服的袖子抹了抹嘴。 那侍卫指了姜一闲半天,终于蹦出几个字,语气中的喜悦惊讶多过怀疑:“姜……姜御医?!” 提到嗓子眼的小心儿终于是放下了,姜一闲来不及感谢上苍,连忙快速地点头,示意那些侍卫赶紧放自己进去。 侍卫嘀咕了一句“姜御医的腮帮子怎么越来越大了”之后就开了城门,姜一闲如同逃命的泥鳅那般一溜烟奔入皇宫,一股脑往里面冲去,却在遇到的第一个分岔路口时傻了眼——姜一闲表示自己十岁之后就再也没来过皇宫,这……要去上朝的地方,姜一闲该怎么走呢? 好在宫里来来往往的宫人比较多,姜一闲努力咽下口水,就近随便抓住了一个小太监,口齿不清地盘问着去上朝的路。 小太监也许是认出了姜一闲扮的人是谁,蔑视一般笑了一声,语调阴阳怪气:“哟,久日不见姜御医,您这腮帮子可是越发地鼓胀了呢。您是说要去明敬殿是吧?姜御医一个月不来上朝,连上朝的路都不记得了,真是……牛气冲天啊。” 哼她就是牛,就是牛气冲天怎么啦?!?!姜一闲发誓,要不是自己口里含着两个核桃不方便跟他争辩,这个小太监早就被姜一闲骂得狗血淋头了。现下她一口的口水,真教她想全全喷到他那张白希阴气的脸上。你说这小太监身为一个男人……哦不,一个有着一部分男性特征的人,他怎么能这么婆嗦那张嘴! -本章完结- 第六章 迟到者不得进殿 姜一闲本来是谦敬地问个路吧,这公公竟然还嫌弃起她来了!若非那昏君扬言要拆了她的姜府,她姜一闲会这样没骨气跑来上朝??姜一闲无言对着他锦蓝色的帽子翻了个白眼,烦闷间,终于从他口里听到几句话:“喏,向前直走,第三个分岔口左转直走就是了。” 姜一闲强压下一肚子的闷气,免费送给小公公一个白眼大礼包,就在小公公指着她的鼻子要发火时赶忙转身跑远,按照小公公所说的路线一路狂奔。还好她体力强健,要是换一个官家小姐这样高强度地跑步,早就趴在地上喘了。 当她好不容易看到明敬殿三个字时,姜一闲隐隐听到从明敬殿里传出来的空灵人声。姜一闲忽然有些紧张,这个殿堂如此之大,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反射得清晰悦耳。 有了之前成功蒙骗侍卫的经验,她对自己的易容术胸有成竹。姜一闲刚要以姜御医的身份穿过殿槛,明敬殿的几个守卫毫不留情地将缨枪往姜一闲面前交叉,低声喝道:“陛下有令,迟到者不得进殿!” 姜一闲努力地合上被两个核桃拉得老开的嘴,心想一定是侍卫们不认得姜御医,不愿意给她开后门。明敬殿里的大臣少说也有四十位,若是她能悄无声息地进殿,偷偷站在后排,这皇帝也不一定知道她迟到了。 姜一闲摇摇头摆摆手,再指了指自己,她用一系列能表达的肢体语言向他们述说了一句话:侍卫哥哥,这里是姜御医啊,悄悄放我进去可以吗! 几个侍卫十分淡定,雷打不动,目视前方,眼里根本没有姜一闲焦急郁闷的一张脸。 姜一闲焦虑不已,无奈之下只能继续纠缠,就在此时,殿里一阵骚动。她闻声朝里望去,目光特地停留在殿上端坐着的那一道明黄身影,那人合该是大凛国的老大——闻人御了。闻人御道了一句“各位若无上奏,那便退朝罢”,他潇洒起身的瞬间,他身旁的华服公公高声细嗓喊着:“退朝!” 诸位大臣便跪地高呼万岁,等到陛下不见身影,三三两两结伴出殿。 这些大臣姜一闲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都认识姜一闲,或者说,她的父兄。也许是姜一闲扮父兄扮得出神入化,好些个大臣看到姜一闲后纷纷叹气,道:“姜御医,您一切都还好吧?我这些天来是想去探望你的,但被你的妹妹婉拒了。姜御医一个月不来上朝,陛下怕是要降你罪了。” 这些大臣所说的话在姜一闲耳旁循环往复,让她的心一阵震颤。待到大臣们几乎都走掉,她仍然站在明敬殿前恍然出神。殿内忽的跑出个小公公出来通报,说皇上宣姜御医觐见……宣姜御医觐见……姜御医……觐见…… 这朝堂上还有第二个姜御医吗?!毋庸置疑,没有!皇帝宣见姜御医,那他要见的不就是姜一闲吗!那小公公见她半天不动步子,睨了姜一闲一眼,凛声道:“姜御医,还愣着作甚?” 姜一闲皱了皱眉,她表示自己内心无话可说。姜一闲已经两股战战,握紧蓝色朝服的两侧衣襟,姜一闲深吸一口气憋着,颤颤巍巍,步伐沉重地走进明敬殿。 -本章完结- 第七章 臣不得不死 明敬殿格外空旷,姜一闲跟着那公公往前走,姜一闲觉得自己和公公轻落的脚步都似是铮铮作响,吵得她心头一阵揪紧,她连眼皮子也不敢抬。公公将姜一闲带到闻人御所在的地方,然后便默默退下了。 公公离开之时带紧了门,就在两扇门框相碰的一刹那,姜一闲两个膝盖一瞬间瘫软无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从膝盖传来刺骨的冰凉和痛感。 外头都传言当朝皇帝闻人御对百姓宽松、对臣子严苛,在今日进宫之前,姜一闲还是十分不屑这些夸张的传言的。姜一闲顶着父兄姜御医的名头,蔑视皇威,请了半个月的假却连假带旷了一个月,这皇上若是不拿下姜一闲的项上人头,怕是难解他心头之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还不能装死!姜一闲想着想着,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头顶一声沉稳温润的男声传来,夹杂着一些孤傲:“姜御医连续一月不听早政,如今又晚到朝堂,这按照大凛国的惯例,是要被流放的。” 姜一闲眼皮子不由自主颤了颤,就说吧就说吧,皇帝肯定要拿她说事儿,不然闻人御何必私下召请她觐见?还不是为了避人耳目,让他好安心地对她判罪严惩……姜一闲两行清泪已然到了眼眶,自己还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尚无婚配,人生的价值还未实现,怎么可以被流放?! “罢了,朕念你旧时妙手回春救人无数,就饶你一命。” 姜一闲的眼泪鼻涕神奇地停顿在原处,她瞪了瞪眼睛,内心长吁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死劫、合该是姜一闲命大之时,头顶又幽幽飘来闻人御不可违抗的话音:“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罚你站在明敬殿三个时辰,可有异议?” 哎哟我的娘哟!皇帝老爷不赐姜一闲一死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有异议! 姜一闲连忙匐了匐身,十分迅速地摇头甩脑,眼睛盯着姜一闲吓得发青的手指节,顾不得自己嘴中要喷出来的核桃,口齿不清大声喊道:“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微臣毫无异议!微臣这就去站着!” 说着姜一闲便提起膝盖躬着身站起来,并未得到闻人御的允许便迈开魔鬼的步伐,劫后余生一般撒腿往殿外跑。 也不知闻人御心有多大,这样一个毫无礼节冲冲撞撞的姜御医,竟然没有令他龙颜不悦。只是淡淡一句:“朕尚未下达命令你便往外跑,这是忘了宫廷的规矩?”他顿了一会儿,又道:“罢了,朕不计较。去站着吧。” 这闻人御只要一开口,姜一闲的小心肝就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好在是绝处逢生如释重负,没想到这皇帝老大脾气也不是那么的差。姜一闲回头赶紧匐身谢恩,眼皮子不经意间扫过端坐于红木椅上威严万分的明黄身影。待姜一闲被公公带着走出明敬殿,她才回过神来,姜一闲有些好奇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她是……瞥到了闻人御的脸? -本章完结- 第八章 印象有多差 那合该是一个清瘦干净的皇帝。清晨的初阳照进那个比明敬殿小却精致得多的屋子,折射出一道道淡淡的细微光芒,衬得闻人御的脸白希苍然,不沾尘俗。一瞬一瞥,虽是尚未看清他的眉眼,但姜一闲表示自己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她恨不得一掌拍碎自己嘴里的核桃……她气呀。 那些黑市上卖得火爆的皇帝画像到底是什么个鬼东西?!姜一闲尚记得小橘子花三文钱买来的一张皇帝画像,上面的闻人御面色黑红,方脸瞠目,肚皮凸起得如同怀胎十月的女子。无论是一个眼光多么低的人都不会对那画像上的皇帝提起兴趣,更别提今日目睹皇帝真容前的姜一闲对闻人御的印象有多差了! 姜一闲的两个腮帮子被核桃撑得有些疼,许是她灵光乍破,姜一闲忽然十分惊恐地思虑到一件事情:长年累月她都要含着两个核桃来皇宫,那她自己的腮帮子会不会被它们生生撑成她父兄的模样?! 她无法接受。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姜一闲忧心忡忡地走下台阶,面对着明敬殿,目视前方,笔直立正。她身旁的公公一路上板着脸,姜一闲声都不敢吱,公公看到她站姿端正,围着她转了两圈便走了。姜一闲用余光瞟到公公渐渐消失的背影,这才幽幽地转了转僵直的眼珠子,整个身体松懈下来。 姜一闲抬头望了望天,娇弱无力的太阳尚且还在明敬殿的瓦檐处悠悠闲闲地照着大地。这要姜一闲在娇阳下站三个时辰,是遣她从娇阳站到骄阳的节奏啊……娇骄之间只字不同,性质却相差太多。 姜一闲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核桃撑开的腮帮子,垂头丧气地站在明敬殿前。皇宫里花草树木何其多,鸣唱枝头的鸟儿也不计其数。好在殿前没什么巡卫,落得个清净,等到姜一闲慢慢熬过这三时辰,就能回姜府对小橘子吹吹牛啦。 站着站着,肚子“咕噜”一声,姜一闲愣了愣,估计是没用早膳,肚子不高兴了。不多时,姜一闲的身后莫名传来一群妙龄女子的声音,可能是姜一闲这人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她只觉得自己从这些声音中就能听出来姑娘们搔首弄姿的模样。 一道娇媚的女声夹杂着些许不甘,嗔道:“林嫔姐姐,听说陛下前几天去您那儿过夜了。林嫔姐姐真是好福气,区区一个月就能让陛下入幕两次,让咱们几个妹妹好生羡慕!” “是啊是啊!林嫔姐姐好福气!”零零碎碎的几道清音,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她们对林嫔的艳羡以及嫉妒。 姜一闲顶着两个大核桃在晚春的阳光下罚站,也不知站了多久,太阳越来越大,她只觉得自己的头顶和衣服愈发的烫。腮帮子膈得生疼不说,整个人还又累又饿。再遇上这些个莺莺燕燕在自己耳边嘈闹,姜一闲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暴躁的内心,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章完结- 第九章 砧板上的鱼肉 那几个莺莺燕燕忽然转移了注意力,一位橙衣打扮的娘娘大约在姜一闲身后三四步的地方停下,迸发一种莫名而让姜一闲厌烦的气场:“这是谁又被陛下罚站了吗?” 另一个绿装娘娘立马接了话:“莫美人此话不妥,这明明是我们几个姐妹第一次见人罚站,何来一‘又’之说?” 橙衣女子面露窘色,噤了声,后退入人群。 她们争着论着,一道亮丽的粉色在姜一闲眼前一闪,随即顿住。姜一闲反射性地抬了眼皮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相端正,浓妆艳抹的姑娘。 姜一闲见了她也不知道她的名分,更别提如何称呼这位娘娘。加之嘴里两个核桃说话不便,姜一闲便目视前方,噤声不语,无视粉衣娘娘打量她的目光,默默地抬高自己的逼格。 结果这个粉衣娘娘并不着急着说话,而是上上下下地看了姜一闲好一会儿,引来她所有的小伙伴都堆在姜一闲面前,同她一起对姜一闲投来数道探寻的目光。 其中一位女子托着脸颊发出疑问:“除了她的大腮帮子,本宫还觉得哪里不对,但就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此时此刻,姜一闲和一群姑娘共沉默。她下意识看了下自己平坦的胸,叹着气把目光投向远方。 忽然那位绿装娘娘惊呼:“一个男人,怎能生得如此细皮嫩肉?!” 这句话似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娘娘们纷纷感叹自己方才觉得不对的地方,就是姜一闲精致白希的肌肤。 “若是本宫没有认错,你就是那一月不上朝的姜御医吧?”绿装娘娘顿了顿,眼珠子滴溜一转,似是在回忆什么,“你给本宫诊过病,本宫记得。可是……那时候你并没有这么优良的肌肤啊!” 姜一闲反射性地把眼光移到这位绿装娘娘脸上,她的眼睛本就颇大,如今瞪起来就愈发大了。这是姜一闲对绿装娘娘的第一印象。 绿装娘娘话音刚落,姜一闲眼前的莺莺燕燕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凑近姜一闲,颇有礼仪地齐声问道:“您是怎么保养皮肤的?” 世人只知姜家有个名动八方的神医,却不知府中还藏了这样一位不见经传的美人。姜家二小姐天生丽质、沉鱼落雁自是不用言说的,就连姜一闲扮成了男人的模样也能吸引一大群后妃娘娘们的青睐。 姜一闲男人装扮之下还是有些娇羞的,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并不言语,心情却雀跃许多。起先她认为这几个娘娘就会斗嘴巴皮子,十分怀疑她们的智商。不过幸好幸好,好在这些后妃们虽是没有头脑,但有一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姜一闲还是不与她们计较太多罢。 姜一闲面对的只是娘娘们而不是皇帝,因此不是生死关头,姜一闲是不会再含着这俩核桃说话了。姜一闲默默数了数面前的女人们,一共是五位娘娘。粉衣橙衣绿衣红衣蓝衣,每个人身着不同颜色的服装,似乎是一早就商量好的。 娘娘们盯着她,眼睛都在发光,好似姜一闲是她们砧板上的鱼肉。 -本章完结- 第十章 就是这么牛气冲天 粉衣娘娘手里拿着上好的团扇,瞟了一眼渐渐升起的太阳,忽然收敛了自己饥渴的神色,端出命令的架势:“妹妹们,这也快要到午时了,咱们再晒太阳,皮肤就更别想好了。姜御医今日定是被陛下罚了站,本宫建议大家各回芳苑,让姜御医安安心心地受完惩罚。” 这个粉衣娘娘的品阶一定是她们一群人中最高的,称呼其他几位娘娘为“妹妹”,说话也这么有号召力。粉衣娘娘话音刚一落下,那些个莺莺燕燕一并正了颜色,颇为有礼地福了福身道:“妾等听凭林嫔娘娘命令,妾等告退。” 说罢,她们便各自去找各自的丫头,回各自的苑子了。绿衣娘娘走远几步,依依不舍地回头探寻姜一闲的背影,此外,她还看到粉衣林嫔仍然停步在原地。她双拳握紧,两眼一眯,低声自语道:“可恶的林嫔,必是想独占这等好事!我钟落落绝不会让你得逞!” 钟落落,当朝礼部钟尚书之女,家室地位一般,曾得陛下赏识,封为贵人。 姜一闲眼前的五位娘娘只剩下这位林嫔娘娘。林嫔并没有起移她的大驾,等到其他四位后妃们走远没了声响,她把眼神再一次投向姜一闲,柔声道:“姜御医?” 林嫔嗓音本就极好,她柔声下来,竟是多了几分妖冶的味道。姜一闲在林嫔的目视之下,迫不得已地点了点头。 林嫔扯出一道优雅的笑容,在姜一闲身前缓缓地走来走去:“姜御医一月不上朝,莫非是去研究什么新的补药,以自己为药人,将自己的肌肤补成这样令本宫艳羡的模样?” 姜一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觉着自己假扮父兄,欺君之罪,已然是杀无赦的名头,既然如此,她也不在乎多骗几个人。姜一闲深呼吸一口,又是一点头。 林嫔见姜一闲不开口,皱了眉头,柔着嗓子继续道:“姜御医莫非无法说话?” 姜一闲摇头,但仍旧不说话。 “那姜御医为何不说话?”林嫔是二品嫔位,在这后宫,目前还没有人比她品级高。姜一闲如此放肆,若非林嫔认为姜一闲于她有用,怕是姜一闲早就要被林嫔惩罚了。 姜一闲忽然感受到什么,用嘴猛吸两口空气,为的是把已经到了牙齿边的口水吸回肚子里,然后做出一系列肢体语言告诉林嫔:不是微臣不说话!而是陛下不让说! 林嫔低头舒了口气:“难怪……难怪,本宫犹是记得上一次姜御医为本宫诊治时是十分热情的。” 姜一闲在心里默默地“呸”了一声,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甚至缓缓地点了点头。 果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啊!阿爹阿娘在天有灵,要知道,她姜一闲并不是一个满口谎言、苟且偷生之人!都是宫门惹的祸! 林嫔用团扇挡起了阳光,眯着眼瞟了一下太阳所在的位置,合该是午时了。而姜一闲是一个被罚站之人,不能有过多的动作,只能顶着骄阳在明敬殿前郁郁寡欢。姜一闲瞬间脑补了一下,若她敢偷懒,指不定某个角落就有皇帝的眼线,只待姜一闲松懈下来,报明给皇帝,然后要了她的小命! 林嫔摇着团扇,身体扭了扭,一副傲娇的模样:“这样吧,明ri你下了早朝就来本宫的雅裕殿为本宫看看身子吧。如今春夏之交,不知为何,本宫总是容易乏。”林嫔说罢,从姜一闲的眼前快速消失,只余下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姜一闲脑后渐渐远去。 就在姜一闲唉声叹气之时,一个小公公站在离姜一闲几步之遥的地方,掩着口鼻软着嗓子喊道:“哎哟,姜御医,您总算是站完了三个时辰!陛下让您回去!看您这汗液啊,哎哟哎哟,真是……公公我都没眼看了!赶紧回去吧啊!” 嗯,看来这是一个有洁癖的公公。 姜一闲如释重负,就地动动筋骨,然后一溜烟往出城的方向跑去。别问她为何如此精力旺盛,公公有句话夸得好,她就是这么牛气冲天。 -本章完结- 第十一章 是想死还是不想活啦 姜一闲凭着来时的记忆,顺着一条条干净的大道反绕回皇宫宫门方向,路上偶尔有宫中的巡卫和宫婢与她打个照面,他们都会憋着笑朝这位姜御医请安,姜一闲只觉得尴尬。 已经过了正午,宫门的守卫也换了一批。眼见着前方百步位置就是金灿灿的宫门,姜一闲用锦袖擦了擦额头上泛出的汗液,脚步顿住,半张的两嘴使劲一闭,这才放心地往宫门走去。 姜一闲小姐马上要顶着两个核桃和一群大男人近距离接触了,即使她将只是路过,即使姜一闲扮的是她父兄姜超,但出于女人爱美的天性,姜一闲并不想在他们的面前流口水。 侍卫长的耳力较好,他本是昂首挺胸在宫门前走来走去,姜一闲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时,他就已然停下步子,回头探视姜一闲了。姜一闲快速地正了神色,目光掠过侍卫头头,平视宫门,迈开大步子走去。 那头头邪魅狂狷地一笑,在姜一闲身旁低声询问道:“听上午的巡长说,一月不上朝的姜御医来宫里了。此时,这也过了下朝的时间,哎,姜御医,可是被陛下请去谈话了吗?还是被哪个娘娘请去诊病啦?” 姜一闲呼吸一窒,浑身不自在地侧过头与他对视,看到他极其黝黑的肤色,反射性地把脑瓜子往反方向一顶,瞪大了眼睛。大概与他僵持了三秒钟,姜一闲伸出手来,竖起自己的食指,凑近嘴唇,眯着眼神往他的小弟们脸上瞟,脸上写着一副“你最好噤声”的模样,目光在他们之间使劲扫过。 大庭广众之下,你敢讨论皇帝陛下和各位娘娘与本官的私事,是想死还是不想活啦?! 不需要姜一闲多说,这个侍卫长警惕起来,瞟了瞟他的小弟们,一边口中喃喃着“多说无益多说无益”,一边挥手让他的小弟们放姜一闲离开。 姜一闲眯着眼十分得意地往前走,这皇宫虽说深似海,但单就侍卫们来说,大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儿,想用言语调戏本官?本官只能耍点小表情吓吓你咯! 黝黑的侍卫长看着姜一闲清瘦娇小的背影,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终于过了皇宫警戒的边界,姜一闲挑了个鲜有人烟的地方,躲在树后,张大了嘴。她的左右手分别伸出食指在自己鼓得凸凸的腮帮子上戳了一下,“噗通”两声,两个核桃掉在地上发出清清脆脆的碰撞声,其中一个还“噔噔噔”地弹走挺远。 姜一闲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帕,擦了擦手指。她看到手帕上绣得活灵活现的两只黄鸡,内心迸出莫名的满足感。随即她又把小手帕收在腰间,转身迈步就要离开。 姜一闲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又转身回到树后。 她姜一闲既是一个良民又是一个好官,不能给大凛国蒙尘。加之这两个核桃曾是姜一闲的作案工具,姜一闲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草率地将两个核桃丢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得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它们消失灭迹。于是姜一闲掏出小手帕,隔着帕子将两个核桃都捡了起来。 姜一闲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天呐,本小姐的机智,在立身做官之后,竟然越发地闪光! -本章完结- 第十二章 出来混总要还的 姜一闲兜兜转转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姜府的位置。姜府许多年前本来是坐落在皇城沐月城中心的,加之它很大,因此十分显眼也非常好找回家的路。不过那已经是姜一闲两岁之前,父母健在时的事了。 姜家曾富甲一方,府邸都是在城中央买最贵的地皮,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才修建起来的。但后来家道中落,城中心的房子被官府收了,被大凛国上一任昏君活生生地改造成全大凛国最活/色生香的花楼——妙歌楼。以至于后来姜一闲每每路过妙歌楼,都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常言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数十年前,姜家还是富甲一方。那时候姜一闲太小了,对自家富甲一方时的记忆丝毫没有,她记忆犹深的是和父兄一起过了很久四处奔波,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直到父兄混出了名堂,朝廷才在沐月城的某个角落赏了姜家一套府邸。 听父兄说,这套府邸还抵不上原来姜府的十分之一。如今的姜府太偏僻啦,由是姜一闲找了许久才看到姜府的门匾。 姜家弃商从官走上仕途之后,父兄姜超为官清白,从不贪污,方圆十里皆知,除了城南的贫民窟,就姜一闲们姜家最穷。连那些偷渡到沐月城的叫花子,凭着一身缠人的好功夫,还能要盆满钵满的银钱。他们吃的住的实质上都比姜家好,平日里还扮成穷苦的模样在姜府门前静坐,看到这幅子现象,姜一闲也只能唉声叹气了。 姜府无钱雇佣侍卫,加之府里穷得响叮当无人会盯上,一直以来看守大门和充当侍卫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姜府的张管家。 姜一闲敲了敲门,过了一小会儿,张管家便来开了门。他见是身着朝服的姜一闲,连忙对姜一闲着了眼色,大声道:“大公子,您上朝怎么上了这么久啊!唉唉唉辛苦啦,快赶紧进府里吧!” 姜一闲苦着脸干笑几声,随后听到大门“砰”地被张管家关紧,这才抖了抖肩膀,背身过去快速抹了一把眼角憋着未落的眼泪。姜一闲今日怕是感触良多,才会情绪如此波动,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就是她。 张管家最是心疼姜一闲了,他几乎是看着姜一闲从女娃娃长成少女。在姜家刚刚起色的时候,张管家就已经在府中任职了,到如今,张管家在姜府蹉跎了近十年的光阴,他也是姜一闲和姜超十分信任的人。 张管家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了一些,小声道:“二小姐,您可用过膳?昨夜小橘子和程小虎找了您一晚上都没找着您,真是要把伯伯我急死了!” 张管家从不会过问姜一闲发生了什么事,张管家的关注点永远在自家小姐有没有冷着饿着或是受了欺负。 姜一闲吸了吸鼻子,先时皇帝那货罚她站了三小时她不觉得难过,而张管家说的几句话,如同开了挂一样猛地戳进姜一闲心里,戳得姜一闲直想泪流。 -本章完结- 第十三章 打着马虎眼休息一天 可是,她不能矫情!一有要哭的苗头,姜一闲会毫不犹豫地转移一下注意力:“唉……不提了不提了,小姐我今日能去上朝就很不错了,用膳都是小事儿。小橘子和程小虎呢?” 张管家往西南方一指:“两个人昨夜几乎没睡,天快亮了才回府睡觉,现在还没醒呢。” “……”虽说这两人一夜没睡听起来挺难做到的,但从天没亮补觉补到太阳落山,这觉也补得有些长了吧?!张管家,您确定他们俩不是想打着马虎眼休息一天?! 姜一闲皱皱鼻子,她那么机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两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由是姜一闲眼珠子滴溜两下,撒腿就往西北苑子跑去。 当姜一闲将将到达西北的厢房时,程小虎也将将起床推开窗子。他推开窗子的一刹那,看到了姜一闲突然出现的大脸,直接把将他迷蒙混沌的眼神彻底扭转成惊讶受怕,他口中打着颤儿埋怨姜一闲:“天啊一闲姐,你大清早的吓什么人啊!” 姜一闲幽幽地瞟了一眼西落的太阳,好心提醒他道:“现在已经是大傍晚了。” “……”程小虎也顺着姜一闲先前的目光瞟了过去,然后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难怪我会饿……” 这是什么关注点!姜一闲怒了,本小姐让你关注的不是肚子饿,而是现在时间很晚了好吗! 姜一闲义正辞严地指着程小虎道:“蓬头垢面、大惊小怪,你这幅德行的人,也就能跟本小姐混在一起了!”说罢,姜一闲十分泄气地抖了抖脖子,怨不得人,怨不得人。程小虎如今变成这模样,她姜一闲想来也是有一定责任的!姜一闲也不对他多做批评了,转言道:“小橘子呢?” 程小虎愣愣地对着姜一闲摇头:“不知道啊,我不和小橘子同榻共枕!想她那么懒,一定是到现在还没醒!” 姜一闲站在原地,没做多想便吩咐程小虎道:“你赶紧梳洗一番,就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找小橘子,然后咱们一起商量点事!” 程小虎许是看姜一闲面色严肃,他也紧张起来,连忙点头:“好!” 姜府不大,从东边跑到西面,撑死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说时迟那时快,姜一闲捋起袖子,撒开飞速神腿就往东苑跑去。东苑是府里所有女眷的住所,小橘子的房间就紧挨着姜一闲的那间。 果不其然,姜一闲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床上好大一坨,她想也知道,小橘子那么懒的一个人,活生生是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而她呢,反过来了,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姜一闲感慨万千地拍了拍小橘子的脸,小橘子只是皱皱眉头,翻了个身又睡过去。姜一闲不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小橘子从东苑拉了出来。她着着急急地跑在前面,拉着小橘子的袖子,姜一闲分分钟能感受到那袖子即将断裂。小橘子在姜一闲身后喘气喘得厉害,一边想停下来一边又不敢,便在姜一闲耳后断断续续地喊道: “小姐,什么事啊……这么急!” 姜一闲催促道:“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你真是缺乏运动了,小姐我拉你拉得好累啊……” -本章完结- 第十四章 好多天没吃肉 屋里的气氛出人意料地凝重,姜一闲和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平时若是他们仨聚在一起,那氛围,总是跟严肃沾不上边。 姜一闲从袖口里掏出手帕,里面包着姜一闲的作案工具——两个核桃。核桃上沾了尘灰,小橘子十分嫌弃地看了它们两眼,脸上堆起莫名的笑容,道:“小姐,您真的含了它三个时辰?” 姜一闲欲哭无泪地点头,小橘子出的馊主意,流着泪也要把它含着! “小姐我第一次上朝不容易,今天还被皇帝罚站了……好在只是罚站,没有因为我断送了姜家的前程。”姜一闲顿了顿,眼神愈发坚定:“我今日才发觉,依本小姐的聪明才智,混迹朝堂合该是不在话下的。但是现在有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程小虎和小橘子分别凑近姜一闲一些,睁大了纯洁好奇的双眼:“啥?” 姜一闲痛心疾首地又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俩核桃:“我含着它们……腮帮子疼啊。” 程小虎赶忙摇头摆手,“这事儿你让小橘子出主意!” 小橘子垂眸沉思一会儿,怕是还没想出个三六九,姜一闲继续道:“还有另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们再次把头凑过来:“啥?” 姜一闲扶着额头道:“你们家小姐光芒四射,初入皇宫,吸引了一大群后妃们的青睐……唉,对于别人,我是觉得好骗好招架了,但这群女人……真真让我头痛!还有个林、林嫔?直接让我明天去她的苑子给她看病!想我只会治风寒的一个大夫,怎么应付得了这位娘娘?” 在给人治病方面,程小虎还是有经验的。他绽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小姐,那位林嫔,可是有说……她哪方面的病呀?如果是治比较常见的病症,我可是很厉害的!” 姜一闲伸出食指戳戳程小虎的脑门:“厉害厉害厉害,你是厉害,可我又不能把你带进皇宫里,诊不到那个林嫔的脉,你拿什么开药方!”姜一闲顿了顿,忧郁万分地道:“何况……林嫔怕是……”怕是看上她这张面皮了,若林嫔要问起她如何保养皮肤,姜一闲自己也不知道呀! 小橘子和程小虎异口同声:“怕是什么?” 姜一闲想了想,还是未做回答。她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皇宫太可怕了。要不明天我再请个假?” 小橘子却将尔康手伸出,眼神坚定地盯着姜一闲,缓慢摇头:“不!小姐!你不能这么堕落!我听闻在后宫里最好混的就是娘娘们身边的红人,混一天能挣别人一年的银钱。娘娘们的打赏啊……”,小橘子吸溜吸溜嘴,双眼发光的模样:“小姐,你就是不想去跟他们打交道,你也得为咱们想一想!我都好多天没吃肉了!” 程小虎也来帮衬小橘子:“是的!我搬砖都没力气了!今天还请了工假!” “……” -本章完结- 第十五章 不愿老泪纵横 姜一闲算是真真见识到什么叫卖队友了。想想她姜一闲和小橘子程小虎多少年的交情,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卖姜一闲卖得毫不犹豫。实则她这朵柔弱的娇花立志当一名不学无术的良家妇女——上有父兄溺宠,下有小婢疼爱,等到何时嫁个好人家,悠悠闲闲混完一辈子。 也罢也罢,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她就先搁浅自己那安安静静当一个良家妇女的心愿,低调地混迹朝堂好了。 一时间,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两个核桃纹丝不动地躺在绢帕上,姜一闲现在十分头痛,为何父兄姜超长了那么大的腮帮子。若那大腮帮子是遗传爹娘的。那敢情好,姜一闲也是能遗传到的,也就没有今日的苦恼了。问题是……姜超凭借后天努力,活生生地让他的腮帮子鼓成棱角,而姜一闲一时半会儿无法练就大腮帮子,含着核桃又太委屈她了。姜一闲干巴巴地看着小橘子,想着她那么机智,一定能有更好的办法。 程小虎忽然鼓起勇气,朗声道:“一闲姐,你放心!若是后宫里有人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拿着板砖就能往他脑门扣过去!” 但是,有没有人告诉过程小虎,皇城里高手云集,人家在腰间佩戴的防身用具不是板砖,而是刀剑棍棒,随手一劈,你的板砖就能碎成几块。 姜一闲感动于程小虎一心护姜一闲的忠诚,正在此时,小橘子忽然一拍脑袋,惊得姜一闲差点丢失她的思绪。她朝小橘子望过去,只见小橘子手忙脚乱地对自己比划:“那个,就那个……前几天李大厨采购的、长得很像西红柿但又比西红柿小几个型号的东西,李大厨叫它什么?!小姐,不如你就含着那个好了!” 听了小橘子的建议,姜一闲立马灵机一动:“你是说……圣女果?它比核桃稍小,大小应该合适,表皮又光滑,又不比核桃那样硬得膈人。等我从皇宫出来,还可以直接把它吃掉,颇为简单就能消灭作案工具!” 小橘子打了个响指,喜道:“对的!” 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大事,姜一闲十分高兴地与程小虎和小橘子击掌,粗着嗓子扮演男人的声音:“等本官在各位娘娘处混到闲钱,本官一定首先改善姜府的生活!” 小橘子和程小虎皆是毫不应情地干笑几声。 “哦哟,这么不相信本官?”姜一闲故扮恼怒,眼神一横。其实姜一闲的心里是虚的,她吃了府中十几年的软饭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她这刚刚步入宫廷,医术不会心机没有,能不能保住小命还是一个问题。 程小虎苦着脸,摸着肚子:“一闲姐,你没睡一整天你不知道,我和小橘子几乎一天没吃饭,现在都要饿升天了。” 姜一闲默不作声:“……” 睡了一天没吃饭,还不是自找的!! 带上姜超,府里一共十三号人,一个大圆桌就可以不挤不空地坐满,如今少了真正的姜御医一人,他的位置被大家默默地空出来。整个姜府虽是在正常运转,却让人隐隐约约感受到今时不同往日。 姜一闲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埋头吃饭的府中人,道:“我父兄一走了之,我却没有感觉天塌了。你们都是陪伴我很久的人,作为十几年来对你们照顾我的报答,我会好好撑起这个家。” 张管家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他也上了年纪,可不想在众人面前老泪纵横的。张管家见大家都静默,便主动招呼大家好好吃饭,然后道:“小姐为了姜府担起重任,我们也要为了小姐,为了咱们大家,好好保守姜府的这个秘密。” 他们的神情皆是严肃凝重,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本章完结- 第十六章 一路顺风 翌日清晨,东方的天空泛出鱼肚白,蒙蒙的春日露水被第一丝阳光照射得反射出柔和的彩色。一双绣花鞋着着急急踏出房门,小橘子差点睡过了头,她一个着急就是一道女高音划破长空,直直刺向榻上人的耳膜。 姜一闲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慌慌张张而担惊受怕地寻找女高音的来源。小橘子瞪着原本朦胧的睡眼,嗓门威力不减,对姜一闲喊道:“小姐,快些起床!今天有些晚了!” 姜一闲立马着着急急地坐起来,顿时腰上一阵酸痛。若非她昨日被陛下罚站三个时辰,她哪里会腰疼?!然而姜一闲不想再被闻人御以迟到的名义罚站一次。 她一溜烟换下亵衣,将长长的布带束在自己的胸脯上。姜超留给姜一闲的朝服并不合身,姜一闲的束带很长,倒不是因为她的胸脯有多大。束带几乎束满了她的整个上身,这样她便能少穿一件衣服。 姜一闲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小橘子是她的得力助手。姜一闲漱口时,小橘子给她梳头;姜一闲洗脸时,小橘子给她端来早膳。姜一闲忍不住给小橘子竖了一个大拇指。 姜一闲草草用过早膳,将小橘子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绢帕别在腰间,随手抓了两个圣女果藏在袖子里,一路狂奔出了门。 实则姜府有一条捷径去往皇宫,然而昨日她并没有选择那条捷径。是因为捷径途中要经过城中心,那里是皇城沐月城里最为繁华的地带,有举国最大的花楼,有全城最上档次的客栈。那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姜一闲为了避人耳目,才挑了一条曲曲折折百转千回的远路回家。 而此时姜一闲上朝出府时,时辰尚早,街上放眼望去并无几人,因此她大胆迈步踏上那条最近的路,挺直了酸痛的腰板,两条腿撒了就跑。 妙歌楼里的花姑娘们生活也比较闲散逍遥,不到巳时绝不开门。所以姜一闲一边微喘跑着步,侧眼看到过去的姜府,现在的妙歌楼,又是万千感慨。 实则她对从前的姜府丝毫没有记忆,对于她的父母也是,那时候的姜一闲还太小了吧。姜一闲不能记起分毫,一切都是父兄与她娓娓道来的故事,故事里虽然有姜一闲,但她只当自己是个外人,在听别人的故事。 一阵疾风刮过,卷起一些落叶,更显得四周寂静。仿佛是衣衫与风摩擦的声音,姜一闲随着声音源头猛然回头,她看到一袭黑衣劲装,胯/下是纯白的马儿,驾驭着风和马,他行得飞快。那袭黑衣面上也是一层黑布,仅余一双凛冽如寒冬三月的眼,让人看不真切。 不知为何,姜一闲本该要对这样一个黑衣人产生惧怕,但事实上她并没有。或许是黑衣人驭马太快,看似赶着做某件急事,姜一闲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一丁点的危险。因此她看着远去的马屁股,深呼一口气,停下步子调笑道:“喂!大侠慢走!一路顺风!” -本章完结- 第十七章 竟有如此难言之隐 姜一闲抬眼见太阳刚露出小半个,心中掐算着时间不算晚,而皇宫也在不远的前方,她便缓了步子,决定剩下的路程走去皇宫,也算是作了休整。 姜一闲即将进入皇宫戒备的区域,她目测了一下自己与宫门的距离,就近挑了一棵被人遗忘的树,在那一个被人遗忘的拐角处,掏出自己藏在袖子里的圣女果,小心翼翼地塞入自己的两个腮帮子里。随便一颗圣女果的尺寸都比不随便的核桃小,她含起来一点也不费力。 姜一闲觉得自己的易容完美无瑕,便招招摇摇地往宫门走去。把守宫门的侍卫长一见是她,脸上不禁露出戏谑。这么大的动作姜一闲自然察觉得到,于是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侍卫长,满脸的不悦。 侍卫长和她的目光打了个面,感受到姜一闲的恼怒,他连忙露出殷勤的笑容:“姜御医,时辰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前往明敬殿听早政吧!可别误了正事儿!” 姜一闲“哼”了一声,完美地甩了个头,大摇大摆地朝宫里走去。 她的前方有另外两位走得悠悠闲闲的大人。姜一闲本是离他们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这二位说说走走的,步伐着实太慢,姜一闲不多时就赶上他们。她与这些大臣丝毫不认识,为了避免他们与自己进行交谈,姜一闲决定放慢步子,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二位大臣的身形有很大的反差。一位大臣又高又瘦,另一位大臣又矮又胖。姜一闲忍不住掩嘴偷笑,因为在她看来,这二位大人就好比那筷子与碗,画面感十足,着实欢喜。 高瘦的大臣对矮胖的大臣道:“李尚书,这三年一届的后妃大选之日就要到了,听闻你家的女儿貌美如花、知书达理,想必您一定会把女儿送来宫里竞选的吧。” 闻言姜一闲缩了一下脑袋,李尚书长成这幅身材,看他姜一闲就知道他女儿大概是什么模样……貌美如花,莫非是长得像娘?可是,女儿不都像爹多? 矮胖的大臣笑了几声,转头对高瘦的大臣道:“本官实则并不想让女儿进宫。宫中争斗多,我女儿却是天性单纯,并不适合宫里。不过杨大将军的女儿是出了名的巾帼红颜,沙场上以一敌十,谋略过人,为国立功不少。陛下一定会十分欢喜你家的姑娘。不知杨大将军可会把女儿送进宫?” 闻言姜一闲又缩了一下脑袋,原来闻人御喜欢女将军那种狂野、主动类的?难怪民间都传言闻人御不喜女色、四肢孱弱,一定是他自己榻上活动不行,只能让女方主动……将军女儿这类姑娘太少,其他的女子对不上闻人御的口味,他后妃寥寥无几,这也是情有可原嘛。 姜一闲不由得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本能后宫三千的一国之君,竟有如此难言之隐。她觉得闻人御还蛮可怜的。 -本章完结- 第十八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前方的筷子和碗忽然一并停下了脚步,姜一闲反射性地刹住身子。她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放远了目光,看到明敬殿仍有一段距离,她有些疑惑为何筷子与碗要在此处停步。就在此时,他们凑得近了一些,筷子杨大将军俯身对碗说道:“听闻大泱国那边想跟我大凛国联姻,不知是不是确有此事。”说罢,杨大将军面露苦色,怕是觉得大泱国的公主会给自家女儿选妃上位造成压力。 李尚书这只圆滚滚的碗闻言若有所思,不多时,他眯了眯双眼,偏头对杨大将军皱眉:“大泱国仅有皇子一位,公主倒是颇多。倘使他们真的有意要来联姻,那也不会凭三年大选上位。两国联姻,向来都是一旨订约。杨大将军你也不必多虑,陛下登上皇位尚且四年,根基还有待加固,您与您女儿在军中威望又颇高,陛下一定会与你家女儿结下秦晋之好。” 杨大将军闻言叹了口气:“也不知我若是贸然让她回沐月城选妃,她会不会怨我。”他顿了顿,“毕竟我女儿贪恋沙场……罢了,此事容我再想想。” 姜一闲闻之有感,一时间忘情地自言自语:“古来征战几人回,还是早些回的好吧?” 李尚书和杨大将军两人听到后面飘来的一句话,不约而同的地扭头后视,他们甫一看到姜一闲的腮帮子,嘴角亦是齐齐抽动一下。 实则他们三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身高差甚是引人注目。李尚书虽是又矮又胖,他仍是比先天不良的姜一闲个头高那么一点点。李尚书伸出爪子拍了拍姜一闲的脑袋,在她警惕的注视下幽幽道:“姜御医啊姜御医,你说你如何能这么清瘦?你一身医术,怎么就不给自己补一补呢?” 姜一闲没好气地道:“家中贫困,吃不起肉。” 李尚书和杨大将军似是得了灵感,他们两人对视一番,杨大将军抢先答道:“难怪难怪。姜御医你一月不上朝,拿不到朝廷的俸禄和宫里人的赏赐,加之要养姜府上下多少个活口,自然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姜一闲无声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抬眼间看到即将破云全出的太阳,忙道:“二位大人慢聊,本官要前去听政了!”不等李尚书和杨大将军答话,姜一闲早已一溜烟跑远了。 李尚书在姜一闲背后议论道:“这姜超,不是曾经也说要把自家二妹送进宫吗?他家这个妹子,真是只曾耳闻不曾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样瘦瘦小小的。” 杨大将军惊叹道:“老李啊!这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姜府有个小姐呢!” “时候不早了,还不去上朝?!”李尚书颇有嫌弃意味地瞅了一眼杨大将军,扭个头罢甩着袖子往前走。 杨大将军八尺高的男儿,竟然掩嘴噗嗤一笑,杨大将军看着李尚书短小肥胖的背影,娇羞地追了过去。 -本章完结- 第十九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姜一闲步入明敬殿时,里面已经零零散散站了好些个大臣。她第一次能够清清楚楚地审视寸土寸金的明敬殿,姜一闲环顾片刻,得出结论,这个地方就差房梁也镀上金了。 昨日在明敬殿外姜一闲朝殿内观望了几番,初步知晓大臣们分为两列而立。姜一闲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她的心愿就是好好地当一个小透明,不被任何事打扰的小透明。于是姜一闲非常淡定自若地立身站在了最远离龙椅的位置。 一袭明黄色自殿后走出,姜一闲眯着眼,偷偷地瞧了瞧闻人御。姜一闲视力不算太好,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远,她将将好能看清闻人御的面庞。他生了一双魅惑动人的桃花眼,煞是好看的一双眼,他眼波流转,处处都是妖冶。 姜一闲不由得瘪了瘪嘴,这双眼,合该是适合女人更甚!在姜一闲的想象中,一国之君嘛,日夜操劳,应该是满脸皱纹,眉头紧锁的模样,这眼睛呢……也要是能看清世俗红尘的深邃。闻人御眉宇自然上扬,五官精致出众,与生俱来的凛冽气质和王者之气是没错的,只是这样生人勿近的气质,搭上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她仿佛觉得自己霎时间渴望与他亲近,而他和她之间相隔云端,她无法靠近,只能远远地张望他。 ——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时候,闻人御身旁的小太监尖着嗓子喊道:“上朝——” 顿时文武百官齐齐俯身下跪,姜一闲恍惚片刻,不知该做什么。好在她反应快,立马跪在地上,学着他们的样子向闻人御请安道: “陛下万福金安!” 闻人御鼻翼微动,薄唇轻轻吐出寥寥几个字:“众爱卿平身。” 结合今日、思及昨日,姜一闲愈发觉得闻人御的嗓音是听不出任何情感、却披着温柔外衣的冷酷。 春末的大理石地面还是有些凉的。姜一闲下身穿得不多,地面的温度从她的膝盖传到脑子,姜一闲打了个激灵,她甫一得赦,赶忙站了起来。 闻人御眼里闪过让人不易察觉的一抹光,他微微提唇,缓缓道:“众位爱卿,今日可有谏言?可有折子上奏?”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一道略为熟悉的声音传来,姜一闲伸长了脖子朝前方一探,那八尺高的瘦个子,不是方才的杨大将军,还能有谁? 闻人御的目光不经意间朝姜一闲扫了过来,他看到那样娇小清瘦的姜御医,她藏在队伍的后排,闻人御差点看不到她。姜一闲的朝服仿佛是挂在身上那样不合身,但他的眼里丝毫没有漾过稀奇。 “爱卿且说。”闻人御伸出右手,摊了摊掌,神情淡然地看着杨大将军。 杨大将军在众人的注视下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道:“近些时候大凛国安宁和平,百姓安居乐业休生养息,加之三年大选的临近,微臣与多位大臣皆提议,愿陛下早日充盈后宫,为大凛国皇室续一脉香火。” 闻人御眯了眯眼,情绪上无甚变化。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却不对杨大将军的谏言作任何评判:“朕明晓了。” -本章完结- 第二十章 我与林嫔有个约会 杨大将军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抬头时看到闻人御毫无温度的眼神,即将迈出去的步子生生地顿住,杨大将军低了头,半躬着上身后退至队列里原来的位置。 闻人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再道了一句:“诸位爱卿,可还有谁愿意进言的?” 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噤了声,只有姜一闲一人好奇现下的状况,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 “除了后宫直视,别的话题就没有了?朕着实不知,这早政,听了何用。”实则闻人御无论是嗓音大小或是音高都没有变化,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姜一闲只觉周身温度骤降,似是瞬间从春日到了寒冬。 这朝堂上的气氛也太……紧张了点吧?姜一闲抬眼看了看双眼半眯,面无表情的闻人御,在满朝文武瑟缩噤声的时候,迈出步子,唯唯诺诺地朝闻人御提议道: “陛下,微、微臣……要求加点工钱!是这样的,微臣家里揭不开锅了!” 怕是除了闻人御的所有在场人士都觉得姜一闲是疯掉了。后来姜一闲自己每每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她和在场人士的想法是一样的。 但是让这些在场人士更觉得意外的是,姜一闲这个无理的要求,竟然……被闻人御大发慈悲地准许了?! 下了早朝,姜一闲乐滋滋地出了殿。许多她并不认识的面孔似是约好一样堵住她的去路。 杨大将军带着僵硬的笑容,立在姜一闲面前,他使劲“哼”了一声,扭着头不愿看她:“真是想不通,陛下怎么可以给他加薪!” 李尚书拍了拍杨大将军的肩,“人家姜御医好歹个把月没来听早政,陛下许是念着一些君臣情分,才给她一些福利吧。据我所知,姜御医家里着实有些困难。”这话不仅是对杨大将军说的,也是对附近怀有不满之心的大臣们说的。 李尚书果然是混迹多年朝堂的老手。他的目光故意多打量了姜一闲几眼,这群拦着她去路的大臣感受到李尚书的目光,竟纷纷审视了一下她的体型和个头。 姜一闲太瘦小啦,在这群男人的眼里,她,就是营养不良! 于是众人也没再说什么,四散回家。实则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准许姜一闲的加薪要求,是准许给他们这些吃白饭的大臣自身看的。大凛国安宁了一年半之久,加上无甚天灾*,这早朝也少有人提谏进言了。闻人御是个明君,一代明君,是绝对不允许臣子们为官不责的。 姜一闲看群臣没再堵着自己,深呼一口气,忽的回忆起今日的她与林嫔有个约会。姜一闲的身子愣了愣,脑子也愣了愣:自己半吊子医术,能忽悠得过林嫔吗?! 一个小丫鬟在姜一闲身后止步,福着身温软语言:“姜御医,林嫔娘娘邀您去雅裕殿湖心亭一诊。” 姜一闲苦笑着转身,挠挠脖子,不甘心地道:“你带路,走吧。” -本章完结- 第二十一章 本宫真有什么病 大凛国上一任国君闻人逸是开国之帝,他清缴了北方南下的流寇,也推翻了大凛国几十年之前的皇族政权。此前大凛国的平民百姓拥护闻人逸的势力,只是因为过去的掌权人太过贪婪*,罔顾民生。 闻人逸不愿再大肆修筑行宫,几十年前他推翻的皇族政权里,活口一个没留下,闻人逸唯一保留的就是他们修建得精致豪华的宫廷建筑。当时的百姓很是赞同闻人逸的做法,并一直拥护他的政权一二十年。 闻人逸上了年纪之后色心大起,不知以何种原由收了姜府的地,并将其改建成天下第一花楼。举国上下一时间对他褒贬不一,而在姜一闲看来,闻人逸,他就是个昏君。 一路上,姜一闲都没有心思欣赏这个雍容华贵的皇宫。现在阳光正是温暖,绕了好几座假山与湖,小丫鬟带着姜一闲踏上湖心中央的亭子,福了身就退下了。 姜一闲低着头向这位林嫔娘娘请安,她的眼珠子依依不舍地跟着那离开的小丫鬟转动,半晌才收回目光。 林嫔宛若黄莺的嗓音仿若能拨动一池春水。她摇着团扇,轻移莲步,端庄优雅地坐在湖心亭中的石凳上:“姜御医,本宫今日心情大好,约你一诊,也是你的福气。” 姜一闲连忙笑着点头:“是是是,娘娘说的对。” “你也知道,这后妃五人里,也就本宫最得圣心。本宫在陛下眼里合该是完美无缺,只是,本宫也明白,女人嘛,在陛下的眼里,就是一张皮相。皮相好不好呀,就意味着得不得宠。”林嫔轻挥的扇子忽的停住,她一挑柳眉,媚眼如丝地瞧着低头畏缩的姜一闲:“今日本宫邀姜御医一诊,想必姜御医也懂本宫的心思吧。” 林嫔说着,轻捋起袖子,露出一截光洁无瑕的玉臂在姜一闲的眼前,似有所指地道:“姜御医,来为本宫把把脉吧,你也好知道本宫这是犯了什么病,好开点方子。” 姜一闲一直保持微笑的嘴角忽然笑僵了,她无奈地闭了闭眼,迟疑着林嫔走近一步,俯下身子,伸出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放在林嫔的手臂脉搏处。 林嫔看到如此紧张的姜一闲,心里没有太多的诧异。林嫔认为毕竟自己如此高雅的气质,又有光明的前途,百八十就是未来的一国之母。姜一闲一个区区三品的御医,为她把个脉紧张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林嫔见姜一闲把脉多时却不发言,还寻思着这姜一闲是不是蠢到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林嫔垂眸片刻,有些催促的意味提示道:“姜御医乃天下神医,合该是把出了本宫的一些病症?不如你今日回府开些方子,何时遣人送进宫里来便可。” 姜一闲脸色悲戚地收回手。林嫔抬眼看到她面如屎色,心里噔噔地打了个鼓:“姜御医……这是,怎么了?莫非,本宫真有什么病?” -本章完结- 第二十二章 去应付她就行了 姜一闲连忙摇头,“并不是并不是!娘娘多虑了!”她平日只认得伤寒和发热的脉象,也只知道伤寒发热时就要吃板蓝根。她诊不出林嫔脉象的异常,也不敢对林嫔胡说她有什么其它的病,否则,她又要如何开药方子? 姜一闲比谁都明白,林嫔是想从她手中拿到食之增白的药方。这可让她犯了愁,姜一闲是天生白希,跟她吃药与否并没有任何关系! 林嫔看着姜一闲时,眼里是满满的欢喜和期待。正在此时,一位小公公气喘吁吁地跑来,林嫔甫一看见她,面色微变,不由得站起身子,不待小公公发言,林嫔先问了一句:“八喜,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 被唤做八喜的公公喘了两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禀娘娘,林大学士求见。” 林嫔的目光一亮,反射性地站起身子,轻呼道:“爹爹!” 林嫔临走前对姜一闲道了一句“改日再约”,匆匆离去。姜一闲如得大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悠悠扬扬地吐出。 听闻这皇宫是个吃人不剩骨头的地方。不知若是她不从林嫔,姜一闲自己会怎样呢?她年纪轻轻尚无婚配,的确不想在自己正值华年的时候下去见爹娘。 姜一闲快速地离开皇宫,正当姜一闲走出禁区时,她舌头两个方向一卷,嘴里的圣女果就被她三两口吃掉了。姜一闲幸福地点了点头,嗯,味道还不错! 姜一闲仍是选择了昨日那条远路回到姜府。这条远路都是民间小巷,没什么过多的行人,姜一闲就是觉得在这条路上行走很安全。她就此决定,上早朝时抄近路,下早朝后走远路,好让自己快嗖嗖地入宫、慢悠悠地回府。 张管家着实心疼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姜二小姐。他看着姜一闲长大,自己又老无所出,姜一闲在他心中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心疼得紧。若非大公子出城远游,姜一闲又如何会吃这么多苦。然而张管家并没有什么办法来分担自家小姐的活计,他只能心底里默默保佑姜一闲平安喜乐。 姜一闲召集小橘子程小虎来闲云居小叙一番,说是小叙,实则是让这两个自己的得力助手为她出点意见。 “什么?!” “什么?!” 不出姜一闲所料,两人在听完她的称述之后,不约而同的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小橘子惊呼:“她居然想变白?!” 程小虎鄙夷:“还是让你开方子?!” 二者异口同声:“太可怕了!” “……”姜一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自己应该摆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程小虎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来时,眼神里多了一抹希冀。 “哎小姐,其实,大公子曾经有提到一种药方,使人服后变白……” 姜一闲立马如同见了救命稻草那样跳起来,连忙催促程小虎:“是什么呀?你说你说!”说罢姜一闲转身拿了纸和笔,放在程小虎面前的桌子上:“不如你记下来,我将它背熟了去应付林嫔就可以了!” -本章完结- 第二十三章 遗书 这是一个令人无眠的夜晚,姜一闲在后院的凉亭里望着一轮明月发呆,背影略显惨淡。 小橘子从伙房拿来新鲜的水果,摆在姜一闲的面前。半晌,小橘子见姜一闲迟迟不吃水果,便瞟了一眼天空中挂着的近乎圆形的月亮,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橘子低声道:“小姐,快到了。” 姜一闲皱了皱眉头,心里犹如一鼓震鸣。夜风起了,她随手拿了一颗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银牙微疼,她却丝毫不觉得心里舒服。 小橘子知道自家小姐的烦恼,但是她无可奈何也无法解决。 第二日,姜一闲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上早朝。朝中诸位大臣已经到场,纷纷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什么。姜一闲实则心里好奇,十分想融入他们,但她只认识杨大将军和李尚书。 杨大将军和李尚书是两人为伍的,一胖一瘦相得益彰。姜一闲嘴角一扬,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 “杨大将军,李尚书,来得这么早啊!”姜一闲带着略微尴尬的笑容,来了一个不太闪亮的开场白。 杨大将军晃着身子睨了她一眼,下一秒,他叉起腰,脖颈上扬,在姜一闲看来,杨大将军高傲得如同一只……白天鹅?! 倒是李尚书待见她一些。李尚书微微一笑,对着她抱拳道:“杨彦将军素来不藏脾气,姜御医也别见怪。这离上朝还有半柱香时间,姜御医也来得很早。” 姜一闲稍加思忖,杨大将军就是李尚书口里的“杨彦”吧。难怪看杨大将军一把四五十岁上了年纪的模样,这人的名字她略有耳闻,将帅杨彦,开国元勋。他追随的是大凛国上一任君主,闻人逸。 姜一闲大大方方地摆了摆手,“哎,我哪儿会跟杨大将军计较嘛!”姜一闲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大臣们,今日来得如此之早,都是在讨论些啥呀?” 杨彦闻言,顿时得意洋洋地解释道:“俗话说,君子,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本将军便是君子之怀,关心家国天下。嗬,姜御医,你只知医术药理,在关怀天下这件事上,你连本将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李康,你说是吧?!”说罢,杨彦转头看着李尚书,想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肯定。 姜一闲听得满头黑线,为了不让杨彦发现自己的怨念,她默默地将头低下去,也不知道这杨大将军何时才会对自己说到关键的地方。 李尚书李康这次没作任何评断,他颇为淡定地望了望杨彦,缓缓道:“杨彦,你再不说,陛下要来上早朝了。” 杨彦脸色稍变,这才幡然醒悟。忽的他一手抓住姜一闲的袖子,一拉,姜一闲便似滚似溜地更靠近他们二人一些。 “你可知道,前武林盟主的遗书,被汀花楼人寻得了么?!” “……” -本章完结- 第二十四章 闻人御的青睐 这天下势力三分,一是拥护大凛国君闻人御者;二是拥护大泱国君秦思者;而这其三嘛,就是流散于天下各地的江湖人士。他们身怀武功或文采却无心朝政,在两国势力上,也保持着中立的状态。但大凛国和大泱国都不敢轻视这群人,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这些无心朝政的江湖人士集结起来对抗朝廷,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然而这个强大的江湖,没有武林盟主。 要论这武林盟主,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姜一闲两三岁时这江湖就没了武林盟主,因此姜一闲对这个人的印象,只来源于世人的流言碎语。她只知道前武林盟主名叫长孙离白,是个天生白发的男人。而长孙离白的死因很离奇,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匿迹,众人对他的死因说法不一。 长孙离白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尚未解决,除非他的死因理清,江湖上不会再竞选新的武林盟主。这是祖宗辈传下来的规矩。 姜一闲还在神游中,杨彦又道一句:“居然是汀花楼抢先一步……呵呵,李康,我就说,四隐阁不会是万能的。” 这时候,明敬殿内忽然安静下来,诸位大臣立马归位到自己的位置。姜一闲被杨彦一掌从神游中拍了出来,她再抬头时,看到闻人御已经端坐在龙椅上,而起先那些成群结队的大臣们,都无一不是低着头好好地候在整齐的队列里——只有她突兀在队列外。 姜一闲反射性地提腿一移,丝毫不差地挤进一边的队伍里。被她强行“插队”的大臣看到自己面前多了个姜一闲,刚要发作,又因在朝堂之上,他强压下自己的怒气,默默地后退一小步。 许是昨日闻人御在朝堂之上的语气强硬了一些,今日他再问朝众人“有无启奏”时,一位大臣上前一步,低头毕恭毕敬道:“启禀陛下,近日,皇城中涌入许多外来人士,这些外来人士文化程度不一,却身怀武功。他们干扰皇城民生,也不乏有挑衅滋事者。愿陛下出动兵力打压他们,以确保治安安全。” 姜一闲偷偷瞄了一眼闻人御的脸,俊逸面庞之上,那双桃花眼里写着一丝戾气。姜一闲一颗心忽的跳得快了些,饶是如此,也掩盖不了姜一闲对闻人御眼睛的喜欢。 闻人御薄唇轻启,吐字温柔。眉宇间,却有令人不可违抗的威严:“那……依林爱卿所见,这些外来人士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闻人御口中的“林爱卿”是闻人御的后宫宠妃林嫔的父亲,林嫔名为林月,他名为林阳。父女一阴一阳,起名也颇具特色。若林阳真要跟闻人御扯上点关系,那他还是闻人御的半个亲家。只是女儿不争气,还没混到一国之母的名位。为了女儿的前途,他林阳这个当爹的,自然要积极向上地参与朝中事务,林阳想博得闻人御的青睐。 -本章完结- 第二十五章 老天爷是公平的 但是闻人御这一句话问得林阳手足无措。实则闻人御曾经私下里告诉过林阳,身为臣子,他就应该是皇帝的一双眼,一双耳。眼观八方,耳听四路,这还只是看到事物的表象。而一个皇帝真正需要的,是臣子们能看到事情的根源。 林阳支支吾吾几声,却没能说出几个清晰的字眼。闻人御眉宇锁了锁,一挥手:“退下吧。” 林阳内心是崩溃的,他提出了这个现象,却忘了在告知陛下之前查清原由。他心里怒骂自己失策失策,无奈之下,也只得后退一步回归队列之中。 闻人御不动声色地睨着文武百官,他沉默,众人也是沉默。姜一闲跺了跺脚,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起因,她连皇城涌入外来人士都还是头一次听见。莫非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原由吗? 闻人御伸出手抚了抚额头,不带任何感情地吩咐道:“林阳听令。” 林阳反射性地移步出去,抱拳低头答道:“微臣在!” “即日起,有关皇城的外来流民事务朕一并交予你彻查,朕给你七天时间。此外,朕分配你风虎军六十人,助你早日查清此事。” 风虎军是大凛国中闻人御曾亲自操练的一支军队。据说风虎军不过五千人,却能以一敌十,着实令敌人闻风丧胆。 林阳心里是又怕又喜,怕的是七天之内他办不好这事儿,怕是他女儿要被他连累;喜的是万一他将此时办得出色,说不定陛下一个高兴,就给林月册封一个妃子?或者是贵妃? 林阳暗自握拳,心中鼓足了气,既然陛下给他这个机会,一定是想让他借此立功,好给林月一个上位的机会。为了女儿,他可以不顾一切。 闻人御宣布了退朝,起身拂袖而去。姜一闲的目光痴痴地追随着直至消失的闻人御。姜一闲觉得闻人御的侧影也是英俊的,看那健康小麦色的皮肤,高蜓的鼻子,微凸的眉骨,浅薄的唇瓣……她有些遗憾这样帅气的一国之君,那方面竟然不行——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他令人称道的面貌,就不会给他令人称道的小地弟。 姜一闲自觉地和杨彦李康凑到一起,其他的朝臣看到他们三人同行,心里是疑惑又可笑。这么娇小的姜御医竟然可以和那两个大糙汉打成一片?而姜一闲还没有大胖子李康高呢,从前没看出来,姜御医还真矮。 姜一闲吸溜一下自己的口水,眼里泛出闪耀的光。她楞生生是从李康和杨彦并行时,两人身体中间的一条小缝里挤了进去。杨彦颇为不爽地瞥瞥姜一闲,看到姜一闲脸上扬着讨好的笑容,也压压脾气,容她去了。 “那个……杨大将军呀,您可否向我这个不闻天下事的人普及一下,这汀花楼和四隐阁,都是些做啥的呀?” 李康和杨彦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眼里的情绪不明。实则他们也不甚清楚汀花楼和四隐阁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江湖上的一些传闻秘密,包括一些隐藏的势力,都与这两个地方有关。 -本章完结- 第二十六章 月圆之夜 李康见杨彦半天没吱声,理了理心中的思绪,向姜一闲解释道:“江湖上素有一楼一阁之说,这一楼便是汀花楼,一阁便是四隐阁。对于四隐阁,本官只知四隐阁人收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它神秘得很,所谓四隐,一隐阁主名讳,二隐阁之方位,三隐阁内事务,四隐阁人任何感情。” 姜一闲瞪大了眼,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这类神奇诡异的组织。 “那么……汀花楼呢?”岸芷汀兰,花开月满。汀花楼的名字着实诗意,姜一闲的脑海里,是一副花满楼阁,美人起舞翩翩的景象。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行至宫门。姜一闲无意识地一瞥,仿若自己恍惚了眼,她甩甩脑袋,往方才眼神停滞的方向仔细看去。那一袭太监服,不是前几天嫌弃过姜一闲的人还能是谁?!只是今日看见他与前一次不同,他的身后居然一左一右跟了两个小太监。 第一次见他时,他仅是一人匆匆忙忙行将去办事,而今日,他倒成了一个领头? 李康闭了闭眼,叹着声儿道:“汀花楼……依本官所见,着实比四隐阁更加神秘。四隐阁之隐江湖闻名,而本官只知汀花楼是一群绝色女子掌管,并不知其隐晦是何。世人皆传,天下秘密,只要四隐阁不知,那汀花楼必明晓。” 姜一闲不由得惊叹:“这么厉害……” 杨彦又借机嫌弃了姜一闲一把:“本将军说你不闻天下事,你还真是不闻得彻底。不过往后这些事情,你来请教本将军,也是行的。本将军说不定心情一好,就什么都告诉你了呢。” 姜一闲连连点头,这杨彦大将军并不是想象中那样不好亲近的。事实上,她本是区区一介女子,入了朝堂,与这些有着光辉身世的人打交道,她也有一丝崇敬之情。杨彦乃开国将军,若能与她结为知交好友,想想那真是极好的。 出了皇城,三人分道而行。姜一闲同二位大臣摆了摆手道“再会”,然后蹦跶着转身绕进小巷子里。她吃掉嘴里的圣女果,忽然脑子里一个咯噔,心情指数降到了最低点。 方才与杨彦李康的交谈中,她很是欢快地听他们说江湖之事,甚至忘了今晚是什么日子。 月圆之夜。 这是一个每月都令姜一闲感到恐惧的夜晚。她怔了怔,望着面前的路,大步大步地跑着回了姜府。 小橘子彼时正在后院里莳花。正值栀子花开的季节,后院里的栀子花枝间零零落落地结了许多幼小的花苞。这些花都是初夏时候开的,如今即将夏初,枝间结了这么多花苞,小橘子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片栀子花苞,脑子里想着栀子花开香满园的景象。 姜一闲很是颓败地唤了唤小橘子:“哎哎哎……” 小橘子闻声转过头来,一见是姜一闲,连忙把花壶就地放下,擦了擦汗,小跑着过来:“小姐!” -本章完结- 第二十七章 触目惊心 姜一闲烦闷不已,随脚一踢,一颗石子好巧不巧地被她踢飞,直直滚向小橘子莳养的栀子花丛间。 小橘子看后很是心疼那些栀子,但也只得由自家小姐去了。毕竟小姐大过天,她心里又明白姜一闲为何如此狂躁,只要姜一闲不动手殴打自己,小橘子觉得,小姐做什么都可以原谅的。 小橘子无奈,只得安慰姜一闲道:“小姐别慌,今晚我会陪着你的。” 姜一闲满脸委屈,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她平日是没有这么矫情的,不知为何,这个月的月圆之夜,莫名让她觉得惧怕不已。 姜府中尚在的十二人一齐用了晚膳,姜一闲心不在焉地扒着饭,时不时目光向屋外飘远,看到渐渐西沉的落日,姜一闲很是郁闷。 她打小有个怪病,除了她自己、姜超和小橘子,谁也不知道。这病似乎是打娘胎里就带下来的,怪异的很。 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都是这病发作的时候,月圆就是准信。每当夜幕刚降下来时,她的全身就会开始隐隐作痛,直到夜色漆黑,月亮升上中天,就是她病痛最甚的时候。 姜一闲自己对这个病的描述就是一个字,疼。而听小橘子说,每个月圆的夜晚她都是疼昏过去又痛醒,这样反反复复很多很多次,一直到黎明,她的病痛才会消停。姜一闲也感觉奇怪,她对当晚的痛感记忆犹深,而第二天醒来,自己又丝毫与其他人无异,她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经历。 小橘子还说,这病可怕就可怕在,病发的姜一闲,浑身变得透明见骨,身上的血管消失不见,而是异变为一条条能够移动的黑线,宛若油走的虫,啃噬着她的骨血。 姜一闲居住的地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玉生烟。由于这个宅子是朝廷所赐给姜超的,姜府所有的牌匾名都是姜超所起。许是那时姜一闲尚小,父兄觉得依他一人之力可以把姜一闲教养成一个亭亭玉立移步生花的大家闺秀,好用“玉生烟”三个字衬托姜一闲的气质。但是事与愿违,姜一闲摸着良心,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辜负了姜超对自己的期待。 夜幕降临,姜一闲早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一丝清冷的月光越过窗棂,直直地落在屋内,她变得异常敏感,仿佛血液的流动她亦能清晰地感知。 当熟悉的刺痛如期而至,那一瞬间,姜一闲仿佛变成一棵濒临枯死的树,树干里有许多虫子,它们将慢慢地侵蚀掉她整个身体,由浅入深,由轻到重,由表及里…… 月亮渐渐从低空升到高空,小橘子守在疼得似醒似昏的姜一闲身边,十分心疼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她陪着姜一闲经历了无数个月圆之夜,就像是例行公事那样,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她也清楚各个时辰的姜一闲会有怎样的变化。 姜一闲的衣物已然湿透,小橘子轻轻地解开她浸湿的衣服。姜一闲强忍着疼痛,咬紧了下唇,死死地,死死地,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月上中天,姜一闲的身体已经几近透明,苍白无色的皮肤里细密地渗出汗液,她的血管渐渐不知影踪。扭扭曲曲的黑线,游离在她的体内,所及之处,余下一道道似是被抽空了的空间,然后,再被她的肌理所填满。姜一闲抓破了被子,指甲都几乎断掉。小橘子伸出自己的手臂,让姜一闲抓着自己。 每个月都是如此,小橘子的手臂会负伤,是抓伤或者捏伤,触目惊心的痕迹,会被她藏到消失不见。姜一闲一旦熬过这一个夜晚,就会恢复成正常人,仿佛根本不存在月圆之夜发生的这些事情,只余下小橘子手臂上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姜一闲的痛楚。 -本章完结- 第二十八章 人傻钱多 翌日清晨,小橘子靠着姜一闲的床榻醒来,睡眼朦胧,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今夕何夕。看到床上睡得正香的姜一闲,小橘子怔了怔,然后向屋外望了望。 她和姜一闲是破晓时候睡着的,现在也不过是将将日出,她们合该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平日里姜一闲不用早朝,病发之后的那一天,姜一闲都是要大清早沐浴的。这即使她不嫌弃自家小姐,别人也会嫌弃她的吧! 小橘子思量几番,自作主张地闭上眼睛,靠着姜一闲的床榻睡了。 ** 天将将亮的时候,程小虎就起了床,离开姜府直奔工地。工地在几里外的沐月城城南,程小虎为了节约一点工钱,起得比任何共事的都早,步行去工地。 他与工头签订了一个五年期的契约,除非程小虎在这个工地给工头干满了五年,他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如今才是第一年。程小虎理解工头,他也一定是看好自己的才华,否则怎么一口气签了五年的契约?! 但今天,当他赶到工地的时候,程小虎远远地看到工头笑得合不拢嘴,这仿佛是第一次,他看到工头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程小虎以为有什么天降的喜事,三两步跑了过去,几个共事的伙计一人手里一个鼓鼓的金丝钱袋,还没等程小虎上前问个几句,就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工地。 工头不经意间瞄到了程小虎,嘴上的笑意似是减少了一些。工头招徕程小虎走近一些,将一张纸递给程小虎。 程小虎粗粗略略地浏览一遍,大致明白了工头为何如此开心。 工头在城南的地本来就有几百亩,实则是城南第一富翁。一个远道而来、不愿透露姓名的金主,出价五百两黄金,买下了这里的几百亩地。 要程小虎是工头,他也会笑得合不拢嘴的。城南这偏僻的地方,几百亩地,竟能卖五百两黄金?!这金主,一定是人傻钱多。 工头拍了拍程小虎的肩膀,叹着气儿道:“我本来是看上你老实,一身蛮力,还懂点医术,与你签订了五年的契约。没想到……” 程小虎乐滋滋地回忆起契约上明确写着的一句话:若有违约,一年五金作为抵押。 他迫不及待地打断工头的话:“我才给您干了一年,这地儿被买了,您不再是工头,这契约关系也就解除了吧!呐呐呐,工头您自个儿违约,是不是要给我支付四年的违约金呢!!” 工头撇了撇嘴,不服气地道:“那是!虽然……虽然,二十金……”有点便宜程小虎了! 程小虎笑米米地伸出手来,工头无可奈何地对着老天爷翻了个白眼,然后掏出两根金条,一根金条价值十两黄金锭,他紧紧地攥在手中,金子上一定是被人涂了胶,粘人! 程小虎半拿半夺地从工头手中抢回金条,美美地藏在衣服里。他小心翼翼地离开工地,四下张望,生怕金条一不小心就丢了。 -本章完结- 第二十九章 吓晕的还是帅晕的 程小虎挑了一条极为偏僻的蹊径回姜府,他这不是怕自己身怀巨资,会被人谋杀嘛!当程小虎即将到达姜府时,已经是日上东天,约摸巳时。 程小虎从小巷子回到了大道上,这条大道距离姜府也就百米不到,也是回姜府的必经之地——姜府太小了,以至于连个后门都没有,任何时候都只能走正门。 他恍惚抬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这、这!姜府门前,哪儿来的那么多锦衣官兵?! 程小虎第一反应就是按住自己腰间藏着金条的地方。他平日里没与官兵打过交道,看到那些不知来意的人,程小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闪身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决定先观望一番。 那些官兵身着锦衣,外披盔甲,一股上阵杀敌的错觉油然而生出在程小虎的脑子里。这不像是沐月城城中治安巡逻的那群人,那么,他们到底是谁?! ** 也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程小虎畏畏缩缩,久久不敢迈步上前 路人甲:“哎,可听过了吗?大凛国姜御医蔑视皇威,屡次有意旷早朝,当朝皇帝微微动怒,带着风虎军十人前来姜府捉人啦!” 路人乙:“不知那可怜的姜御医会被如何处置了,看他瘦瘦弱弱,那还不得给整个半死?!” 路人丙:“陛下登基后就没听闻他动过火,今天可是怒了?!” 路人丁:“动怒倒不至于,听说陛下是笑着出姜府的。” “……”众人齐齐沉默。 一时间,姜府也炸开了锅。 姜一闲瘫软在床上不知所措,刚才发生了什么?!姜一闲明明清晰记得,又恍惚梦中。 自己是被小橘子的排山倒海掌给推搡醒的,她睁开眼,小橘子的眼睛珠子都快瞪掉下来了,姜一闲顿时清醒,问道:“怎么了!我要迟到了吗!!” 小橘子语无伦次半晌,终于理清了思路和语言:“陛、陛下,陛下……来了!” 如同天打五雷轰,姜一闲坐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 “小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换衣服!!” 姜一闲以自己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套上了朝服,至于那凌乱的头发,她还没有来得及梳理,闻人御就带着若干官兵踏进了她的玉生烟。 姜一闲哆嗦着腿儿就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陛下万福金安!” 小橘子只见到过黑市上卖疯的闻人御画像,画像上的闻人御是极其丑陋的,在此之前她并未见过皇帝。小橘子被皇威所慑,紧张得闭着眼同自家小姐一起向皇帝跪安。 闻人御眉毛微微一挑,唇间不知何种语气,平淡如流云,无喜无怒。 “平身。” 小橘子跟着站起身,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闻人御的容貌,当即昏了过去。 这、这惊为天人的相貌!这浑然天成的龙威!小橘子缓了缓神,她看到皇帝的周身似是有光有雾,他仿若仙人,亦真亦幻。小橘子的双腿当即失去力气,她愣是晕了过去。也不知是被闻人御吓晕的还是俊晕的。 -本章完结- 第三十章 御医有顽疾 闻人御举手投足间高贵优雅,他大大方方坐在屋内的红木凳上,慵懒地斜靠着身旁的红木桌,一双桃花眼带着倦怠。而此间的姜一闲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姜一闲不仅担心即将大难临头的自己,她用余光瞟了瞟倒在地上的小橘子,心里紧了紧。 闻人御一声未吭,向身旁的风虎军使了个颜色,这几个人得到命令,双双前来俯身抄起小橘子就往外走。四个大汉,一人抱了小橘子的一只蹄子。若非小橘子昏迷了,怎么会由得他们这样乱来! 姜一闲很是着急,这些粗人!活该二十大几也娶不着媳妇!能不能轻一点对小橘子! 闻人御的双眼锁着姜一闲苍白憔悴的脸蛋,她的双眼下凹,眼眶下是深深的黑眼圈。闻人御的眉宇中闪过一丝皱纹,恍然间又恢复平滑,而他的眼神还是那样倦怠。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嘴中没有含果子,担心被陛下发现异常,于是姜一闲强迫自己时时刻刻保持低头状态。 “现在外头的平民百姓都说,大凛国御医姜超蔑睨龙威,故意旷朝。为官近十载,爱卿合该是不懂为官的规矩了?” 姜一闲心头警钟长鸣,闻人御话音刚落,她的膝盖就软了,双膝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头更低,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因疼痛而哼出声。 “陛下明察,微臣……冤枉啊!”其实姜一闲是很无辜的,至少她自己觉得自己很无辜。 闻人御毫无喜怒的声线第一次带了点好奇:“哦?” 姜一闲咬了咬唇,她知道闻人御等着她如何解释,姜一闲只想说,自己否认的错,跪着也要把它圆了谎! 姜一闲支支吾吾一会儿,使劲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却还是零零碎碎的:“微臣多年来勤勤恳恳,陛下……或许有知。此前微臣旷朝一月,着实……是因为患有老疾,无法行动。微臣今日并非无故旷朝,只是旧疾又犯,尚未来得及向陛下禀报。微臣从未想过陛下会大驾寒舍,兴许、兴许,再给微臣两炷香的时间,陛下就会在宫里接到微臣补假期的消息了!” 闻人御挑眉,修长的手指叩着桌面,发出闷闷的声响。 “爱卿天下神医,妙手第一。为何会身患旧疾?莫非爱卿只医得好他人,却从不对自己上心?” 姜一闲愈发地纠结,若是欺君一次就会被拉去砍了,那她也不知要轮回多少次。 “微臣这病,是打娘胎里出来的。微臣束手无策,还望陛下理解!”这句话却是真心。姜超医术小有所成后,四处寻找为她医治的方法,多年来毫无结果。也许姜超是放弃了,才会抛弃下姜府,抛弃了自己,去云游四海。既然父兄都觉得她无药可救,她半吊子医术,又如何医治自己? 姜一闲半晌未听到闻人御作何反应,她的内心拔凉拔凉,只知道闻人御八成是动了怒。 闻人御好听的嗓音终于幽幽透过空气,他叹了一声,道:“朕从未想过,御医有顽疾,竟也会如平常人一样,无可奈何。”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一章 思考人生 姜一闲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连忙点头,“陛下英明,您爱怜臣子之心天下皆知,啊!陛下英明!” 她心中的大石头还没完全落地呢,头顶只听得闻人御再一次开口:“只是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罚你这个月的俸禄,你可有异议?” 姜一闲不甘心啊不甘心,她前两天才向陛下申请了加工钱,今天就给自己全扣了?那她之前干的活白干了?之后半个月也是给朝廷出白工?姜一闲觉得自己很亏,这绝对是不可以的! 姜一闲弱弱地开口:“陛下,微臣有异议……” 闻人御托起茶杯的手顿了顿,他桃花眼微眯,倘使有人细细一看他的表情,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上,竟出现了一丝闻人御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意。 闻人御半天没有吭声,姜一闲知道他又在等自己的解释了。姜一闲为了姜府什么都豁得出去,若今天死在此处,那也是为姜府赴死…… “微臣家里上上下下数十口人,都靠着微臣一份工钱过活,若是微臣这个月没法拿朝廷的工钱,这……姜府的日子,微臣无法想象啊!姜府的这些人就像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微臣养活,所以、所以微臣不能没有钱啊!望陛下爱怜臣子之心,这次饶过微臣!”姜一闲声泪俱下,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已经是日上中天,昏迷中的小橘子终于幽幽转醒。那几个大汉把她放在府里的老树下,靠着大树昏迷的小橘子觉得自己就是被这树膈应醒的。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玉生烟前,偷偷摸摸往里面望了望,发现玉生烟里并没有人。 小橘子走进玉生烟,拿了桌子上的茶杯,里面并没有茶水,茶杯却还有余热。 小橘子顿时明白了,迈开步子就小跑着追了出去。 她并不全是担心自家小姐,而是当朝皇帝长得如此俊俏,她若是不多看几眼,不就成了暴殄天物吗?! 姜府着实太小了,当她追到姜一闲闻人御一行人时,他们已经在门口即将离去。小橘子侧身躲在一棵树后,伸长了脖子想望一望闻人御,结果只看到他的后脑勺。小橘子觉得人生如此美好,连看到闻人御的后脑勺,都是幸福的。 自家小姐嘴上带着笑容,单膝跪地恭送闻人御回皇宫。 府里终于清静了,小橘子几步凑到姜一闲面前,眼里泛出两颗大大的爱心。 “哎,小姐,你可从没告诉过小橘子,当朝皇帝这么俊呀!” 姜一闲望着府外,叹了口气:“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不是觉着咱俩跟后宫是没有缘分的,才没告诉你嘛。” 小橘子却丝毫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她五官笑成一团,拍了拍姜一闲的肩:“小姐,我可没有想要亵玩陛下啊!虽说小橘子闭月羞花,姿容出众,不过,我才不想卷进后宫那潭深水呢!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我呀,只是想欣赏欣赏这些美人罢了。”说罢,小橘子单手托腮,作出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样。 -本章完结- 第三十二章 背着我藏私房钱 姜一闲睨了小橘子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两人勾肩搭背地回苑子里。姜一闲犹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她从未想过,皇帝会大驾姜府,还只是因为她这个三品小官缺了早朝。自己的项上人头保不保都是闻人御一句话的事情,好在她机警聪敏,全凭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蒙蔽了心怀天下的国君。 因为她灵机一动,对闻人御下了保证:“陛下,微臣向您保证,后宫娘娘的肚子微臣一定好好调理,您以后一旦有龙儿要出世,微臣也一定尽全力去接生,保证成活率可观!” 姜一闲觉得闻人御就是因为这句话而放过自己的。可能那时候闻人御碰巧在喝水,听了姜一闲的话,他太过激动,都给呛着了。 姜超曾经说过,皇宫里的御医,古往今来,最怕干的活儿就是给娘娘接生。虽说大凛国不是没有接生婆,但宫里的人都不太相信这类人。御医和娘娘之间……这非礼勿视的礼节是小,万一只保得了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命不保了! 但闻人御执掌朝政以后,至今还未有因为给娘娘接生而犯下死罪的御医。为什么呢?因为后宫娘娘的肚子不争气,或者说,就是闻人御有点难言之隐。 但是如今没有孩子,不证明未来就没有孩子!姜一闲回想起刚才自己说完这话,闻人御就激动到咳嗽,说明他对自己这个保证是十分有需求的。想想也觉得闻人御可怜,一国之君,哪里能不开枝散叶呢?!他自己也会急,天下人也为他干着急! 在姜府外面藏了许久的程小虎擞擞腿,猫着腰进了姜府。此时外面的流言已经满天飞,有人说姜一闲要被官府抓起来,也有人说姜一闲马上要升官发财。 带着这些疑问,程小虎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选择……先把身上的巨款埋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土地里。跑到一半,程小虎停滞了脚步,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错误。 这些钱又不是他偷来的,他为什么要像贼一样畏畏缩缩! 于是,程小虎脚尖一转,朝着玉生烟的方向飞奔而去。 程小虎看到勾肩搭背的两人,他打了个招呼,小橘子闻声转过头来,瞅了瞅程小虎。 在没有见到闻人御之前,小橘子觉得程小虎的外表是她顺眼的,如今再一看,真是不如以前。 程小虎见小橘子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都柔软下来,眨了眨,他还期待着小橘子会说些夸奖自己的话。 小橘子的目光下移,看到他腰间鼓鼓的地方。她并没有多想,伸出手,上去就是一把抓。 程小虎毫无防备,没想到自己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被侵犯了财和色! 小橘子抓着那鼓鼓的钱袋,她并没有想到,这个钱袋竟然如此之重!程小虎伸出尔康手,心里眼里写了一万个“不要”,但是奈何他太着急了,以至于还未发出任何声音,小橘子就已经拆开了钱袋。 “我的天啊!程小虎!你竟然背着我,藏私房钱!?”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三章 摧阎 这还是姜一闲头一次知道小橘子和程小虎狼狈为歼了。小橘子纷嫩的脸上被气得圆鼓鼓,她瞪着程小虎,心里却是高兴的。见过闻人御之后,他虽然觉得程小虎没有以前那么帅气了,不过,看着装满了财富的钱袋,小橘子觉得程小虎还是有点生财之道的。 程小虎也只得自认倒霉,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把这个钱袋好好埋在地下! 小橘子快快活活地拿着钱袋和自家小姐离开,他在原地晒着初夏的太阳,心里有点闷闷的。 不仅金子被小橘子全部收走让他不开心,程小虎还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尚未解决。 他和姜一闲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姜一闲在宫中的差事好,姜府就会跟着好;姜一闲在宫中有难,那么姜府里的人也闲不了,如同他一样。 姜一闲承诺给林嫔,要为她配制增白之效的药。姜一闲医术一清二白,姜超又不在府中,配药之事,合该是他做。 姜超曾经说过一个药方,在增白肌肤方面竟有奇效。它与现行的有增白功效的七白药相比,更加令人垂涎之处是在于它能短时间起效,但如此珍奇的效果必有其珍贵难得之处。 除去比较常见的几味药,白术、白芷、白芨等等,它还需要一味江湖珍奇少见的药引——摧阎。 何谓摧阎?是一味毒,连阎王爷都可以催败的一种药液,其毒性由名可见。传闻它集纳了天地之间最毒的七物,有这么一些人,将这七毒熬炼成汁,并且将毒汁毒液冻在天山冰雪里。 天山,何其遥远。 炼药人知道它的毒性,也曾经用摧阎药液炼制出一名毒人。毒人危害一方,炼药人身负骂名,不得已之下,只得生出念头将毒人杀死。毒人并没有被兵器杀死,它的全身体液皆有毒,兵器利刃一入,立即被毒烧成水。毒人最终被人捆绑,埋在天山的某一个不为人知的深处,让天地的灵气来洗刷他们的罪恶。而那剩下的摧阎药液,也随着毒人的消失,匿迹在江湖之中。 有人传说,摧阎药液就埋在天山冰雪之下。 多年前,曾经一度有人前往天山探寻摧阎药液的存在,皆是无果。 程小虎区区一人之力,怎么能找到摧阎药液呢?所以,他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 但是,他做不到,姜府做不到,江湖人做不到,就不一定代表了林嫔不能解决这个事。 程小虎将一切都交代好了,她手里现下有一张程小虎交予的药方,那最后一味药,能不能寻得到,就看林嫔自己是否愿意去找,亦或,她的造化。 翌日,天有些阴沉沉的。 姜一闲被小橘子唤醒,依旧快速地梳洗换装,草草用过早膳,塞了两个圣女果在袖子里就要出府。 还是小橘子细心,拿过一把纸伞,柔声叮嘱姜一闲道:“小姐,前路漫漫,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姜一闲迟缓地点了点头,她深切地感受到,自从小橘子拥有了那几锭黄金之后,人都变得贤惠懂事了。 -本章完结- 第三十四章 颇具特色的姜御医 姜一闲去早朝的路,是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尚未醒来的官道。空气中传来一阵脚步嘈杂声,伴随着沉甸甸的金属碰撞的闷音,姜一闲莫名心慌,她朝着声音的源头四下张望,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 姜一闲加快了脚步,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目的何在。分明是寻常百姓还在睡梦中的时刻,如此急匆匆又重叠错乱的脚步,似乎冥冥中透露着什么讯息。姜一闲向来不关心天下大事或是江湖传闻,她猜不出来这些人的来历,她只觉得紧张。 朝堂之上,姜一闲忽然想到什么,朝着林阳所站的位置望了望。看到林阳的背影,姜一闲皱起了眉头。若是林阳此刻不在庙堂之上,那么早上那些脚步声,是林阳带着风虎军去禀办陛下交代的事,倒也说得过去。林阳那么在意自己女儿的前程,陛下交予的大事,必定会亲自操办。 林阳现下又在这里……姜一闲着实想不通。 姜一闲本是个平民百姓,这些事情,只要不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那她觉得都是与她无关的。如今是不是做了一个小官,就牵挂起这些来了? 整个早政,姜一闲无心听政。皇帝一宣布退朝,李尚书和杨大将军便过来找他,要约他一起喝酒。 姜一闲心里一慌,父兄姜超是酒量过人,但她丝毫不沾酒水。正愁眉苦脸不知以何理由逃跑,林嫔娘娘的贴身宫婢前来邀她,林嫔娘娘请姜御医雅裕殿一叙。 摆脱一虎,又来一豹。 ** 闻人御的每日生活看似很简单,他身为一国之君,早起,早政,批阅奏折,研究江湖事,花园散心,每月不定时翻几次牌子……在这翻牌子的几天里,他才可以趁着夜色深沉,出宫。 这些事情,一部分是他的日常,众所周知。一部分是他的秘密,除了他,天下再无人知晓。 这个江湖埋了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神奇的事情。比如一些很有趣的药物,一些很有趣的人。 而他自己也算有趣……为何他这么觉得呢?因为他身上倒是藏了许多秘密。 不为人知。 这是一种很令人好奇的感觉,至少闻人御觉得,若世界上有一个和他一样充满许多秘密的人,他百分之百会对他感兴趣。 比如他……从未和妃子同过房?比如他……操控了江湖传为女子所属的汀花楼? 今日阳光很好,看月历,是个下弦月的日子。他阅完了所有的奏折,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人的模样,闻人御的太阳穴抽了抽,他知道脑子里的这个人是谁。 当朝神医姜超? 不不不,闻人御实则到现在并不敢确认他的身份。 距离上一次他深夜出宫,已经好些日子了。汀花楼传来密报,说前任武林盟主的遗书已被找到。此事关乎重大,他忙活了一晚,并没有在夜色之中赶回皇宫。 而他还需要上早朝,于是在他忙完了手中的事,东方天光乍破,他蒙着面,骑在黑马之上,要赶回朝廷,路途中看到颇具特色的“姜御医”。 -本章完结- 第三十五章 何谓摧阎 结合姜御医一月不上朝的前科,闻人御第一次不想那么早戳穿这位“姜御医”,他倒想看看,姜府究竟在演一出什么好戏。他知道现在朝中的姜御医并非姜超,那么姜超去了何处?她又是谁? 若不是他看过姜御医的真身,他着实佩服这位姜御医的易容术。他犹记得那个清晨,她比姜超略微娇小的背影,精致小巧的脸蛋,并没有那么庞大突出的腮帮子。若是放下那一头盘起放在官帽里的秀发,怕是……怕是,也挺好看?他并不傻,是男是女还是能分得清。 她冒冒失失,跌跌撞撞,不懂规矩,就像个山野姑娘。闻人御想过许多种可能,比如姜超被杀,她是来清理后事的,但她为何不逃得远远的,还要冒死请命加俸禄;又比如她是姜超派遣来顶替他在朝中的职位,而姜超为何要无声离职,他也无法理解…… 因此他现在唯一的兴趣,除了江湖与天下国事,就是坐看姜御医演的这出戏。 ** 姜一闲走在前往雅裕殿的路上,身前是带路的小宫女,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毕了,疑神疑鬼地抬起头,觉得哪里不对,一定是有人在偷偷地骂她,她思量半晌,脚步也不由自主放慢了些。 小宫女听着她脚步速度的变化,停了身子,回头蔑了姜一闲一眼:“姜御医,林嫔娘娘可是陛下的宠妃,保不准哪一日就变了凤凰,姜御医自己也该有个担待,心里明白该怎么做,可千万别让林嫔娘娘久等了。怠慢了娘娘,您也不太好交差。” 姜一闲知道后宫的娘娘们个个有心计有城府,她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怠慢! 林月为了自己的美貌,也着实费了不少力气。知情的人都记得,她曾命林府死士奔赴苗疆,数十人露宿野外,日夜兼程,只为寻找一株驻颜草。那株草到底是没有被寻得,苗疆人皆传此草已绝迹。 林阳也实在放纵自己的女儿,不过家底厚,他们父女俩,又能有多少顾忌呢? 林月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姜一闲,亲自倒了两杯茶,优雅而端庄地招呼她坐下。 姜一闲看到林嫔端起茶杯往口边送,她嘴里的两个圣女果转了转,也端起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茶水。到了夏天,从明敬殿走到雅裕殿,少说也有一里之远,姜一闲实则有些热得冒汗。为了避免自己如牛饮水会干扰到两颗圣女果,她十分斯文。 林嫔娘娘和她稍作客套,她开门见山:“怎么样,姜御医为本宫准备的方子,可有眉目了?” 姜一闲袖子里藏着那张程小虎给她的药方。她也曾看过药方,感觉程小虎写的东西看起来都很靠谱,毕竟是使肌肤白希的东西,程小虎的药方里,大部分药底都是以“白”字开头的植物。 林嫔拿过药方,玉指纤纤,眼波流转。她细细览过方子,看到最后,皱了皱眉,问道:“……何谓摧阎?” -本章完结- 第三十六章 你怎么还不走 姜一闲的内心实则是颤抖的,因为她其实是匆匆忙忙接受了程小虎的述说,再来转述给林嫔。她对摧阎的态度是“真有这东西?”,并且她凭借自己的记忆转述给眼前这位娘娘,她很努力地组织好清晰语言,也不知道林嫔是否会相信自己……或者林嫔会直接降罪于姜一闲? 林月姣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怀疑,她皱起眉头,眯着眼将姜一闲盯得发毛。林月看到姜一闲紧张局促的样子,姜一闲这个三品小官,哪里来的能耐敢欺骗自己?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她可是未来要当一国之母的女人,她的目标是步步逼向东宫,既然她想要做皇后,就要有高于别人的胆量。何况她正得圣宠,父亲官位大学士,身边有许多能人志士。 林月道:“摧阎哪里找?” 这一问,姜一闲又没了主意。程小虎只告诉姜一闲让林嫔自己遣人去寻找摧阎,却没给出摧阎的位置。她张了张口,还没能发出声音,一道如同救命圣旨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林月面前当下的红人,八喜。 八喜又急又喜,喘着气儿朝林月道:“娘娘,快准备准备,宫婢禀报陛下马上要来雅裕殿啦!” 林嫔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期盼郎君的欣喜盼望。她来不及再问姜一闲关于摧阎的事情了,三言两语遣了姜一闲离开,唤来丫鬟为自己整理妆容。 姜一闲却像是着了魔一样没迈开脚,她看着林月挑选朱钗发髻,施补妆色,少女天真的样子,姜一闲默默地有些羡慕。不知道自己一身男装会走到何年何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正常姑娘的生活,能动一动这些少女的小心思。 林月余光瞟到姜一闲,瞪了瞪她:“姜御医,你怎么还不走?!” 姜一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了句“娘娘说得对”之后仓忙离开。 她并没有和即将来临的皇帝撞面,八喜公公在她走出雅裕殿门时引着她走了另一条偏僻的侧道,这条道的出口不远处就是宫门。八喜公公停下了脚步,似警告似威胁说道:“除非你忠于林嫔娘娘,否则你如何在这后宫混得开?!” 姜一闲着实没有把八喜公公的话听进耳朵,她转身拍了拍袖子,屁颠屁颠地离开皇宫。 回到姜府时,李大厨已经备好午饭,姜一闲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直接被管家带到膳房,带上她,一共十二人一起用膳。 程小虎平日午饭是不在姜府吃的,姜一闲看到他,还有些疑惑:“程小虎,你又偷懒旷工了?” 程小虎的脸挤成一团,他表示自己十分无辜:“一闲姐,我不是旷工,我是失业了!” 姜一闲故作傲娇,顶了个白眼:“失业也不能干呆在府里吃白饭,哼!” 小橘子前日收缴了程小虎的私房钱,现在也来帮衬他道:“小姐,程小虎刚失业哪儿能那么快就业啊!不过没关系,小橘子养他!”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七章 发现什么异常 两人一唱一和,程小虎夹了一块大肉进小橘子的碗里,颇为狗腿地朝姜一闲一笑:“是啊一闲姐,我除了些许医术就剩下一身蛮力,就业之路太窄,让我如何迅速地找到工作啊。” 姜一闲耸耸肩,想着程小虎不出工就不出工吧,多他一张嘴吃不垮姜府,少他一份工钱也穷不倒姜府。哪知她垂眸不语却给了程小虎一种自家小姐闷闷不乐的错觉。 程小虎心虚地一颤,不多时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复出挣钱啦,我有个发小在林大学士门下当差,他说过不了多久,那就是三年大选的日子,届时必然会有许多看管和侍卫的差事急需人手,那时候我去混一混,就能有口饭吃了。” 三年大选? 不就是近日朝堂上各位大臣争论得火热的话题。以杨大将军为首的一派强烈要求陛下早日大选,他们家中尚有未出阁的女儿,若是进了宫,多多少少对家族有些好处;以林大学士为首的一派却有意压制此事,他们的女儿已经进了宫,陛下再去填充后宫,不知会对自家女儿造成多大的压力。 姜一闲嘴角莫名地扬了扬,想到那榻上活动不行的皇帝,她就心疼这些女子。无非是这些女人挤破了脑袋都想来到后宫,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得到陛下宠爱,况且这宠爱,还是没有保障的。 傍晚,姜一闲换了一身便装在庭院休息,刚想回房换身女装给自己瞧瞧,迎头跑来气喘吁吁的小橘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不好了!有官兵闯进府里说要清查流民,程小虎在前院儿拦着那群人,就……就快撑不住啦!” 姜一闲立马套上一件父兄的衣服就往前院跑去,小橘子被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她丝毫没有防备,不知道会是哪个官员的手下要进府中清查流民,等到姜一闲到了前院,程小虎十分巧合地被推搡到地上,屁股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姜一闲大叫一声:“住手!” 她这一声叫喊浑厚有力,直直穿入前院在场人士的耳膜,他们竟为这声音所慑,皆是噤声不语。 离姜一闲最近的两个官兵向后一靠,露出一张她感到熟悉的面孔。结合小橘子所说的,这些官兵是来清查流民,姜一闲联想到前日上朝时的光景,她便笃定了,这人,就是林阳。 朝中之官大多是欺软怕硬,虽说姜一闲三品小官,但林阳知道,他敢动的人可以是大将军,却不可以是御医——若是得罪了御医们,指不准哪天自己的酒水饭菜里被掺杂了东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阳扯了一个微笑,朝姜一闲点点头示礼:“姜御医。” 姜一闲鼓着腮帮子,她并没来得及含下圣女果,她做不到说话的时候也鼓起腮,但是闭着嘴的时候她着实可以伪装一下自家父兄。 “听闻林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是为了何事,还带来如此多的亲眷。”姜一闲瞟了瞟从地上刚站起来的程小虎,若有所指,却不点破。 林阳也是明白人,知道自己方才所为有些冲撞张狂,既然姜一闲如此委婉,他也是抱一抱拳,笑道:“陛下派遣本官彻查流民一事,刚好巡查到了附近。念着城中来了这么多流民,也不知会不会干扰到姜府的清净,就想前来探看探看。” “哦……不知林大人巡视一番,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本章完结- 第三十八章 不带把的 林阳忽的哈哈一笑,一副淡若清风的模样,边点头边巡视着四周道:“朝中人都知姜御医为人勤勤恳恳,本官也该想到姜御医是不可能与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有什么过节。啊,今晚无云,会有个晴朗月色,那本官就不多做叨扰了。”林阳拂袖转身,眼神一斜,“走。” 许是当晚林阳闯姜府一事得罪了程小虎,程小虎更加坚定了他三年大选时要去朝廷谋个差事。程小虎在林阳手下当差的发小已经帮他做了些许通融,只待选妃一日来临,他就能平平坦坦地分配来林大学士府。哼,林阳啊林阳,他程小虎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姜一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陛下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偶尔早朝时她分心想抬头瞅一瞅陛下的天颜,瞥见闻人御时,她总自恋地觉得陛下的眼神刚刚是飘移过她的。 好,就算陛下是看着她的吧。那么陛下为什么要看她呢?姜一闲自己思忖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怕她又旷早朝!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都来了。姜一闲上朝一天比一天勤快,来皇宫也是数一数二早。一来二去结实了不少大臣,姜一闲跟他们熟络起来,聊得话题也多了一些。 这天,姜一闲来得稍微迟了一些,远远地看到各位大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议论些什么,他们的脸上还露出了莫名猥琐的笑意。她怕自己会打扰到这些大人的兴趣,小声轻踱地走了过去。 钟大人:“……不,其实本大人觉得他只是少了那么点阳气,跟体型无关。” 杨大将军:“钟大人此言不妥,若不是他瘦瘦小小,弱不禁风,谁又会觉得,他是个不带把儿的呢?!”杨大将军习武之人口无遮拦,众人听后又露出一番莫名的笑。 姜一闲听得有滋有味,不知道这群人在八卦哪位仁兄。 钟大人明摆着不信,又道:“古往今来,狸猫换太子之事可少了?” 张大人:“钟大人和杨大将军所言都有道理,不过这姜御医医术高明,无论男女,于朝廷后宫都是有利用之处的。” 姜一闲听到“姜御医”这三个字时,内心是颤抖的。结合之前几位大人的描述,姜一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反身跑了老远。 少点阳气,瘦瘦小小,狸猫换太子…… 人言可畏,如果这些流言传到陛下耳中,她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提前下阴间去拜见父母。 这天的早朝她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心心念念想着如何对付这些在她性别方面产生怀疑的大臣们。闻人御下了朝,姜一闲火速跑回姜府,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对策。 虽然于情于理有些不妥……但为了自己的未来,她不得不这么做。 **艾玛我回来了……日更日更!湮湮机智地完成了不挂科的任务还去周游了一圈! -本章完结- 第三十九章 持久力更甚 姜一闲觉得,自己就连父兄那样超级大的腮帮子都能模仿得*不离十,这个……男人的胯下之物而已,于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晚,姜一闲和小橘子用完晚膳,两人按照之前的约定偷摸潜入姜府的膳房。姜府的膳房向来是李大厨掌管的,每天吃什么菜品,花多少两银子去买菜,都是看李大厨心情而定的,所以他也是有几分权力的。 小橘子半匐着在姜一闲身前一步探路,时不时回头对姜一闲做出一些表情动作。 小橘子对着姜一闲伸出食指,在嘴前一竖,两人又前进了几步,小橘子开了口,“小姐,李大厨偶尔会清点一下蔬菜和肉,你要偷什么就快去偷吧,动静小点,不要偷多了就行……”小橘子怕惊动了李大厨,小声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恰巧李大厨从膳房出来,挥动他壮实的臂膀。姜一闲见此情况,让小橘子去跟李大厨假意闲谈几句,好拉开时间让自己去偷点菜。 于是小橘子一声高呼:“啊呀!李大哥!”就这样潇潇洒洒地朝李大厨跑过去了。 姜一闲看过的小黄书上有用文字描述过男人的某个部位,姜一闲在膳房的菜篮子里翻来翻去,终于翻出来她认为大小合适,形状满意的——一根黄瓜。菜篮子里有好几根黄瓜,为什么姜一闲选择了这根呢,很简单,因为它大呀。 当晚,姜一闲甚至有些激动得睡不着,她想了好几次,要怎样用布把黄瓜缠在自个儿的腿上不掉下去。 翌日,她起得比往常早了一炷香时间,费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智商和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黄瓜套在自己的腿间……姜一闲蹦了蹦,感受了一下那个重量,觉得很好,很结实,不会掉下来。 她安安心心地踏上了早朝之路。心里是安逸的,但是走起路来却不太习惯……稍有不慎,两只大腿就会碰到黄瓜,撞得疼。 姜一闲八着双腿,走得十分不顺。外人看来还以为是她有什么得意洋洋的事情,大摇大摆地走路呢。 终于是来到了皇宫,前方早已有几位大臣凑在一起闲聊了。姜一闲定睛一看,钟大人,李尚书,杨大将军,莫大学士,林大学士……其中不乏有昨日偷偷议论她的那几位大人。 姜一闲露出自信的笑容,昂首挺胸地走着八字步迎上去。 几位大人看到春风满面的姜一闲,怔了怔,纷纷感觉到一种逃过一劫的感觉——还好刚才没聊姜御医! 姜一闲想了想要怎么开口,和几位大人道早之后,她故作云淡风轻,道:“近些日子本御医研究了一味药物,据说能滋补壮阳,持久力更甚。” 说罢,姜一闲做出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只见她撩起最外面的一层朝服,单手快而准地抓住了衣服底下的那个庞然大物,手一用力,握着它顶起剩下的一层薄衣,那瘦小的身板下陡然有一个尖尖的三角形,就这样矗立在诸位大臣们的面前。 各位都是男人,哪儿看不出来这是多大的型号…… 向来墨守成规的钟大人更是两眼一翻,气得晕了过去。 -本章完结- 第四十章 避无可避 姜一闲得意洋洋地解释道:“从前的我,并没有如此之大的小……弟弟,自从用了那苗疆来的药物,它已经控制不住地在长大,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然是成效显著,本官认为,但凡是个男人都会羡慕本官……不过这些都是小弟我把诸位当成大哥才悄悄告诉你们,呃,这个,钟大人还好吗?” 众人不由得唏嘘一番,此时赶来的宫女侍卫把钟大人抬走,匆匆忙忙消失在姜一闲的眼里。 各位大臣面上对这些“蛮夷之物”十分嫌弃,实则心里已经跃跃欲试,只是不好开口。 姜一闲这招到底有没有效呢?自然是有的,毕竟从那以后,再没有人会在暗地里议论姜一闲阳气不足了。 只是朝廷里少有秘密,这件事情,早就长了翅膀一般,悄然地传入当朝皇帝闻人御的耳中。 林阳调查皇城外来流民之事的时限要到了,姜一闲想起那日林阳不速大驾姜府,怕是找不到流民的根源也能伪造出一个。 林阳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城外的流民仿若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就连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了。烧过的火堆,临时搭造出来的茅草屋,都不见了。 林阳把流民消失的这个答案告诉了闻人御,朝堂上鸦雀无声,更是有大臣替林阳站出来说话:“陛下,流民滋扰了皇城多日,不管是不是林大人将他们有所处置,或是他们自己离开了皇城,这对皇城的安宁都是百里无一害呀!” 闻人御最终还是奖赏了林大人黄金百两,姜一闲看着闻人御的眼睛,那双眼里写着的并不是欣喜和慰然,但到底是什么感情呢?她也看不明白。 流民一事完了,上奏的大臣又将话题转向了选妃一事。闻人御皱起的眉宇表明了他对这档子事真是烦得很。 姜一闲终日懒洋洋,一天的日常不过是吃喝拉撒早朝睡。眼见仲夏要到了,选妃之日来了。 皇帝三年大选的日子已经被一推再推,到了夏日,可谓推无可推。此前的大选之日从不在夏季,碰巧仲夏的前一日是这一月的黄道吉日,闻人御为诸位大臣要挟,避无可避,只能定在这天。 在定下选妃日期之后,各个部门各司其职,向来有些活气不足的朝廷显得热闹了不少,大凛国一下子增添了工作岗位数以千计,不仅待业在家的壮丁们找到了工作,许多人士操起了二业,专门为女子设计衣装发饰或是胭脂水粉。大凛国的经济情况都短暂得到提升。 隔壁大泱国早就有意联姻,只因为闻人御长期以“不纳”为由拒绝联姻。三年选妃的事情一传到大泱国,大泱国君秦意立马派人快马加鞭带来了联姻的消息。 即将联姻而来的这位公主听说是秦意所收的义女,才德兼备,号称大泱国第一美人。还听说这位美人曾经差点让朝堂动荡,秦意无可奈何才收了她当义女,如此一来,她的婚事,只能由秦意下令指配。 -本章完结- 第四十一章 一口老血喷出来 秦无衣很是理解父皇的用意,毕竟她是才貌双全世间少有的女子,若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身为大泱国王储,仅是有些惋惜,但想必大泱国会为之哭泣吧。因此父皇收为义女让她变为公主,如此一来,无论谁想与美人结亲,都只能经过秦意的同意。 这位美人封号谦玉,谦谦美人,胜似冰玉。不仅上得厅堂,连厨艺都是一流的。 大泱国内部上至大官公子,下至举国富商,都来求过亲。然而秦意怎么会把这样一枚好棋子许配给大泱国的任何人?又不能得罪这些高官富翁,怎么办呢?大泱国公主十多位,凡是那些于大泱国还有利用之处的人,国君都指婚给他们大泱国其他的公主。 若是那些高官贵胄还不识相,就是蔑视皇帝和公主的威严;若是他们认了,大泱国不仅多了数十位有利用价值的亲家,又没有浪费掉谦玉公主这枚底牌。 秦无衣站在沐月城某酒馆二层的窗边,缓缓酌了一口手中的香茗,浓黑的眉宇微微蹙起,低头手中是一张密信,秦意的亲笔手谕。 秦无衣烧掉了密信,按照它的指示,他趁着夕阳尚未下山,在街边小摊买了一套平民麻布衣服。 大凛国最近招工职位略多,秦意让他在大凛国的朝内谋一个职务,好与即将和亲而来的谦玉公主相互接应,为他们来日大计的实现,清出些方便。 于是秦无衣照做了。他有些过人功夫,才展示了三成而已,就稳稳拿到工位,在皇宫天牢中谋了个监守。 从此他就要隐姓埋名,化名嬴无衣,他和这些低贱的牢头一起吃喝拉撒睡。牢头艳羡他的功夫,纷纷想要与他交好,秦无衣起初觉得心烦意乱,但为了大泱国和这个江湖,他不得不这么做。 ** 早朝下了,尚在皇宫里走路的姜一闲被一名小宫女拦下,说是奉陛下之命,召请姜一闲御书房一叙。姜一闲心里一揪,颤颤巍巍地跟着小宫女踏上前往御书房的道路。 姜一闲不记得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陛下接触,前些日子陛下倒是大驾过姜府审查她。好像没有如此近地接触吧?她本是平民一介,与当朝天子这样面对面交流,她有些受不住。姜一闲不知道自己是害羞还是害怕,以至于姜一闲从头至尾一直低着头。 闻人御好听的声线透露出些许的不满:“姜御医,是如何不敢直视朕啊?” 姜一闲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地……抬起头来,真正一睹当朝皇帝的威严。 后来回想起来,其实自己就是个小姑娘,扭扭捏捏是正常的…… “陛下,是这样的,微臣忽然间得了眼病,抬眼就疼。您有些高,微臣怕看得吃力,就没怎么敢仰视您呀……” 闻人御当时心里的腹语是这样的,“呸!说谎还乱打草稿!”若这四下无人,他多想一口老血喷出来。 -本章完结- 第四十二章 翩翩美人世无双 林阳得到了百两黄金之赐,他将这些财物都用于替自家宝贝女儿寻找一样事物。 林阳回想起前一晚,林月离开皇宫,以回娘家探视父亲之名,和他悄悄会见。林月小声道:“爹爹,为了我登上后位,您光宗耀祖,女儿有个不情之请。”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捧在手里放在心上的。林月所有的要求,他必然会尽全力以赴。 “月儿需要爹爹,为月儿寻找一样江湖秘宝。” “嗯?”江湖秘宝?林阳陡然皱起眉头。 林月凑近了一些,用只有林阳听得见的声音道:“它的名字,叫‘摧阎’。至于它存于何处,我……我也不知道。” 林阳叹了口气:“谁告诉你的这个东西?为父从未听闻过。” 林月挑眉,灿烂一笑:“爹爹,有钱能使鬼推磨。爹爹不知此秘宝,但可知江湖上有名的四隐阁?” 林月雀跃着回到皇宫,却被八喜告知闻人御在钟贵人处过了夜。 林月花容失色,大呼道:“钟落落?!她是又用了什么伎俩把陛下吸引去了?!” “呃……是这样的,主子。陛下本是来过雅裕殿,但您去了娘家……”八喜皱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林月一屁股坐下,气鼓鼓地饮下一杯茶,此时她并不太想讲话。 ** 时间仿佛转眼过去。谦玉公主抵达大凛国那天,晴了许久的炎热天气竟然见了雨,因此沐月城的百姓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怀有谢意,觉得这位公主就是上天派来的雨神,前来送福。 姜一闲下朝回来,从小巷子里不小心望到这样声势浩大的队伍,揪了一个路人问话,才知道花轿里坐着的是大泱国远道而来和亲的谦玉公主。 “这位谦玉公主,那可真是翩翩美人世无双呀……”路人甲感慨着。 “可惜看不到脸,无幸一睹芳容……”路人乙陶醉着。 “听闻是来和亲的公主,这可真好,又不用打仗了。”路人丙感谢着。 姜一闲皱了皱眉头,好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没想到功夫不行的闻人御,还有如此艳福。 姜一闲踢着脚下的石子,一不小心狠狠地把自己的脚趾头给碰疼了。姜一闲忍着痛,朝天翻了个白眼,决心不再看热闹,转身踏上了回姜府的路。 小橘子一看见姜一闲就把她扯到一旁,欢呼雀跃着描述今日她的所见所闻。 “小姐,我跟你讲呀,这个谦玉公主,那可真是美若天仙,长得让我都羡慕!” 姜一闲白她一眼:“放屁,人家谦玉公主带了面纱,公主之颜岂能让平民百姓随便瞻望?” 被拆穿的小橘子揉着脑袋笑了笑,“哎呀……原来小姐你也看到了谦玉公主啊。我还以为你没去看,嘿嘿,嘿嘿。不过我就看她的那双眼睛啊,真是眉目含情,联想到那整张脸,肯定是别人传述的那样,翩翩美人世无双。” -本章完结- 第四十三章 猴急 姜一闲不自觉地撅起嘴,心里烦闷,生平第一次觉得小橘子这张小嘴如此婆嗦。小橘子还在忘情地说着,姜一闲抄起身旁金桔子树上未成熟的果子,摘下来准确无误塞入小橘子的嘴中。 尝到嘴里酸涩又苦的味道,小橘子反射性地将青橘子吐出来。 “啐!啐啐!”小橘子皱着眉头使劲往地上喷了几口口水,心中诸多不解,她分明看不懂今天的小姐是怎么了,郁闷道:“小姐您是不是疯了……” 姜一闲忽然讶异于自己的反应,为何自己会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不就是来了个别国和亲公主,和她有什么关系?那公主要嫁给闻人御,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区区草民一介,假御医一位。君臣关系薄如纸,姜一闲心想自己得安分点,万一捅破了那张纸,怕是自己没啥好日子过。 于是姜一闲随口编了个谎言道:“今日朝中荒唐之事颇多,让我实在心烦意乱了些,迁怒于你,真是对不起。” 小橘子半信半疑,信的是自家小姐确实是迁怒与她,疑的是自家小姐难道会因为朝中国事而心烦意乱??这还是她从前认识的小姐吗。 程小虎在林府得了个御守的差事,他看管的部分是林府的膳房和药房。和他一起干事的就是他那个亲密无间的发小,听说对他可有照顾了。 这天,程小虎下了工之后,换上了自己来时的衣服,往林府外走。晚上有另外的人手看管膳房和药房,所以一共是4个御守,他的任务不算艰巨。 林阳是当朝皇帝宠妃林月的父亲,算这大凛国和闻人御最亲的亲家,三年大选的所有秀女都是首先要经过林阳初选,然后派宫中的嬷嬷教习秀女宫廷礼仪,这大致需要半个月时间。过了这半个月时间,就可以将留下的秀女送入宫里,由闻人御亲自挑选。 程小虎离开的路途中,他凭借着优良的视力,看到远处前后排慢行的年轻女子,最前方和最后都有好几位公公打扮的人,似是护送这些女子。 程小虎低头想了想,想必这些人就是新晋的秀女。他感慨了一下,又是多少姑娘白送青春,迈步离开林大学士府。 ** 大泱国公主温婉无双,倾国倾城,当朝陛下与其一见倾心,从此夜夜*,好不逍遥。 这样的话,在谦玉公主来到大凛国的第二天,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宫中看似平静,实则风起云涌。姜一闲上早朝时,第一次发现闻人御的面色与神态与往常不太一样。额头微微发黑,双眼也没有平日里灵动。 除了她,没有别人发现闻人御的异象。因为这早朝之上,除了姜一闲,也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审视皇帝如此之久。 听说纵/欲过度,就是此般模样…… 姜一闲又皱皱鼻子,心想闻人御活该,叫你不节制,叫你不节制! 看人家公主还没正式行礼与他成婚,他倒先猴急起来了。 -本章完结- 第四十四章 皇贵妃 下了早朝,姜一闲在明敬殿外逗留了一会儿,抬头看到懒洋洋的太阳,想着在皇宫中散散心再走。姜一闲沿着一条风景极好而人又少的小路,决定就这样一条道走到黑,不到午时不回头。 听说皇宫里都有一些谜一样的情节和偶遇发生,不知道她会不会碰到一些意料不到的奇遇…… 一阵阵嘈杂声传来,隐隐约约有人惊叫着“冤枉”。声音凄惨至极,仿佛是在泣诉着他被人从头至尾地误会了。姜一闲停住脚步,细细辨听了那声音的源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两个牢头装扮的人拖着一身白衣染血的犯人,其中一个牢头目光凝肃,另一个牢头嘲讽脸。那犯人合该是不愿意与他们一起走的,被两人拖得下身在前,上身在后,那腰,那身板,能和他躬起来的腿形成一个很违和的弧度,他的表情是痛苦的。 姜一闲再一抬头,看到两位牢头的脸。不知是不是她眼神太模糊,看到其中一个牢头真是奇丑无比,长得太对不起国家。为了验证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也许那牢头并不是如此之丑,姜一闲把目光移到另外一名牢头脸上,这个就不一样了。若把前面那位牢头比作一块裂石……呃?姑且是裂石吧,那这个牢头,就是裂石旁边开出的花,烂漫生姿。 果然……并非自己眼神不好,只是现实有些残酷而已。 那个长的磕碜些的牢头见犯人不愿就范,拖着不配合的犯人,想必他也是十分累的。于是他顿住脚步,用凌厉的眼神剜了这犯人许多眼:“你以为那张纸这么容易偷得?这皇城的一草一木都在监视凌霄阁,能闯入禁地是你的本事,奈何你也逃不过我的掌心啊!脚筋被挑断却还有力气挣扎,看来,得把你的手筋也一并挑了,看你还有多大力气反抗。” 旁边那个面相极好的牢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他眨了眨眼,表情变得平静。 姜一闲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知晓宫中残酷,尤其是对那些要关入天牢的死囚,死前还会被狠狠折磨,多少死囚在棍棒凌/辱之下自己提前了结了生命。 可是……那张纸?到底是何物?禁地?凌霄阁? 等到姜一闲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之后,两个牢头和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方才令人压抑的气氛也一并消失,只有她自己心头犹颤。眼前绿树红花,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她对那张纸并不感兴趣,实则她对牢头口中的“禁地”充满了好奇。姜一闲定了定神,想着李尚书和杨大将军必然对此处有所知晓,待日后挑个时间与他们好好聊聊罢。 ** 谦玉公主入住了东宫一直空着的一座大宫殿,名为朝息。大凛国一直没有皇后,很多人都传言这朝息宫就是未来皇后居住的地方。谦玉犹记得大凛国的国君站在九十九阶寒玉台阶之上望着她,只要她登上这九十九台阶,她就是大凛国空前绝后的皇贵妃。 -本章完结- 第四十五章 一条船上的蚱蜢 皇后之下,便是皇贵妃。闻人御为她特别设立的一个妃阶。 谦玉公主把玩着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妩媚的眼神打量着朝息宫的每一个地方。这里,倒是比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好上不少。从大泱国跟随着她的侍婢挽芳端来果盘,送至她的跟前。秦谦玉不禁抬眼瞥了瞥挽芳,她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只是挽芳的美和她不一样,她是魅惑,挽芳是脱俗。 谦玉自然知道秦意把挽芳指给她当陪嫁丫头的用意。大凛国的这位国君后宫鲜去,也没几人知道他喜好哪样的女子。万一这闻人御并不喜欢秦谦玉的长相,还有这第二枚美人作为棋子。多了挽芳这样一个人,大泱国潜入大凛国的内部,又多了几分希望呢。 秦谦玉和挽芳各自打着主意,互相都持有对方的把柄,也都不怕对方。说得再通透一些,两人都是大泱国派来的细作,无论是谁的处境,都牵扯着大泱国的利益。秦谦玉看着挽芳的双眸,心中知晓,挽芳虽是长得冰清,这品性不也和她秦谦玉一样,都是个不甚冰清的主儿。 秦意既然是让她秦谦玉做公主,挽芳为婢,谦玉知道,自己好皮相下还有智慧,挽芳比不上。 秦谦玉拿了几颗葡萄,慢慢品尝它由甜到酸的感觉。天色晚了,也不见闻人御踏入朝息宫。 闻人御没有给她隆重而轰烈的婚礼,秦谦玉理解。毕竟是大泱国请求和亲,而不是大凛国前去提亲。 这么晚了他尚未来朝息宫休息,秦谦玉只认为是闻人御还在忙于朝政。毕竟她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信,到如今,还没有几个男人见到她而不动心,闻人御?大抵也没有那样的自控力吧。 一夜安稳。翌日,秦谦玉很早便醒来了,看到另一边平整的床榻,她知道闻人御没有来过。这是秦谦玉第六个独处的夜晚。挽芳端来梳洗的用具,看着秦谦玉的眼神里,仿佛有些嘲笑。 秦谦玉垂下眸,不理会她的眼神。仅是这六天他没有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她来和亲,这是一盘很大的棋,哪能短时间内下完呢。秦谦玉不着急,就算这些日子不同床共枕,来日方长,闻人御也一定逃不过。 洗漱完毕后,一个小宫婢跑来,传达了闻人御的旨意。大抵是说今日朝政略忙,早膳就不和她一起吃了,午膳时候再来朝息宫与她共度。 秦谦玉遣退了那小宫婢,她看向挽芳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得意。 挽芳弓下身子,柔声请退:“公主,挽芳这就去打理午膳,免得误了时辰。”挽芳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作为贴身侍婢应该做什么。 “既然你与本宫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这件事,本宫希望你办好。”谦玉高傲得犹如一只白天鹅。 本以为这闻人御会首先要了她,原来并不是。看来他还是个体谅女子的男人,两人真正的开始,将是一顿午膳。这样的开始,秦谦玉还有几分期待。 -本章完结- 第四十六章 微臣有奏 姜一闲这几天都挺烦的,大抵是天气热了,容易脾气暴躁。上早朝的时候,姜一闲破天荒地没有站在队伍的末尾,而是故作随意地一脚迈到李康大人的面前,自然而然地插了队。李康是朝中的一品大官,站的位置也是很靠近闻人御的。 李康刚想和姜一闲吵嚷,“上朝!”一声尖细,李康到了嗓子眼的话活生生被压下去,他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地后退一步,没办法,这家伙太不讲理了。 自打秦谦玉来到大凛国,昭示着三年大选正在进行中。这六天来,林阳进言最多,他每天都会向陛下禀报待选女子的各种情况。姜一闲十分不待见林阳,加上林阳三句话不离大选,姜一闲每日听到他的声音就由衷的烦躁。 姜一闲相信自己是因为讨厌林阳才连着不喜欢大选,毕竟大选前期的各项事务都是林阳一手掌握。皇帝的婚事是很重要,但……也不能不顾及其它朝政吧? 姜一闲今日有事要奏,无关三年大选,无关美人。 闻人御嗓音有些不容察觉的沧郁,他的眼神扫过朝中众臣,淡淡道:“诸位爱卿可有要奏?” 姜一闲下意识地朝林阳探了探,眼看着他马上要迈步出列了,姜一闲一着急,就从自己的队列中跳了出来,紧接着大声道:“启禀陛下,微臣有奏!” 闻人御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眨眼的瞬间,变为波澜不惊:“爱卿请说。” “启禀陛下,南方旱灾,已有半月。”姜一闲这一次很有骨气地抬头与闻人御对视,她的心中也丝毫没有惧意。朝中鸦雀无声,似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 闻人御皱眉:“灾情的严重程度呢?为何持续了半个月才有人进言?”似是有微微的怒气,闻人御眼神淡淡地扫过朝下群臣。他们也许心虚,纷纷把头更低了一些,姜一闲抬起的头和其他众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方渌河渌湖流域每年都会有一次旱灾或者涝灾,时年不同,灾情程度也不同。只是今年的旱情比往年提前了一月左右,因此旱情显得比较突兀。” 李管家是渌河边上长大的人,姜一闲小时候睡不着觉了,李管家就会跟她说他从小发生的那些事。渌河渌湖流域有一个很雷打不动的现象,就是每年必会来的旱和涝。 前些天李管家的家里来书信了,说渌河发了大旱,怕过些日子粮食不够,让李管家遣人运一些回家里去。李管家家境不错,加上家中每口人不菲的工钱,抵得上平常家庭好几个月的口粮。就连他家都担心粮食不够,何况平常家庭呢? 姜一闲见闻人御不太说话,继续道:“微臣大胆猜测,城南的流民,不论是不是都来自渌河,大抵是有一些人是从那边逃难来的。” 林阳心中一紧,拳头不禁握起。这姜超,胆子大得很!他平日就察觉到姜超并不愿意和他交好,但没想过他会在陛下面前这样对付自己! -本章完结- 第四十七章 比朕还要阔气 姜一闲微微低下头,“并不是微臣迟迟不上报陛下,而是微臣前两天才知晓南方旱情。” 闻人御清冷的眸子一瞥,凛声道:“钟尚书。” 朝中一位官员闻言出列,直当当地跪下:“微臣在。” “朕问你,此次三年大选,礼部拨了多少银子?” 钟尚书是当朝礼部尚书,主要掌管朝廷礼仪与外交之事。三年大选的一切经费计算都是礼部一手掌握,由礼部传达给户部,再由户部向大选的各个相关部门以及涉及人员进行拨款。 钟尚书磕了个头:“回禀陛下,一共拨了三千万两银。” 闻人御修长的手指似是慵懒地不停轻敲龙椅,闻钟尚书之言,他的手指略微顿了一下,偏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薄唇轻吐出几个字:“这个月的官禄就要下放,上半年的盐税农税一个月前才收入国库,距离下半年纳农盐税还有五月之久……国库统共九千万两银不到,朕不知礼部有如此大手笔,竟是比朕还要阔气。” 钟尚书顿时两腿发软,眼前都黑了一黑。他强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连着磕了好几个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只是念在陛下后宫尚不充盈,加之大选三年一次,才敢拨这么多款啊!” 另一头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姜一闲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一位大臣直直跪了下去:“陛下!微臣也有罪!若不是臣当初以为钟大人所言有理,臣是万万不会同意拨三千万两银子给大选的!” 想必此人就是户部尚书罗炜了。常言道,官官相护,但相互维护的官员经常会一起下水。 “其实那三千万两银子里,还有接待谦玉公主的五百万两!”罗炜补充道。 闻人御点了点头,眼里并没有对两位大臣的赞许。闻人御很清冷,至少姜一闲觉得他是清冷的。想想也很正常,一个皇帝,并没有什么必要去讨这天下任何人的欢心。 “朕会把钱款去向交予风虎军彻查。二位大人不必多虑,自己的本分,要好好守着。退下吧。” 他的话语里没有过多的感情,但仅仅是这样,却让钟尚书罗尚书心中更虚。朝中心虚的大臣也许不止这两位,这跟姜一闲无关,她只觉君子坦荡的感觉很好。 二位大人颤颤巍巍地退回队列,此时传来闻人御的声音:“诸位爱卿,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此次渌河旱灾,该拨多少两银子?” 钟尚书和罗尚书的背脊又是一抖,着实略为喜感。 林阳第一个站了出来,眼神直盯着姜一闲,他压住眼神里的那两道火,故作平静道:“陛下,微臣认为,姜御医一口一个渌河旱灾,着实是没由来啊。况且朝中四十位大臣都不知此事,下面的各省御守也没有上报,唯独姜御医先提出来,又是如此突然,若是这样妄然给渌河拨款,恐怕不妥……微臣认为,渌河旱灾一事,还需要遣人去查明。” -本章完结- 第四十九章 着实可恨 林阳犀利凛冽的目光射向远方,若是他眼神停留的地方站着一个姜一闲,恐怕她此时已经命丧黄泉了。[.超多好看小说] “姜超那个家伙,竟然敢在陛下面前捅我一刀!”林阳顿了顿,把眼神放低,声音也小了一些:“闻人御曾让为父清理城南流民,那些流民里面确实有渌河来的逃难者。渌河大旱,他们也是跑得快,不足半月就逃到沐月城。这些人滋扰皇城,罪该万死!” 林月对此事还是知晓一些情况的。闻言她不禁皱眉:“这些人着实可恨。可是爹爹,你不是把他们都……处置了吗?” 活人可以惹是生非,死人才不会对他们造成困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阳转过头来,眼里似是冒火:“那不知好歹的姜超,竟然把渌河大旱一事告知陛下,还将流民和大旱联系在一起!” “爹爹,那陛下降罪于你了吗?”林月此时心中也有些犹疑。一个是效力于她的御医,一个是自家亲爹。若是没了亲爹,她就没了替她撑家世的人;若是没有了姜御医,她一国之母的梦想也可能付诸东流…… 林阳着实是心虚的,流民里不仅有逃难来的平民百姓,也有一些看似身怀武功的神秘人士,也有一些他不知来历的人。林阳曾经告诉这些流民,他在南边的山上为他们修了简陋的安置之处,他们想找个安身之处,不如就选择南山上。 流民们大约有二百人之多,加上林阳带处来的几十人官兵,从城南树林到南山的路上,前行队伍浩浩荡荡。林阳在途中故作不经意说起一个打算。 林阳回忆起那天,天空中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他手一挥,在队伍前方的官兵停下了步子,队伍中的人也随之止住。路途中一些人一路说说谈谈,这一下,大家都安静下来。 林阳笑着道:“诸位来沐月城也有一些日子了吧,本官倒是觉得,月是故乡圆呀。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的,出来漂泊不容易,要是能回乡,大家会怎么选择呢?是留在沐月城,还是回乡?” 这些人纷纷表示了自己的想法,有说愿意回乡的,有默不作声的,也有要留在沐月城的。 林阳给那些愿意回乡的人每人五十两银子,让他们自行回乡。尚未表态的人中,有一些向林阳拿了钱财离开了。这一批人走完之后,约摸还剩下五六十人。 剩下不为钱财所动的人随着林阳来到了山中,山路蜿蜿蜒蜒,路很长。这些人倒是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喊累喊停过。 林阳怀揣着心事,心中虚得很,他的背上早就被汗水浸湿。好在天气也炎热,在别人看来,林阳并无什么异常。 城南的山上没有他为流民建造的安身之所,一群人走啊走,几乎要走到南山的山顶了。一些人发现了事态的异常,都是惶恐不安地朝着林阳叫嚣,不愿再前进一步。 -本章完结- 第五十章 洗手作羹汤 林阳带着冷笑回头,邪戾的眼神睨着这些不识好歹的人:“皇帝倒是会心疼你们吧,哈哈哈哈!可惜,他永远不知道你们的结局!” 霎时间,官兵和流民们打斗起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林阳是有备而来的,这些看似身无兵刃的官兵瞬间从腰间抽出可折叠的软剑,白剑进红剑出。官兵们和流民的人数不相上下,然而他们训练有素,冷血无情,一刀一条人命。由于打斗而卷起的黄土沙,迷了人眼,林阳伸手遮住口鼻,闭上眼,免得这些黄沙入了他的眼睛。流民的凄喊声响彻山顶,却被山间的风吹散了,声音传不到有山下有人烟之处……并没有人来救援他们。 山的另一头是悬崖,据樵夫说,悬崖下是一条湍流不息的河。(.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林阳选择在南山上动手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既是无人所见的事,也不会有人把始作俑者的名头扣到他身上。官兵们把尸体都抬到了山顶上,林阳点了点数,一共是四十九人。 林阳总觉得随他一起上山的人数不止四十九,他遣了几个官兵在山上搜查尸体,并无结果。林阳皱眉,也许是他的错觉吧,毕竟哪里有流民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林月见自家爹爹喊不回神,便把嗓音略微提高了一些,“爹爹!” 林阳恍然从自己的回忆中缓过神来,那天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回忆起来竟是那么的清晰。 “陛下尚未彻查此事,若他追究起来,恐怕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也无法被饶恕……”林阳忽然止住了声,眼里迸出一道意味不善的光芒:“月儿啊,你我二人,可不能让陛下有机会查清此事。即使他要查,也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林月倒是联想到了最差的情况,若是有一天,自己心爱的男人对着刽子手下令要取她和爹爹的性命,她不敢想,一想竟觉得快要窒息。林月咬了咬唇,问道:“那万一还是走漏了风声呢?” 这姑娘怎么不往好处想呢?!林阳心里蓦地一咯噔,刚想怒斥自家女儿,反倒一想到林月说的也不无道理。 林阳微微转身,正面对着林月。他双手扣住林月的臂膀,似是交代似是命令:“月儿,你听好。若你做了这一国之母,到时候,你为帝后,而我成了国父,谅他闻人御一万个胆子,也是断然不敢取你我二人的性命的。” “好,爹爹。月儿谨遵父命。”林月心里暗暗窃喜,她想登上后位,是这天下皆知的事情。如今一来,她想为后的目的不仅仅是闻人御和荣华富贵,还有保障她和父亲的身家性命。 送走了林阳,林月唤来八喜,让他去膳房准备一些食材。 八喜福了福身,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主子这是要干啥呀?” 林月心情好,挑了挑眉,雀跃地告诉八喜道:“陛下最近为国事所累,本宫要为陛下亲自洗手作羹汤,也好去探望探望陛下。” -本章完结- 第五十一章 瓜娃子 程小虎早就不待见林阳了,上次他被推到地上,那屁股可是疼了他好多天的呢,就算到了如今,那痛感还仿佛在隐隐作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在林府里偶尔趁着四下无人,拔一拔林府里名贵的花草呀,或者偷偷潜入林府的晒衣园,在竹竿挂着的衣服上洒点书墨,把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洒出几朵花儿来。 程小虎的在林府里干事的发小名叫袁小阳,自小,程小虎觉得自己是只老虎,他嘛,是虎口里的羊,因此从不好好叫他名字,总是“羊儿、羊儿”地喊。袁小阳自己听他唤自己倒是没什么不同,毕竟他以为程小虎是唤他“阳儿”。只有程小虎自己知道心里的小九九,这么多年了,他没告诉过袁小阳。 这天做完了工,袁小阳如同往常那样找到程小虎,两人平时都是一起下工离开林府的。(.)袁小阳远远地看到程小虎皱着眉头,似乎心事重重。 程小虎曾经在城南工地干活,后来他很无辜地失去了一份稳定的工事,因为某个有钱的金主把地全买下来了。工头给了他一些遣钱让他走,程小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继续跟着这个工头,然而他空有一身力气和不一流的医术,他想过再在这个神秘金主手下继续干活,因此他偶尔有收集一些那边近况信息。 城南的工地上除了简单搭建过的房屋地基,摆放成堆的大木头,其余什么也没有。除了树荫下能遮阳遮点小雨,大风大雨着实无法规避。渐渐地,那方地方因着离皇城较远,来了许多来历不明的人。直到工头的地卖给他人,这些流民们开始在这块地方落脚,用部分大木头烧火煮饭,剩下的用来建造房屋。 若非程小虎在林府得了个差事,他想,他一定还会回城南去帮个工。 可最近,城南的百姓消失了,不仅人不见了,连他们住过的痕迹都变为一片灰烬。程小虎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件事,他从侍卫的言谈中得知,仿佛有些后知后觉。 袁小阳拍了拍程小虎的肩,朝他绽出一个浓浓的笑容。看程小虎愁眉苦脸的,他觉得自己笑得欢一点也许能让他正常一些:“程小虎,该换班了!今天太阳可真大,晒得很。” 程小虎的思绪冷不丁被袁小阳打断,他委婉至极地表示袁小阳的声音略大,着实有些吓着他了。 “羊儿,你听这周遭,是不是安静得很啊?” 袁小阳闻言竖起耳朵听了听,正沉浸在这宁静的环境中,想听出来一些嘈杂。程小虎见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哈――!!”程小虎恶作剧一般在他耳根边上喊了一句,刹那间,袁小阳打了个激灵,但他迟迟地没有回过神来。 等袁小阳缓过来后,周遭一望,程小虎已经不知了踪影。 袁小阳咬牙切齿,仿佛一口牙齿都能咬碎。“程小虎……你!你个瓜娃子!!” -本章完结- 第五十二章 注定的孽缘 程小虎快步前往姜府,看到府门口两三辆马车,车板子上堆了满满的麻袋。[]李管家咧着嘴朝马夫笑,跟那马夫交代着什么。程小虎觉得那笑容并非出于真心,他看到李管家眼里的担忧。 程小虎几步上前,顺手搭上了那堆麻袋,斜着身子巴了上去,看到马夫惊异的眼神,为了掩饰气氛的尴尬,程小虎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哎呀,大家下午好呀。” 李管家抖了抖肩,看到这样的程小虎着实有些不太习惯。他暂且忽略了搔首弄姿的程小虎,依然好声笑言对马夫说道:“那就麻烦您了。这些粮食是家中老小过活的希望,那边大旱,农民们哪有收成。我这粮食倒是运得多,只因想着家中老人会怜悯乡民,拿部分粮食接济他们,辛苦你们了……” 程小虎一惊,眼神瞟上几辆马车上的麻袋,它们鼓鼓的而有细碎的棱角,每个麻袋的空隙之间被人用稻草随意地塞满,大抵是怕麻袋从车上滑下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程小虎恍然回忆起了什么,他连忙扯着李管家的袖子想问一些事情,然而李管家继续忽略他,摇着手带笑意目送马夫驾车离开。 等到马车都看不见了,李管家这才转头看着略微有些生气的程小虎,叹气而摇了摇头:“这日子不好过啊。小虎,你和小橘子合该攒些钱了,未来也好过日子些。” “可是李管家,你家在渌河不是算富甲一方吗?”还缺这些粮食吗? 李管家叹气:“渌河大旱,李家也是挨了饿了。” 程小虎默默地低下头去,心中有些莫名的哀伤。他学医为了医人,却极少有人受过他的医恩。他曾经想过只医死人,活人不医,却随着岁月遗忘了初心。他如今颇有感慨的是,大夫可以医病,却无法改变大家因为天灾*而吃不饱的现实。 ** 这是陛下这个周第一次踏入后宫吧。四品小公公王富贵看到那一抹英俊潇洒的背影快速穿行在东宫大道上,眼中不禁冒出了一些感慨。王富贵心中有些小九九,总是游荡在明敬殿到东宫的某一段路上――为了和陛下偶遇。因此,他也知道陛下几乎都是选择傍晚时分踏入后宫。 而这还是大中午的,王富贵给大公公办完个小事儿,不经意间路过这段路,竟然目视了皇帝大人的背影,真是天上冥冥注定的孽缘啊。 可是,陛下这时候来后宫,到底是要干什么呢?王富贵想着想着,脚步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 闻人御的耳朵动了动,他眼神一凛,忽然又坦然继续往前走,没有人发现他细微的反应。 王富贵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探视着前方的宫殿。朝息宫?这里又住进了哪位小主儿? 王富贵最近沉迷在民间话本中,对宫中大事都漠不关心了。 说是大事,也并无十分轰动。皇帝并未给宫中主人一个像样的婚礼,只是她来了大凛国,就名不正言不顺地住进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本章完结- 第五十三章 坠入爱河 王富贵入宫七载,终于从六品小公公混成了四品公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四品公公是个什么职称呢,就是比各位娘娘面前的伺候公公低贱少许,又比刷马桶的公公威风一些。 实则宫中唯一的一位一品公公还没他入宫时间长呢,那为什么王富贵才混到四品呢?王富贵一直不懂,都是他那张管不住的嘴在作怪。 宫中无论何事,无论大小,只要被王富贵公公听闻去了,隔一天,必定掀起一股小风小浪。 闻人御踏入朝息宫,彼时绝世美人谦玉公主正在园子里看花儿。闻人御在离她五十尺左右止步,眼神冷不丁地一眯。[.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今日的闻人御身着墨紫色长袍,端庄严肃,只是在这午时的太阳下,他的额头开始微微冒汗。 闻人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迈步靠近谦玉公主。秦谦玉余光瞟到渐渐清晰的闻人御,故作不知,依旧逗弄着那些花和蝴蝶。秦谦玉身旁是丫鬟挽芳,听闻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挽芳反射性地回头,看到是他,略为惊慌失措地跪了下去: “陛下万福金安!” 秦谦玉也是猛然转身,眼珠子溜转溜转,流露出一股仓皇,她半福身子,低头柔柔道:“谦玉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闻言,秦谦玉缓缓直立起身,有些摇摇欲坠的病美人之感。她晃了两步,却刚好在闻人御身侧停了下来。 闻人御低眉扫过方才秦谦玉所站之处周遭的花花草草,歪歪斜斜失去了本该有的活力,合该是被人踩踏过的模样。他收敛了眼里的波澜,唇角扬起弧度,注视着秦谦玉道:“朕的肚子快要喊饿了。不知爱妃有无备好午膳?” 秦谦玉被闻人御盯着看得有些羞涩,她不自觉地低下头去,诺诺道:“那是妾的本分,妾自然是备好了。陛下请随妾来。”话音刚落,秦谦玉一个风姿绰约的转身,在闻人御面前三步带着路。 闻人御看着秦谦玉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下的女人大抵分为三种罢,一种是无甚姿色也无甚城府的;一种胸大无脑;一种是姿色出众而且令人不易知其深浅的。大泱国表面是请求向大凛国和亲,仿佛与大凛国十分交好,实则是大凛国的主要对手。大泱国给大凛国送来这么一个绝世美人,闻人御若是不好好对付她,怕是大泱国君也不甚高兴吧。 踏入朝息宫内,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挽芳十分贴心地为秦谦玉关上了朝息宫的大门,这一下可把王富贵的视线给关在外头了。 王富贵捋了捋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子,表现得他像个世外高人一样。人不是死板的生物,就算他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还不能胡思乱想吗! 就这样,经王富贵公公一手操作,闻人御与谦玉公主两情相悦、坠入爱河的传言在第二日传遍了整个沐月城。 -本章完结- 第五十四章 纸老虎一只 皇帝是负责发号施令的,皇帝手下的臣子负责把号令层层施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作为渌河大旱一事的提出者,姜一闲自然而然地成为赈灾渌河的主要负责人。 对于从皇城中飞传出来的流言,姜一闲充耳不闻。她专心致力于赈灾的预备期事项:购买粮食。 实则闻人御秘密地与支持赈灾的大臣们召开一次紧急会议,大致内容围绕赈灾的每个环节。 闻人御并没有把这些环节在朝堂之上公布于众,他仿佛是草率地决定了拨款五千万两银子下方给渌河赈灾。林阳一干老人为官几十年,从闻人逸把持朝政到闻人御上台为帝,他们见证了闻人御从小屁孩长大成一代帝王,然而他们一直认为闻人御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小闻人御―― 纸老虎一只,任由人摆布。(.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犹记得那日,姜一闲和三四位大臣在御书房听候闻人御的命令,姜一闲又好巧不巧地站在离闻人御最近的地方。 闻人御的身侧是一张大凛国的地形图,上面有人造的江山示意图,绿色的为平原山地,蓝色为水系,棕色为主要官道。闻人御指出沐月城所在地,再指出渌河流域位置,大致说了三条运粮可走路线。 一条全是官道,一条是官道和水系皆有,另一条是穿越山路再经官道水路到达渌河。论长短,竟是最为麻烦的那条路最近。 闻人御声音不温不火,淡淡道:“既然缓解灾情是目前朝中的大事,这运粮路线就选第三条吧。朕会挑选上好的马儿,避免粮食太重,入了山后队伍走不动。” 姜一闲看着闻人御修长光洁的手指,终于明白他为何总是在上朝时用手指敲打龙椅。因为手指漂亮呗。 不知是不是闻人御发现了姜一闲走神,他竟然点了姜一闲的名:“姜爱卿,你觉得朕的计划如何?” 姜一闲如梦初醒,含着嘴里的果子,连忙道:“陛下说的对!陛下计划的对!” 闻人御点点头,眉眼垂下到沙盘之上。 “至于国库空虚一事,朕想了想,”闻人御声音一顿,眼神仿若不经意地瞥扫过姜一闲,然后道:“北方粮食充足,渌河颗粒无收,朕决定在北方稍高于市价大量收粮,再在渌河区域低价放粮。虽然南北之间的钱粮交易民间亦有,却是少数。只有朝廷介入,才可能实现大规模的粮食流动。” 话音一落,姜一闲不禁朝着闻人御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哎呀!陛下说的对!” 其他大臣也表示赞同。 闻人御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道:“但……仅是运粮还远远不够。粮食接济是治标不治本却不可避免的一项环节。渌河的大旱和渌河久日未雨有关,许多小流量的沟渠和河流已经干涸,而渌河绵延十里,水位并无太大变化。” 姜一闲歪着头想了想,觉得闻人御说的有道理。 “所以,朕要派遣过去运粮的人,必须还有一部分要了解灌溉和排水系统。” -本章完结- 第五十五章 迷惑君心 姜一闲身为皇家御医,不便出行过远,于是被闻人御强行分配收粮之责。姜一闲的任务就是前往整个沐月城的各个粮食供应点,将多余的粮食高价购买,再交给负责粮食运输的巡城大人,由他押送粮食前往渌河流域。 姜一闲在几个侍从的陪随下,奔走于城市的大街小巷,仿佛要跑断了腿。她不想过多地把心事放在“自己如何累”之上,便转移了一下注意力。这一转移,她的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张清瘦干净的俊脸。 闻人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皇帝呢?时而冷漠,时而霸道,时而让人捉摸不透。她来这朝中不到一月,朝中倒是发生了一些或大或小的事情。无论哪一件,闻人御似乎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虽然姜一闲无法看出平静的朝堂和后宫有什么异动,但至少她觉得,闻人御如今、将来,都会是一个明君。(.无弹窗广告) 想着想着,姜一闲不进勾起了嘴角。感受到口中慢慢向上滑动的圣女果,姜一闲将思绪从闻人御身上抽出。抬眼一望,前头又是一家粮铺。 ** 秦无衣向狱头请了半日的假期,他走出阴暗潮湿的天牢,迎头而来的是略显刺眼的阳光。实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只是天牢过于黑暗,外头的亮度虽然不强,也能和天牢内形成鲜明的对比。 秦无衣和秦谦玉早些日子就出来见过一面,只是那时候,大泱国君秦意并没有下达什么明确的指令,并且秦无衣和秦谦玉二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落定在皇宫内。 等二人来到约定地点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牢头穿的衣服本就是深色,在漆黑的夜里,秦无衣和夜色融得十分和谐。秦谦玉身着大红色衣裙,夜风吹拂下,有种异样妖冶的美丽。 “闻人御已经要过我了。”秦谦玉深呼吸一口,说出此话时,也不知心中是怎样的滋味。 秦无衣心中没有多大的波澜,他平静道:“你和他的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了?” 秦谦玉缓缓地摇了摇头,咬唇半晌,才道:“他仿佛很喜欢谦玉……” 秦谦玉的心里是勉强的,她虽然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她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情感。但她心中藏着别人,这个人,却是她永远也无法触碰的。 秦无衣伸手搭上秦谦玉的肩膀,点了点头,交代道:“本宫相信,等你真正博取了闻人御的欢心,他会对你更好一些。到时候,荣华富贵非你莫属。大泱国也会给你献上丰厚的礼品。” 秦谦玉心中一颤,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量,低下头,听从他的命令。 “接下来你的任务比较棘手。父皇派你来大泱国,迷惑君心永远不够。大泱国需要你做的是,迷惑敌人心,还有……探查敌情。” “那……我该怎么做?闻人御和我同房时,仿若从未说过一句话……” 秦无衣放下手,慵懒地背在身后:“你不是有一手好厨艺吗?闻人御批改折子的时候,去给他送点吃的喝的,未必不能拿到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本章完结- 第五十六章 喜脉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一闲在朝中混得愈发顺风顺水。[]下朝后,她常常会被闻人御宣去商议国是,由是姜一闲偷看闻人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坚定地认为,这样的官宦生活是最幸福的了――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性命之危,没有嘈杂,无关他人。 听闻渌河那边的旱灾得到了有效的缓解。这次的行动,落实到了每个人的身上,不仅是官宦官兵,连老百姓也结成一拨一拨的小队,积极配合朝廷的行动,把干净的水源送到渌河区域。而这些步骤,都由相关的大臣保驾护航。 这天,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凛国的每一寸土地,正昏昏欲睡的姜一闲被小橘子大如铜锣的嗓门吵醒:“小姐!小姐!醒醒!” 姜一闲如同被人用铁锤敲醒那般弹了起来,她晃了晃脑袋,这才把眼神聚焦在小橘子脸上。看到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姜一闲皱起了眉头,故而把眼神转向她的手中。 “这是……什么?”姜一闲诺诺道。 小橘子把她手中的信纸摊开在姜一闲眼前,姜一闲恍一看到信纸上的字,差点没气得吐血―― 这是她那天煞的父兄给寄过来的! 父兄的字清秀隽逸,是她见过为数不多的好字。她一定睛,上面寥寥数字: “阿闲 为兄一切安好,你且好好照顾自己。” 姜一闲气急败坏地把那信纸撕了个烂碎,一掌拍在桌子上,甚至把自己的手都拍疼了。她忽的掉了眼泪,咬牙切齿道:“父兄那个坏人,把我丢下了,还好意思给我写信!” 小橘子看到自家小姐如此激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在姜一闲后背一道一道地捋,好给她顺顺气。 “小橘子,这信哪个地方来的?” 小橘子第一次见这么可怕的姜一闲,唯唯诺诺地小声道:“北边儿吧,具体哪个地方,我也不甚清楚。” 姜一闲嘴上说着讨厌父兄,心里还是十分想念他,如果有机会,姜一闲想,自己一定会去寻找父兄吧。姜一闲想从这封信上看出父兄到底藏在哪个地方了,然而,信上没有地址,送信人也已经消失了。 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小暑这天,宫中飞来一条震动举国的消息。 钟贵人怀了龙种! 听闻是张御医率先查出钟落落的喜脉,他确诊无误后,立即上报了闻人御。闻人御想必也挺开心吧,不然哪儿会召请全朝廷的御医来钟贵人跟前给她把脉啊。 姜一闲自然而然在这些御医之列。闻人御站在钟落落的床前,等着每个御医都上去给钟落落把一次脉。 姜一闲根本不懂把脉的道理,也学着那些老御医们,闭着眼睛把手放在钟落落的腕间,微微摇头晃脑,似乎在计算思量着什么。 待一行御医都把脉完毕,闻人御慢悠悠地道了一句:“诸位爱卿,不知钟贵人这怀中的龙儿几个月大了呀?” -本章完结- 第五十七章 不好混 干御医这一行的不好混,这是多年前父兄就讲给她听过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姜家曾经经商,到了父兄才开始踏入朝政。官场上,他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因此姜一闲把姜超说的话都作为为官立业的根本。 这殿中十来位御医,也有一些姜一闲不太熟悉的面孔。 一位老御医率先迈步上前:“陛下,微臣认为,娘娘肚中的龙儿,有一个月大。” 另一位御医摇头晃脑地表示了自己的反对:“不,陛下,微臣认为,应该是三个月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陛下,是两个月大……” “陛下……” 这下,一行御医中只有姜一闲没有发言过了,然而姜一闲侥幸地认为,御医这么多,闻人御未必记得就她没说过话。 结果,闻人御还真记得……?! 闻人御不带情感的嗓音让姜一闲差点一头栽地上去。姜一闲有些怕,想起父兄还说过,为官之人要懂得变通,不懂装懂也是一门学问。根据别人的意见和观点,推套出自己应该说的话,更是个大哲学。 你瞧瞧这些御医们,有的说钟落落肚中的孩子一个月,有的说两个月,有的,又说三个月。说明钟落落怀孕的时间也就一到三个月,姜一闲略微思考以后,故作沉定道:“回禀陛下,微臣觉得,娘娘肚中的孩子,应该是两个月左右。” 姜一闲心中暗爽,觉得自己真是冰雪聪明。既然是一至三个月,那么两个月左,就是一个月;两个月右,就是三个月。无论别的御医怎么出错,至少她是不会错的。姜一闲心中暗夸自己,这个“推断”简直完美! 闻人御动了动眼波,嘴角微翘,却也没说什么。但坐在榻上的钟落落在被褥中捏紧了拳头――凭什么陛下从未对她展露笑颜,她第一次见陛下的笑容,陛下却是因为一个御医! 不多时,闻人御遣来一位公公,拟定了口谕。 这道口谕也相当于圣旨,钟落落因为这份圣旨,或者说,因为她肚中的龙儿,从贵人一步直升到嫔位。从此宫中没有钟贵人了,只有钟嫔,和林嫔平起平坐。 钟落落和林月之间早就有了间隙,两人为了争圣宠,也没少下心思。当钟落落荣升嫔妃之位时,雅裕殿中的林月还在悠闲地吃着果子。 八喜一脸屎色,俯身在林嫔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嫔猛地吐出嘴里的果核,眼神凌厉而语气尖锐:“什么?!” 八喜十分理解主子的心情,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日本宫出宫,陛下是不是去的她的殿?!”林嫔强忍住即将爆发的怒气,狠狠地注视着八喜。 八喜不得不点点头。他知道自家主子和隔壁那位钟贵人又要磕起来了,不过,主子也并不是个好惹的,又有他这个机灵公公在身边。八喜心中朝着钟落落冷哼一声,走着瞧!还不知道是谁干垮谁呢! -本章完结- 第五十八章 自当理解 林嫔缓了缓神,深呼吸几口,扯出一个阴诡而不自然的笑容,伸出手让八喜扶着。(.$>>>棉、花‘糖’小‘說’)“既然钟妹妹那么有福气,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不该去探望一下她,也好沾沾喜气呀。” 八喜闻言,也露出一抹笑容,两人对视,心照不宣。 林月真是想不通,为何不仅那北方来的蛮夷公主要和她作对,连宫中的老人里也多了她的心头之患。宫里有句话,母凭子贵。这钟落落万一顺利地生出了孩子,无论是龙子还是龙女,于林月的后位来说,都是极其不利的。 她怕啊,所以她一方面在托人寻找摧阎之药,另一方面,处心积虑地对付宫里的各个角色。[] 林月出宫的时候,陛下去了钟落落的殿,钟落落因此怀了孕。林月想给陛下做点羹汤时,陛下又被那秦谦玉先请了去。即使她如此挫败,但她也不怕。林月觉得自己不仅有和那些女人竞争的姿色,她还有父亲作为她雄厚的靠山。 林月赶到钟落落的流月宫时,闻人御和一干御医尚未离开。前来通报的小公公话音刚落呢,林月已经迫不及待地踏入了流月宫的门槛。 看到眉宇间略有不悦的闻人御时,林月差点悔得晕了过去——若她事先知道陛下在此,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横冲直撞地进来的! 林月福下身,眼珠一转,才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闻人御揉了揉眉心,听不出喜怒,慵懒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林月直立起身,却又跪了下去,带了哭腔向闻人御诉苦:“妾听闻钟妹妹喜怀龙子,这就着着急急地想看望妹妹来了,臣妾也是替整个大凛国高兴,一时冲撞,坏了礼数,望陛下饶恕。” 姜一闲在一旁看着林月的模样,心想,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林月吃瘪。好在林月反应得快,知道陛下心情不好,变通一番,也许会躲过一劫吧。 闻人御的表情上毫无变化,不冷不淡地看着林月,不多时,他却站了起来,几步走向林月,朝她摊开手:“爱妃多心了。爱妃为了大凛皇室后代祈福菩萨多年,朕心中有数。如今钟嫔怀了龙儿,爱妃的心情,朕自当理解。” 姜一闲闻言瞪大了眼,闻人御竟然没有生气!?竟然没有生气!闻人御还亲自去扶林月起来!看到他们交互的指尖,感情似乎不错。然而闻人御不生气,姜一闲却是生了满肚子的暗气。 榻上的钟落落见此场景,心情约摸和姜一闲相差无几。分明是该罚的林嫔,却在众人面前和陛下来了一出恩爱戏! 钟落落在被褥里的双手紧紧掐了起来,忽而,又移到自己的肚皮之上,眉眼也变得舒展几分。 哼,她肚子中的孩儿才将是大凛国皇室的第一个孩子!她将会尽全力保护自己肚中的胎儿,以保全她在后宫中的位置。 -本章完结- 第五十九章 无依无靠 一干御医为钟落落诊断完了仍是得不到陛下遣退的讯息,又在旁边看着这一家子人寒暄了一会儿。(.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闻人御余光瞟到一脸气愤看着自己脚尖的姜一闲,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闻人御站起身,故意朝殿外方向走动几步,回头道:“天时不早了,今日召各位爱卿来宫中,逗留了许久,朕是愧意满满啊……不如各位大臣早些回府吧,朕也继续去批折子了。” 御医们齐齐跪了下去,颤抖着道:“陛下言重了陛下言重了!”唯独姜一闲一个人突兀地站着,忽的感觉周身变得更亮了一些,这才恍然醒悟,也随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反正膝盖疼的也是她自己。 那一声闷响,闻人御的心尖尖竟然都跟着颤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兀自往殿外走,背影显得有些单薄。空气中飘来他柔和的声线,让大家都平身回家。 一群人便散了。姜一闲踏上回家的路,脑子里还是闻人御和林嫔那恩爱的一幕。到了没人的地方,姜一闲狠狠地把自己口里的圣女果咬碎,仿佛自己咬着吃的是林月,而不是果子。 流月宫中就剩下林月和钟落落了。林月遣退了所有的侍女,笑米米地坐在了钟落落的床沿上。 “妹妹这一胎怀的,可是不得了呢。”林月把手隔着被褥放在钟落落的肚子位置,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好似能摸得到钟落落的肚皮一般。 钟落落心中没由来的紧张,她盯着那只手,心中也在安慰自己:她刚被查出喜脉,陛下前脚才走,殿中就剩下二人。若是林月此时对她动了手脚,怕是自寻死路……林月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钟落落绽开了一抹笑容,二人皆是皮笑肉不笑。 “姐姐你也要多努力一些,咱们这些做妃子的,多为大凛国开枝散叶才是本分。”钟落落瞟了一眼林月指甲上艳红的蔻丹,洋洋自得。 林月实则心里已经气得很,仿佛头顶都要冒火气,但她还是笑着同钟落落讲:“多谢妹妹关心,我必然是会多多努力的呢。如今妹妹怕是要独占圣恩了,姐姐只希望妹妹以后可别忘了姐姐曾经对你的疼爱。” “姐姐你混得也不比我差,从前我还是个贵人时候,也从未承蒙过姐姐的几分照顾。” 这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差,林月快速地上下打量钟落落几眼后,故作心平气和道:“罢了,本宫今日还要去学习刺绣,先走了。妹妹你好生保重。”话音未落,林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流月宫了。 钟落落望着那龙飞凤舞的褥花,若有所思。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怀了龙种,无论后宫里之前的势力分布的如何,她知道,从今往后,她都是一个人。也许别的娘娘会联合起来对付她,但是,钟落落也不是无依无靠――有了孩子,她就有了闻人御。 -本章完结- 第六十章 按捺不住 后宫中细数一共六位妃嫔,比较得宠的就只有钟落落、林月和秦谦玉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其他三位妃嫔要算只能算是宫廷利益的牺牲者,这三位妃嫔甚至不常走出自己的宫殿,只是在皇家宴席类的大事件或者收到邀请后,才会看到她们的身影。 当钟落落怀孕的讯息传到她们的耳里时,她们竟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知,并没有去探视钟落落。毕竟后宫这趟水太深,她们没有足够的靠山和心机,一个不小心,就会栽进漩涡里,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谦玉算是所有妃嫔中,对钟落落的恨意最满之人。秦谦玉和闻人御同房那么多天,她的肚子丝毫消息都没有,而陛下不常踏进的流月宫,却率先传出了喜讯。而秦谦玉和林月又有不同之处。秦谦玉来自朔北之地,大凛国人视大泱国人为蛮夷,而她是那么高傲的大泱国人,她自是不愿意主动和大凛国人亲近的。[.超多好看小说] 秦谦玉自打来了大凛国,就没有去过后宫中任何一位“姐妹”的殿中。一来,她不愿主动和人套近乎;二来,她是集盛宠于一身的宠妃,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拉帮结派,她的美貌意味着她有维持地位的资本。 钟落落如今怀了孕,她去探望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去吧,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去吧,她又不甘心。秦谦玉在朝息宫中踱来踱去,皱着眉头叹了气,那精致的脸蛋竟是有几分惹人心疼。 挽芳在她身后幽幽道:“谦玉,你不必太过担忧。” 秦谦玉的脚步顿了顿,故作平静道:“本宫知道。就算本宫不动手,也有人会比本宫更按捺不住。” “并不,谦玉。”挽芳身形一转而来到秦谦玉面前,锐利的眼神盯着她游离的目光:“谦玉,你可知,大凛国一年一度的骑射节?” 秦谦玉惊讶地张开了嘴:“骑射节?本宫只知大泱国有此节日,莫非大凛国也有?” 挽芳点点头,“秋分的那一天,就是大凛国的骑射节。到了那日,大凛国皇室会举行很盛大的骑射赛事,只要是皇室中的人,无论妃嫔,臣子,或者这些人的亲眷,都可以有参加比赛的机会。” 秦谦玉听闻此消息,心中怦然一动。 “既然这样,不如本宫还是多接触这些后妃吧。总归是要踩着她们的脑袋飞上枝头,还多少有些愧意,权当弥补了。呵呵……” 月上西枝头,闻人御又踏着这个点儿来到朝息宫。他同往常一样,悠闲地品茗,秦谦玉在一旁添茶倒水。今日的闻人御还有些不同,品茗过后,他遣人拿来笔墨纸砚,居然在朝息宫内,挥洒墨毫。 不得不说,闻人御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连水墨画也很有灵气。几柱香的时间,就勾勒出一幅浓淡优雅的山水墨画。只是秦谦玉并不喜欢闻人御,若她是一般的女子,怕是魂儿早就给勾了去吧。 秦谦玉的眼皮子耷了几下,就同往日一样,先他一步上榻歇着。都是如此,她先睡个一时半会儿,闻人御若是来了床边,必定会和她巫山芸雨一番,等到天色泛白之时,闻人御会径自离开。 闻人御在摇曳的烛光下审视笔下的这幅画,忽而眼神一动,沾了墨,几笔挥毫,画卷中多了一个女子的背影。画中人一点也不文静风雅,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袂格外突兀,再看脸时,似是被风沙迷住了眼睛,看不清。 -本章完结- 第六十一章 心虚 画中的女子看不清模样,除了闻人御自己,谁也不知道她是谁。(.$>>>棉、花‘糖’小‘說’) 闻人御起身,抬眼瞄了一下夜空中升得高高的月亮,大概知道现下的时辰。他走出朝息宫,小声唤来理事的公公吩咐了些什么。在外人看来,闻人御这是不可多得的爱护宠妃之为。 不多时,理事公公端来一个火盆,放置在屋外平整的地面上。闻人御拿来刚才那副画,手中的力量一收,那画就冷不丁地掉入火盆里,被零星火焰点燃,干燥的纸扭曲弯折,盆里变得火势嚣张。 闻人御沐浴过后,如同往常一样,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亲自拉好朝息宫的大门,这时候,大抵是要和秦谦玉好生快活了。 秦谦玉已然入睡,闻人御不知从何处招来一些细碎的白色粉末,放入还在燃烧的蜡烛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根蜡烛,竟是最靠近秦谦玉床榻的那一根。 闻人御开始喝茶品茗。他的身形在蜡烛的照映下分成很多个孤寂的影子,世人谁也不知道这壶里泡的何种茶叶,世人更加不知道闻人御善用毒,也善解毒。 杯水饮尽,闻人御推开窗户,从中跳了出去。窗外不会有人巡逻,夜色中,他纵身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夜更深了。有人潜入朝息宫,将窗户关紧。榻上有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儿,这是他为帝效命才能换来的艳福,他摇醒秦谦玉,脱掉外衣,笑着扑了上去。 秦谦玉似乎遗忘了闻人御的模样,竟然将他看成闻人御。“陛下,您可真坏……” 他哪管自己坏不坏,陛下给他的时间是寅时之前离开,现下已是丑时。也就是说,他只有一个时辰来享受美人艳福……哎呀,不想了!他折磨秦谦玉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 妙歌楼里夜夜笙歌,是大凛国最大的花楼。即使如此,却吸引不少人把此处当为风雅之地。楼中的各位绝色女子不仅面貌娇美,连才华也是一流。 一个黑衣斗篷的男子穿过稀疏的人群,径直走上妙歌楼不对外人开放的长廊,此景被人见到。有人当场起哄: “月妈妈,凭什么那小子能进去,我等不能!” 此言一出,台子上的舞姬绊倒在地,演奏曲子的乐师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妙歌楼的老鸨月妈妈是个一笑起来就有眼袋的中年女人,她化着浓厚的妆,摇着扇子,脸上似乎有些怒气。 “他是我儿子,你是吗?!!” 月妈妈话音刚落,大家哄堂而笑。 被月妈妈反问的那个男子一时语塞,经大家这么一取笑,找不到地缝钻进去,便道:“唉!也这么晚了,我家那婆娘大抵还没睡着,我先走了!” 月妈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身离去,踏上那条黑衣男子踏过的长廊。她的心是虚的,好在并没有人抓住此事不放。 妙歌楼里再次恢复正常,动人的乐曲响起,舞姬们忘我地旋转跳跃着。 -本章完结- 第六十二章 花主 月妈妈来到自己的屋子,环视四周,觉得无甚异常。[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几步走到书架前,小心翼翼地旋转书架旁的花盆,只听得“嘭”的一声,书架应声而动,待它停下,显露在月妈妈身前的,是一个不经修饰的门。 月妈妈走进去,伸手按住墙上的滑石,书架自动倒退,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门里是漆黑的,月妈妈的手掌贴着墙壁,摸黑走了一段路。渐渐地,前方出现一丝微光,墙壁上多了个被拉得很长的影子。月妈妈循着光线,她的脚步快了一些,待这丝光线越来越强,就是这个门洞的尽头了。 身着黑衣斗篷的男子,是她这一生都将追随的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花主。”月妈妈跪了下来,低头唤了黑衣人。这是见面的招呼,也是礼数,无论何时见面,她都不敢违背。 岸芷汀兰,花开月满。汀花楼主,被楼中人唤为花主。 月妈妈身为汀花楼左堂,楼中仅次于花主的职务。她是花主命令的下放者,也是各类任务执行情况的上传者。 “起来吧。”花主的嗓音一向是不带情感的,月妈妈跟随了他许多年,在花主的性格上略有知晓。花主似乎从未发过脾气,也从未笑过。平静冷漠,是月妈妈对花主的大致印象。 月妈妈知道花主需要知道什么,不等他提起,就自顾自先说了起来:“前武林盟主遗书一事已经稍有眉目,这份遗书,被人故意一分为二,我们寻得的,只是其中的前半部分。之所以之前看不出什么头绪,只是因为我们手中这一份遗书看似已经完结,所以毫无用处。只有继续寻找到另一半遗书,才能查清前任武林盟主的死因,以及一些江湖秘事。” 花主点了点头,道:“那就继续寻吧。还有,前段时间沐月城南的流民都怎么消失的?” “回花主,大凛国臣子林阳处理了这件事情,并且,当朝皇帝给了他一支风虎军。一部分流民受了林阳的银子离开了,另一部分……有逃亡出来的江湖人士目击到,那些流民都是为林阳所杀害。” 黑衣人的呼吸紧促一些,他的脸被黑纱遮挡,月妈妈看不清花主的神态,也并不知道他的心情。 “这风虎军据说是皇帝亲自操练出来的一支军队,为何会替林阳作孽?”花主疑惑。 月妈妈低头表示恭敬,又道:“花主,虽说风虎军是大凛皇帝亲自训练的,但距离皇帝训练他们已经时隔久远,皇帝早就没有直接管辖他们了,其中一部分风虎军的忠诚度有待考察。另外,楼中并不知道林阳对这些风虎军做了些什么,导致他们都效忠了林阳。我只知道,林阳并非什么省油的灯。” 花主忽的站起身,挡住了一束摇曳的烛光,门洞里阴暗了一些,月妈妈下意识地抬头看着他:“花主?” 花主摇了摇头,径自往外走去。忽的他顿住脚步,交代一句后才离开: “派些人手去皇宫,多多盯着那大泱国来的谦玉公主。” -本章完结- 第六十三章 一丝的意识 姜一闲掐着日子过活,只知道离自己怪病发作的时候要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最近总是为那朝堂上的老大而忧愁,她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这个夏天在慢慢过去,夜晚不如之前那样闷热,偶尔一阵风来,还让人觉得丝丝凉爽。 小橘子早就做好了月满这一天来临的准备,她买了上好的磨牙棒和毛质手套……额,虽然当时姜一闲甫一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内心是五味杂陈不知所言。但为了自己不伤及小橘子,姜一闲选择了接受。 天慢慢阴暗下来,姜一闲草草用过晚膳,就告知大家身体疲惫,回屋子里休息了。她的秘密除了小橘子和父兄,谁都不能知道。所以她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天,会在用晚膳的时候身体困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月亮从山谷里爬了出来,在天的尽头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姜一闲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她知道,那是因为她的血液流动在慢慢静止。 从头到脚,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传达了一个字到她的大脑――疼。 小橘子看着姜一闲的异常,十分娴熟地替她解开了衣裳。姜一闲的身体已经白得近乎透明,小橘子转身看了看外头的月亮,满月升空,大抵也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姜一闲委实太疼,双手把被单扯得拧在了一起,小橘子事先给姜一闲戴好了手套,她的手心拧得太紧,手套又不是很合适,她的双手都快挣脱那手套了。 然而这样的夜晚,她们躲不过,也无法躲。唯一的办法,只有熬过去。 在天空破晓之时,姜一闲的身体终于慢慢恢复了眼色。唯独她凌乱的头发和被汗浸湿的衣裳,一切看起来都安然无恙。小橘子在月圆之夜永远是睡得比自家小姐更晚的,姜一闲的呼吸正常了,她就轻轻走过去,有些艰难地拿走了姜一闲夹在双齿之间的小棍子。 这小棍子看来还是不够优良,竟然被姜一闲咬出两排深深的齿痕。她忽的有些担忧自家小姐的牙口,平时姜一闲发病起来,咬的是小橘子的手臂,这换了根硬的…… 小橘子又有些好奇,看这齿痕的深浅程度,小姐的牙口那是相当的好,为什么从来没有咬掉她的一块肉?总是破点儿皮,过两天小橘子的身体就能自己恢复。 难道,小姐在发病的时候,也有一丝的意识,她能够让自己忍住,不那么用力地咬她?然而小姐从不准自己在病发后的一天提起前一晚上的事情,小橘子也不可能去过问。 小橘子太困了,想不动这些问题,眼皮子耷了几下,就倚着姜一闲的床头,沉沉地睡过去。 梦里有她爱吃的芝麻馅饼,小橘子迫不及待地朝大饼扑了过去。 梦境几乎都是美好的,只是,也睡不了多久了……小姐还有早朝不能迟到,不能迟到,不能迟到……小橘子的身体很困倦,但是脑子却很紧张。她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终于醒了过来。 “小姐!该去上朝了!” -本章完结- 第六十四章 波澜 姜一闲幽幽转醒,她身上没有被子,衣服也是解开的,不过醒来是这样的状态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小橘子看到姜一闲眼里一片清明,便知道姜一闲已经睡意全无。于是她站起身,道了一句:“小姐,你稍等我,我去备热水,你好擦擦身体去上早朝。” 话音未落,小橘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玉生烟的门槛处了。姜一闲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发觉头脑有些涨疼,牙齿稍微用力,就疼得令她不知所措。 姜一闲眨眨眼,恍惚间记起来昨晚的事情。小橘子在她尚是清醒的时候就把那根木棍塞在她的双齿间,难怪会牙齿痛,大抵是咬那根棍子导致的吧。 桌上静静地躺着那根木棍,姜一闲轻轻地拿起它,放在眼前端详。(.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上面齿痕深深,似乎每一道,每个印记,都诉说着她悄无声息的痛苦。姜一闲忽的心口有些绞痛,她不懂世界上明明这么多人,为什么,唯独她,是个异类? ** 朝堂上,闻人御一身黑色华服,傲气凛然。今日的他似乎心情不错,朝中半天无人上言,他竟破天荒地没有生气。 闻人御忽的唤钟尚书出列,修长的手指一顿一顿地敲着龙椅:“钟尚书,朕问你,如今国库还有多少两银?” 钟尚书从大长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着实把姜一闲吓了一跳。原来这些用算盘当官的人记性也不是那么好的,这些数据,还是得随身带着呀。 “回陛下,加上退回国库的渌河旱灾赈款,大凛国一共还有三千万两左右。” 闻人御点了点头,十分淡然地道:“大泱国谦玉公主深得朕心,为了感激公主日夜为朕操劳,朕决定重操一场婚礼,弥补朕心中对谦玉公主的愧疚和爱。传朕旨意,下拨一千万两……” 那一刻,姜一闲甚至听不到闻人御最后几个字说了些什么,她皱着眉头,抬眼看到闻人御清冷的表情,腿有些发软,不是畏惧,也不是悲痛。 君臣之间,要有礼节。她是臣子,他是君主。臣子要忠于君主,君臣之间,只是利益关系,这很正常不过。姜一闲不过是闻人御所有臣子中再平常不过的一位,在这种关系里,她只是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不可能像任何一个妃子一样,能够奢求更多。 姜一闲如是安慰自己。如今闻人御怕是已经找到自己的真爱了,她是大凛国的臣子,应该为闻人御感到由衷的幸福。 闻人御可以在任何女人的心里停留,但是,姜一闲不可以。她的全身上下,都是一个谎言,可笑至极。如果不是这个谎言,她也许从来不曾见过闻人御,也不会让他搅了心里的那池子死水,起了阵阵波澜。然而,如果没了这个谎言,她和她的亲人,也许都会万劫不复。 姜一闲委实有些揪心,下了朝后,她委托李康向闻人御请了好几天的早朝假。 -本章完结- 第六十五章 计谋 闻人御将为秦谦玉重操婚礼,这个消息还未飞出沐月城,就谜一样地传到了大泱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大泱国君秦意送来了价值不菲的茶叶和布帛,派人连日连夜地赠予大凛国。闻人御的内心其实是惊异于大泱国得知消息的速度的,不过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大泱国送来的物资,又何乐而不为呢? 没人知道秦谦玉用了什么媚术把闻人御迷得神魂颠倒,本就空虚的国库,要因为这样一个异国女子大流一笔开支,对此,钟尚书是极其不乐意的,甚至借酒浇愁。 其实大家都知道,钟尚书的女儿怀了龙种,钟尚书向来护着自家女儿,对后宫中的其他嫔妃一律十分不待见。在一个女人怀孕的时候,丈夫有了新欢,放任在谁身上,都是不好过的。钟尚书都这么颓废,也不知道钟落落成什么样了。 钟尚书一边要安慰自家女儿,一边默默地生闻人御的气,一边要操心皇家的这场婚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仿佛一夜之间就生了许多白发,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仿佛是被人糟蹋了一样! 有人欢喜有人忧吧。 林月趁着宫闱布置婚礼的时候约见了林阳,林阳的脸上写着不悦,林月乍一看到,便知道自己又要挨骂了。 “月儿啊,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林月吞吞吐吐,似是有话想说,但又不太敢说。她瞄了一眼林阳,林阳见她畏缩的模样,叹了口气,只得说:“罢了,为父不会与你计较的,你且有话直说便是。” “这段时间倒没什么大的计划,想着怎么把钟落落肚子里的种弄掉。不过爹爹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给女儿寻得‘摧阎’药液?女儿见了那秦谦玉,自叹这副皮相生的不如她……” 林阳转眼间就翻了脸,见此情景,林月吓得躲在了树后,赶忙道:“爹爹,你不是说不计较嘛!” 林阳气得气血翻涌,焦心自家女儿的智商,如何能当上一国之母! 他忍住,装作平静道:“月儿,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吗……” 林月眨眨眼:“爹爹,您是指?” “你真正的敌人,不是钟落落和她的孩子!而是秦谦玉!”林阳唉声叹气一会儿,不知该怎样给林月阐明。“这么说吧,我看那秦谦玉,人不仅生得美,更要比你聪明好几倍!” 林月一听,不依了,觉得自己很是委屈,这可是她的爹爹啊,他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啊,怎么能够这样灭她的威风,长秦谦玉的志气呢?! “可是爹爹,您要是早日寻得‘摧阎’,我的美貌就能跟秦谦玉相提并论了呀!指不定,陛下还会转而爱上我……” 林阳气急,伸手着力戳戳林月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为父的话你还没懂?到现在你还想着那个什么什么药液?!” 林月半晌不敢说话,算是默认,等着林阳继续说下去。 “秦谦玉就是没那副好皮相,也不见得没你得宠!月儿,你听好,你呀,要用美人之谋,让陛下对你回心转意,而不是什么歪门邪道……计谋、计谋,你懂了吗?你若是连秦谦玉也争不过的话,也就别想着闻人御身边的那个位置了。” -本章完结- 第六十六章 罪人为友 林月咬唇,想想也觉得是。(.$>>>棉、花‘糖’小‘說’)钟落落虽说怀了孩子,但尚未落地,这一切都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女子怀胎十月,钟落落腹中的孩子才安然度过三个月,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人能知道,至于钟落落的孩子能否降生……林月还有七个月时间来把控。 一个怀孕之人,又能在后宫中搅起多大的波澜? 反而是那北边来的异族人,短短一月不到,就让陛下鬼迷心窍了,看来手段精妙得很。也不知道,再多一些时日,这厮会不会把她也从后宫赶出去。思及此,林月心中一阵紧张。 林阳默了一会儿,补充道:“古往今来,不怕女子倾国倾城,也不怕女子聪明过人。怕的最是这倾城女子城府深,还入了宫廷,同你我作对。(.无弹窗广告)” 林月大抵知道怎么做了。她正了神色,思索一会儿,“爹爹,女儿认为,目前的情况下,女儿一人的力量不足以对抗秦谦玉。这后宫的利益太复杂,或许,我得借助一下钟落落这样的一个存在……” 林阳不置可否,背着手转身离去,风中飘来一句话:“你便自己做抉择吧。” 林月在原地停留一会儿,心中暗下决定。她也并非好惹的主,只是被钟落落怀有身孕一事妒急了她的眼,迷了脑子,才会看不清后宫的权势和她的敌人。好在爹爹及时引导她走上了正确的路子,否则,她万一做出了什么傻事,连累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整个林家。 毕竟,以身犯险,从来没有什么好结果。真正的赢家,是借刀杀人之人。 ** 天牢的光线无论日夜,都是阴暗的。秦无衣和所有的狱头牢头成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喝酒、练功夫了。天牢中的牢头一定是宫里功夫最好的吧,这里关押着即将赴死的囚犯和等待处置的大罪人,若非牢头们精湛的功夫,这些人怎么可能乖乖就范。 秦无衣来大凛国有些时日,也在牢中与大伙儿都混开了,秦无衣看上去谈笑风生无忧无虑,实则他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使命。他出生时天地昏暗,耳后有一枚独一无二的蝴蝶状印记,这在大泱国人看来,秦无衣就是天降神婴,来拯救水深火热的大泱国。 他是大泱国唯一的皇室香火,大泱国的未来实则有一半是跟他息息相关的。他潜入大凛国,为的是拿到情报,他要知道的是,为何大凛国发展得比大泱国更好,明明大泱国有着更多的耕地和人口,然后才有足够的力量对付闻人御…… 天牢又是个好地方,若不是他们犯了滔天大罪,又怎么会被发配到这个牢中。 而滔天大罪里,最能惹皇帝生气的,莫过于欺君、叛国。 秦无衣扮演了一个很温柔的牢头,每一个犯人,他都会和他们做朋友。在其他牢头看来,秦无衣真是个铁血柔肠的汉子,倒也无甚特别。不过跟犯人聊聊天,算送他们一程,他也是在积阴德吧。 他们并不知道,秦无衣与罪人为友,为的只是套出他们口中的重要信息。或许这个与他交谈的罪人,知道许多大凛国和皇室的秘密?不管能不能成功,秦无衣总会试一试。 -本章完结- 第六十七章 惹不得 前几天牢中来了个新囚犯,这人企图私闯禁地未果,被大内侍卫捉了立罪。[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秦无衣和另外一位狱守把犯人从立状监带走,押入天牢。这个犯人即使被挑了脚筋,力气也大得很,秦无衣从他的眼神也能看出来,这人并不只是一个热血沸腾的绿林。 秦无衣好像对他充满了兴趣,总是会问问牢头他的近况。然而,他并没有多少的机会接近他。 这人是朝廷重犯,竟然突破皇城层层把守来到禁地,可见其手段之高明。立状监那边的命令是,在天牢中严刑拷打这个囚犯,让他口吐真言——朝廷想知道他的来历和目的。 秦无衣一早就断定天牢中的拷打对这个囚犯毫无用处,事实证明,他的口风确实严得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脚筋挑断,皮开肉绽,血液倒流,这些都没能让他发出除了呻/吟之外的任何声音。 时间已经很晚了,今天的拷打仍然没能让犯人说话,牢头看不下去,便让手下把他拖回他该在的狱间。 秦无衣主动向牢头请命,提了一壶酒,就去往那个犯人所在的地方。 “嬴无衣,他若是死活不开口,你就别白费力气,浪费一壶好酒了!还不如留给我们几个,再多喝几壶呢!”牢头看着秦无衣手中最大型号的酒壶,心里还是有些惋惜里头的酒。 秦无衣面无表情,拿着钥匙,蹲下,故意在那人耳边使劲抖了抖。 他闻声似是醒了过来,也许是伤口痛,他不清晰地呻/吟着。 秦无衣打开牢门,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秦无衣知道,有人在他背后看着他。忽的,秦无衣打开酒封,直直地把里头的酒液倒在犯人湿腻腻的黑囚衣上。 酒是火辣的,犯人的身上有深深浅浅老老新新的伤痕,粘腻的囚衣也全是被血沾满。他本是能忍住痛,为了不屈服,他顶多发出细小的声音,来缓解自己身体上的痛苦。然而秦无衣这酒入了伤口里,比那带刺的皮鞭擦破皮肉还要钻心蚀骨,他忍不住,大声叫唤出来。 秦无衣背对着身后的狱头牢头们,他们看不见秦无衣的表情,只觉得,这人果真心狠手辣,惹不得,惹不得。 最后他们实在听不下去这惨无人道的叫唤声,纷纷离开。留下秦无衣和躺在地上翻滚的犯人,秦无衣的影子照在地上,漆黑了一片。犯人几度晕厥,秦无衣再把酒泼洒在他身上,犯人又被酒液一次一次痛得惊醒。 他忽的蹲了下来,用只能他们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小声道:“找到了吗?” 犯人挣扎着点了点头,拖着残破的身子,来到狱间的一个角落,扒开散落的藤,颤抖着拿出一个瓶子。 秦无衣接过瓶子,不去过问他是如何把这个瓶子一直带在身边的。他一经纳用的人,总会有办法完成他布置的任务。他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本章完结- 第六十八章 不知易容 秦无衣站起身,把那个小瓶子藏在腰间。[]地上的囚犯看了他一眼,便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这些日子他受的皮肉伤也够多了,大抵到今日,就能告一段落……想着想着,耳边一声清脆,一个更小的瓶子滑到他的鼻口前。 秦无衣早就走了,也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囚犯觉得,主子还是不想让自己死的吧?所以,这个瓶子里装的,合该是药物吧…… 这样的苦肉计,阁中只有他敢受命。他如今已经完成了阁主下达的使命,阁主给他的奖励是,阁中职位直升左使,即便……是个瘸腿左使。这江湖中,谁人不知四隐阁?虽说他目前不可能把自己跟四隐阁的联系道给世人,但他能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也许几十年后,百年后,他的儿孙会因他而感到骄傲。 囚犯忽的撑着地坐了起来,他背对着外面,打开药瓶,偷偷地抹在伤口处,不一会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 姜一闲还在请假时期,就被谦玉娘娘唤入宫中。姜一闲一路昏昏沉沉,即将要面对闻人御的大宠妃了,她却还是无精打采。毕竟心中没什么要追求的,她不缺任何娘娘的宠爱。 朝息宫倒是金碧辉煌,听闻除开秦谦玉,这宫中改朝换代后就没住过人。姜一闲环视一周,只觉得屋中每一个角落都毫尘不沾,几乎同一时间,里头传来一声娇音:“哟,可是姜御医到殿了?” 姜御医第一次私下里会见秦谦玉,平时有关她美貌的言语倒是听得多,这一次,姜一闲想再看看她的好皮相,到底是怎样的绝色美人才能让闻人御神魂颠倒。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姜一闲抬眼看到秦谦玉不施粉黛的倾城模样,还是心惊了一下的。人说美色之下多昏君,她可不想,闻人御因为美色丢了他的国家。然而现下的情形看来,闻人御很有可能变成一个昏君…… “本宫听闻,姜御医和后宫诸多妃子关系亲近。本宫也是这后宫的一员,早该和姜御医结下交情,却一直因着琐事缠身没能如愿。”秦谦玉几步走到她的跟前,上下打量她。姜一闲感受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一闲摇了摇头:“娘娘言重了,微臣是陛下的臣子,怎么会和后妃走得亲近!只是后妃们身体偶有抱恙,召请微臣看病的次数多了,才会给娘娘这样的错觉。” 秦谦玉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伸出手指勾住姜一闲的下巴,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滑来滑去。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把宫殿中所有的奴才都斥了出去。 “姜御医可知道,世间有种邪术,名为易容?” 姜一闲乍闻,心中大惊,眼皮子也跳了跳。为了不让自己露出破绽,她故作沉静:“回娘娘,微臣虽行医多年,只知毁容,不知易容。” -本章完结- 第六十九章 说谎 秦谦玉看着姜一闲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嘴角邪邪勾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秦谦玉身上有许多的秘密,天下知晓她秘密的人少之又少,加之她从大泱国远道而来大凛国,大凛国除了一人,再无他人知晓秘密。 秦谦玉见姜一闲没有要承认的意思,便加了一句:“本宫虽非大凛国人,却也知道,大凛国从无女子参政的前例,国法中也是明令禁止女子为官的……姜御医,本宫有没有记错?” 姜一闲无可奈何,眼神里写着对秦谦玉的厌恶。她的身份还没有被闻人御知道,意味着她目前还是安全的。但眼前这个女人,对她似是威胁似是恐吓,姜一闲很迷糊,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秦谦玉。 “所以,娘娘,您有何用意?”姜一闲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秦谦玉的双眸。(.) 秦谦玉倒是被姜一闲眼神里没由来的盛气凌人惊了一下,可她才是这个朝息宫的主人,她才有理由高高在上,怎么能够一个小御医慌了神。秦谦玉摆好高傲的表情,用魅惑至极的语调道:“我要你,和我做一个交易。” 姜一闲是如此的无辜,不知她全身上下哪一点被秦谦玉看上了,要自己和她做交易。 “姜御医医名扬四海,宫廷里从医数年,朝中人却无一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如今被本宫得知了,姜御医要想继续在朝堂中混下去,就不得不让本宫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对么?”秦谦玉顿了顿,继续道:“本宫要拿此为条件,让你,替本宫说个谎。” 姜一闲的脑子里“噔噔噔”蹦出了无数个问号,这是自己流年不利还是踩了大狗屎,是秦谦玉早就打算拿她当牺牲品,还是今天见了她之后突发奇想? 姜一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她,到底是很有骨气地犯下欺君之罪连累姜家,还是苟且偷生违背本心替妖孽效力…… “娘娘且说。”姜一闲一咬牙,并不想年纪轻轻就下去见自己黄泉之下的父母。古语说,人在官场飘,哪能不挨刀,入了宫门还深似海呢,她不仅飘在官场,还入了宫门,就落得如此下场……古人诚不欺我! “你得替本宫说个谎,就说,本宫怀了龙儿。”说罢,秦谦玉脸上露出胜利的笑意。 姜一闲闻言立即凌乱了,半天没有说出个东南西北:“!#%*%……?!” 可是谦玉娘娘…… “女子怀胎十月,就算微臣替娘娘行骗,总有一天,你的肚子会暴露你啊!”姜一闲尽可能地想要说服秦谦玉,也许自己还能挡过一劫。 然而秦谦玉固执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狡黠:“这个你不用替本宫担心,本宫自有办法。” 姜一闲不依不饶地添了一句:“陛下不会听凭微臣一人之辞,他会请整个朝廷的御医来给娘娘把脉的!” 秦谦玉似乎对这些都有了自己的对策,她脸上笑意不减:“这个你也不用替本宫担心。” -本章完结- 第七十章 大抵欢喜 姜一闲不知道秦谦玉为什么要这般为难姜一闲,秦谦玉为难她,不也是在为难秦谦玉她自己吗。(.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若是秦谦玉并没有顺利怀孕,所有替秦谦玉说谎的御医,怕是都要被陛下降罪,她自己也难逃干系! 也罢,晚死一日,就多一日来想办法解决问题。既然秦谦玉自己都不害怕,她又何必要担心那么多。 秦谦玉终于是放姜一闲走了,她们约好第二日来把脉,借此机会把秦谦玉怀孕的消息告知给天下人。姜一闲忧心忡忡,忽的想到,话本里不是常常写,后宫中总是怀孕比生产容易,那么多孩子都无法顺利生产,也许秦谦玉只是打个怀孕的幌子,让闻人御多宠爱她一些,要真到了显怀的时日,再弄个事故来让孩子“流掉”? 女人,真是个可怕的生物。(.无弹窗广告)总之,无论如何,姜一闲选择明哲保身。她不想尚在年轻无所作为的时候丢失性命,她仿佛还有一些未了的心愿吧,不舍得,不甘心……这些情感环绕在她的脑心。忽的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脸庞,姜一闲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知道,那人是谁。 姜一闲几乎失眠了整个晚上,第二日,小橘子刚进门,看到端坐在梳妆台前的自家小姐,宛如见了怪物一般,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今天不是还在休息吗,怎么起这么早……呃?!”小橘子正打算给姜一闲铺床,看到床榻上也平平整整,这下一来,她的内心不仅是好奇,更是惊讶了。 然而小姐她什么也没说。小橘子只觉得自打昨日小姐从皇宫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太正常。两个人用了早膳后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宫里来人通知姜一闲,说贵妃娘娘晕倒了,急宣姜御医去就诊。 看到自家小姐面如屎色,小橘子大概懂了些什么。 后宫这潭水啊,分为一块一块的,虽说每一块儿看起来毫不相干,其实潭水里头暗流很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不干净。 ** 朝息宫内充满了异样的气息,姜一闲赶到此处的时候,已经有一排御医听候着了。 闻人御面对着一群御医,端坐在红木椅上。今日的他看上去格外意气风发,一成不变的是他浑然天成的高冷气息,令人难以靠近。 一个御医接着方才的话,道:“陛下,谦玉贵妃肚中龙儿一切安好,只需补好身体,安好胎,臣等会定期来诊查。陛下大可放心。” 姜一闲单膝跪了下去:“微臣赴命来迟,还望陛下和贵妃娘娘海涵!” 这一刻,她的内心滋味非常。 “姜御医不必多礼,起来吧,给朕的爱妃把把脉。” 最终,姜一闲得出了和其他御医一模一样的结论:谦玉贵妃怀孕一月不足,腹中胎儿一切正常。 闻人御听到这样的结论,大抵是欢喜的吧。 -本章完结- 第七十一章 想回家 谁也不知道姜一闲有多痛苦,至少她目睹闻人御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秦谦玉时,她会痛苦。(.)至少听闻他和后妃们的轶事时,她会痛苦。她是如此的难捱,却还要忍着,替她不喜欢的女人,讨好她喜欢的男人。 明知秦谦玉已经拥有闻人御的万千宠爱,多个“孩子”也无可厚非,但姜一闲还是无法释怀。 秦谦玉分明就不爱闻人御,否则她怎么会狠下心来蒙骗闻人御。姜一闲有些担忧,秦谦玉算是闻人御身边最亲近的人了,然而秦谦玉不爱闻人御,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对他…… 就算姜一闲不知道大泱国给大凛国送来这么一个美人儿,到底是打了什么算盘,难道闻人御那么机警的一个人,他也不知道吗……还任由自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秦谦玉。[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从钟落落传出喜讯开始,闻人御的后宫仿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没有停过。三位得宠的妃子里,不管是真是假,有两个已经怀了孕。剩下一个林月,也并非省油的灯,她曾经恨不得把姜一闲的皮面撕下来贴到自己的脸上。好在后宫几乎被据为三分,三位娘娘她都见识过了。姜一闲因为闻人御伤身伤神,委实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哪有一个女孩子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姜一闲也知道,自己怕是喜欢上朝堂之上那个平淡冷漠的人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是她初见他时狼狈被罚?是他亲自前来姜府审问不去上朝的她?还是他卓然睿智解决了渌河的旱灾?明明初见他时,她更多的是心虚害怕。再后来的每日上朝,她总是会偷偷瞄他的模样,好像就不那么害怕了……再然后,是他睿智卓绝救活了多少人的生命,大抵这时候就有一丢丢喜欢了吧? 可那也只是一点点的好感而已。 自从他的后宫中传出各种喜讯,那一点点好感仿佛被人填了空气一样,迅速膨胀。他的模样在她心中一日更比一日清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心意,然而,这是禁忌。 姜一闲觉得坊间流言真是不可信,不是说好皇帝不喜女色,不是说好的皇帝不常踏入后宫吗!他合该是个断袖才对!可是为什么……本来她花了很长时间给自己建造一座心理防线,霎时间轰然崩塌――她觉得闻人御没有之前那么干净了。 可是他是他,她是她。他是君,她是臣。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对他的心意,她也永远不能左右他的生活。然而……这能够改变姜一闲沉沦于他的事实吗?不能。 他是不是在她的心中播了颗种子,这颗种子静静地在她心里萌芽、生长,不知何时,长成了参天大树。直到这棵树因风摇动,她才发现,这棵树,早就把她的心口撑开,让她疼,让她动容。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然而…… 父兄一日不回朝,她就一日是姜御医。姜一闲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她不想继续呆在这个宫闱朝廷了,这里太乱,这里并不好玩,她想回家。 -本章完结- 第七十二章 你有没有爱过 时间过得飞快,皇帝大婚的日子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姜一闲向闻人御请假的最大期限正巧是两人重新择婚之日。姜一闲委实是这天推脱不掉,否则,她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宫闱被布置得精美绝伦,到处是环挂的花灯、彩条,贴上了刺眼的喜字。皇帝甚至从江南请来了红极南北的风雅戏班,来到宫廷,为这次婚礼助兴。 李康和杨彦似乎早就在这条路上等着姜一闲,他们看到闷闷不乐的姜御医低着头徐徐走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笑着迎了过去。 黑暗的天空中忽的一亮,姜一闲下意识地抬头,一朵朵升空盛放的焰火,断断续续地照亮她的脸庞。 杨彦对着李康,声音略大道:“好一个蜃楼海市落星雨,火树银花不夜天啊!”说罢,两人已经一左一右地凑到姜一闲跟前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平日里,跟姜一闲走得最近的两位大臣,莫过于杨彦李康。为了不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异样,她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两手搭上二人的肩膀,三个人勾肩搭背地前往戏悦庭。那里有好听的音乐,有美食,有美人……那里是今晚皇帝婚礼的会场。 姜一闲一行三人,坐在了宴席的最末尾处。此次婚礼,皇帝大赦举国百姓一天,所有三品以上的臣子们被允许携带亲眷来皇宫参加宴席,因此宴席被摆得长长的。他们坐的地方,灯火阑珊,丝竹声被风吹得零零落落。 杨彦端着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他是上过战场的将士,过惯了豪爽的生活。拿捏着手中精致小巧的酒杯,杨彦竟有些嫌弃,怒道:“这么小的杯子,这么小的酒壶,当本将军是翩翩公子?!” 李康听罢,咯咯地笑了起来。 姜一闲终于说话了,这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倒也不知是对着谁说的。 “你有没有爱过?” 杨彦愣了一下,稍加思索,口若悬河:“想当年本将军英姿飒爽,正是风流少年……” 李康侧眼看着姜一闲,只觉得她眼里写着落寞。分明是个大男子汉,在昏暗的灯光下,李康竟觉得姜一闲有几分女子柔情。唉,大抵这小子碰上啥感情事了,毕竟姜御医还年轻,太多事情没有经历。 “哎,你们有没有听啊?”杨彦自顾自说了好些话,没有得到姜一闲和李康的回应,他有些恼怒,打断了自己的思路,质问二人。 几乎同一时间,又一批的焰火腾升夜空,伴随着烟花绽放的爆破声,有些刺耳。姜一闲皱了皱眉,转而安抚杨彦道:“杨大将军当年果真意气风发。” 皇帝和贵妃娘娘行了三拜之礼后,贵妃娘娘在一行闺中女子的护送下去往朝息宫,皇帝便留在了会场上,这是皇宫的礼仪。皇帝是九五之尊,此等良辰佳宵,他不仅要陪美人,还有这百余位的大臣和亲眷们。 闻人御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台下众人,起初他以为某个胆大的御医并未出席,然后一个不经意,看到了队伍末尾的那个大腮帮子。 -本章完结- 第七十二章 你可曾喝过酒 姜一闲忽的起身,一溜烟跑掉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杨彦和李康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并没有起身去追。 杨彦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家伙受了多少情伤……” 李康附和道:“大抵是被陛下和贵妃喜结良缘给伤害到了。年轻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是正常的。”他忽的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杨彦,你也真是!人家姜御医问你有没有爱过,你答一声‘爱过’不就得了,还非得扒出来你那些风流情史。我看你啊,也对姜御医造成了不浅的心理伤害。” 杨彦决心不理李康,他手里的酒壶空了,望见前一桌坐了一群姑娘,想着她们肯定不沾酒水,于是打了个招呼就把隔壁桌的酒壶端到自己这边,顾自喝了起来。. 姜一闲满耳都是喜庆的丝竹乐声。无论这声音多么微弱,她的脑子能自动把它放大,放大,大到她委实没办法接受。她没有办法让音乐停下,只能自己躲,躲得远远的,躲到皇宫外边去,这声音就会没有了吧。 你有没有爱过? 杨彦爱过,闻人御也爱过,姜一闲,大抵也是爱过。 她跌跌撞撞,口中的果子什么时候没了也不自知。宫里那么热闹,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离开了吧,即使被发觉,也不会有人来寻她。 这个晚上,她走在熙熙攘攘的大道上,抬头是绚烂烟火五彩灯笼,低头是来来往往的鞋,周遭是百姓们热闹的祝福声。人们祈祷皇室兴旺,国泰平安,然而她不知道自己该为国家祈祷些什么,漫无目的,视线也不知该定在哪里。大家的喜闹和她没有关系,这漫天高涨的气氛和她没有关系。走着走着,循着空气中弥漫的酒味,姜一闲来到一个无人的破旧杂院里。 姜一闲这一辈子没喝过酒,院子里满地是尚未拆封的酒坛,大抵这里是某个酒家的后院吧,虽是破败了些。好在四下无人,姜一闲掏出自己的腰包,把所有的银锭都放在酒坛边。 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她没有警惕,径自抱起一个坛子,自言自语道:“我姜一闲可不是什么偷酒喝的小贼……”兴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言语间,弥漫出一股迷醉的意味。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男人。相貌平平,一双眼睛却有着异样的神采。 他几步走到姜一闲跟前,面对着她。姜一闲仍然是忘我地忙活着,拍干净酒封上的灰尘,把酒坛打开,那一抹浓烈的酒味直冲大脑,姜一闲愣了一下,缓缓神,就打算把酒往嘴里送了。 他忽的出声,打断了姜一闲的动作。 “你可曾喝过酒?” 姜一闲反射性地抬头,她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她盯着他的脸,才发觉他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然后她犹疑地摇了摇头。 他是上撰,酿得一手好酒。他看到姜一闲眼里的伤痛,按住酒坛,姜一闲由是收了力气,那坛子碰到石桌,“砰”的一声,险些碎掉。 -本章完结- 第七十三章 愿意跟我回家 她的眼里太悲伤,那样低落的样子,跟她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格格不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上撰的心也跟着揪紧了一些,他没由来地想要安慰姜一闲。或许是他太久没跟人打交道了,这个姑娘懵懵地闯入院子,是他怎么掐指都算不来的事情。 他担心她觉得自己是个坏人,问得很轻,小心翼翼:“你……想喝酒吗?” 姜一闲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她放在地上的钱袋,上撰的眼神随着她看过去,便明白了姜一闲的意思。 “你愿意跟我回我的住处吗?那里有很多美酒。这个院子里的酒,都是嗜酒之人的爱好,你不曾喝酒,所以并不适合这种酒,它们太烈。” 姜一闲分明不认识这个男人,却鬼使神差地随他而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上撰的住处在一个胡同的最里处。他酿了上好的青梅酒和桂花酒,都是存了好多年的陈酒,被姜一闲半泼半喝,浪费不少。本就不多的好酒,在她终于醉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几乎消尽。 他不去过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她不开心,而他的酒,他乐意给她折腾。他并不觉得闹,他活在这世上太久,太寂寞,终于来了个人搅动他周遭寂静的空气,他反而十分欢迎。 梦境似乎有千万层,每一个细小的片段倏忽闪过,又毫不留情地消失。她很努力地想抓住某一个片段,却无能为力。 上撰看到榻上的人紧皱眉头,只是一会儿没在她身边,她的额头上竟然渗出层层细汗。 他握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脉。 很奇怪的脉象…… 分明有一股很怪异的寒气在她体内窜动,但她的身体却是滚烫的。上撰眯了眯眼,不知这奇怪的脉象是为何。姑且把它当成姜一闲第一次饮酒,又饮得太多,身体不适的反应吧。 第二日,姜一闲被斜照进来的阳光刺了眼,缓缓转醒。上撰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她甫一睁眼时,眼神里还写着幽怨。 满屋子的酒味,姜一闲是闻不出来了。上撰打算送她回府,被她委婉回绝。姜一闲心想,自己总不能在他面前塞俩球进嘴里,那多不好意思啊! 上撰准备好早膳,姜一闲边吃边想该怎么开口问上撰要一些道具。 倒是上撰看她冥思苦想的模样,先开了口:“姜姑娘在想什么?” 被人这么一问,姜一闲决定不多想,强笑着问道:“那个……你这里有些小水果吗?葡萄啊枣子啊啥的都行!” 上撰端来一碟葡萄,姜一闲挑了俩大的,偷偷塞进自己的袖子里,然后才开心地开吃。这个小动作没有躲过上撰的眼睛,他故作不知,不想看到她尴尬的模样。 姜一闲觉得上撰真是个好人,也不知道自己喝了他多少坛酒,她带的钱会不会不够……昨晚醉酒时发生的事,她已然记不太清了。 “昨晚谢谢你……呃,我喝了多少酒?” 他不禁失笑,云淡风轻道:“两三钱。” 姜一闲眨眨眼,原来自己酒量那么小……两三钱酒还醉得不省人事,看来她着实不适合喝酒。 -本章完结- 第七十五章 再旷早朝 姜一闲由衷地感受到,自己和上撰在一起时候,她的心中不会有太多的杂念。(.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比如官场的事,宫闱的事,闻人御的事,她都可以抛开不去想。两人临别,姜一闲回头,弱弱地问了一句:“我以后还能再来找你吗?” 上撰闻言,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温柔了些,他点了点头,“回去时候记记路,别找错了地方就好。” 姜一闲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朝他眨了眨眼睛,扭头就跑。 上撰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扎,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疼不痒,却酥酥麻麻。他站在巷子里,直到姜一闲的身影完全不见,才转身回屋。 院子里的酒坛碎的碎,空的空。(.)若非是盛夏的末尾,也不知昨晚泼洒在地的酒水会不会晾干。 好在现下梅子还熟着,他得酿一些梅子酒来,免得姜一闲再来这里的时候没有好酒招待她。至于下一批桂花酒,那也只能等到今年*月了。 他关上屋门,目光看向他的床榻。他并非对姜一闲有非分之想的人,他目光所及之处,是床头。那里斜斜地挂着一把长剑。剑身上斑驳锈迹,铜绿尽染,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接触过这把剑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忽的上撰叹了一口气,侧身躺在床上。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趁着天时还早,补充补充精力罢。枕头上飘来一丝陌生的香气,他的眼珠转了转,上撰知道这香气来自何人。倒也好闻,就这样凑合着睡吧。 她原本有些害怕面对街市上因皇帝大婚的喜庆模样,直到她踏上官道,鼓起勇气抬眼张望,发现一切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没有人在谈论皇帝的婚礼,没有人为皇帝和贵妃娘娘祈祷,树上没有了五彩灯笼,天空中也没有烟火。幸好、幸好…… 姜一闲慢悠悠转到姜府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她看到小橘子竟然站在府门口着急地寻觅着什么,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 小橘子看到一宿未归的姜一闲,谢天谢一般念叨呢喃。她几步跑到姜一闲身边,看到安然无恙的她,提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 “公子,您昨晚都干什么去了?”小橘子闻到姜一闲身上的酒味,更加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自家小姐在皇帝婚礼上被灌醉,小姐不省人事,皇宫不可能收留她一个“带把儿”的外人,于是把她扔在某个角落让她自生自灭。 姜一闲愣了愣,昨晚干什么去了呢…… “昨晚去参加陛下的婚宴了。”姜一闲被提及痛处,说得有些支支吾吾。 而她这般表现,在小橘子看来,就是姜一闲在外被灌醉,流浪一晚太狼狈,不想告诉她而已。 小橘子决心不再过问这事儿,自家小姐只要平安无事就行。她又想到什么,扯住姜一闲的袖子,两人纷纷停下脚步:“公子,今日早朝您不会错过了吧?” 姜一闲闻言,差点崩溃。 -本章完结- 第七十六章 竟如此心疼她+入V公告 第二日,姜一闲战战兢兢地站在队伍的末尾,生怕闻人御降罪给自己。.站在队列前头的李康以为姜御医这家伙又没来上朝,往后一望,看到最后头缩头躲避的姜一闲。 这早朝到底说了什么,姜一闲一句也没听清。她脑子里面只有自己的名字,无论是谁说出这三个字,估计她都能吓得跳起来。 人常说,事不过三。除开之前请假,姜一闲这是第二次没有去上朝了。所幸闻人御什么也没说就退朝,或许是不知道姜一闲昨日旷朝,也或许是不想再跟她计较。无论如何,姜一闲觉得自己又逃过了一劫,这一切,还得感谢昨日陛下大婚…… 要不是他被婚礼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怎么会不跟她计较。(.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姜一闲还没走出宫门,就被闻人御宣去朝息宫,看样子,是要她给秦谦玉把脉诊断。 然而,当她来到朝息宫时,宫内只有一袭墨衣。这背影太过熟悉,她的心铮铮一疼。 “微臣参见陛下。” 闻人御闻声转过身来,声音不温不火,不失威严:“爱卿请起。” 姜一闲不自觉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眼珠滴溜溜转来转去。这四下为什么就两双鞋……难道她来得太早,其他御医还在路上?不对啊,朝息宫的主人去哪里了? “朕最近身体乏,姜御医给朕把把脉吧。”闻人御走了几步,坐在朝息宫的正座上。 姜一闲自然不敢怠慢,迈着小碎步紧紧地跟了上去。闻人御自己挽起袖子,一丝幽兰气息飘入她的鼻间,姜一闲立马半跪下去,伸出手替闻人御把脉。 闻人御感受到姜一闲指尖的颤抖,他的手指也莫名地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姜一闲没有发觉,她有些紧张,仔细地数着闻人御的脉搏。 时间过了很久,除了感受到闻人御的脉搏跳动得有些快,姜一闲委实不知道闻人御身上有什么毛病。 许是半跪太久,她的重心有些不稳,移了下一只脚,这才保持住重心。她的脚却好巧不巧地刚好踩到自己的衣角,姜一闲并不自知,依旧保持半跪的姿势,她的腿已经在酸软了,但是并没有诊断出个什么,只能牙关紧咬,再跪一会儿,也许就知道他的毛病了呢。 闻人御自上往下盯着她的面部表情,虽是自己没有跪着,也替她感到难受。于是他装作漫不经心道:“姜御医,朕信任你,你便站着回话吧。” 姜一闲如获大赦,一股脑儿直起膝盖,感受到朝服从脚尖到领口传来的紧绷感,她立即明白了原由,但是她已经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了,摇摇欲坠。眼见自己笨重的身子离闻人御越来越近,她恨不能自己是往后倒在地上,就算摔断了腰,也比自己砸死闻人御要好!可是这股力气,分明是把她往闻人御的方向摔啊…… 这扑面而来的淡雅香气,闻人御煞是喜欢。她着实太清瘦了些,他稍微用力就能捏到她的骨头,小可怜,自己竟这么心疼她,该如何是好呢? -本章完结- 第七十七章 一国之君怎么能是个断袖 姜一闲快要晕过去了,一定是被他吓得要晕了。[.超多好看小说]她的脚还踩着自己的衣服,自己的手不敢乱放,身体借力的地方,除了闻人御,还只能是闻人御……面前是闻人御的龙体,万一龙体有恙,她不得被大凛国人千刀万剐。 她等着闻人御降罪,半晌闻人御并没有说话,于是她开始慢慢地,借靠闻人御的力量,把自己的双脚从衣角上移开。 终于,她能够自力更生直立起来了。姜一闲不愿意以这样的姿势多停留一秒,腰上迅速使力。然而她没有如愿,闻人御的双手还卡在她的腰间。 老天爷,这是什么情况!! 嗯,也许是闻人御之前怕她摔得太惨才有意搀扶一下,他并不知道姜一闲何时调整好姿态,才迟迟没有松手。姜一闲觉得一定是这样的,于是她再次蓄力,想要起身,这次,倒是很成功地站起来了。 闻人御心里有些惊异,惊异于自己竟然没有控制好情绪,就让它这么不加掩饰地表露了出来。然而只是惊异,没有责备她的想法。大抵是觉得这朝息宫中没有他人,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大抵是觉得他不应该责备姜一闲,因为这并不关她任何事。大抵,是舍不得吧。 若非他知道姜一闲的女儿真身,他委实会嫌弃自己。一国之君,怎么能是个断袖!事实证明,他当然不是! 看到姜一闲微微泛红的脸颊,闻人御竟莫名地觉得温暖。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他反而先放低姿态开了口:“姜爱卿,依你所见,朕为何会乏?” 姜一闲本是想赌气一般告诉他“纵欲过度”,然而刚才那一出过后,她连这心思都不敢有了。为了保命,她还是选择了胡说八道:“不知陛下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春困、秋乏、夏打盹’……” 闻人御故作思考之状,点了点头。 姜一闲十分欣喜,便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这马上就要立秋了!陛下身体乏力,也是平常人都会出现的现象,陛下只需要多加休息便可。”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而入。这人进了朝息宫也没有奴才前来通报,姜一闲稍加思索,便知道这人是谁。她下意识地比了比自己和闻人御之间的距离,觉得还不算近,这才松了口气。 闻人御眼神似是往那边瞥了一眼,他仍是保持原来的表情丝毫不动:“那依爱卿所见,是否需要开一些方子给朕调理调理?” 直到秦谦玉走到姜一闲边上,闻人御才后知后觉道:“原来是爱妃来了。” 秦谦玉的眼神在闻人御和姜一闲之间油走,也不知陛下私下里召请姜一闲是有何用意。不过她方才听到闻人御要求姜一闲给他开药,她是不是有更多的机会做些小动作,还能多接近闻人御一些……秦谦玉刚想询问些什么,闻人御话锋一转,打断了秦谦玉在咽口的话。 “罢了,朕身体健壮,不需用药。”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既然姜爱卿来了,也替贵妃娘娘把把脉吧。贵妃肚子里这块肉,朕可是惦记得紧呢。” “……”姜一闲低头继续做事。她们干御医这一行的,着实不容易。要帮这个娘娘看病,又要帮那个娘娘诊脉,有时候接到这个娘娘的命令,要给那个娘娘的药里加点东西;有时候又不得不听从那个娘娘的指示,给这个娘娘的药里放点辅料……最大的问题是,若是不小心怠慢了谁谁谁,项上人头还不保! 姜一闲诊断完毕,很严肃正经地道:“陛下、贵妃娘娘皆可放心,娘娘肚中的孩子十分健康。” 秦谦玉的心里还是洋洋自得的,看来陛下把姜御医召请来自己的宫殿,也只是让姜御医来诊查自己的孕脉。看来闻人御很重视她,她才是这个后宫的最大赢家。 不知为何,秦谦玉看到姜一闲跟闻人御走得近,她就来气。同为女人,她要为自己谋划,宫闱中的莺莺燕燕,无论她们有什么动静,秦谦玉都不觉得紧张。反而是这个姜一闲,莫名地让她没有安全感。明明知道姜一闲面对世人的身份是个男人,闻人御就算不喜欢秦谦玉,也永远轮不到姜一闲。 思及此处,秦谦玉有意地看了一眼姜一闲的双眸,她垂着眼帘,秦谦玉看不清她的眼神。 看来……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还是得提防一下这个姜御医。 ** 立秋之日,大选之时。程小虎忙活了一两个月的工作,到这天,他终于是可以歇一歇了。 一大清早,数十位即将选秀的秀女被林阳领着前去皇宫,府里没有了管事人,奴才们不用吩咐,纷纷偷懒耍滑,不务正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还是袁小阳来找程小虎。彼时程小虎正懒洋洋地坐在水潭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袁小阳自觉地凑上去,也一并坐下。 “程小虎,你说,这秀女从林府去了皇宫,她们还能回来吗?”袁小阳的语气里有些忧郁,程小虎都知道,这小子看上一个姑娘,这姑娘就在那群秀女之中。 程小虎不想袁小阳太忧愁,便安慰他道:“你看看皇帝,上位四年了,后宫寥寥几位美人儿?眼光自是调得很。林阳送去的秀女好几十位,你那个心上人,哪儿有那么容易被皇帝看上。” 袁小阳一听,觉得程小虎所言有理。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一些。 两人陷入迷之沉默。袁小阳摸到屁股两边的杂草,随手一拔,就是一根直溜溜的狗尾巴草。也学着程小虎那样,叼在嘴里。或许他还是闷闷不乐的吧,平时的袁小阳哪里是这副模样。 “可是,我听说那些没被选上的秀女,都要在宫里做好几年的宫女,不得出宫啊……” 程小虎心里早就有这个念头,只是他不曾说过。他忽的丢掉嘴里的杂草,严肃正视着袁小阳,一字一句道:“那么,你愿意跟我进宫当差吗?” 进宫当差…… 这个想法立即打动了为情所困的袁小阳。袁小阳在林府里干了许多年,每日千篇一律的事情让他做得不太耐烦。加之自己的心上人又离他远去,既然他无法阻止她成为妃子或是宫女,但是,能不能让他远远地多看她几眼? 程小虎早就不乐意在林府里待下去了。林阳在程小虎眼中,那就是朝廷的毒瘤!毒瘤!林阳贪污*,万一哪天被人揭发,皇帝要株连九族,连累了他,那程小虎也太倒霉了。不仅如此,林阳还是程小虎结怨的人。一个大男人,有他那样,一言不合就把人推地上的吗?程小虎回忆起当初火辣辣疼痛的屁股,只觉得这件事情,自己怕是可以记恨一辈子。 林阳的工作重心从林府到了皇宫。闻人御把秀女的选拔和培训都交给他,所以,不到三年大选的结束,林阳的本职也无法停止。 由是,林府中的各项事务,林阳都全权交给了林府的官家。 程小虎和袁小阳有了要辞工的念头,两人聚在一起冥思苦想了一个早晨,终于写出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辞工书。 这绝对不是谁抄袭了谁,这两份内容上完全一样的辞工书,那可都是两个人一早晨的心血啊! 官家接过两人的辞工书,认真地看了起来。看到第二份的末尾,他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看下去了。这除了字迹一个比一个丑,还有任何的区别吗?官家只觉得这两人真是太不老实,连辞工书都不写两份!真当他是老花眼啊! 官家一气之下给他们一人发了二十两银子,美其名曰他们的发展基础财资,让他们卷铺盖走人。 自从程小虎的那几锭金子被小橘子没收之后,程小虎十分珍惜存活在他身边的每一枚铜钱,每一张银票,每一两银锭。官家给的这二十两银子,他可不能再让小橘子看了去。 程小虎袁小阳约定明日辰时在皇城外见,便各回各家,各找各碗了。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预料到皇宫里的差事这么难谋……想来也是,皇宫这么禁忌的地方,岂是他们两个莽夫想来就来的? 如果早点有这个觉悟,两个人就不会沦落到失业的地步了。 第一次,他们没有过多的准备,正打算跟守宫门的几位大哥通融通融,人还没走近呢,两把红缨枪就叉在二人面前,差点没把他们的魂魄给吓飞。 第二次,他们有备而来,给那几个侍卫哥哥扔了两简书。然而,侍卫哥哥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那两份书上,写的可是他们的求职宣言!就这么被他们用枪叉成了两半。 第三次…… 第四次…… 守宫门的侍卫哥哥已经眼熟了两个人,在他们第五次来到宫门前时,侍卫长上去给他们出了主意。 “沐月城东、南、西、北、中,五个地方都有张贴皇榜告示之处。你们若是有所长,就揭了皇榜,算是宫廷邀请你们入宫。到那时候,再来闯宫门吧。” 程小虎和袁小阳茅塞顿开,两人勾肩搭背地转身回去。这次回去终于不再是灰溜溜,看来什么事情都是需要努力去争取的! 于是两个大男人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来到城中央的那块皇榜告示牌处。看到上面几笔粗略地勾勒了一个人的面貌,下头配有小字:朝廷重犯,新秋五日晚于天牢逃脱。提供线索或者直接捉拿此人者,朝廷必有重赏。 程小虎和袁小阳对视一眼,两人觉得这样有生命危险的活计还是远离为好。 毕竟两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三脚猫功夫。真是发生了什么滔天大事,跑得最快的人指不定就是这俩家伙,还捉拿朝廷重犯……况且,能从天牢里逃出来的人绝非什么等闲之辈,又岂是他们说捉拿就捉拿得了的? 他们约好之后的每日都来看一看皇榜告示,万一就有他们能胜任的事情,岂不皆大欢喜? ** 天牢里也不太平。 天牢里平日最安静的那个朝廷重犯,逃走了。 据说他逃走的那一晚,所有的狱头牢头都沾了酒,酒水里被人下药。这是看守人的失职,他们一律被皇帝降了罪。但是皇帝目前没有对他们施罚,因为那人是如何拿到钥匙,以及如何逃出皇宫,这还是一个令人迷惑的事情。 秦无衣非常重视这件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找牢头,向他询问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牢头,我记得那晚我只是喝了一两小杯,也被迷晕,看来,这药威力不小。” 牢头叹了口气,拍着秦无衣的肩膀道:“嬴无衣啊,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件事,但是上头看到的情况就是我们失职,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小命为好。” 秦无衣低头思虑着什么,补充了一句:“实则立状监那边也有责任。天牢里除开逃跑的那一位,所有的犯人不是被挑手筋,就是被挑脚筋。唯独那一人,四肢健全。” “唉,若非他身材短小,安安静静的……” 天牢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挑手筋脚筋这些败德之事,并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牢里被挑断脚筋的囚犯,听闻自家主人的话语,嘴角翘了一下。四隐阁是江湖上最大的秘密情报基地,奇闻暗事无所不知,四隐阁主被人传为鬼神,翻手生覆手亡,无人敢深知,谁也不知道阁主就藏在大凛国的最深处。这不见天日的天牢,现如今是四隐阁主工作的地方。 那个晚上,天牢里除了他和阁主,还有那逃跑的阁人,所有的人都陷入昏迷。当然不是酒水中被下药,否则其他的犯人,怎么可能也被迷晕。所以说啊,燃香是种好东西,无色无味。把毒放入蜡油里,待蜡油燃烧,把毒顺着烛心上飘出的烟雾扩散给整个天牢。 他看着阁主把那个阁人的牢门打开,给了他一张路线图,让他逃走。他踩着阁主的肩膀,纵身一跃,从天窗里跳了出去。阁主把那枚钥匙从钥匙串里取出,做成被人随意丢弃的模样,扔在不老藤里。 然后,他把自己的钥匙串和某个狱头的钥匙串交换,待一切都做好之后,他和其它狱头一样,歪歪斜斜地倒在桌上。 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情,闻人御自然是亲自赶往天牢,着手调查所有的事情。 牢中众人见了天颜,纷纷下跪请安。闻人御道了声免礼,环视天牢四周。 秦无衣和所有狱头牢头一起,低着头听候闻人御的命令。闻人御找到那个空无一人的牢房,微微摊开手,牢头一见,立马把钥匙放入闻人御手中。 牢中阴冷的空气,带有潮湿腐烂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陌生的异味。闻人御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如鹰探寻食物一般扫过牢房,目光所停之处是一堆不老藤,那里好似太过突兀。他几步走上去,拨开凌乱的枯藤,从里面抽出一根钥匙。 牢头看到那枚钥匙,心里是又惊又怕,他竟然没有让人清理牢房,如今被陛下亲自找寻出逃犯出逃的钥匙,他估计也是没办法脱离干系。 闻人御转身把钥匙塞入钥匙孔,感受到二者丝毫不差的接触,他迅速扭动几下钥匙,牢栓果真跟着一进一出。 他拿着出枚钥匙,它躺在闻人御的手心。他的第一反应是召集来所有的狱头,让他们交出各自的钥匙。 大伙儿觉得自己没做亏心事,都很大方地。把钥匙上交。牢中掌管钥匙总共有七人,几位随着闻人御前来的公公一人接过一把钥匙,纷纷记住上交钥匙人的模样,再小心翼翼地点数。 果不其然,有一把钥匙串上少了一枚。这位公公凑到闻人御身边把钥匙串奉上,他伸手一指,闻人御随着那方向,看到了钥匙串的主人。 这个狱头双腿发软,脸色青黑,他立马跪了下去,凄烈的声音犹如他正被押赴行刑台:“陛下冤枉啊!不是小的!不是小的!不、不是……” 闻人御没有这么快就下定结论是他协助逃犯离开。他仍是看着掌心的钥匙,若有所思。 这分明是一个套。 从天牢顺利出逃,这个几率也太小了些。首先是钥匙。且不论这个逃犯是如何拿到钥匙,在那样时间紧急的情况下,假设逃犯反手打开了牢门,他的第一个动作无外乎撒腿就跑。这时候,他还有闲心把钥匙从钥匙孔中拔出,再往后扔向牢中的枯藤里吗? 退一万步想,假如逃犯是一个作案不留下道具的人,他把钥匙拔出来,那他也不可能把钥匙留在现场,除了带着离开,不会再有别的想法。 这是一个很拙劣的嫁祸。至少在闻人御看来,是拙劣的。所幸他没有派别的大臣前来调查,否则,要被砍头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畏畏缩缩的狱头了。 闻人御握住手心,完全覆盖了那枚钥匙,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声音不带温度:“起来吧,朕并未怪罪于你。” 秦无衣的眼睛不自然地眯了一下。他低着头,无人看到他的表情。 闻人御抬眼看到自天窗投射下来的一束光,天窗,那是这间牢房里唯一接触外头世界的地方。 天牢的墙很高很高,除非借助物体,谁人也不可能跳上那么高的地方。 同一时间,闻人御犀利的眼神快速扫过所有人的肩头,牢头所穿的衣服是黑灰色,其他狱头的衣服颜色要比他浅一些。在一个人的肩头,闻人御隐隐约约看到了上面的踩痕。 他也并没有急着表露他的猜测,而是默默地记住了这人的外表。闻人御倒是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低着头。但他身高突兀,也比一般狱头要更加挺拔许多。 他要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主使者,和他的目的。 “传令下去,即日起,朝廷重赏捉拿逃犯!”闻人御吩咐了一句,一甩袖子,毫不拖沓地离开。 秦无衣听着他离开的脚步,有些失望,还有些担忧。失望的是他并没有把替罪羊给办了,这就说明,这件事还没有完结。担忧的是,他下令通缉阁人,如是一来,他的阁人替他办事的路途无疑会多一些阻拦,他更加没有办法保证他能够完美完成任务。 无妨,他相信他还会有很多办法。 这个阁人,秦无衣花了一月的时间将他收买。他曾经是闻人逸出征北疆时候的叛军之首范渊,在这天牢中关押了好几年,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很有利用价值。他如今身在天牢,没有太多的时间直接和外界联络,他的手段,至少在目前,只能是依靠这些犯人。 这次他前来大凛国,目的不仅仅是闻人御的国土,他还要收拢一批江湖上的能人志士,为他效力。 他是天之骄子,不能在这天牢中蹉跎岁月。 ** 闻人御在书房批奏折,秦谦玉端着一碗莲子羹,前来探视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君。秦谦玉见闻人御不拒绝自己,一点一点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把那碗莲子羹放在闻人御手边,她的眼神,却一直在瞄着闻人御手中的奏折。 闻人御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他合起折子,转头不急不缓道:“爱妃有心了。” 秦谦玉就势紧挨着闻人御坐下,他似是很有礼貌地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腾出一大片位置。她起初半个身子沾在长椅的边边角,闻人御这一下给她让了这么大块地方,她又不好意思往里头跟进,于是两人之间略长一块空隙格外突兀。 秦谦玉方才瞄了一眼他手中的奏折,大致浏览,也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每次她偷偷看到的奏折,所写内容除了纳妃之事,还是纳妃。莫非这大凛国的众臣都是皇帝的贴心小棉袄,为了皇室开枝散叶操碎了心。 秦谦玉展露笑颜,端起莲子羹送到闻人御嘴前,天真无邪道:“陛下,这莲子羹是冰镇过的,趁着还冰凉,赶紧喝了吧。” “朕最近肠胃欠佳,还是放凉了喝罢。”闻人御伸手一推,感受到他的力量,秦谦玉嘴角的笑容僵住,不得不把碗放回桌上。 -本章完结- 第七十八章 她什么时候去认领的马儿 秦谦玉掐着日子来给闻人御送点心,这一次,这距离她上次给闻人御送吃的,已经有七天之久了。(.$>>>棉、花‘糖’小‘說’)她亲手熬制的羹汤,不仅融入了她的心血,还融入了秦无衣给她带来的毒药:慢性剧毒,定期投喂毒药,三到六个月后发作,若无解药,必定不治身亡。 “陛下,听闻天牢里逃走了一个重犯,陛下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秦谦玉实则是知情人,为了展示自己的清白,她眨着无辜的大眼,扭头等着闻人御的回话。 闻人御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并无线索。不过朕已经下放了皇榜,无论犯人有多大能耐,能逃到天涯海角去?总会有人揭了皇榜。” 秦谦玉垂下眼帘,精妙地藏好了自己眼里的情感。待她略微思索过后,她调整好神态,淡淡道:“妾身恨不能多为陛下承担一些忧虑,但愿这不识好歹的犯人不要给陛下造成太大的困扰,否则,妾也于心不安。” 闻言,闻人御笑了起来,他的笑意不曾到达过眼底,眉眼低垂,嘴角微翘。秦谦玉从侧面看着言笑晏晏的他,只觉得闻人御犹如她的囊中之物,探手可得。 “天时不早了,爱妃你有孕在身,就早些回朝息宫休息吧。”闻人御不温不火地缓缓道出,秦谦玉觉得闻人御对她充满了关怀。无奈她这一副好皮相,世间还有男子会不为之动容吗? 除了一人…… 秦谦玉怀有心事,独自一人回到朝息宫。彼时挽芳正点燃熏香,不多时,整个朝息宫都弥漫了玉兰花朦胧的清香。 “谦玉,你不觉得时间飞逝,转眼间,咱们来大凛国两月之久了。” 秦谦玉垂眸,几步来到大理石桌前,倒了一杯水,自顾自饮下。是的,她们来到这里两个月,却没有为自己的国家作出多大的贡献,反而是终日谋划怎样扳倒宫中另外的几位娘娘。 不过反过来想,她如今皇贵妃之身,只需把那些绊脚石一颗一颗除掉,大凛国的后位非她莫属。 她所爱之人并非闻人御,但她和她的心爱之人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她无法收获爱卿已成定局,但若是她得到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倒觉得,也何尝不是老天对自己的补偿。 挽芳忽的走到秦谦玉身边,俯下身,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幽幽道:“东宫托人来信,让你多留意最近流进宫中的那些人手。” 秦谦玉点了点头,脑海里浮现秦无衣俊朗的眉眼,飒爽英姿,痴了一会儿。待她缓过神来,挽芳已然不在朝息宫内。 她和秦无衣如今是兄妹关系,她对大泱国主秦意可谓又爱又恨。若非他认自己为养女,她爱慕秦无衣也无可厚非,如今却成为了一段不可能的禁忌;若非他认自己为养女,她不可能认识秦无衣,更不可能荣升大凛国独一无二的皇贵妃,拥有万千宠爱,睨视众生。 这天,姜府迎来了他们下半年第一个好消息——闻人御又给姜一闲加薪了! 小橘子委实觉得当朝皇帝对自家小姐太好,她想不通那么一个美若天神的皇帝,是哪只眼睛发现这条咸鱼的发光点了? 小橘子斜视着这条咸鱼小姐吃粮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千。 “小姐,你仿佛在朝堂里很混得开啊,大公子为官数载,钱薪还不如你几个月来涨得多。”小橘子着实想不通,抓了一把花生粒一股脑往嘴里塞。 姜一闲动作一顿,反驳道:“哪有!陛下给我加月钱是有条件的。”说罢,她夹了一块肉,狠狠地放进碗里,“陛下让我全职看护皇贵妃,她一切安胎养神的药物都得我来开!这么一来,我还是御医吗?宛如一个产婆!” 小橘子朝天翻了个白眼,就这条咸鱼小姐的说辞来看,跟产婆能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小橘子义正辞严地想要纠正姜一闲:“小姐,你搞清楚好不好,产婆是接生的,你是给皇贵妃开药方子的!说到底,你还是个御医啊。” 姜一闲不以为然,要她全心全意地照看秦谦玉,还不如别给她加月钱呢! 在小橘子眼里,姜一闲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连夸皇帝的好话都不说一句。做人,要知足。要是所有人都像她家小姐这样,那还得了…… 自闻人御给姜一闲安排了一个“全职御医”的名头,姜一闲不得不每日往朝息宫跑。她只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知道去朝息宫的路怎么走,只是给皇贵妃开药,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实则她知道秦谦玉并没有怀孕,但女人的肚子有太多不可估量的因素了,也许如今的秦谦玉已经怀上龙种,毕竟闻人御把万千宠爱都给了她。[]她拿人钱财,就得办好事情,因此不管秦谦玉有无怀孕,她都要把事情当做她已经怀孕来做。 所以,药方还是要开的。 这点小事岂能难倒姜一闲?她早有所备。朝中御医数十位,每一位御医她都登门拜访,向每个人都要了一副安胎药方。姜一闲觉得啊,每个御医都有自己的想法,药又是因人而异的。如果这个御医的药对秦谦玉无用,她还可以换另外一位御医的方子。如今手里十几份迥异的药方,她只需要回去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区区一个孕妇安胎,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 秦谦玉每天都喝下姜一闲熬制的汤药,气色倒是红润了不少。但她也交给姜一闲另一个任务。 父兄曾经告诉她,干御医这行的,不仅要行医救人,还得听人吩咐。比受这位娘娘所托,给那位娘娘的药里加点辅料啊;要么是受那位娘娘所托,给这位娘娘的茶水里加点调剂。姜一闲仰天长啸,父兄诚不欺我! 没错,秦谦玉要挟姜一闲,让她在钟落落的安胎药里,加一些可致滑胎的药物。 这样下地狱的坏事,姜一闲不敢做。她不懂为何后妃们肚子里的孩子总是遭人觊觎,是不是他们上辈子造孽太多,注定无法见到人世间的一抹阳光。 这是姜一闲受命秦谦玉的第五天,秦谦玉已经有些恼怒于姜一闲光说不练的态度了。她一手打翻姜一闲手里的汤药,药碗顺着力飞了出去,汤药翻出来,溅了姜一闲整个裤腿。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低头,温热的汤药气息顺着鼻腔来到大脑,她麻木的脑子瞬间有着清醒。 姜一闲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抽了,这朝息宫内十来人,每个人都胆战心惊地听到姜御医怒斥秦谦玉。 “贵妃娘娘,你可知道,我长这么大,父兄都从未如此对待我?生我之人父母,养我之人父兄,他辛苦把我拉扯大,并非让你来欺负我的!” 接着,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声音落定,秦谦玉更为尖细的嗓音还了回去:“狗奴才!本宫给你权力欺辱本宫了?你好大的胆子!” 姜一闲嘴里的果子被打碎了一颗,尝到那酸涩酸涩的味道,姜一闲毫不眨眼,“啪啪”两声,以更大的力气还给秦谦玉两个更为响亮的耳光。 这一扇,秦谦玉仿佛被扇懵了,呆呆站在原地,眼神里没有聚焦。 姜一闲嘲讽地笑着,微微仰头,睨视秦谦玉:“父兄不曾打翻过我端来的东西,更别说扇我耳光。我姜超,是陛下的臣子,跟你毫无关系!我要忠的人,这一辈子,都只能是陛下!不可能是你!”姜一闲笑得愈发妖冶,妖异傲然的光彩在她的眼中迸生,“娘娘自诩抓了我的把柄,难道,我没有娘娘的把柄吗?刚才那两耳光算我跟你结清了,第一掌替我精心熬制的药算账,第二掌替我的左脸算账。也希望娘娘能够借此清醒些,这里不是你们大泱国,轮不到你为非作歹。” 姜一闲说罢,蹲下去捡起碎成两块的瓷碗,带着一丝胜利的骄傲,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谦玉已经要到爆发的前一刻了,她几乎是咬牙切地甩出几个字:“来人啊!本宫要去御书房!现在!立刻!马上!” 姜一闲忤逆秦谦玉一事似是长了翅膀,飞快地在宫中传开。 钟落落得知此事时,还在用午膳,一口鸡汤差点喷出来,调笑着道:“皇贵妃怎么没有气小产……” 钟落落身边的丫鬟闻言补了一句:“那秦贵妃平日里仗着陛下宠爱,嚣张跋扈的。这次姜御医可算是替咱们暗出了一口气,真是大快人心!” 钟落落很是受用,慢悠悠道:“本宫就说嘛,做人不能太霸道。本宫早就知道秦谦玉遭报应。” 那丫头笑得略贼:“主子,安媚还听说,皇贵妃两颊肿得比猪肚子还大,想来陛下这些日子也不会去朝息宫了。娘娘,看来咱们得做些准备了。” 钟落落掩唇而笑,一拂手:“安媚可算比本宫还想的周到,赏。” 安媚俯首称谢:“是娘娘过奖。安媚是娘娘的人,只有娘娘荣华富贵,安媚才能过得比别宫娘娘的侍婢舒顺。” 闻人御听闻秦谦玉被揍之后,立即召来当事者姜一闲。带上所有的奴才,这御书房里二十五人。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姜一闲晚膳还没来得及吃,就奔赴刑场。其实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当时自己是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才敢对秦谦玉动手? 姜一闲偷偷瞄了一眼秦谦玉的脸,本来美若天仙的一张好皮相,两边脸颊处红肿异常,还有道道泪痕。若不是自己知道是她扇秦谦玉的耳光,她很是怀疑,秦谦玉是不是往她自己脸上贴了两块猪肚皮。 闻人御还没说话,倒是先咳嗽了一声。姜一闲有些心虚,立马跪了下去。 秦谦玉带着哭腔,“陛下,妾身远嫁大凛国,孤苦无依,您是谦玉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如今谦玉变成这幅模样,都拜此人所赐!”秦谦玉指着姜一闲的头顶,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闻人御没有着急把姜一闲捉拿问罪,而是按住秦谦玉的双肩,安慰道:“爱妃消消气,你肚子里还有朕的骨肉呢。” 秦谦玉几乎没经过脑子,不假思索地大声道:“孩子没了就没了!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闻人御挑眉。御书房内所有的奴才都替秦谦玉捏了一把汗。 秦谦玉口出逆言却不自知,她全心全意等待着闻人御如何把姜一闲处置。 无论中间的过程多么曲折,从结局看来,闻人御还是比较偏爱自己疼爱的妃子吧。当然她也有一定的过错,但也罪不至入天牢吧? 姜一闲被下放天牢,而秦谦玉,因为口误,被闻人御关禁闭一天。 天牢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出狱的日子。照看秦谦玉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任务变成另外一个御医的事情,那是朝中元老级别的御医了,姜一闲更加觉得,闻人御爱秦谦玉爱到了无以复加。 所以她一直很伤心。 朝中的狱头在她刚进监狱时就和她认识了。那个狱头长得妖娆无比,傲岸挺拔。这张脸姜一闲认识,他就是她上次亲眼所见拖着犯人的那个俊美狱头。因此姜一闲对他有一些特别的亲近感,诸多的狱头里,姜一闲选择性地只跟他说话。 他告诉姜一闲他的名字,嬴无衣。姜一闲有些犯文盲症,拉着他告诉自己“嬴”字怎么写。一个是犯人,一个是监守。可嬴无衣拗不过姜一闲,她伸出一只手,手腕卡在硬木牢门处。秦无衣被她一股脑的蠢气打动,在她手心,反着写了自己的名字。 姜一闲惊讶了一下:“原来你倒着写自己的姓还能这么顺溜!” 秦无衣笑了笑。那哪里是他的姓,只不过他很轻易地就写出来了。 秦无衣故作漫不经心,问着姜一闲:“你可是犯了什么滔天过错,被罚到这里来?” 被说及痛处,姜一闲苦笑了一下。 带有一些嘲讽的意味,她笑道:“我动手打了陛下的爱妃,你说这算不算滔天过错?” 秦无衣垂眸,不多时,抬眼直视姜一闲:“你是说,贵妃娘娘?” 姜一闲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本就是使劲扯出一个笑容,她的脸颊没什么力气继续让嘴角上翘。 不只是姜一闲见过秦无衣,在更早之前,秦无衣就见过姜一闲了。只是她不知道。 他当初初来乍到大凛国,为了避免走大凛国官道,他们选择走了一条水路,一路向东,终于在一个夜晚成功登陆。 湖光粼粼,他借着月色看到一个行踪诡异的人。凭体型,秦无衣知道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又有多大的能耐。他出于好奇,小心翼翼地跟随上去。 哪知这女人不仅没有能耐,胆子还小的很。他稍微一接近,她就直直地晕倒下去。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容许女人在自己面前昏倒在地。他一个箭步上去,这行踪诡异的女人就倒在他的怀里。 白肤红唇,小巧玲珑的,一看就不是大泱国人。原来大凛国的女人都是这般精致的模样,怪不得大凛国多大江大河大湖,这边的女人大抵都是水做的。 秦无衣收回思绪,目光下意识地探向姜一闲的两只手腕间。果不其然,她左手的腕间,有一圈明显的浅色皮肤。据自己的手下隐画所述,姜一闲把自己的寒玉手镯给了她。秦无衣并不知道那个寒玉镯子是不是她自小的随身首饰,如今看到她腕间的痕迹,他就知道,那个寒玉镯子于她来说也有些分量。 姜一闲整天唉声叹气,时不时把秦无衣拉过去让他陪她聊天解闷。 在天牢中吃了很久的牢饭,终于有一天,天牢透进许多束白日光,刺得她眼睛疼。领事公公前来宣旨,大致意思是,秋分已到,大凛国骑射节邀请所有大臣前去参加,姜一闲也在被邀请之列。姜一闲因节日获得释放,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心。 能从不见天日的牢中走出去,自然会开心。 她跟秦无衣道了个别,秦无衣一直淡笑着凝视她,也许是他心中有什么开心的事吧,然而姜一闲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让他聊与自己听了。 她掏出腰间的荷包,支支吾吾道:“你也知道的,进了大牢的人,身上带不了什么值钱的物什。谢谢你这些日子来对我的照顾,我坐牢还坐得蛮开心的,嘿嘿。这个腰包里有一些银两,我没什么可送你的……都给你吧!你别嫌弃!” 姜一闲举着腰包在秦无衣眼前,他愣了愣,把银两连着钱袋都收下了。 “也不知下一次何时能再见,也不知是因什么事再见到我。可能我进不了这天牢就死翘翘了……唉,无所谓啦,本公子生死无惧,淡然处之。”姜一闲拍拍屁股,故作大义凛然,一边走一边离开。 秦无衣目送姜一闲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的目力极好,一直看着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都那么柔弱,哪里有个男子汉的气概。一个姑娘家的,总扮男子,真是苦了她了。 手里的荷包似乎还有她腰间、手掌残留的温度,秦无衣的心蓦地一紧,握住那个荷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胸口处。 秋分之日,日夜平分。 皇帝邀请了所有的大臣,每位大臣可以携带三到五名亲眷,前来参加大凛国盛大的骑射节。 姜一闲孤家寡人一个,谁也没带来。 马匹都是皇宫里就备好的,大伙儿只需带上自己打猎需要带的弓箭,待午时一到,一声令下,就可以各自寻觅猎物了。骑射的地方是大凛国皇室掌管的一座大山,名为狩允山。山里有平原有高地,听说还有个温度宜人的喷泉。 这里是皇室专享的好地方,平日里有官兵层层把手,只有到骑射节这天,非皇室者才能进入此地大开眼界。 后宫一共六位娘娘,她们分两批到场。 不太受宠的三位娘娘约好了一起进山,她们早早地到了,和各位认识的朋友亲眷聊开。再接着到场的是钟落落。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徐徐走近人群,她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了,钟落落时不时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洋溢着端庄的笑容。 林月倚着林阳,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最后到的是秦谦玉,她将将比闻人御早到一点点。今日的秦谦玉浓妆艳抹,一袭紫袍粉墨登场,她的眼神无一不带着轻蔑,淡淡扫过众人,留下一地高傲。 姜一闲大致望了望在场的人数,第一次感慨大凛国真是人丁兴旺。 她的眼神忽的被一个人的身影黏住,再也没移开过。闻人御身着黑色劲装,傲岸身姿顿时迷倒了这只咸鱼御医。闻人御大抵也想拿个名头,这骑射节的前三甲,奖励丰厚,有能力的人早就跃跃欲试了。 秦谦玉盯着姜一闲的脸蛋,撇去她迷恋闻人御的目光不管,秦谦玉嘴角浮现一抹邪魅的笑意。 日晷的阴影尚未落在“午时”二字,大家理好狩猎的工具,去马厩挑选自己看上的马儿,然后贴上自己的名字,表明该马暂时的归属主人是谁。 姜一闲决定继续当一条咸鱼。她没有去挑选马儿,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日晷马上要走到午时了。大公公喊了口令,大家牵出来写着自己名字的马,骑上去,只等一声令下,就奔往山中,狩猎。 两个小时之后,也就是酉时之前,赶回出发点并且狩猎最多的三位勇士,会受到宫廷的奖励。 姜一闲偷偷瞄着意气风发的闻人御,只想这么静静地多看他一秒。 “姜超!姜超御医!”风中飘来他父兄的名字,姜一闲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源头,看到一个小公公牵着一匹马,朝她快走来。 四品小公公王富贵有幸给骑射节打杂,他十分开心,四处忙活。马厩里的马已经不剩几匹,他却看到一匹马儿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了姜超二字。 姜一闲疑惑问道:“诶?怎么了?” 王富贵一瞬间觉得姜御医失忆了,他并不说话,把马儿脖子上的牌子往她眼前一立。 姜一闲有些发晕,她……什么时候去认领的马儿? -本章完结- 第七十九章 姜御医遇害 王富贵见姜御医愣在原地没有动作,声音提高了一些:“姜御医,骑射节就要开始了,您选了马儿,可是您的弓和箭呢?” 一时间,所有在场人士的目光都集中到小公公和姜一闲身上。[.超多好看小说]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 姜一闲踮起脚瞄了一眼日晷的阴影,觉得再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连忙道:“公公莫急,我这就上马,这就上马。方才脑子不清醒,没反应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弓箭我都带来了,多谢公公提醒。” “姜御医还真是神经大条。还好公公我发现这个牌子,否则姜御医别想夺得三甲。” 小公公扭了扭身体,心里得意洋洋。他清查出遗漏的马匹,让姜御医有了参赛资格,姜御医一定会从心底感谢他,不是吗? 姜一闲硬着头皮上了马,好在自己还会几分马术,她不打猎,上马做个样子总行了吧?她张望了一下,看到那小公公已经走远了,所幸没有人再发现和计较她后背没有弓箭一事。 日晷的指针落在了午时的正中央,大公公一声令下,紧接着是马儿的喘气和撩蹄声,伴随着“驾驾”的驭马号令,很快,姜一闲看到了许多个马屁股,正在渐行渐远。 她毫无防备,胯下马儿一声嘶鸣,自马腹向上传来的一股蛮力,拖着她放松的身子,往前奔腾。 她险些从马背上翻下去,紧急之下,反射性地保住马头,却感受到马儿越奔越疾的状况。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越发地快,越发地快,姜一闲这次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她试图抚摸马儿的鬓毛,以此安慰狂躁不安的它。可是它竟然一声嘶嚎,发疯一般横冲直撞。 她的腿肚子夹不住马身了…… 姜一闲大声叫唤救命,她的嗓子快要哑掉。周围是空荡荡的山谷,除了跟她喊声一样凄烈的回声,没有任何来自他人的回应。 她几乎马上要向后翻仰,姜一闲胆颤心惊,伸手快速地就近一抓,大抵是抓到一撮马毛,马毛却很快都从马儿身上脱落下来。姜一闲一时间失去了受力的地方,瞳孔骤然缩小。她绝望,身下的疯马依然在加速,睁眼就是碧蓝的天,身体却痛得快要撕裂。 掉下马了?也好,她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可是为什么周遭的物体还在急速后退…… 姜一闲仿佛听到了衣服开裂的声音,“呲啦”一声,她感受得十分清楚。大抵是有石头划破了她的后背,一股冰凉直窜大脑,仿佛还有液体喷涌而出…… 她的一只脚被卡在马镫里,动弹不得。 她被马儿拖着,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停下来,她等不到了,她觉得这样无畏的等待是没有尽头的。 姜一闲太疼了,来自整个后背的疼痛感,丝毫不输她发起病来那样腐心蚀骨。 还是当个咸鱼舒坦。 睡一觉吧,闭上眼了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一行后妃和一些朝中老臣没有去亲自狩猎,他们留在场内。山中本就凉爽,加之为了骑射节专门新设的休息亭子,还有几分惬意。 后妃们以姐妹相称,互相拉扯家常。 钟落落抚着肚皮,语气中带了几分炫耀:“里面多了个小娃儿,本宫的起居也略为笨重了,不敢轻易骑马狩猎。要放在去年,我也不输男儿风采。” 林月一听,心里的怒气涌向头顶,却还是笑着,盯着地面上的某处,娇柔道:“本宫精通琴棋书画,骑射武术无甚涉猎。说起来,本宫还是艳羡妹妹的好福气。” 秦谦玉余光瞥到林月面如屎色,心里一阵痛快。 “自打妹妹怀孕后,陛下都不常来我宫里坐坐了。不过仅有的几个夜晚,巫山芸雨,到现在回味起来,仍是觉得,陛下温柔如风……” 林月心中冷哼一声,无话可说。分明陛下是强壮健实,一个晚上能要她十几回,好不折磨。钟落落如今却说陛下温柔,也不知是不是她太欲求不满。 秦谦玉一挑柳眉,冷不丁地想起自己和闻人御的夜夜*,总觉得闻人御在榻上分明不是个温柔如风的人。不管钟落落是否有自己添油加醋的成分,她好歹是真正地怀上了闻人御的孩子。 实则这些后妃们都很可悲,她们心照不宣,都想断了别人的后路,讽言刺语、设下陷阱,殊不知,她们也是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一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渐渐开始有人返回会场,他们衣衫凌乱,嘴上洋溢着笑容。也不乏有人朝着大家展示自己所得的猎物,不管能不能获得三甲,这些兔子啊麋鹿啊,够自己府中吃上好几天了! 闻人御在酉时之前半柱香时间赶回来,他的马儿背上,有着堆成小山的猎物。几位后妃忍不住过去查看闻人御的收获,当她们看到一只成年白虎眼中插着凤羽箭骨,不由得背脊发凉。 杨彦在大公公敲响酉时钟的同一时间恰巧赶回来。他犀利的目光环视一周,看到大部分人的猎物,不由得得意大笑。 整个会场的外沿被人立即用红布拦起,为了避免有超过时间到场的犯规者蒙混进入。 林月看到四处张望的秦谦玉,嘴角现出冷笑。也不知秦谦玉在张望些什么,怕是在这宫中,她早就有了新的情郎了。 众人留下自己的猎物,把马匹交给负责的公公,由他们清点马匹的数量。宫廷驯养的马,虽算不上绝世汗血,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马。驯马监的人发了命令,马儿一匹也不能少。 接下来就是最令人激动的时刻――称重。 皇宫里封存了一年的秤被拿出来。这秤号称是举世最大的秤,它同时需要两个人架在肩膀上才能称重。如果要称量的物体太重,光是两个人架着它也远远不够。 “傅太守,三十斤!”大公公负责报数,记录人员负责把人名和猎物净重记录下来,以便迅速找出前三甲。 “杨大将军,七十斤!”此言一出,整个会场都仿佛沸腾。杨彦纵横沙场多年,骑射技术一技流,此次,他是抱了必胜的心态来参加骑射节。[]到目前为止,他是全场狩猎猎物最重的人。 看着沾沾自喜的杨彦,李康几步走了上去,在他肩上使劲一拍:“杨彦啊,你可别高兴太早。喏。” 李康给了杨彦一个眼神,杨彦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陛下今日的猎物,不知有多少只野兽,堆成了小山。 杨彦不服,他觉得自己的猎物,也能堆成小山那么高。 “吾皇万岁……陛下,七十八斤!”大公公顿时激动得跪拜在地,这就是他的王啊!英姿飒爽,百步穿杨,令他不得不臣服。 满朝文武百官、官员亲眷皆是齐齐下跪,对着他们夺得首冠的陛下深叩三首。 闻人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扬手,让大家都起来。 这时候,王富贵小公公急急忙忙地跑到闻人御跟前跪下:“陛下!不好了!少了一匹马!” 闻人御看着这小公公仓皇急促,倒是心里记下了他的模样。 “别着急,少了马,遣人去山里寻找便可。” 王富贵还没说完呢。待闻人御话音一落,他就急忙补充了一句:“陛下,是姜御医连着他的马儿一起不见了!” 闻人御眼皮一跳,食指触电一般不自觉地弹了一下。 “那你还不快去找?”闻人御掩饰感情,故作放松,“好在只是一匹马,你去找找就好了,没必要动用守军。” 王富贵似乎感受到自己周身的温度下降了一些,他不敢怠慢,撒了腿就往山里去寻。 人群炸开了锅,有人抱着姜御医只是忘记时间的态度,继续闲聊。有人认为姜御医是找不着回来的路了,去搜寻一下很有必要。也有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轻蔑的眼神浅扫众人。 林月娇颜浅笑,对着钟落落和秦谦玉道:“我听闻皇贵妃煮得一手好茶,不知今日举朝欢庆之时,我等是否有幸喝到皇贵妃亲手泡的茶?” 秦谦玉心里有些恼怒林月给她找事儿做,但周遭全是人,她也不好意思推辞。于是她遣挽芳拿来茶叶茶具和烤炉,颇为娴熟而优雅地煮茶。 “平日里,陛下也爱喝本宫煮的茶。煮茶论道,煮茶论国。煮茶的时候总要找些事情做,免得无聊。”秦谦玉用茶勺在茶壶里搅了搅。 钟落落若有所思:“也是,咱们姐妹几个,聚得太少。” 茶水已经冒烟,沸腾的气泡把茶盖向外顶,险些从茶壶上掉下来。秦谦玉命人撤了烤炉,用茶水稍加冲洗茶具,再倒了一杯热茶,放在钟落落和林月的面前。 钟落落伸手去碰茶杯,感受到杯壁传来的烫感,她连忙收回了手。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几位后妃的身上,无人发现不知所踪的闻人御。许多官员把秦谦玉奉为自己心中的净土,她着实太美,风姿绰约,端庄生采。 闻人御发誓,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心急如焚的感觉了。太阳在渐渐西沉,他鞭弛着身下的汗血宝马,凭借着极好的目力,却始终没有看到姜一闲的影子。 明明他心里清楚,姜一闲也许只是贪恋狩允山中的美景,忘了时间;也可能她早就骑着马儿偷溜回姜府了。可是他总觉得有股莫名的、不好的预感在他脑海中盘旋。 所以他心急如焚。 山里偶尔可见一滩滩的血迹,他知道那都是狩猎时候,猎物被弓箭刺穿,从畜生身上淌下来的血。 他忽然听到有人策马驰骋的声音。闻人御警觉地往后一望,不久后,看到有人骑马向自己靠近。 是杨彦! 杨彦也看到停下动作的闻人御,他加快马速,终于赶上他来。 杨彦下马,忽的单膝跪倒在地:“属下来迟,望陛下见谅!” 闻人御没有说话,杨彦大抵明白闻人御的意思,解释了一番:“臣和姜御医是至交好友,他不见踪影,多半是在山中走失。臣放不下心,就追出来了,想和陛下一起找寻他。” 闻人御点头,“起来吧。朕一人微薄之力,也无法及时在这大山里找到姜御医。”说罢,他将马儿的头一拉,连着马蹄,都朝着东边方向。 “朕去东边,你去西边。至于那个小公公,就不必管他了。驾!” 杨彦看着闻人御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君与臣,什么是明君与爱卿。 君臣,就像闻人御和杨彦;明君与爱卿,就像闻人御和姜御医。 他架着马儿,踏上了向西寻姜一闲的路程。 漫山遍野的墨绿色,忽然多了一道红线,会不会让人觉得太突兀了? 闻人御下马,顺着脚下的血迹往前望去,掺杂着带血的马蹄印记,竟是一下子望不到头。 他瞪大了眼,半晌也不曾眨过一下。胸口仿佛被人用针狠狠地扎来刺去,一阵惊鸾似的疼。顿时,闻人御联想到了很多种可能,然而,所有的结局都是……姜一闲大抵是没那么命大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的母妃吊亡,他是第一个发现母妃仙去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想再当第一个发现姜一闲死掉的人。 闻人御眼里冲血,他顺着血迹驾马前奔,风刮在他的眼里,他竟一点不觉得疼,这么久了,他不敢眨眼,生怕眨了眼,连这条血迹都会不见。他若是连人也寻不到,岂不是……更凄惨。 你知道有一种感觉,叫做……永远失去吗? 他眼睁睁看到自己永远地失去母妃,那时他还小,记不清年少时的悲痛。后来回忆起来,只是觉得胸闷气短。 闻人御很害怕这种折磨人的感觉。他是个无畏生死的帝王,却无法释怀一些人会离自己而去。 闻人御曾经一度很恶趣味地想多看看姜一闲尴尬窘迫的模样,他都没有尝试过拆穿姜一闲女扮男装是什么滋味,她不能这样死掉。 内场发生了令人骇闻的事情。秦谦玉陡生歹念,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煮了毒茶,想要借此毒掉其她两位得宠的妃子! 秦谦玉给钟落落和林月一人倒了一杯茶,钟落落平日里不喝稍烫的水,便把茶水搁那儿,想着等它凉透了再喝。而林月爱喝稍热的水,先钟落落一步把杯中的茶水饮尽。 林月将将夸赞秦谦玉煮的茶令她唇齿生香,着实是一壶好茶。不多时,林月面色骤变,口中吐出细碎白沫,她捂着肚子,痛得滚在了地上。 秦谦玉愣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挽芳眯着眼看着绻身哀号的林月,凑近秦谦玉耳边说了一句:“静观其变,只怕有诈。” 林月的身下渗出一滩黑血…… 接着,一个小丫鬟把林月抱在怀里,有在场的御医上前几步,替林月把脉。看这脉象,看这地上的黑血…… “林嫔娘娘,怕是流产了。” 林月闻言,晕了过去。见状,几个奴才把林月抬走,这个替林月把脉的御医跟着一起离开,他的神色凝重,不管能不能保住陛下的孩子,林嫔现在都需要诊治。 秦谦玉坐不住了,下意识地要把茶壶拿走,却被人先一步抢了过去。 是林阳! 秦谦玉柳眉一竖,凌厉的目光射向他。 挽芳有些担忧:“谦玉……” 林阳怒气冲脑,他的目光要比秦谦玉更加凶狠几分:“张御医!麻烦您来检查检查,这茶水中是否有问题!” 张御医看了一眼秦谦玉,只觉得这女人,面皮美丽,骨子里却毒得很。 他接过茶壶,闻了许久,再伸出一根指头,沾了一些茶水,放入嘴中。 张御医确信无疑,喃喃道:“藏红花……” 林阳气红了眼:“皇贵妃娘娘,你也是即将为人母亲之人,却毫无为人母的怜悯之心!若非月儿先饮下那杯茶,现在流产的,就是钟嫔了!”林阳怎么也想不到,林月也怀有身孕,如今嫁祸计策成功,却把自家女儿的孩子也搭了进去。 “可没想到啊,本官的女儿,也因为你的一杯茶水,丢掉了孩子,她是多么的无辜,她的孩子是多么的无辜,而你是多么的狠毒……为了拿掉别人的孩子,不惜一切手段!” 秦谦玉双眼陡然瞪大,不,她没有!她没有! 钟落落闻言,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她到现在有些后怕,还好她没有饮下那杯茶水…… 她抚着自己的肚皮,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茶水满盈的茶杯处,如同看见鬼魅一般,全身颤抖起来。忽的,她使劲用袖子把茶杯扫在地上,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泼了一地,和林月留下的血迹,浸染相侵…… 钟落落坐不住了,她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字:逃。 安媚跟着自家主子跑回流月宫,她不停地提醒钟落落跑慢一些,钟落落充耳不闻,她一心只想逃离那个鬼地方。 ** 姜一闲没死,即使她的血液几乎流尽,她都没有断气。梦里的她已经在鬼门关外头走了一趟,鬼差说她体格异常,没办法收她进地府。于是姜一闲又游荡回了人间。 她陷入了严重的昏迷,无论闻人御怎么呼唤她,她都毫无动静。 闻人御在平原的尽头找到姜一闲,那时候,她以一种很怪异的动作翻仰在地,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全身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几近透明。 她面前的马儿已经死掉,闻人御发疯一般冲过去想要抱起她,抱不动。他转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若有若无,气如游丝。那一瞬间,他有种失而复得的兴奋,除了感谢上苍,别无他法。 姜一闲的脚勾在马镫上,闻人御稍加探查,便知道马镫被人动过手脚,否则,哪会有驭马人的脚套在马镫里取不出来?闻人御掏出怀中的小腰刀,利索地割断姜一闲的鞋与马镫卡住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把眼神移到马脚掌上,看到马儿的四个脚掌分别被人刺了钉子进去。 闻人御皱着眉,把姜一闲背起,放在马背上。他的马儿名叫奔凛,通体黑亮的皮毛,鲜红的眼睛,除非闻人御来驭它,它的脾气十分暴躁。姜一闲浑身鲜血,马儿从鼻子里猛地出了好几口气,似乎是被血腥味呛到。 闻人御拍了拍奔凛的头,它不排斥姜一闲,这很好。 姜一闲被闻人御环圈在怀中,她的头向后吊着,刚好别在闻人御的脖颈间。她的身上依然有他喜欢的淡淡香气,只是血腥味太过厚重,他无故从这血腥气味里嗅出一点悲伤。 这悲伤是来自闻人御自己吗?他不知道。 他本想把姜一闲带出皇宫,又担忧她错过最佳治疗的时期,于是还是选择留在宫里。姜一闲大抵是从上上辈子就开始积德,积到现在,竟然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住进了皇帝的寝房。 当然,这件事是闻人御秘密进行的。闻人御替她把脉,只觉得脉象混乱,无从下手。随后他遣人寻找杨彦,让他去民间寻找可靠的大夫。 宫廷里虽有御医十几位,但闻人御觉得,除了姜一闲,他信任不过任何人。 宫女替他准备的沐浴水,他把姜一闲的全身都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他轻轻地解开七零八落的衣服,从后背开始擦拭,她的背身伤势很重,血肉模糊,他都觉得疼。将她翻过身,没有伤痕的皮肤,又是几乎病态的白。 大公公前来通报,殿外杨彦求见。 闻人御听罢,细心地给姜一闲盖好被子,只留出一截手臂在外。 杨彦带进来的是个女大夫,闻人御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不管大夫能不能给姜一闲上药,他都觉得,只能他自己给她擦药。至于大夫,就负责把脉和开药方就成。 这个女大夫…… 闻人御默默地下定主意,他觉得,女大夫,也不方便给姜一闲上药。如果真有皮外用的药,就都由他亲自来吧。 ** 实则闻人御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恶意,经过姜一闲遇害一事,他愈发地觉得,自己对姜一闲是否太好了些,否则,又怎么会招惹来这些祸事给她……让她活活受了这些苦痛。 他一直觉得自己将感情隐藏得很好,没想到,他还是太放松警惕,让别人有所察觉了。 也好。有了这一次的事,也算是警醒他,该收一收自己对姜一闲的感情了。他的皇位尚且不稳,政权还没有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之人,不能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就让姜一闲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闻人御遣走了今日把守恪己殿的侍卫,自己把染了姜一闲血的沐浴水一次一次倒在废水池里。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九五之尊,却在为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倒洗澡水。 然后他唤来一个面生小丫鬟,让她替自己备些沐浴水。 榻上的人儿很安静,这么久了,一点姿势都没变。还没到闻人御平日里休息的时间,他替姜一闲压压被子,来到桌前,提笔想随意写些什么。 当他放下笔,他仔细阅读了一下自己随意写出来的东西。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闻人御委实被自己噎着,他一个大男人,哪儿来的这么一些少女心思! 于是他把那张纸拿去烧了,又换了一张新纸,摇了摇脑袋,放松心绪,还想再随便写点什么。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张纸也没能逃脱被烧掉的命运,闻人御写得一手好字,写出这些情句时,更别有一番韵味。 闻人御扔了笔,决心不再随便写东西了,写出来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走到床榻前,姜一闲因为伤势原因只能后背朝上睡觉。好在是大夏天,光着身子睡觉也不会太冷,闻人御突然有些担忧姜一闲的胸脯,要继续这样睡下去,会不会把胸给压瘪了? 过了会儿,闻人御又安慰自己,她的胸本来就不大,瘪不瘪都没什么区别。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体? ……大抵是的吧,然而他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姜一闲受这么严重的伤,他要给她上药、助她早日恢复,要是他害臊,那她还不得被别人看光光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闻人御忽然生闷气,略微粗鲁地脱了外衣,却轻手轻脚就着姜一闲的边边睡下。 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看到身边不知是睡还是昏迷的姜一闲,闻人御有些羡慕。他多希望是自己受伤,姜一闲寸步不离地照顾自己,想想还蛮幸福的。 闻人御整个晚上都没有好眠,第二日,他早早地就起床上朝去了,姜一闲不能没有人照顾。他无可奈何,把姜一闲暂时托付给女大夫。 杨彦带来的大夫名叫沈焕,闻人御十分高冷,懒得叫她全名,唤她“阿焕”。阿焕是他目前比较信任的人,为什么呢?他看到阿焕锁骨上的花瓣印记――汀花楼人身上都有这样的花瓣印记,不同的人在身体的不同位置拥有印记,无论如何,闻人御有办法让阿焕全心全意忠实于自己。 ** 朝堂之上,众臣俯首。 李康凭着自己的位置离闻人御近,仔细审视闻人御的面色,觉得他昨晚必然熬夜了。 要放在前段时间抗旱救灾,他觉得闻人御熬夜批一些奏折也无可厚非。而如今国泰民安,他熬夜,大抵是和哪位后妃鱼戏池水吧。 “今日诸位爱卿可有折子上奏?” 林阳立马出列,闻人御这才注意到林阳脸上两道泪痕,似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陛下……”说着,人已经跪倒在地。 闻人御连忙让林阳站起说话,林阳抹了眼泪,涩声哭号:“陛下,您要为老臣和您死去的儿子做主啊……” 闻人御皱了皱眉头,起初并未说话。 “昨日,皇贵妃那个狠毒的女人,在茶水里投了藏红花,微臣的闺女喝了茶,小产了……” 然而闻人御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林大人,起身吧。但朝堂并非处理朕后宫私事之地,还望林大人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朝中有人小声议论,他们觉得这样的闻人御,太不近人情了。丢掉的是他自己的孩子,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也许是此前从未听闻林月怀孕的消息,陛下也不太信服吧。 “此事朕知道了,下朝之后再处理吧。” 林阳老泪纵横,然而闻人御此言一出,他不得不退回队列,心里有些不痛快。 闻人御朗声问:“还有爱卿有折子上奏吗?” 朝中无人回应。 “那便退朝罢。”闻人御说完,起身离开。闻人御这一套动作接得太快,大公公才将将反应过来,看到闻人御潇洒的背影,连忙补了一句“退朝”。 恪己殿里太过寂静,闻人御下朝后直接赶来这里,他略显着急的脚步声,在殿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回声。 沈焕低头行礼,然后顾自站了起来。闻人御在她面前,就如同病患的亲眷,他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繁琐礼节。 “姜姑娘还没有醒。”沈焕知道闻人御在担心什么,便说了一句。 闻人御点了点头,他觉得只要姜一闲没有性命之忧,他都是可以平静下来的。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继续封锁姜一闲在恪己殿疗养的秘密,他要保护好她,仅凭他一人之力,远远不够。 所以他决定,今晚出一趟宫。 闻人御换上便服,正要踏出恪己殿时,沈焕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让他不得不顿住脚步:“今晚姜姑娘需要换药,是您亲自来换,还是我来?” 闻人御不假思索,“朕亲自来。”说罢,他踏上前去雅裕殿的路。 -本章完结- 第八十章 姜一闲就像个骗子 阳光斜斜地照在闻人御的身上,真丝织成的深色便装折射出七彩的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雅裕殿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闻人御虽是烦心于后宫之事,他也不可能逃避。 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闻人御是大凛国的君王,他的家务事,要比任何清官都来得棘手。 他尚未走进雅裕殿里,远远地听到殿内有人凄惨哭号之声,他身上冷不丁起了一背鸡皮疙瘩。闻人御顿了顿脚步,调整好表情,快速踏入殿里。 雅裕殿内跪了满地的宫婢奴才,大气不敢出一个。林月侧瘫在锦被床上,脸上挂着两道泪痕。林阳也在此处,彼时他正一道一道地拍着林月的后背替她顺顺气。闻人御没有遣人进来通报,林月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是林阳率先看到了闻人御。 林阳霎时间如同见了救世主,几步奔到他跟前噗通跪下,一边哭泣一边叩首:“陛下、陛下……” 闻人御见林月哭得梨花带雨,面无表情询问林阳道:“御医来诊过了?” 林阳点头,站起身时摇摇欲坠:“御医说,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月儿她实在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闻人御走了过去,离林月的床榻一步之遥。林月泪眼朦胧,看到闻人御傲岸身姿,她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一瞬间扭动身体,有些粗鲁,伸手抓住了闻人御的衣袖。 “陛下!陛下!是您的孩子啊,月儿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降临到我身上,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照顾他,他就没了……没了……”林月睁大了眼,又懵又痴的目光投向闻人御,忽的,她眼神猛地锐利,另外一只空出的手指着西北方:“陛下,她!她!她一定要负责!” 闻人御低垂眼帘,眼底划过一抹厌烦,表面上沉静平淡,随着林月的意思,宣见了秦谦玉。 秦谦玉四周没有侍随,一个人来了雅裕殿,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木盒子。乍见闻人御,她立马深深地行了跪拜礼。 闻人御没有着急地让她起身,姑且不去管那些跪着的宫婢奴才,现在雅裕殿里的态势是这样的:林月林阳、闻人御、秦谦玉。林阳是朝中重臣,就算闻人御并不想替林月主持公道,他也得顾及林阳的势力,给他们父女一个面子。 “陛下,臣妾姗姗来迟,望陛下恕罪。”秦谦玉声音低落。 林阳忍不住低斥一句:“本就有罪!你……” “林大人。”林阳话还没说完,闻人御抬手一拦,示意他该闭嘴了。 闻人御垂眸看着秦谦玉,今日的她头上没有一朵珠花,整个人也黯然失色一般。他问道:“谦玉,朕向来赏识你聪明才智,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加害于林嫔?” 秦谦玉忽的将自己手中的木盒举高在头顶,沉落平静道:“陛下,谦玉着实没有那么傻。就算林嫔比我得宠,臣妾也不会选择在骑射节上对她下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事实却是,林嫔没有谦玉得宠,林嫔的肚子还比不上谦玉的肚子争气。”说完,她嘴角微翘。 秦谦玉不卑不亢,语气里还带了一丝对林月的嘲讽。林阳双眉一竖,指着她的头顶大骂:“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 秦谦玉不以为然,将林阳的声音无视,自顾自继续说道:“但那杯茶确实是臣妾煮泡,林嫔也着实喝下了臣妾的茶,这个罪名谦玉是背定了。谦玉自己带上了棘鞭,陛下若是想鞭打臣妾,臣妾毫无怨言。无论陛下接下来会如何处置臣妾,臣妾也甘愿受罚。”说罢,秦谦玉把木盒举得更高。 闻人御将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条棘鞭。鞭身上密密麻麻的小刺,可想而知,打在谁身上都会很疼。 一直沉默无语的林月忽的开口:“陛下,”她涩着声音,有些轻微的哽咽,“秦谦玉也有孕在身,棘鞭之罚就算了吧。” 林阳反射性地看向林月,眼神里有许多的不解。 “朕会派人彻查此事,绝对不让林嫔的孩子丢得无法理解。在查清原因之前,皇贵妃禁闭在朝息宫,不得踏出一步。当然,如果彻查过后的元凶还是指向皇贵妃,朕绝对不会姑息她。”闻人御关上木盒,让雅裕殿中所有跪着的人都站起来。 林月忽的下了床,刚刚小产的她腹中还有不适,她皱眉跪下,闻人御将将要拦住她下跪的趋势,林月却一臂把闻人御的手推开,“陛下,不必了。臣妾想过了,若非臣妾入宫以来为非作歹,不通道理,也不会落得昨日的下场。臣妾恳求陛下恩准,让臣妾去怀恩寺待上一段时间,吃斋念佛,为臣妾死去的孩儿超度。” 林阳无力喃喃:“月儿……” “爹爹,您不要再劝月儿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林月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义无反顾。 秦谦玉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怕是林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去给自己赎罪吧!秦谦玉看似是这场没有硝烟战争里的输家,其实,最大的输家,还是林月自己。她不仅没有成功给秦谦玉安上罪名,还丢了自己的孩子。 想想还觉得林月挺可怜的,但愿她能在怀恩寺里洗清罪孽,别再为祸他人。 秦谦玉嘴上划过一抹得意,如此一来,她还能少个对手。只是,从今以后,林月不在宫中,对付钟落落和其他嫔妃的任务,也只能她自己全权着手。 林月果然按捺不住性子,这一点,挽芳说得不错。 “朕准了。林嫔,待你身子好些了就去怀恩寺吧,那边清净少人,适合休养。”闻人御顿了顿,唤来侍卫:“把皇贵妃押回朝息宫,等待彻查。从即日起,不得踏出朝息宫一步。” 林月的眼皮跳了跳,陛下原来还是想查清这件事,不过她对结果已经无所谓了。在茶水中投毒一事,除了林阳,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林月也并非在茶叶中做手脚,而是用于煮茶的清水,她滴了一些藏红花汁在里面。 无论闻人御是否会查出真凶,也无论他会不会降罪给自己,林月将在怀恩寺洗清自己的罪孽。她的孩子,算是她一手作孽而失去的,她怪不得任何人。好在,钟落落的孩子还安然在怀,否则……林月也不知,自己将承受多大的痛苦。 秦谦玉被押回朝息宫,闻人御安慰了林月几句,也回了自己的寝宫。林阳老泪纵横,几步奔到林月跟前,将她扶回床榻上。 “月儿啊,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去了怀恩寺,要记得回来……” 林月缓缓地闭上眼睛,沉落道:“爹爹,也许女儿还会出家当尼姑呢。不过爹爹放心,月儿,总会有还俗的一天,直到我洗清罪孽,希望爹爹还能待月儿如初。” 林阳叹了口气,这是林月的选择,他无法左右。他此生只有她一个后人,林家若是无后,他如何有颜面下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林阳又悔又迟疑,早知今日,他断然不会同意林月的计策,但此事以后,自家女儿算是找回了初心,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林月的将来,会有什么影响。 ** 妙歌楼里歌舞升平,温暖而华丽的灯光照射在舞姬的身上,衬得她们愈发美丽。一舞名动四方,是妙歌楼里每个舞姬都能担当得起的夸赞。 这个晚上没有什么异常,大家看到了穿着黑色长袍,头戴斗篷的高大男人快速穿过人群,也没有觉得奇怪。上次月妈妈怒斥赵家公子一事之后,大伙儿都知道了月妈妈还有个行踪异常,如同西域人的儿子。这次目睹她的儿子径直穿过中廊,所有人只是对中廊里的世界之好奇感多了几分。 还是那个阴暗漆黑的长洞,洞里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弱灯。月妈妈远远地看到花主投射在地上长长的影子,她加快脚步,到了花主跟前,单膝跪下以行礼仪。 “花主。” “嗯。”花主声音向来平静沉落,月妈妈应声站起身来,等待花主的问话。 “武林盟主遗书,楼中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听闻花主的问话,月妈妈的内心实则有几分激动,前两日,汀花楼中恰巧在遗书上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就等花主问起来,她也有个好的答复。 月妈妈谦卑低头道:“花主,确有新线索。”她停顿一下,接着道:“长孙离白在他的遗书里提到一个人,名叫‘茧颜’。但是茧颜到底是何人,却是无从得知。” “大抵还是要寻到后半部分遗书才行。”闻人御抚了抚额头。 月妈妈点头:“正是。” 闻人御缓缓站起身,慢步走动:“对了,月侵,你可知道楼中一个名叫‘沈焕’之人?” 月妈妈很久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乍一闻还有些不适应。她挑了挑眉,稍加思索,确切道:“确有此人。她自小在妙歌楼长大,学了一些医术。不知花主提到她做什么?” “告诉她,让她忠于她目前该忠之人。” 月妈妈不解,她不知道花主是如何知道沈焕的,沈焕到底做了什么,能引起花主的注意? “莫非,沈焕她……不忠于汀花楼?”月侵竟没有察觉,却先被花主得知了去,也不知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花主接下来的话打消了月妈妈心中的顾虑,“并不。你只要把本主这句话告诉她就好。” 月妈妈不敢怠慢,立即低头称是。 她也无什么事要向花主汇报,于是花主起身离开。月妈妈看到花主的脚步有些急,觉得花主每天的事务委实太繁忙,可他从来不把多余的事情交给自己做。 月光如水。盛夏的尾巴降临人间,这样一个微风习习的夜晚,让人感到格外清爽。 闻人御策马驰骋,马儿感受到皮鞭的痛感,跑得越来越快。他心中放不下一个人,今晚的姜一闲,需要他替她换药。 在同一个晚上,心心念念同一个女人的人,还有另外一个。 上撰在自家小院子里莳花,早晚给花草浇一次水,是他养花的秘诀。他心不在焉,手上一抖,洒水壶里的水空得比平日都要快。原来他一个不注意,把洒水壶里的水都浇在同一株月季的植株上。 那月季竟然抖了抖,上撰这才回过神来。 上撰在世上活了几百年,他有一身微弱的神秘力量,致使他可以和花草、宝器交流。这些力量大抵每一个平凡世人都想要,但是他却不想。 一个人活在世上几百年,着实太孤寂了。平日里,他只能和花花草草聊聊天,和宝剑宝器互相注视。连他周遭的空气,都是死沉沉的。 上撰有些亏欠地看着那株月季,他想动手把月季移植走,免得洒水过多烧了它的根茎。可月季却不想如此,它告诉上撰,天气不凉,水分会马上被蒸干。 于是上撰去打了新的一壶水,很刻意地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莳花浇水之上。 姜一闲就像个骗子……上撰忽的有些闺怨。明明说好的,她会经常来找他,可都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也不见姜一闲再来喝他的酒,上撰新酿的梅子酒水都快成熟了。 花儿们知道上撰心心念念的事情,纷纷告诉他:那你便去寻她,何必在此处等? 上撰摇摇头。他没有过问过姜一闲的家室身世,虽说他有办法寻到她,但那会耗费他太多的精力――他是古老斩神宝剑铸造者的唯一后人,他有着一个荣耀光彩的身份,也注定有一个悲剧凄烈的结局。 他的所有精力,只能耗费在一件事情上。 花儿也明白了,摇摇曳曳,似是在叹气一般。 趁着月色明朗,上撰拿出一坛子烈酒,对影独酌。地上斜斜的他的影子,就是一直陪伴他的存在。 -本章完结- 第八十一章 挑衅滋事 姜府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安宁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原因是――小姐不见了! 小橘子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得出结论,小姐并没有跟她玩捉迷藏! 上一回见到自家小姐,还是她刚刚吃完牢饭,出来的那一会儿。可是,一出来没几个时辰,睡了一觉就进宫去了,到现在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不是又被抓进了牢中? 也不见宫里来人捎个信儿给姜府…… 小姐总不能在皇宫到姜府的那一段路上走丢了吧?放屁,姜一闲曾经还跟小橘子吹嘘过,她就是闭着眼也能从皇宫准确无误地回来。小橘子现在是真真知道了,自家小姐是多么不靠谱――不是说闭着眼都能找回家吗?怎么现在人没看到,连个后脑勺都看不见啊? 小姐更不能是被人掳了去!姜一闲这人,别人不知道,她小橘子还能不知道啊?回府那段路上的小姐是个大腮帮子,丑得辣眼睛,没财没色的,谁会掳她?加之姜府平日里十分低调,也不曾与别人结过仇怨,不会有人无故绑架小姐的。小橘子很肯定地把这个可能性删掉。 程小虎也加入了寻找自家小姐的队列,又因着各类原因,他们不得不暗地里秘密寻找姜一闲。 袁小阳被程小虎放了好几天的鸽子了,说好的去看皇榜,怎么程小虎半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袁小阳趁着天色不晚摸到了姜府,李管家早就认识这糟小子,问也不问,就放他进来。姜府挺小的,袁小阳绕了几段路就看到坐在亭子里歇息的程小虎。 他咳嗽两声,摆出一脸气愤,几大步踱了过去。 “哼!程小虎,你说话不算话!” 程小虎听到这个声音,冷不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他反射性地转身去寻找声音的源头,看到了一脸愤怒的袁小阳。 程小虎觉得袁小阳说自己说话不算话,让他感到很无辜。他把袁小阳按住坐下,着着急急地解释道:“不是啊,羊儿,这几天我没去看皇榜,那是因为我有事在身!” 袁小阳本就是故作生气,听闻程小虎的解释,他眼里蹿出两道疑惑的光:“什么事?” “诶,你是不知道,我的一闲姐,失踪了!” “啊?!”袁小阳仿佛听见了人间奇闻,一时间忘形,喊了出来。 程小虎很满意袁小阳的反应,他继续道:“是的。一闲姐两三天没有归府了,当然,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自从知道她不见了,我一直在四处寻她,府里也找过了,整个沐月城,我也去找过了。” 袁小阳严肃正经,真真切切地想帮程小虎一忙。“小虎哥,你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没找吗?” 程小虎自是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没找,可那个地方于他来说,太无能为力了呀! 他幽幽道:“皇宫……” “……”袁小阳摊了摊手,这个地方,他们两个难兄难弟闯关多少次都没能成功进去,算是对皇宫有些绝望。袁小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眼瞪小眼。 两人对望一会儿,忽然聊开今晚吃什么的话题。 “我跟你说啊,城东开了一家肘子店,听说那味道,一个字,香!”袁小阳说着,吸溜下口水,忍不住对着空气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程小虎就是一掌拍到袁小阳脑袋上:“蠢蛋!我们两个失业人士,都没有收入来源,不想着蹭府中的晚饭,还想出去搓一顿?” 远远地听到有人的呼喊声,程小虎和袁小阳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着着急急跑来的小橘子。 袁小阳只觉得,几天不见小橘子,她又比之前高了一个等级。嗯,体重上的等级。 小橘子选择性地无视袁小阳,一把揪住程小虎的耳朵,将他提了起来,破口大骂:“你这个偷懒的臭东西,不是去寻小姐吗,还在这儿吃喝玩乐!” 袁小阳有些害怕,腿脚一点一点地移动,终于抱着一根柱子,这才让他多了一点安全感。(.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程小虎痛心疾首,她哪只眼睛看到他吃喝了?说玩乐还说得过去,可这四方一个能吃的东西都没有,能叫吃喝玩乐吗?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哎哟,疼……”程小虎真是怕了这婆娘了,不就是这次辞职没拿到什么工钱,相比上一次的失业,小橘子对他的态度,那真是一大反转,从前是好声好气,如今是穷山恶水。 小橘子这才放了手,双眉倒竖,叉着腰质问:“好好说、好好说,那你来说。” 程小虎稍加整理着装,一脸郁闷地讲:“整个沐月城我都找过了!没有小姐的踪影!现下只能去皇宫打听打听她的下落,然而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去皇宫啊!” 小橘子闻言,脸上的表情由气愤变为忧愁:“该不会是小姐在宫里遇害了吧……” “我觉得,皇宫的治安,不至于死了个朝中重臣也不知道吧?”袁小阳稍加分析,替宫廷帮衬了一句。 小橘子觉得袁小阳所说不无道理,缓缓地走来走去,双手握拳,不轻不重地互相碰撞着,“袁小阳言之有理。若是小姐不见了,朝堂上也没有姜御医这号人出面早朝,皇帝断然不会放过无辜旷朝的小姐。还记得上次小姐起晚了没去上朝,陛下差点从府中把小姐抓了去……” 程小虎点点头:“是的。我看皇帝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小姐没去上朝,他肯定会恼怒。姜府又怎么会平静好几天?总觉得,这事儿,皇帝是知道几分的。”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半晌,又十分同步地互相问道:“那怎么办?” 他们区区一介草民,哪儿敢向闻人御要人啊! 程小虎忽的靠近袁小阳,抓住他的肘子,气势汹汹,“走,跟我去看看皇榜!” 袁小阳见势高喝了一声:“走!” 小橘子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若有所思。 ** 大凛国国界内涌入了一批江湖人士,这是民间众所周知的事。秦无衣在牢中放走的前朝重犯范渊入了四隐阁,受秦无衣的命令,来号召这些没有头目的江湖人士归顺四隐阁。 这是一个茶馆。茶馆建在大凛国沐月城的城南地段,自从有了流民进城后,这边的生意一直好得很。 一群裸着上身的彪汉子占据了茶馆正中央的桌子,动作豪爽,个个都是直接拿着茶壶往嘴里倒水,除了茶水,唯一的点心是一盘花生米。一人一把抓,三两下,那花生米盘子便空了。 茶馆的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穿着锦衣华服,脸上堆着市侩的笑意。无论这些人怎么在茶馆里大声说话闹腾,她都是笑米米地,唯独一双眼睛没带笑意,平淡地扫过众人。 这些江湖人士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就连喝茶,也分帮结派,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扎堆聊天。 范渊逃出皇宫后,花了一天时间适应外面的阳光。这可是他久违了四五年的阳光,在天牢里坐牢时,他没有一天不想念外头的世界,直到真的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很多本领都忘了,决心要在市井中多适应一段时间才行。 他打听到了,眼前这个茶馆,就是江湖人士聚集最多的地方。这里不仅茶水便宜,老板娘也好说话,三文铜钱就能买上一壶茶水,要是钱不够,还能赊账。对于没什么收入的江湖人士来说,这个地方对他们委实太友好。 范渊自来熟一般,走到人群中,朝老板娘扔了一锭银子:“掌柜的,随便来几壶茶水,再来一碟花生!” 老板娘见到这锭银子,双眼放光,赶紧好声好气地招呼着:“哎哎好嘞!客官稍等!” 一群江湖人士听闻范渊这么大手笔,纷纷向他投去了打探的目光。 “哟,哪家的富贵公子,来这简陋茶馆打发消遣啊?”这声音带有几分不友好的意思,范渊一听,不怒反笑。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各路大侠先别动气。我叫范渊,因仰慕各位大侠的威名才寻来这个茶馆,多拿掌柜的几壶茶水,也是想赠与各位喝的。”范渊的态度和语气好得夸张,本想找茬的大侠们,不好意思再拆他的台面。 一个较为精瘦的男人一摆手,带着一些轻蔑:“一看你就不是混江湖的。不过你的态度还不错,来,过来坐。”说着,与精瘦男人同桌的江湖人士纷纷往边上挪动,为了给范渊让出一个位置。 老板娘和打杂小伙儿提来好几壶水,正要放在范渊面前时,范渊伸掌示意,打断了老板娘的动作。他解释道:“掌柜的,把茶水往各个桌上都放一壶吧。今日,是我范渊请客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欢呼,对范渊的好感度也蹭蹭直上。 掌柜的垂眸,把水壶放在每个桌上。她脸上笑意不减,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无人察觉。片刻,她抬起头来,笑成了一朵花儿,招呼着大家:“既然这位公子请客,大家只管喝尽兴!掌柜的这里啥也没有,就是茶水和花生多!哈哈!” 大家纷纷笑开,掌柜的虽是女流一介,豪迈爽朗的个性却不输男子,在城中这一方也算小有名气的女商人。 后来的每一天,范渊都会在固定的时段来茶馆,向掌柜抛出一些碎银,请这些江湖人士喝茶。 这个败家富贵公子的事迹很快在沐月城传开,一些人为了喝到免费的茶水,大清早的就来茶馆中占座。 一来二去的,这些人阻挡了老板娘正常做生意。某一天,老板娘终于怒了:“哎哎哎!你们几个,平日里无所事事,就来这里坐着乘凉。偶尔来歇歇脚可以,这时间多了,也妨碍我r进钱财。” 这些人也知道老板娘平日里待他们好,如今她发怒,他们这些人粗粗想来,自己确实做得不对。于是纷纷掏出几枚铜钱,放在老板娘面前。 老板娘见财眼开,立马露出笑容,给他们挨个儿拿了一壶茶水。 范渊用了三天时间,和这些常来喝茶的人混熟了,大家江湖人士,互相道一声好,就可以称兄道弟。没什么事放不开颜面的事情,只要利益需要,他们可以自来熟。 范渊也认识了好些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侠。这天下午,除开江湖人士,所有的茶客都走得差不多了。范渊建议大家坐得近些,他有个事想要告知他们。 大伙儿对这事还比较感兴趣,纷纷凑过来,想听一听范渊到底有什么事与他们分享。 “大伙儿可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四隐阁?”范渊抱着希冀,望过所有人。 “哎嗨……”这些人自认为四隐阁和他们毫无关系,虽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四隐阁虽然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江湖上讨论这个地方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以为范渊要来讨论四隐阁,便都觉得无趣,脸上是不屑的表情。 掌柜的在柜台前记着账本,手上运笔如飞,耳根子动了动。 “大家先别着急,我范渊并不是向你们打听此处的。”范渊说着,把脑袋往人群中钻了钻,细声如蚊呐,“如果给你们一个机会加入四隐阁,你们会怎样选择?” 有人十分惊讶,原来范渊这富家公子和四隐阁还能扯上几毛钱关系。 有人不以为然,范渊区区一个普通百姓,哪儿能和神秘强大的四隐阁相提并论。 老板娘笔尖一顿,随即,脸上绽开一抹嘲意。 真当进入四隐阁跟过家家一样?这范渊未免心太大了些。四隐阁人要隐藏的东西太多了,这些总来茶馆喝茶的人,有几个是她不认识不面熟的?她连每个人的名字都叫得出来。若是他们真入了四隐阁,这首先不就触犯了四隐阁的四大规矩之一――隐姓埋名? 范渊第一次想拉拢人进四隐阁,以失败告终。范渊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大伙儿对他是将信将疑。范渊图个啥?他难道不长得比那些无业游士俊美吗?他难道不比他们更有钱吗?他什么都不图,他只想着如何让这些人归顺于四隐阁。 江湖上素有一楼一阁之说,两个势力相互抗持。如果加上这些没有头首的江湖人士,那就是三足鼎立的局面。这些江湖人士何尝不是一种可利用的存在,如果四隐阁不动手,那么所有的庸才、人才很有可能会流失到汀花楼。所以秦无衣要趁早收他们进四隐阁,无论日后会不会给这些人某个差事做,先在他们的脑袋上挂个名号,保证他只会忠于秦无衣,这就叫捷足先登,正确的做法。 范渊身上仅有的钱财也都是秦无衣给的。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里,他掏出身上的荷包,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自己只留下那个钱袋。范渊着实觉得那钱袋像女子之物,也不知秦无衣为何会看得紧。 范渊身上的钱不多了,如果明日还没有成功把这些人邀入四隐阁,他也即将化身穷光蛋,没有钱财请这些江湖人士喝茶了。 天气忽然阴暗下来,向来无什么人烟的城南地段,还算太平。老板娘想出去看看头上的天,到底是为变得如此之快,先才还是晴天白日,现在就宛如早夜了? 老板娘的身子刚走出茶棚,她看到紧挨茶馆四周的树上,满是黑衣人。她提心吊胆,慢慢地走回柜台,也不知这些人的目标是否是自己。都是混迹江湖的,江湖厮杀难免有之,遇到这类情况,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紧接着,是衣袂翻动之声。黑衣人们身子凌空一折,借力于树干,似是能驾驭空气,片刻间,已经稳落在茶馆内。 这些江湖人士却无惧怕,有人一声大喝:“什么人?!” 范渊见此状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些黑衣人都是四隐阁人。秦无衣为了试探这些所谓江湖人士的身手,支给范渊十三人,让他们听从范渊的指配。 黑衣人没有多余的话同这些茶客们讲,他们亮兵器的动作宣誓着他们的态度。这些江湖人士也纷纷从腰间掏出自己的看家武器,电光火石间,身影起落,兵刃交接。 一些不混江湖的茶客早就吓得逃向四处。 范渊眼见茶馆四周没有闲杂人等,茶馆的老板娘和打杂小伙儿也都跑掉了,这时候,两边并没有发生伤亡。他觉得是时候见好就收了,一拍桌子,那些黑衣人顿时像对他们失去兴趣一样,凌空一踏,弹跳上天,不过多时,不见了踪影。 江湖人士踏步就想往外追,范渊一见,立马喝住了他们。“等等!” 这些人果真闻声停住脚步。范渊投射去崇敬的目光,在他看来,这里剩下的人,都是这个江湖里的精英啊,精英。 他们鼻子里出着怒气,然而四处见不到黑衣人的身影,也只得把武器收回去,又坐回了茶馆之内。 那个精瘦的汉子使的武器是弯刀,他细细回味之前跟黑衣人交手的过程,缓缓道了一句:“这些人使的都是盾刀,看起来不像我大凛国的武功啊……” 范渊连忙出声:“各位大侠,各位大侠,方才的黑衣人,都是我四隐阁人。” 大伙儿皆是“嗯?”的一声,惊讶万分。 “你让这些人来找我们的茬?”一个彪形大汉怒道。连他周身的气流都震三震。 “不不不……大家先听我范渊说嘛!”范渊边说边给各个江湖人士添茶:“是这样的,阁主范某试探各位的身手,如果各位有意要加入四隐阁,只有先完成试炼,才可以进入。方才我直接询问大家是否有意,你们不信范某,我也很是理解。所以刚才的黑衣人是阁主派来,大家身手敏捷,对付他们不在话下,想必……各位都是绿林好汉啊。所以,你们都算是完成试炼了。恭喜大家,哈哈……” 此话一出,倒是有人选择相信了范渊。 “那我们要如何加入四隐阁啊?”有人按捺不住,出声问道。 范渊自是笑着,微微勾腰,摊开手朝着西北的方向,做了个示意:“若是有意加入四隐阁的大侠,可以随我来。” 一些人站到范渊旁边,一些人还在犹疑。 人群中有个低粗的声音带着些探寻:“要是去了四隐阁,有什么好处?还有什么要求吗?” 范渊抬头想了想,简单道:“有工钱。要求嘛……大概是需要你们改头换面,隐姓埋名。” 谁也不知道柜台的里面藏了一个女子,掌柜的并没有逃离这个地方。这个茶馆是她安身立命之所,哪儿能说跑就跑?实则她也更想知道范渊到底要做什么,没想到,还真有不少人跟范渊走了。 待人都离开得差不多,老板娘慢慢站起身来,放眼望去,整个茶馆里,一片狼藉。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犀利和狠辣,这些个四隐阁人,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在她的茶馆内挑衅滋事……那些被砍坏的桌子椅子,莫非都不是钱吗? 一想到她即将要拿出一笔钱来修缮自己的茶馆,她对四隐阁人的反感又多了几分。她稳稳心神,拿来算盘。算盘上因为打斗都积了些灰,她不管不顾,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快速弹拨着。她在计算这次修缮茶馆的费用,顺便将费用和四隐阁人挂钩:要多少钱修葺茶馆,她就积多少怨在四隐阁上。 -本章完结- 第八十二章 武婕妤(今日W更) 闻人御回到恪己殿时,已经是深夜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沈焕伏在桌上,露出半张疲惫的侧脸。他进屋脱了袍子,接着走到大浴桶处,看到浴桶之上腾腾冒出的热气,他伸手探了下温度。 嗯,还算适宜。大概是很烫的水倒进去,但是时间过得久了,就温热下来。闻人御拿起大浴桶边的小木桶,里面放着的是闻人御平日沐浴时水里要放的兰草叶。 闻人御见状,把兰草全部拿出来,扔到一边,就着这个小木桶,舀了大半满桶,拿下真丝锦缎做成的澡巾,要给姜一闲擦拭身体和重新上药。 这一个夜晚,他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并不觉得累。当他看到姜一闲背部伤口上糊得很完美的药汁,他松了口气,莫名有些感动。 还记得他第一次给姜一闲上药时,连手臂都是颤抖的。当然,那时候姜一闲的后背着实惨不忍睹,他替她疼,才更加觉得触目惊心吧。到了今天,她的伤口不再渗血,正是慢慢愈合的时候。这一定是因为他给姜一闲上药上得好,这点名头,他闻人御肯定要占的。 思及此处,闻人御忽然忍俊不禁,他什么时候变成争强好胜的主儿了?并且,还是因为这个小丫头片子。 沈焕早就已经醒来,她仍在原地看到闻人御忙活了许久,忽的有些羡慕姜姑娘。今日白天,沈焕受杨彦之邀,告知他姜姑娘的病况。沈焕以为杨彦知道姜一闲的真实性别,一口一个“姜姑娘”,杨彦疑惑的眼神还让她郁闷呢。后来杨彦才反应过来,原来姜御医,是个女娃! 所以两个人都是一惊一乍,杨彦惊乍的是姜一闲的性别,沈焕惊乍的是杨彦不知道姜一闲的性别。 杨彦更加不解,喃喃自语:“姜御医的父母真是心大,给个女娃起名姜超……” 沈焕大抵知道杨彦根本不晓内情,贴心解释道:“姜姑娘不叫姜超,而是,”她微笑着,“姜一闲。” 杨彦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心中感慨,这才是一个姑娘的名字嘛……呃?不是,那姜一闲是谁?行医救人,济世四方的神医分明叫做姜超,姜超去了何处?为何来顶替他的是姜一闲?不得不说,姜一闲和姜超某些地方的特征还是很像。比如腮帮子很大,比如……某个部位也很大,呵呵呵呵。 得,姑娘就姑娘,姜一闲就姜一闲吧。 啊……杨彦忽的想起上次陛下婚礼之时,姜一闲那如同深闺怨妇的表情,他当初还以为姜一闲只是表情丰富,如今看来,姜一闲她是本色出演啊! “对了,杨大将军,姜御医是女子之身一事先不要声张。沈焕看得出来,陛下早就知道姜御医的真实身份,但是他迟迟没有暴露她,大抵有他自己的打算。杨大将军还是顺从闻人御的心意比较好。” 杨大将军觉得沈焕把自己当成小孩儿,有些微愠:“本将军当然不会!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陛下知,再不会有他人知道了。” 沈焕和杨彦交谈完毕后,直奔向了妙歌楼。她接到汀花楼的信鸽,信上写着让她速回楼里。 月妈妈交代给她一件事,让她有些不解。 忠于她目前该忠之人。目前??沈焕目前在给一国之君的心爱之人诊病看护,那她,可是要忠于姜姑娘?然而一个昏迷之人,也不会有太多的意识,月妈妈让她忠于姜姑娘有什么用呢?难道,是忠于闻人御? 沈焕不傻,在稍加思量之后,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闻人御在沈焕发出动静时知道她醒来,他回头瞥了一眼沈焕,淡淡道:“阿焕。今日辛苦你了,你可以退下,朕需要休息。” 沈焕点头,恭敬道:“是,陛下。明日巡守交接换班之时,我会再来替姜姑娘诊视受伤情况。” 闻人御召来宫婢打了热水,静静地泡了个澡。 他蹑手蹑脚爬上/床榻,却在躺下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些胡乱的东西。 闻人御盯着昏迷的姜一闲,觉得她总是保持一个睡姿,更不利于血液流动,就恢复得慢一些。是的,姜一闲后背在上胸在下的姿势睡了一天,闻人御又是担心这又是担心那儿的,再思量半晌,他开始行动了。 姜一闲的身躯小小的,闻人御一只手紧贴床铺穿过她的腹部,轻轻围握她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腰间,两手同时用力,姜一闲整个身子软软地被侧翻过来。 闻人御让姜一闲面对着自己,他缓缓放开双手,看到她的身躯安然不动,十分稳当。闻人御的心里忽然有些小小的窃喜,就让他们这么睡吧,让他放纵一次。 姜一闲轻柔浅薄的呼吸一道一道地吹向闻人御的脖子,他觉得有些酥麻,却很喜欢这样的痒痒麻麻之感。大抵是他突然觉得姜一闲和自己的距离很近很近,第一次和女人这样亲密,所以很喜欢吧。 这个夜晚过去得略快,东方很快就露出了鱼肚白。他注视着她的脸,片刻,起床换衣洗漱,在即将临走之时,替姜一闲拉好恪己殿的大门。两扇门中的缝隙越来越小,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仅是一个想再看一眼的执念折磨着他。 ** 秦谦玉被关禁闭在朝息宫,其实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大碍。(.棉、花‘糖’小‘说’)她是住进朝息宫的人,这昭示着她的身份,在这后宫中与皇后无异,没有哪个奴才敢因为她被罚禁闭,就对她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思及此处,秦谦玉蓦地想起姜一闲。这个女人,竟然女扮男装,蒙混过那么多人的眼睛,包括英明睿智的闻人御。不仅如此,她公开跟自己叫板,着实把秦谦玉的威风扫了一地。 这么大逆不道的人,一定是在她当上谦玉公主后第一次遇到。 秦谦玉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思绪从脑海中消磨掉。她右手食指之上,停靠了一只白色鸽子。 她眼神里充满了骄傲,歪着头注视这只鸽子,嘴里小声道:“咕咕。” 这鸽子竟是听得懂秦谦玉说了什么,扭头看着她,一双如黑珍珠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脖颈上的白毛有些突兀,在那一块地方,毛色毛长生长得格外地好。 挽芳端来点心,看到站在后窗前的秦谦玉,瞬间明白了她在做什么。她催促道:“谦玉,把咕咕放飞吧。它好不容易来到宫里,路线不熟,你得多训练它几次才可以。” 秦谦玉点点头,这些不用挽芳提醒,她自然是知道的。 她带着咕咕走到案台前,在一张信纸里随便写了几个字,折叠好,塞进咕咕后退上的小竹筒里。 咕咕感受到秦谦玉的动作,两颗炯炯有神的黑珍珠立即警觉起来。它是大泱国训练多年的信鸽,训练有素,极通人性。只要有信塞进竹筒中,它就会反射性地想要飞走。 它昨日才飞到朝息宫里。从大泱国飞到大凛国,大抵需要两到三天时间,咕咕第一次来到朝息宫,对飞行路线不熟,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实则大泱国有许多鸽子都可以胜任往来两国的密信任务,但秦谦玉只要咕咕,宁可多训练它几次。 因为这只信鸽,是她的皇兄所赠。那个洋溢着花香的春日,她在大泱国文武百官面前一舞生辉,秦无衣心情大好,便把咕咕送给了她。 挽芳看到秦谦玉愣在原地出神,小声地唤了她几句。 秦谦玉如梦初醒,撂着头发掩饰自己的尴尬,快步走到后窗前,在咕咕的耳边说着命令。 “飞到大泱国,再从大泱国飞回来寻我。”她说完,托着咕咕的肚子往外扔,咕咕失去了秦谦玉的力量,反射性地扑棱扑棱翅膀,没一会儿就飞不见了。 挽芳忽的感慨:“大凛国皇帝给你关禁闭,自以为是惩罚你,却不知,给你更好的机会训练咕咕。将来若是我们一将功成,大泱国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业。到时候,你我二人,也算是功臣,写进史册,好不光荣。” 秦谦玉坐在桌前,慵懒地吃着果子:“论功名,当然还是本宫第一。” 挽芳挑眉,并不言语。秦谦玉的性子,争强好胜、纹丝不让,她都是知道的。挽芳眼里,秦谦玉这样性子的女人,要么荣宠天下,要么一世冷宫。好在她有这副好皮囊在身,宠冠后宫。 挽芳忽的想起了什么,径直走到秦谦玉的对面坐下,一双杏眸凝视着秦谦玉:“对了,谦玉,秦意的旨意,你可忘了?” 秦谦玉下意识地停住所有动作,心里反思了一下,反问道:“你是说,打探敌情?” “没错。”挽芳担心的,正是这里。秦谦玉被关禁闭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她没有办法跟闻人御接近,也没办法知道这段时间里,闻人御有什么动静。若是闻人御早就知道秦谦玉的目的,故意关她禁闭,好在这个空隙里做一些有伤大泱国之事,那岂不是,损失太大? “本宫知道,大凛*队的粮仓在哪里。不管他有什么动作,只要我们先控制了他们的粮仓,无论大凛国兵力如何强盛,也撑不过三天。”秦谦玉顿了顿,“待过几天咕咕熟悉了路线,本宫就把这个消息告知陛下。怎么,你信不过本宫?” 挽芳明白秦谦玉说的陛下就是秦意,她自是知道秦谦玉是个聪明机警的人,连忙解释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担心,你被他关禁闭,他会做什么动作,而你无从得知。” 秦谦玉却觉得挽芳的担忧十分多余。她笑道:“那他为何不直接罚我进冷宫?这样一来,本宫才真是无从得知。他仅是关本宫禁闭,说明他心里有本宫……或者说,他并不知道我们的意图,没有警惕。” 挽芳想了想,觉得秦谦玉所说有理,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 三年大选的近百名秀女,经过层层筛选,有幸见到闻人御尊颜之人,仅数十名。 这些女子,要么是宦官权臣之女,要么有万贯家底,要么倾国倾城。 最后一层选秀,是当朝皇帝在群臣的见证下亲自进行。御花园里多了几个亭子,闻人御端坐在亭中,面前是堆得高高的各类水果点心,他一点都不想吃。 李康和杨彦凑到了一起,问道:“姜御医那小子几天不见踪影,陛下都不曾找他麻烦,是不是陛下放弃他了?” 杨彦摆摆头,耸着肩膀,小小地活动着身体。他嘴上漫不经心:“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嘛?没看陛下现在一心只在秀女上,他都不担心,你瞎担心什么。” 李康大抵是有些生气,摆过头不去看他:“我担心我担心,我这不是怕她摊上什么事儿,自打骑射节上她就不见踪影,到现在过去多少天了。我看啊,也就你吃得进香的辣的。” 杨彦沉默不语。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但是时机没有成熟,他不可能把此事告诉李康。李康和他都是多年故交了,杨彦万不得已,才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依旧是大公公主持礼仪。 第一层,才艺展示。 有人吟诗行咏,七步成诗,此等才华,男人莫及。 有人拿出乐器,运指飞快,弹拨之间,已是沉醉。 一个秀女擅长舞艺,流云水袖,划破人群之间沉寂的气氛。她每个眼神都带着媚意,唇角娇笑,身段柔软似是无骨。她愈跳愈前,一个莲花小步跳进了闻人御所在的凉亭,借着长长的水袖,有些轻佻地往闻人御脸上一擦而过。 闻人御眼里迸发的杀气,凛过她的眉眼,似是一瞬间有万箭刺破她的双脚,她轻声惊呼,吓得赶紧退到十尺开外。 然而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以为是这秀女踩了裙角,无法站稳而出糗。 最后一个秀女迟迟登场,她有一个十分风光的姓氏――杨。 她长得不算美,身板硬朗,眉间带着浓厚的英气,直逼众人。她腰间缠着一根绳鞭,仿佛在告诉外人不要亲近。 她稍微与闻人御对视,慢慢解下绳鞭,在手中轻抚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绳鞭在她手中借力,就像获得了生命一样,上下划破长空,鞭过地面,顿时扬起一片尘灰。这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让闻人御的眼里多了一些探寻。 她的面前不远处是一盆开得灿烂的天竺葵,她的眼神凌了上去,腾空一跃,绳鞭已经飞往那处。“倏”的一声,天竺葵花受力折断,和枝叶分离,绳鞭再抽及花朵,便稳稳当当地落入她的手中。 人群中有人忘形,惊呼:“好身手!” 到此处,算是一武完毕。她将绳鞭系回腰间,毕恭毕敬地把花朵献上闻人御跟前。 闻人御接过花朵,看到花身之上没有一点枝干,更别提绿叶了。他再探视失去花朵的那个花盆,花枝被折断之处有分岔,共生着一个花苞。这名秀女的绳鞭竟可以完美避开那个花苞,她只需要花朵,便只折下花朵。 闻人御细嗅这花,只觉得并不好闻。他不温不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栾。”她的声音不卑不亢,带着些风沙一样的粗犷。 闻人御细细思索,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杨彦洋洋自得,这就是他杨大将军的女儿啊,如此威风堂堂,正气凛然。于是他冲着扭头到一边的李康说着:“我女儿,还是最听我的话。我叫她回来她还真回来了,你瞅瞅,这是不是管教有方?” 一直在生杨彦闷气的李康闻言,第一反应是和他顶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毕竟杨彦先开口说话,那他就姑且当成杨彦在向他求和吧。 “杨家名门将家,有这样的女儿,也是一大亮点。”李康方才欣赏了杨栾的功夫,也是惊叹不已。 闻人御虽则想不起杨栾的身份,他也不想当众过问。他下令道:“即日起,册封杨栾为婕妤,赐封号‘武’,入锦绣殿。” 杨栾谢恩,依旧是不卑不亢。 其他的秀女可没有杨栾这样好运了,今年的大选,擅长琴棋书画诗的秀女都没能入闻人御的法眼,倒是这个杨家来的莽夫成功上位。众人都纷纷猜测,是不是秦谦玉入了后宫,闻人御对那些风姿绰约的秀女都失去了兴趣?总之这些没有被闻人御看上的秀女都很可悲,即将等待她们的,是四年之久的宫婢生活。 夜深了,沈焕才姗姗来迟到恪己殿。这时候正巧是两波侍卫换班之时,大家都放松了警惕。特别是对她这样一个,受到闻人御邀请、经常给闻人御看病的御医,侍卫们看到她,从不过问,直接放行。 闻人御穿好外袍,见她到来,站起身离开。临行前,他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这个夜晚,他有事在身。他踏上前去锦绣殿的路程,这个杨栾,他很有兴趣了解她。 彼时杨栾正在打扫锦绣殿。见到闻人御到来,她放下手中的扫帚,深行跪拜礼。 “武婕妤,不必多礼。”闻人御抬眼扫过整个锦绣殿,没有一个宫婢在这里侍候。他疑惑道:“奴才们没有打扫这里?” 杨栾闻言,摇了摇头:“打扫过了,只是我习惯了四处奔波,让我一个人静静呆在这个寝殿,我有些耐不住,就想找些事做。” 闻人御淡淡地应了一声,心想这女子果然不同寻常。他找了个位置坐下,云淡风轻问道:“你是杨彦之女,那么你应该在边疆待过。” 杨栾点头称是。 “为何回来参加大选?朕乍闻你名字之时,就觉得熟悉,现如今寝殿里没有他人,你能告诉朕原因吗?” 杨栾在边疆吃了多少年的风沙,在她眼里,军礼最为撼严如山。她离开了许久,又是个粗犷之人,并不在意自己和闻人御之间的礼节。她就地坐下,盘起腿,娓娓道来:“父亲让我回来参选,他大抵是害怕战事一起,刀剑无眼,会伤及我。杨家只有我一个女儿,如果我发生什么意外,父亲会伤心。” 闻人御自是理解杨彦为父之心。 然而杨栾话锋一转,带着英气的双眼凝视着闻人御:“陛下,我驻守在飞沙关多年,从未立下什么显赫战功,此次大选,我以武术博取陛下的目光成功,实在荣幸。大凛国虽是文官济济,武将却少。杨栾有个不情之请。”说罢,杨栾转了姿态,恭敬下跪。 闻人御平淡道:“朕大抵能猜出你想要什么。朕给了你一个名位,才能够保全你。朕不会碰你,但是,朕要求你忠于朕。” 闻人御竟是如此睿智!杨栾一时忘形,抬起头和他对视。 “杨栾谢过陛下!”她跪着对闻人御作了一个军礼,以表示自己的敬畏之心。 “起来吧。”闻人御叹了口气,大泱国对自己虎视眈眈,他并非全然不知。“你的父亲在逸帝时就追随大凛国,直到朕执掌帝权,他也忠心耿耿。有其父必有其女,朕相信你也会对朕忠诚。何况你一介女流,在边疆戍守多年,不曾退缩。” “陛下,杨栾生是大凛国人,戍守边疆,保卫国土是本分之事。杨栾就算是死,也要死于战场。”杨栾顿了顿,“这一辈子的最大愿望,怕是立下战功,记入史册吧。父亲年轻时那么威武,又是开国之将,我一直很艳羡父亲的名字能够名垂青史,呵呵……” 闻人御不假思索:“如今天下的态势,怕是免不了一场战争。如果你很出色,你也能和杨大将军一样,威名远扬,流传百世。” 杨栾抱拳在头顶上方:“多谢陛下赏识!杨栾会努力做到!” “不知边疆那边的情况,朕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边疆来信,不知是怎么回事。”闻人御疑惑,“莫非是十分安宁?” 杨栾大惊,“陛下?没有收到边疆来信吗?”她垂眸皱眉,喃喃自语:“不可能啊……” 闻言,闻人御也深皱眉头。依杨栾的反应,边疆还是会定期来信。只是为何,突然就没了联络…… “敢问陛下,您收到最后一封信,是何时?”杨栾的指甲攥入手心,军纪如山,其中一条军纪,便是,及时汇报军情给朝廷。如果边疆安宁,就报信安;如果边疆有异动,也会把异动迹象以及军将猜测告知朝廷。如果朝廷没有收到来信,很可能有人触犯了军规,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宫中人动了手脚,以致信件到不了闻人御手中。 闻人御心中早就有了疑虑,所以早先就记住了最后一封信来临的时间。他立马沉静道:“两个月前。”那时,秦谦玉还将将抵达大凛国。 杨栾分析道:“军中规定是半月一次信,两个月前……照这么看,大抵是有四五封书信陛下没有收到了。不过无妨,好在父亲让我回朝,否则两方仍会被蒙在鼓里。” “嗯。”闻人御略为思索,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那就由我亲自告诉陛下边疆的近况吧……” 夜色深了,鸡犬皆已入眠,唯独锦绣殿中二人秉烛夜谈,直到天亮。 第二日,闻人御在锦绣殿中过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秦谦玉耳中。彼时秦谦玉尚在洗漱,挽芳在她耳边说了此事,秦谦玉秀眉一竖,待她禁闭结束,她一定要去会会这个后宫新人。秦谦玉觉得,闻人御在关她禁闭之时结束了三年大选,也许是不想让她知道此事,免得伤心。然而后宫没有密不透风的事,你看,才将将过去一个夜晚,秦谦玉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将这个观点告诉挽芳,挽芳笑而不语,秦谦玉有些恼怒,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挽芳连忙点头称是。 “对了,你可知道姜御医的下落?”秦谦玉纤指一顿,刚好停留在自己的脸颊。 挽芳摇头,姜御医似乎在骑射节后就消失匿迹,宫里的人仿佛全然不知少了一个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到朝息宫。 “大约是死了吧。那狩允山方圆百里,林子深密得很,进去的人,找不到路,难以出来。何况她的那匹马……”说着,秦谦玉咯咯笑了起来。 秦谦玉是女人,又是个极其聪慧心狠的女人。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闻人御和这个姜御医的关系不一般,姜御医又并非男儿之身,这么看来,她是想把闻人御诱了去? 若非她是个御医,秦谦玉也许不会对她动手。 -本章完结- 第八十三章 军令符 这个夜晚,似乎不太寻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月亮从西方升起,待它全全走出山谷之后,闻人御透过窗,那一轮圆润如盘的清月,正睨视大地,挥撒着冰冷的光辉。 听说圆月之时,会有很多怪异的事情呢。 闻人御想着,不禁为自己幼稚的想法失笑。那不过都是民间话本为了博人眼球才写的虚构故事,世上哪儿有那么多怪异的事情,扎堆在月圆之夜一起来啊? 姜一闲手指动了动,闻人御起初没有察觉,直到她从喉颈间发出一声闷哼,闻人御如同触电一般,立即奔到榻前…… 姜一闲紧皱眉头,她的身体开始异常色变,本是肉色的肌肤,变得通体雪白。这个变化在她后背的伤痕之处显现得格外突兀。她的伤口慢慢看不清,唯独凝干的血痂仍在背上隐约可见。 闻人御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姜一闲,惊讶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她的身体里看不到任何血管了,突然,一根一根黑线在她体内乱窜,似是可以规避重力,毫不受控制。 他握住姜一闲的脉搏,只觉得一股寒气在她体内油走,那股寒气入侵了她的肌肤,通过闻人御把脉的指头上蹿,直冲闻人御的大脑。 姜一闲委实是很疼的吧,看她额头上出的密汗,一层一层,他擦了又有、擦了又有。明明身体冷得如冰块,她的背脊、额头、鼻下,还是一次一次流汗下来。 闻人御拿这样的脉象没有办法,他仅是粗通医术,对她的异常束手无策,如今之计,只能等沈焕来了。闻人御格外心疼姜一闲,到底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跟常人这样不同? 即使姜一闲痛得皱眉流汗,她也没有醒来。 沈焕终于来了。闻人御似是见了救世主,连忙唤她过来:“阿焕!姜一闲她怎么了?!” 沈焕闻声立即跑到床榻前,跪着把脉。她紧皱眉头,一遍感受脉搏跳动,一遍看着姜一闲的异象。闻人御一直没有闲着,又替她轻拭去额头的汗液。 “陛下,看这脉象,不似寻常之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些黑线,十分怪异。大抵是某种毒入侵了身体,才会有此反应。”沈焕垂眸再深深审视姜一闲的身体,她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默默地记住了姜一闲病发时候的迹象。只看今晚回汀花楼查阅查阅《医典》和《毒经》,能不能寻找到某些线索。 “毒?”闻人御十分吃惊,“她的衣食起居几乎都是朕来看照,怎么会有人下毒?” 沈焕摇了摇头,询问道:“她何时变成这样?” 闻人御声音低沉,似是有些郁闷,“今晚。那时她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来过恪己殿。”他话音刚落,又替姜一闲擦了擦全身的汗。 闻人御沉顿半晌,忽然微微提高了音量,“莫非,是慢性毒药?” “这……我也无从得知。陛下先别太着急,沈焕今晚回去会好好研究一下,如有新的发现,立即来告知陛……”沈焕话还未说完。 “等等!你看这是什么!”闻人御惊呼,他看到姜一闲后背的血痂处开始慢慢向外渗出黑色液体,粘稠得如同快要凝固的血液,又不似血液那样暗红。 沈焕立即拿出药箱中的空瓶子,她需要接住这些从姜一闲体内流出来的黑色液体。 然而姜一闲疼得愈发厉害,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抖动,沈焕手里的瓶子被她一碰,冷不丁掉在地上。一道狠狠摩擦的声音从她两腮中传出,闻人御一听便知那是双齿交错而过之声,他拿她毫无办法,只能伸手按住她颤动的身子。当务之急,是协助沈焕取得她流出的黑色液体。 沈焕装了小满瓶子的黑液体,她细心塞好瓶塞,放回药箱里。然而姜一闲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液体,也不知何时才会停歇。闻人御找来绢巾,替她擦去黑液。 “阿焕,你可有什么办法止住它?”闻人御皱着眉头,照这么下去,打来多少桶水洗这绢巾都无济于事。 沈焕垂眸,粗略思索一下,道,“沈焕不知会不会有用。之所以姜姑娘的伤口会渗黑液,必定是因为伤口没有完全愈合,黑液才有了流出来的通道。我给她用一些止血药吧,如果不起作用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说着,沈焕起身,从药箱里拿出止血的粉末。 她一点一点地撒在姜一闲的伤口上,许是有些刺激性,姜一闲的身体整个大幅度颤抖许久。 这么娇小的姑娘,却要承担如此巨大的痛苦,闻人御的心都快碎了……他不知道姜一闲这怪异的症状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或许她自己知道,或许是她昏迷之后遭人毒手。闻人御叹了口气,他明明将她保护得那么好,除开沈焕杨彦,怎么还会有别人知道姜一闲在哪里? 他的心里多了个念头。当朝姜超,一身医术空前绝世,若有他在,姜一闲也许还能获得更好的救治。这该死的姜超……若他有胆子回来,闻人御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 “啊,好在,止住了。”沈焕见姜一闲的伤口不再渗黑液,大胆地将手放上去,轻轻一压,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跟我所猜没有什么出入,只要伤口合住,就不会流这黑色液体。” 闻人御紧紧皱起的眉头依然没变,他知道这血是止住了,但姜一闲仍是因为痛楚而身体颤抖。这回,她不仅咬着牙口,连指甲都嵌入手心里。 “真是傻瓜……”闻人御叹息着,把她两个紧紧握住的手扳开,他竟不知道姜一闲能有这么大的力气,闻人御看到姜一闲手心深嵌的痕迹,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手臂让她抓住。 现在疼的就不止是姜一闲了。他不想让她在受毒折磨时雪上加霜弄伤自己,于是他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献上去,为她分担一些苦楚。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沈焕趁着深夜换班时离开,闻人御独自守在姜一闲的床边。为了方便姜一闲掐他抓他,他甚至跪坐下来,静静看着她,仿佛手臂上的疼痛感属于他人。 当黑夜被第一道白光划破,姜一闲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她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恢复,当太阳升起,她的肌肤已经完全变成了肉色,黑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常人无异的血管,在皮下隐约可见。 闻人御彻夜没有合眼,他毫无准备,目睹了姜一闲破晓时分的变化。 莫非世间真有离奇怪事……满月可以控制姜一闲?当然,闻人御不敢妄加猜测,他在等沈焕给他一个答复。 闻人御顶着一双带红血丝的眼睛去上早朝。朝中已经无事很多天,他今日将将有些倦怠,却发生了一件令他高兴的事。 林阳走出队列,声音中带着一些苦涩:“陛下,林嫔昨日已经抵达怀恩寺,她的选择,微臣无法左右。但是微臣意决,不愿再争强好斗,只想安然到老。”说罢,林阳大胆几步上前,将双手托于头顶,定睛一看,林阳手上,有半块铜铝虎身。“微臣自愿把这半块军令符上缴给陛下。” 闻人御有些吃惊,一丝讶异从他眼中闪过。顿时,朝中人纷纷议论开来,唯独林阳,保持着毕恭毕敬、托符而立的姿势,纹丝不动。 “林爱卿,可是想好了?”闻人御语气中不带任何情感。既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他却之不恭。 林阳点头,道:“先皇为了避免后帝独权混治、滥用军权,才把军令符一分为二。微臣追随陛下多年,心知陛下是一位明君。如今微臣唯一的后人心意已决,要出家当尼姑;微臣也年事已高,无心政权;若是将它交给朝中其他任何一位官员,都非合适之为……所以微臣才想把左军令符交给陛下,如此,没了它,一身轻松。” “你可不后悔?”闻人御朗声问。 林阳深深跪匐在地:“回陛下,臣、不后悔!” 朝中更是沸腾。李康下意识地朝杨彦望了望,心想,好在并非闻人御施计收回林阳的兵符,否则,杨彦也免不了一些磨难。林阳是朝中文官之首,杨彦是武官之首,上一位皇帝闻人逸把兵符一分为二,左兵符交予林阳掌守,右兵符交予杨彦掌控。 闻人御收回了那半块兵符,朝中无事,就宣布退朝。 回到恪己殿,闻人御盯着左兵符,有些黯然出神。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发生的太合他意,让他感到宛如梦中。他曾经想过,万一大泱国大凛国两国发生战事,闻人御还要向二位朝中权臣索要兵符,两块兵符合并,他才有出兵应战的权力。军纪如山,军队只认兵符,不认皇帝。 但没想到,恰巧是闻人御比较头疼的这位宦官主动上交了军令符。 -本章完结- 第八十四章 再见 林月流产一事对林月而言打击太大,林月削发为尼,如此一来,对林阳又是一种折磨。(.无弹窗广告)林阳老了,不想林家无后,加之女儿远走,孤寂清冷……人啊,不都是往回走吗?他年少时无心政权,中年之时争强好胜,到了如今,他不想继续亏欠自己了。林月出家一事如同给他泼了一桶冷水,让他如梦初醒――就算他得到天大的权力和财富,也无法享受天伦之乐。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的名利,他早就应该放手。 林阳下朝后,亲自驱了马车,往怀恩寺的方向疾行。他的女儿现在合该还在路上,他只需要速度快一点,总有一刻会赶上她。身为父亲,他仿佛不曾好好陪伴过自己的女儿,林阳的心中开始忏悔。就让他在她去怀恩寺的路途中好好陪她一会儿吧。 林月仅仅带了一名丫鬟绿婕前往,车夫是绿婕在皇宫里随便招徕的一位。皇宫里的车夫本就拿着宫廷给的工钱,如今自家主子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车夫竟以怀恩寺路途遥远向她提出条件,若是绿婕不另付工费,他将不愿意护送林月去怀恩寺。 绿婕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把自己的钱支付给车夫。 她是唯一一个愿意与林月一同前往怀恩寺吃斋念佛的丫鬟,林月由是感动的很。她心灰意冷,被自己的歼计所害,自食恶果,也是罪有应得。她不敢埋怨任何人,只是默默地对自己失望。 但林月并不会在怀恩寺呆上一辈子,她洗清了自己的罪孽,就一定会还俗――林家独女,不能让林家在她这里断了香火;家中父亲也应由她照看,直到她变成孤家寡人。 怀恩寺。 林月仍在马车里,听到远处传来寺庙沉稳的钟声,一道一道,宛如在呼唤她皈依佛祖。 车夫行至怀恩寺外,催促着两个女人赶紧下马车,不做多余的停留,冷笑着打马回城。 绿婕抬头望着九十九层的高塔,无端落下泪来。 林月苦笑,牵着绿婕的手,似是想把自己坚定的力量传输给她。“耐得住么?如果不想的话……你便回去吧。” 绿婕猛的摇头,她并不是不想出家。这寺庙太过端庄肃穆,踏进里面,意味着她要与世隔绝。 寺庙的老住持为林月剃度。 “一剃,剃了红尘恩怨……”一道长发直直落下。 “二剃,剃了凡心杂念……”一道长发直直落下。 “三剃,佛祖赐徒福泽……”林月闭上眼,两行清泪默默滑落。 “四……”老住持的剃度刀放在林月的左脑,刚要下滑剃发,一道男声如同天光乍破,打断了他的动作。绿婕和林月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佛堂门口,佝身喘着粗气的林阳。 林月喃喃:“爹爹……” 父女二人竟是相顾抱头而泣,看得绿婕也在一旁百感交集。 老住持在这寺庙中四五十年,经他之手剃度的人上百来位,不乏有亲人不舍前来送行,也不乏有剃度到一半、选择背叛佛祖之人。他右手竖立于胸前,闭眸轻叹:“阿弥陀佛。” 林月断然立誓,言语中带着坚信:“爹爹放心,女儿在这里,会好好过下去的。佛祖慈悲,只要女儿虔诚,一定会打动佛祖。” “四剃,方得一心净念……” 林阳目睹着林月最后一束秀发落地,他的心口似是有千军万马踩踏过去,顿时胸疼气短。 绿婕却没有剃度。老住持看她面上毫无自愿皈依之色,便让她离开。绿婕急了,抱住老住持的腿不让他走。她既不愿意离开这里,也不愿意削发为尼。 老住持拿她毫无办法,秉承着慈悲之怀,让她去伙房打杂,太阳落山之后,她不可以踏出偏院一步。 林月手捧一本《净土诸经》,面朝金身佛像跪坐。林阳依旧站在佛堂门口,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清瘦,清瘦,这几天她都瘦了。林阳叹了口气,轻轻离开怀恩寺。 林月带着泪眼回望,门口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她终于放下心来。林月的眼神回到《净土诸经》之上,老住持说这本经书最为通俗易懂,让她慢慢读通。晚饭过后,老住持会给她上课。 林月第一次吃斋菜,硬着头皮,慢慢适应。 饭后,老住持和她一同前往证道院,他将为她上课。 老住持声音沉稳:“今日起,你就叫‘仲虚’吧,这是你的法号。” 林月双手合十,低头应:“仲虚谢过方丈。[.超多好看小说]” “阿弥陀佛。”老住持也同她行了一个答谢礼,然后缓缓说道:“怀恩寺是隶属皇家的寺庙,想必仲虚你也是皇家来的人。这寺中有许多前朝老人,你是御帝时期,第一个入寺修佛之人。那么,为僧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月十分虔诚,点了点头。 “你,为何会来出家为尼?” “平生作恶多端,害人害己。怀恩寺清净修佛之地,仲虚会虔诚向佛,洗涮罪孽。” “何来……害己之说?” 林月沉闷一会儿,提及她生平最悔之处,她需要一些勇气向外人再提起。“我本是皇帝的妃嫔,在大泱国公主和亲之前,我最得恩宠。后来那公主占了我的风光并且怀孕,不仅如此,宫中另一位妃子不及我得宠,也怀了孕。 “后来,我想嫁祸和亲公主之手,在大凛国骑射节上,我邀请那和亲公主展示煮茶才艺,我早已经在她必定会用的清水中下了藏花毒,想流掉两位妃子腹中之子。没想到……我的肚子里也有了身孕,而我并不知晓。我率先喝下带毒的茶,流掉了自己的孩子。她们的孩子,仍是安然无恙。我想……所谓害人害己,就是如此吧。” 老住持闭眼,“阿弥陀佛。”证道院里忽然陷入沉寂。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那你,憎恨那两位妃子吗?” 林月想了想,点头称是。 老住持翻开自己面前的《净土诸经》,林月跟着翻开。他眼神坚定,清净无求:“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林月竟然因为一个执念,整完捧着书没有就寝。第二日,林月抱着《净土诸经》去寻找老住持,两人各行佛礼后,老住持问: “今日,你可还憎恨她们?” 林月坚定不移,眼神里写着感激:“老住持,仲虚已经看开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住持拄着拐杖,慢吞吞地移步离开。林月留在原地,心中默默念起了她尚且记得的佛语。 ** 自姜一闲月满怪病发作之后,闻人御每个晚上都会下意识地去看一看天上的月亮。从下弦月变成弯月,再从下弯月变成上弯月,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姜一闲终于醒过来了。 后来的后来,闻人御经常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还觉得有些好笑。他简直像饿狼扑食一般朝她扑过去,反而吓坏了虚弱的姜一闲。 大抵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他为什么会在她的床边,而且一副谢天谢地失而复得的模样。 姜一闲跪了下去:“陛下万福……”一句话没说完呢,闻人御弯腰下来,她还没反应到是什么情况,周遭物体自上而下快速飞动,等到她站稳,低头一看,闻人御的双手就抱在她的两腰侧。 姜一闲涨红了脸,一时间语无伦次,却又发现自己言语间是否太顺溜了些,反射性地伸手摸到两腮,发现……自己没有道具女扮男装。 闻人御微愠,谁给她的胆子,刚醒过来就对他三拜九叩吗?不过看她惊慌失措满脸通红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大抵是挺稀罕的,眼神放在她身上就没移开过。 姜一闲被他盯得发懵,扭来扭动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后背的伤疤因为她的拉扯,触动了周遭皮肤,如被人撕拉肌肤的撕痛感直蹿大脑,看到姜一闲表情上的变化,他立马放了手。 姜一闲不记得她身上发生了什么,鼓起勇气反手摸着后背,却发现,她一探手就能触摸到后背的肌肤。有的地方触感粗糙,大抵是有血痂。 闻人御声音低沉:“你的后背受伤,朕便把亵衣都裁开了,给你穿上。”他沉了沉,“伤势基本无碍,你不要剧烈拉动后背就行。朕给你换衣服,马上送你回去。” “…&%¥!”姜一闲此刻看着闻人御一本正经的表情,掐了掐自己,以为她在做梦。“不是,陛下,你为什么要帮我换衣服?!” 闻人御不以为然,把她硬生生按在床沿上坐着,径自找来他早就备好的公公服装。他替她好好洗过,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洗衣服。 “你的全身朕早就看过了,慌什么,朕不会吃了你。来,乖,手抬起来。”闻人御柔声命令。 “……” 这样的闻人御,反而有些温情?可姜一闲完全不知道闻人御这个模样是不是吃错了药,还是把她认成了秦谦玉?她和秦谦玉长得还是不像吧……而且,照闻人御所说的看光她全身,他肯定知道她的女儿身了!怎么办怎么办!欺君之罪!她会不会嗝屁!姜一闲内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 闻人御刚要扒拉下姜一闲的亵衣,她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涩声请求:“陛下,您要降罪于微臣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伤及微臣的家人?” 闻人御本是沸腾的心,因着他的一句话而沉落平静下来。 是的,他一定会降罪于她。 “你先起来。自己把衣服穿上。”文人有把衣服放在床边,自己背过身去。 他无论如何,都要降罪于她。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误会她,也许这个决定,将对她的后半生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姜一闲被闻人御伪装成小公公,遣人将她送至宫门口,以出宫探望亲人为名。 两个人的心中都藏着千百个心思,姜一闲不明白闻人御到底是什么用意,不知如今是以什么身份来面对他,不过姜一闲倒是很感谢闻人御救她一命。既然他让她回府,那她就回去。 姜府大门紧闭,门前都积了灰。姜一闲缓缓走上去叩门,只觉得自己很久没回家了。 开门的人是李管家。她皱着眉头望他,李管家好像几日不见,又老了很多。鬓边花白,双眼深凹。姜一闲第一句话就是:“李管家,您又熬夜了?” 李管家颤颤巍巍地走近她,离她离得愈近,他的表情就愈发犹疑。李管家试着喊了两声:“小、小姐?” “李管家,我是很久没有回来过吗?”姜一闲不想李管家太过伤心,故作淡定,笑着问道。 李管家忽的向后大声喊着:“哎!哎!小橘子!哎!” 小橘子和程小虎还在为自家小姐的下落忙活着,听到李管家着急的呼唤,她疑惑着跑到门口,顺着李管家的目光,看到久违的姜一闲。 小橘子好像又胖了些,除了眼里写着担忧着急,单看她的体型,觉得她的生活还蛮滋润的。 小橘子张了张嘴,没发出几个音来。姜一闲心有愧疚,李管家和小橘子看到她时候的反应,她大概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回来了,嗯,挺久的吧? “小姐,真的是你啊?”小橘子竟然有些不确定,喃喃问道。 姜一闲歪着头调笑道:“干嘛叫我小姐?不该是,大公子吗?” 小橘子闻言,激动得一把抱住姜一闲。感受到身上如同秤砣的重量,姜一闲小心翼翼地使力接住小橘子。她的后背还有伤,闻人御告诫过她,不要剧烈拉动后背。 姜一闲来到闲云居,看到程小虎正盘着算盘,愁眉苦脸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小橘子慌慌张张地凑过去把程小虎的算盘收了起来,藏在身后,对姜一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程小虎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姜一闲,有些生气,不知道小橘子是犯了什么蠢,干嘛抢他算盘,打扰他计算开支?程小虎作势抢了几下,没注意小橘子对他挤眉弄眼,忍不住大叫道:“姑奶奶,能不能把算盘给我?我还差把棺材的钱算进去就完事了!你……” 姜一闲眨眨眼睛,一脸黑线走到程小虎面前。 程小虎如同见了鬼魅,一步大跳到三步开外的地方,语无伦次像个结巴:“一、一……闲姐?” 姜一闲撇嘴,走到程小虎方才打着算盘的桌前,桌上摆着一张纸,上面是程小虎歪歪扭扭的字迹。 “丧布三十米……号子手十一位……墓碑……程小虎!你在干嘛!”姜一闲忍不住破口大骂。 程小虎顿时腿软,一个激动跪坐在地上,脸上表情哭丧:“小姐,不是,一闲姐,你听我说……” 敢情程小虎和小橘子觉得她见阎王去了? “小姐失踪了二十多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城里都找遍了,想去皇宫找,次次都被侍卫抓回来,唯一能够进入皇宫的方法又不适合我们。二十天来没有一天安宁,所以才出此下策……” 姜一闲叹了口气,委实是她的不对。她丝毫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闻人御收留了她。但为何闻人御不把她的消息告诉给姜府呢?她一点也看不懂闻人御。 姜一闲认认真真地沐浴了一次,脱了衣服的她,满身都是药味,她的伤口初碰热水还会有些胀痛。她换上她很多个月都没有穿过的小裙子,站在铜镜前,发觉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小橘子在她身后叹息:“小姐,你这二十几天没好好吃饭吧,瘦了这么多。” 姜一闲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吃过饭。昏迷时候的事,谁又能知道呢。特别是……她竟然被闻人御看光了!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照常人的思维,她是要让闻人御负责的! “小姐,你上一次去宫里,是因为骑射节。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橘子干脆坐在姜一闲对面,一本正经地望着她。 骑射节…… 姜一闲乍一想这些事时,身体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只觉得头痛,越想回忆,头越会痛。而那些记忆,也因着这些痛楚,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我被马儿丢下去了。”姜一闲郁闷道。 小橘子很是吃惊:“小姐,你不是会些驭马之术吗?” “那马儿似是失去了控制,我根本驭不了它……我还记得那个空荡荡的山里,我喊救命,没有任何人听到。等到我摔下马,脚还勾在马镫动弹不得,后来,就昏迷了吧。” “世间竟有如此暴烈的马?” 姜一闲皱眉:“说来也奇怪,我并没有去挑选马儿,可它就被公公牵来了。这么说,是有人存心想要害我?” 小橘子更是吃惊:“我姜府从未与人结怨!怎么会有人想加害于小姐?” “我……我也不知道。”姜一闲垂下眼帘,心事重重。 第二天早上,姜府接到皇宫的圣旨。这道圣旨,竟是大公公亲自牵来姜府宣读。 这圣旨文绉绉的,姜一闲心中翻译了好半天才知道,这是一封降她罪的圣旨。 她的内心毫无波动,举手到头顶,接过圣旨。听得大公公临行前的一句话,叫她好自为之。只留下两个大内侍卫,他们将押着姜一闲奔赴天牢。 小橘子简直快要晕过去了,这是什么情况?刚回府多少个时辰,就又要回天牢吃牢饭了? “一闲姐,你的女儿身竟然被识破!我就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程小虎叹气。 闻人御这道下来的圣旨,大抵是说,姜一闲女儿身扮男装入朝为官,欺君之罪不可饶恕,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闻人御还是很守信用。姜一闲求过他,让他不要殃及姜家,他果真,只给她一个人罪名。 “不用为我哭泣。”姜一闲眼神坚定,拍了拍小橘子的肩。看到她梨花带雨的,姜一闲知道,这世上有人是真的关心爱护她。“陛下不是让我听候发落吗,也没说要处死我。人生在世,要多些希望。指不定我就被无罪释放了呢?” 李管家躲在树后,抹了把老泪。他这一生无所出,姜一闲就像他亲生女儿。她将将从生死未卜中走到他的视线内,又将离他而去,生死未卜。人说官场多劫难,李管家只能偷偷抹泪。 姜一闲一身女装,被押到天牢。她倒是无所谓,毕竟自己进来吃牢饭的原因不就因为是女扮男装吗?男装女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再一次嗅到天牢阴暗潮湿的味道,她只觉得熟悉。相比第一次进来,少了几分恐惧,多了一些习惯。 秦无衣看到她时,眼里有惊诧,有不解,也有几分喜悦。秦谦玉曾经告诉过她,姜一闲已经死了,而且是经她之手。乍闻姜一闲之死,他宛如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湖中,找不到出口,如今再次看到尚且在世的姜一闲,又仿佛从水中一跃到云端,他心中百感交集。 姜一闲被关在一个角落里,那个地方,没有一个男囚犯。牢头把姜一闲锁在狱间,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姜一闲一眼。 或许是男女有别把,陛下亲自吩咐过他,要把这个女囚犯关押在其他男人看不到的地方。 姜一闲苦笑,这一入狱,又是多长时间不见天日。 秦无衣脚步沉沉,一步一步走近姜一闲。他不管不顾身后牢头的警告。 “嬴无衣,那可是朝廷重犯,你千万莫要与她走得太近。” 他忽的想起和姜一闲的对话。 也不知下一次何时能再见……瞧,这不就见到了吗。 也不知是因什么事再见到我……嗯,你被闻人御识破女儿身。 可能我进不了这天牢就死翘翘了……在没有见到活着的姜一闲前,他以为姜一闲一语成谶。幸好,她还是活着进了天牢。 -本章完结- 第八十五章 恢复得有够快 一个晴朗的夜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沈焕刚从恪己殿离开。她要忠于的人交给她的任务,她今日才给他答复。 姜姑娘的病势十分奇怪,来得急,去得急,月亮初升时发作,清晨破晓时停歇。沈焕在汀花楼查阅各类书籍,包括一些不知名的杂集、百家、经传,统统没有描写姜一闲病症的案例。 过了月满之夜,姜一闲每个昏迷的夜晚都十分安静。而早先沈焕就初步鉴定这症状是因毒引起,后来听闻人御的描述,她越发地觉得姜一闲的症状就是体内某种毒素在作怪。 她今日前来恪己殿,只是来告诉闻人御,她很多天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殿里四下无人,闻人御把玩着左兵符,思绪乱成一团。他还记得姜一闲无故旷朝之时,他亲自出宫前去拿人,却没有给她降罪。她说自己有疾病在身,细细想来,那时刚好是月中满月之时。大抵那时候他就有些在意姜一闲了吧,也从那次开始,就有人注意到了姜一闲? 都是他的疏忽…… 林阳上交左兵符之前,他的政权,都很不集中。人说皇权是权力的顶端,然而他手里没有一丝兵权,这皇权有与无,又是何区别?一旦左兵符到了他手中,就意味着他可以掌握一半出兵发兵的权力。等到他把兵符都掌握,他是不是就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之人了? 将姜一闲下狱是他一早就想好的事情,那时他手中毫无兵权。宫中暗流涌动,邻国虎视眈眈。宫里最为安全的地方是哪里?闻人御细细思来——天牢。 所以,他将姜一闲下狱,实质上是为了保护她。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他的心意,这都不重要了。现下他已经拿到了左兵符,杨彦手中的右兵符,他有能力一并回收。人都是有野心的,闻人御何尝不是。既然他已经拥有一部分兵权,他也没有必要害怕其他人的流言蜚语——闻人御心中要另做打算。 姜一闲不能一辈子待在牢里,她身上有顽疾;姜一闲也不能名不正言不顺地待在宫里,因为他,喜欢她。 待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闻人御摆驾锦绣殿。 杨栾借着月色,在锦绣殿一片偌大的空地上,耍出她的看家鞭法。她的弹跳力极好,在地面上借力之后,竟然能一跃至几尺开外的地方,如果是向上,也能跳及他肩膀之处。 闻人御遣退所有的奴才,随武婕妤一同踏入内殿。 “你可有头绪了?”闻人御端起茶杯,面上沉稳平静。这是他们二人之前的约定。 杨栾点了点头,从红木桌下的暗格里,拿出一张洛阳宣纸。纸上有她写的龙飞凤舞的字,闻人御瞥了两眼,发现那字,着实难认。大抵是她为了防止贼目才故意潦草。 “臣把两个月来给朝廷发的信件大致模拟了一遍,都写在这张纸上。臣可能会有记错顺序的成分,但在一些大事上,到如今还历历在目。”杨栾把纸平铺在桌上,她单独和闻人御在一起时便自称“臣”,而非臣妾。 “两个月多前,大泱国载着茶叶、丝绸、布匹的马车从飞沙关借道,这批物资进入大泱国实质上比皇贵妃要早一些时日。后来又有一批物资运进,不过这些物资,都有经过检查,并无什么特别怪异的地方。”闻言,闻人御皱了皱眉。 “大泱国的军队已经逼近濉河,听探子说,他们在濉(sui)河沿河地带驻扎军营。” 濉河是大泱国大凛国的三八线,濉河两头都有大约五官里的地方,不属于任何国家。这五官里也算是一个国家的地域延伸,所以该国家能够小范围地使用这五官里,但是,一旦越了濉河,就意味着进入别国国界。 两国之间没有什么行为是可以合理侵入大量人口的,除非战事。小量的人口,如探亲,如经商,需要向别国关口负责官员申请走商路。商路很窄,一次只能容纳一辆驴车走过。 大泱国挑衅之心昭昭可见,大凛国虽然国力强盛几分,但大泱国胜利的点,很可能是因为人口。大泱国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参军人数自然不少。 “探子还报,大泱国最近发展得十分迅猛,一改之前经济不振的状况,不知是纳用了谁家的贤士。” 闻人御早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也许是纳用了贤士吧,也许又另有其由。(.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秦谦玉初来大凛国时,闻人御为了迷惑敌人,给予秦谦玉万千宠爱,私允她可以进入御书房。那是闻人御办公处理国事的地方,在此之前未有妇人进过此处。开头他放松警惕,大抵被她瞧了一些治国之道去。后来他有所察觉,秦谦玉只要来书房,闻人御专挑纳妃的谏子研读。 “陛下,若是这些信确属他人所截取,那么,唯一一封有损我国利益的信,是半月前发往朝廷的那一书。” 闻人御挑了挑眉,心中沉沉。 “渌河大旱一事大抵过去了一些时日,但是影响到边疆,应从一个月之前算起。渌河本是大凛国一个重要的粮食产地,渌河大旱,没了收成,自然也没有粮草运往边疆,但是上一批渌河来的粮草已经在旱灾之前就上了路。”杨栾声音放小了些,继续道,“前阵子渌河那边来信,军中才知道渌河大旱一事。我军的囤粮仓在军队东南方一个山窝里,那里相对渌河运粮,一路都是下坡,没有什么大山阻隔,所以十分方便。 “军中不能没有新的粮草在运,所以陈大将军先斩后奏,联系上大泱国一个有余粮的治明县,要从那边运粮。” 闻人御补充了一句:“然而朝廷并不知情。” 杨栾点头,有些忧虑:“好在陈大将军先联系好了运粮,才上报给朝廷。军中两个月来一直没有收到朝廷回信,已经是人心惶惶。这也是杨栾为什么会听从父亲的意愿回朝选妃,因为杨栾带着整个大凛*队的疑虑,要来求见陛下。” 闻人御十分苦恼,怕是现在整个军队都以为自己是个昏君…… “看来杨栾不适合说书,这么久了,还没说到重点。”说罢,她自己摇头苦笑:“重点在于,原来的军队囤粮仓对治明县来说翻山越岭十分不便,所以,大将军提出挪移粮仓,信上新址的方位写得十分明确,以方便治明县来粮。” “这么说,有人知道了新粮仓的位置?”闻人御眉头深锁。 杨栾坚定地点头。 闻人御凝视着杨栾,语言中是不可违逆的威严:“你有办法快速联系到军队么?朕需要你们再发一封军信,就说新粮仓无力开凿,新址作废,粮草再运回东南原址。” “有,臣早就带来可信任的人手在宫外,只是来回一趟大抵需要十日。” “那朕便把此事交给你了。一旦功成,记以三等军功。” 杨栾单膝深跪在地:“谢陛下!” 夜很深了,闻人御便在锦绣殿睡了一晚。他心中知道他为何不着急回恪己殿,因为某个人已经不在那里。杨栾躺在床榻上,闻人御以不便为由,屈尊躺椅上睡了一晚。 这是闻人御在锦绣殿过夜的第二个晚上,消息不胫而走,传到秦谦玉耳中。 然而她的紧闭还没有得到解脱,她就是再想去会见这个武婕妤,也是无可奈何。 秦谦玉在朝息宫里踱来踱去,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的想到一个计策。 她立马唤来挽芳,在她耳根子前说了许久的话,挽芳眼神里迸出精光,嘴角微翘,点着头。 这个不闻蝉声的午后,闻人御只觉神清气爽。他坐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子,忽的大公公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扑通跪倒在他面前,连手里的拂尘都抖了几抖。 “怎么了?” “陛、陛下……皇贵妃,她……她小产了!”大公公颤着声儿和盘托出。 闻人御眼底划过烦闷,他并不在意秦谦玉肚子里的孩子。包括钟落落和林月,这些人怀的孩子,和他一律没有关系。他确实是一个无心的君主,至少在遇到姜一闲之前,是这样的。 闻人御拂袖下令:“摆驾朝息宫。” 他整理好自己应有的表情,皱着眉头,脚步疾快地走进内殿。殿里没有任何奴才,唯独床榻之前站了两人,榻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十分虚弱的秦谦玉。 自从杨栾处得知军中派信他都没有收到后,闻人御就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戒备。她分明被关着禁闭,不仅意味着她不能踏出朝息宫,还意味着没有闻人御的准许,外人也不能踏入此处。 也不知这次流产,是她自己捣的鬼还是另有其人。 挽芳一见闻人御到来,立马下跪哀诉:“陛下,主子她小产了,孩子,也救不回来了……” 闻人御睨着挽芳的头顶,把眼神默默地移到站在一旁的御医身上。这御医胡子斑白,年过半百,就是之前顶替姜一闲,受命于闻人御、要好好照看秦谦玉的那位。 床脚下摆了一盆血水,这血水太过鲜红,似真似假,亦幻亦实。 “孩子怎么会没了?”出于一个失去孩子的“准父皇”之心,闻人御询问挽芳。 挽芳对着闻人御三叩头,嘴里模糊不清地喃喃道:“都是奴才没有看好主子,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罪该万死……” 闻人御皱眉,凛声道:“好好回话。” 挽芳这才平复一下心情,故作悲痛不已,连声音都带了哭腔。躺在床上装昏迷的秦谦玉十分佩服挽芳的演技,秦意派挽芳与她来大凛国,还真是给了秦谦玉不少惊喜呢。 “陛下,是这样的……主子有孕在身,又被关了许久的禁闭,成天唉声叹气,忧愁烦闷,已经三天滴水不沾了。挽芳无论端来什么,主子都说没有胃口……人是铁饭是钢,主子不进食,今日起来,头昏脑涨,正逢奴婢给主子准备梳洗,一个背身,主子就摔倒在地,龙儿没了。” 挽芳哭得愈发精彩,佝偻在地上直不起腰。大抵还是怕被闻人御看见自己脸上没有眼泪。 老御医也站出来替秦谦玉说话:“陛下,此事您也有不对。皇贵妃有孕在身,怎么能关一二十来天的禁闭……”老御医止不住地眨眼,表情有些不自然。 闻人御沉叹一声:“罢了,是朕的过错。孩子没了将来还可以再有,皇贵妃的身体才是要紧。从今往后,解除皇贵妃的禁闭之罚。林嫔已经去了怀恩寺,她也没有必要再受罚了。何御医,一定要好好调理皇贵妃的身体,否则,当心朕取了你的项上人头。”闻人御留下话音,人却已经走远了。 殿里三个人皆是有瞒闻人御。闻人御没有过多的停留,对他们来说,松了一口气。 秦谦玉从床上坐起,低头瞅了瞅盆子里的鸡血,吩咐道:“告诉御膳房,今晚本宫要喝鸡血汤。” 挽芳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提醒秦谦玉:“谦玉,御膳房的鸡血全被你用了,今晚估计是做不出来鸡血汤。” 秦谦玉皱着眉头,责备挽芳拿来的鸡血过多。半晌,她犹疑道:“这盆子血是干净的吧?要不煮了它?” 挽芳连忙摇头:“谦玉,这可使不得。这东西怎么能拿回去给御膳房?” 经挽芳一提醒,秦谦玉便知道自己是疏忽了。于是她话锋一转,对着老御医道:“这些天来辛苦何御医了。到今天为止,何御医的任务都结束,本宫也安然无恙,还是多亏了何御医啊。挽芳,去拿些精美的物什,赠与何御医。” 挽芳点头应声,从秦谦玉的首饰盒里拿了许多珍贵名品,不忘提醒何御医:“何御医您年事已高,怕是没几年就要退出朝廷了,之后没了收入,也怪可怜。这些东西就拿去垫家底吧,任何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收了咱们的手软,您也要好好记住了,”挽芳有意停顿,一字一顿道,“保守秘密。” 何御医一听,觉得自己的利益也有可能被波及,道:“可,知道娘娘秘密之人,不仅我老朽一个啊!我可以保证守口如瓶,但是其他人那边,我可干涉不了。还请娘娘,挽芳姑娘,多多小心别人才是。” “那是自然,您不用多操心。”秦谦玉嘴角扬着冷笑。她自是有计策对付那群庸医。 秦谦玉觉得自己真实人生大赢家,上天的宠儿。从她十三岁起,单独获得老圣女赏识,替她换了惊为天人的容貌,后入了皇家享受公主待遇。虽说她被拟为棋子嫁来大凛国,她本人只是觉得,无非换个地方享受荣华富贵。如今宠冠后宫,她撒的小谎儿,施的小计儿都从无破绽。说到底,还是她这一副好皮相在保佑着她,她最应该感谢的人,还是老圣女。秦谦玉的人生接下去也能很完美吧。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她无法和自己心爱之人相守。 秦谦玉很久没有想过那位老圣女了。她一挑眉,问着挽芳:“你可知圣女如今的情况?本宫从大泱国出发和亲的时候,她就已经身怀重病。如今过去三个多月,她还尚在人间吗?” 挽芳只是摇头:“我不知道。老圣女卧床载病许久,一副阳气不足的模样,她的魂魄,怕是极容易就被黑白无常给勾了去了。” 秦谦玉心中暗自感慨,好在自己在她身体康健时与她相遇,才能有如今的一天。 “什么时候回去看她一趟吧。”秦谦玉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径自躺在床上,准备安歇。 挽芳眼神凌冽,刺着秦谦玉的后背。她和秦谦玉在捍卫大泱国时,是一条战线,但她有个十分不甘心的地方,一直对秦谦玉怀恨在心。 挽芳不敢怀恨圣女,因为圣女是大泱国第二尊贵的存在。除了秦意,最尊贵者便是圣女。 秦谦玉那时还不叫秦谦玉,她无父无母,成天在皇宫门口向上朝的官员乞讨,大家都叫她阿丐。秦谦玉本是庸姿俗色一辈,不知着了哪门子的好福气,有幸得圣女接见。不仅如此,圣女还替她改头换面,阿丐摇身一变成大泱国第一美人,成了公主,嫁了帝王。 若非这个秦谦玉,大泱国第一美人,早该是她挽芳的名头了!却生生被这个破乞丐给抢了去! 论身世,论姿色,论知识,论城府,她挽芳哪一点比不上秦谦玉?! 可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挽芳带着凌厉的目光,愤恨地转过身,离开朝息宫。 第二日,秦谦玉挑了一身华贵衣裳,趁着闻人御上朝的空档,带着挽芳,大驾锦绣殿。 彼时杨栾正巧用完早膳。 看到秦谦玉一脸来者不善的架势,她忍不住一手抚上腰间,感受那绳鞭的粗糙感。 杨栾乍见秦谦玉,脑子里想的第一个词不是“妖孽”,也不是“美人”,而是——贼子。 秦谦玉高声喝道:“武婕妤,见了本宫,还不行礼?” 杨栾并不想对着一个贼子行礼,何况,她也不知道宫廷的礼仪是如何的。她只认军礼,然而军礼,她只对她敬佩之人摆出。 见杨栾不为所动,秦谦玉怒目而视,音高更高了些,“你好大的胆子!果然是杨家生出来的乡野莽夫,不知礼数,还不听管教!” 杨栾再一次被秦谦玉激怒。她内心平复自己,告诫自己道,事不过三。这只是她第二次惹怒杨栾,杨栾可以忍。但是,如果到了第三次……绳鞭伺候。 秦谦玉为了给杨栾一个下马威,抚了抚肚子,妖媚道:“哎哟,本宫今日出来得着急了些,尚未用过早膳,到了现在,有些饿了。挽芳,吩咐下去,今日本宫要在锦绣殿用早膳。” 杨栾反驳得不卑不亢:“皇贵妃娘娘,我这锦绣殿并非膳堂,您也并非我邀请用膳之人。所以这锦绣殿,不欢迎娘娘用膳。” 秦谦玉不以为然,挥了挥手:“挽芳,还不去准备?” 挽芳点头称是,转过身走开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秦谦玉惊呼的声音,她立即扭转过头。 杨栾忍无可忍,迅速抽出腰间的绳鞭,就地狠打一次,这是她独家鞭法的起势。起势完毕,一股狠力自臂膀传到绳鞭上,逼敌而至。若这绳鞭上的力量鞭及人体,那将是一道深切血痕。只见绳鞭即将扇到秦谦玉身上之前,杨栾身形一转,踏步凌空,右足一点,向后翻仰,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地。绳鞭没有打到秦谦玉身上,却也把她吓了个心惊胆战。 绳鞭被杨栾收纳成四五段,她云淡风轻地吹了吹绳鞭上的尘灰,勾起半边嘴角,平声道:“娘娘并非习武之人,不知我们这些粗人最恨的便是繁琐礼节。我也不知何处惹恼了娘娘,若娘娘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建议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这流星追月鞭可不是好欺负的。” 秦谦玉看到杨栾眼中迸发的杀气,整个人被气得发抖。若是眼神能杀死人,怕是杨栾也死了好几次了。秦谦玉畏惧杨栾手上的绳鞭,她本要给杨栾一个下马威,反倒被杨栾所吓坏。 挽芳知道秦谦玉斗杨栾不赢,便想拖着她离开锦绣殿。 秦谦玉却有些走不动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栾忽的笑起来,笑意深深,带着一些嘲讽:“我听闻昨日皇贵妃娘娘才小产,今儿个大清早就来锦绣宫找事,看来娘娘的身体,恢复得有够快啊。” 秦谦玉气急,扭头喝道:“挽芳,我们走!” 挽芳凌了杨栾一眼,跟上秦谦玉的脚步,快速离开锦绣殿。 -本章完结- 第八十六章 装不下多余的人(日更6000) 杨栾无暇把主要精力放在秦谦玉身上,在杨栾眼中,秦谦玉不过是一个被大泱国利用的棋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过秦谦玉今日来她寝殿摆架子,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初斗秦谦玉,杨栾觉得秦谦玉不过纸老虎一只罢了,绝美的皮相下,藏着一颗不太友好的心灵。 杨彦让她回朝选妃,为的是她能够享福后半生。然而即使她身在宫廷,心却牵挂着边疆和战场,何时才能安宁?何时才能享福?杨栾自己也不知道。 她很庆幸昨日秦谦玉因小产而没有来找她麻烦,否则,万一被秦谦玉发现她不在锦绣殿中,也不知会掀起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昨日的杨栾,换上一身劲装,带着闻人御所给的通行证,离开皇宫,去寻找她的帮辅,交代给他闻人御的命令。 帮辅也是十分庆幸,原来皇帝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昏庸,沉迷美色,不理军政。他觉得闻人御这道命令宛如一阵清风吹过他焦灼的心头,舒爽。 这帮辅是陈大将军的家眷,被陈大将军一手训练出来,分配到杨栾手下做帮辅。因此,他也有个很风光的姓氏,陈姓。陈帮辅稍加整理行装和马匹,就策马扬鞭向军营奔去。 四天后,他将抵达军营,把这件事情告知将军。 这日的早朝,朝中大臣虽无谏子上进,但闻人御却有要事和他们商议。 闻人御朗声道:“自先皇打下大凛国这一片江山,撤离军队后,我大凛国的军队的固定物资一直没有得到修缮,加之多年未有战事,不曾有新的年轻精兵入军,部分当年精壮的兵士已经衰老。一旦我国与大泱国发生战事,朕难以有把握击溃他们。” 朝中众臣纷纷思量,军队确实很久没有得到完善,这些年来,朝廷不曾征过兵。 “钟爱卿。”闻人御的眼神飘到户部尚书身上,他立马出列,见状,闻人御问道:“国库还余多少两银?” 钟尚书低下头,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陛下,尚有五千六百万两银。” 闻人御不由得微微惊诧,“朕记得前些日子国库空虚贫瘠,还未到新一轮收盐税之时,国库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呃……”钟尚书支支吾吾,眼神不自在地瞟了一眼林阳,看到他正用警告的目光盯着自己,钟尚书一个激灵,马上答道:“陛下,近日,有好心人士给国库捐献了银两。(.无弹窗广告)” 钟尚书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闻人御的眼睛。闻人御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林阳这个老东西,不知贪污了多少。不过看在他默默地主动上交赃款的份上,闻人御就装作不知道林阳这档子事儿吧。大抵也是为林月的遭遇所触动,良心得到发现。 “那就支三千万两银给部队。”闻人御的语气不容置疑,睨着朝中几十位大臣,阳光透进来照射在他身上,更显他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军队里两个短板,一是固定物资――不打仗多年,铠甲兵刃怕是都生了锈迹;二是军中兵士,需更换一批老弱病残,替些新鲜血液进去。” 一位老臣站了出来:“陛下,老臣觉得,朝中三千万两只能用于一个方面。或固定物资、或更换兵士。实则无论哪一个方面,都能很大程度上互补另外的一个方面。如果军中换了更好的铠甲和兵刃,老弱病残也能提升一些能力,像普通兵士一样。” 另一位大臣补充道:“陛下,臣觉得,更替兵士比较好。军中的老弱,上了战场也无济于事,陛下还是早些让他们归家返乡吧……”一些臣子纷纷觉得他所说有理。 有了这样的意见,自然还有不同的观点。“陛下,臣以为不然。若是铠甲刚坚,箭射不进、刀刺不入,还能很好地保护我国兵士。若是兵刃锋利,封喉见血,未尝不是取得胜利的关键。” 也有人为这样的意见帮衬称赞。 这下,两派人士据理力争,一时间朝中混乱起来。 闻人御一挥手,沉声淡淡道:“朕本以为国库所剩不多,预算只给一千万两。现在预算变为三千万两,朕觉得,可以两方兼顾。军中总会有小部分老弱,他们虽是手脚不便,但视力不会下降太多,刚好可以训练他们操作炮塔炮车。” “陛下,”兵部尚书陈式奇站出列,“大凛国多年无战乱,民间极少有人训练武功,不知此次参军征兵,能征到多少人……” 闻人御叹了口气,回道:“朕也思量过此事。不过江湖上不是有一群没有头目的习武者吗?他们终日混迹市井,也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朕想过鼓动这些江湖人士,让他们参军,不仅能获得收入、家中无忧;为国效力,有望名垂青史。” “陛下英明。”朝中众臣纷纷下跪,屈膝俯首,景仰着他们睿智的帝王。 林阳心中有些虚,也有些愧疚。上次闻人御让他处理城南流民之事,他采取了惨不忍睹的手段。流民里面有小部分江湖人士,若不是他,大凛国也许,会多一些兵力。 “既然如此,支两千万两银给锻造监,打造新的兵刃和铠甲,铠甲的尺寸,大部分按照五尺、六尺、七尺身材去做,另加少量八尺身高的裁制尺寸。至于兵刃,多制些箭羽和长枪。” 锻造监是兵部的下属部门,陈式奇朗声回道:“臣听令。” 下朝后,杨彦忧心忡忡地走到李康面前,见他一脸苦闷,李康询问:“杨大将军有何心事?” “看陛下对边疆挂念得很,好担心我那丫头收不住心,肯好好待在宫里。”杨彦叹了口气。 李康闻言,咯咯笑了起来:“陛下对边疆虽是上心,但也不代表一定会发生战争。既然不会一定发生,你又何必担心太多。” “不会一定发生,也不一定不会发生啊!”杨彦的口才真是越来越好,这么绕舌的话,他一着急,就顺顺溜溜地一口气说完了。 李康不以为然,安抚着杨彦:“如今你家女儿被册封武婕妤,你不就算陛下的半个亲家了吗?凡事你也可以和陛下商量,若真的发生了战乱,你就去求陛下,让他无论如何不要让你女儿踏出沐月城。” 杨彦闻言,在心里默默地划算一下。半晌,他又焦急叹出声,他家女儿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就跟他一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个性。自己认定的事,就是砍头,怕是也要去追求。 ** 天牢。 不断有罪犯呻/吟哀求的声音,牢头狱头们对这样的情况早就见惯不惯,不去多做理会。然而姜一闲却觉得这声音阴森入骨,直教人害怕到颤抖。她的手里抓着不老藤,愣了一下。 嬴无衣告诉过他,每个狱间都铺了一些不老藤,实则都是为犯人贴心准备好的东西。 天牢,有个别名,叫死牢。不老藤韧性十足,轻薄却结实,若非利刃,不会被折断。许多在死牢待过的人,并没有等到自己要行刑的那天,而是用不老藤上吊,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姜一闲慌张地四处寻找秦无衣的身影,乍一看到他,便马上小声唤他过来。 牢头早就知道这个嬴无衣跟姜御医的关系不一般,不过给嬴无衣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牢头很是信任秦无衣,就由着他去了。 秦无衣是姜一闲在这牢中唯一的依靠,她没有接触过其他的狱头,她却握过秦无衣的手,她知道他的温度,很热,很温暖。他似乎是这冰冷死牢中唯一能够替代阳光的人,于她来说。 她把手臂伸出牢门,秦无衣便知道怎么做,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掌间。其实她的手掌很小,根本容纳不下他的大掌,但每次都是他被她握着。姜一闲分明娇弱惹怜,眼里却写着倔强。 “嬴无衣,你同我说说话吧。”姜一闲朝他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秦无衣忍不住勾起嘴角,点点头:“今日,想听武侠江湖,还是天上神仙啊?” “你想讲哪个便讲哪个吧。”姜一闲无所谓听哪个,她一直很想告诉嬴无衣,其实他无论讲什么故事,都能把她讲到昏昏欲睡。姜一闲不是嫌弃他说得不精彩,嬴无衣哪儿能跟市井上专业的说书人相比呢?她觉得她能在他的故事里找到周公,也说明他足够温柔,她足够安心。 姜一闲却知道,这种感觉,并非喜欢。她把他当成亲密的朋友,共患难的亲人。 人的心那么小,怎么可以同时拥有两个人呢?她不是贪心的人,她的心很小,闻人御又那么高大伟岸,有他一个,足够撑胀她的心窝,再也装不下多余的人了。 -本章完结- 第八十七章 御帝亲征 “传说东海龙王,有九个儿子,它们的形状和性格迥异……” 天牢渐渐安静下来,秦无衣的声音很平常,又似是带了魔力一般,穿透到每个人的耳中。.哭的人不再哭,喝酒的人也纷纷停下,一时间,牢中的时间仿佛被定格,所有人在秦无衣低沉魅惑的嗓音里,随着他的讲述得不太精彩的故事,遨游四海。 看着姜一闲两个眼皮子一耷一耷,秦无衣手一翻转,变成他握着她的手。他估摸着他在这牢中继续呆下去的时间不多了,能陪着她的时间更少,就让他放纵这一回…… 姜一闲头一歪,靠着牢门沉沉睡去。看来他讲故事的能力跟唱摇篮曲不相上下。 秦无衣把自己的五指插/入姜一闲的五指间,他与她十指相缠了。是的,就让他放纵这一回。 秦无衣没想到,自今日之后,姜一闲每天都会缠着他给她讲故事听,以至于秦无衣不得不向其他的狱头请教他们在民间的所见所闻,然后由他稍加美饰,讲述给姜一闲听。 牢中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秦无衣对姜一闲有意思。牢头不止一次告诫秦无衣,姜一闲是必死无疑之人,让他千万莫把情情爱爱的思绪放在姜一闲身上。 后来,秦无衣常常会回忆起这段时光,叛逆而温情。他在大泱国贵为太子,却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开心,即使他现在身份卑贱。他叛逆地喜欢上这个异国女子,也倾覆了他所有的温情。 但是,家国天下,江山美人,孰更重要? 他倒是宁愿姜一闲走不出这天牢。确切地说,她希望姜一闲会因欺君被判死罪。死了也好,她在她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他,他一定是她心中很重要的人吧。他不会在这牢里蹉跎一生,却希望姜一闲在这里了结。他是大泱国下一任君主,他有心计有城府,不能被一个女子左右着心思。她所是死了,如此一来,秦无衣往后不会继续挂念姜一闲,心无牵挂,才不被牵制。 秦无衣是个自私的人,若要他选,他一定会选择家国、江山。美人于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既然得不到美人,那就让她毁灭…… ** 闻人御回到恪己殿,今日的恪己殿不太一样,书桌上多了一份沙盘,大凛国和大泱国的地势,以及军队兵力分布,都在上面,清晰可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在朝中毫不犹豫地支给军队三千万两银,让所有的大臣都对军队充满信心。闻人御知道,这些大臣都是他的眼睛、耳朵,也是把他的命令传播到民间的人。有了今日的未雨绸缪,不久的将来若是发生了一场战事,他安抚平民百姓的情绪也要容易一些。 实则他对下一场战争毫无把握。 大泱国的国情他一直都有关注。大泱国地域广大,人口众多。二十年前,也就是景帝时期,大泱国还不叫大泱国,而是――泱国。那时,在大凛国眼中,泱国不过弹丸小国。 后来他们吞并了自泱国向北的游牧民族,国家地域越来越大,人口也越来越多。他们曾经想要侵犯大凛国,得亏逸帝亲自出征,将他们杀退三十里,从此两国平静多年。 闻人御刚上位的时候,政权不稳,若非那时大泱国内乱,不知两国还会交战多少年。 到了现在,大泱国按捺不住了。先是送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后是大军直逼濉河。至于军中来信到底去往何方,闻人御不敢断定。凭他的直觉,倒是跟朝息宫住的那位美人有关。 大泱国的人口几乎是大凛国三倍之多,军队人数上完全可以多出他们好几倍。加之北方的游牧民族被收纳,这些人身体力壮,好强能武,对他的军队来说,是一大劲敌。 固定物资他用钱可以解决,但是军中新鲜力量的注入并非一件容易事。 为今之计,只有集结江湖上散乱各地的武林人士,聘用他们进入军队,上阵杀敌。 这样或许……还是不够呢? 闻人御垂眸,目光放在沙盘之上。提升士气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御帝亲征。 大公公进来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有个小公公,吵着嚷着要见您,奴才不让他来,他便嚎啕大哭,奴才拦不住他……” 大公公一脸苦逼,既心烦那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又担心触怒龙威。 实则闻人御脾气好得很,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一切都很好说的。 闻人御倒是很好奇,这个小公公求见他做什么。“宣他来吧。” 大公公连忙答应,急急忙忙跑出去传唤他。这点空档子的时间,闻人御在思索,自己的逆鳞,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呢?有人觊觎他的皇权?好像没有这么严重。 有人想要他性命?人生在世,谁无一死,他并不是很在意。 有人要加害他心爱的东西?他心爱什么呢……闻人御脑海里忽然映出一张白希娇俏的脸蛋,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要是有人敢对她不利,是死是活他不知道,反正他一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莫非,她就是他的逆鳞? 还在思索间,大公公口中的小公公已经跪倒在闻人御面前了。闻人御淡淡地给了大公公一个眼神,他便很识趣地退出恪己殿。 “陛、陛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这么多天了,依旧没有寻到姜御医……”闻人御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听完他一席自责,闻人御便知道了,这个四品小公公,曾经被他遣去寻找姜一闲的四品小公公王富贵。 闻人御猛地想到自己之前对杨彦说的…… 至于那个小公公,就不用管他了。 他总以为朝中的公公奴才都是贪图利益、偷歼耍滑一辈,王富贵也跟这些人一样,找不到姜一闲,就自行放弃。如今看到他跪倒在自己面前,闻人御竟有些为他的自以为是而感到愧疚。 “骑射节过去了将近一月,这些时日,你在做什么?” 听到闻人御清泠的嗓音,王富贵更是吓得又叩了几个头,才回答道:“奴才想着,即使姜御医……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狩允山也有尸体,奴才就找了一个月的尸体,每个山沟沟、小角落,都去找过……”说着,王富贵撩起了衣服,把他手足上的伤口给闻人御看:“陛下,奴才,奴才在山里,不说蚊虫叮咬,也与猛兽搏斗过!这些伤口,是奴才没有违抗圣意的证据!” 闻人御淡淡叹气,“起来吧。” 王富贵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的预感告诉他,他的项上人头算是保住了。 “奴才没有寻到姜御医,不知道姜御医有没有回朝啊?” 闻人御微微发愠,又压下自己的情绪,冷漠道:“这些就不用你过问了。” 王富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个巴掌就拍到自己脸上:“陛下息怒!奴才多言了!多言了!” 闻人御想要补偿王富贵,毕竟他在山中寻了一个月的姜一闲,其忠心可鉴。 自那晚以后,当了四品公公许多年的王富贵,一跃而至二品公公。他的身后也可以跟着几个小公公了。 王富贵沾沾自喜,他的母亲早就告诉过他,人啊,可以多嘴,可以多事,但是一定要忠诚。他还是得感谢娘,要不是她,他哪儿会有当上二品公公的一天啊。 虽则姜一闲曾经顶撞过他,还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一想到自己升官了,王富贵对姜一闲的怨念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有些感谢这在山中消失的姜御医。王富贵想着想着,痴痴地笑了起来。 闻人御依旧心事重重。战争的危险气息仿佛一步一步地在逼近他,他感受到了,他也因此心神不宁。 他要是不去亲征沙场,大凛国能够击溃大泱国的可能性更低了,到时候,民不聊生,景帝一手打下来的大凛国,将会断送在他手里,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他要是去了,沐月城里还有个包袱在他心里。是一直把她关在天牢吗?她会不会心灰意冷,再也不愿意接纳他?还是将她救出……可他又以什么名义让她名正言顺地在自己身边呢? 大凛国建国六十余年,朝中从未有过女官。他若是为了姜一闲妄加设立女医官一职,会不会使她成为众矢之的? 好在,他手里收回了一部分兵权。将来,他会一步一步铲除乱臣贼子,他国内歼。 闻人御走出恪己殿,几个大内侍卫立马屈膝问安。闻人御抬头看到一轮清冷月色,不知是否也有人和他一样,望着月亮,心中怀念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与此同时,上撰正坐在院子里,独自对月邀饮。他借酒浇愁,心里装着一个许久未见的牵挂。 -本章完结- 第八十八章 世界末日 姜一闲误打误撞闯入他的生活,搅动他周遭寂静的气息,他由是记住了这个女人。[.超多好看小说]自她离开后,每日的十二个时辰仿佛被人刻意拉长,变得没有尽头。他的生活漫无目的,寂静无声。 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终日跟着他一道儿唉声叹气,自家主人心情不好,它们也不好过呀。 明月别枝惊鹊。 一只大白鸽扑棱着翅膀低低掠过,直奔皇宫方向而去。上撰视力极好,他仅倏忽一瞥,便知这白鸽并非寻常之鸟,脚上绑着一个竹筒,不出所料该是一只信鸽。 上撰几乎每个晚上都待在院子里,低头是奇花异草,抬头是明月黑天,前不久开始,偶尔有信鸽从他屋顶飞过,并且都是飞往同一个方向。上撰并没有做多思虑,再斟一杯酒,独饮。 这只白鸽熟悉路线,无论高飞低飞,它一股脑地坚定朝着一个方向,不知疲倦。 朝息宫的内窗日夜敞开,秦谦玉对外人声称是夜晚太热,开着窗才睡得着觉。这个夜晚,秦谦玉着上亵衣,正要就寝,内窗传来翅膀煽动的声音,“咕咕”的两声叫唤,秦谦玉立马动身到内窗前,精神十足。 咕咕滴溜着它黑如珍珠的圆眼睛,脑袋动了动。秦谦玉伸出食指,它立马极通人性地跳上她的指尖,两只爪子扣住了秦谦玉的食指。 秦谦玉取下咕咕脚上绑缠的竹筒,咕咕感受到这股力量的结束,立马飞到朝息宫的鸟笼内。看来是连夜连日的飞翔赶路太艰难,它也如同人类一样,会累的吧。 秦谦玉本以为这竹筒里不会有什么东西,待她打开竹筒,有些出乎意料地拿出一张纸,秦谦玉抬眼看朝息宫四下没有外人,她便打开它粗略阅读一遍。 国内军事预备已然完毕,你与太子,尽快行动! 阅完方知,是秦意的旨意!秦谦玉心里扑通沉下去一些。他知道秦意的意思,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秦无衣给过秦谦玉一份慢性毒药。这份毒药,是经圣女之手,针对闻人御专门配制的。毒药无色无味,初服下时,受毒者全身不会有任何异常。既是慢性毒药,它又能有多快呢?秦谦玉已经按照秦无衣所说的,一个星期给闻人御投一次毒,可这药,分明要三个月才能发作。 据说,这毒药发作起来,令人生不如死。但这味毒药,唯一能够克制人的地方就是――它还有解药。当你被毒性折磨得死去活来,钻心蚀骨时,如果有一粒解药摆在你的面前,你会选择服用解药,还是继续寻死呢?圣女冰雪聪明,把解药一分为二,以牵制闻人御。唯独两粒解药全部服下,才能真正不受毒性困扰。 只是没想到,秦意这么快就做好了军备准备,就差她从内里腐化闻人御的身体和心理。如此一来,内外皆攻,全线击溃闻人御和他的国家。 秦谦玉忧心忡忡,担忧自己来不及在短时间内做到让闻人御毒发,会使秦意不悦。 第二日,秦谦玉早早地就起床梳妆打扮,挽芳在秦谦玉背后替她梳着新学来的发髻,漫不经心地道:“谦玉,民间最近都流传着一句话,‘生女莫要深闺养,驰骋沙场比儿郎’。武婕妤正是得陛下圣宠的时候,就连坊间流言,也在替她长脸。” 秦谦玉冷笑连连,没好气地说道:“帝王家哪个不是一天换一个爱?之前是本宫独拥帝宠,现在轮到她了而已。也别高兴太久……”闻人御没几天可快活,杨栾也没几天能享受盛宠了。 挽芳笑而不语,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放在哪个朝代、哪位皇帝身上,都无一例外。 “对了,挽芳,今ri你去托人通报东宫,让东宫晚上出来与本宫一见。”秦谦玉低声吩咐。 秦谦玉梳洗完毕,亲自来到御膳房,美其名曰为闻人御洗手作羹汤。 御膳房的下人看到秦谦玉,个个心里嘲笑。想必是皇贵妃娘娘一时间失去圣恩,想以美食来诱/惑陛下,让其回心转意吧。 秦谦玉挑了一条上号的鲶鱼,将肉洗净去鳞,切开鱼肚皮,取下鱼刺最少的一块地方,将肉磨碎,和着一些白米、糯米、葱、姜,一起下锅蒸煮。 今日她准备了她最拿手的鱼片粥要给闻人御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其实细细思来,经秦谦玉投毒后的食物,皆为流食。无论莲子羹亦或鱼片粥,只有这些出锅时为液体且高温的物质,才能融合毒粉不被察觉。 秦谦玉给这碗鱼片粥里下的毒比往常都要多。秦无衣交给她的瓶子里装着毒粉末,先前她并非轻车熟路,投毒的量很小,以至于多次投毒后,瓶子里的毒粉还是很多。这次秦谦玉决定不再心慈手软,她倒进很多毒粉,充分搅拌,再放在鼻下一闻,浓厚的鱼片粥香。若非这粥中下了毒,秦谦玉觉得,她还是很有欲/望想要尝一口试试的。 闻人御在御书房中和一些朝中忠臣共商国是,秦谦玉平时只是叩了门就擅自进屋,今日,她也叩门而进,为经人通报,抬眼一看屋里这么多大臣,愣了一下。 几位大臣也觉得有些尴尬,纷纷低下头不去看她。 闻人御浅笑道:“爱妃这是体谅朕为国事操劳,给朕煮了什么好东西?”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眼神探向她手中所端的银碗,却毫无温度。 秦谦玉闻言便知闻人御的心情是愉悦的,她大胆上前几步,把鱼片粥放在闻人御的桌上,看到唯一摊开的奏折,仍是在述说纳妃之事。于是她抬起头,眼神故作平淡,朝四周环视一圈,发现房中并无异常,这才嫣然笑道:“今日做了鱼片粥,陛下要趁热喝才好喝。” 闻人御忽的皱眉,带着些愧欠:“难得爱妃如此有心,可惜,朕从不食鱼。” “……”乍闻此言,秦谦玉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悔恨立马涌入心头。她为何不提前向人了解闻人御的饮食习惯?她并不知闻人御不食鱼类,可她竟然放了那么多毒粉进去……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些毒粉,全部会被浪费掉?如此一来,她的任务更加难以完成了。 看到秦谦玉面色惨淡,几位大臣帮衬着秦谦玉道:“陛下,皇贵妃娘娘亲自下厨,着实不易,陛下还是要赏个脸啊……” “是啊,鱼片粥里只是少部分鱼肉,还有许多辅料辅食,陛下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闻人御故作面子挂不住的模样,犹疑道:“诸位爱卿所说有理,爱妃之心朕十分感动,待它凉一些,朕就把它喝下。” 秦谦玉的心情由阴转晴,她连忙福身谢恩:“多谢陛下。替陛下亲自下厨,是臣妾的福气。” “爱妃,不必多礼。”闻人御虽是说给秦谦玉所听,他的目光却没有触及秦谦玉一刻。 秦谦玉退居一旁,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几位大臣是受宣召前来皇宫与陛下商议大事的,怎么可以被一个女人听了去?他们纷纷噤声不语,在默默等着秦谦玉离开。 终于,陈式奇等不住了,对着秦谦玉道:“皇贵妃娘娘,后妃不得干政,我等要与陛下商议要事,还望皇贵妃娘娘回避一下才好。” 秦谦玉本是想着亲眼看到闻人御把鱼片粥喝下,既然这些大臣见不得她在此处,她的面子哪儿还能挂得住。秦谦玉依着他们的意思,作了个礼,离开御书房。 陈式奇忧愁道:“陛下,虽说现在兵刃的事情已经解决,但是民间征兵却没有太多收获,不知是没有鼓动这些江湖人士还是另有他因。” “朕会想办法。另外,朕很有可能会亲征下一次战争。但那时候,朝中便没了元首,依朕看来,还得设职一个监督或者丞相,替朕暂时接管整个国家的事务。” 李康眉头深锁,一个“川”字在他额间十分突兀。“陛下,若是要设职丞相,那么陛下又开了史前先河了。” “是啊,”闻人御叹了口气,“先皇们早就制定好的国规朕不想动来动去,除非万不得已……”闻人御脑子里猛的想到姜一闲,她也许会成为他口中万不得已的那个人。 林阳这老狐狸精,想到了千万种可能,无论设立一个监督还是丞相,对朝中众臣都是不公平的。于是他提议道:“陛下,微臣认为,还是设立监督吧。但是,陛下最好设立两个监督以上,这些监督,还需要相互制约,相互牵制。毕竟陛下您才是大凛国真正的统治者,若是有人的权力与您并驾,那陛下和皇室的威严又何在呢?” 杨彦平时看林阳不爽,今日居然破天荒地朝林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还是你文官老骨头聪明,微臣也认为,监督的权力相互制约,才是保全陛下位置的好办法。” 闻人御点点头,“朕会依照今日的谈话去做的。那就先这样定下,过些日子,也许朕还会召请诸位进宫参谋。今日辛苦诸位爱卿,都各自回去吧。” 待几位大臣先后离开,闻人御几步走到桌前,目光蔑然眯了眯眼,耳根一动,听到门外有人小声交谈之声。 闻人御并没有前去询问是谁,他端起鱼片粥,舀起一勺,放在口鼻间,深深一闻。 秦谦玉的手艺果然不错,但她着实太危险了,她宛如一条色彩艳丽的毒蛇。农夫都知,色彩越鲜艳的动物,毒性越强。这样的毒蛇,闻人御可是鳞都不敢碰,更何况她所做的食物? 闻人御想着,端着鱼片粥,走到并未燃火的火盆边,将鱼片粥一点不留地倒了进去。火盆里是烧过纸张和木片留下的灰烬,鱼片粥甫一接触灰烬,扬起细碎的尘灰,不一会儿,又沉落下去。 闻人御打开御书房的门,将银碗交给侍卫,让侍卫将银碗送去御膳房洗了。侍卫还没走远,听得闻人御似是沉醉,喃喃道:“皇贵妃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树后隐藏了一个身影,听得闻人御此言,她露出了欣慰而歼诈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 ** 正值夜晚,华灯初上。宫里的巡逻侍卫到了换班交接的时候,秦无衣和秦谦玉在约定的老地方相见。 秦无衣身着黑灰衣裳,这是秦谦玉每一次见他时的模样。只有因大泱国之事秦无衣才会来见她,她其实怨念着人生,却又享受每一次短暂与秦无衣见面的时间。 秦谦玉开门见山,朝他诉苦:“东宫,陛下昨日来信,让我们尽早动手。” 秦无衣点头,沉声应了一声。 “东宫给谦玉的毒药,谦玉已经给闻人御投了一多半进去。但是谦玉并不知道量够不够,能不能成功让闻人御发病,陛下那边催起来了。对了,东宫可否告诉谦玉,如何让他毒发?” 秦无衣却一扬手,警告秦谦玉道:“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任务有无完成?秦谦玉还想为自己辩护,又被秦无衣接下来的话所打断。 “本宫知道你心急如焚,别的本宫不敢保证,但是,只要你找到机会,把所有的毒粉都给闻人御服下,他必定会身中重毒,药石无医。这是圣女曾经告诉本宫的,你只要照做就好。” 秦无衣声音冷淡,字里行间中带着秦谦玉无法违逆的气息。 秦谦玉点了点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那……东宫殿下可否告诉我,如何才能使他毒发?”秦谦玉还是想知道这个。 秦无衣从腰间掏出一支短笛状的东西,它看似短笛,但规格却比短笛小很多,携带方便。 “圣女并非平庸之人,自然比你想得周到。”秦无衣蔑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支魔笛,便是让闻人御毒发的关键。只要他听到笛音,无论音高,皆会毒发。到时候,没有解药,药石无医,就只能一死了。” 秦谦玉忍不住惊呼一声:“圣女英明!” “只可惜……”秦无衣低声喃喃,“圣女……怕是撑不过这几天了。” 秦谦玉只是惋惜,并没有因为圣女要去世的消息而感到悲伤。她伤情,也绝情。 若非她得到圣女一手提拔,她的人生也不可能大逆转。秦谦玉曾经问过圣女,她为什么要帮她。圣女没有明说,秦谦玉只记得,彼时圣女眼里流露出她不曾见到过的温柔,她说: “因为我觉得你跟她很像。或者说,我给你打造出来的这张脸,是在我心中,她的模样。” 秦谦玉到现在也不知道圣女口中的“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圣女在大泱国本就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她口中的人,一定是更为神秘并且神奇的人。 “圣女的死,大抵是大泱国的一大可惜。”秦谦玉感慨出声。 “嗯,但现下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对付大凛国。下一次送膳,你就把所有的毒粉都放进去吧,免得夜长梦多。”秦无衣云淡风轻,话音刚落,他一拂袖,转身离去。 秦谦玉痴痴地看着他翩然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依依不舍地原路返回。 出了天牢,秦无衣不仅是大泱国唯一的太子,他还是江湖人人敬畏的四隐阁阁主。 范渊早就应秦无衣的命令,等候在皇宫某堵墙的外头。秦无衣到来之后,吹吹他早就备好的燃烛火折子,火折子因空气流动而发光发热,冒出火星。秦无衣便将它朝宫墙外抛出,范渊一见火折子,就知道秦无衣已经到来。 范渊手里抱着一只白鸽,他在白鸽的小头边说了几句话,将白鸽扔上天,白鸽便反射性地飞过宫墙,被秦无衣截下,拿取了白鸽脚上绑缠的信件。 范渊在信中报告他这些日子让部分江湖人士归顺于四隐阁,并且派隐书以及几名高手训练他们。 秦无衣对他完成命令的程度还算满意,便离开了此处,回到天牢中。 牢头看到他,也见惯不惯了。这小子,总是想家,每个月,都得抽个时间出天牢跟家人见面。 姜一闲找不到秦无衣了,起初,她只觉得自己想太多,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来来回回在不老藤中寻找她满意的短藤,用衣裙擦干净,十分灵巧地编了个手环。 手环都编完了,被她放在层层不老藤的中间,免得受潮。可她还不见秦无衣,她很着急,她第一次跟牢头说话,问的话却是“嬴无衣在哪里”。牢头知道这对痴情男女在天牢结情也着实不易,他的心里心疼姜一闲。都是要死之人了,却互相爱着,万一哪天她赴了刑场,独留嬴无衣一人在世,那他岂不是很寂寞? 牢头咳嗽了一声才道,“嬴无衣啊,他和他的亲眷见面去了。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回来。” 秦无衣走进天牢,他的第一件事,是去看姜一闲。她在做什么,她会不会孤单无聊? 姜一闲脸上写着焦急无助,她和他对视的第一刻,秦无衣清楚分明地看到姜一闲的表情变化。由担忧焦虑变成激动庆幸。那一刻,秦无衣的心中百感交集,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会分开,她和他的境遇。是仇敌,还是爱人,亦或朋友? “让你担心了。今日出去,我忘了告诉你。”秦无衣有些自责,看到姜一闲伸出牢门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 姜一闲有些微愠,鼓着两腮道:“你都不见了好几个时辰,起初我以为你是拉肚子,后来我很担心你,担心你遇到什么危险。”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姜一闲真不知道自己的牢狱生活该怎样继续下去。 秦无衣伸手探了探姜一闲的脑瓜子,似有安慰之意。他收回手,看到姜一闲略微惊诧的眼神时,才恍然反应过来。他这是第一次跟她有握住手之外的动作。 他倒不是十分在意,淡淡道:“今晚给你讲故事。还是你定吧,想听什么?” 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姜一闲歪着头想了想,“那就龙生九子的故事吧,你上回说到那‘椒图’公主出海被捉拿,后边的事情还没说完哦……” “好,那就从椒图说起。椒图出海后……”秦无衣毫不自知,他太迁就她了。 在秦无衣好听且温柔的声音之下,姜一闲很快就睡了过去。在她眼里,每一个明天都是美好的,无论她身在何处,她都应该好好睡觉,迎接美好的明天。 天牢里阴暗潮湿,除了天窗是每个狱间唯一的亮处,姜一闲经常过得忘了时间。由于天窗较小,无论是太阳和月亮,仅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能从天窗的一端走到另一端。 也不知她在这牢中呆了多久。这是一个无聊的夜晚,秦无衣去巡视狱间,姜一闲无人可以聊天,她忽的无端朝天窗一瞥,却一不小心瞥见了她十分害怕的东西――一轮近乎正圆的月亮。 她盯着那月亮看了许久,只觉得,她每个月的灾难日,就在明天或者后天,必来无疑。 那怎么办…… 这里是天牢,她的怪病会被别人发现的…… 她没有小橘子,也没有木棍和手套,难道她要自残而亡吗…… 一时间,无助、担忧、焦虑、困厄,一瞬间全部涌上姜一闲的心头,她紧皱眉头闭上眼,宛如末日即将来临。 -本章完结- 第八十九章 女医官 第二天,姜一闲草草地食过几口牢饭,索然无味,自顾自地爬到狱间的最里角,抱着膝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秦无衣倒是奇怪,今日的姜一闲居然这么安静,也不让他过去,更别说叫他讲故事听了。 所以秦无衣更想去关注她,在意她,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今日突然冷漠退缩? 秦无衣看似毫不在意地与其他狱头饮酒,实则眼神时不时探向姜一闲狱间所在的地方,虽然视线里重重阻隔。 从天窗透进来的光渐渐失去颜色,当外面的天全然黑透,姜一闲这雷打不动的怪病也发作了。 秦无衣不知道姜一闲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本想强压着自己的冲动,不去找她。酒过三杯,他眼里越来越焦切,身体的动作竟然先于他的神经,大步迈往姜一闲所在的狱间。 看到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他眼神凛起,毫不犹豫地打开她的牢门,急切地奔了上去。 他试图唤醒姜一闲,却发现她大抵已经失去意识。秦无衣卷起姜一闲的袖子,看到她白得异常的肌肤,再定睛一看,她皮肤下不时油走着没有规律的黑线,秦无衣下意识地握住她的脉搏,这脉搏不似寻常,透过脉搏处传上来的寒气,让他觉得指尖冰凉。 他并非大夫,只是粗通医术。这样异常的脉象秦无衣不知是什么端由,他很是着急姜一闲,临近情绪失控,大声唤来牢头,“牢头大哥!你来看看,姜御医这是怎么了!” 牢头见了姜一闲的病况,也有些焦虑。姜一闲虽是已经被下天牢的人,按理说难逃一死,但闻人御并没有下达任何要夺她性命的命令,这就意味着,姜一闲就算再想死,也不能死在天牢。如今她这怪异的模样……很是吓人。 秦无衣声音有些颤抖,他低吼道:“她需要医治!我要去见闻人御!” 牢头的重点竟然放在了“闻人御”这三个字上,他心里一惊,连忙提醒秦无衣:“哎哟我的娘哦,你怎么可以直呼陛下名讳!这是要砍头的!” 姜一闲死死咬着嘴唇,十根指甲全都深陷进肉里,两个男人却不知不觉。 “看来,也只能上报给陛下了。”牢头叹了口气,转身正要去寻找闻人御时,他的衣角被秦无衣用力拉住,牵制了他向前的惯性,听得秦无衣坚定无比的声音传来:“我和你一起去。” 牢头早就知道这小子中情毒已深,怕是怎么说都不为所动。他没有办法,只得答应秦无衣。 一路上,牢头已经放快脚步,其实还是被秦无衣全程拖着走的。牢头虽则奇怪秦无衣为何如此熟悉从天牢到御书房的路,也并没有多想。 “牢头大哥,你倒是快些。”牢头听完秦无衣的埋怨,心里苦,嬴无衣这是要带着他上天啊? 彼时,闻人御在御书房里燃香凝神。他连续五个时辰没有休息处理完一些事情,刚闭上眼,御书房的门就被王富贵叩响。自王富贵混成二品公公之后,他被分配到御书房门口等候听令。 “陛下,天牢二位监守求见。”王富贵跪下传话。 闻人御闻言,皱了皱眉,天牢的监守?莫非又是有犯人从天牢逃走了? “宣。”他的声音毫不拖泥带水,毫无情感。 秦无衣和牢头一齐进了御书房,踏进御书房的那一刻,他对御书房的好奇感慢慢上升,心中也不如之前那样担忧姜一闲。 牢头拉了他的衣角,示意让他给闻人御下跪。秦无衣皇室独子,万尊之膝,就是他老子在面前,他也不见得会下跪……不,他现在不是秦无衣,他是嬴无衣,区区一个狱头,就是一介平民百姓。 他平静地想着,秦无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旁边的牢头这才舒了一口气。 “禀报陛下,关押在天牢的姜御医忽然身染怪病,十分异样,我等不敢弃之不管,于是前来禀报陛下,是救治姜御医,还是放生他,希望由陛下来定夺。”牢头看似有些轻车熟路之意,大抵是天牢中以前也发生过类似案件,牢头已然信手拈来了。 秦无衣偷偷盯着闻人御的表情,他看到了什么?闻人御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焦虑不安。原来……他竟是如此在意一个犯人的生死?还是说,他在意姜一闲的生死? 闻人御强压着心头的担忧,拂袖转身,迫不及待地先行一步。[]他不温不火的嗓音传来:“她是重犯,朕要亲自前去天牢查看。”闻言,秦无衣和牢头立马起身跟上闻人御的脚步。 闻人御心里不是滋味,实则他早就知道今晚是月圆之夜,他却没有坚定地认为姜一闲的怪病满月发作绝非偶然。这个夜晚,月亮大圆如盘,既然是第二次在姜一闲身上发生怪病,无非都是满月之时,那么,是不是可以完全认定姜一闲的病确是因月亮而操控?世间原来真有如此怪异之力,能够超越人类的想象,姜一闲和月亮看似毫不相干,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是他的失策,没有及时将姜一闲救出天牢。如今她病发遭外人得知,会对她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闻人御不得而知。只能加快自己的步伐,尽快将她带走。 牢头已经四十来岁,上了年纪,他的步伐哪里比得上这些年轻一辈?起初他觉得嬴无衣拉着自己走的时候已经速度很快了,这回是跟着闻人御,他更加不敢怠慢,一把骨头都快走散。 秦无衣走在三人的最后方,他眼神里带着探寻,带着凛冽,带着惋惜,带着期盼,混沌无光。 天牢里黯然无光,几盏烛火摇曳生姿,一切似乎都十分平常。 在牢头和秦无衣的带领下,闻人御很快就见到背对他们蜷缩一团的姜一闲。牢头上前一步开门,刹那间,仿佛连呼吸都能哽住,闻人御整个人似是失去呼吸、纹丝不动片刻,然后他几步奔到姜一闲面前,摆弄瓷娃娃一般,怕她碎了,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而充满着关怀。 看到她满头大汗,嘴唇被牙关咬紧,下唇已然破皮渗血,闻人御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姜一闲虽然陷入昏迷,难道她自己不知道疼吗? 闻人御每一个表情都被秦无衣看在眼里,虽然闻人御想要掩饰他的感情,在这样触动真情实感的时候,又怎么可能逃得过秦无衣的眼睛。秦无衣眸中有深深的邪意,在姜一闲和闻人御之间油走。 秦无衣很庆幸自己良心发现,才能把闻人御这座大佛请到牢里来。若非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闻人御心里有姜一闲。到现下,他不敢肯定闻人御对姜一闲的感情有多深。 闻人御忽然佝偻下身,把姜一闲打横抱起,他射向牢头的目光凛冽严寒。闻人御对着牢头命令道:“今晚的事情,谁敢说出去,株九族,杀无赦。”说罢,他抱着姜一闲,脚下生风,步伐矫健地飞快离开天牢,其他人皆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陛下来劫狱了? 秦无衣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他现在大抵知道闻人御爱姜一闲有几分了,看他惊慌焦急的模样,分明把控不住自己,还故作凶狠。 幸好秦无衣冷血无情,闻人御重情重义,他方能多一枚优秀的棋子对付闻人御。这真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大世界,闻人御竟然爱上了姜一闲。世事无常,这姑娘分明姿色一般,却搅动两个国家尊贵之人的心脏。然而他们各有所需各有所求,秦无衣要成霸业,不能因她绊了脚。 所以,就当他爱过她吧。能够被他爱过,想必也很荣幸了。 牢头在旁边喃喃着,不一会儿,他惊诧地扭头问秦无衣道:“嬴无衣,你记得陛下方才说,若是敢泄露消息,要怎样惩罚我们?” 秦无衣抿唇一笑,“株九族,杀无赦。”他一字不差地复述闻人御留下的狠话。 牢头心头又是一颤,这不懂事的小伙子,怎么老在关键时刻让他无语呢。先是看到陛下迟迟不下跪,他可以理解为他不懂礼数;现在是听闻要被杀头,还能淡然笑开,毫不惧怕。哎哎哎,难道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嬴无衣他可千万不要想不开才是啊。 牢头转身一溜烟奔到其他狱头跟前,一个一个传了话,叫他们不要声张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至于牢里关押的犯人,他们都没有机会跟外界联络,也就没必要让其封口了吧。 夜色如墨,安宁祥和。一道飞奔的人影在夜幕中蹿得飞快,打破周遭宁和的气息。 姜一闲闻到清雅的兰草香,心里莫名觉得安然舒坦。这香味,是他吗? 不知是怎样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姜一闲,她生平第一次,在怪病发作之时,睁开了眼。 闻人御眨了眨,看到怀中的人儿泪眼汪汪,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眼花,脚步也渐渐停下。 “朕带你去床上。”闻人御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无端地来了这么一句。 姜一闲因为强忍痛意,身体全在颤抖。她的脑子是清醒的,她看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的闻人御,觉得又羞又伤心,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他为什么要把她关在天牢里那么久,她在牢中病发,是一件多么*而丢人的事情。可她也很无力,他乃一国之君,她是罪人…… 闻人御带着一丝斥责之意:“松开,别咬嘴唇。” 姜一闲有些艰难地将力量从牙齿和嘴唇中间抽离,她的目光胶着闻人御,不忍离开。 “是疼得落泪吗?别哭了,有朕在。” 姜一闲无力说话,暗自腹诽,她才不是疼掉了眼泪呢。 闻人御的怀抱很宽广,姜一闲的意识渐渐游离,不多时,又昏迷过去。姜一闲身上渗出的汗浸透了他的衣裳,和他的皮肤接触。闻人御自己也不明白,平时洁癖很严重的他,到了姜一闲这儿,怎么丝毫不介意了呢? 过了整整一个月,闻人御终于再次单独陪着姜一闲过了一晚上。他很满足了,虽然她昏迷着。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颗星星,能够耀亮发光,却也离得很远。幸运的人可以触碰星子,把幻想变成现实。闻人御抚摸着姜一闲的脸颊,庆幸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人。 姜一闲被闻人御抱回天牢,在第二日临近破晓之时。彼时姜一闲的症状还未好,牢头看到蜷缩在闻人御怀中颤抖的姜一闲,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概陛下给她找了御医也束手无策。这女娃真是可怜,被病折磨了一晚上了! 闻人御临走前,牢头凑在他耳边拍胸脯保证:“陛下,今晚之事,我让它永远出不了这天牢!”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姜一闲的病居然不治自好。秦无衣一直注视着姜一闲,他亲眼所见,她的怪病跟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流走,到破晓之时,她已经与常人无异。 这病,他似乎觉得熟悉。合该不是一种病,大抵是一种毒,看来他得派人去请教圣女。圣女的阳寿估计所剩无几,他还应该加紧时间。 第二日,来自闻人御的圣旨下达到天牢,王富贵被派来宣旨。 “姜氏罪女听旨。” 姜一闲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姜氏一闲,女扮男装,混入朝廷为官,欺上瞒下,欺君之罪昭彰。本是死罪难免,朕念其多次行医救人,医诊有功,特大赦其罪,朝中特设‘女御医’之职,即日起上任。钦此。”王富贵十分顺溜地念完,这可是他为公公多年第一次宣读圣旨呢,他早就把闻人御的旨意熟背在心,洋洋自得。 姜一闲深深叩首,“罪臣谢陛下隆恩。”说罢,牢头打开牢门,姜一闲举手过头顶,王富贵几步走进狱间,把圣旨小心翼翼地放在姜一闲手中。 “姜御医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则你当年顶撞过本公公,本公公大仁大慈,念在你一介女流不通礼数,就没有计较。还望姜御医在未来的日子里,多多礼让本公公才是。” 看到姜一闲抬头望着自己,王富贵笑得谄媚,忽然发觉,姜御医硕大的腮帮子不见了,他惊叹,这样的姜御医,看上去,还颇有几分秀丽。 姜一闲仔细端详着这位公公的模样,很清楚地记得他当初牵着马来,骑射节上,她因马儿失控而受伤昏迷。难怪他会说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非,她的马匹,是被这歼诈小公公动了手脚? 姜一闲不敢断定,却在这一瞬间对王富贵生出一些疏离之意。 王富贵离开天牢之后,秦无衣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出,伫立在姜一闲的面前。 姜一闲实则有些愧疚,她可能……早就预感到自己不会终老在这天牢中,更不要说她会英年早逝,而他,会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吧。所以,接下来,她要做的,是和秦无衣道别。 姜一闲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跪在乱成一团的不老藤上,在里头翻翻找找着什么。 她把自己从不老藤中找到的东西臧在袖子里,这才缓缓转身,朝着秦无衣露出一道嫣然笑意。 她现下的模样被他深深刻进脑海,她原来是如此美丽,美丽到她只要笑起来,他就觉得幸福。 “嬴无衣,你转过身去,侧对着我,也……不准看我。”姜一闲忽然像猫儿一般狡黠地朝他眨眨眼,语气里带了些调皮。 秦无衣不知道姜一闲要做什么,有些犹疑地照她所说的来。 姜一闲这才看见嬴无衣耳后原来还有一个蝴蝶模样的印记,暗暗地惊艳了一下,想着若是这个印记长在女人的脸上,该是多么的漂亮。她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印记,他的耳根子很神奇地动了一下,姜一闲触电一般收回手,暗道自己失态了。 秦无衣闭着眼,眼皮子快速地抖动,眉间依稀有个“川”字,合该是有些紧张吧。也是,他已经和姜一闲熟到完全放心她的程度了吗? 她把自己之前用不老藤编织好的手环套在他的手腕间,哎呀,大小刚好合适。姜一闲露出了得逞骄傲的笑容:“你看你紧张的呀,我就是送你一个小礼物而已呀……” 秦无衣痴痴地看着自己手腕间多的手环,木讷了一会儿。待他回过神来,姜一闲已然不见了。 这是她亲手编织的吧……仿佛上面还有来自她的余温。 ** 姜一闲以女官之身大赦牢狱之灾一事,马上就传遍了整个沐月城。许多老百姓觉得闻人御是个明君,毕竟当世之才也有女流之辈,只要有才华,男女皆可为官才是文化的兴盛啊。 秦谦玉脑袋都快气到冒烟,正在朝息宫内踱来踱去。 先有一个武婕妤,再来一个姜女官,闻人御这是越来越让她猜不透了啊。 脑子里忽然想起秦无衣的话,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目前工作的重心,在于早日把毒粉都让闻人御服下。 挽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凑到秦谦玉的跟前,遣退了宫中所有的奴才。她警惕万分地掏出怀间的纸条,放在秦谦玉手中。 “谦玉,你看看这个。”挽芳语速很快,看得出来她焦急之情。 秦谦玉展开这张信纸,快速浏览一遍信中的内容,然后和挽芳对视,交流了各自内心体会。 “这……”秦谦玉话音刚落,便快步走到书桌前,拿来一张干净的信纸,提笔便书写小字。 她皱着眉头,一遍书写,一遍庆幸,“好在这封信来得及时,否则,本宫要是先让咕咕把错误的消息带走了,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后果。” 挽芳点点头,原来上天都这么眷顾她们。起初知道大凛*队的粮仓,也是在她们不经意间。本以为自己可以抓住大凛国最大的尾巴,若非今天这封信,她们就抓错了地方呢。 秦谦玉将咕咕放出金丝笼,把信纸塞进咕咕腿上的竹筒里。咕咕感受到这个力量,扑腾着翅膀飞走。 秦谦玉仍是觉得心有余悸,转身握住了挽芳的双手,似是感谢似是喟叹:“好在有你协助!” 挽芳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她点头道:“谦玉,这都是挽芳该做的。” “本宫一直觉得,本宫的人生处处充满惊喜,和来自上苍的眷顾。”秦谦玉突生感慨。 挽芳闻言,暗自腹诽。上苍眷顾?分明是来自他人的眷顾!从一个乞丐到一代皇贵妃,从圣女恩宠到秦意义女,再到闻人御开了先河的皇贵妃,哪一个人不是只眷顾她而忘了挽芳?就算她再有心不甘,也只是秦意安放在秦谦玉身边的陪嫁丫头,凡事她都做不了主,只能交予秦谦玉。 大凛*队传送给朝廷的信件除了一封以外,无一不是被挽芳截下来,然后转交给秦谦玉。被秦谦玉自己截下的信上写着大凛*队搬移粮仓,她就觉得是上苍眷顾她,让她有一个在秦意面前立功的机会。如今,是挽芳帮她截了信,交给她,她为何不觉得是挽芳在眷顾她,而是认为,上苍眷顾? 挽芳无声冷笑,把那封军队来信放在香炉里烧了,然后离开朝息宫。 宫里暗流涌动,宫外晴光正好。 姜一闲出狱后,立马赶回姜府。李管家甫一见到她,热泪盈眶,汪汪的双眼看得姜一闲鼻头发酸。她赶紧和李管家道了别,直奔闲云居。 闲云居里没有小橘子,她就绕了步伐,前往玉生烟。 姜一闲找到小橘子时,她坐在板凳上背对着自己,佝着头,时不时全身动一下。 她很好奇小橘子在干嘛,一走进玉生烟,闻到芝麻大饼的香味。 -本章完结- 第九十章 圣女之死 姜一闲甫一靠近,小橘子一惊一乍,以为这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脚步声来自鬼魅无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惊吓得把芝麻大饼往空中一抛,反射性扭过头来,好似姜一闲要把她吃掉一般。 姜一闲眼明手快,稳稳当当地接住空中自由下落的芝麻大饼,想起自己吃了多久的牢饭,这芝麻大饼对于一个刚出狱的人来说,是多么的美味啊!她有些责备:“你看看你,也不小心着点儿。”她朝小橘子瞪了一眼,慵懒随意地撕下一块饼子往嘴里塞。 小橘子拍拍心跳急剧的胸脯,缓了口气,才道:“哎哟我的小姐祖宗,是你啊!” 姜一闲不以为然,口齿不清:“不是我,难道还能是程小虎?” 小橘子自知拿自家小姐没办法,万分无奈站起身,拍拍双手,朝她道:“这芝麻饼子比城西那家好吃多了,我还没吃够呢。”她顿了顿,又道:“哎呀小姐,听外头的人说,你升职了?” 姜一闲好心纠正她的错误:“不是升职,是换了个职业。” 小橘子有些好奇:“换了个职业?莫非,叫你去刷夜壶?不对啊,我记得小姐你还是御医!” “曾经是顶替我父兄当了个姜御医,现在呢,是我以女儿身见人,陛下专门设立‘女医官’之职,然我名正言顺地入朝为官,大抵还是为了保全我吧。”姜一闲声音细如蚊呐。 小橘子自认为心思缜密,冰雪聪明,出乎意料地问了姜一闲一句:“小姐,陛下是不是喜欢你?” 姜一闲忽然咬到了舌头,这突如其来的疼感让她惊痛得流出眼泪。她凝视着小橘子,看不到小橘子脸上写着一点戏谑,反而非常严肃。小橘子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人,也是她十分信任的人,姜一闲完全没有理由对她隐瞒什么。“是我太不争气,我……大概,喜欢闻人御吧。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让人看不透,也猜不了。” 小橘子竟然没有惊讶,而是坐在她身边,支手托着腮帮子,望天花板:“也是,陛下毕竟那么英俊逼人,优雅多金,你喜欢他,也很正常。” “……”姜一闲不知该说什么,用牙齿轻轻碰一下方才被自己咬到的舌头,发觉还是会疼。 “小姐,我发现啊,你还真是好福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我就没听过有人下了两次天牢还戴着脑袋出狱的。” 闻言,姜一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这里完好无损,项上人头还在,舒了口气。 姜一闲似嘲非嘲:“大抵小姐我上辈子做了太多积德事。” “还好你回来了。”小橘子淡淡道,“姜府已经没了一个大公子,不能再失去一个二小姐了。” 姜一闲的心口蓦地一疼,猛然间脸色发白。小橘子一时间被姜一闲吓住,连忙握住她的手,自责道:“小姐,怎么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提起大公子,惹你伤心了!” “我不知道,”姜一闲瞪着眼睛,有温热的液体从眼中一滴一滴落下,她喃喃,“我不知道……” 在这一瞬间,她竟是那么的无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掉眼泪?为什么会疼? 姜一闲伸手擦去脸颊的眼泪,却还是决堤河水一般,怎么擦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姜超也不是刚离开一天两天,这都多少个月过去了,就是他刚消失的时候,姜一闲也没有见得这么伤心过。 同一时刻,一个于大泱国来说十分重要的人,逝了。 ** 一个人坐在一块偌大的石头上,背对着所有人。前方是万丈深渊,有蔓延而盛放的野百合,后面是一行奴仆打扮的人,面对着他跪下,眼里不断流出眼泪。 “公子,圣女虽然已去,但您还是要好好活着啊……” 这人身姿不算高大伟岸,他扭过脸,依稀可见他大于常人的腮处,他的声音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我说过了,不要再跟着我。都回去吧,否则,你们只能在悬崖之下见到我了。” 这群仆人闻言惊怕地对着他的背影叩了好几个头,其中一个服装稍微精致些的人安抚前方那人道:“好好好,公子、公子,我们都走,但是您一定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圣女在天有灵,一定是希望您幸福在世的……” 他却更加生气,一拂袖,瞬间转身狠睨他们,怒声高喝:“不要再置喙圣女了!!还不快滚?!” 为了不使公子更加生气,那些人赶紧一溜烟跑得远远的。 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想到,当世神医姜超,在离开姜府后,偷渡到了大泱国。 他犹记得,昨日的圣女一袭白袍,安安静静地躺在石台上,许久许久,都不曾睁开眼看他一次。不断有人往她躺着的石台边摆放干草木柴,大家低头念叨着咒语,是姜超听不懂的话。 仿佛是彩排演习了无数遍,所有的人,都熟练而不出差错。这样严肃的葬礼,连大泱国国君都前来参加,并且亲自祷告。 火光漫天,映红了人眼。姜超的眼眶是红的,到底是被火光映红,还是因为强忍眼泪? 秦意慢慢地摇头叹息:“唉,一代毒女就这么没了……”于他来说,是多大的一笔损失。 姜超和秦意不一样,秦意将她尊为圣女,他看中的是她通晓毒术,大有成就。 姜超和圣女,亦敌亦友,亦疏亦亲。他亲眼看见她在他面前一点点化成尘烟,飘往天空。 圣女死前抓着他的手,落下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滴眼泪。她说:“终我一生,却还是没能见到她长成少女的模样……” 姜超沉默不语,就这样静静地感受着她握他手时越来越细微的力量,她越是沉重的眼皮。 圣女在十六年前从大凛国逃亡到大泱国,因得一身毒术,受到大泱国君的赏识,封为圣女。 那一年,正巧是武林盟主长孙离白去世的一年。圣女在大凛国的身份实则没有那么简单,她曾经有个风光一时的名号,盟主夫人,茧颜。 武林盟主的死亡来得太突然,茧颜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带着他所有的秘密和江湖人未解之谜,她离开了大凛国,也因此背上一些骂名。 姜超也曾以为,武林盟主的死,是茧颜一手造成。因此他憎恨过茧颜很长一段时间,他和茧颜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 姜超是长孙离白收养的义子,也是茧颜的义子。那时茧颜多年无所出,长孙离白为了安慰人心不得不这么做。若非义子,姜超怎么可能和姜一闲岁数相隔十一年?姜超因为义父母子关系,受过长孙家很多恩惠,在长孙离白在世的时候,他一直把茧颜当生母对待。后来长孙离白死后,她把茧颜看为仇人。 若非茧颜,姜超也不会带着他两岁的妹妹流浪四海,苦修医术――为了日后对抗茧颜。 茧颜毒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要是论毒术最怕的是什么,无外乎,医术。想来姜超还是要感谢茧颜,若非他对她的误会,他在医术上不会有如此大的成就:天下神医。 姜超为什么要离开姜府,前往大泱国?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女人。 人都是会老的,茧颜很幸运地在这世间活了六十多年,就算她有一身毒术,还精通一些邪术,奈何她也抵挡不过岁月的侵蚀。姜超接到大泱国的来信,说她身染重病,此生愿望便是见他和他的妹妹一面。 他的妹妹,就是姜一闲。姜超是长孙家的义子,而姜一闲不一样,她是茧颜的亲生女儿。 姜超那时候根本信不过茧颜,为了保护妹妹,他只身来到大泱国,并没有带上姜一闲。 直到今日,他亲眼看到茧颜的尸体在大石头上燃烧殆尽。他才知道,他对她早就没有恨意。 他问过茧颜,武林盟主为何会离奇死亡,茧颜只是叹息一声,“世间安得双全法”,再也不告知他其他的消息。 茧颜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是一封遗书。这封遗书,她早就写好,也早就交予他了。只是他一直跟自己赌气,十分不乐意看她写的遗书。 人都没死,留什么遗书?他也根本不想看她的遗书。 后来茧颜死了,姜超忽然想起她的这封遗书。她死了,死人应该留下遗书,这很正常,对吗?姜超如此安慰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拿出茧颜的遗书,细细阅读。 后来,姜超的指尖带着他自己也不明白的颤抖,他方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原来她是那样坚强,一个女人,默默地承担起所有的包袱和罪名,终其一生,都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她是风光无限的盟主夫人,也是他的母亲。后来成了圣女,这一成,就是整个后半辈子。 -本章完结- 第九十一章 这是……西瓜? 遗书里,茧颜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包括武林盟主的死亡,包括她女儿的怪病。 姜超一直都知道她妹妹身上的怪病,他虽是天下神医,也对她束手无策。姜超认为,没有一种毒能够安然在一个人的体内停留一二十年,并且准时发作。人的身体具有一定的恢复和排毒净化功能,什么慢性毒药能够完美避开这些功能? 他枉被人称为天下神医。他连自己妹妹的病症都没有办法医治,要用何脸面担当下“神医”的名头?他曾经以为茧颜把姜一闲变成那个模样,是因为茧颜恨长孙离白,也把她对长孙离白的恨意加掺在她和长孙离白的女儿身上。姜一闲每个月圆之夜都疼得死去活来,他曾经不懂一个母亲为何会那么狠心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直到今日,姜超看到茧颜的遗书里所写姜一闲患怪病的缘由,他才知道自己是那么无知,也对茧颜充满了愧疚,然而他已经来不及还清她对他的恩情了。 姜超三天两夜毫无胃口,到第三天的夜晚,他独自在茧颜住过的庭院里静思,忽然间两眼昏花,顿时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曾经服侍过茧颜的丫鬟把他带回屋子休息救治,人是铁饭是钢,他绝食这么多天,就算精神上受得住,身体又怎么扛得起?这丫鬟硬生生给他灌了一碗菜叶粥,他才觉得身体恢复一些。 就这样,他在大泱国唯一牵挂的人没有了,他继续待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姜超拒绝一切人的挽留,带上轻便行装,踏上归国回府的路程。没有人敢阻拦他回程的步伐,他是圣女的宾客,是圣女最尊贵的客人,就算是秦意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姜超坐在马车里,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忽然他想再看看茧颜的遗书,往腰间一摸,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到! 姜超顿时心跳加速,再好好地翻了全身,都没有她的遗书。不仅身上和行装里没有,马车里也干干净净,除了布垫和他排除过的行装,空无一物。 他连忙叫停车夫,让他打道回身,是不是遗书掉在路上,他没有发觉?他得找一找。 人最脆弱的时候,不外乎失去知觉之时。(.无弹窗广告)姜超饿极而昏迷,他就是一头栽倒在地都没有将自己疼醒,在有丫鬟救助他之前,另一个丫鬟在他身上翻翻找找,本想找一找有没有银票,却找到一张她自己认为比银票更加值钱的东西。这字迹她认得,就是圣女所出。 然而她将遗书交给秦意过目之后,秦意并不以为然。这不就是说她的生平吗,秦意只觉得她这一辈子发生的事情都充满了戏剧性,如果改编成话本,一定能挣不少钱。 这个丫鬟听着自家皇帝的脑洞,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后来,不知道怎的,这张写有茧颜遗书的纸,传落到秦无衣的手中。 直到天黑,姜超都没有找到茧颜留下的遗书。他甚至回到他原来的住处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想来也是,已经被人拿走的东西,又怎么能被他在别处找到呢?他虽然将她的遗书看过一遍,如果让他回忆,凭借他过人的记忆,他能够一字不差地复刻一份。但是复刻的东西,总归不是茧颜的。 他怎么如此不小心,把茧颜唯一留下来的东西给弄丢了呢?姜超坐立难安。 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回大凛国。他离家出走的时间太长,不知道姜一闲那家伙在朝廷混得怎样。 她从小就古灵精怪,讨人喜爱。他安心地把易容顶替的工作交给姜一闲,不是没有原因。 也只有这样特别的她能够胜任这个任务啊!想到自家淘气包一般的妹妹,姜超这么多天来,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姜超回到大凛国的那天,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距离他出发的那一天,大抵过去了七八天吧。他并不着急着赶路,他得想想怎么跟自家妹子解释,怎么跟皇帝解释,顺带看一看路途中的好风景。 姜超怕是两个国家中最悠闲的一个人。他丝毫不知道,两国都在秘密而紧张地准备军备,一个是为了打散敌国,一个是为了抵抗来敌。 他回国在路上的这七八天,都够别人来回两国一趟了。 姜超终于想好要怎么告诉姜一闲和闻人御他的苦衷,却丝毫没有想到,两国战争箭在弦上。 当一个朝廷里同时混进两个内歼,作为一国之君的闻人御该怎么好想呢? 这两个内歼,据说一个是闻人御的枕边人,一个是混迹在天牢中的看守。 姜超正坐在沐月城城南的某个简陋茶馆歇脚,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 他越听越觉得惊诧,眼珠子也瞪得愈发的大。 这仗不打不行!要是这样闻人御还能忍,那他姜超也不知道闻人御的心是有多大了。赶紧打!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大泱国来和亲的谦玉公主,早就有预谋,觊觎大凛国的领土,在宫里违养信鸽,这就算了,信鸽携带的文件,还被皇帝瞧了去……”那人讲得兴致勃勃,“听说这外国公主在天牢里还有接引人,两人内外接应,一起对付皇帝。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人询问那人一句:“那这俩内歼,现在下落何处?” 那口若悬河的男子犹如一个专业的说书人,将此事津津乐道:“听说已经逃走。” “啊?犯下如此大罪,莫非是朝廷没有将他们捉拿住?” 那人“哎呀”一声,似乎是嫌弃提问者的智商:“都说了两国战争箭在弦上,老祖宗们都云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都已经发展到打仗的地步,若是皇帝有本事,把大泱国一举灭了,这俩内歼不也逃不出一死吗?” 人群中有人咯咯大笑,“这是内歼,跟使者有啥关系,哈哈哈……” 这人被大家嘲笑得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喝道:“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就类似一种意思嘛!” 大家忽然从刚才那种气氛里解脱出来,又来各自拉自个儿的家常。 姜超把三文铜钱放在桌上,快步离开。 姜超叩响姜府的门。这门上的铜环生了铜绿,看上去几分冷清之意。门前倒是很干净,像是有人刚刚打扫过。 李管家比他离开时候苍老了许多。李管家乍一看到姜超,脑子里想着的是,自家小姐又含着核桃出门了?不对啊,小姐已经用真面目示人,她今天也尚未出府。所以……李管家揉了揉眼睛,听到对方笑着对自己说:“李伯,您不记得我啦?” “哎哟哎哟,记得记得……”李管家一时间语无伦次,眼神不曾离开过姜超。“大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那一瞬间,姜超有些热泪盈眶的预感,他立马转移注意力,环视四周,夸赞道:“我出府这么久了,府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多亏了李伯啊,辛苦了哈哈。”说罢,姜超忐忑不安地移步走开,他将要去找自家妹儿,想一想还有几分激动。 彼时,姜一闲一袭女装,摆弄着一道刺绣。姜超静静站在门口很久,不忍打搅她。 倒是小橘子咋咋呼呼,她将将被小姐支开去取新的棉线,回来时候看到一个男人在偷窥自家小姐?小橘子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拍到姜超的后脑勺处,姜超痛得惊呼,姜一闲扎针也扎歪了,戳到自己的指头,立马渗了血。 姜一闲第一反应是把破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忽然她冷不丁地回忆起刚才有人惊呼,这声音太过熟悉,像上撰,更像……姜超? 她反射性地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姜超背着阳光,周身散发着迷幻不真的明光,姜一闲一时间忘了呼吸,这么多天来的苦闷,怨恨,委屈,汇集在一起,成了两道清泪。 她甚至直接忽略掉姜超身旁有着同样惊诧表情的小橘子,和他定定地对视,任泪肆意。 姜超不想跟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他故作漫不经心,走到姜一闲的面前,顺手拿起姜一闲的绣盘,定睛一看,犹疑道:“这是……西瓜?没想到,我这一走啊,让你多了几分女人味啊。” 姜一闲愣了愣,反驳他,“不啊,这不是西瓜,这是蜜蜂。” “……”这回,换姜超愣住。哪有绿色的蜜蜂?! 小橘子连忙帮衬自家小姐道:“大公子,是这样的。小姐本心是想绣个蜜蜂,奈何金色的棉线不够,她继续练手法,无可奈何,只能用绿线代替了。喏,我将才把金色棉线拿来。”小橘子摊开手,他手里,躺着一捆金棕色的棉线。 姜超眼神里有些愤恨,转而看向方才偷袭他的小橘子。这丫头,胆子倒是大得很,偷袭完看清楚人了也不给他道歉! -本章完结- 第九十二章 未来的妹夫 其实姜超看到姜一闲的一刻,心里是愧疚的。(.)他离家三月,再回来时,发现自家妹妹不如他想的一样,还跟从前那般是个小孩子。姜一闲的眼里多了沉静和成熟,姜超本以为他的忽然出现,会引得姜一闲打他骂他,然而姜一闲都没有。 宛如是一夜之间,涉世未深的少女看破了红尘,对一切都表现得那么平淡。 姜超很想问姜一闲,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府里,朝中,都发生些什么?然而姜一闲只是微笑着淡淡道:“没什么特别的大事,我也过得蛮开心的。” 姜超不懂别人可以,但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妹妹,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姜超若是看不懂听不懂的话,这个哥哥也当得太不称职了吧…… 姜超决定去问小橘子。他不计前嫌,甚至带上一盘水果去找她。 小橘子将她知道的几乎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姜超,包括姜一闲两度下狱又被大赦。姜超听得可谓是胆战心惊,天牢那地方,他的妹妹是怎么忍受得了的?那里阴森可怖,环境恶劣,更重要的是,被下天牢的人,很少能够活着走出来,无论是哪个犯人,都有很沉重的心理压力。 “公子,要不是你离家出走,小姐也不会这么惨了。不过,好在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小姐现在是皇帝御赐的‘女医官’,名正言顺地参与了朝政。”小橘子满怀希望,“但愿小姐多争点气,赚足了钱,咱们好把姜府扩建一些。” 姜超满怀愧疚,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他知道自家妹子一直就不爱朝廷里的那趟浑水,既然姜超他自己已经回朝,他应该把妹妹解救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天早朝,姜一闲心事重重,她的位置本是靠近闻人御的前方,心不在焉,便站错了地方。 姜一闲并非什么忧国忧民忧天下之人,她一介女流,哪儿有那么大而博爱的心灵。只是这两国一旦发生战事,牵连到的,还有闻人御,还会有姜家的每一个人。 为了保佑这次战事,姜一闲居然开始学着刺绣。等她手活儿稍微娴熟一些,她要绣个平安符,挂在床头,夜夜祷告战事顺利,大凛国不要伤亡太多。 朝中不断有人向闻人御进言献谏,姜一闲一直沉浸在自己私人小空间里无法自拔,他们说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 忽然,闻人御说了一大串话,姜一闲如梦初醒,把思绪停留在闻人御所说之言上。 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因为她听见他说,此次战事形势严峻,不容乐观,胜算微小,为了鼓舞士气,重振雄风,他将亲自上沙场,御外迎敌。 原来她一开始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姜一闲心慌,步伐晃了晃,垂眸,却不知闻人御原来已经凝视她多时。 她为什么要学刺绣呢?为了保佑家国平安。但是她早就给自己下过定义,自己并非关心国家大事之人,她的心太小了,装进去一个闻人御,就不能再装天下苍生了。 她想过,如果闻人御不会御驾亲征,她就把平安符挂床头,日夜替大凛国祷告。如果闻人御决心要以身犯险,她一定会把平安符交给闻人御,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离身。然而姜一闲一直都知道,闻人御会是一个心系天下,苍生同苦的帝王。他要御帝亲征,她早就猜到了。 古来征战几人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幸运,能从战争的开始存活到战争的结束。 朝中不乏有大臣挽留闻人御,以朝中事务繁多为由,让其留在内廷。对此,闻人御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句:朕意已决。 这四个字犹如重锤钉心,每每回想起来,任何一个字都让她心口剧痛。 她的脚步颠颠然,脑中混沌,鬼使神差一般,避开回姜家的方向,踏上了另一条道路。 多少天来了,上撰的家,终于再次被人叩响。 他闻到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对他来说印象太过深刻,他知道是谁来了。 姜一闲双眼通红,倒是没什么泪光。今日的她以女装示人,上撰微微被她惊艳。 姜一闲看到和之前纹丝不变的上撰,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上撰内心苦笑,他知道她又伤心了。上一回见她,她也是这般伤心模样。大抵她把她最脆弱最令人怜惜的一面都交予了他,上撰不知自己是该替自己开心,还是替姜一闲伤心。 “你……还有酒吗?”姜一闲哽哽涩声开口,似乎又被自己的声音给吓着,连忙捂住嘴。(.无弹窗广告) 上撰带着她进里屋坐下,按着她的肩膀,想把自己积极明朗的能量传递给她。上撰坚定地凝视着姜一闲的双眼:“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就算是老朋友了吧。在我面前,你没有必要伪装。我这里酒还有很多,也都是酿好的新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别太伤心,等我,我去拿酒。”说罢,上撰转身离开房间。 姜一闲木讷半晌,她的心绪仍然不知飘到何处,仿佛天地混沌初开,没有形状,也没有思想。 一丝酒香飘进来,是上撰端来两坛子酒。 他爽朗豪迈地道:“我这里的酒都很便宜,遇到知音,只愿同醉不愿醒,都当我请你喝。上一回你留给我的银两太多了,这次,只管尽兴。” 姜一闲喃喃:“借酒浇愁,愁更愁……我哪儿有什么愁,都是自己膈应自己罢了……” 上撰给姜一闲斟一杯酒,闻到自下而上飘来的酒香,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新酿的玫瑰酒。” 姜一闲忘乎所以地喝着酒。都说酒能醉人,也能使人忘了忧伤,增添快乐。然而姜一闲把着玫瑰酒喝了不少,醉意熏熏,脑子却从混沌迷茫变得慢慢清明起来。 上撰似乎清楚她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她:“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坚定,仿佛有带人穿越古今的力量,引着她的欲/望,想把心事吐露给他。 上撰看着姜一闲眼里流露出来得不舍和担忧,他知道姜一闲心有所属。同时心里苦涩了一下,没想到这样一个好姑娘,还要为他人伤神哀痛。上撰从未看过姜一闲明澈开朗时的模样,只是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很幸福。他由衷地生出一种情愫,他想要她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姜一闲讲着讲着,忽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只是我没想到,曾经一个对我很好的人,他骗了我。从姓名开始,都是假的。我也不知道,他曾经对我流露出的情感是真是幻……” “既是不知真假,就把它当真。何必给自己那么多疑问,人生在世,开怀最好。” 姜一闲苦笑着摇摇头:“我做不到你这么超凡脱俗,我是个很傻的人,把一些无所谓的事情,看得过重……”她顿了顿,继续回忆,“他是敌国太子。我还道怎会有那样俊美的男子要在天牢里过活一生。原来都是我想多了,若他真是凡夫俗子,那样脱俗的气质,也不会属于他。” “敌国太子?你是说,大泱国太子?”上撰没由来地反问一句。 姜一闲点头。上撰忽然拧起了眉。 ** 宫中逃走了秦谦玉和秦无衣,明显污气浊气淡了不少。这天,连平日里大步不出流月宫的钟落落都大摇大摆地走出自己的寝殿,看到花园里争奇斗艳的花花草草,心情大好。 安媚在一旁给钟落落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扇子,谄媚道:“娘娘,这宫里如今就剩下四位娘娘,其他三位平时连陛下的影子都见不到,对娘娘您来说,真是极好的一个机会。何况您肚子里还怀了陛下的龙种,奴婢看啊,不久的将来,您就是这后宫唯一的女主人!” 钟落落噗嗤一笑,似是责备似是打趣:“安媚啊,你这小嘴,越来越甜。好在没什么人,不然你口出狂言,指不定要被谁捉拿去了问罪呢。” “现在娘娘才是宫中最得宠的一位,谅谁也不敢捉拿奴婢,奴婢可是娘娘唯一的贴身侍女。” 安媚扬着眉毛,与钟落落对视而笑,心中得意洋洋乐极了。 “对了,安媚,陛下有没有把秦谦玉那个小践人捉拿回来?”想到这个女人曾经妄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毒手,钟落落到如今仍是心有余悸,恨不得有个机会让她把秦谦玉千刀万剐。 安媚摇摇头,十分无奈:“主子,这两个贼人也不知使了什么迷惑计,逃过追兵的眼睛。听说风虎军都在寻他们,可是,好几天了,哪儿有什么结果呀。” “若是陛下把她捉拿回来,本宫一定要亲自替陛下出了这口恶气,让她竖着从大泱国来,横着回她的大泱国。”钟落落眼中冒出恶意的光,暗下决心,她钟落落,一定要让秦谦玉好看。 安媚咯咯一笑,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一早就指认好了要服侍钟落落,如今看来,她的选择是没错的。虽然钟落落没有得到陛下长久的恩宠,但她肚子里有一个宝,这个宝决定了钟落落日后的妃途必然是一路高升,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自然也少不了好处。 安媚忽然想到什么,紧跟着钟落落,道:“娘娘,今日清晨钟大人给娘娘送来一些上好的补品,让娘娘多食用,补一补身子,安安胎。” “父亲真是用心了。”钟落落感叹。 她忽然步向一转,朝另外的方向快步走去,安媚不知她的用意,连忙跟上。 “本宫要去看望陛下,多日不见陛下了,本宫觉得甚是想念。”钟落落满怀期待地前往中宫方向,随便扯住路上一个小公公询问闻人御身在何处,那小公公好巧不巧的,正是王富贵。 王富贵一看,这不是宫里目前妃衔最高的钟嫔吗?他目光下放,看到钟落落隆起的小幅,连忙好声好气地回答:“陛下正在御书房,和姜大人谈话呢,娘娘这是要去寻陛下?您这怀着龙种的,走路可千万要当心着点儿啊!” 钟落落的关注点不在王富贵的关怀上,她的声音高了几分:“姜大人?女医官姜大人?” 王富贵摇头,忙道:“不不不,娘娘,今日来见陛下的,是真正的姜大人。” 钟落落拧起眉,并不理会王富贵,二话不说,提步快速往御书房方向而去。安媚给了王富贵一个眼神,才跑着小步追上自家主子。 王富贵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事在身,便一甩拂尘,昂首挺胸地离开。 彼时姜超自知罪孽深重,见到闻人御的那一刻,一言不发,马上跪倒在地。 闻人御看到真正的“大腮帮子”,如鹰皋一样锐利的眼睛似是要刺破他的皮相,除了面容相比之前黝黑一些,姜超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这才是真实的姜御医,大腮帮子,粗糙皮肤。 姜超也没有请安,也没有和闻人御交流过其他。他第一句话便是:“陛下,微臣知罪,微臣前来请罪,还望陛下从轻处置啊!” 看姜超还要求自己从轻处置,闻人御就觉得他不是真心知罪,只想把姜超拖出去打几百大板子打到只剩一口气。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句话,闻人御是替姜一闲出气的。姜一闲有个济世行医的神医哥哥,却一身怪病得不到医治,莫非是姜超不知道姜一闲的怪病?那也是他做哥哥的失职。 姜超的声音有些颤抖,“活、活罪?什么活罪……” “朕赐你杖罚三十大板,你可有异议?”闻人御居高临下,睨着姜超。虽则他责怪姜超没有尽哥哥之责,姜超毕竟是姜一闲的亲人,闻人御又下不去狠手。三十大板,以杖儆责。 姜超连忙摆出哭丧脸,苦苦求饶:“陛下,微臣有异议!” “你有何异议?朕的惩罚太轻了?”闻人御心里倒是觉得好笑,姜超还有脸回朝见自己。 “陛、陛、陛下,有话好好说……”姜超的话音被打断,有人前来通报,说是钟嫔求见陛下。 闻人御皱了皱眉,挥手对那小奴才道:“朕在商议国事,不便见她。让她回去罢,好好休息。” 奴才的面色有些局促,听得闻人御这般坚定,也只能苦脸回去通知钟嫔娘娘。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闻人御和姜超。姜超也不知道吃了哪一方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歼笑着调侃闻人御:“陛下,听我家小丫鬟说,您喜欢我妹妹啊?” 被人冷不丁戳破了心思,闻人御脸色大变,凌眉倒竖,两道凛冽的眸光直直刺向姜超。 “姜超,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闻人御带着自己也不懂的戾气,质问姜超。 不知姜超是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看到闻人御暴躁发火,他更加坚定地认为,闻人御就是喜欢姜一闲,小橘子才不会骗他呢。 姜超叩首,打着哈哈:“哎哟陛下严重了,家妹单身多年不曾有人对其倾心,微臣也只是担心家妹的婚事才敢斗胆问陛下。微臣是家中掌事,家妹的嫁娶只能微臣定夺。微臣这不是受了陛下这么多年的恩惠,不知从何报答。如若陛下真的对家妹……有那么丁点儿意思,”姜超伸出手,食指拇指之间留下一道小缝儿,示意微小,“微臣一定把家妹的婚事拖一拖!” 姜超的话很明显了,闻人御聪明绝顶,不可能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 他脸上的表情这才慢慢舒然下来。闻人御懒得跟姜超计较那三十大板,或者说,他觉得姜超还蛮识时务,就取消这三十大板吧。闻人御淡淡道:“姜御医,起来回话,朕有事要问你。” 姜超眨了眨眼,如大赦一般立马站起。“陛下要问什么,尽管问。” “你可知道,姜一闲身患怪病?”闻人御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他注视着姜超,不让姜超有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逃过他锐利的双眼。 姜超感受到闻人御灼灼的眼神,不敢撒谎,也不敢迟疑。“微臣……知道。” 既然知道,你身为天下神医,为什么不替她诊治?! 闻人御心里在咆哮,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从鼻子里呼出一口带着蔑视的气流,他缓缓才道:“自家的妹子,你却让她,忍受了一二十年的身体病痛?” 姜超本还想打趣闻人御,说一句一年就发作十二次,她如今十八岁,也就两百来次而已,哪儿来的一二十年。 但是闻人御周身冰冷强大的气场让他硬生生地憋回这句话,怕是只要他敢说出来,闻人御就敢取他性命。 “微臣……虽是大夫,早些年,对她的病症束手无策。因为那不是病,那是毒。” “继续说。”闻人御漠然。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怪病,无人可解。”姜超叹了口气,思绪又回到圣女的遗书上。 闻人御一惊,“无人可解?朕只知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有毒药,必有解药。”说着,闻人御脸上的表情变得凌冽,“姜御医,虽则你是天下神医,话有几分重量,但朕也不愚蠢。” 姜超冤枉,他就算是敢骗阎罗老儿,也不敢骗眼前这座大佛啊!搞不好这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妹夫,为了家庭关系的和睦,姜超也不能欺骗闻人御啊! “陛下,微臣不敢欺瞒陛下,事实确实如此,也许她身上的毒有解药,但是,世界上唯一那个能够制出解药的人,死了。”茧颜之死,到底给世间带来什么得?什么失? 闻人御喃喃,“那她,还会继续承受月满之夜的痛苦,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姜超也是叹息一声,自家妹儿命中的劫数,怎能是他等凡人可以改变的。 “朕想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姜超犹疑了一下,权衡思量一会儿,才道:“好。” 姜超便把自己和姜一闲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闻人御,他为什么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呢?姜超相信缘分,他今日怎么看闻人御怎么顺眼,这小伙子,肯定将来是他唯一的妹夫。把自己和妹子的事情告诉妹夫怎么啦? 姜超没什么头绪,想到什么便跟闻人御说什么。 闻人御打断口若悬河的姜超:“你说到茧颜,她是曾经的盟主夫人?” 姜超点头。 “朕这里有半份武林盟主的遗书,你需要看看吗?” 姜超心里一个咯噔,他知道闻人御所说的“半份”遗书的由来。 “其实,武林盟主的遗书,是微臣将它一分为二的……” “……” “是这样的。微臣身为武林盟主的义子,本是要好好地将义父的遗书封存,但是因为他死因不明,微臣想制造江湖上的流言,发动江湖人士去查清原因,才出此下策。”姜超抱歉地笑着,“但是,现在却已经不查而清了。因为义母也留给我一封遗书,里面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当晚,闻人御失眠了。 他在第一次知道姜一闲身怀怪病的时候,就觉得她的身份不是姜家小姐那么简单。 闻人御干脆不睡觉了,趁着夜色,飞檐走壁,在皇宫里潜行。 他好些日子没来汀花楼,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 月妈妈来见闻人御,恭敬行礼。 “对了,月侵,武林盟主遗书之事,你不用去查了。” 月侵从不过问“为什么”,只要是花主交给她的吩咐,她一律照做。 “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月侵不卑不亢,答道:“回花主,确实有。不久前,一个声称是四隐阁人的男子在城南公然招纳武林人士入阁,不少武林人士流入四隐阁,对我汀花楼造成一定的威胁。后来,朝廷也来民间征兵,征兵条件皆是,江湖武林侠者优先。” -本章完结- 第九十三章 王牌 闻人御点了点头,“这么说,朝廷征到的兵也不算多了。[]”他心里有些紧张,大凛国国民本来就不多,出兵数量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大泱国。加之大泱国最近发展异常快,对大凛国来说,又是一大威胁。闻人御连江湖人士都召集不了多少,他的胜算还能有几分? 月侵看到花主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她知道花主有些烦心事。 “沈焕最近在做些什么?”闻人御忽然望着月侵。 月侵连忙柔声道:“这丫头在闭关苦修医术。她说她懂的太少,需要恶补。” “如若往后大泱国大凛国之间会有战事发生,本主要她跟随当朝皇帝一同出征,在军中行医救人,多进行实训演练,比她闭关读医术好得多。” 月侵的嘴角抽了抽,总觉得花主和当朝皇帝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莫非他们两个认识? 花主料事如神,也许花主已经预料到两国必定发生战争,月侵不敢多言,她屈膝行礼称是。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月侵连忙道:“花主言重了,月侵是楼中掌事,做这些事情都是月侵的本分。花主您日理万机,月侵只愿替您多分担一些楼中琐事,并不觉得辛苦!” ** 山深林茂,一辆马车飞快地穿行在一条隐蔽的小路上。车夫眼神锐利,一细看,正是秦无衣。 秦无衣到现在并不想跟车里的女人说话,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会破坏大泱国的大事,偏偏自家皇帝老头信誓旦旦说她聪敏机巧。若真是聪敏机巧,他会沦落到天涯逃亡? 想他堂堂大凛国太子,四隐阁阁主,弓卑屈膝在敌国的天牢当差不说,还沦落到给人当马夫。 马车里隐隐约约传来有人啜泣的声音,秦无衣闻声眉头皱得更深。他十分不想理会这个女人,因为马车里还有一个奴婢,她会替他收拾乱子。 挽芳在马车里给秦谦玉顺着气儿,一遍又一遍。她叹息着:“谦玉,你不要责怪东宫。[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在此事上面,你确实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被自己心爱的人怒吼,到底是个什么感觉?秦谦玉平时都觉得秦无衣沉稳平静,不善表达喜怒,还以为他是心疼自己,对她那么温柔。他却忽然那么粗暴,若非两人有着一层兄妹关系,怕是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会怎样惩罚她。 秦谦玉也很委屈啊,她哪儿知道咕咕和大凛国皇宫里其它信鸽的飞行路线不一样啊!秦谦玉顶多能让咕咕知道从大泱国来回大凛国的路线,至于路途中间,咕咕爱怎么飞怎么飞,她也无法教会咕咕具体的飞法啊……当然,也是她失策了,失策了。 没想到闻人御精明得很,鸽子都是飞在天上的生物,他竟然连它们都分得出来谁是自己的,谁是外人的,还准确无误地把咕咕从天空中射死掉落。 她早就知道闻人御视力好,箭法好,没想到,他的智力也不同一般。秦谦玉到现在也不知道咕咕腿上绑着的信写了什么,能让闻人御一把揪出她和秦无衣。 只有闻人御自己知道。 “挽芳,你说,这次回国,陛下会怎么处置我……” 挽芳心中冷笑,面上还是温婉平静地安慰秦谦玉道:“谦玉别慌,你这样一幅好皮囊,于陛下来说,还会有别的用处。你可忘了,要来皇室提亲的皇亲国戚名门望族,都快挤破了头呢。” 秦谦玉不由得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慢慢滑到耳根旁边,细细体会,那里还有一道不容易被发现的细小疤纹,这是她受到圣女恩惠的痕迹。 “可是我,心中有所爱……”她明白自己的地位,只是一颗棋子,秦谦玉很苦涩,没办法左右自己的婚姻,合该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前方传来一声马儿嘶鸣,马车紧接着快速制停。秦谦玉和挽芳险些摔出马车,秦谦玉的公主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忽然想起马夫是秦无衣,她心中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把气儿撒出来。 秦无衣揽开布帘,眼神不太友好,似是强压着心里的怒气,他冷声而快速道:“你们两个,谁会驾马车?” 挽芳诺诺答道:“东宫,奴婢会一些。” “你来!”秦无衣干脆跳下马车,等着挽芳从马车里面出来。“认得回大泱国的路吗?这条小路沿着一直走就是了。没有什么人知道这条小路,你们只管安心往前走。” 挽芳不敢忤逆秦无衣,有些慌乱地坐在马夫的位置上,抓起马鞭,感受了一下它的粗糙。她在等秦无衣上车,大抵是东宫驾车太久,他已经累了。 然而秦无衣站在原地向她交代了几句,不断揉捏着自己的手腕间,并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挽芳这才弱弱地问道:“东宫殿下,您不上车吗?” 果不其然,秦无衣坚决地摇了摇头,对她道:“你好好护送皇贵妃回大泱国,本殿下还有一些事情尚未解决,也不想回去看皇帝老儿的臭表情。”说罢,秦无衣狠狠一拍马屁股,马儿受惊仓皇跑开,挽芳扭着头想看秦无衣,好似有话要说,但是两人已经隔得很远了。 秦无衣内心有些翻江倒海,鬼才知道他到底是多么不待见秦谦玉啊。 秦谦玉独自坐在马车里,神情不安。“挽芳,东宫去做什么了?” 耳边风声太大,挽芳并没有听见秦谦玉的问话。她认真驾着马车,也有些心事。东宫改头换面在那天牢里呆了那么久,合该有些事情搁着没有处理,他是有想法的人,她何必多想。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很多东西,秦谦玉的心空落落的。咕咕和秦无衣,都离她而去了。 这都是谁造成的……秦谦玉的眼里多了些凶狠的光芒,她忽然觉得闻人御英俊的面目变得令人憎恨,他的好皮相下,不也藏着一颗狠心吗?一点后路也不给秦谦玉留下,他不是曾经爱她爱得轰轰烈烈?人说夫妻当是同林鸟……下一句却是,大难当头各自飞。 要是大难当头各自飞,秦谦玉心里还稍微安慰些。这次可是她这只妻鸟被夫鸟逼走,多可怜。 不仅失去了皇贵妃的风光身份,如今大凛国举国上下都知道她犯了滔天大罪,是个落跑皇妃,就连……秦无衣都对她生气,离她远去。她失去了她心爱的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闻人御……本宫定要你好看!”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攥得生疼也不自知。 秦无衣徒步在深山老林中快走,忽然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流水的声音,他一边记路,一边循着水声找过去。 这是一条清流,却不深,流得略急。不需细看就能看到河底的鹅卵石,在太阳的映晒下,似乎能淡淡地折射出一些七彩光芒。 秦无衣慢慢蹲下来,掀翻自己右手臂的衣袖,他的手腕间,有一圈粗藤缠绕编制的手环。 这水还算干净,秦无衣觉得自己还算满意。想着,便把自己腕间手环小心翼翼地拿取下来,放在清水中动作轻缓地洗净。会有人突然闪现抢走他手中的宝贝吗?秦无衣自嘲地笑了笑。世间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莫非还能有人跟踪他不成? 她将会被他永远地藏在心底,她是他不能触碰的禁忌,因为要打击闻人御,只能牺牲她。 秦无衣不会离开大凛国,至少最近这段时间他不会离开。因为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秦无衣掸了掸手环上的水珠,右手不自觉地伸向腰间――这里有一根短笛。 他怎么能够轻易地离开大凛国呢?那样他手里这根短笛岂不是失去了效用?这几个月来给闻人御的毒岂不是白下了?圣女从不轻信他人,也告诉过他这根短笛不能轻易交给别人,只能他拿,这就意味着,短笛只能经他之口吹出音乐,让体内潜藏着毒性的闻人御立刻毒发。 “本宫不知道你有多大能耐,中毒几分深,就算这毒药不起作用,本宫还有一张王牌。”想到姜一闲笑靥如花,秦无衣露出笑容,他的眼里因为这笑意都染上了阴森。 爱情能让人迷惑人心遮蔽人眼,权力和欲/望又何尝不是? 秦无衣把手环套在手腕间,沿着原路返回,又回到小路上。一直随着这条路走,路的尽头就是大凛国的一条官道,也就进入大凛国内了。 天色渐晚,秦无衣一抬眼,终于看到路上点点灯光,便知道,深山老林的路马上就要结束。 他现在所处的方向大概是沐月城东。虽然地处沐月城城界处,于城中心来说比较偏僻,好歹是一国主城,这里也不见得多么冷清。华灯初上,夜市熙攘。 -本章完结- 第九十四章 合理的借口 秦无衣在一家酒馆里落了脚,叫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小憩。(.) 他睁开眼,眼里清明许多。秦无衣斟了杯酒,放在鼻间一闻,觉得这酒着实清香醉人。品尝一口,竟是他曾经从未喝到过的清冽,忍不住赞叹一声:“好酒!” 店小二听闻此言,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客官真是识货,我家店儿,只卖好酒!” 秦无衣旋转着店中的酒杯上下打量,嘴中回味这清冽的酒味,又提起酒瓶,再斟了一杯。 “店小二,你家店里的酒,都是从何方购买的?”秦无衣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此好酒,若是能带回去大泱国一些,他也能不愁喝酒不尽兴了。 店小二闻言却面露一丝苦色,他朝秦无衣挤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容:“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酒啊,不是我们店家自己酿的,酿酒之人,却不准我们说出他的任何消息。” 秦无衣挑挑眉,既然有缘无分,他也就不强求了。 店小二退下后,来到自家后院,数了数地上的酒坛。唉,从公子那边拿来的酒已经不多了,看来他再过两天还得去拜访一下他,好拿一些新的酒回来。 人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店小二也是个识酒之人,凭借上好的嗅觉,闻着那浓而不醉人的酒香,就摸着寻到了酒公子的住处。还好他十分好说话,把一些酒都给了他,并且不收分文。 只是店小二完全没有想到,他再去寻找酒公子想讨一些酒时,酒公子的住处早就人去楼空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掌柜的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心里不得安宁。最近城中皇贵妃触怒闻人御,两国要打仗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伙儿看起来虽是像拉家常那样聊着战事,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打仗的吧。无论对哪国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打起仗来,伤亡都是两个国家的平民百姓。 这都不算什么了,掌柜的就怕一打起仗来,他的酒馆没了生意,他要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啊? 大泱国那边,为了让煽动国内老百姓对战事的认同感,秦意不得不伪造流言,放下话去,说大泱国尊贵的美人公主在大凛国受了多少苦难,不仅被宫中奴才欺负,招人使唤,甚至被人绑架凌/辱,却得不到闻人御的一丝怜惜。(.$>>>棉、花‘糖’小‘說’) 大泱国里人尽皆知谦玉公主天姿国色,国君将她指配给闻人御,早就引起许多贪色公子们的不满,这些公子大多拥有一定的财权力量,一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在敌国过得不好,他们十分愤怒,这一愤怒起来,又怎么会消停? “陛下,目前的事态就是这样的。”一个奴才跪倒在地,匍匐着对秦意汇报。 秦意听着下人的传话,他似乎很满意当下的百姓对这起流言的反应。 “再过几天吧,过个两天你来向朕汇报,朕要看看,朕的子民是多么顺着朕的心意。” 秦意的身旁坐着一个衣着华贵,姿貌雍容的中年女子,看起来比秦意的年龄小上几岁,容貌和秦无衣有一些眉眼间的神似。这个女人,就是大泱国的皇后,浮娣,秦无衣的生母。 浮娣笑了笑,朝着秦意说道:“陛下还是好计谋,浮娣佩服。” “还是皇后提醒得好,皇后想得周到,真是个贤内助。”秦意竖着拇指夸赞。又对着那宫奴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殿内就剩下皇帝皇后二人,浮娣忽然叹了口气,带了些责怪的意思:“你也不召请无衣回来,他都多少天没回宫探望本宫,他不想念本宫,本宫倒是惦记他。真是个不孝子。” 秦意被自己的口水哽住,向浮娣投去微愠的目光,他声音略微高了一些:“朕哪一次哪一封信里没让他回来?他自个儿不回来,皇后你还把责任推卸给朕。” “罢了,无衣怕是有要事在身。本宫老了,不知道他这年轻人脑子里想的什么,由他去。你不是自诩还年轻吗,就让他在外面多走一走罢。等你退位,管他愿不愿为帝,非他不可。” 秦意挑眉,他何尝不知自家儿子的心性。打小秦无衣就争强好胜,贪慕权力,秦意有能力当上皇帝,就有能力看出秦无衣的本性。这帝位,他的儿子可是在意得很。好在宫中只有他一个皇子,否则在争夺王储这事上又要掀起什么样的妖风孽雨。 “朕现在只差给出兵大凛国来一个合理的借口,正在营造气氛。过个两天,朕让人去民间鼓动煽风,百姓们一定会怨恨大凛国,只想朕早日出兵,踏平他们。” 秦意摇头晃脑地谋划着自己的计策,脸上的表情十分愉悦。 浮娣站起身,四处走动,“皇帝还是会利用人心。那些来求过亲的皇亲国戚在民间也都小有名气,只要他们不悦,民间肯定会有拥护他们的声音。所以皇帝,还是多在这些皇亲国戚高官贵族的耳边煽风点火吧,必然有奇效。” “皇后的想法和朕一样,果然是朕的女人。”秦意咯咯笑着,眼神里暧昧不清。 大泱国的市井生活和大凛国相差不大,无非是大泱国的气温常年比大凛国低,在这边的市集上,毛绒制品的销路要比大凛国宽得多。然而大凛国的环境更适合野兽的生存,商人将野兽身上的皮毛取下,做成毛绒制品,把多余的存货卖给大泱国,这样,两国产生部分贸易。 谦玉公主在大凛国受苦受罪的消息一传到民间,就连做生意的大伙儿都不乐意了。谦玉公主这么一个绝世美人,放到闻人御那边,他不怜香惜玉就算了,还暴殄天物?!太不能忍了! 一些商人纷纷与大凛国断绝了生意上的往来,想要以此来报复大凛国。 两国战争箭在弦上。这样的感受反映在军营里最明显不过了。 夜深了,这天晚上风特别大,似乎整个营帐都在摇晃。若不是桩子打得结实,恐怕此刻已经被风掀翻了。陈大将军亲自出帐巡视,风一大,军营里就容易失火,这是他行军多年得出的结论。所以四处都熄了火,也不点灯,军营上下显得比平日清冷太多。 陈大将军的目力极好,他四周巡视一番后,绕身登上了九重楼顶——九重楼是整个北疆最高的一栋楼,这里曾经是一群僧人居住的地方,这九层楼也是他们平日礼佛之地。后来不知怎的,这些僧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留下这九重楼平地突兀起,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站得高才能望得远。陈大将军名叫远威,陈远威,陈远威,他这一辈子的心愿就是威名远扬,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敌军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会闻风丧胆。 陈远威的目力极佳,他登上楼顶,放眼一望,远处的濉河对岸,点点灯光,映在他眼中,却让他感觉到冷。 前些日子,杨栾遣帮辅捎来口信,是关乎军营安危的大事。好在杨栾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否则,陈远威丝毫不敢想象,若有一天,军队的粮草被人放火烧掉,军心崩溃的景象。好在一切都来得及,他们已经挽留下局面,也许能够成功规避大泱国的歼计。 陈帮辅站在他身后,沉声道:“将军。” 陈远威转过头去:“嗯?” “看来两国是避免不了一场战争了。凡事都是会有出路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军你也莫终日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帮辅靠近陈远威一些,语重心长地安慰他。 陈远威愣了愣,“本将军的哀愁,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吹来,像针刺一般,又痛又麻,如此恶劣的天气,瞬间整个九重楼似乎都晃了晃。 因为风声,帮辅的声音不禁大了些,“我看得出来!” 风确实太大了,人若是站得高,被大风吹着,很容易失去重心。没有办法,两个人只能慢慢从九重楼上走下来,回到平地之上,心里才安生几分。 濉河对岸的灯有那么多,看来出兵人数并不少。陈远威心里悲叹,他自认为平时操练军队尽心尽力,军队里每一个将士也都很认真,身手都很不错。但是他们也没有强到能以一敌十的地步,此次发生战事,即使全力以赴,也怕是会伤亡惨重。 既然下了九重楼,有些话就不能说出来。将士们都是有血有肉,也会有自己的担忧。他不能把这些负面情绪首先传递给他的将士,身为将领,他要领着他们上阵杀敌,不能退缩。 “天色不早了,大家伙儿都早些休息吧!今晚会是一个大风的夜晚,凉爽!”陈远威朗声道。 帮辅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除了巡逻兵,没有巡逻事务在身的兵士皆进了帐篷睡觉。 天色又暗了一些,仿佛大风天的夜晚黑得比平日都快。不用多久,夜色就很深了。没有灯光的军营,安静冷清。 -本章完结- 第九十五章 思女人 这么多的帐篷,里面睡着陈远威一手带领的兵士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些兵士承载着整个大凛国的安危之任,他们有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叫做骁戢。骁戢里又分为很多个小的营,这样方便统领。要说军中最大的将职是陈远威,那么次之的单位就是营,再就是每一个兵士本身。 某一个不起眼的军帐里,借着从帐篷透进来朦胧的月光,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明得很。这个兵士扭来扭曲翻着身,心头混混沌沌,睡不着。 他旁边睡着的男人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你也失眠了?王七杰?” 被唤作王七杰的人声音忧郁,又扭了扭身子,躺平之后放开了眼光,才道:“外面的风声呼得我害怕。唐烈,你也失眠了?原来你也跟我一样,到现在都没有睡着。” 唐烈虽是心中有些担忧,他也不至于消极到失眠。唐烈是个乐天派,除非火烧到屁股眼儿来,他觉得一切都是可以挽救,不必太过愁虑。倒是王七杰翻来翻去,他哪儿能睡得着觉? 唐烈自然是不敢把责怪王七杰的话告诉他,稍加思虑,他淡淡道:“这有风的天气来得少,一来就是今日这般的大风,你害怕,我也会害怕。万一睡着睡着就被风吹上天了……” “……”王七杰没有说话,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烦躁地翻身扭动。 唐烈个木鱼脑袋,见王七杰这个模样,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哎,王七杰你是不是思女人了?” 王七杰就着黑灯瞎火一拳头锤到唐烈的胸膛上,低喝道:“你他娘的,我是那种人吗?!” 唐烈吃痛,大叫出声,又马上警觉噤声。这么晚了,各位将士们按理说都要乖乖睡觉,他可不能逻的人听见他们还醒着并且制造噪音,这在军营中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唐烈听到帐篷外有些动静,立刻安安分分的,什么也不敢做。他发誓,若非现在是大晚上,他一定不吃这个哑巴亏,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一拳头还给王七杰!这小子,趁他不注意就给他来了一锤头,他还不能还手,真是太狠了! 王七杰的心情十分平静,用细如丝缕的声音,似是感慨,似是叹息:“我想家了。” 唐烈猛然听到这四个字,眼珠瞪得大了些,内心开始渐渐平息沉静。家?唐烈也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依恋的地方,先有家,后有国。家才是最贴心的港湾。 这个话题,在军营中,很少有人敢提起。倒不是因为触犯军规,军规里并没有规定大家不能讨论“想家”这个话题。远在百里之外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有来自远方的牵挂。多少年来,戍守边疆不能回去探望他们。“家”这个字眼太过敏感,大家都不愿意提起。 “我家一共七个孩子,我最小,然而上头六个,除了老大,都是姐姐。所以我叫‘七杰’,母亲早就打算好,把我生出来后就不再生了,以我的名字体现爹娘对我们七个的期望。”王七杰忽然说起了自己名字的来历,唐烈一听,决心不再睡了,就这样当个听众也是极好的。 “大哥经商有些成绩,而我从小仗着母亲的疼爱,不学无术,终日无所事事。也因为如此,我喜欢的姑娘她看不上我,于是我就来参军了。”唐烈听着王七杰语气中的变化,觉得他的内心是落寞的吧。 “最开始想来军营,我大抵是冲动,并且有故意惹怒家人的意向。他们却真的没有挽留我,我更是挫败,在军营中的前一年,我几乎还在与家里怄气,书信不回,探视不见。如今已经过去两年,我受到军营中这么多人的照顾,关切我,迁就我,大家就如亲人一样,让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说到此处,王七杰忽然翻了个身,一本正经地问着唐烈: “唐烈,你会不会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唐烈默不作声,王七杰便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了。“可能是这种预感侵蚀着我的大脑,在此前,我没有任何一段时间如同最近一样想家。或者说,在这种预感的强调下,我开始想家了。倒不是贪生怕死,贪恋红尘,我只是想家……” 唐烈轻轻地“嗯”了一声,这种感觉他也有过。毕竟他也年轻过,轻狂过,也因为冲动做过一些令人遗憾的事情。好在一切都只是令他遗憾,而不是后悔终生。[] 这些话题慢慢地打开了唐烈封闭的心,他张了张唇,两人又是一段沉默。沉默过后,唐烈轻轻对王七杰道:“谁会不想家呢?谁都贪生怕死,你会,我也会。我曾经因为与家人赌气而出走,险些遭歹人毒手,那时候才觉得亲情可贵。后来他们执意让我参军,也是为了保护我,锻炼我。很多时候,性命和忠孝义不能同存,当忠孝义中的任何一种,你觉得它的重量超过性命之重,才会奋不顾身,生死可抛吧。哈哈,我都随口一说而已,你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感受到来自王七杰炽烈的目光,唐烈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发麻。他可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子汉,被另外一个男人盯了许久,不知是他说的哪句话引起他的共鸣,还是他对他有意思…… 这个另唐烈感到不安的夜晚终于过去,薄晨曦光,公鸡尚未打鸣,唐烈就主动爬起床去巡逻。 昨晚的王七杰真是太可怕了,他唐烈是一个十分正常而且完整的男人!王七杰偏偏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这不是故意让他活受罪吗?!唐烈无奈,自己又吃了个哑巴亏。唉! 姜一闲连着两晚没有休息了,这两个晚上,包括白天空闲下来的时间,姜一闲都在做女红。 大凛国民间的姑娘们有个习俗,于自己重要的男人要离家远出时,送上自己绣的一块手帕,无论两人相隔多远,手帕能够传递两个人的心绪,无形中拉近他们的距离。 再看看姜一闲伤痕累累的左手,她稍微分心,手中的针似是被人注入了灵气,好巧不巧地全能戳进她的左手里。不一会儿,又是一道血珠。然而她怎么可能做到不分心…… 他此刻在做什么?他是在整理行装,准备出征了吗?还是在和他心爱的后妃共度*? 姜一闲忍不住抬眼望着月亮,唯独这一轮明月,是她能和他共同享用的东西。 她手中的活儿没停,一分神想到闻人御,左手指尖传来的刺痛感猛然把姜一闲的思绪拉回。 小橘子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看到姜一闲仍旧坐在灯下刺绣,她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她怎么能听信了姜一闲的话,真就教她刺绣的手法了呢?现在她倒是会一些刺绣,可是她这样没日没夜地赶着绣工,就是她自己不嫌累,小橘子看着也会心疼啊。 听到脚步声,姜一闲下意识地抬眼,见到小橘子,淡淡笑了笑,“现在什么时辰了?” “凌晨子时。” 姜一闲丝毫不因为时间感到惊讶,她招徕小橘子,把她绣好的刺绣拿给小橘子看:“这蜜蜂我绣好了,只是,好大一块布,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橘子无可奈何,只得帮姜一闲打量打量。她家小姐的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犟得很。要是小橘子不告诉她自己的观点,怕是她还要去找些乱七八糟的人去问,到时候就麻烦多了。 “我觉得呢,少了一朵花。蜜蜂最爱的东西莫过于花朵了,反正手绢还空得紧,你就在左下角,随随便便绣朵花儿就行。小姐,可千万别绣复杂的,万一绣错一针,这蜜蜂也白绣了。” 姜一闲觉得小橘子所说有理,思忖会儿该从何处下手,该绣什么花。 小橘子掐指一算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些什么,张口就道:“小姐,你就在这个位置,绣朵兰花。” 兰花?姜一闲心中闻人御的模样,和花对照起来,就是一朵淡雅而高傲的兰花。 小橘子想的则是,兰花花瓣少,花儿也小,颜色简单,绣起来多方便呀,免得小姐再遭罪。 忽然间,玉生烟的房门被人叩响,不等姜一闲答应,那人先推门进来了。姜一闲皱眉一看,竟是父兄。 原来姜超这么晚了也没有睡觉,那一瞬间,姜一闲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闲儿,父兄出去几个月,你还学会了做女红,不错不错。”姜超大笑着走近,小橘子和姜一闲皆是一脸懵逼,不知道姜超在一个人开心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姜超继续道:“不知道闲儿绣这女红,是要交给谁呀?该不会是绣给我的吧,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说完,姜超自己都想打自己一巴掌,他何时成了油嘴滑舌之人,这一段话,分明是下三滥小混混口里调戏女子的话语,他真是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小橘子摊摊手,看出了姜超的局促,内心平静,甚至还想笑。明明知道姜一闲就是绣给程小虎都不会给自家父兄,他这话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些…… “呃,闲儿,别多想,我没有觊觎你手下女红的意思。”姜超心虚,迎上姜一闲怒视的目光。 小橘子偷偷瞄着姜超,姜超盯着姜一闲手中的绣工,明明满是好奇探寻的模样,还说自己没有觊觎,分明口是心非,不愿承认,就是个大骗子。 其实姜超只是在思量自家妹子这是给谁绣的手帕。看到她手上点点红痕,手帕上也有血迹,姜超默默无言,心里大抵知道这东西将要归属于谁了。 小橘子说,姜一闲这几个月没有跟其他男人往来过,也没有别人上门提亲。她能接触到的男人,除了朝中一群歪瓜裂枣歼臣老臣,就只有闻人御了。闻人御那么英秀,姜一闲肯定喜欢。 可姜超此刻就想调侃调侃自家妹子。他走上前几步,干脆直接站在姜一闲的身后,“妹儿啊,你看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家的哥哥都抱上侄子了,咱们家还半点动静都没有。” 姜一闲脸色突变,手中的绣帕被她丢在桌上,她低声喝道:“父兄,你别替我c心,我不嫁。” “啊?你怎么可以不嫁人呢?”姜超得意洋洋,想逼逼姜一闲,看她还能不能说出些别的。 姜一闲对着他怒目而视,“父兄,你可千万不要替我自作主张。就算要抱孩子,也是先抱你的才对。你这儿没有动静,就更别说我这里了。父兄还是先多担忧担忧你自己吧。”姜一闲垂眸,故作平静。她实则很担心她的父兄会私下里和别人做了约定,要把她嫁出去。 姜一闲越想越怕,便补充了一句:“何况,我现在也在朝中为官,我是姜家的收入来源。父兄你已经不再是姜御医了,若是在这样尴尬的时刻把我嫁出去,姜家会沦落到喝西北风的!” 姜超内心莫名地想笑,什么应该他先抱孩子啊,什么她在朝中为官啊,都是虚的。自家的妹子,他能不懂?心里有人了,就谁也说不动了。 只是……姜超没想到…… 姜一闲朝着小橘子暗地里使了个眼色,小橘子点点头,找来长绳和棒槌,趁着姜超不注意,立马把长绳套在他身上,把他绑在躺椅上,绕了好几个大圈,这下,他要是想跑,要么背着这厚重的躺椅一起跑,要么,向二位姑奶奶求饶。 姜超仰天长啸,他不过三个月未回府,什么时候地位变得如此低下了?! 姜一闲拿着棒槌,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眼神离带着威胁之意,就连棒槌也是在他眼前晃悠悠。 “父兄,说!你是不是和谁做了什么肮脏的交易,想把我嫁出去?!” 姜超欲哭无泪,很委屈,但不敢说。他没有啊,他真的没有!!他哪儿敢私自动闻人御看中的女人啊!姜一闲这不是在开他玩笑嘛?!他只是帮闻人御试探一下自家妹子喜欢的是谁啊! 于是这个晚上,为了教训父兄,姜一闲荒废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绣兰花。她不得不在子夜里多花些时间,弥补这一个时辰的损失。 没有人可以坚持一直不睡觉。姜一闲是个需要吃饭需要休息的人,她自以为自己可以靠意念坚持下去,没想到,还是没有抵过身体本能的反应,夜很深了,房中只有她一人,她指尖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神渐渐地模糊起来,终于,劳累过度,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日,本是来玉生烟提醒上朝的小橘子,看到伏卧在桌上的姜一闲,心中生出一些自私,就让自家小姐多睡会儿吧,小姐辛苦了两三天,今日的早朝,不去也罢。 于是姜一闲成功地错过了这天的早朝,然而早朝上,闻人御要宣布很重要的事。他眼神淡淡地扫过朝下众臣,很意外地没有看到姜一闲,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闻人御如同往常那样,先问一句:“今日可有人要进折子?” 杨彦上前几步,“陛下。”杨彦双手上举,过了头顶,手上捧着的,正是另外半块兵符。闻人御手中已经了左兵符,只差杨彦手中的右兵符,前往边疆,出兵迎敌。 “陛下,两国战事迫在眉睫,微臣是支持战争的。因此把右兵符交予陛下,望陛下好生保管,并且……大胜归来。” 闻人御亲自走下台阶,结果右兵符。心里有些沉重,却还是一字一句坚定道:“朕一定会的。” 新征的兵大约三千人,他们没有任何作战的经验,也不知道上战场的基本素质,这些新兵需要一定的时间操练。闻人御又是准备好了亲自出征的人,他将和新兵一起,前往北疆。 朝中大臣不免开始议论,李康站出来道:“陛下,实则您完全可以战事发生以后再前往战争前线。濉河离骁戢最少也有五里,大泱国不可能不挑一个离我军近一些的地方作战,他们必定会带上帐篷和所有的行装,一旦发生战事,举军齐迁,路上大抵需要两三天。陛下您骑术一流,大可以让新兵先行出发,您在之后赶去营中,免得路上受苦。” 闻人御一摆手:“不必了,既然朕已经做好御帝亲征的决心,朕就做好了受苦受难的准备。朕虽然是一国君主,说到底也是大凛国之子,朕和他们一样,需要抗战上前线,保卫国家,那么,朕的待遇,为何要与他们不一样?” 李康便不再说话,后退一步回到队列中。 杨彦站出来,请命道:“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杨爱卿当说无妨。” “臣的女儿,昨晚以死相逼……若陛下不让她一同上阵杀敌,她会以死表她决心!”杨彦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又是一拍大腿,唉,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倔强闺女! 其实也不是以死相逼,她的女儿拿着绳鞭扇地,威胁他,让他编造一个借口,好给杨栾一个上前线的机会。 杨栾知道自己就算是偷偷地跟上行军,闻人御也不会责怪她什么。但是万一被别人发现,这多让闻人御难做啊!为了保全闻人御的面子,杨栾只得牺牲自家父亲了。 闻人御不温不火,似是夸赞似是调侃:“朕很是欣赏杨大将军女儿的脾性,巾帼不让须眉,相比之下,竟是让世间无数男儿都失了气概。朕准了,让杨栾她爱惜自己,少来以死相逼。” 杨彦嘴角抽了抽,怕是闻人御知道这是他随便编出来的鬼话,不道破而已。 “朝中当下还有一个事情。朕离开皇宫,宫廷事务不能一日无人接管。朕要指名两位监督,从朕离开朝廷的一刻起,替朕处理好朝中的一切事务。两位监督的意思将代表朕的意思,朕希望诸位大臣,一定要积极配合两个监督的命令。当然,两个监督会是互相制约的,朕不会让独权篡位再一次在朝中发生。”闻人御朗声道。 “可有哪些大臣想自告奋勇的?”闻人御话音刚落,朝中一下子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众人虽是对监督一职抱有一些好奇,却不敢轻易尝试。这么大的权力,万一自己没有把持好,变成了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背上千古骂名,这可如何是好。 闻人御眼神冷淡地扫过众人,不疾不徐开口道:“既然没有一位爱卿……” 闻人御话音未落,被一道男声打断。众人寻找那声音的源头,是杨彦! 杨彦跪倒在地:“陛下,臣愿意当监督!臣一把老骨头,在沙场上是再也不能发挥作用了,但愿能再内朝中多替陛下分担一些事务和忧虑。” 闻人御尚未开口,林阳也跪了下来:“陛下,臣也愿意一为监督。” 朝中人沸腾起来,杨彦和林阳二人,不是朝中出了名的死对头吗?曾经一个是文官之首,另一个是武官之首,每个人都手握一部分兵权,以此压制皇权,因此,也骄傲得很,互相看不悦。 闻人御很是满意,这两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互相勾结,来谋权篡位的。 “那就这样。听朕命令,自朕离开皇宫起到朕征兵归来,暂时提携林阳为左监督,杨彦为右监督,二位监督平分帝权,替朕处理好战争时期所有的内朝事务。一切内朝事务需要左右监督同时印章才为生效。也希望其他大臣能够支持左右监督的管理和分配。” -本章完结- 第九十六章 惊夜白 皇家演武场是沐月城里最大的军事演武场,也是宫廷里御用的演武场。[]偌大的平地上,放眼望去,清一色都是身着兵父铠甲兵服的壮士。他们安安静静地盘坐在地,眼里带着探寻和张望。演武场的擂台是这块大平地的唯一制高点,也是皇帝和将领们指示下令的地方,到现在为止,擂台上依旧没有一人。 不多时,有耳力较佳之人听到风中恍惚遥远而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不由得侧脸将耳朵贴近地面,仿佛还能感受到地面因为齐步踩踏产生的晃动感。 是闻人御,带领着五千风虎军,信步前来!风虎军是一只威名赫赫的精锐部队,谁人不知! 演武场中原本的三千人不约而同地往场内平行移动,保持着队伍的整齐。闻人御带来的风虎军从演武场狭窄的门分批进入,队伍很长,望不到尽头,但随之而来涌入到每一个人心头的是,渐渐高涨的士气军威!心中本有一些对战场的惧怕和焦虑,都被冲散变淡。 当五千人填入演武场,空落落的地方变得满满当当而纵横有序。有人猛然发觉,原来这演武场也并非大得出奇,瞧瞧,这八千人,便能将它填满。 闻人御今日身着铠甲重服,一身军人打扮的他,英俊不减,反而增添了几分傲气。闻人御在擂台上宣读着军规军法,这是他在出发前能够做的,提升新兵素质的事情。领兵训练之事,还是交给军营里有过训练新兵经验的人。闻人御虽有一身过人的骑射技法和武功,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浅显易懂并且快速地把他的经验传授给别人。 “……军规即法,军令如山。如有违背,就事论处。轻则杖罚几十,重则取其性命。” 闻人御自封指挥使,这个身份很特殊。他不同于将军,也不同于参谋。参谋不用亲自上阵杀敌,将军理论上则不用洞悉整体局势。指挥使一职相较于参谋和将军,两个身份的任务同在。 月侵曾经告诉过闻人御,风虎军多年未经他手训练,其忠诚度有待考察。他此次十分大胆地把风虎军带出山,十分冒险。可是如果不把风虎军并入军队,大凛国的兵数堪堪十万,怎么对敌大泱国的三十万?只有风虎军拥有以一敌十的能力,他一直都知道。风虎军不过是太久没受到闻人御的操练才对他疏远了,然而他有信心,把风虎军的忠心再带出来。 台下八千人,却安安静静,无甚噪音。又因着整个演武场微微下陷的盆地地形,有人说话,四方很远都能听得清。这时候,有人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似是挑衅似是邀请,对闻人御道: “听闻陛下武功一流,我想在您手下试炼,也好让大家见闻见闻,江湖传言是不是真的。” 闻人御不认得此人,但从他不逊的口气来看,这人并非出自风虎军内,那必定是江湖绿林了。 这是个好兆头。闻人御倒想借此机会威慑大家,让他们更加坚定为国效力的信念。 有道上混的人,一眼看到他身后背着的弓与箭,便知这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疾流箭,寒升! 得到闻人御的首肯,寒升大步流星地走到擂台上,对闻人御抱拳推手:“我叫寒升。虽则陛下是九五之尊,我这粗人不懂什么道理,只知道打打杀杀,若有冒犯,还请您多多担待啊!” 闻人御也对着他抱拳,笑着点头,再转过头来对着台下说道:“大家都不必介怀!朕只在朝中是皇帝,到了演武场,到了军营,朕都只是一个指挥使而已。还记得朕说过的‘军法如山,军礼最大’吗?若是你们在营中遇到佩服的人,行军礼,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台下众人纷纷为闻人御一番话语所打动,想不到,这是一个没有架子的皇帝!遇到寒升那样顶撞无礼之人,竟然没有龙颜不悦,还悉心地再给大家分析军规军法。 两人互相行了个抱拳礼,闻人御对寒升示意,让他先请。 寒升当仁不让,取下肩上的弓箭,反手拿出一根箭羽。寒升握紧了手里的弓弦,慢慢抽箭,上弦,开弓――锋利的簇尖,对准闻人御的眉心。 闻人御似乎没有感受到来自寒升的压迫,他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微微蹙起眉毛。 台下人纷纷紧张地看着擂台上的状况,寒升的疾流箭可是出了名的准,他箭一出,若未见血,这根箭怕是就废了――寒升从不会捡回自己未射中目的物之箭羽,那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寒升却因为闻人御不动如山的气概,微微震惊,自内心传到手指尖,由是寒升拉弓的手指也不禁一跳,一丝锐气破空的轻响,白色箭羽出得飞快,似乎要与光天白日合为一体。[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支箭,就要射穿他的额头,闻人御,就会输了。 “嘶――”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寒升也是胆子大,这可只是友好的试炼,他这一箭,竟然直瞄准人的眉心!这里是人的一大死穴之一,刺穿了眉心,怕是命也就救不回来了。 如同平地惊雷,电光火石间,一道耀目的银亮“铮”的一声,自闻人御右手下斜窜出来,在他额头前不到一掌的距离,那道亮光准确无误地迎上来自寒升的疾流箭羽,“叮――”碰撞声清脆,火星一溅,箭的去势太快,被击飞的瞬间如流星般闪过。 “好!” “太准了!”台下有人被闻人御的风姿所摄,一时忘形,按捺不住地赞叹出声。 寒升本是优势的局面被闻人御一下扭转成逆势,他耿直的个性让他丝毫不服气。台下八千双眼睛看着他,他这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疾流箭,不能失了它该有的名头! 没留一丝喘息的空间,寒升的第二只箭已经飞快离开了弓弦。这第二只箭,准确地瞄准了闻人御的心口。第二只箭在空中飞射之时,人们才将将看清,原来寒升一次性射出了四把箭羽出去!真是狠心至极!!看到箭羽在空中飞迸的方向,原来,他瞄准了闻人御的眉心、咽喉和左右心口,把闻人御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的退路全全封死! “好箭!”闻人御一声断喝,身形如疾风般快速飞转,张手抬臂,两把短小笔直的袖刀快速弹出,刀箭相击,竟如金铁交击,铿然一响。如非亲眼所见,台下众生实在无法相信,这疾电惊雷般的箭势,连石板都禁不起这一箭的力量,却被两把小小的袖刀凌空拦下来! 然而,正中左右心口和咽喉处的那三箭几乎要刺穿他时,闻人御迅速扬起右手,袖刀反射着阳光,那耀目的银光乍现,刺疼了寒升的双目,与其同时,闻人御当胸两箭应声断裂;说时迟,那时快,那一道瞄准他咽喉的白色箭羽,随着闻人御身形的疾转,擦着他的耳侧掠过,箭尾带过的疾风,扫起了他鬓边的一屡发丝,倏地飘扬起来。 这四箭,和闻人御架出袖刀,折断箭羽,闪身躲避,几乎都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寒升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这是袖刀!相传当世只有一人利用袖刀作为看家武功……加之使用它的主人犀利的身法,想必那双袖刀,薄如纸而亮如镜,就是曾经名扬江湖的“惊夜白”! 百闻不如一见!不仅是三千新兵,就连原来的五千风虎军,也因闻人御的绝世功夫而震惊! 想不到,执政数年的闻人御,还是没有放弃掉自己的毕生武学!他们不由得更敬他一分。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寒升两度先出手,并且犯规一次射出四箭,于闻人御来说,毫发无损。他心中明白,良机已失。寒升知道,纵然他继续跟闻人御比试,也不是他的对手。 寒升不由得赞叹他的功夫,想着,已经对闻人御行出一个军礼。 台下八千人,也跟着寒升,纷纷朝着闻人御行出军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闻人御有些无奈,不是说好的在演武场不当皇帝吗,怎么又高呼他万岁来了。 他扬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寒升走下擂台,待场上静下来,闻人御斩钉截铁道:“沙场上不要称呼朕为‘万岁’,叫朕指挥使就好……呃,朕,我,我会注意一下自称。” 大军定好明日清晨出发,明日也算个黄道吉日,还有一个晚上时间留给军人与亲眷告别。 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便拉着军中的同伴喝酒去了。闻人御看到人烟渐渐散去的演武场,心里有些感怀。他有牵挂的人,可是,他不能和她道别。万一看到她了不愿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姜一闲一觉睡到傍晚,连家里的晚饭都没来得及赶上。 她很生气,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像头猪一样,能睡那么久! 绣工还没做完,姜一闲起床草草洗漱,便开始绣花,废寝忘食的状态看得小橘子怀疑人生。 若不是小橘子给玉生烟里散了些无毒迷香,自家小姐才不会睡得这么好呢。小橘子都是为她好,看姜一闲一起床就是绣啊绣的,小橘子就觉得自己给她下迷香是正确的选择。 姜超在街上游荡,看到许多穿着军服的人从皇宫的方向走来,他很疑惑,便叫住一个兵士打扮的人,问道:“大兄弟,街上这么多壮士,都穿着兵服,这是要干嘛了?” 这位大兄弟觉得姜超简直活在自己的梦中,“你不知道?都要打仗了,你还不知道?” 姜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我知道要打仗了啊!”废话,他那么关心天下事,能不知道? “明日,当朝皇帝就会带着我们前往边疆了。街上的兵士,都是回家道别去的吧。” 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在姜超的心头炸开。他来不及跟这位大兄弟再多唠嗑几句,撒腿就向姜府的方向跑去。怕是整个朝廷里,就是姜府不知道闻人御即将出征! 姜超想着自家妹子的小手帕,这姑娘,肯定是要把手帕交予闻人御的。闻人御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啊,姜一闲今天睡了一整天,绝壁不知道闻人御要明日就要出征!他走了,那手帕交给谁?!自家妹子熬夜几天绣出来的东西不能烂在她自己手里! “闲儿!闲儿!哎哟――”姜超跑得急,没看到玉生烟的门槛,差点连滚带爬地摔进屋子。 姜一闲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父兄狼狈的模样,她莫名地觉得开心。 “闲儿啊,你知不知道,陛下明天就带兵出征了!”话音一落,姜一闲嘴边的笑容瞬间僵直,她的眼神似乎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点上,就在姜超想拍一拍姜一闲的肩,就怕她失了魂魄,姜一闲忽然坐回椅子上,瞪大了眼,穿针引线,快速地绣着花儿,只是指尖莫名在颤抖。 小橘子忍不住转过方向,看了看姜一闲绣工的进度。只是描了个花瓣的边线和花芯,花儿的颜色半点都没有填上去。就算姜一闲现在绣得足够快,她也需要熬夜。 “二小姐,你是打算,明天清晨去找陛下,把手帕交给他?”小橘子不禁开口问道。 姜一闲停住,她在思忖这个事情。是今晚连夜去找他,还是明天早上呢? “小姐啊,其实,这花儿你绣到现在这个样子,也可以了。陛下看了之后,肯定明白这是一朵花。”小橘子再看了看小姐绣的蜜蜂,歪歪扭扭,其实吧,也不像个飞翔生物不是? 姜一闲把针线往桌上一扔,握紧了她的小绣帕,决绝道:“不绣了,我要去找他。” 小橘子看着姜一闲飞奔出府,心中感慨,这速度,跟有头狼在身后追似的。 姜一闲一路飞奔,她跑步的功夫底子可深了,就姜府到皇宫的这段路,难不倒她。 迎着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划过她的眼角,碰到风,还会觉得冰冷。可笑,她有这么舍不得闻人御吗?不就是出征一场战争!闻人御也能在后方指挥,没有生命危险,不是吗? 当宫中信不闲走的公公议论着“陛下自封指挥使”,姜一闲依稀听得。指挥使?那不是一个,要上战场亲自迎敌的头衔吗?闻人御真傻!一国之君怎么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呢?! 王富贵一见到姜一闲心急如焚,两眼通红的模样,好心还想跟姜一闲嗑两句安慰安慰她。然而姜一闲毫不领情,不想与他纠缠,推开他就往恪己殿跑去。 王富贵身子一个不稳,向后倒在地上,屁股上传来的痛感让他“哎哟”惊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啊!哎哟!”王富贵指着姜一闲跑走的方向怒喝,这是第几次了,她还在顶撞公公! 姜一闲跌跌撞撞地闯进恪己殿,原以为只会有闻人御一个人,他会原谅自己的失礼。没想到,里面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姜一闲和闻人御对视三秒,姜一闲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语凝噎。心中本是有千句话万句话想要同他说,等到见到他本人,那些话似乎一瞬间在喉间哽住,再也出不来。 杨栾自是不认识姜一闲,看到她冒冒失失,杨栾觉得熟悉,她一下子想到曾经的自己。 沈焕自是认得闻人御的心头肉,可看到姜一闲用警觉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的内心也不由得慌张了一下。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要产生什么误会吧……她只是个大夫,军医! 看来闻人御的夜晚也不会孤寂。姜一闲上前几步,把腰间的绣帕拿出,扔到闻人御身上,转身就走。绣帕上还有她做绣活儿时候留下的血,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洗干净它。 自手臂注入的一股力道,瞬间把姜一闲的重心移到后方,姜一闲没有防备,也没站稳,直直向后倒去,紧接着落入一个带着兰草香味的宽广怀抱。杨栾和沈焕尴尬地把眼睛别到一方。 姜一闲云里雾里,对上闻人御灼烈的目光,他方才不是离她很远吗,怎么忽然间就把她拉到身边,莫非他的手有十米长?可是他的人也在她旁边诶…… “一闲,不要误会。” 姜一闲有没有听错,他唤自己“一闲”?既不是姜御医,也不是姜一闲。而是亲近的人才会省去单字的名称,被他生生叫出来,姜一闲甚至不知所措。 杨栾干脆起身跪别:“陛下,臣明晓任务了。明日清晨,臣会在皇城出口等候。” 沈焕一见,也连忙道:“陛下,沈焕了解时辰和地点了,先行告退!” 恪己殿里只剩下闻人御和姜一闲。姜一闲怔怔地扭头看着两个姑娘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回头一看,一头栽进闻人御炽烈深邃的眼眸中。 姜一闲害羞地别过脸去,鼻间感受到一阵阵细而略急的气流,她知道闻人御必然在笑。 闻人御看着姜一闲扔给他的手帕,柔声问道:“你绣的?” “不然还能是你爱妃们绣的?”姜一闲和闻人御依然保持着刚才拥抱的姿势,姜一闲的脚不适,因为上身和腿扭开了。闻人御细心发现,便伸腿亲自把她的脚扭回正常的方向。 她朝着左边伸长了脖子,大抵是第一次和他如此近距离接触,她不习惯,只想离得远一些。 “所以这是绣了花和……蝴蝶?”闻人御细细揣摩了绣花人的心思,觉得大抵是这样。 姜一闲连忙摇头,反驳道:“是兰花和蜜蜂!” 闻人御挑眉:“啊……兰花和蜜蜂。”他缓了缓,抿唇一笑,“如你一样,你绣的东西也很可爱。” 姜一闲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讷讷问他:“是可爱,还是可以……爱?” 闻人御忍俊不禁,把姜一闲再次揽入怀中。感受到闻人御砰砰有力的心跳,姜一闲又欣喜又伤怀。所以这样亲昵的动作,闻人御是在向她表示什么吗?姜一闲不傻,她知道。可是又很伤怀,若是闻人御明确地表示他不喜欢她,那她还可以潇潇洒洒假装自己不在意他。 “你明天清晨就走了?”姜一闲咽着出声,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颤抖。 “嗯。”闻人御默默叹了口气,“你就好好待在沐月城,万万不要私自出城。” 姜一闲点头答应,灵肉分离地在腹中暗想,姑奶奶我要是能安安生生地待在沐月城就怪了! 闻人御破天荒地没有自称为“朕”。“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等这一仗结束,若我……还能有幸活着回来,一定肃清后宫,拥你为后。” 这誓言太过沉重,姜一闲承受不起…… “你要把它好好带在身边,如果我想念你了,它会代替我告诉你的。” 闻人御把绢帕握得死死的,似是要给它注入自己的力量。姜一闲和他共同沉默了一会儿,便要走。闻人御拉住她,紧紧抱住,好比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血液发肤之中。 她还是离开了恪己殿。姜一闲没有着急着回姜家,而是去寻找上撰。 她要告诉上撰,自己会消失一段时间。 果不其然,上撰很是焦急地反问她:“你要去哪儿?去多久?” 姜一闲深呼吸一口,才道:“我要潜随新军,和他们一起,去边疆抗战御敌。” “潜随?”上撰问。 “是的,潜随。今晚,我还要想办法,弄来一套铠甲军服。” 上撰背着手,缓缓走了几步,空气中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早桂香,他斩钉截铁,沉声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可是姜一闲这样一个神经大条的姑娘,虽有医术,如何能在战场上保护自己? 出于私心,他要和她一起去。 -本章完结- 第九十七章 不在家中 秋分这天,是许多天牢囚犯例行斩首的日子。[]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养着一些犯人白吃白喝,除非闻人御亲自下达命令,天牢的囚犯自入狱第一天起到该年的秋分,就是他的整个狱期。 四隐阁左使落得个瘸腿的下场,在秋分之前他对自己的未来还充满了希望,因为秦无衣曾经许诺过他,一定会将他带离这个死牢。 然而他到秋分这日,依然不知道阁主的另一个身份在大凛国败露,他正在畏罪潜逃中。 牢中忽然热闹起来,左使听到有人凄惨痛苦的叫声,还以为是牢中来了新的成员。 轮到他了。牢头打开牢门,手上却拿着锁链。他和几个狱头一起,二话不说,把左使的双手铐在锁链之内。他本就失去了一双腿,如此一来,他的四肢都无法给他助力,他猛然摔倒。 左使因痛而大叫出声,牢头闻声,不为所动,扯着锁链,几乎是拖着他往牢门外移动。 一瞬间,紧张、无助、担忧的情绪涌上左使的脑袋,他四处张望着阁主的身影,却没有结果。 他不由得慌乱大叫:“阁主!阁主!阁主你在哪里!” 牢头心烦意乱得很,他一叫喊,牢头就是一脚踢到他腰间,虽疼,却不致命。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即使左使曾经拥有一身好功夫,他如今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疾人,四肢里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双手被束缚,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任由人摆布。 “送你上路。”牢头十分无奈,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就你话多!” 左使几近绝望,凄声喝道:“皇帝并没有说过要将我处死啊!”送他上路?上奈何桥?上黄泉路?难道他的生死是一群狱头可以决定的吗!? 牢头强忍着心里的怒意,故作平静道:“你不知道,你下的狱,是死牢?‘死’牢?”狱头加重了自己在“死”字上的读音,只想把这个字强调给他。 “……”左使默默无言,一种被欺骗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到他的脑海里。合着他被阁主欺骗,废了双腿,又在死牢中受罪多日,本以为还能出狱重见天日,没想到,等待他的……是死亡。 曾经阁主答应他将他提拔为左使,答应得太过爽快,他还以为是阁主早就看中了他机灵的性子,才决定重用他。如今看来,阁主的诺言,不过是一纸空文…… 将要押赴刑场的死牢犯被带走后,牢中仅仅剩下两三个狱头和几个面色如灰,胆战心惊的犯人,他们应该庆幸自己不是今日的死期。 瘸腿左使还妄想着会有人来劫法场,他分明替阁主做了那么大的牺牲,阁主竟会如此狠心。 ** 姜一闲成功地混入新军部队。她倒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给她壮胆。 姜一闲对昨晚的事情记忆犹新。夜深了,她和上撰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闲逛,左望望,右看看,终于在一家酒家看到两个穿着军服,相约对饮的大壮汉。两人看上去都染上一些醉意,姜一闲和上撰颇为心有灵犀地一对视,便笑着向他们走去,很自来熟地靠着俩大汉坐下。 上撰是个喜酿酒之人,他的酒量自然不差。上撰提议几人拼酒量,两个大汉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对手,爽快答应。于是三个人开喝,姜一闲一介女流,就在旁边替他们计数,看谁喝得多。 “你,十三杯!”姜一闲虽未喝酒,但她心里愉悦啊,欢声笑语里似乎都染上了醉意。 “你,十一杯!你最少,得攒劲了!!” “你,十六杯了!”姜一闲暗自窃喜,她追求的倒不是谁喝了第一,而是沾上撰这个酒仙的光,放倒这两个壮汉,好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明天才能混入军队! 上撰看到姜一闲极不合身的衣着,抽了抽嘴角。他着实有些想笑,奈何现在的气氛,应该正经一点。 姜一闲扒拉一下自己头上快要掉落下来的头盔,把头盔下的固定线又系紧了些。她要转个身子扭个头,这些动作目前对他来说都太困难了。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她就要再整理着装。 新军从皇家演武场出发,必定会经过沐月城的一条官道,这条官道是出城的唯一官道,宽敞笔直。这天早上,道路两旁早早地围满了前来送行或是想要一睹闻人御风貌的老百姓。(.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姜一闲和上撰躲在人群的后方,只待新军队伍出现在这条官道上,他们就混入其中。 闻人御骑在马上,一身军服铠甲反射着清冷的光,满头黑丝被他高高束起,迎风飘扬。他这样的打扮,不仅英俊不减,更多了一些男人的血性方刚。姜一闲似乎出现了错觉,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闻人御的眼神扫过了她?大抵是自己感觉错了吧。 上撰牵着姜一闲,一个闪身,插进队伍的后方。他大致观察着整个队伍,几乎每五十尺的队伍里,就有一个巡守,会四处张望,保障队伍的安全出行。其他人皆是眼神坚定地平视前方,只要不被巡守发现,他们混进队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姜一闲犹如劫后余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已经安然地在新军队伍中随军前进了。 身后的一个新兵总觉得自己周遭变得挤了一些,至于为什么变挤了,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姜一闲这才注意到每个新兵的背上都有一个很大的行囊,行囊的模样都是一样的,连行囊被收纳物撑大的大小也几乎相同。莫非军队里开始规定军人携带的物品规格了? 再感受感受自己肩上的行囊,里面就一套换洗衣服,一个水囊。干干瘪瘪,十分轻巧。 姜一闲忍不住拍了拍身前一个小哥的肩膀,问他:“小兄弟,你知道咱们行囊里背了些什么?” 那小兄弟实诚得很,一本正经地回答:“衣服,水囊,干粮,帐篷,铠甲。” “铠甲?不是都穿在身上了吗?”姜一闲不由得瞅了瞅小兄弟身上穿的衣服。 小兄弟愣了愣,解释道:“这是指挥使磨炼我们的意志,把军器监里给部队旧兵铸造的一部分新铠甲交给我们,让我们背着,把新铠甲带给旧部。” 姜一闲忍不住再添一句:“所以,是每一个人都背了新铠甲在行囊里吗?” “是的。”小兄弟扭过头去,不再继续跟姜一闲交谈。 上撰自然听到了姜一闲和小兄弟的对话,他安抚姜一闲道:“莫慌,等到行军休息之时,我去把水囊装满,或者找几个人,把他们背包里的东西分担出来一些给我们背上。” 军队一路向北,塞北关外距离沐月城七八百里,大抵要行个四五天才能抵达军营。姜一闲的腿有些累,她头一次走了这么久,不曾休息过。更要命的是,她的衣服不合身!走一步裤腿就往下掉一些,鞋子倒还好,她把鞋换成了自己的鞋。天色渐晚,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姜一闲开始注意太阳落山的速度。到底要走多久太阳才会下落一些呢? 忽然,前方的军队停下来,姜一闲也跟着停下脚步。有人沿着队伍一路往后跑,边跑边下达指挥使的命令:“全军休息!天黑之前就地驻扎!全军休息!天黑之前就地驻扎!” 此令一出,许多军人就着这一大方平地,找了略为空旷的地方驻扎营地。 姜一闲依旧愣在原地,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好像,并没有带来帐篷啊?那惨了,这可怎么睡?! 许多身手慢一些的小兵,看到四下被别人扎得满满当当的帐篷,十分忧愁。原来扎帐篷也是一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活计!这些人也就迟疑了一会儿,等来的就是无处驻扎,只能往平地的最外围延伸处看看,有没有别人看漏了的好地方。 还有人在帐篷前搭起火堆,众人一看,也有生出跟同之意,也纷纷生了火。 姜一闲正愁自己没有地方过夜,她的肩膀被人一拍,猛然回头,发现是上撰。 “愣什么呢?想什么呢。跟我来。”上撰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把她领了走。 上撰的脚步停下,姜一闲随之抬眼看过去,眼前是一个规格稍大的帐篷,颜色也比别人的帐篷稍微深一些。大概这就是上撰带来的帐篷,姜一闲忍不住夸赞:“还是你想的周到!” 上撰挑眉,自顾自就地坐下,慵懒道:“只是,只有一个帐篷。留给你睡里头吧,我刚好在外面,保护你的安全。” 这让姜一闲怎么好意思呢……本来就是上撰的东西,她鸠占鹊巢不说,哪儿还能让上撰给她守门呢?姜一闲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睡里面吧!” 上撰脸上的笑意更深,“长夜漫漫,你要是着了凉,我又得照顾你哦。” 姜一闲心里一个咯噔,有些心虚地大夸海口:“哪里会着凉啊!我的身体,可好了呢!” “何况,大夜晚的,也许会有人来巡逻。看到你一个人在外面,指不定把你带走问罪呢。” 姜一闲被这恐吓所吓,并没有反应过来,无论是她还是上撰,他们不待在帐篷里,都有可能被抓走问罪。“那……那怎么办啊?”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我和你一起睡咯。”上撰故作淡定,拍了拍衣服上的尘灰,“帐篷挺大的,而且,我也不在乎和谁睡觉,荒郊野外的,有个地方睡就行了。” 姜一闲觉得上撰说的很有道理,看上撰细皮嫩肉的模样,应该是他担心自己把他吃了才对,姜一闲一个张狂的女汉子,敢用黄瓜当她“小地弟”的女侠,她有什么可畏惧的?! 太阳落山了,许多兵士因路途劳累,早早地滚进帐篷里睡觉。天一黑,一些火堆的光芒就凸显出来,在这山野郊外,格外刺眼。 上撰忽然拉着姜一闲几步溜进帐篷,对上姜一闲带些愤怒的目光,这是今天他第二次拉着自己跑了!姜一闲不禁汗颜,她有那么笨重吗,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他拉着来嘛!哼。 姜一闲刚要和他争辩,上撰伸出手指,“嘘”的一声,示意姜一闲噤声。 “指挥使来了。”上撰放开姜一闲的手,把身体凑到帐篷前,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姜一闲这才如梦初醒,“嗷”了一声,这下子心里开始感谢上撰了。她违背了闻人御的意思,不仅出了沐月城,还混进军队,要是被闻人御发现,指不定给自己套怎样的大罪呢。所以,遇到闻人御,还是避开他为上。 虽说军队休整的地方是一块平地,这块平地上没有过多的野生杂草,不至于生火后立即引起火灾,但这里又是一个沉积风的地方,天一黑,风就会往此处刮来,火苗子和火星容易被吹往一边,万一碰到什么易燃的物体,很容易造成失火。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闻人御亲自来视察巡逻之时,看到有人竟然在军队中生了火堆。他只当大家不知野外生存的诀窍,一个一个提醒:“你们要睡下之时,万万保证火堆完全熄灭。最好是现在就将它熄了,过一炷香时间后,来探探火堆里的温度。一定要等到火堆温度恢复常温,才可以就寝。” 远远地,姜一闲就听到闻人御好听的嗓音,那一刻,她的思绪又飘得远了。 闻人御余光瞥到一个帐篷,这个帐篷无故地比其他人的帐篷都大了一些。天色黑了,他倒是看不出来帐篷的颜色,只是规格上的细小区别,足够引起他的注意。 闻人御到底还是没有过来查看帐篷里的情况,他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一个女子的脸。 他犹记得她一脸木讷,带着希冀的眼注视着他,她问,是可爱,还是可以爱。 闻人御没有回答她的提问,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一夜无事。破晓时分,太阳还没来得及爬出山,一声哨响,代表着军队休息时间的结束。 姜一闲被上撰扒拉起来,她猛然醒觉自己是在军营中,赶紧连滚带爬整理好着装和行礼,上撰替她收纳好帐篷,将帐篷塞回上撰自己的行囊中。 “你有没有闻到,粥饭的香味?”上撰忽然问她。 姜一闲没有那么好的嗅觉,如实地摇头。 军队虽然着急着赶路,也要留出时间给大军洗漱、用餐。这些时间呗指挥使规定好,只能是半个时辰。军队里带着伙夫,他们起得比兵更早,天没有亮,火堆就燃起,大锅里煮了米饭。 姜一闲随着一群大男人,跟着他们来到一处水沟洗漱。水沟的源头是一股小清流,虽然不大,水流却十分湍急。大家非常有秩序地排队接水,用于清晨的洗漱。 姜一闲还是有几分作为女子的娴雅静淑,一排大汉沿着水沟背向而立地洗漱,唯独姜一闲蹲下身子吐着漱口水。大汉们淑过口的水从高处吐出,溅到水沟里,起了一片水花,也洒了姜一闲一脸。 姜一闲万分嫌弃,抽着嘴角,默默地站起身子,离他们远了一些。她安慰自己,一会儿去用清泉洗洗脸就成了,洗洗脸就好了…… 终于是洗漱好了,姜一闲回到营地,看到军营里不少兵士捧着碗儿开始喝粥。她抬眼张望,看到不远处的大锅和伙夫,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她欣喜不已,撒开腿就往那边走去。 空气中传来一声呼唤,喊着姜一闲的名字。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瞅,看到上撰双手分别端了一只碗,他提着唇角,对她笑了笑,抬高右手臂的碗,送到自己嘴边。 姜一闲屁颠屁颠跑过去,自然而然地拿走他左手上的碗。上撰还真是个好哥们,啥事儿都不会忘了她!姜一闲喝着粥,美滋滋地想着,有此朋友,此生足矣! 大军浩浩汤汤,经过了一个晚上的休整,大家都卯足精神,信步坦荡向前行军。 姜一闲有些好奇军中的伙夫是怎么行军的。伙夫们要养活八千人,不仅得带上八千只碗,还有超大型号的锅与锅铲,当然,还有粮食。于是姜一闲故意放慢脚步,走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后。这里离伙夫们最近,她才能一解心中的疑惑。 原来是驴车…… 三两驴车突兀地跟在行军队伍的后方,军中一共十八个伙夫,四个伙夫一道在地上走,只有两个伙夫坐在驴车上,驾赶着驴儿。一个伙夫负责鞭打驴屁股,另一个伙夫则拿着一根竹竿,摇摇晃晃,驴儿“笃笃”地走,大约是它眼前竹竿上钓着的那一根新鲜又大只的胡萝卜让它觉得心情舒畅,因为它走得十分欢快。 姜一闲在想,如果有人钓着一根鸡腿在她的眼前一直往前走让她无论如何都吃不到,她会不会抓狂得要疯掉。 这个画面太恐怖了,姜一闲只是一想,便觉得浑身难受得要死掉。顺便,她还饿了。 上撰不知何时来到她旁边,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两颗杏子,黄灿灿的,熟透的杏子,看上去让人口水肆流。姜一闲欣喜万分地拿掉一颗杏子,塞进自己的嘴巴。果然很甜! 上撰给她一个眼神,嗯,手里还有一个,不吃吗? 姜一闲理解了他的意思,嘴边笑意更大,不禁对他伸出一个大拇指:“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饱嘛!谢谢你的果子!你都从哪儿摘的呀,我怎么没看到杏子树!” 上撰挑眉,伸手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姜一闲朝他所指方向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果子树。 其实都是上撰从家中带过来的,他是酿杏子酒的高手,家里没有杏子,这怎么可能呢?他只不过是随手哪了几颗过来,感受到姜一闲藏在心里却表现在面上的饥饿,再随手哪两个给她而已。 悦来酒馆的店小二猛然看到自家后院儿没有酒了,正打算这天晚上去找酒公子拿上几坛。想着想着,来了一位客人,正是那天夸赞店中酒香的白衣公子。 今日的他依旧一袭白衣,翩翩灵动。他的面容算是店小二见过为数不多的英俊了,往店中一坐,真是……俊压群男。 秦无衣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招徕来了店小二,说道:“拿几壶上好的美酒,一碟花生。” 店小二心中慌乱,这位白衣公子要求自己要拿“上好的美酒”,然而他这里已经没有酒公子那边拿过来的美酒,偷换成自家自酿的酒,会被他发现吗? 秦无衣斟了一杯,往嘴边送去。酒香飘至他的鼻间,他不禁皱了皱眉,这味道,似乎跟上一回他闻到的酒味不太一样。 他小口品尝,眉毛似是要拧成麻花。“这酒,为何如此难喝?不是上一回我喝的酒。” 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可急了眼,连忙道:“客官别生气,客官别生气,上一回您喝的酒啊,没有存货了,要是您现在着急着喝,我可以立马去找上回您喝的酒!” 秦无衣很满意这店小二的服务态度,挑眉冷道:“还不快去?” 他平时可没有时间来这里喝酒,好不容易空出一个晚上,若是没有好酒喝,怕是他会怒发。 店小二撒腿就往酒公子的住处跑去。眼看天上月亮的位置,他知道,目前还不是很晚。 店小二叩门半天,里头并没有一丝动静,更别提有人给他开门。这可要把他急死了,难道这么紧要的关头,酒公子不在家中?! 他垂头丧气,敲了一炷香的门都没有人应,他的指节都要敲肿了。没有办法,店小二只能悻悻地回到悦来酒馆。 迎着秦无衣带着探寻和不悦的目光,店小二哭丧着脸,跑到他跟前向他解释:“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的供酒人,他今晚,不在家中……” -本章完结- 第九十八章 孺子可教 秦无衣沉默半晌,反问了一句:“不在家中?” 看到店小二十分无奈地点头,秦无衣继续道:“也就是说,今日的我,是白跑一趟?” “这……公子,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店小二说了实话,这事情确实不关他的事,只是好巧不巧他在无酒之日来了店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但这句话在秦无衣听来,着实可恨。 秦无衣看似没有在意他的话,而是言了其他:“来,给我看看你的手指节。” 店小二伸出手,右手的第二指节处,已经没有了红肿的迹象。他有些诧异,“咦”了一声,分明他敲门之时,这手指节敲到刺疼,就算不肿,也是通红的。 秦无衣点点头,沉静道:“你下去吧。”语毕,秦无衣夹了一颗花生放入嘴中。花生还是原来的味道,只不过这酒,他已经再无兴趣喝下去了。 当晚,店小二不知在何处惹了不好惹的人,右手手筋被人残忍挑断,他的右手无力回天,完全废掉。掌柜的本想把他赶出悦来酒馆,又念着从前的旧情,留下他来,做个单手小二。 店小二没有机会没有时间怨天尤人,掌柜的也不会给他时间让他“偷懒”。店小二第二日提着一根没有生机的右臂,早早地在店中接待客人,嘴上的笑容,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笑。 悦来酒馆每天的生意都很火爆,有来吃饭喝酒打尖住店的客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纷纷过问几句。店小二只是千篇一律的回答,“昨儿个走路没小心,把右手给撞坏了”。 他大抵猜得到他是招惹了谁,若是真有滔天大仇的仇家,能挑他右手筋,为何不连着其他三肢的筋一并挑断了?偏偏是这右手……怨不得他,只怪他自己运气不好,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怀恩寺的钟声,每天午时,都会响起。老住持分配给仲虚的工作,便是午时三敲铜钟。 仲虚热爱着敲钟,因为老住持告诉过她,每一道钟声,都有它的涵义。之所以是三道,因为它们代表着福、禄、寿。为大凛国祈祷平安,为芸芸众生祈祷福泽。 仲虚犹记得,第一天她来敲钟,生了贪念。既然三钟都代表着很美好的象征,福禄寿,那么她多敲一下,会不会得到的更多?当天正午,钟楼连着响起四声钟声。 老住持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后,缓缓唤她名字:“仲虚。” 仲虚放下木敲,双手合十,低眉弯身,“老住持。” “贫僧方才听得四道钟声,不知是怎么回事,便来看看你。”老住持注视着仲虚说道。 仲虚觉得心里头慌了慌,然而她敲钟,也是为了保佑家国子民。她如实答道:“您说三钟福禄寿,贫尼便想,如果敲了四钟,会不会得到上天的保佑更多呢?” “三钟福禄寿,四钟……四大皆空。”老住持双手合十,在他看来,仲虚还是贪念生了。 林月默默地低下头,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四钟四大皆空,那她今日替家国百姓敲的钟,岂不是毫无用处了?顿时她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她糯着声道:“老住持,仲虚知道了。” “无妨。今后多注意一些就好。你第一次敲钟,好奇心生,也不能怪你。阿弥陀佛。”老住持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转身离开钟楼。留下林月一人在原地,怔怔出神。 绿婕在怀恩寺的伙房里打杂,她曾经是服侍林嫔娘娘的人,多多少少懂得一些厨艺。原来在伙房打杂的厨子悉心给她介绍寺中斋饭可以吃哪些菜,哪些类品的是不能吃的,哪些东西,宰杀是会受到佛祖惩罚的。绿婕皆是认认真真地学习――老住持大恩大德,保全了她的一头秀发,她感激不尽,决心沉下心来,好好地待在寺中伙房打杂。 寺中人倒是因为绿婕不错的手艺,饱了口福。同样是土豆红薯,绿婕做出来的味道跟大男人做出来的口味完全不一样,前者真是让人,吃了还想吃,口福不浅。自此后,原来的厨子变成了给绿婕打杂下活的帮工,他来生火烧水,绿婕掌厨做菜。 绿婕忙活完了一天的伙食,坐在伙房门口,望着渐渐落山的太阳,若有所思。 老住持曾经给她下过命令,太阳落山之后,她都不能踏出伙房院子一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男女有别,她并非以尼姑身份居住在这怀恩寺中,已是老住持格外开恩。为了她的安全和寺中僧人修行的清净,绿婕每日都恪守着老住持下达给她的话语,无一例外。 西落时候太阳的余晖很漂亮,似是有几千几万种颜色,映在她的眼中,也熠熠生辉。 这两天,前来怀恩寺上香的香客格外多,不乏有香客要求留在寺中吃斋饭的,所以绿婕的工作任务比以前来说更为繁忙。一日三餐,总是吃完了上顿就开始忙下一顿的,没有空闲。 忽然就来了这么多香客,是大家约好了这几个日子一起来吗,还是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绿婕越想越觉得眼皮直跳,心口闷闷的,似是被人塞了布块喘不过气来。 正巧看到大厨子端着盆儿从自己边上走过,绿婕反应极快,连忙叫住了他:“大嘴!” 厨子名字就叫大嘴,听老住持说,大嘴是个那方面不太行的男人,或者说,他对女孩子毫无兴趣,老住持让绿婕不用太防备大嘴,他对她是万万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大嘴木讷地扭头,看到绿婕坐在地上,吓了一跳。敢情大嘴这个日子了,还没辨悉她的嗓音! 绿婕有些挫败,缓口气,站起身来问道:“大嘴,你可知道,大凛国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大嘴翻着白眼,很夸张地做出思考状,然后点头:“有啊。每一天都有。” “什么事?”绿婕心中一喜,离大嘴近了一些,看到大嘴反射性地跳远,绿婕更加挫败。 她绿婕是哪里不行了,连一个呆子厨师都对她这样疏离! “王大婆家的鸡被人偷了;城东的肘子店没有生意;悦来酒馆的店小二遭遇不测;李伯伯家的米被邻居借去,邻居还了糠给他……还有,呃……” “大嘴!”绿婕越听越气,两道秀眉拧成了一团麻花。这些平常家里的琐事,就是大嘴眼中的大事?也罢,也许是大嘴心地善良,虽然目光短浅了些,他的心都放在老百姓身上。 大嘴住口,绿婕也就不再过问大嘴了,又一屁股坐在伙房前,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 没想到,大嘴站在原地没走,沉默会儿,似是对着空气说道:“听香客说,要打仗了。” 绿婕的双眼猛地瞪大,她仿佛没有听清,再问了一遍:“什么?” 大嘴就明明白白地给绿婕复述了一次:“听香客说,要打仗了。” 那一瞬间,绿婕喃喃出神:“打仗……”她慢慢地摇着头,似乎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难怪最近的香客那么多,大抵,都是来为战争祈福的?祈福家国平安,祈福军人大胜归来。 “那,仲虚她知道此事吗?”绿婕问着大嘴。 大嘴摇头,他平日里也只是在伙房里转,跟绿婕相比,他顶多是在夜晚还有随意进出伙房的权力。他本就不愿意和女人打交道,尼姑也不行,绿婕要问他仲虚的事,还不如抬头问天。 绿婕转念一想,林月平日就是在证道院里接待香客,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香客因何事来上香。 绿婕心里有几分沉重,这一打仗,不知道又是多少人死死伤伤,血流成河。 大嘴呆呆站在一旁,神情呆滞地望着绿婕满脸愁容。绿婕帮过他不少忙,他心里很是感激。虽则大嘴不善和女人打交道,他也不可避免每天一定会和绿婕打交道,和她生活在一处。绿婕今日心情不好,大嘴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他忽然开口:“你别不开心了。” 绿婕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大嘴还站在自己身边没有离开。 “唉,我倒是没有不开心,只是担忧战争。早在宫廷里的时候,就有两国要战争的苗头了。对了,这回战争,可是大凛国与大泱国的战争?” 不出绿婕所料,大嘴诚实地点点头,解释了一番:“大泱国的公主背叛了皇帝,才要开战。” 绿婕眼中冒出不详的光芒,不一会儿,又被她强压下去。“我早就知道那个谦玉公主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来宫中多少日,她就已经按捺不住,露出马脚了。” 大嘴最烦的就是听女人说心计斗争之事,听得绿婕一番话,他闷闷地离开。 绿婕还在一个人精彩地说着,半天没有得到大嘴的应答,她撇眼看向大嘴原来站着的地方,却发现,大嘴早就消失无影了。这个大嘴!她不需要他的时候他总在旁边,她想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不见了。绿婕不由得撇嘴,真是毫无灵犀! 第二日午时,钟楼的钟声准时传出,三声沉闷而沉稳有力的钟声,一道一道地传入周围方圆十里所有人的耳中,钟声似乎充满了魔力,无形中给大家感染了积极的能量。 “一钟,佛降福泽……” “二钟,佛降禄泽……” “三钟,佛降寿泽……”三钟完毕,林月放下木敲,缓缓走下钟楼。 老住持听完三道钟声,没有第四道。他点了点头,仲虚还是孺子可教。 与此同时,大泱国东宫。 秦谦玉气急败坏地在谦和宫里踱来踱去,挽芳面色平静,眼神时不时瞥着秦谦玉。 “这个宁儒杭,竟然拿我作为他出兵的条件!多大的脸?这是来侮辱本宫的?!”秦谦玉眼神放到桌上的一卷圣旨之上,若不是凌于皇威之下,怕是她早就将这圣旨一把火烧了。 这宁儒杭是大泱国出了名的好色将军,但因为其行军作战有一套,朝廷这么多年了,依然把他安放在边疆的重要位置。秦意也不是不知道宁儒杭的那点小心思,当初他把秦谦玉嫁出去,宁儒杭差点要起兵谋反。好不容易给他找了几个小美人儿送过去,安抚了他躁动的心。秦谦玉现下回到了宫中,不知这消息是怎么传到他耳中的,竟然要秦意把秦谦玉指配给他。 “陛下竟然苟同了那个色鬼的条件……真是气煞本宫……本宫从闻人御那边偷来的治国之道,哪一点不是全全然交给了秦意,让他学去,把大泱国发展得这么好,他怎么不念念本宫的好?打仗固然重要,难道本宫给他偷来的治国之道就算个屁吗?!” 挽芳淡淡在秦谦玉身后道:“谦玉,你不是最恨闻人御吗?你又知道闻人御军中那么多机密消息,何必不趁着此次边疆之行,亲自给宁儒杭出谋划策,一举覆灭大凛国。虽然那宁儒杭……你要忍气吞声,一旦成功,你功不可没,一定会有更加丰厚的奖励,荣名记入史册。”挽芳话语中停顿了一下,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宁儒杭的色心。 秦谦玉一句一句听进心里,觉得挽芳所说也不无道理。总而言之,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她也不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既然如此,再把自己献给另外一个男人,又何尝不可。 她不仅能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名扬千古的美名,也许还能引起他对自己的注意。 秦谦玉慢慢地平静下来,心中做了决定。她拿起圣旨,迈着小莲花步,去寻找秦意复命。 挽芳没有跟上,她不知道秦谦玉心中所想,她只是在为自己谋划。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即使秦谦玉只会待在营地里,也不能完全保证她没有生命危险。更何况,那宁儒杭根本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儿,秦意给他送了那么多美人过去,有哪个美人是活着走出营地的?秦谦玉的美貌和那些美人相比,也没有出色多少,不知她会是什么个下场。 秦谦玉求见秦意,彼时秦意还在和皇后卿卿我我。 秦谦玉垂头跪下,皇后和秦意趁着此时整理了衣着和表情。 “谦玉,你可想好了?是去,还是不去?”秦意看到秦谦玉手中拿的圣旨,便知她此次前来的用意。 秦谦玉语气坚定:“陛下,谦玉想好了,谦玉愿意前往边疆,入宁儒杭的帐。” 皇后一听,心里很是欣喜。她本就不是皇后的孩子,皇后哪里会心疼她一分。她白吃宫里的白喝宫里的,皇后早就想让她离开宫中。既然她还有更好的用处,她就应该识相一点,为大泱国的平安贡献她微薄的力量。 “好!不愧是朕的女儿!有胆识!既然如此,即日起,你就从皇宫出发,前往边疆。” 秦谦玉愣了一下,没想到秦意会这么早就让她离开。可圣言一出,就如圣旨,不可违背。 大泱国在大凛国的北部,这里的天气比大凛国冷上许多,秋分已过,说明这边的天气要开始入冬。大泱国没有春秋,只有夏冬。春分来临代表着夏日到来,秋分来临代表冬天不远。 秦谦玉带了一套大袍子和一些小首饰,便在四个侍卫的护送下,前往边疆,宁儒杭的地盘。 挽芳没有跟着秦谦玉一起去,她以自己身体不适的借口婉拒了秦谦玉的邀请。谁人不知宁儒杭的性子,他的脾性可跟他的名字没有半点关系。宁儒杭见色忘义,只要稍有姿色的女人,被他瞧了去,大抵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挽芳自认为自己生了一幅好皮相,万一她跟着秦谦玉去了边疆,指不定就被拉下水,成了宁儒杭的女人。她才不要和那个脏男人发生任何关系。 宁儒杭和陈远威两人是多年的老对手,陈远威知道宁儒杭的死穴,宁儒杭也明白陈远威的套路。两个人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对着干,也是这个世界上互相佩服的两人。 宁儒杭的死穴就是女人,陈远威的套路就是以退为进。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两个人都不太害怕对方,对于这一次的战事,宁儒杭跟往常一样,吊儿郎当。他不知道陈远威的心情,也不想去知道。 宁儒杭在研究着战争地形图。虽则他没有什么紧张的心情,但对手毕竟是陈远威,如果自己太不上心了,这也太失陈远威的面子了吧,对宁儒杭来说,这太不礼貌。 与此同时,陈远威也在研究地形图。过不了几天,闻人御就要来到军营,他作为大将军,一定要脱离地图,万分熟练地给闻人御分析地形,以及作战准备和作战方法。 陈帮辅在陈远威身后,默默地没有做声。他只知道,行军打仗,光看地图没有什么用。可是将军一人统领大军,低下的几个将士更是没有主见,只会听他的指令做事。 “将军,这次大泱国气势汹汹,跟往常不一样,莫非我们还要继续采取以退为进的方法?我总觉得,如果仍是以退为进,会中了大泱国的圈套,到时候,防不胜防,更容易被攫取领地。”陈帮辅语重心长地提醒陈远威。 陈远威摇头叹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如今之计,只能等闻人指挥使来定夺。 “对了,探子那边最近有来信息吗?” 陈远威问的“探子”,就是大凛国安插在大泱*队中的歼细。其实大泱国也有安插歼细在大凛*队中,这是两边都不否认,并且没有严查的一件事。 “探子来报,宁儒杭以不出兵为要挟,向秦意请旨,把大泱国那位绝美公主召到了军营。” 陈远威嘲讽地笑着,宁儒杭的德行他再懂不过了,只要有美人在怀,一切都好说好说。 “不过他倒也是好福气,这么多年了,这么多美人儿,没有哪个美人误了他的大事。” 陈帮辅问了一句:“您是说……?” “古往今来,多少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也白白丢了将位和性命,这都是多大的损耗。只有这宁儒杭,这么多年过去了,精力依旧旺盛,将途一片光明。” “只是将军,您就没有想过,也许,他就在这一次战争上,失了手,翻了车呢?” 陈远威点点头,陈帮辅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人嘛,总要向好的看。陈远威得给自己建立起信心,没有信心,怎么打仗?! “大泱国此次出兵三十万,这个数字太过庞大,本将军,竟是有些害怕。” 陈帮辅叹了口气:“奈何他们就是人多啊……将军,您也不要太过担忧,此次不是有闻人指挥使前来相助,但愿他有新的出军之策,能够杀大泱国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闻人指挥使从未有过带兵出征的经验,我担心,他会中了敌人的圈套。”陈远威感慨。 “将军您不记得了吗?当年您第一次带兵打仗,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还因此拿了一等军功啊!您当初也是没有任何作战经验,却因为战术优渥,退敌十里!” 陈远威回忆起自己多少年前的风光事迹,忍不住赞叹一声:“那时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呀,将军,您就不用太过担忧……闻人指挥使把国家治理得那么好,不见得他没有上阵迎敌、指挥作战的天赋。” 陈远威被灭的信心一下子被陈帮辅点燃,他站起身,一拍桌子:“你说的不无道理。” 他信步流星走到帐门口,忽然止住脚步,侧着头对身后的陈帮辅说:“走吧,陪本将军去巡视军中训练。” 此时正值傍晚,天还没黑,是将士们晚训的时间。将士们一个个昂首挺胸,气势昂扬,看上去信心满满,只差上阵杀敌。 -本章完结- 第九十九章 偏心 将士们训练的一招一式、一闪一躲,皆是景帝在位时,威武将军自创的一套枪法,一直流传到御帝时期,这套枪法,仍是军中的主流招式,没有经过几多改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当然,隔壁大泱*队的招式,也是几十年前流传下来的,无甚变化,也就无甚威胁。 两国似乎是商量好的,你不动招数,我也不做变化,和平战争,你好我也好。 陈远威为将十六载,历经两位皇帝的统治,他见证了两国边疆多少次小磨小擦,对于两*队的底子也了解得很。既然两国的军队所使招数相生相克,几乎没有多大的区别,要想取胜,只可以凭借战术上的优势。陈远威打了大胜的几仗皆是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再重重包围。 但是敌国将领并非傻子,在同一种招式上吃过好几次亏,这一次战争,不可能再使用以退为进这种招数。陈远威无声叹息,他老了,脑子不灵活了,实在想不出新的招数对付宁儒杭。 不知闻人指挥使那边的行军情况如何?有无遇到刺客?他们走到哪一段路了呢? 四隐阁。 四隐阁乃江湖一大神秘之地,无人知晓它的位置,也无人知晓其来历。秦无衣行至一处深山老林,沿着小溪朝上油走,在路的尽头,是山体断裂之处,有白花花的清流,从悬崖顶上飞流而下,形成天然瀑布。这瀑布很宽,从它的左端到右端,大抵二三十尺。 秦无衣一身白衣,身轻如燕,脚尖凝气,稍微一提,如同拥有克服重力的神奇力量,水面轻点,几步从水中的鹅卵石上轻轻飞过,挥手拂袖,一头窜进了大瀑布中。 原来,这神秘的四隐阁,竟是建立在瀑布后方的石洞中。世间踏足这深山老林的人少之又少,能够走到上游顶端的人更加难见,何况,谁能想到,瀑布之后,别有洞天? 人站在瀑布外,很轻易能感受到瀑布落下时与空气产生的摩擦,带来阵阵清爽的风,然而洞里面,平静无风。洞体两边是一盏盏蜡烛,烛火直直向上,除非人走过,不会有一丝偏移。 秦无衣的全身有些湿,尽管他以飞快的速度穿过瀑布,也耐不住瀑布庞然湍急。 洞中越往深处走,越黑暗,仅仅能借助烛火的微光照亮道路。不知往里处行走了多久,忽然洞内明亮起来,然而这亮光并非来自日光,而是,更多的烛火和火堆之光。 这么多束光,照映出秦无衣的影子仿佛也有无数个。 四名黑衣人静静立侍在一把金铸的椅子旁。秦无衣目不斜视,直直地向金椅走去。 待秦无衣在金椅上端坐好,四名黑衣人忽然面向他,齐齐下跪,朗声道:“参见阁主。” 这四道声音,竟出奇的全是女声。明朗清脆,带着凛冽,煞是动听。 “起来吧。”秦无衣平静道。“最近大凛国可有发生一些大事?隐书,告诉本阁主。” 秦无衣干脆直接点了一个黑衣女子的名字,被唤为“隐书”的女子上前一步,低首恭敬道:“回阁主,大泱国太子和大泱国公主被冠上间谍之名赶出大凛国,至于两人到底是不是间谍,阁中对此事尚在调查中。” 秦无衣挑眉,是不是间谍,他自是清楚得很。“不用查此事了。本阁主对此事毫无兴趣。” “阁主,隐画有事要禀报。”一名黑衣女子也上前来,她们都蒙着面,看不清容貌。 “但说无妨。”隐画是秦无衣最得力的助手。她曾经与秦无衣一同前往大凛国,为他做了不少事情。当然,秦无衣最满意的当是,隐画把姜一闲的手镯交给了他。 “大泱国大凛国战争在即,大凛国御帝亲征北关,看其架势,大抵对此次战争势在必得,但大凛国出兵数量仅有十四万八千人……大泱国可以着手处理处理御帝,先从内导致大凛*心崩溃,再自外出兵攻打大凛国,大凛国必然溃败千里。御帝已经行至岭北地区。” 其他三位使者无一不听出隐画的意思,她的意思太明显了,她分明是站立在大泱国一方,替大泱国做考虑。这偏心得也太过离谱,毕竟四隐阁的立场,是中立,是两国之外的第三方。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隐画,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别的意思。然而隐画垂着眸,没有人看得见她眸底的颜色,蒙着面的她脸上并没有写出过多的表情。 秦无衣对隐画的言语也有一些犹疑,不知为何隐画在替大泱国考虑。当然,秦无衣本是大泱国太子,隐画的一番话对他来说有一定的启迪。这再好不过了。 “本阁主知道了。”秦无衣压下心中的疑惑,平静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报吗?” “大凛国宫中权力一分为二,拿权人分别是左监督和右监督。要想大凛国内朝起乱,只需要混淆左右监督的关系,让他们内里不和。”隐画继续道。 秦无衣的内心竟然慌乱起来,他不知道隐画受了什么刺激,竟是如此敌视大凛国。莫非她有小情人儿是大泱国人?莫非有人欺辱了她,辱她之人是大凛国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秦无衣的身份…… 秦无衣觉得害怕,稍加吩咐几句便快速离开了四隐阁。依隐画所言,大泱国在人数上占大凛国的优势,要想攫取大凛国的土地,大泱国只需要击溃闻人御一人即可。 击溃闻人御?那还不简单?秦无衣的右手不自觉地抚到腰间,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根短笛。 秦无衣辨识方向,然后朝着岭北的方向,闪身而去。 他的心里已经为闻人御的未来做好打算。不是她死,就是他死。他死,再好不过了。只有万不得已,才能让她去死。他有太多的办法了,只看闻人御能不能一个一个来应对他。 闻人御带队的八千人行军顺利,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上撰和姜一闲总是一不小心就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姜一闲因为衣服不合身,不好走路;而上撰因为天生体弱,缺乏运动。 太阳渐渐要西沉了,姜一闲抬眼一望,顿时觉得希望来了。她的希望是什么呢?大抵是天快黑了,就可以坐下来休息休息。 没想到上撰比她的体格更容易累,姜一闲心疼上撰,本来他可以安安生生待在小窝里酿制他喜爱的酒,却一定要跟着她前来军队里受苦受累。姜一闲主动要求和上撰互换行李,他的重,她的轻,如果两人交换,上撰会不会不那么容易累一些? 姜一闲背起上撰的包,顿时觉得天昏地暗……这一个帐篷,原来竟是那么的重!看上撰那么纤瘦,也知道他应该无法承担这样的重量了。姜一闲一咬牙,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忽然行军停了下来,那一瞬间,姜一闲似乎听到了救世主的解救,扔下包袱,一股脑坐下。 上撰大口喝着水囊里的水,姜一闲禁不住水分的诱/惑,在上撰的行囊中翻来翻去,发现并没有水袋。那一瞬间,她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和上撰互换了行囊,十分疑惑自己的水袋去向何处。 直到上撰把她的水袋掏出来,丢到她身上,姜一闲这才恍然大悟。 上撰没有过多的休息,找出帐篷,搬着它寻得一块好地方。平平整整,地面上没有杂草,不靠着营地边角,也没有膈应人的沙石。前一日他们驻扎帐篷的时候太迟,无可奈何扎在军营周围。上撰对这件事仍有介怀,觉得睡太靠外不好,睡不安稳。 军中慢慢飘来饭菜香,大家伙儿行了一天的山路,又累又渴又饿,现在只盼望早些吃饭。 闻人御下马来,接着有人牵着马儿去吃路边的青草。闻人御见大伙儿状态不佳,作为指挥使,他目前就是这八千人军队的首领,有完全的义务让大伙儿找回最佳状态。 “大家不要气馁,咱们行军已过一半,大抵后天的这个时分,我们就能抵达飞沙关。届时,就能有美味的羊肉汤喝了!”闻人御朗声道。 一听到“羊肉汤”这三个字,就是上撰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也小小的心动了些,更别提那些整日吃不饱的江湖大汉了,一个二个嚷嚷着吃完这顿早些休息,明日行军一定要快些。 闻人御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原来大家并不是因为对战争的恐惧而状态不佳,他十分欣慰。闻人御不再思忖此事,转而眼神轻快地扫过军营四周。 他要找一找那个比别人大一号的帐篷在何处。 姜一闲啃着最后一颗杏子,杏子都有些秧秧然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有一道灼烈的目光在凝视她自己,然而她下意识地抬头一望,又不知该把目光望向何处。 -本章完结- 第一百章 失眠的人不该是他 身为一名父亲,林阳在林月削发为尼后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失职,这些日子,他深思熟虑,三顾杨彦府,为的是借职务之便,把林月从怀恩寺中接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杨彦亦是人父,他和林阳有着相似的家庭背景,那就是膝下独女,他怎能不深知林阳的想法。 这天,林阳又来了杨府。杨彦正在批奏奏折,林阳见到他,脱口而出:“怎有如此多的奏折?” 杨彦也觉得奇怪,为何自己手里的奏折堆成小山,他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奏折,根本挤不出多余的时间找人喝酒玩乐。然而次次都是林阳大白天的就来找他,还一身轻松的模样。 杨彦不由得转眼盯着自己身边的筐子,这筐子里少说也有二三十本奏折,都是他将将批好的。 “林大人,你今日可有批奏过奏折?”杨彦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阳自然而然地点点头,那当然了,他每天都是做完了手头的工作才出府。“有,也批完了。” 林阳绕身过来,大致数了数杨彦摆在外头的所有奏折,加起来,三四十本吧。 他不禁咋舌:“莫非杨大将军昨日前日都没有批奏过奏折?堆到今日一起批了?” 杨彦摇头,就如同一枚拨浪鼓:“我很冤枉啊!我每天都有批奏折!每天都这么多诶!” “这……”林阳之所以会觉得杨彦这里的奏折几天没批,都是因为他手头的奏折,每天仅有寥寥几本,他本就是一代文官,要批那几本奏折,还不容易?三下五除二而已。 “莫非……”林阳想到唯一一个可能,“朝中多数大臣曾经都与我不和,更不用说把奏折送来林府给我批改。而杨大将军为人直爽,热情心肠,他们愿意多麻烦你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杨彦听完,觉得不无道理,但是他又觉得朝中众臣略为耿直了些,凭什么他为人率性些,就让他多干活?杨彦和林阳的工钱都一样,但是干的活儿却比他多得多。杨彦一想,觉得不公平了。“这可不行,大伙儿塞给我的奏折太多,我这个粗人,都快日理万机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杨彦不想做这么多的事情,林阳必须得给他一个解决办法。 林阳叹了口气,道:“今日是我第四次来杨府,所为何事,想必你也知道。我家月儿在寺中已有一段时日,陛下此去飞沙关,不知归期何期,我肩上的任务又比往常要重,不可能经常驱车前去怀恩寺,唯一的办法,只能把她接回来。陛下又说过,无论什么大事,都需要你我二人商议决定,所以,我同你来商议。这是第四次了,如果此次不成功,还会有第五次。” 杨彦摇摇头,道出原委,实则他并非否认:“我迟迟不给你答复,不是不愿意你将她接回,而是,她自己是否愿意回来。” 林阳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昂首如山岳般坚定道:“只要有你的同意,让她回来绝不是问题。” 杨彦摆手,“罢了罢了,你去接她吧,趁着天时还早。” 此时沐月城里秋阳洒洒,怀恩寺建于山腰间,树林阴翳,遮去了大半的阳光,很是清凉。 彼时林月正在证道院里接纳香客。每个香客带着虔诚的心,双手合十,闭眼祈祷。林月每每在香客起身后,都会稍微弯腰,和香客们行一个会心一礼。 林阳站在证道院口,半个身子藏在门后,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家女儿,细细挑出她的不同。 她没有头发了,露出光洁的脑袋。若非她的身形,从背后看,还以为林月是个男娃。她的长相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比以前更加温柔些。林月的眼神里不再有一点*,而是一片淡然,清明祥和。她的嘴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无端让林阳想起一句话:上善若水,与世无争。 最后一批香客已经走了。林月跪在跪垫上,敲着木鱼,嘴里念着法华经。 空气中传来拐杖一拄一拄敲着地面的声音,林阳出于警觉,反射性地向后一望,看到那日替林月剃度的老住持。今日的他还是一身僧衣,林阳刹那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的女儿还不是个大光头,还有一半秀发在脑袋上。 “施主,阿弥陀佛。”老住持对着林阳一行礼,语气中是满满的喟叹。“她过得很好。” 林阳将眼神瞥到一边儿,他自然知道自己女儿过得很好,要是她过得不好,他会坐视不管?早将她带走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如今看到林月的生活状态,并非颓废,而是超然,他的良心总算安稳一些。 “大师,如果我想把她带走,想让她还俗,会……怎么样?”林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问话。 老住持面对着佛祖,又是一道佛礼:“阿弥陀佛,贫僧理解施主的心意。她入寺已有一月,当然可以将她接走,只是要看她个人的意愿。当然,一旦离开这怀恩寺,以后,她就再无可能重遁空门了。”最后一句话音被老住持拉得长长的,让林阳沉思半晌。 他没有注意到林月已经回过头来看着他俩,林月起身,回头走了几步,来到林阳跟前。 她慢慢合十双手,低头道:“施主。” 她竟然称呼自己为“施主”?!没错,林阳铮铮地听清楚了那两个字,施主。 霎时间,林阳有些站不稳步伐,身体软了软,待他定神,他强装平静道:“月儿。” 林阳在喉间的话竟然哽在那处,上下出不得。老住持见状,替林阳说道:“仲虚,这位施主是你的生父,你不必太过拘泥。” 林阳继续问道:“月儿,你愿意离开这里吗?爹爹带你还俗。” 林月的内心猛然颤抖,还俗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那么的渴求,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我……洗清罪孽了吗?我有资格还俗吗?”林月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求助老住持。 老住持拄着拐杖,转身慢慢离开。空气中飘来他叹息一般的话语:“这,就要看你的心境了。” “我的心境?”林月愣了愣,眼光朝下,定在了手中的佛珠之上。 林阳见自家女儿还俗有望,接着说:“宫里现在没有你的对手了,只要你回去,你就能安安心心的当好你的林嫔,回到那个尊贵高雅的位置上去。” 被林阳的话语一刺激,林月竟是低喝大叫道:“我不!”她已经因为宫闱争斗丢了孩子,害了自己,为何林阳还要往事重提?她来到怀恩寺就是为了洗清手里的罪恶、心中的愧疚,虽然事已至此,她的孩子不可能因为她出家为尼,再回到她肚子里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林月眼里无端渗了泪水,她巴着门,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被林阳提起此事,她的心中,还是有那么多的愧疚之感?难道她念的经书,礼的佛祖,一切的一切,她的努力,她的赎罪,都没有用了吗? 林阳第一次劝林月还俗,无果而归。甚至是被林月推着搡着赶出了怀恩寺。 当晚,林月前往藏经阁,找到老住持,听他讲经论道。 林月趁着此时道出了心中的困惑:“方丈,曾经的仲虚全然不记恨他人,为何昨日听闻林施主重提往事,仲虚还是会感到愧疚,甚至无法面对?” 方丈听完,浅浅一笑。“傻仲虚……记恨、悔恨、愧疚,这三种感情,能一样吗?” 林月眨了眨眼,“哈?”显然她并不知道三者的区别。 “谁又能做到此生无垢呢?我也是因为悔恨而遁入佛门。在这清静之地吃斋念佛几十年,每每想到往事,仍是愧疚,并且遗憾。记恨这感情,太过凶猛,不适合咱们出家人,它啊……” 当晚,藏经阁的灯火一直燃到深夜林月听老住持说理听得很认真,也在努力发掘自己的感悟。两道影子静静地投射在地上,林月想,大抵,这就是她成长过的痕迹。 林月躺在榻上,心静不下来,也睡不着。林阳到底来几次能将她接走呢?林月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怀恩寺蹉跎一辈子,她林月是个成大事者,这是她永远的认知。只是她成大事的方向,会因为此次出家变得有所不同。以前大抵是为了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现在,大抵是为了家国民生,天下安乐吧。 第二天,林月早早起了床,把晒出去的被子收了。天色看起来不太好,似是有要下雨的兆头。 “下雨了?”姜一闲仿感受到自己脸上突如其来的一滴冰凉,下意识地抬头往空中一望。 队列里不乏有人惊讶老天爷落了雨,姜一闲便知道,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下雨了。 “天哪,原来还会下雨啊……”姜一闲神情恍惚,喃喃自语。 上撰一脸平静,姜一闲扭头问他,语调俏皮:“小哥儿,你不怕雨吗?” 上撰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他可是拥有微弱神力的人,对天气变化自然了如指掌。他倒是惊讶姜一闲的反应,下雨的前兆不就是多云,黑云,大风?今日的天气跟这三个哪个不沾边?不用脑子都知道要下雨,也就她会觉得行军的一路都是好天气了吧。 前方有人嘀咕,声音里听出那人的瘫软:“下雨了,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吧……” 姜一闲十分理解那位小兄弟的瘫软,每天辰时就起来行军,到太阳落山才能休息,终日都是这样的作息,连着三天了,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疲惫。 大军继续向前走着,闻人御反向策马,一路对大家打气道:“弟兄们再坚持坚持!不要气馁!衣服湿了再干再换就行,领土没了,就难收复了!” 此言一出,大家又像打了鸡血一样,重新鼓起士气,脚步都比先才轻快许多。 姜一闲闷闷一笑,这就是她的心上人,吃苦耐劳,聪慧睿智,还能振鼓军心。 衣服要湿透了,这雨依然没有要停的迹象。人说大雨下得快去得也快,可偏偏今日下了一场绵绵细雨,愣是把秋天下成了春天。秋雨应该大雨滂沱,春雨才是绵绵无声。 姜一闲忽然叫住上撰:“哎哎哎,小哥儿,你还有杏子吗?刚好下雨,我来洗一洗杏子!” 上撰有些无话可说。他不禁抬头看着天上细碎落下来的雨滴,要是用这样的雨水洗果子,不知道她要洗到什么时候才能洗干净。再说了,姜一闲那么能吃,怎么可能到今天还有杏子。 看到上撰摇头,姜一闲叹了口气。 这没了太阳,她也无法计算时辰,就更不用提如何计算午饭和晚饭时间了! 闻人御一个一个传话,不久就快到姜一闲跟前。姜一闲恍然看到不远处的闻人御,连忙低下头瞅自己匀速前进的脚尖。他就在前方,这也让她太难为情了吧!虽然不知她在难为情什么。 闻人御若有若无地在她面前放缓速度,行至此处,已经接近队伍的末尾。闻人御再一次提醒大家要打起精神,鼓起士气,这一回,他干脆跟着队伍最后,做队伍的收尾人。 她竟觉得紧张,整理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让她看起来和其他军人没有什么异别。这套军服太大了,她担心,她会不会引起闻人御的注意? 上撰似是看出了姜一闲的心思,有意地走在姜一闲和闻人御之间的连线上,为了挡住闻人御看姜一闲的目光。出于男人的预感,他觉得姜一闲和闻人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单相思。 姜一闲这块小鲜肉,他上撰保护都来不及,可不能让这头狼将她抢了去。 闻人御骑在马上,本就比上撰高,他的视线自上而下,只要稍微仰头,就能看到姜一闲大腿以上的所有位置,所以,上撰的遮挡,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瘦弱的背影,竟然撑过那么长的一条路。闻人御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姜一闲,他的内心铮铮生出一丝怜惜。有一丝温情直窜心底,如同一颗芽儿,生成参天大树。 队伍的末尾不仅有姜一闲和闻人御,还有骑着驴驾着车的伙夫们。军营中的伙夫,那可是整个部队的再生父母啊!不是说没有他们就无法活下去,而是伙夫的任务很重,不仅要跟着大军一起行进,还要能在任何地点组装锅灶,还要生火做饭。问题是,他们做饭的速度还得比一般人快上几倍,否则军中大汉们饿急了,会出事儿的。 伙夫长二华是个三十四岁的黝黑男子,全身上下最白的地方大抵是眼白和牙齿。他坐在驴车后的粮袋上打了个盹儿,醒来就发现自己前方有个劲飒俊朗的背影,骑在黑马上,如同天神。 二华跳下驴车,几步小跑到闻人御跟前,憨笑着套近乎:“哎呀,指挥使!怎么落到最后了?” 闻人御面无表情,淡淡道:“来后方视察行军情况,免得有人掉队。” 二华莫名地激动起来:“指挥使!掉队!那是不可能的!否则我们伙房的就失职了!别看咱们只会做饭不会打仗,我们还是很有责任心的!一旦有行兵不适落到队伍最后,我都会把他驮上驴车一起带走!保证这队伍啊,出发时候多少人,抵达时候,仍有多少人。” 后排的兵士们津津有味地听着二华说话,姜一闲自然乐于听二华和闻人御交谈啦,她想,要是行军时能一直有个大嗓门吹嘘自己,想来这行军路程也不会很难熬过哦。 “行。若是队伍里一人未少,抵达目的地了,我一定给你额外的奖励。”闻人御不冷不热。 二华乐滋滋地点头,也感受到闻人御的冷漠,决心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垂头丧气地坐回驴车上。驴儿发觉自己拉扯的板车变重,步子停了一下,又马上跟着眼前的胡萝卜欢快行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八千人也行至一块略高的平地。闻人御一声令下,大伙儿就要在这个高地上歇息一晚。这是姜一闲求之不得的事情,无论是低地还是高地她都认了,只要能吃到饭,睡好觉,管他呢。 下了一场雨,大家无一不是全身湿透。二华今晚加了一个汤,专治风寒体虚的姜汤。 姜一闲早就觉得周身寒冷,大口大口地喝进好几碗汤,甚至连主餐也没吃,就饱了。“这鬼天气!”她忍不住抬头啐了口老天爷,紧接着,玄乎非常,天上降下来一道闪电,霹雳一声,姜一闲吓得滚到地上,沾了一身泥。 “老天爷老天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放过我吧……”口中念念有词,她的脸上写尽紧张害怕,这一切,都被上撰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上撰扎好帐篷,拍了拍姜一闲,“把外衣脱了,进帐篷里睡着吧。看这雨,估计今晚是不会停了。你在地上摔得这么脏,得把外衣放帐篷顶上,让雨水冲刷干净才行。” 姜一闲便听他说的去做了。从帐篷里面多出一条小缝儿,缝儿里伸出一只玉臂,姜一闲把铠甲交给外头的上撰,做好了整晚都不出帐篷的心理准备。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裳,腹中感慨,这就是湿身吧……还是全身湿透啊…… 姜一闲忽然想到什么,翻出自己行囊中的另一套里衣,伸手一抓,几乎绝望。 都湿了啊!!!看来她不得不穿着湿衣服睡觉!还好刚才喝了几碗姜汤,不然不感风寒才怪。 上撰掀帐进来,姜一闲反射性地捂住胸口:“呃,那个……” 他不禁觉得好笑,安抚她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上撰自顾自脱了铠甲,里衣紧紧贴着他的肌肤,有几分若隐若现。姜一闲忍不住瞄了他一眼,第一反应竟是,身材不错?!什么!不应该是,他也湿透了?! 她撇嘴,姜一闲坚信,她只是没有见过闻人御的身材,闻人御的身材肯定不比他差。 上撰脱啊脱,竟然开始脱里衣了?眼见着上撰的上衣没了,姜一闲的两个食指缠来缠去扭成一团,心里又急又怕,他不会马上就要脱裤子了吧…… “衣服湿湿的,不好睡,容易染风寒。要不是你在,我肯定全脱了。”上撰嘴角翘起一抹莫名的笑容,带着一丝戏谑,一丝嘲弄。 姜一闲拍拍胸口,默默感谢上苍,还好他没有继续把裤子脱了! 不知上撰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提出这样的观点:“湿着不好睡吧?要不你也脱一点?” “我……”姜一闲一时语塞,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了过去。 长夜漫漫,外头淅沥沥的雨声没有尽头地拍打在帐篷上,湿身的姜一闲不仅全身发冷,就连心也如同乱麻,教她如何能睡得着觉? 外头似是有阵阵风呼声,透过帐篷,拂过姜一闲湿漉漉的衣裳,她顿时感到寒冷,忍不住弓起身子,双手环抱,以此给自己留住多一些温暖。 有人的身体靠了过来。 姜一闲猛地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为何要如此呢?她的心排斥上撰这样亲昵的举动,但是身体却很贪恋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她只是怕感上风寒而已,没有过多的想法。 姜一闲终于沉沉睡过去,她的衣服也几乎干透。上撰放开抱着姜一闲的手,细细听着帐篷外的渐渐变小的雨声。 失眠的本来不应该是他啊…… 他自嘲笑了笑,独坐在姜一闲身旁,等到她的呼吸声在静夜中越来越明显,他便知道,外面的雨停了。他起身走出帐外,把两套铠甲上积的水抖下去,再放回帐篷里,让它们自然晾干。 然后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白天的降临。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一章 为何要睡觉 其实上撰根本不需要睡眠,他从一开始就很努力在熟悉人类的生活方式,如今他已经大致与常人无异。(.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但他仍然不需要睡眠,只需要一些休息就足够了。今晚他无法静心,就无法休息。 除了上撰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活在这世上,已经是一个传奇。他活了几百年,至于这个数字到底是多少,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只能回忆起几百年前,封疆大陆仅有一个国家,一个种族。几百年来,风雨飘摇,世间虽有战争硝烟,却不至于殃及上撰平静安逸的生活。 上撰的父亲有一个令世人折服的身份,他是古老传说中的神人,他的父亲为人类铸造出一把斩神宝剑,助得人类击退三界妖灵恶仙,换来千年平静。 上撰对那把宝剑又爱又恨,即使它已经在人间消失殆尽。若非宝剑斩尽妖神,人间将会持续多少年的生灵涂炭。是父亲,把自己的灵肉精神注入剑身,才使得宝剑变为有灵识的斩神宝剑,宝剑一出,也代表他父亲的死亡。 父亲死的时候,上撰尚小,父亲还未来得及把所有的法术传授给他。所以上撰到现在,都只有微弱的灵力,仅限于能目及千里的眼,能闻八方的耳,能与天地万物交流,酿酒,铸剑。 民间神话话本中,神仙都是法力无边的,隐身、闪现、上天入地、预知未来,通通不在话下。 上撰也在好奇,是不是他还有一些别的法术,只是没有从他的体内激发,他自己也无从得知? 外头的光线似乎浅了些,伴随着阵阵鸟鸣,天快亮了。上撰穿好里衣,缓缓神,闭着眼休息。 远在几十里外的大泱军队将帐里,有一盏灯一直未灭过。这是宁儒杭的帐子,帐里三四个男人,皆是军队中厉害的角色,从当日的傍晚开始,商量着一些事情。 公孙震是大泱国出了名的急性子将军,见宁儒杭迟迟拿不定主意,他一拍桌子,怒道:“宁将军,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要是还不传令下去让骑兵营的行动,我们就找不到更好的时机截住那八千人了!宁将军,不如现在就下令!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宁儒杭闭了闭眼,十分无奈。他的内心是纠结的,如果现在下令骑兵营拦截闻人御,不成功,便成仁,要么一举剿灭他们,要么触怒陈远威,加快两国战争的降临。 宁儒杭实则担心的是,自己这边的军队没有完全做好应战准备,一旦发生战事,先无论两国谁赢谁输,如果大泱国这边伤亡惨重怎么办?他要求的是大胜归来,而不是两败俱伤。 “公孙将军,你不必太过焦心,我自有想法。天快亮了,大家赶紧去小憩一会儿,天亮之后还要操练军队,布置陷阱,事情这么多,可千万不能出了乱子。”宁儒杭吩咐道。 他既然如此开口,言下之意非常明显,几位将军便也不再多与他争议偷袭一事,纷纷退下。 第二日的行军,全程走的是奥凸不平的山路,姜一闲觉得,就今天这路,平日里能够她走上好几天的。奈何在队伍中,抬眼就是闻人御英俊傲挺的背影,姜一闲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闻人御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渐渐落到姜一闲的后方。姜一闲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知他是身体不适或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为何就落到姜一闲的后面? 不一会儿,闻人御朗声道:“弟兄们再咬牙坚持一段距离,大军马上要行至黑沙镇了。” 浑身疲惫的姜一闲一听此言,精神缓和了些,到了镇子上,是不是就可以休息了? 上撰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黑沙镇前十几里处就是飞沙镇,飞沙镇最北角即飞沙关,是大凛国的边疆地带,骁戢军就驻扎在那里。不过……”上撰抬眼看了看天气,继续说着:“看这天色,估计到了黑沙镇也休息不了。他只是想让我们精神足一些吧。” 一阵风吹来,风中带来的寒冷只刺骨髓,姜一闲竟破天荒地觉得冬天来了。 姜一闲瑟缩着脖子,可转念一想,如今还只是秋日,不是吗? 二华顶着大嗓门,粗犷盘算道:“眼下来看,大抵出了黑沙镇,就可以着手做午饭了。” 终日赶路的人不止闻人御这八千人,还有秦谦玉,还有秦无衣。 既然两国要开战,这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秦无衣不会混入军队,反而限制了自己的行动能力,他紧紧跟在大军八百米之后,凭借自己极好的目力,计算距离,推测大军即将行走的路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已经跟在大军后一天时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军队休息,他就止步;军队前进,他就跟随。不出两天,闻人御的大军就会行至飞沙关,他也一样。 秦无衣忽然想起自己犯了蠢,既然闻人御目的地是飞沙关,他只需要在飞沙关的某个角落等候这八千大军就可以了吧?他有什么必要驱车跟随…… 秦无衣不由得鄙视一次自己的智商,既然跟都跟来了,他决定继续跟下去。他摸到腰间的短笛,嘴上提出一道阴毒的弧度。那一刹那,他周身的气温都似乎阴沉了些。 夜幕降临,代表着行军可以驻停一晚。这战事并没有严峻到要日夜兼程赶往飞沙关的程度。 荒郊野岭的,除了伙夫生起的火堆没熄灭,没有一点灯火照亮如同墨汁的黑夜。 秦无衣下了马,在一棵树后候了许久,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让他吹响短笛的时机。 闻人御似乎每晚都会在帐篷里来回巡视好几次,当然少不了来大军最后方巡视。 秦无衣点地飞身,纵身一跃,藏在四周最高的一棵大树上。 凭借他极好的目力,他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闻人御的身影,从大军的最那头直到他慢慢接近秦无衣,秦无衣靠着树干坐下,两脚扣住树枝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他掏出短笛,放在嘴边。 上撰将将陪着姜一闲睡着,他钻出帐篷,打算找个地方寻些水喝。 一出帐篷,就和闻人御撞了个满怀。上撰的内心是不乐意的。闻人御在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又像是上司,又像是情敌。闻人御也许是他能够唯一放心把姜一闲托付给之人。 空气中飘来幽幽神秘的笛音,笛声僵硬,倒像是一个不会吹奏之人所吹,仅有一两个简单的音节,没有旋律,更没有节奏。 闻人御的心口传来阵阵紧绷之感,这一阵一阵的紧绷感和他血液的流动速度一模一样,血液跳动时,紧绷感加剧一些,血液不动时,这感觉才会停歇一小会儿。 这感觉太过玄乎,闻人御皱着眉,他不由得一只手按住心口,另一只手扶住额头。 上撰看出了闻人御的不适,他的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似乎和夜里冥冥的笛声有着某种联系。 上撰抬头一望,想要找出声音的源头,却在此时,笛声戛然而止,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走过去,关切地问怀闻人御:“闻人指挥使,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出于一个神之后裔的预感,上撰觉得,闻人御的体内必定有某种因素在作怪,导致他的身体被那僵硬的笛声所干扰,产生异象。 “我……我还好。”好在弟兄们并没有因为这怪异的笛声吵醒,闻人御想他们好好休息。 上撰不经闻人御的允可,伸手便探上闻人御的脉搏,闻人御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看到上撰一脸严肃,闭目把脉,便也压住心底的愠火,随他去了。 夜空里,一道黑影趁着二人注意力分散,纵身离开大树,足尖生风,往百米开外的地方飞去。 秦无衣笃定了一点,圣女的毒药是有用的!据圣女所说,人一旦服下全毒,就会被笛声所操控,一闻笛声,便生不如死。看闻人御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圣女所言那么可怕,圣女倒没有告诉过他应该吹奏什么样的旋律,笛身上仅有五个孔,能吹出的音节也只有五个罢了。 莫非短笛操控闻人御的程度,跟他吹出来的旋律有一定的关系?秦无衣不敢妄加揣测,他收纳好笛子,闭眼冥想,暂且把闻人御的症状归结于秦谦玉下毒不利。 虽说闻人御没有因笛声痛不欲生,但这笛声,着着实实是对他起了一定副作用的。 闻人御因为今晚的笛声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或许周遭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他。 笛声一响,只有他一人出现不适症状,然而更加神奇的是,笛声完毕时,他心口的紧绷感也因之消失,怪异的很。 这笛声的来意很明显,闻人御稍加分析,就知道它是冲着自己来的。 上撰把完闻人御的脉,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回了他的帐篷。闻人御的眼神盯着帐篷,仿佛想要把帐篷看穿。他知道里面还睡着谁,男女共处一室,闻人御将将这么一想,心头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不管他们在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闻人御都无法接受姜一闲和别人同帐共卧! 闻人御回到自己的帐篷,帐篷边上是杨栾和沈焕二人搭的篷子,闻人御毫无睡意,在地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决心不再睡觉,直接站起身来,出帐数着天上的星星。 心里头有事儿,哪里能睡着?一个事儿是今晚的笛声,第二个事儿得归到姜一闲身上。 沈焕没有睡着,她和杨栾同睡一帐,每晚都会失眠。杨栾是个习武之人,粗犷得如同男人。没想到,她睡觉还会打呼噜,这就跟男人更加相似了。沈焕在汀花楼时养成了周遭不安静就没法入睡的习惯,她失眠了好几天,今晚也不例外。 沈焕听到帐外有些动静,心里并没有感到害怕。这里是八千大军暂时驻扎的地方,每时每刻都有人巡逻看卫,十分安全。她弯腰出帐篷,看到闻人御的眸子,反射着夜里的月光。 因着那短笛之事,闻人御此刻一见沈焕,就是病人见了大夫啊!闻人御伸手示意沈焕靠近他。 沈焕看着闻人御平举的手臂,愣了愣,问道:“陛下,您是染了风寒?”沈焕以为,昨天下了一场雨,闻人御也没有喝下姜汤,会不会是他染了风寒。 “朕让你给朕把脉!”闻人御低喝一声。他这几日来头一次自称为“朕”,竟有些不习惯了。 沈焕连忙把手指放在闻人御脉搏上,细细感受他脉搏的跳动。 “很正常啊……”沈焕皱着眉头,再多把了一会儿。既然闻人御主动要求她把脉,那他身体上合该是有些不适的。然而沈焕继续把脉,也没有把出个什么头绪。 学医人讲究一问二看三切。沈焕放下手,想细细观察闻人御的面色,奈何这大夜晚的,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呃,陛下,您最近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可否说给我听?” “你可知道,有什么毒,能够以声音为引,牵制中毒人的身体和心智?” 沈焕心底一惊:“这个,略有耳闻。但是,陛下,莫非您中了那种邪恶的毒?” 闻人御有些迟疑:“这个,朕也不知道。刚才不知何处飘来一段笛音,朕只觉得胸闷气短,无法集中心神,怪异的很。并且那笛声消失,朕的异状也跟着不见了。” “惨,”沈焕喃喃,“想来那是一味十分厉害的毒……我竟然把不出来你脉象中的异常。” “你有什么办法吗?朕担心那人会干扰朕上阵指挥,无论是他直接操控朕,还是朕内心不安,这于整个大凛国来说,都是极其不利的。朕不想断送自己的江山。” 沈焕闷了半晌,才道:“陛下别慌,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毕竟您也说了,您是听到笛声才会胸闷气短,精神涣散,那既然如此,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听不到那笛声?” “朕也想过这个方法。可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容易。”闻人御低头叹息。他不知自己体内是何时中了毒,更不知这毒的解药在何处。他因此十分苦恼。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一副绝美的皮囊,闻人御皱了皱眉,那人便是秦谦玉! 他回忆起在内朝时,秦谦玉偶尔会带上食物来求见闻人御,闻人御对谁都充满了怀疑,更不用说这位远道而来的敌国公主了。他不知道食物里会有什么,不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是不是秦谦玉作了怪,他只知道,秦谦玉对他是否吃掉她送来的食品充满了关心。 “陛下,其实我可以回家一趟,查阅一下《毒经》,我记得上一回我看《毒经》时,里头有提到一些以外物为引,导致毒发的各类毒药,只是我现如今想不起来。”沈焕着实想给自己的记性打个巴掌,她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看正经的书时阅过就忘,也真是稀奇。 闻人御摇头,再过两天大军就要行至飞沙关,她要回汀花楼,再来飞沙关,这一路上要走多少时日?路程一长,难免遇到危险。沈焕是闻人御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她不能出事。 闻人御的态度很明确,她不能回去。沈焕的医术对他体内的毒素束手无策,然而闻人御体内的毒素随时可能被人触发,一旦是他上了战场的时候,那后果不堪设想。 闻人御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也没有严重到令人可怖的程度,朕只要多忍耐忍耐,那笛声也不过如此。” “但愿陛下能够忍耐过去吧。” 沈焕拍拍屁股,转身回了帐篷里。留下闻人御一人,抬眼无神,又像是在看天上的夜景,又像在思虑自己心中的事情。 姜一闲做了个很令她难过的梦。梦里有美食,有美人,有丝竹乐声,有闻人御。 宫中被布置得喜气洋洋,那个夜晚,火树银花不夜天。那天是她唯一能够在皇宫胡吃海喝的日子,然而她毫无胃口。她就坐在宴席的最后方,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害怕看到他高兴的模样,因为他的高兴,与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她还害怕看到秦谦玉倾倒众生的脸,她和他的大婚,喜闹隆重,姜一闲这辈子都渴望不及。 她害怕的事情太多了,婚宴会场的气氛一丝都容纳不下她,姜一闲是个多余的人,多余到她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待在皇宫里看着这对新人成双成对。 姜一闲被自己的梦伤心到哭醒,醒来她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块地方湿湿润润的,冰冰凉凉的。 头顶传来上撰温柔如水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心疼:“做了什么悲伤的梦,哭得这么难看。” 上撰也替姜一闲抹了把眼泪。他苦笑着,姜一闲自己并不知道,她做梦的时候,会说梦话。 算了,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姑娘单相思闻人御那小子,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一个人族女人生活在一起,即使他心疼她,他想把自己的温柔都付诸于她。上撰知道,那都是不可能。 他唯一的企盼,就是姜一闲能和她心之归属的人在一起,无忧无虑,平安喜乐。如果有必要,上撰可以做那个为她亲手缝制嫁衣的人,亲自送她走上最幸福的那条路。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对姜一闲的感情来得那么快,他仿佛对她一见钟情,而她仍不自知。 大抵他身为堕落凡间的神仙,孤单百年,姜一闲好巧不巧成为第一个搅动他心中死水的人。 神仙本来就是伟大的,何况他是个好仙。不仅在处事上要伟大,在感情上,也要很伟大。 姜一闲揉揉眼睛,她觉得有些尴尬,便胡乱编了个梦:“没什么好悲伤的,不过是梦见我父兄了。好多天不见他了,有些想念呢。” 上撰点点头,摸着姜一闲的头发,柔声道:“还早,再睡会儿吧。” 姜一闲看着上撰清明的双眼,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你晚上不睡觉?” 上撰手掌移抚上姜一闲的眼皮,姜一闲感受到这个动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没有睡意,为何要睡觉呢?”上撰眨眨眼。 姜一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他,拨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上撰知道自己的结局,他无力回天,只能顺着命运划好的线路去走。 ** 秦谦玉日夜兼程地赶往大泱国边疆木役关,她已经有了一种身赴黄泉的决绝感。她赶到边疆的时候,天将蒙蒙亮,听军中的小伙子说,闻人御的八千大军尚未抵达对面飞沙关。 宁儒杭将将起床,听闻自己盼了那么久的美人儿终于来了军中,他按捺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洪荒之力,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违愿的字:“让谦玉公主好好休息,晚上来本帅帐中。” 传话的小兵把宁儒杭的意思告知了秦谦玉,甚至被秦谦玉一个耳光扇在脸上。小兵也太无辜了,人说两国交兵,不杀来使。他一个传话的小兵,这公主这么大架子,打他作甚? 秦谦玉咬牙切齿:“我就知道那色鬼没安好心!哼!” 秦谦玉转念一想,自己是来宁儒杭身边报仇的,她不能因为她的小脾气放弃这个使命,闻人御欠下她的债,她迟早要让他百倍偿还! “你下去吧。” 小兵被这变脸公主的表情变化吓了一跳,此前他可没见过脸上表情变化如此之快的女人啊!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二章 遇刺 小兵不敢怠慢,或者说,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得到秦谦玉的命令,他立马连滚带爬跑开了。 秦谦玉日夜赶路,也有些累。她走进宁儒杭事先给她准备好的军帐,秦谦玉环视四周,整个帐篷中唯一能入她眼的,大抵就一张大床了吧。床前有张桌子,桌上仅有两个茶杯,秦谦玉再确认了一次,这才肯定了整个帐篷里,连茶壶都没有,那她要如何喝水? 这就是那宁儒杭的待客之道?或者换个说法,这就是宁儒杭对待他妻子的态度? 若非她现在筋疲力尽,秦谦玉觉得,自己早就大发脾气摔东西了吧。就连这张床,她都觉得只是因为她实在太累,只要有块地方能让她睡觉,她皆可以来者不拒。 宁儒杭大清早就开始带兵操练,他手底下四五位将军,每个将军都有自己专攻的地方,而他,就负责军中将士们基本功的训练以及战场上的战术指挥。贯穿在一场战争中的核心事务即是战术,没有战术,何谈胜利。所以宁儒杭才是大泱*队的领头者。 宁儒杭的心思不在兵士身上,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他身在武场,心在秦谦玉。他多久没有吃到香肉了,军中现有的女人都是一般货色,入不了他的眼。这些日子,他真真是憋得慌啊。 好不容易向秦意那老家伙把她讨了来,他宁儒杭真是一刻也不想多等,唤来方才传话的小兵,脑子里立马浮现秦谦玉那副好皮相,他问道:“见到谦玉公主了吗?她可有说什么?” 小兵看到宁儒杭一脸焦急,比起谦玉公主,他觉得还是宁大将军比较好相处一些,“回将军,谦玉公主到了军营后就休息了,也没有多说什么。等过些时辰她醒过来,小的就来通知将军。” 宁儒杭搓了搓手板心,挑着眉毛,既然没说什么,那是不是就说明她接受自己了? 哎,不管她接不接受他,她迟早要是他的人!宁儒杭倒也不嫌弃秦谦玉曾经是闻人御的爱妃,无所谓秦谦玉是否为完璧之身,他只要她长得跟以前一样好看,令他赏心悦目就成。 公孙震闪身躲避在不远处的军帐后,不知在这里偷听了多久,当然,不是没有人发现他,只是宁儒杭没有发现他而已。公孙震嘴角阴笑,宁儒杭,就等着这个女子断送你的前程吧! 秦谦玉睡了一个上午,心中有事,她如何都睡不安稳,中午未到,她就醒了过来。 她当公主当娘娘惯出来一些坏毛病,醒来朝着帐篷外冷声大喊:“有人吗?来人啊!” 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掀开帐子跑进来,她看起来紧张局促,屈膝跪下:“公主!” 秦谦玉盯着她, 问道:“你是宁儒杭派来服侍本宫……本公主的丫鬟?”她慌乱改口,自己竟然习惯自称“本宫”,这似乎能够勾起秦谦玉一些不好的思绪,比如和闻人御的过去,比如,她的不洁。 “是……是的。”小丫头低下头,秦谦玉瞬间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秦谦玉一瞬间有些冒火。 秦谦玉挥袖怒道:“不,你不是丫鬟。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心中冷笑,莫非这姑娘,也是服侍宁儒杭之人,从他身下滚出来,就转而来服侍她? 那宁儒杭未免也太物尽其用了吧。 小丫头把脑袋放得更低,支支吾吾断断续续说道:“不……不、不是,我是……军妓。” 秦谦玉闻言,心头之火烧得越来越旺。看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没有生出一丝怜惜。军妓?那不就是军中男人谁都可以把玩的女人?她到底在多少个男人身下娇吟过? 也不知她我见犹怜的模样是摆给谁看,秦谦玉冷笑,她可不是那些男人,不吃这招。 那姑娘的眼中竟然渗了泪水,她连忙给秦谦玉磕了几个头:“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奴才乡野村妇不知礼数,有什么得罪公主的地方,望公主开恩啊开恩……” 秦谦玉看她态度尚佳,便也不跟她多做计较。“让宁儒杭换个人来服侍我。” 秦谦玉心想,自己虽非完璧之身,但她仅是一个男人的女人,跟军妓不同,比她们高贵多了。 小丫头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她苦苦哀求着秦谦玉:“公主,求求您,不要更替奴才……” 秦谦玉冷眼挑眉:“给本公主一个不替换你的理由,让本公主考虑考虑。” 小丫头丝毫不知道要怎样说服秦谦玉,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只是一个受万人欺负的军妓,她有什么资格要求秦谦玉不替换她? “公主,求求您可怜可怜阿景,只有您收了阿景,阿景才能不做军妓……”小丫头声泪俱下。 秦谦玉忽然舒缓了面色,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腰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妖冶魅惑的声线贯穿她的耳道:“好,本公主就可怜你这回。但是,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小丫头此时再看秦谦玉,她宛如成了救世主,生怕秦谦玉要反悔,连忙答道:“公主只管说!” “很简单,也很难。本公主要你……完全忠实于本公主。不仅你的身体,你的心灵,还有――你的命。”秦谦玉狠狠地放开捏住小丫头下巴的手,眼中迸出一道精光。 阿景两眼通红,抬头看着秦谦玉,一字一句道:“不就是一条命,一颗心,公主只管拿去好了。公主救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其实,再让我做军妓,我也宁可去死。” 秦谦玉愣了愣,原来一个军妓之身对她来说是那么不堪,竟能把她逼上绝路。 “好,那么,”秦谦玉展露笑颜,“现在,你去想办法替我找套袍子穿,不管厚的薄的,只要是袍子,或者像袍子一样宽大的衣服,就可以了。现在就去,阿景。” 阿景对着秦谦玉又是磕好几个头,起身小跑着去给秦谦玉办事。 秦谦玉勾唇笑着,阿景的背影消失在眼中,她的笑意仍然不减。她是那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既然要入宁儒杭的幕,她就算再不愿意,她也要当他最在意的那个。 太阳快落山了,阿景气喘吁吁地赶到秦谦玉的帐篷,手里捧着被她折叠整齐的衣袍。 竟是用野兽毛制成的袍子!好在这是北方,北方天气严寒,穿着袍子,不至于捂出痱子。 并且……秦谦玉要穿袍子,也并非怕冷,而是另有所图。 看到秦谦玉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阿景脸颊发红,连忙背过身去,倒是秦谦玉不以为然。 当晚,秦谦玉去见了宁儒杭。 宁儒杭的长相倒是出乎秦谦玉的意料。秦谦玉本是觉得,宁儒杭一个好色之徒,长得也像个*那般。彼时宁儒杭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等着秦谦玉,秦谦玉甫一见他,还以为是哪家的俊俏小兵在将军帐中做些什么。 他竟是个瘦削高挑的男子,长相也较为出众,若是放在民间,合该会有姑娘满意他,可他为何,总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惹得举国上下的女子对他持有不满? 宁儒杭早就听到秦谦玉的脚步,他故意迟迟不抬眼看她,等着秦谦玉先开口。 “将军。”秦谦玉声如黄鹂,温柔婉约,惹得宁儒杭的下半身瞬间有了反应。 宁儒杭看向秦谦玉,那一刹那,秦谦玉解开自己衣袍上唯一的束缚――一条腰带。 那腰带落在地上,静悄无声。衣袍失去了腰带赋予的束紧力,自然张开。 秦谦玉觉得仍然不够,她双手抓着袍子的两边,干净利落地往外拉开,袍子里面,是秦谦玉光洁诱人的身体!她竟然只穿了一套袍子就来见自己,这……美人邀请,正合他意。 “嘶――”宁儒杭倒吸一口冷气。他已经忍不了了,抱起秦谦玉,大步往床榻方向走去。 帐外似乎有人匆忙离开的脚步,宁儒杭染上*的眼神动了动,他已经无心管其他任何事,飞快地解开自己的衣服,这个夜晚,他誓要和秦谦玉巫山芸雨,欲/仙欲死。 趁着夜色,公孙震带领三千骑兵,私自出军队,连夜渡过濉河,挑了一条小路,绕开大凛国驻扎军队的地盘,悄无声息地潜入飞沙镇。 飞沙关就是飞沙镇最靠北的地方,飞沙关易守难攻,但只要攻陷飞沙关,无论陈远威有多厉害,他都得折损大量兵力作为失去飞沙关的补偿。 今晚的公孙震,将会潜入到飞沙镇最南端的一道隐蔽处,并且在那里暂时驻扎。要想攻陷飞沙关,必须采用包围战术,将整个飞沙关都包围起来,瓮中捉鳖,看陈远威有什么能耐逃脱。 公孙震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宁儒杭已经没有任何斗志了,现在的宁儒杭,只是一个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混账东西,他还能有什么作为?公孙震信不过宁儒杭,决定他必须亲自出手。 三千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马蹄声在夜里铮铮作响,似乎方圆一里的地面都因为马儿奔腾而震颤。公孙震严令吩咐所有人的动静都要小一些,大家不敢大声驭马,却避免不了马蹄声。 一个小兵提着灯笼在草丛里寻找着他需要的东西,他常年鼻子犯病,需要一种野生药草抑制他不停要打喷嚏的怪病。白天军队要训练,只有大晚上,大家都进入梦乡,他才能和放哨的士兵通融通融,出营寻找他需要的药草。 夜里似乎有阵阵嘈杂马蹄声在慢慢向他靠近,他下意识地扑倒身体,三两下把灯笼里的火芯吹灭,免得被人发现行迹。 是骑兵!他心中一阵惊恐,却不敢声张,趴在地上,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地探视飞快奔走的马儿。看这架势,骑兵数量不少啊! 忽然,小兵身上传来痛感,马掌大小的痛处,紧接着是马儿嘶鸣的声音,他因痛即将惊呼出声,好在自己手快捂住了嘴,就这么被马儿踩了好几脚,有苦不能言。 骑在马上的人以为马儿踩住了石头,骂了马儿几句,他旁边的人教训了他几句,两人稍加交流,等到教训此人的人行至前方,他才稍微调头,驾着马往前飞奔。 等到四周都安静了,小兵愣了愣,吃了一嘴灰的他慢慢站起来,回想方才那两人说话的口音。 是……大泱国人? 空气中还有尚未散去的灰尘,“完了完了……”他强忍着自己要打喷嚏的冲动,想弯腰再找找野药,却发现,自己的灯笼没有了光亮,“你是不是傻!没灯了还找个屁!” 小兵自己骂了自己几句,空手而归。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些骑兵到底是做什么去的?他们操着大泱国的口音,合该是大泱国人,大泱国人怎么出现在大凛国境内?并且他在这深山中遇到骑兵,说明他们并没有走大路,抄了山道,这代表了什么? 小兵的心越来越慌乱,他反手揉了揉自己背上被马儿踩过的地方,忧心忡忡地回去睡觉了。 那么多的骑兵,跑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想来也有好几千人。他闭着眼,耳边一直回荡着那轰轰隆隆的马蹄声,他无法安心,他明日一定会把此事禀报给陈远威。 公孙震的部队已经埋伏在飞沙镇南部的一个山沟里,这山沟曾经是一个水沟,后来飞沙镇气候大变,天气干燥,这里变得荒凉肃杀,水沟变成山沟,青山也渐渐变黄变秃。 干燥的山沟简直是他们潜伏在飞沙镇中最优良的选择,这里是高地里的低谷,不靠近此处,常人根本无法发现这个山沟,更别说发现山沟里的三千骑兵了。 人都藏在山沟里,马儿却进不去。公孙震下令,把马儿都牵去侧边不远的山里,那里有许多古老的大树,虽然它们因为天气干燥,多年没有长出新叶,早就变成了枯树干柴,但一棵树上拴两三匹马毫无问题。一来,解决了马儿的安置问题;二来,人马分居,免得人受马身和马儿粪便味道的影响,马儿随地排泄,要是来不及处理,还会臭气熏天。 一个骑兵跑到他跟前,凑在耳边道:“将军,大凛国的闻人指挥使带着八千人支援陈远威,他们必定会途经飞沙镇,不如等他们来了,我们一举将他们歼灭?!” 公孙震爽朗大笑:“哈哈哈!没想到你小子还能和本将军有共同的想法!不错!我早就这么想了!只是奈何那宁儒杭死活不同意,如此,我只能亲自动手……” 被夸奖的人也是一笑:“能与将军您有共同的想法,小的感到十分荣幸!” “既然如此,就派你去后方勘察那八千人的前行速度!等到他们快进入飞沙镇,就回来通知本将军,好让本将军做好准备,将他们重重包围,再把他们打成灰烬!”公孙震势在必得。 骑兵领命而去,他牵了一匹马儿,驭马前行。 清晨,天将蒙蒙亮,军中的哨子就被吹响了。 姜一闲现在对这哨声敏感得很,这哨声的作用比火烧她屁股还来得猛烈,只要哨声一响,姜一闲无论做什么美梦噩梦,都会戛然而止,这就不得不逼她起床了。 姜一闲起床后总是生无可恋,然而想到不一会儿就能有早膳,是这个力量支撑着她快速洗漱。 大军开始向飞沙镇行进。上撰鼓励姜一闲道:“不要着急,今天日落之前,一定能到飞沙镇。” 姜一闲心里很受用,嘴上却不乐意:“我才没有着急呢,我一点都不着急,啥时候到都行。” 上撰无奈地笑了笑,姜一闲语毕就没有再出声,他便也不与姜一闲继续说话。 闻人御从队列的最前方一直往后落着,他身下的奔凛很懂自己主人的意思,本是一匹不可多得的绝世汗血,一路上都没让别人见识他到底能跑多快,慢悠悠地一路晃荡着。 闻人御也奇怪,为何奔凛总是走到队伍后方就加快了速度,而它每每加速的地方,姜一闲就在旁边,很近的地方。闻人御渐渐发觉,奔凛的鼻子要比一般马儿都灵些,是不是它曾经驮过姜一闲,就那一次,让奔凛记住了姜一闲身上的味道?不过,这样也似乎很不错。 闻人御倒是越来越频繁地被姜一闲打动。起初是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一个普通的女子,何来那样一颗沉稳聪明的心,驾驭一代神医的名头?后来是她月圆病发,他心疼她一介女流,能够忍受那样的苦楚。病发起来连身体内的血液都不见,指甲能刺破肉,还会不疼吗?到了现在,他被姜一闲的忍耐力打动。他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所以偷偷跟随大军。 闻人御清楚自己的为人作风,若非姜一闲身边还有个男人,看上去很靠谱,可以照顾她,他早就拆穿姜一闲的身份,让她形影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她一个人,他不放心罢了。 四周是高高的黄沙山,仅有一条低地可以让人行走,到了此处,太阳斜斜,黄沙山是整个大泱国独一无二的沙山景观,也昭示着八千人已经抵达飞沙镇。 飞沙镇外围是光秃秃的一座石山,寸草不生,地形却很险峻。过山的路就踩在姜一闲的脚下,是紧紧依靠着山开凿出来的,这块地方,也许在千百年前,因为某种力量而生出一条断裂层,倒是方便了后人在这根断裂层上开凿大路。道路两旁是碎石和砂砾,看上去十分惊险,似是从那高高的黄沙山上掉落下来而砸碎形成。 此时此刻,这曾经喧闹繁华的边关重镇,却只剩下一片可怕的死寂。杨栾曾经在这个镇子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对这里了如指掌,现如今,她心惊胆战地望着飞沙镇南的这片地方,墙倾屋颓,燃烧未尽的梁柱冒着浓烟,路边到处是散落的缸盆瓦罐的碎片,放眼望去,没有一个村民,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丝丝血腥的气味。 杨栾不敢想象这光景背后的缘由,她举手示意大军停下,顺道拉下一个骑兵,驾上他的马儿,飞快地往队伍后方奔去,她不知该怎么办,为今之计,只能去找闻人御。 闻人御的脸色由舒缓变得紧张,他和杨栾一前一后打马驾到大军最前方,这才看清了飞沙镇的模样。这飞沙镇!似乎变成了一座死城! 上撰紧张道:“这里方才死过人。” 姜一闲点点头,她似乎也嗅出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莫名让她觉得哀伤。 闻人御下令士兵搬动周遭的障碍物,有木筐,有翻倒在地的铺子。当士兵们移动这些东西,无一不是惊恐地发现藏在里面的尸体,他们的胸部被人射入利箭,箭羽铮然在外,直接断命。 闻人御探探死人的鼻息,将手放入死人肚子上试探温度,似乎还保存着他们生前弥留的温度。 着实是一座死城吧。在这里,四处是死人和血腥,触目惊心。风沙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心上,闻人御,杨栾,沈焕,后面的八千兵士,伫立在镇口,都是心如刀割。 闻人御冷冷喝道:“来人!”他驭马调头到侧边的方向,和杨栾骑马的方向垂直相对。 “兵分两路,来一个连的兵随我去追!剩下的人,听杨栾指挥,四下找找还有没有活人!” 闻人御眉头紧皱,他不知到底是怎样残忍的人做了此等下地狱的事情,眼见四周余烬还在,死人的身体还有温度,他便知道,那些人跑不了多远。只是,他们来迟了一步,没有阻止到那些人的恶行! “报陈大将军,往南两里处,发现大泱国骑兵队的踪迹!”一个探子兵快马来报,“如果现在去追,还能来得及!将军!” “走!”陈远威立马下令,一行骑兵直直地往南方奔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大泱国的骑兵会按捺不住,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之急,陛下都未到军队,他们就先行动一步。 陈远威最为担心的是大泱国骑兵的目的是朝着闻人御去的,他们竟然连夜越过自己的部队,抄了山路,到达飞沙镇南,以为隐瞒了自己的踪迹。真当他是好惹的吗?他可是有许多千里眼顺风耳的人,会不知道大泱国的踪迹? 这边陈远威向南行进,目的是擒拿公孙震的骑兵大队;那边闻人御带着一个连的兵士向北寻找作恶凶手。实则公孙震并没有出逃,而是躲在黄沙山下的山沟里,只等引走了闻人御,他的三千骑兵就能把闻人御那几千没有首领的兵士一举剿灭。这样,他必定立下头等军功。 陈远威到达飞沙镇中,感受着城内浓浓的血腥味,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这……这城中一个人也没有,他的余光瞥到什么东西在流动,定睛一看,竟是人血液! “这帮畜生……今天一定要杀光这帮畜生!!”陈远威怒喝。屠城!这肯定是大泱国人所为。 仇恨和愤怒,烧红了大伙儿的眼睛,横刀跃马地飞奔向城南去,那边也许即将会遇到危险! 闻人御带着一帮骑兵向北追踪杀手的踪迹,却毫无下落。他远远地看到一支兵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气势汹汹,腕间的袖刀受力落出,身后的兵士们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姜一闲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阳光已经开始西斜,坡上的山石间,忽然有亮光一闪。那是什么?!姜一闲一怔。上撰下意识地抱住姜一闲,这动作确实把她吓了一跳。然而更让她惊恐受吓的,是一丝寒光凛然闪动在她的眼中。几乎同一时间,姜一闲猛然间反应过来,那道寒光,是利器兵刃反射太阳而射出的寒光啊!莫非…… 杨栾当了多年的武将,她自然知道这寒光出自哪里。她的心头一慌,糟了! “有埋伏!大家当心!”杨栾扯开嗓子拼命地吼出声来,这危险感太过逼近,然而四周兵沸马嘶,十分混乱,离杨栾稍远的人,都没有听到她的警告。 上撰闪身挡住了姜一闲向前探视的目光,他凛声道:“有危险,你不要离我超过三步距离!” “轰”的一声闷响突然从后面传来,姜一闲心头一惊,急急忙忙回头看时,只见一片烟尘弥漫,石块瓦砾四射飞散,浓重刺鼻的硝烟味直冲过来,这味道,似乎跟闻人御和秦谦玉大婚的那天,宫中点燃飞到天空中爆炸的烟花味道一样。是火药! 爆炸声响惊了马儿,加上四射的山石伤了四周不少人,一时间整个队伍后方惊声四起,人仰马翻。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三章 指挥使来了 姜一闲感受到空气中的危险,她紧紧攥着上撰的衣服,听到四周啸声一片,大批大泱国兵马潮水般层层涌出,箭如雨下,大家毫无防备,霎时间,箭羽穿透铠甲,直刺入人体,靠在边缘的将士嘶声大嚎,仅是片刻时间,血光四溅,姜一闲周身倒下一片一片的士兵。 前方是蜂拥而至的大泱国兵马,骑马射箭全副武装,来势汹汹。后面是山石崩塌的崎岖山路,一时退路已绝。片刻之间,留在原地的所有将士尽数陷入了大泱国的包围之中! 后路是没有了,只有往前冲开一条血路,突围出去,才有生机。不知这些大泱国人到底带来了多少弹药,甫有炸弹爆炸,就会损失好些个士兵的生命。军队的后方就是大泱国人埋伏炸药的地方,大家为了自保性命,都纷纷往前方冲过去。混乱中的队伍已经被大泱国的伏兵隔断成几截,形成了前后数个大大小小的包围圈,形势万分紧急,杨栾高声喝道: “大家伙儿都别慌,向我靠近!我们只能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和闻人指挥使他们会合!” 姜一闲惊慌失措,虽然她读过许多民间话本,也有不少对战事的描写,可是真正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所有战士的性命都命悬一线,身陷数不清的刀枪箭矢之中,血肉之躯成片成片地倒下,多么惨烈,多么残酷,多么可怖,她仅有三脚猫的功夫,要如何自保? 混乱中有人牵住了姜一闲的手,几乎同一时间,她的脸上溅来一道温热,猝不及防,却溅得生疼,她的鼻腔中马上弥漫了血腥的气味,对死亡的恐惧、焦躁不安瞬间涌上心头。 杨栾一马当先,手里的长鞭飞舞,长鞭像是一条灵蛇般倏忽来去,方丈之内,漫天都是她的鞭影。杨栾的身后是花容失色的沈焕,沈焕不会武功,四下里又只认得杨栾一人,她紧紧跟着杨栾,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杨栾离开自己视线的。 有杨栾打头阵,后面的人马也陷入苦战,很快就冲开了第一道包围,但更多的敌兵又一齐向这边蜂拥而至,仿佛铁桶一般愈箍愈紧。两边的人已经招架不住,跟不上的人转眼之间就被敌军的箭羽淹没!跟得上的,也是死伤惨重,勉强支撑。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总会力竭。难道来自江湖绿林的这几千人,就要覆没在大泱国的陷阱当中?! 这八千人本就是前来支援飞沙关,要是还未到飞沙关就被敌人歼灭于飞沙镇中,那还何谈支援!这些江湖上混迹的人,虽然武功过人,但没有一点行军作战的经验,加之大军中了埋伏,对这次埋伏毫无预警的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万一真的覆灭在此处,后果不堪设想! 上撰带着姜一闲一路冲刺到队伍最前方,凭他过人的目力,他找到了一处大泱国未布置兵马的缺口,那里一定是现下混乱中最为安全的地方。 姜一闲和上撰站住脚,姜一闲疑惑地看向上撰,发现他正用冷眼旁观的神态看着对面的大军。 人命关天,此等生死关头,她怎么可以抛却那几千大军不管不顾,和上撰在一边苟且偷生? 忽然一只手抓住姜一闲的脚踝,她看向这只手的主人,他的肩膀被箭羽深深刺穿,眼里写着不甘,然而,气绝而亡。带血的手掌染红了她的裤脚,姜一闲的心里没有责备,没有害怕,更多的是一片平静。又是一片箭羽飞射而来,姜一闲扭头看到骑在马背上阴冷大笑的大泱国骑兵,她的脸上一道血迹,是否跟着染红了她的眼睛。姜一闲不知从何处获得的力气,她弯身拔出死者肩上的箭羽,狠狠一扔,准确无误地插入某个大泱国骑兵的胸口。 那个死去的骑兵周遭之人发觉了姜一闲的踪迹,眼神一凛,架起弓箭瞄准了她的眉心。 上撰又惊又急,他是想带她离开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她竟然自己又一步踏进了更加危险的地方,被大泱国骑兵注意到的姜一闲,现在不知被多少把弓箭瞄准…… 如果只是一支箭羽,那么他可以带她躲避。但如果是十支箭羽?一百支呢?要如何规避…… 姜一闲怒目而视着大泱国骑兵的手指,她的每一根神经绷得紧紧。第一根箭羽飞射而来,姜一闲立即侧身跃出一步,那支箭将将偏离她的身体,好生惊险。接下来又是第二支箭,第三支箭,见姜一闲都能完美避开,一个大泱国弓箭手把他瞄准姜一闲的准心移开到别的地方。 这边正在混战之中左冲右突,前面谷口却突然传来了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泱国骑兵铁桶似的包围圈,突然溃散开来。 出了什么事?姜一闲一个分神,足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看到一支箭羽铮铮刺破了她的脚踝,好在仅是擦破皮肉侧穿过去,没有伤及骨头。姜一闲忍着痛,抓起地面上离她最近的箭羽,使出毕生最大的力气,箭羽离开她的手心,以极快的速度,精准刺入弓箭手的左心脏。 看情形,似乎是大泱国骑兵阵后有人突袭了他们。本来被大泱国骑兵包围的七千多兵马,此刻情况却骤然生变,反而是大泱国的伏兵陷入了一个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窘境。(.无弹窗广告) 乱军之中,飘出了一面锦绣战旗,迎风而展!黑底绣金,红色镶边,正中以金丝绣着一头凛然如生的猛虎,正在仰头傲啸!杨栾认得此战旗,这正是风虎军、大凛国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精锐部队之战旗啊!是闻人御来了! 上撰抱着站立不稳的姜一闲,她脚上中伤,怕是站不了多久了。姜一闲根本不让自己把她打横抱起,她顶多依着上撰站立,借助上撰的力量让她能够站稳。可是她腿上的血不止住,她必定是撑不了多久的。上撰顾不得姜一闲的骨气了,他侧身把姜一闲往自己身后一带,抓住姜一闲的双腿,往自己背上一举,姜一闲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到自己的身体稳住后,发现她已然被上撰背起在后背上,她还想挣扎几下,被上撰扭头喝住: “不想流血过多而亡,就乖乖让我背着!不要乱动!” 这是姜一闲印象中,上撰第一次对自己生气。她被吓住了,噤声不敢说话,目视前方,看到一道黑色身影,长发高束,风中飘扬,一张俊脸带着摄她心魄力量,宛若天神。 是闻人御来了……姜一闲心头一热,一股辛辣的暖流,自心底直冲上眼窝,几乎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喜悦。她从不觉得闻人御在生命中这么重要,如果没有他此刻来临,或许姜她已经被接下来的箭羽夺去了性命。这一刻,血腥的厮杀里,危急的关头,让她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闻人指挥使来了!闻人指挥使来了!”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若非她亲耳听见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她觉得,“闻人指挥使”这五个字,从来不会被他们这样响亮地喊出来。 “大家听我指挥!”闻人御高声指令道,“不要分散行动,跟好我!把他们击退!” “冲啊――”援兵已经赶到,大泱国骑兵的阵脚立刻乱了。公孙震在骑兵之中迟迟不下撤退的消息,似乎还在纠结着什么。这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情形下,八千人对阵三千人,他的胜利希望十分渺茫……当公孙震回过神时,他身边的兄弟已经倒下一大片。大凛*队的士气为之大振,人人知道有了生机,都是奋勇向前,局势陡然一变。 战鼓声震天,千军万马的混战里,闻人御却一眼就能看见姜一闲的身影。她被那小伙子背在背上,看来那小伙子还是十分在意姜一闲的安危,闻人御别过眼神,凌视着当下的战况。 “陛下!!!”空气中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在杨栾听来,却是十分熟悉。 另一面战旗从不远处慢慢靠近,杨栾抬眼一望,战旗红底黑花,黑色绣线大致描摹出一匹战马的模样,战旗在风中猎猎,红得鲜艳如血。是骁戟战旗,是陈远威的声音! 这真是再好不过!又多了一行人马!都是来救援他们的帮手! 在刀斧如林血雨纷飞之中,闻人御的惊夜白,仿佛变成了两柄魔刀,箭来挡箭,枪来夺枪,迅疾如风雷,连周围的气流都被激得震荡起来。凌空而破的刀光起处,所触及之敌兵人仰马翻!闻人御黑色的战衣因为疾驰而扬起,铁蹄过处,无人能挡;一人、一马、两柄袖刀,似乎已经融为一体,疾卷而至,直劈开了一条血路。他高束的头发迎风中猎猎,刀锋划过的流光在他身边盘旋,锐气呼啸,大泱国的刀枪弓箭,莫说是抵挡,根本连逃都逃不及。 大凛*队一时间士气大涨,被前后包围的大泱国骑兵企图杀出一条路来逃跑,然而骑兵终归是骑兵,失去了一匹马,就会战斗力全无。闻人御下令射杀大泱国骑兵胯下的马儿,马声嘶鸣,响彻天际,马背上的骑兵被马儿狠狠摔下,甫一翻滚在地,就被人擒拿或者射杀。 姜一闲倒吸一口凉气,他竟从不知晓闻人御还有此等上乘功夫!到了此时,姜一闲深切知道大凛*队不会再有危险,上撰背着她,给了她更多的安心,她眼皮倦倦,在即将合上双眼之时,听到一声惊呼:“姜一闲!你不要睡着了!听到了吗!” 姜一闲很好奇上撰怎么知道她想睡觉,他是背后长了眼睛吗?不管了,她现在很困…… 公孙震的三千兵马,完全覆没在此次埋伏当中,就连公孙震自己,都没能躲过这一场生死劫。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散去,陈远威四下寻找城中的幸存者,然而,根本没有幸存者这一存在。 好在闻人御带来的大军和陈远威会合,八千人的行军支援前线,算是告一段落了。 闻人御清点了剩下的兵马,除去尚存一息的伤者,此次陷入埋伏,一共失去了七百将士。 “飞沙镇*有多少居住民?”闻人御问陈远威。 陈远威垂眸,“一千人不到。”一千人数字虽然不大,可这里曾是边关重镇,能有一千人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没有飞沙镇镇民的支持和援助,骁戟军的生活一定会过得苦上百倍。 陈远威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军队都陷入了沉默。大家默默为这些死去的将士和镇民哀悼。 杨栾奔到陈远威身边,死死地抓住陈远威的手,自责道:“太猝不及防了,陈大将军……我从未想过会中埋伏……是我的失职,若我早有准备,也不会白白失去这么多的弟兄了……” 陈远威拍了拍杨栾的头,她还是个小女娃,身负家国平安的重任,本就十分不易,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这不能怪你,飞沙镇本是在我的管辖当中,按理说十分安全,你不做准备当然是情有可原。说来是我的失职才对,被大泱国骑兵绕过防守,埋伏了你们。若非有人夜晚亲眼目睹他们的行动,本将军不可能知道飞沙镇会发生这样的滔天惨案……更谈不上来救你们了。” 闻人御犀利如鹰的眼神扫过众人,他快速找到了上撰,上撰脸色不太好,再往他背后一探视,闻人御心中骤然一紧,姜一闲是睡过去了,还是……? 闻人御亲自下马,一步一步走到上撰面前。一路上的士兵十分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小路,士兵们静静地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她怎么了?”闻人御没有任何眼神上或者动作上的示意,旁边的士兵们一脸懵然,只有上撰和闻人御自己清楚,这个“她”到底在说谁。 上撰看着脚尖,似乎不愿意跟闻人御对视。他沉落道:“脚踝中箭,大抵是昏迷了。” 闻人御发誓自己一定在当时忍住了洪荒之力,否则上撰也会变成靶子被他暴揍。他不能这么快速地暴露姜一闲的身份,然而上撰竟然没有保护好她,这真是令他无法释怀! “沈焕!”闻人御声音低凛,沈焕感受到这蕴藏千年寒冰的一道叫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刺到的面前,低头行礼,语速快得惊人:“陛下陛下!沈焕来了沈焕来了!” 他周遭的气流似乎都比别处气流更低冷上几分,闻人御皱了皱眉,再一次把他的感情隐藏收纳,等他心情稍微平复,他吩咐沈焕道:“给这位小兄弟治治脚踝,快些!”此话一出,闻人御发觉自己是否表现得太过焦急,于是他面不改色地加了一句:“别耽误了大军行进。” 实则飞沙镇的北方就是飞沙关,从镇子到飞沙关,路途很短,根本谈不上什么耽误。 沈焕不敢怠慢,她对上撰说道:“那个……麻烦你把她放下来。你这样背着她,我不好医治。” 众人瞪大了眼,看着闻人御一步一步走到昏迷的姜一闲身后,把她亲自从上撰背上抱下来。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兄弟,这么好福气,还能经闻人御之手被他抱下,得到陛下的圣恩! 沈焕一开始也在疑惑,但当她看清这位伤员的脸时,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姜一闲? 沈焕说呢,闻人御哪儿有那么好心,随随便便一个伤员都能让闻人御龙颜大怒,还唤来她这样一个御邀大夫替她诊治……原来这人,是闻人御的心上人!怪不得呀怪不得! ** 闻人御在进入飞沙镇时遭遇埋伏一事很快就传到朝廷,杨彦怒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恶的大泱国人,竟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设下埋伏不说,还杀尽飞沙镇民,真是惨不忍睹! 杨彦一颗上战场的心蠢蠢欲动,一把摔掉手里的奏折,站起身愣愣出神。他只恨自己年纪大了,腿脚身手不如从前灵活,没有办法在战场上拼尽男儿血气方刚,否则他才不要留在朝廷当什么右监督,像个文官一样! 林阳心头也有些紧张,快速问前来传话的信使道:“最后怎么样了?伤亡多少?是赢是输?” “回林大人话,此役胜,破敌三千骑兵,但我方伤亡七百余人。” 林阳点了点头,是胜就好,是胜就好。飞沙关就如同一个国家的防护栏,如果飞沙关破了,那意味着骁戟军只能向南撤退五里,驻扎在黑沙镇前。虽则五里不远,也表明了大凛国输于战争,再往后,就很难能拿回飞沙关这一兵家必争之地了。 从此,民间多了一系列的话本。当朝皇帝闻人御,如何在战场上挥洒智慧,赢得胜利。 小橘子拿着这个月的工钱上街逛着,忽然逛到了话本摊,她挑起一本看起来崭新的书,拿近一看,上面画了一个男人骑着老虎,写着:御帝大战敌国三百回合,机敏睿智无双空前绝后。 “……”小橘子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话本商为了占领市场,倒是很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创新啊。就在小橘子还在打量此书时,话本摊的老板狗腿笑着推销道: “小姐您真是有眼光!这本书啊,是我今天才从批发市场淘来的不可多得的一本话本啊!” 小橘子挑着眼神,娇俏道:“老板,这书怎么卖啊?” “哎呀,便宜得很,十文钱一本。呃……再买一本,还可以给你便宜些。”老板看着小橘子的脸色变化说话,看到她皱起眉眼,老板还给了自己一条退路,多买一本就便宜一些。 小橘子丢开话本,伸手叉腰,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当我没在你这儿买过话本?不是说好的,所有话本都是五文钱一本吗?我是个没收入的妇人啊!”小橘子斤斤计较,不惜口出谎言。 老板看自己也骗不了她,加上她把自己说得楚楚可怜,便甩手无奈道:“行行行,五文钱就五文钱吧!” 小橘子满心欢喜地掏出五文钱,换来了一本崭新的话本。 自家小姐又从府中消失了,小橘子内心十分平静。这回她消失得没有预兆,然而小橘子向姜超禀报的时候,姜超对他妹妹的失踪一点也不奇怪,小橘子就知道,自己担心她也是白搭。 后来朝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要打仗了,闻人御亲自出征。小橘子把姜一闲的消失、姜超的反应和闻人御出征边关三者联系在一起,她就知道,自家小姐去做什么了。 不知道这本话本里,会不会提到她家小姐?小橘子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家那个啥都不精还没什么脑子的小姐,才不会被人载入话本呢。 回到府中,程小虎像一条咸鱼一样坐在躺椅上乘凉,如今入了秋,天气渐渐凉爽,白天里都不热,到了傍晚时分,人们就更该加一件衣裳防止感染风寒了。也不知道程小虎哪里燥热。 “程小虎,衣服洗了吗?房子打扫了吗?”小橘子如同一个管家婆,立在程小虎面前质问。 程小虎唯唯诺诺,答得不太干脆:“那些啊……那当然都做了啊……” 小橘子才不相信程小虎的鬼话,迈开腿,嘴里扬言要自己去检查检查。这句话可把程小虎一颗小心脏吓坏了,他连忙挡住了小橘子的前路,百般讨好地赔笑道:“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炷香时间,我马上就把衣服洗了,把屋子收拾好!” 小橘子愣了愣,这似乎是程小虎头一次称呼自己为“夫人”,乍一听,还有几分幸福之感。 霎时间,小橘子的怒气烟消云散。她舒缓了表情,平静道:“那你现在就去做吧。” 得到小橘子的首肯,程小虎一溜烟跑开,毕竟这是他未来认定的媳妇,还没娶回家呢,不能怠慢了,千万不能怠慢了。 程小虎干活的时候自认为十分尽心尽力,然而看见门口站立的小橘子时候,他仍是吓了一跳。 “程小虎,我想在府里开垦个花园,你觉得怎么样?” 程小虎一瞬间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他首先想到的是,小橘子要开垦花园,那开垦的任务,还不是得他这个苦工去做啊?不仅如此,小橘子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妄想去养花?! 可是……自己在小橘子焦灼期盼的注视之下,他根本连带有“不行”意思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程小虎笑得十分勉强:“啊,呵呵呵……既然你想开垦花园,就去开垦吧!” 小橘子满心欢喜地构想一幅未来蓝图:“府里没有花园,我来开垦一个,算是锦上添花。到时候我要在花园里种上一些梅花、杏花什么的,等小姐回来的时候,她就能看到这些花了。” 程小虎不以为然:“你能知道一闲姐啥时候回来啊?你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废话!就算我不是神仙,也是个半仙咯。”小橘子顿了顿道,“梅花冬天开,杏花春天开。小姐去了战场,保不准就是今年的冬天回来,要是再迟一些,也能是春天回来吧。我要是种了这些花,算上来,有大半年时间花园里都是有花儿开的,莫非小姐还能打个一年的大长仗?陛下都上战场了,一国之君敢一年不归朝?所以啊,我敢保证,小姐回来的时候,必定有一种花儿是开着的。哼,你懂什么!”小橘子挑眉得意。 程小虎转身收拾屋子,嘴里喃喃念叨:“你有理你有理,反正你就是天理……总之苦活儿累活儿都是我干,程小虎啊程小虎,你就认命吧,要娶个婆娘不容易诶……” 小橘子一脸探寻,死死盯着程小虎的背影,不知道他在碎碎念些什么。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一会儿你收拾完房间,就把府里剩下的那块空地翻一翻,浇浇水。就这样,你要记得办哦!我出去买些树苗。”小橘子留下话,语毕,她便小跑出了姜府。 要是再给程小虎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想他一定会继续呆在林府里干事,免得自己失业回姜府,被小橘子当成咸鱼不说,还成天让他干着干那的。这分明都是女人该干的活!怎么就全全落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了呢?!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四章 刻进心里 程小虎忙活了一整天,他从李管家处借来了锄头,从李大厨那边借来水壶,为了翻好这块平地下了不少功夫,直到太阳落山时,这块地终于被翻得蓬蓬松松,看上去十分肥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小橘子在地面上均匀地洒了一些肥料粉,她采购来好些株只枝片叶的木材,告诉程小虎它们就是她买来的杏树梅树。程小虎呆头呆脑地搔了搔脑瓜,这婆娘,确定没被花木老板给宰了? 程小虎很生气,自己栽树忘了时间没赶上吃饭,小橘子这厮,竟然抛弃他,独自去吃了饭? 小橘子吃完饭后绕到他旁边,十分惬意地摸着肚子,打了个嗝。程小虎默默干活,有苦难言。 忽然,小橘子拿出一本书,滋滋有味地看着。 程小虎不禁瞪大了眼,不对啊,她什么时候变成个好学分子了? 小橘子翻开自己今天淘来的话本,越来越得意。这话本也太良心了,五文钱,竟然让她买到了一本有图有文的话本!虽然把闻人御画的丑了些,不得不说,看这样的话本才更津津有味。 程小虎仿佛脑袋哪根筋搭错了一样,贼笑着问道:“哎,婆娘,你在看房事话本嘛?” 小橘子闻言就是一脚踢到程小虎娇弱瘦削的屁股上。“谁看房事本了?程小虎你找死啊!” 程小虎被小橘子脚上的力道踢出几步远,他哭丧着脸,实在不理解小橘子为何如此暴力。 世人都说,女人如水,温柔娴静,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十六言里,无论哪句话,哪个字眼,跟小橘子都沾不上半点关系。 迫于小橘子的淫威,程小虎噤了声,埋头用力干活。 与此同时,林阳将将从怀恩寺中回城抵达林府。林府里做了一桌子菜,比平常菜品丰富,数量更多。听小厮说,做这么多菜,都是给林月准备的。 可看到林阳独自一人回来,管家顿时懵了眼。小姐没有跟着老爷回来吗? “老爷老爷……”管家凑了上去,颇为狗腿地笑着,“老爷,小姐呢?在后头吗?” 管家作势张望了下,依然没有看到林月的身影。他心头担心的是那一桌子菜,做了那么多,这一顿铁定吃不完……老爷早就告诫过他,府中要一切从俭,那惨了那惨了…… 林阳的脚步在原地顿住,经管家一问,他想起今天他第二次驱车前往怀恩斯规劝林月还俗回朝的种种光景,有些令他心酸,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彼时山中十分清凉,林阳数了数,距离上一次来劝自家女儿回朝,已经过去了七八天。这七八天,林阳虽然为国事操劳,也没少在脑海里腾出地方想念自家女儿。 他已经老了,双眼深凹,两鬓花白,没有什么资本挥霍生命了。他不再想要权利地位金钱,只想多和自己唯一的女儿多呆上一段时间,竟是如此之难吗? 林月……或者说,仲虚尼姑,仍是平平淡淡地称呼他“施主”,眼神里清净无求,年纪轻轻,却仿佛看透的红尘事比他还多。 林阳小心翼翼地问她:“月儿,这边太苦了,爹爹上了年纪,只想让你在爹爹的余生中,多给爹爹一些陪伴,多一些关爱……而不是终日操心要如何见你,如何把你劝回来。” 林月眼神里划过一抹愧疚,她抬起头来,凝视着林阳:“是林月对不起您太多。” “我……不是要你说一句对不起!月儿,只要你现在跟爹爹回家,我们还有许多的时光,能让爹爹和你共享天伦之乐啊!”林阳不止一次在怀恩寺中老泪纵横,他打拼官场几十年,从未因为什么大事大场面流过眼泪,反而是自己家家务事,让他一次一次心酸伤怀。 林月扭过身子,沉落道:“陛下和大凛*队大胜归朝的那天,也就是仲虚还俗之时。” 林阳得到林月心中所想,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到底是会还俗,然而,闻人御从边疆回来,不知还要多少个日升日落。或者说,大凛国,到底会不会打胜这场战争……女儿能否还俗,竟是以此次战争的胜利做条件!这个条件的实现率太过飘摇不定,林阳也不知如何劝阻林月。(.无弹窗广告) “施主,您也不要经常来探望仲虚了。仲虚在这里,过得很好。”她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林阳垂眸叹气,这就昭示着,林阳此次规劝女儿还俗,仍是无果而归。 管家咳嗽了一声,这才把林阳从潮水般的回忆中拉扯出来。林阳眼神张望着四周,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正了神色道:“从今天往后,本官都不会再去怀恩寺接小姐回来了。” 管家还想追问些什么,然而林阳迫于饿意,已然先他一步迈着信步前往膳阁。 看到这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林阳傻了眼。“厨房做这么多菜,给谁吃的?!” 自从林阳把府中贪污的钱财上交给国家后,整个林府陷入了一种破产一般的危机中。仿佛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遭遇了家道中落,搁谁身上都十分不习惯。然而林阳告诫府中要一切从俭,他们也不能够忤逆林阳的意思。管家心虚地低头,他不过是想给老爷补一补,吃些好的。 侍菜的丫鬟听出林阳话语里的怒意,连忙开脱道:“回老爷,这么多菜,奴婢也不知道给谁吃,厨房里做了这么多,奴婢就全部给端来了。都是老爷今晚的晚膳啊!” 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道:“老爷,都是我吩咐厨房做的,我吩咐的……” 林阳一脸不悦:“桌上八道菜,还有鱼有肉,难道本官说过今天府中会来客人?” “没,没有……”管家哽咽着声:“可是您今天说了,要把小姐接回来,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厨房多做了几道大菜,以为小姐回来,能吃顿好的……” 闻言,林阳一时间沉默不语。是的,他今天,本来是要把林月接回来。可是她并不愿意回来。 “起来吧。”林阳低落道。“小姐说她,战争结束了就回来。咱们就在府中等着前线的消息吧,什么时候大胜归来,什么时候,咱们就去山上接小姐。” 一餐过后,林阳吩咐把剩下未吃的饭菜分给府中下人,让他们能够一饱口福。 他望着初升的月亮,陷入沉思。林月在怀恩寺中将将用过晚膳,送走了最后一批香客,她拿起扫帚,趁着天未完全黑掉,清扫有些狼藉的寺院。她忽然停住动作,愣在原地。爹爹,不是我不愿意回家。大凛国要与大泱国开战了,不知要死伤多少我国将士,女儿没办法给战争帮上忙,只能在怀恩寺中吃斋念佛,为大凛国的战争祈祷祈福,为死去的战士超度。 噢,还有钟落落肚子里的孩子。她肚子里怀的龙种是目前闻人御唯一的孩子,算算时间,还有好几个月钟落落才会生吧。林月曾经还想过借秦谦玉之手堕掉钟落落的孩子,好在还没有成功……否则,林月有再多的光阴长伴古佛青灯,也未必能洗清她的罪孽。就让她在怀恩寺的时候,也为钟落落的孩子祈祈福,但愿孩子能够平安降生。 ** 闻人御作为指挥使前来边关,他的帐子设立在整个军队的正中央,与陈远威以及几位将军的帐子均匀相对,也有个很威风的名字,帅帐。 为了庆祝闻人御带领的八千大军成功与骁戟军在飞沙关接应,陈远威决定在之后的一天,举行一场摔跤比赛,全军皆有资格,所有人都可以参加。 闻人御头一回带兵打仗,也第一次参加军中的活动。本以为会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接风宴,没想到是摔跤比赛。陈远威倒是有点想法,既能够训练将士们的身手,还节省一笔饭桌开支。 姜一闲做了很深很长的美梦,她幽幽醒来,抬眼看到熟悉的帐篷顶,但身下的地面怎么会比平时都软,摸上去,还有点毛茸茸的,似乎不是来自大地的触感呀。 姜一闲猛然起身,朝身下一望,这是一张木板搭成的简易床板,床板上盖着野兽皮制成的床褥,姜一闲不由得恍然大悟,难怪会有这样的触感,原来她睡的地方,真不是地面。 “你醒了。”上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若非他声音实在太温软,姜一闲也许会因他的声线打破周遭的寂静而被吓一跳。“哎,别乱动!”他的声音由温软变为焦虑。 姜一闲刚想下床穿鞋,脚踝被她大力拉动,瞬间从脚踝处传来钻心拉开的痛,让她嘶声。 她这才恍惚想起自己受过伤,那只箭羽,凛生生地刺破她的脚踝。只是片刻时间,上撰已经坐到自己床边,一脸担忧地凝视她了。姜一闲抬眼看着上撰,心头有几分对上撰的愧意。 “你可千万别多动。军医将将才走,给你的脚腕上了药,缠了布,你得好生休养,才对得起军医在你身上花费的心思,和她专门给你配制的药。”上撰十分严肃。 姜一闲不由得点点头,上撰的眼眸似是有什么强大的魔力,能够安抚她焦躁不安的心。曾经她为闻人御和秦谦玉的婚事所伤,误打误撞与他相识,那个时候,姜一闲就觉得他让她安心。如今看来,他让她安心的地方,合该是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 “一会儿军中要举办一场摔跤比赛,你想去看吗?想的话,我背你去。”上撰说出此话时候很平静,平静得让姜一闲怀疑人生。她虽然不胖,却也不至于瘦如枯柴。她惊讶的地方,是上撰难道不觉得她重吗?还要背着她去看摔跤比赛,这一看,也不知道要看多久,要背多久。 “你不觉得我重吗?”姜一闲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上撰不禁失笑,“我看你一脸惊讶的模样,还以为你在惊讶这次摔跤比赛,原来是这个。”上撰的笑意越来越大,他接着道:“马上要开战了,全军上下都如临大敌,绷得紧紧的,你不觉得,此等关头,更加要紧的是加紧练兵,而不是开展什么,摔跤比赛吗?” 姜一闲撇撇嘴不说话,她的心头,是拒绝这场战争的。战争太可怖,不知有多少人会因为它丢掉性命,多少家庭会因此拆散。此前只是一次埋伏,就倒下多少弟兄……姜一闲无法想象,一旦两军开战,会有多少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就是她自己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也是个谜。 姜一闲更害怕的是,闻人御会不会一马当先,成为敌人的眼中钉,吸引更多的刀枪箭羽。 只要战争一日不爆发,姜一闲宁可闻人御多逍遥快活一日。上撰这小子懂什么!要抓紧在世界上的每一天,好好潇洒。所以这摔跤比赛,姜一闲举双手赞成。 上撰背着姜一闲出了帐篷,一阵风吹过来,姜一闲瞬间觉得自己应该需要一件披风御寒。 关外就是不一样,在沐月城时,不到冬至根本不用穿披风,现下仅是秋天,就与沐月城有了很大的温度差别。沐月城人一定不会想到,关外寒风呼呼,竟是钻心刺骨的冷。 “上撰,你可知道,军中的铠甲,是否会分冬夏两件?”姜一闲的印象中,铠甲似乎就薄薄一层金属,并不能御寒。秋天的关外就这么冷,到了冬天,还不得冻死这些将士! “两件铠甲?我似乎从未听过。”上撰愣了愣,似乎看出了姜一闲的心思,“关外的生活很苦,你就别想着换洗铠甲了,换洗里衣就行。至于天气严寒,军中规定,每日最多穿三件衣裳,外面一定要套上铠甲。至于如何御寒?就靠将士们自己的训练了,多训练,就能发热。” 姜一闲退却地咽了咽口水,这,要以训练发热,不知每天要训练到什么程度啊……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混迹在军中,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他们的训练? “到了。”上撰停下脚步,远处有一处草草搭建的台子,姜一闲抬眼望去,真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这么冷的天,她穿了两件衣裳,抱紧上撰,还是难以抵御关外如刀的寒风,这摔跤场上的一大群人,却连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满头还冒着热气。有四个字形容这场面正好,就是热火朝天。 台下有一面大鼓,从鼓面传来振奋人心的敲击声,亲自给他们击鼓的,不是闻人御,能是谁?他此时汗涔涔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简直颠覆了御帝在姜一闲心中的形象,现在台下擂鼓的闻人御,哪里有半分一国之君的模样?分明都和所有将士打成一片了。 沈焕刚打理好自己的帐篷,一出来,没走几步,就是骁戟营的地盘。骁戟军里四周十分整肃,看得出来平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但还没到帅帐的门口,就听见那边笑语沸腾,鼓声喧天,十分热闹。沈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沸腾声处一探视,看到几个大汉在摔跤。 她再把视线放低一些,看到上撰背着姜一闲,站在人群之后。看样子,是在观看比赛。 沈焕很好奇那位背着姜一闲的小兄弟是谁,看他的长相也十分出众,莫非,他也把姜一闲当成了男人,他对姜一闲逐渐产生了情愫,并且决定要一辈子照顾好姜一闲? 姜一闲伤了脚,虽然只是皮外伤,也少不了好几天的休息。莫非这小子决定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背着姜一闲去做任何事?就算他想,军中的纪律也不会容许他如此任性。 沈焕几步走上去,停在姜一闲的身边。她没有看任何人,似是与空气对话:“你好些了吗?” 姜一闲闻声转过头去,沈焕正以侧脸对着她。她身穿的衣服上写了个大大的“医”字,想来她应该是个大夫。姜一闲诺诺问道:“呃……你是大夫?你在问我吗?” 沈焕转过头,正对着姜一闲。她认得姜一闲,姜一闲却不一定认得她。姜一闲昏迷之时沈焕替她全程诊治,她没有见过沈焕。 “是啊,我是闻人指挥使特聘的大夫。你的脚踝,我会好好医治,直到你能再次活蹦乱跳。” 姜一闲理了理其间的关系,她是闻人御请来的大夫,替自己医治。那么,她是受闻人御的意思,才来医治她的吗?姜一闲暗自心惊,她的行踪千万不能被闻人御知道! “是闻人指挥使让你来医治我的吗?”姜一闲问得很小心,她担心这位大夫给她的答复,会一下子让她跌入万丈深渊。 沈焕看到姜一闲一脸屎色,不知她心中有什么事儿藏着。她并没有回答姜一闲的问题,而是云淡风轻道:“医者父母心,既然你受伤了,我就应该医治。这是本分。” 听她的意思,大抵是没有经闻人御的指示,来医治她的?姜一闲吊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沉下去,她缓了缓神,对沈焕道:“那真是要感谢你。敢问大夫姓名?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沈大夫就好。”沈焕笑了笑,再次把眼神放到摔跤台上。 “沈大夫。”姜一闲试着叫了一声,然后道:“谢谢你替我诊治。” 沈焕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客气了。” 姜一闲把下巴轻轻放在上撰的肩窝,软着声音:“上撰,我有些累,不如咱们回去吧。” 上撰点点头,把姜一闲背回两人在军中的帐篷。到了骁戟军后,住的地方要比在行军路上好得多。行军路上,都是就地驻扎帐篷,根本没有床睡,也没有条件建造个床。到了这边,随便用几块板子搭凑的床,铺上一块毛皮,就能让人睡得安稳,做得好梦。 “你把我放下来吧。我没那么娇气,我用一只脚也可以走路。”姜一闲挑眉,她自认为平衡能力不错,即使她伤了脚踝,靠一只脚,也能好好生活。 上撰靠着床榻,把姜一闲慢慢放下去,她的屁股沾到床铺,稳稳地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上撰真是个细心的男子,要是将来谁嫁给了他,被他照顾,肯定一辈子的好福气。 姜一闲以手借力,撑住床榻,慢慢起身,伸直了腿,站了起来。她单脚落地,稳稳身子,目视前方,纹丝不动地站了好几秒。嗯哼,她的平衡能力果然很不错嘛! 上撰逗弄道:“姜一闲小姐实则身怀绝世武功啊,只是不愿意展现给世人看罢?” 姜一闲故作生气,“胡说,我本来就是绝世高人,这四面八方的人啊,都知道。” 上撰闻言,沉思半晌。是啊,一个女子,竟然扮演成男人的模样,潜伏在朝廷那么久的时日。一个女子,竟然要潜军跟随,前来边关,同一群男人们,征战沙场,挥洒血汗。她以微薄之力,手握箭羽,不需弓弦,与大泱国骑兵抗衡。她皮破血流,不曾喊过一声疼。她有那样的胸怀和胆量,难道不能称之为,绝世高人? 上撰忽而有些心酸,姜一闲就像一块未经打磨的宝石,岁月的冲刷,会让她变得越来越发光发亮。上撰或许没有机会看到她玉珏成玦,想想,还真是舍不得。 “你……怎么了?”姜一闲单脚蹦跶蹦跶着靠近上撰,他的目光放空,姜一闲心虚了一下,她方才没稳住身子,要不是借助了桌子,早摔地上去了。好在上撰神游着呢,都没有看到。 上撰回过神来,盯着姜一闲,似乎要把她的容颜都刻进他的心里。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五章 新招数 宁儒杭这出了名的好色胚子,榻上功夫真是有一套。[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秦谦玉和他一夜旖旎,不知快活了多少次。第二日早上醒来,她的身体犹如被拆散架那般,浑浑噩噩难以动弹。 大泱国朝廷给军中送来过许多姑娘,她们的经历,都不相上下。先被宁儒杭品尝,再一级一级向下流放,不得将军们喜爱的姑娘,唯一的下场,就是沦落为军妓。 当然,能够被送到军营的女人,大多都是乱臣之女,罪犯女眷。她们变为军妓,也毫不足惜。 然而秦谦玉就不一样了,秦谦玉可是大泱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曾经是大凛国宠爱一身的皇贵妃。就算她不得宁儒杭的喜爱,宁儒杭也断然不会把她送到下一级让别人沾染。 宁儒杭看到秦谦玉醒过来,她翻了个身,睁着眼,继续躺着。宁儒杭不曾言语,到了该训练士兵的时候,他丝毫不会怠慢,丢下榻上的美人儿,走出帐外,直奔武场。 秦谦玉张了张嘴,挽留的话语没有说出口。帐帘渐渐恢复平静,她甚至觉得,宁儒杭跟秦无衣有几分相似,他有着秦无衣的毫不留恋,有着他的阴狠决绝,他的面容英俊出众,若是秦谦玉得不到秦无衣的怜惜,那她,或许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宁儒杭这个归宿吧。 当然,也许,秦谦玉对宁儒杭的这一丝好感里,带着她早有预谋的利用。 秦谦玉大声唤着:“阿景!阿景!”她浑身上下毫无力气,唯一能够释放出来的,就是嗓子。 阿景不多时奔进了将帐,她扑通一声跪下,低头诺诺问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扶本公主起来,本公主要穿衣,洗漱。”秦谦玉朝着阿景伸出一只手,阿景抬头看到秦谦玉的动作,连忙将秦谦玉轻轻扶起,替她套上她来时的那一件大袍子。 秦谦玉浑身散架,她缓了许久才适应身体不着其他力量的状态。阿景见状,脸红了些。 “还愣着做什么?去给本公主打水洗漱啊!”秦谦玉不悦,阿景实在太不懂事,她将将才吩咐过的事情,这丫头扶她起来创穿好衣裳就愣在原地,还需要秦谦玉重述一遍? 阿景吓了一跳,连忙跑出帐子,生怕秦谦玉一个生气,自己就又要沦为军妓。这军中唯一的清水来源是黄沙山中唯一一道山流。黄沙山脉绵延数十里,从大凛国到大泱国,这座山是唯一贯穿了两国领地边界的大山脉,然而山中没什么植被,就更少有清泉了。唯一被发现的泉水,就生在大泱国驻军的西侧,黄沙山之上。那里一年四季都有源源不断的洁净水,虽只有手臂宽的一股清流,却在寒冷的冬日也不会结冰。 然而这股清流的所在地,离大营仍有一断较长的距离。阿景拿着盆儿快跑着过去,接了满盆的水,一边担心跑得过快水都溢洒出来,另一边又要担心秦谦玉责备她离开时间太长。她一路上气喘吁吁,没胆子停下来歇息,然而拿着盆儿来到秦谦玉面前时,盆中水已经没了大半。 果不其然,秦谦玉当即训了阿景一顿。“莫非你当本公主是乡野女人那般不爱干净?这么点儿水,拿来喝都不够,是你打过来给本公主洗漱的?阿景?” 阿景急得眼泪水掉出眼眶,她支支吾吾着解释:“公主,取水之路道远,阿景担心您等待不及,一路跑着过来,不慎洒了些水,还望公主见谅……” “你跟本公主较什么劲?”秦谦玉双眼一凛,“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和那些军妓一起生活!” 阿景无助咬唇,除了流泪和摇头,她不知该做何反应。 将帐中沉默半晌。过了小会儿,秦谦玉似是气消,她舒展了眉眼,语气也比方才温婉许多。“罢了,起来吧,本公主不愿与你多计较。把水放下,你且下去吧。” 阿景如释重负,把水盆放在桌上,行礼离去。转过身的阿景,并没有看到秦谦玉眼里的阴狠。 秦谦玉自己洗漱完毕,她就静静地呆在将帐,等着宁儒杭回来。总之她去哪儿都是坐着,还不如就坐在宁儒杭的地盘,免得她还要亲程前来找他。 这一等就是一整个上午。到了午时,是整个部队休息调整的时候,大家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吃饭与休息,这一个时辰,宁儒杭回到了将帐,秦谦玉看到宁儒杭,眼神里透出惊喜。 “爱妾久等了。”宁儒杭看到秦谦玉仍在将帐,他也有些惊讶,语气里透露出些许疲惫。宁儒杭今日一大早就接到消息,说公孙震在军中不见了,连着消失的,还有他手下的三千骑兵。这三千骑兵,算是大泱国的一支精英部队,要是没了他们在战争里出力,不知行军作战要多吃几多亏。不知公孙震带他们去做了些什么,公孙震最好尽快回到他的视线里! “不知今日的午膳,将军打算如何解决?”秦谦玉的面部笑容略为僵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听得宁儒杭称呼自己为“爱妾”,不知心头是何等滋味。莫非宁儒杭家中已有妻室?莫非宁儒杭给她算了一卦,算好她这辈子都成不了正妻,连“妻子”都不叫,直接唤她为“爱妾”? 宁儒杭嘴角噙着一抹邪笑,“爱妾想在哪里用膳呢?” 秦谦玉妖冶挑眉,就地一指:“既然你是将军,在军中有呼风唤雨的能耐,不如让小兵把饭菜端来将军的将帐中,你我二人,在将帐用膳。将军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易努,去,吩咐伙房,单独弄些饭菜,送将帐里来。”话音刚落,名叫易努的一位壮汉领命而去,这下,将帐中只剩秦谦玉和宁儒杭二人。 “爱妾真是细心聪慧,知道本帅心中所想。俗话说,饱暖思yin欲……”宁儒杭嘴角的邪笑慢慢放大,他看着秦谦玉的眼神里染上了*,慢慢走近秦谦玉,和她来了一次深深的吻。 秦谦玉被他亲得无法呼吸,欲拒还迎,推着搡着将他推离自己几分,却又惹得他再一次进攻。 若非一会儿就有人来帅帐送餐,想必这二人,还能在饭前巫山芸雨一番。 秦谦玉成功俘获了宁儒杭的色心,并且成为入住将帐的第一个女人。这让除了阿景之外的军中所有女性都十分艳羡,阿景只觉得,军营这趟水太深,涉足此处的姑娘都活得不快乐。 这天晚上,宁儒杭遣退将帐中的其他人,秦谦玉身如软泥,坐在宁儒杭的腿上。 秦谦玉忽然抬起一双水眸,一皱眉一眨眼,都能惹得宁儒杭好一阵怜惜:“怎么了我的爱妾?” 她瘪着嘴,“军营里的空气太凝重了,好像世间的其他地方,和这里都是隔绝的。” 宁儒杭挑眉,按照秦谦玉的话语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的。“军营重地,岂是乡野民间任人胡来的地方?爱妾初来军营,不习惯这里凝重的空气,本帅也能理解。” “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将军,你能理解,谦玉一个少女,对探寻外界的渴望吗?”秦谦玉朝着宁儒杭眨眨眼,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出青春活力的模样。她只是一个少女,不是少妇。 宁儒杭仿佛完全忘记秦谦玉曾经的身份,他刮了刮秦谦玉小巧玲珑的鼻子,调笑戏谑道:“你要探寻外界?现如今,你最应该探寻的,不是本帅的身体吗?” 秦谦玉作势锤了锤宁儒杭,她的拳头落在宁儒杭打拼沙场多年的身上,仿佛给他挠痒痒,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将军,谦玉不是在跟你闹着玩儿呢!” 宁儒杭这才正经了神色,依着秦谦玉:“好好好,既然你要探寻外面的世界,就去探寻罢!” 秦谦玉戳着宁儒杭的胸口,似是责备似是挑/逗:“将军,您又不是不知道,军中的规矩。谦玉要想出去一趟,还得一层一层向你通报,得到你的许可,这也太过麻烦。” 她忍不住抬头探视宁儒杭的表情,发现他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自己的话语,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写在脸上。秦谦玉便继续说道:“谦玉听闻,将军手里,有个特赦通行证……” 宁儒杭邪魅眼神扫过秦谦玉光洁的脖颈,“小美人儿,惦记我这通行证多久了?” 秦谦玉心头大惊,然而他看不出宁儒杭的情绪,她的面部表情保持可怜兮兮,以静制动。 “今晚让本帅快活够了,那块特赦通行证就归你。这交易,你做不做?” 秦谦玉噗嗤一笑,勾魂的双眸迎上他邪魅眼神。“做,当然做。麻烦将军抱我去榻上。” “好。本帅就爱你这样干脆的。”宁儒杭放声大笑,抱起秦谦玉,一步一步,到了榻前。“爱妾你可要记好了,你生是本帅的人,死也要死在本帅的手里。放心,现在我不要你死。若你服侍好我了,天大地大哪儿都随你去,但是,每晚戌时之前,你必须乖乖躺在本帅的榻上。” 四周都是巡逻的人,秦谦玉一边要尽心尽力地伺候这好色胚子,一边还要忍着不能让自己放声大叫,这着实有些难为她。为了那块特赦通行证,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忍。 ** 有了沈焕的医治,姜一闲的脚踝愈合速度很快,沈焕的药太过神奇,到了第二日,姜一闲已经可以微微借助受伤的脚让自己身体保持平衡。但是到这天,她还无法与十万大军一起训练。 姜一闲亲自请命上阵,即使她没法亲身训练,她也要呆在一旁,学习功夫招式。 上撰知道姜一闲的小心思,她不过是想看看闻人御罢了。 原来军营中将士们训练的招式,跟姜一闲心中想象的所差无几,姜一闲的武功大抵都是三脚猫一样,可军中的招式,除了力道比她平时用得足,不见得有多精妙。 闻人御身为指挥使,在演武台上,看着这数十万大军操习演练。军中兵种分为三类,一类为炮手,一类为弓箭手,一类为剑盾手。弓箭手通常为骑兵,剑盾手通常为步兵。除了基本功的训练可以把数十万大军放在一起,其他时候都不行。 这天晚上,几位将军和闻人御聚在陈远威的军帐中,商议军中大事。一来,把军中更细致的讯息告知闻人御,让他知晓;二来,几位将军都是有勇有谋之人,众人拾柴火焰高,一起为此次战争出谋划策,才能有更好的策略应对,更有一些把握。 闻人御看着面前的战争沙盘,飞沙关的地形十分崎岖,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大凛国已经夺得此处,并且将军队驻扎在这里,倒是十分安全。此前被那三千骑兵躲过了哨兵眼,公孙震越过防线在飞沙镇里屠杀镇民,为了防止以后还有这等恶行的发生,骁戟营在营外绵延五里的地方都安排了哨兵,加强对外的防范。 陈远威说了好久,依然在说飞沙关左右的地形,也许是想让闻人御多了解一些吧,可他说的这些,闻人御都十分清楚。这沙盘上不都画得明明白白,陈远威的解释着实太多余。 闻人御打断陈远威的话:“不仅是飞沙关,这木役关,剑门关,也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吧。” 陈远威不禁叹了口气:“指挥使,大泱国此次出兵不少于三十万,区区一个木役关,实在容纳不下他们浩大的兵数。他们的主力军都驻扎在木役关,不仅如此,剑门关、旌疆关、九重坡,这一大片区域,都有他们的兵力驻扎着。” “濉河过去的几块宝地都被他们占领了,还是北、东、西三面高,南部低的局势,调兵容易。看来秦意那老骨头,想我的地盘想了挺久啊。”闻人御摸着自己胡茬粗糙的下巴,所有所思。 陈远威和几位将军闻言,不禁低头再次审视沙盘。他们在军中呆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这地势上的细微之处。调兵容易,来援兵就容易。大泱国出兵三十万,很有可能要和大凛国打一次持久战,从兵数少的驻军地开始出军,再源源不断地来援兵,一次一次加大他们施加给大凛国的压力。 “九重坡,在地势上看,还是向大凛国这边敞开了开口,似乎在战略上不是必争之地。” 段信是军中骑兵的操训者,是军中的一位将军。他开口道:“指挥使,九重坡确实不是一块必争之地,它地处大泱国放置兵力的最西部,地势上并非易守难攻,所以这里的大泱国兵相对比其他三个地方都少一些。” “然而军中现在最缺的,不是我们对地形的研究。”闻人御眼神一凛,耳根子动了动。外头有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想来那都是夜晚巡逻的守卫,“各位可有同感?” 陈远威和几位将军面面相觑,不知闻人御所言是何意。“指挥使,所谓打仗,难道不需要知己知彼吗?我们在此处研究地形,也是为了能够更加了解情况,知道大泱国怎么出兵……” “一来,我们缺乏新颖的训练招式。二来,我们缺乏士气。”闻人御一字一句,十分坚恳。 “这……确实……” “指挥使所言有理……” 大泱国大凛国两国的招式都固定不变几十年,这一点谁都清楚,谁也不想改变这样和平的格局。然而此次战争,大泱国出兵三十万,他们驻扎的地方遥遥可望,聪慧的大凛*人,怎么会不知道敌国派军的数量。以多欺少,向来是占优势的。这一点,让骁戟军队丧失了许多的士气。骁戟军都是凡人,士气难免下降,他们虽然贪生,但不畏一死。 闻人御的两个观点得到几位将军的认同,他们不由得反思自己,为何自己此前没有想到过? 闻人御绕着沙盘缓缓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据我所知,军中数十年来,都在使用唯一的一套拳法。今日操练兵马时候,我也看了,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出自于……”闻人御顿了顿,“敌方兵将太懂骁戟军的招数了,他们完全可以依照我军的招数,制定出相应的攻防之招。这样的话,一旦发生战争,双方在打仗招式上都没有什么优势。” 陈远威眼里竟然微微渗出泪水,他感慨道:“指挥使说的都有道理,然而,我老了,几十年来,我也依循这套拳法教出了一辈又一辈大凛军,思维仿佛就停留在这上面……” “无妨,我可以教。”闻人御眼神里写满了坚定,他的身手在大凛国算是上上流辈,他虽然没有过行军作战的经验,也从未教习过徒弟,他那么聪慧睿智,他相信,他能做好。 这大凛国的姓是闻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秦意,还妄想着把大凛国据为己有? 陈远威万分激动,一时间梗塞了语言。“我、我……感谢陛下……” “至于如何提升士气。明晚,我给你们答复。”闻人御掀开军帐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道:“时辰不早了,各位将军,都早些歇息吧。这沙盘,我还会继续研究研究。” 翌日,姜一闲早早地单脚蹦跶到演武场,身后是拿她毫无办法的上撰。看她跳得还挺吃力,上撰就不明白了,这姑娘家的,能多偷懒享受不好吗,非得一切都自己来。上撰不过是想背着姜一闲来演武场,这个小小的愿望都被姜一闲无情拒绝掉。 十万大军慢慢填满了偌大的演武场,上撰也在其中。只有姜一闲和几位受伤未痊愈的士兵坐在演武场边看兵士们训练,姜一闲和他们不同,她要看的比别人都多。不仅看招式,还要看闻人御。 十万大军训练有素,偌大的演武场寂静无声,安静得能听见姜一闲自己的呼吸声。 闻人御朗声道:“弟兄们都是战场上江湖上打过拼过的人,我带来的八千人里,更不乏有自己看家本领之人。但是行军作战和打拼江湖不一样,我们讲究的是规矩。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要做到知己知彼,但是,我们不能让敌人把咱们全都摸清楚。”看到台下众人有些懵懵然,闻人御继续道: “弟兄们不能再沿用过去的那一套功夫了。要想在战场上出奇制胜,不仅是战术的创新,在你们每一个士兵的身上,都要有新颖的招式,来应对敌人多年不变的招式。” 为了获得十万人的信任,闻人御提议:“许多弟兄知道我的身份,我不仅是指挥使,也是一国之君。或许你们会认为,皇帝,不过是终日批批奏折,嬉戏园子。我一个来自内朝的人,初来乍到这里,树立不了威信,这很正常,我完全理解。所以,为了树立一些威信,我想与大家比试比试功夫。谁都行,只要你们愿意,尽管上来,我都奉陪。” 台下的寒升听闻此言,手心不禁冒了一些细汗。他回忆起自己曾经和闻人御的切磋比武,才知原来他才是那井底之蛙,遇到闻人御这样的敌手,他毫无抵抗之力。 闻人御带来的八千大军,谁都不敢上来和闻人御比试。寒升都大败在他手里,何况他们? 台下有人提议:“不如让陈大将军和指挥使比试一番吧!” 陈远威是军中大将,他的威信,自然是所有人中最高的。让他和闻人御比试,也来得爽直些。 陈远威难却弟兄们的提议,他走上台子,和闻人御相对行礼。 陈远威的看家武器是一把长剑,剑气划过之处,似有一道红光划破长空。 当闻人御的袖刀遇到长剑,会有怎样的情况? 两道身影时而纠缠时而退远,袖刀碰撞到长剑,似是能划出白冷的火花。闻人御的衣袂在风中飘扬,姜一闲眼皮都不敢眨,生怕一没看住,闻人御就被陈远威的长剑伤了。 那剑着实太长,看起来有几分重量,能拿起长剑击御敌人之人,想必臂力惊人。 忽然,陈远威的身影从闻人御身边弹开数十尺,陈远威急退许多步才堪堪稳住身子。他惊讶得瞪大了眼,这才看清闻人御所使的武器,破口而出:“惊夜白?!” 台下一片沸腾,无数将士扯着嗓子替闻人御加油助威。 果然,以身比武才是最好的树立威信的方法。姜一闲不禁洋洋自得,看吧,她的心上人,总是这么的有套路。这一套路,可是骁戟军中上十万男同志的心啊! 一场比试下来,陈远威惊叹于闻人御的身手,“指挥使,原来,使惊夜白之人……”就是你! 看得出来,陈远威没有让着闻人御,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直逼闻人御的死穴。 陈远威仍在惊魂未定,这边闻人御已然开始训练数十万兵士。 “气沉丹田,吐气纳息。能柔软,所以能灵活,能呼吸,然后能刚硬。” 台下人按着闻人御的动作,认真细心地学着。 “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缓急、变招之处,也莫要遗漏。” 姜一闲脚上做不了多少动作,但她一直在跟着做手头动作。这可是闻人御亲自编制出来的一套拳法心法,她就是瘸腿也要好好学啊!要支持闻人御的工作,从小处从身边开始做起。这才是真爱嘛! 闻人御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往姜一闲所在之处瞥了瞥,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身体,不由得皱皱眉。 自今天以后,骁戟营多了一套新的招式。老兵们练起来比新兵们上手难,毕竟他们也习惯了从前的那一套招数。而新兵多来自于江湖,他们为人处世多变灵活,接纳新事物的能力也比老兵强上一些。 下了训后,许多军人凑在一起,各自研习着闻人御传授的新招数。 闻人御回到自己的帐子,站在沙盘前,仔细研究。 要提升军队的士气,那只能有一个办法。打退大泱国的军队。 那要如何打退他们呢?他们的阵型已经建立好了,四个方位,每个地方都有一个据点。每一个据点,都占据了险要地势,当然,九重坡除外。九重坡这里,不具备兵家必争之地的三个重要因素。 那是不是说明,他可以依九重坡作为切入点…… 闻人御的眼神落在九重坡上。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六章 诱敌深入 当晚,闻人御邀请军中四位将军来他的帅帐,五人一席坐下,围绕着正中央的战争沙盘。(.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帐中几盏蜡烛照得通明,地上映出了五人的影子,有多少个光源,就有多少个影子。 “要如何提升士气……我想了一夜,认为偷袭九重坡是个不错的方式。”闻人御看着九重坡的四周,这里的地形决定了大凛国该如何潜入进去,它向外敞开,周边又无什么障碍物,要想一并打入此处,并非十分艰难。况且,这里的防守远不如木役关和剑门关。 沙盘上插入的小红旗代表了每一个兵力据点。木役关处最多,其次是剑门关,剑门关处的兵力和旌疆关不相上下,防备最少的地方,非九重坡莫属了。 带领步兵的将军名叫赵默,名如其人,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将军。在军中,赵默平时没什么话,到了关键时刻,他经常发挥不可磨灭的作用。他对偷袭九重坡没有过多的意见,但他担忧得比较多,一旦计划走漏风声,就不可能会偷袭成功了。他忧心忡忡道:“指挥使,我军中有一些混入进来的歼细,我担心,我们的行动,会被大泱国人知晓了去……” 闻人御点点头,声音坚定:“那就看咱们保密的功夫够不够好,准备的速度够不够快。” 在这种局势下,实在是太需要一个胜利的消息了。更何况,如果真的打下了九重坡,狠狠挫败大泱国人的锐气,提升了我军士气,该有多么大快人心啊。 “我们的路线,应该从濉河西部出发,涉水而到九重坡下,这里,有一条小路……”闻人御细心地为几位将军出谋划策,把每一个环节都深思熟虑过。 “去每一个连队选拔一些身手好的,支几百上千人,暗地里进行,都要可靠可信的人马。” 陈远威帮衬道:“我们这几个将军,都很清楚自己军中的情况吧?谁的身手好,谁可靠,谁值得信任,咱们心中有数,所以这些事情,就分配给我们四个做吧。” 闻人御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其实,这次行动,担了不少风险。我们太需要一个胜利的消息了……”闻人御顿了顿,终于横下心来,咬牙做了决策:“事不宜迟,就今天晚上。” 凌晨时分,天色刚刚从黑暗里透出一丝淡淡的青色。 大营门前,突然传来密雨般的马蹄声和一阵阵欣喜若狂的欢呼:“段将军赵将军打了胜仗了!打了胜仗了!大泱国人被咱们赶出了九重坡了――” 这沸扬喧闹从营外一路传进了营里,喊的人从十个变成了百个,又从百个变成了千个,到最后整座大营都被卷入了这欢腾的浪潮里。 睡梦里突然听见这样惊人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从营帐里涌了出来。 “是哪个连的人去打了九重坡?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也太突然了吧……”有人侧头问着身旁的小士兵。小士兵和他面面相觑,借着晚上的月光,两人才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有人扯着嗓子回答这个问题:“没听见前面喊吗,是段将军赵将军啊!” 周围一片附和声:“没错,是段将军和赵将军!好像他们都快到营门了……” 胜利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得让人有点不敢置信。只一夜间,大泱国近万兵力,就一击得手! 原本九重坡在战略上并非必争之地,更远远不如木役关、剑门关和旌疆关那么重要,所以大泱国人的防备才会这样松懈,而且这一次是突袭,规模不大,并没有打击到他们的主力。但是,自从边疆有了要打仗的苗头,大泱国那边源源不断向军队注充兵力,数量庞大,令人生畏。哪怕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胜利,在提升我军士气的紧要关头,也称得上是弥足珍贵。 就连一向沉稳的赵默,也不禁喜形于色,朗声道:“全营掌灯,准备酒菜,好好犒赏打了胜仗回来的弟兄们!” 到现在,闻人御仍然呆在自己的将帐中,心头有一团云雾久久散不开。外头的沸腾喧闹声都和他毫无关系,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如果他们的预备工作做得够好,接下来还会有很多次胜利。 段信在疾驰的马上,意气风发地大声谈笑着:“这赵默,驾马着实太快,我追了一路都没能追上!后头并没有狼在追啊!哈哈哈!看来,是着急回来去报功了啊!这一仗,打得可真利落,没几炷香时间就打完了。咱们摸到九重坡的时候,那帮大泱国人还在被窝里呢。尤其是从茅厕里逮到的那个,真是惊得连一对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姜一闲被帐篷外热火朝天的庆祝声吵醒,她揉揉眼睛,一蹦一跳地出了帐子。 上撰就坐在帐篷门口,借着清冷的月光,姜一闲看到上撰微露笑容的脸,再抬头望了望前方热闹声的来源,原来,大晚上的,军营里还有这等好待遇,摆了好几桌酒菜,围着不少将士喝酒划拳,谈天说地。“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上撰嘴里叼着一根草,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欣然,挑眉道:“打了一次胜仗,庆祝呢。” “打仗?”姜一闲不由得心头一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今晚打了一次胜仗吗?可是,四周的空气中连硝烟的味道都没有,姜一闲一头雾水,“哪家的军队去打仗了?你参加了?” 上撰摇摇头:“多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去攻打了大泱国一次,拿了个胜利。看大伙儿这么开心,估计打得很顺利,也没有多少伤亡。” 那……闻人御有没有去战场啊?他还好吗,有受伤吗?姜一闲脑子里混混沌沌,这些话她终究没有问出口。明天早上就能见知晓的事,她多问也没有什么益处。 闻人御躺到床上,忙碌了一天,他也有些疲惫了。这次偷袭九重坡拿了个胜仗,虽则是偷袭的名头,听上去并不光彩,但给大凛*士无形中鼓气不少,也算一个不小的收获。 九重坡失守的消息传到宁儒杭的耳中,他当即掌力震碎了一张上好的桌子。 “九重坡沦陷?把守那边的人呢?燕无涯是在九重坡吃屎去的吗?”这威怒声响彻整个大泱*队,秦谦玉站在宁儒杭的身后,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前来报信的小士兵为宁儒杭所慑,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是、是他们在夜里偷袭,燕将军他们,没、没来得及防备,也就……就没有抵抗之力……” “没想到,陈远威那老家伙,也懂得了偷袭!好在九重坡上没有多少兵力,九千骑兵罢了。就算本将军失去了这九千骑兵,也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宁儒杭暗自握拳。 小士兵连忙附和道:“宁将军威武!宁将军威武!” “对了,公孙震呢?三天了,依旧不见他的踪影。他可有说过他去做什么了吗?在军中无故消失,就是我能接纳他,军法也不容我开恩,这次,必须得惩罚他不可!” 小士兵摇摇头,诚实道:“回宁将军,小的不知公孙将军的下落。只知公孙将军连同他手中三千骑兵一起离开过军队,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过。” 宁儒杭无奈地揉揉眉心,真是什么样的破事都能堆到一起来。 一直没有吭声的秦谦玉忽然发话:“将军,谦玉有一点十分不懂,陈远威一个老实人,是如何忽然转变了心意,没有和我们正面交手,而是选择偷袭九重坡?” 小士兵表示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原因毫无所知。这次偷袭九重坡也是毫无预警,大凛国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到底是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还是自己这边的歼细背叛了自己? 秦谦玉嘴角一抹冷笑,陈远威那么老实,怎么可能想到偷袭。这个点子,合该不是他的主意。 死去的九千骑兵,好说歹说,也是大泱国人,是和秦谦玉流着一条血脉的人。秦谦玉替这些死去的将士们默哀,同时也对闻人御更加憎恨了几分。不管是不是闻人御出的主意偷袭了九重坡,导致九千骑兵之死的源头,就是闻人御统治下的大凛国人军队。 第二日,姜一闲仍是早早地抵达演武场。看到和往常一样生龙活虎的闻人御,她的心里松了口气。今日的训练任务仍是闻人御新教授给大家的那套拳法,经过一些训练,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领悟出招式中的涵义,如此,才能在战场上耍得行云流水,出奇制胜。 大家昂首挺胸,充满了朝气。在闻人御的指领下,大凛国几百骑兵就剿灭了九重坡驻扎了九千骑兵,可谓以一敌十。胜利的消息传达到每个人的心里,都如同一声擂鼓,振奋人心。 所以才有了现在大家卖力的训练,闻人御的形象在他们的心中又高大了几分。 全军上下,唯一一个忧心忡忡的人是闻人御。受到大家的赞扬时,他没有丝毫的骄傲。 如果你被人偷袭了,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闻人御觉得,如果是大泱国偷袭了大凛国,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还击回去。 对啊,正常的人,都会想到还击。大泱国人并非傻子,一定在筹备谋划着如何还击大凛国。 下了早训,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闻人御请杨栾来将帐一趟。 杨栾静静候着闻人御要说的话,闻人御面色十分平静,周身却散发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不由得令杨栾为之一振!帝王家出生成长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这样的气质吧,他们与平民的身份不同,连气质都是不同的。 “军中的来信曾经被截过一段时间,也有不少消息走漏给了大泱国。最为重要的就是粮仓搬移一事。此次我们偷袭了九重坡,拿了一次干净利落的胜利,保不准大泱国会在不久的将来对我们实施报复。我军的戒备森严,要想偷袭,大抵是不可能了。但他们,会不会选择从粮仓下手,烧毁大凛国的粮食,让我们粮尽城空?”闻人御皱着眉头。 杨栾倒觉得闻人御的忧虑是多余的。“陛下,您忘了,咱们曾经伪造过一封军书,上面写了,粮仓又移回远处了呀。他们要报复,也只能是烧毁原来的那座空仓,对我们并无威胁。” “兵不厌诈,就怕他们不信那封军书。毕竟它来得太突然了。所以我们要多做一些防范。” 杨栾垂眸思忖,闻人御所说的确实也有可能。万一大泱国并不按照正常的路子来,放火烧了真正的粮仓,那岂不是损失太惨重了…… “杨栾,你去把几位将军请来。”闻人御转眼望着沙盘,吩咐了一句。 杨栾领命而去。 陈远威,段信,赵默,万仰承,四位将军都来到闻人御的帐子里。有了九重坡的胜利,他们对闻人御的信任蹭蹭直上,他们巴不得闻人御多给军队里出一些点子。毕竟是一代明帝,闻人御的智力和策略,只可能比自己高,不可能比自己差呀。 “此次九重坡胜利得太顺利,所以,我很担心接下来大泱国会对我们进行报复。首先,要加强每一个死角,每一道防线的防护,其次,加紧军中将士的训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大凛*队的粮仓。”但愿只是他多心,今日要下达的命令都是多此一举。 陈远威知道闻人御提及此事的原因,向大家解释道:“是这样的,此前军中向朝廷送去的信,都被人有意地拦截,并且很可能是大泱国人所为。军中变更了一次粮仓位置,此事禀告过朝廷,自然也没能逃脱幕后的那只贼手。幸好杨栾回朝见了陛下,才知道这等大事。” 闻人御补充:“军中伪造了一封军书,告知朝廷粮仓移回原址。” “所以,陛下是怕……大泱国人烧了真正的粮仓?”赵默问道。 闻人御点头,“不错。就怕大泱国两处粮仓都不放过。虽则此事还没有发生,我们未雨绸缪,未必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指挥使,那我们是要加强对粮仓的守卫吗?” “不。何不将计就计?”闻人御露出一抹笑意,让人无故生寒,“各位想一想,倘使我们的粮仓,里面堆满了真正的粮食,然而,被大泱国一把火都烧掉了,整个大凛军队,会怎样?” 陈远威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全军大乱,军心崩溃!后果严重,一旦发生,就……” “没有粮草的军队,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了三天,就不会不攻自破啊!”万仰承是军中带领炮击手的将军,他有个“好吃”的外号,能吃,会吃。 “当务之急,是把真正的粮草都移出粮仓,换到一个新的安全的位置上去。这还不算结束,我们需要营造一个‘假粮仓’,让敌人以为,烧掉了我们真正的粮仓。我所说的将计就计,即,让敌人以为我们失去了粮草,我军军心大乱,一触即破,然后放下戒备来攻打我们。” “指挥使,你的意思……是说,诱敌深入,再层层包围?”段信忽然插话。 “是的。”他顿了顿,“大泱国人若是知道我们乱成一团,必然会偷袭大营。我们先把人撤出大营,等敌人深入,包剿他们。让他们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 “好一招诱敌深入!”陈远威一时忘形,妄自鼓掌称好。 之后接连几天,每一个无人失眠的深夜,都有士兵秘密在粮仓下挖一处地窖。 姜一闲的脚踝算是真正好得差不多了,这天的早训,她插在队伍中间,前边是上撰,其他四个方位的小兄弟,她都不认得。好在上撰就在她边上,这才多了几分安全感。 中途休息中。姜一闲左边的小士兵打量了她许久,忽然对着姜一闲挤眉弄眼:“哎,小哥,我叫王七杰。你好像是新来的人吧,你昨天还不站在我旁边呢。” 姜一闲乍闻一声“小哥”,第一反应与她无关。她好像不是什么小哥,要叫,也是阿妹呀。 然而这道声音似乎正正对着自己。不对,来了军中,她是个女扮男装的士兵。 “啊?你是在叫我?”姜一闲粗着嗓子,瞪大了眼问王七杰。 王七杰调笑着姜一闲:“小哥,你这个反应,慢半拍啊,有些迟钝!我叫王七杰!你呢?” “啊,我叫,姜一闲。”她僵硬着唇角笑着,分明眼前的男子是热情的,姜一闲却只觉尴尬。 听到王七杰和姜一闲的交谈,姜一闲身后的小哥也凑了过来:“哎,新来的小兄弟,我叫唐烈,和王七杰住一个帐篷,我俩是好哥们。希望以后也能和你做一对好兄弟啊!” 姜一闲眨眨眼,这俩人,同住一个帐篷,难怪,连个性都如此相像,那么热情,热情到她觉得需要时间适应。“嗷,嗷你好,我叫姜一闲。” 王七杰和唐烈击了个掌,又开始说自己名字里的大学问:“我王七杰,家里七个孩子,我是最小的那个,母亲生了我,不打算再生,给我起名叫‘七杰’,代表母亲对家中孩子的期望……” 唐烈早就听过这番说辞,他也不甘沉默,向姜一闲介绍道:“我唐烈,家中三个男孩,我排行老二。父母希望我一生活得光光彩彩,死也要死得轰烈。所以就送我来战场了。” 王七杰和唐烈都热情地介绍了自己,姜一闲是不是也要意思意思呢?“我姜一闲,家里有个哥哥,就没有其他血脉相连的亲眷了。爹爹和娘亲去得早,我也不知我名字的来历。” 王七杰一听姜一闲的身世,不由得替她心疼几分。他伸手拍着姜一闲的肩膀:“姜一闲,你也不要太伤心。你名一闲,大抵你父母想你一生云游四海,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然而生在宦官之家,又心系闻人御,她如何才能做到闲云野鹤…… 上撰在前头听着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渐渐听得出来,姜一闲对王七杰和唐烈放下了戒备。多几个朋友而已,这样没什么不好。万一有一天上撰不见了,还能有别人照顾她。 新一轮的训练即将开始。姜一闲磕磕绊绊地随着大部队练习动作要领,虽则她在场边观看过闻人御教习士兵做一些动作,毕竟不是亲身经历,她真正学起来,还是有几分困难的。 ** 空无一人的飞沙镇,空气中的血腥味将将散去。闻人御曾派人把城中所有的尸体都安葬在黄沙山下,如今的飞沙镇,寂静无声,依稀可见路上滩滩血迹,那都是公孙震在此作恶的证据。 飞沙镇秘密住进了一个男人,他一袭白衣,在某个巷子的最里角安置下来。 他就是秦无衣。 秦无衣在镇中搜寻了许多东西,镇中有一些尚未来得及被处理的物资,比如蔬菜瓜果,御寒的衣物。这些东西,说到底算是镇民的遗物,然而他是身怀武功之人,这些死去的阴魂阴鬼,他都不怎么惧怕。 傍晚,他居住的屋子,门被莫名叩响。 秦无衣心中一凛,眉头成川,心跳不由得加速。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背景下,谁会来飞沙镇,谁会来光顾他居住的这里? 是大凛*人,还是这家住户曾经的亲眷好友?还是另有其人?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七章 故友 秦无衣迟迟没有胆量去开门,他以为自己不会惧怕阴魂阴鬼,没想到,他也只是个自欺欺人的主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叩门声忽然中断,秦无衣按捺不住,警惕于形,他掏出他的红莲腰刀,准备应战。 外头传来一阵衣衫与空气摩擦的声音,这声音他太过熟悉,让他暂时排除了阴魂阴鬼来光顾他的可能性。人死后就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散,怎么可能与空气发生摩擦。 宝剑出鞘,剑身的寒光凛冽了秦无衣的双眼。他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阁主,是我。”一道柔和带着些许局促的女声划破空气,一袭白光闪过,令人眼花缭乱。秦无衣的耳根动了动,立即辨识了这声音的归属者――隐画。 “是你?!”秦无衣看到隐画风尘仆仆跪倒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几分动怒。她差点将他吓坏! 隐画低头,声音不卑不亢。“隐画私自出四隐阁已是犯错,阁主要罚要骂,隐画自是接受。” 秦无衣十分不解,隐画是有什么事,不能与他飞鸽传书相说?而是一定要自己前来寻他? “隐画,你擅自出阁,来寻本阁主,所为何事?”秦无衣不着急处罚她,先问了一句。 “阁主,隐画知道阁主有难,想为阁主出力。”隐画神色紧张,她口出此言,担了一定风险。 果不其然,秦无衣话语中蕴藏的怒气多了几分。他向来以为隐画做事沉着,并非耐不住气的人,她到底知道了秦无衣有什么难,能让她擅自离开四隐阁?“阁中事务繁重,江湖纷乱天下将要大变,你竟抛却不管。你在阁中处理事务,何尝不是为我出力?” 隐画咬着嘴唇,并没有回话。或许她和秦无衣心有灵犀,知道秦无衣并没有说完。秦无衣继续道:“那不如你来说给本阁主听听,本阁主,要遇到什么难事难处?” “阁主……”隐画看上去似乎有些纠结。 “无妨,说来听听。”看到隐画局促的面色,秦无衣挑眉,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她说出来。 既是阁主发话,她不可违抗他的命令。“阁主,如果隐画多有冒犯,还请阁主担待。”她停顿下来,秦无衣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她便认为是秦无衣默认了。隐画继续说:“隐画跟着阁主三载有余,隐画时常留心一些平常人不在意的细节,这是隐画的毛病,也是长处。阁主虽然从不向我们透露与您本人相关的信息,但是隐画猜得出来,您的真实身份。” 秦无衣心中大惊,隐画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她到底知道了他的哪一个身份? “如若隐画猜的没错,阁主的另一个身份,应该是大泱国皇子吧?” 一阵刀光飞过,秦无衣手中的红莲腰刀架在隐画的脖子上,“说!你居心何在!” 红莲腰刀锋利尖锐,只是与隐画的脖子稍微相碰,隐画脖子上,立即显现一条细细的血痕。 “阁主,隐画忠心于您,难道您还不清楚吗?”隐画的声音里带着苦苦哀求,她着实是一心为秦无衣的。多年来,她为了他和四隐阁四处奔波,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没有闲过一天。 秦无衣冷静下来,收回自己的腰刀,擦拭上面的血痕。他到底还是懂隐画的忠心耿耿。 “两国即将发动战争,您是大泱国唯一的皇嗣,自然会盼望大泱国的胜利,大凛国的失败。以大泱国的兵力,击退大凛国不在话下,如果您也贡献力量,让战争来得更顺利些,何乐而不为?这肯定是您日思夜想的事情。所以我说的难处,就是帮助您,击溃大凛国。” 秦无衣低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隐画,于心不忍,道:“你先起来吧。” 隐画站起身,从腰间掏出一张纸。她上前几步,把这张纸双手举起奉给秦无衣。 “阁主,这是大泱国圣女茧颜留下的遗书。”隐画解释道。 秦无衣面色凝重,他早先就知道圣女已经驾鹤西去,然而并没有听说过,圣女还有一封遗书。 “据送来此书的人说,这遗书是圣女留给其入幕宾客所书,那宾客离开大泱国时,无故昏倒,被皇室的丫鬟自那人身上翻出来的。所以,外界并不知道这封遗书。” 秦无衣仔细阅读这封遗书,发现里面提到了他熟悉的一个人。姜一闲?她竟是圣女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后人,他竟不知道姜一闲还有这等身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身上所患怪病,也是圣女一手造成…… 圣女真是非比寻常,一介女子,有那样的胆量和心境,也是出乎秦无衣的意料。 “既然是大泱国皇室丫鬟寻得此书,那么大泱国知道这封遗书吗?它又为何落入四隐阁?” 看秦无衣的反应,大抵是知道这封遗书的价值,隐画的内心也舒坦了几分。秦无衣并非寻常之人,他的眼光与见识都比一般人要长远,所以他能发现这封遗书的价值。然而大泱国皇室的那一帮人,并不觉得这封遗书有多珍贵。“回阁主,大泱国知道这封遗书,但并没有重视。至于它如何落入四隐阁,这个,隐画只能说――四隐阁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隐画与秦无衣一同住在这间屋檐下,傍晚,隐画煮了些食物给两人填饱肚子,到了晚上,她留在屋子里休息,秦无衣换上一身夜行衣,离开居所,辟了一条蹊径前往骁戟营。 他身为四隐阁主,有一群术业专攻的追随者,自己也不少有许多亮点。比如他身怀武功,目力耳力都非比常人,他飞檐走壁,沾足瞬点,身轻如燕。 借着月色,秦无衣成功潜入到骁戟营营地的周围。今夜的月亮近圆,星子也很多,照得大地比平时的夜晚清晰些,然而夜里风起,呼啸狂乱,为了避火灾,骁戟营中没有几盏灯。 姜一闲的脚踝好了,这天晚上,她执意要出去看看关外的夜景。上撰拗不过她,又担心她一人在外头会遇到危险,便提议和她一同出帐看关外夜景。姜一闲得意洋洋,她就知道上撰会陪伴她。上撰这样一个关心自己的好哥们,她怕是这辈子都遇不到第二个了。 “外头都是帐篷,要看也只能看看天上的月亮和星子。”星光点点洒在大抵,上撰的眼神里映出了天上繁星,他的脸白得透明,不沾杂尘,此时此刻的上撰,宛如神祗。 姜一闲抬头看到月亮,本是满心欢喜地想看看夜景,顿时失去了大半的心情。这月亮只会越走越圆,到了它真正变圆的一天,就是姜一闲每个月的无法躲避的灾难日。 姜一闲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脱上撰的眼睛。上撰总觉得这个姑娘心中装了太多的事,然而他不可能,也无法做到,让她把她所有的心事都倾诉给他。上撰能做什么?他在她心中只怕是朋友一类的角色,能做的,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在低沉伤怀的心境中停留太久。 上撰轻轻拍了拍姜一闲的肩,提议道:“不如我带你去营地边缘看看吧,那边有骁戟营自己根据地理环境新造出的围栏,很是新颖,也挺有趣的。” 姜一闲点头道好。提到营地的围栏,上撰的神色看起来并非打心底漫出来的开心。 因为他知道姜一闲心情郁闷,所以他也无法开心。然而他为了让她开心,只能故作高兴。 路上过去的巡逻兵提醒两人:“天色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 上撰带领姜一闲走到营地的边缘,这边寥寥无几的几顶帐篷十分寂寥,士兵的出入也很少。 一阵风吹过,姜一闲瑟缩起脖子,边关风沙大,她不由得闭上了眼,静候这阵风过去。 “姜一闲,你睁眼看看,下雪了。”上撰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欣喜,由衷而发出。 姜一闲心中一怔,雪?自己似乎从未见过雪。她生在南方,头一回来到北边边关,南方的冬天,只有寒风,和冰冷的雨水,并没有雪。她知道雪,也是听别人提起,话本中看到。 睁开眼,有点点白雪从天飘摇而下,落在人的手心,只需要短短一瞬,就化作无色之水。 “真的是雪……我见到雪了!”姜一闲激动得大叫出声。 没想到,这个秋天,沐月城里人还只穿着中衣长裤,飞沙关这边,就能看见天上落雪。 上撰欣慰而笑,姜一闲眼中的惊喜,是他今晚看到的唯一让他舒坦的神色了。 “时间不早了,你穿得又不多,是时候回去休息了,也免得着凉。”上撰握住姜一闲的手,没有什么多余的念想,他只是想试试她手的温度,知道她会不会冷。 两人谁也没有发觉,一道身影飞快从天上飞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回去的路上,秦无衣无时无刻不在庆幸,自己今晚来骁戟营地,来得真是时候。 可谓是天助他也,无意之间竟然发现姜一闲也在营地中。她是他这辈子唯一倾付过温柔的女人,秦无衣对她的每一个细节都深记在心,怕谁她化成灰,他也认得。 穿了军衣的姜一闲,跟女扮男装的她没有过多的区别,以至于秦无衣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幸好幸好,他今日潜行只是为了探查骁戟营地,好发现营地有无什么缺口,让他能够乘虚而入,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发现了混入军队的姜一闲。 他不知道姜一闲在骁戟营中之事闻人御是否知晓,但他知道,有了姜一闲,只要他能够利用好姜一闲,他要亲手摧毁闻人御的胜算更大了一些。 秦无衣回到居所时,隐画尚未睡觉。隐画低头行礼,道:“阁主,隐画发现一处洁净水源。” 秦无衣点点头,住所是不愁了,水源和食物是两人现下十分必需的东西。隐画找到了水源,就解决了秦无衣心头一件事。若非他发现姜一闲在骁戟营里,他或许会好好夸赞隐画细心周到。然而,有了他先前目睹的那桩事,洁净水源对秦无衣来说,微不足道。 “你说,你是来替本阁主解决难题的。那么,正巧,我也有些难题,需要交予给你。” 说着,秦无衣取下他腕间的玉镯。秦无衣有一双洁白细长的手,竟跟女人的手一般好看。 隐画看着秦无衣的动作,不禁把眼神停留在玉镯上面。她认得这玉镯,不是几个月前,他救下的女子,赠与隐画的手镯吗?隐画还记得,是她亲自把这只镯子上交给秦无衣。 “阁主,您这是――?”隐画似乎看不明白秦无衣的用意,问道。 “你记得本阁主曾经在大凛国发现一个姑娘吗?” “记得。阁主将她救回来,是我守在她的身边。她醒过来后走得很急,把这个玉镯留给我作为感谢。”隐画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她初入江湖多年,也拥有女人的第六感。在当时,她的直觉就告诉她,她和当日被救下的姑娘故事尚未完结。 秦无衣拿着镯子在灯光下把玩:“我戴着它这么久,它合该也印上我的印记了。” 隐画眼珠子微微睁大,因为她不懂阁主为何突然说这句话。“阁主?” “曾经这镯子的主人,现在就在骁戟营中。我要你,带着这枚镯子,想办法与她亲近。”秦无衣把镯子交给隐画,隐画将是他行动的一颗绝佳棋子。 “是,阁主。”隐画伏地领受命令。“阁主,如果隐画想知道更多……可以吗?” “她叫姜一闲,是闻人御心爱的女人。如果我们没有办法直接对军队下手,何不从她入手,引闻人御出来,再做其它打算。当然,最终的目的,都是摧毁大凛国。” “隐画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收纳好这枚镯子,既然已经领受了命令,命令里的道具,就应该被她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玉镯在,人在;玉镯碎,任务败,人亡。 夜深了,秦无衣躺在床上,心头有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从圣女的遗书上看,姜一闲身上的怪病,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都会准时到来。他曾经以为她受人陷害,才被下了深刻入骨的毒,没想到,这下毒之人,是她的母亲,并且,是为了她继续在世间活下去而下毒。到底该说圣女母爱伟大呢,还是说她酿成罪过呢? 既然孩子先天不足月,生下来就有要死亡的可能,为何不直接放弃掉这个孩子,一来,可以再怀一个,如果是健康足月的孩子,就幸运多了。二来,她这一毒下在姜一闲身上,要给她未来的人生带来多少痛苦。每个月,人生中要走过多少个月圆之夜,她就会痛苦多少次。 如果没有姜一闲,他也不会遇到她,不会倾心于她。 她是幸运的,得到了他仅有的一丝温存。她是独一无二的。 她又是不幸的,因为她同时被闻人御喜欢,所以注定她要被秦无衣利用,死生被操控。 这都是命吧。没有谁能够一直得到老天爷的眷顾,她得到闻人御和秦无衣的爱,世间都只有她一人有这样的好命。然而这运气太好,老天爷总会给她一些坎坷让她自己造化。 秦无衣的腕间少了姜一闲的镯子,起初有些不习惯。玉镯被他戴在右手,而他的左手上,是姜一闲在牢中自己编织,赠与他的不老藤手环。 无论哪个手环,他都几乎不曾离身。这是他对她心爱的体现了,至少秦无衣这么觉得。 第二日,秦无衣起得早早的。他几乎一夜没睡,到了白天,精神却不见消减。 他背着个小背篓,上了黄沙山。 黄沙山是个好地方,虽然是边疆戈壁,荒凉无人之处,却生长着不少珍贵的植物。 这些植物,既可以入药,也可以入毒。万物相生相克,或许只需一步,就能把一棵植物,从药变为毒,或者从毒变化为药。他此行上山,就是去采集一些药材。 隐画从屋子里翻出一些平常妇女穿的衣服,关外天气寒冷,便加了一件大麾。 她带着腕间的镯子,一步一步踏上去骁戟营的路。 两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然而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击溃大凛军队,推翻御帝政权。 骁戟营门两排看守员,看到远处慢慢靠近的隐画,不由得心生警惕。 隐画故作娇柔,咳嗽了几声:“几位军爷,奴家是黑沙镇镇民,前来军营,想见见我的朋友。” 守卫上前几步,在她周身绕来绕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隐画。 忽然,那人一把扣住隐画的肩,稍加使力,隐画毫无防备,软弱无骨,直接被摔在地上。 另外几个守卫连忙叫住那人:“阿帆!你在做什么!” 隐画低头发出啜泣的声音,娇弱可怜,“奴家只不过想见见朋友,跋山涉水来到此处,好声好气地恳求几位军爷,没想到,竟然换来他这一招狠手……” 被唤作阿帆的军爷眼神里写着不可置信,他看隐画的身子骨不像个娇弱无力的妇道人家,她的臂膀很粗,胯也宽大,像个习武之人。然而他刚才只是为了一试她的身手,却没有料到,她果真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啊! 几个男人将隐画扶起来,面色上带着尴尬的微笑,询问她道:“姑娘,你还好吗,刚才摔的那一跤,有没有摔着哪儿啊……阿帆,都是你惹的好事!”说到一半,那人责怪阿帆一顿。 隐画摇头苦笑:“几位军爷,奴家不碍事,不碍事……只是阿帆他脾气大,将奴家吓坏了。” 那人也无可奈何:“姑娘,不是他脾气大,最近两国局势动荡,边疆这边都加强了防范,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一个自称寻友的妇人进营地,就算你是个寻常妇道人家,也不行。” 隐画低泣着:“那朋友许久未见,我十分想念她……还望几位大哥,通融通融,行行好。” 阿帆心中有愧疚,他叹了口气,对隐画道:“罢了,你朋友是谁,你来找他做什么?你有什么话要捎给你朋友吗?还是有什么物什要捎带给他?我都替你做了。只是你不能进营地。” 隐画点头,“那就麻烦军爷……”说着,隐画取下自己手腕间的玉镯,“把这个交给军中一位小兄弟,她叫姜一闲,是刚注入进骁戟营的新兵。” 阿帆眼神里仍然带着几分警惕和疏离,他接过玉镯,拿在手中,眼神还在凝视隐画,仿佛想狠狠地看穿她的心思,然而隐画面上平静,他什么多余的表情都看不出来。 正逢中午休息十分,阿帆一路询问,找到了姜一闲所在的帐篷。 姜一闲一脸吃惊地看着前来通信的小哥,“啥?还有人来找我?” 阿帆姗姗来到姜一闲面前,“你是姜一闲?”阿帆顿了顿,不等姜一闲回答,他把玉镯举起来:“有个女儿让我把这个捎带给你,她说她是你的朋友,从黑沙镇来,很想念你。” 姜一闲满脑子全是问号,什么?这个镯子?什么?朋友?黑沙镇?很想她? 这个镯子确实是她的,然而她早先就把她送给了别人,它为何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姜一闲又什么时候认识了来自黑沙镇的朋友?她这一辈子认识的人不多,朋友更少…… 这么多的疑问,姜一闲没办法让它们继续堆叠在脑子里,他扯着阿帆的衣服,大声道:“那个给你镯子的人,她在哪儿?能不能,带我去见她?” 看姜一闲焦急的模样,阿帆对隐画的戒备之心少了一些。看来她和军中这位小兄弟着实认识,小兄弟如此激动,怕也是想她想得紧。一男一女之间哪里能有什么干净的友谊,无非是一方喜欢着另一方,没有点破罢了。 “我不知道她是否还在那里,也许她已经走了。就在营门,我带你去。”阿帆转身。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八章 粮仓设立何处 姜一闲内心忐忑不安,脑子里的疑问实在太多了,她免不了一路上胡思乱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阿帆在前头带路,他走走停停,因为姜一闲走得太慢,稍不留神,就落到他后头几十尺处。 阿帆催促道:“小兄弟,你可是腿脚不便吗,走这么慢!” 姜一闲心里如同一团乱麻,如何能认真走路。带路小哥的一番话,让她想起自己脚踝受伤,可以作为一个借口。姜一闲掀开裤脚,展露出白希泛红的脚踝,上面还有一道伤痕,清晰可见,虽然已经愈合,却看得出来是新伤。留下那块疤,大抵是这一辈子都难以消尽了。 阿帆恍然明白姜一闲为何走不快,他“噢”了一声,脚步不自觉地放缓许多。 另阿帆没想到的是,前来寻找姜一闲的妇人,仍然在营门口,没有离去。 姜一闲放眼望去,那个与众人衣着不同的女人,合该就是来找她的人。 她定睛一看,起初只是觉得这女人的面貌让她十分熟悉,结合阿帆送来的手镯,她便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曾经于她有救命之恩的女人。 她犹记得,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为了整个姜府的平安,她离开姜府,演一场戏。她身后恍惚有人渐渐逼近的脚步,将她吓得魂飞魄散,醒来时候,就是这个姑娘在照顾自己。 那时她天真地以为,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就是出于她。然而她告诉姜一闲,“你并非为我所救,而是一位公子将你带来,托我照顾你。”她也说过,她并不知道那位公子是谁,姜一闲就很随意地把救命恩人认成这个姑娘,而非她口中的“公子”了。 为了表示她对她照顾自己的感谢,更是让她将姜一闲的女儿身守口如瓶,姜一闲不惜把戴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玉镯送给了眼前这个姑娘。她今日一身妇人打扮,看上去没了任何的英气,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的平随宁和。 是的,隐画一定要平随宁和,褪去她的一身傲骨,寻常妇道人家的软弱娇柔,被她伪装得淋漓尽致。若非她早就有所心理准备,在受到阿帆挑衅的那一刻,阿帆也许早就被她废了手脚。柔弱的妇道人家,能做什么威胁军队安全的事?隐画蒙蔽守卫双眼,让他们放下戒备之心。 看到她望着自己的殷切眼神,姜一闲觉得她一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请求守门的两排士兵道:“各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和她借个地方说说话?”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阿帆,看来阿帆在这两排人中还算有几分重量的。 阿帆无奈地甩甩手,别过头去懒得看这二人,他可还是孤身一人,一点都不想看到姜一闲和隐画在他面前秀恩爱:“你俩就在前面那块空地聊聊吧,不要交谈太长时间。” 姜一闲谢过阿帆和其他的几位军爷,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出营,心里多多少少有几分忐忑。 “姑娘……”姜一闲和隐画凑近了些,只觉得浑身别扭不自在。眼前的女孩知道她的女儿身份,姜一闲目前一身男儿打扮,会不会吓着这姑娘?她似乎没有对自己的打扮产生惊讶…… 隐画背对着营门,小声道:“姜姑娘,我叫隐画,你唤我隐画便好。” 姜一闲又是一愣,隐画,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回想她和隐画初见的那次,她分明没有告诉过隐画,自己姓甚名谁。她是如何得知的?不仅如此,隐画还知道自己目前身在骁戟营地!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嗓子一尖,嗓音变为她真实的女声声线。 隐画眼里没有惧怕,也没有焦虑,一片清明,淡淡薄薄,似是陈述,似是恳求:“姜姑娘,看在我救过你一次的份上,你先不要着急,能否听我,慢慢与你说?” 姜一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平息心情,缓了缓神,尽可能平静道:“你且说便是。” “姜姑娘的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姓氏。姜姑娘还记得吗,当时你的身上带了一个包袱,包袱里面,有个木牌,刻着你的姓氏以及你在大凛国朝中的官职。” 姜一闲经此一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那个木牌,隐画说的合该是父兄留给她的上朝通行证。那通行证是专为四品以上官员准备的。这些官员终日要前往明敬殿上朝,只有出示通行证,才能在上朝时间段里随意进出皇宫。皇宫的把守从未检查过姜一闲的木牌,姜一闲也想过原因,大抵是因为她身上独一无二的腮帮子。不过,这么说来,隐画曾经翻过她的行装? 罢了,那包袱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隐画没有将她的性别告知世人,已经表明了她的诚实。 “那你为何,知道我在军中?”这是姜一闲最一头雾水的事情,隐画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半仙? 隐画淡淡一笑,眼里有着未经掩饰的英气:“我早就知道姜姑娘会问这个,你一定对我突来军营找你充满了不解。其实,你把这镯子给我之后,我心里很不安,我不能无缘无故收下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你给我的条件,是我替你保密,这件事情太过简单,你的奖励又那么丰厚,我实在承担不起。后来,我找人鉴详了这块镯子,它的确是一件上好的绝世宝贝,价值连城。隐画不懂,你为何会把这块镯子,轻而易举地就送给了我……” 隐画顿了顿,看着姜一闲的表情,继续道:“我就下定决心,要把这块镯子物归原主……所以,循着我见过的木牌上所写的‘姜御医’三字,磕磕绊绊,才抵达姜府。然而我询问你下落的时候,姜府的人告诉我,你跟着皇帝前来边关一同抗战,我,也就继续寻过来了。” 姜一闲听闻这样一个死心塌地为了寻找玉镯主人的故事,不禁十分动容。没想到隐画竟是这样一个不畏艰险,只守心中一方信念的坚强姑娘。姜一闲握住隐画的手,低头看到自己腕间发出光泽的手镯,道:“看得出来,你有很细心的打理它。这一路上,也辛苦你了。刚才我的态度太无礼貌,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隐画的笑容僵硬了些,为了掩饰,她快速低下头,不让姜一闲看到她的表情。“姜姑娘言重了,我本来就是住在黑沙镇的镇民,来寻你的路上,我还回了一趟家呢,没那么辛苦。” 玉镯并非她持有,她只是秦无衣命令的执行者。如果玉镯被打理得很好,那也是阁主的功劳。 “天色不早了,你要今天赶回黑沙镇吗?”姜一闲垂眸,瞬间是满满的哀怜溢上心头:“只可惜,军营并非民间闲散之地,要收留你住下,估计也太难。飞沙镇又遭大泱国血洗,镇中一个村民都没有,四处是鲜血和尸体,浓浓的冤孽,你一定不敢留宿在飞沙镇的吧……” 隐画抚上姜一闲的肩头,叹气笑着:“我带来了一顶帐篷,今晚,我就在某个平地搭好帐篷,过一晚上。到了明天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 “为了把这镯子还给我,真是太辛苦你了,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姜一闲有些哽咽。 隐画摇头:“姜姑娘又言重了,没有那么难的。只不过再风餐露宿一晚,我从沐月城到飞沙关,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姜姑娘,你也不必太担忧我。” 姜一闲心头难以平息自己的歉意,她和隐画不过一面之缘,因为她留下的镯子,让她身心都倍受苦难。难道是隐画上辈子欠了姜一闲的?可是这辈子,隐画替姜一闲受了太多苦,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自己欠下隐画太多。一个姑娘家的,一路上只身寻她,露宿野外,艰难困苦不说,还危险重重。野外免不了有野兽出没,她又要用怎样的力量去对抗那些野兽…… “对了,你是朝中的御医吧,看来,你的医术一定很不错呢!”隐画话锋一转,带上些俏皮。 姜一闲无奈地点头,“呃,不敢当不敢当。”自己这点不入流的医术,治一治风寒还行,要病人有什么大毛病,就是给她再多的药材,她也不知道怎样医治那些高端入流的病症啊。 “我欠下你一个人情,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尽管让我帮忙。来军营找我也行,如果打完仗了我回朝了,你就去姜府,报上你的名字,我一定会来接见你。”姜一闲认真恳切地说出这句话,她握住隐画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然后松开。 时间不早了,阿帆告诉过她,不要交谈太长时间。姜一闲回头一看,看到阿帆神秘兮兮地探头望着自己这边,脸上写满了不悦,似乎是在让她早些回营地。 隐画看出了姜一闲的心事,她笑道:“那军爷都急了吧,要不,我们就聊到这儿?玉镯已经物归原主,我的一桩心愿也了了。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面,你回去吧,姜姑娘。” 姜一闲点头,和她依依不舍对望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到营地。 姜一闲觉得,隐画这姑娘,太傻。然而姜一闲并不知道,这么傻的人,这世间,不止她一个。 一阵风吹来,姜一闲不由得瑟缩脖子。上撰大抵在营帐里休息吧,姜一闲轻手轻脚地进去。 午休时间快过去了,打更声尚未响起,她也知道,能休息的时间不多。她甫一进帐篷,上撰躺在床上。姜一闲蹑着手脚,生怕吵醒了他。然而一个不小心,就看到上撰滴溜转动的眼珠。 “哎呀,你醒着呀。”姜一闲无缘无故地心虚,她强压着心里的情绪,故作平静。 上撰挑眉,话锋犀利问道:“整个午休不见你人。你做什么去了?” 姜一闲眼皮一跳,她着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心虚。她分明是办正事去了,有人给她送玉镯的大事,有什么不可说的?!进行了一番自我教育,姜一闲咳嗽了一声,才道:“有人找我。” 上撰被姜一闲寥寥几字勾起了兴趣,干脆半躺半坐,单手撑着脑袋,尽显妖娆身姿。 “谁找过你?你去见了谁呀?”这里是军营,能找她的,还有谁?莫非,是闻人御? 姜一闲耸耸肩膀,靠着床沿坐了下来:“一个姑娘。嗯,”她微微提高了声音,把手腕间的玉镯送到上撰的眼前,让他看。“这曾经是我的东西。那个姑娘,把这镯子,物归原主。” 上撰的兴趣一下子消失殆尽,仿佛听到什么提不起劲的东西,他又躺回床榻上去了。 沾了床的姜一闲顿时觉得困乏,靠着上撰一并躺下。然而,刚闭上眼呢,外头的哨声,与打更声一同响起。她反射性地从床上弹起来,顿时生无可恋。晚训时间到了…… 陈远威的将帐里,不见其他三位将军,只有他和闻人御指挥使二人。 三位将军去监察军中士兵晚训,剩下陈远威和闻人御,要商量军政大事。 陈远威将帐里的战争沙盘旁边,有一个红木盒子。盒子不小不大,一人双手可以端起,上面有金色的梅树状雕花,与红木相得益彰,更显这枚盒子的不俗之气。 “指挥使。这里……”说着,陈远威端来红木盒子,抚手摸到盒子的开口处,眼神却凝视着闻人御的面色,“是公孙震的项上人头。”他打开盒子,里面铮然是一颗人头!双眼瞪大,怒目而视,虽已死去,还是犹能够感受到被割下人头时,他的惊恐与愤怒。 闻人御面上不动声色,大抵是猜到了红木盒中能放下的东西。他挑眉道:“那燕无涯的呢?” 经闻人御这么一提,陈远威顿时有些微微发怒:“九重坡的护卫将军,燕无涯!他人是死了,却不是我亲手斩杀。段信赵默他们二人,竟忘了将燕无涯的尸首带回来,真是一大可惜!” “大泱国那边,还不知道公孙震已经死了吗?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陈远威如实回答:“据我军的探子说,宁儒杭确实不知公孙震的下落。但他也没有派人寻他。” “我大凛国,没有多大的把握打一次持久战。我们要的是,一鸣惊人,或者绝地反击!”闻人御暗自握拳,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战争沙盘上。确实,他们的人和物资,都经不起消耗了。 “然而,我们并不能知道大泱国何时向我们出兵啊……”陈远威知道大凛国的短板,一是士兵人数,大大少于敌国,若是陷入被动下风的局势,很可能被敌国全军剿灭。二来,因为前段时间渌河旱灾,粮食紧缺,新一批的粮食仍在路上没有抵达。因此他们的屯粮不多。 闻人御把目光移到红木盒子上,“据我所知,公孙震,也是大泱国的一位优良将军。如果被宁儒杭知道,他的心腹将军,已经在大凛国被我军夺取了性命,还割去尸首,他会怎样?” 陈远威捋捋下巴,眯着眼睛道:“百八十是要怒极进攻我大凛国啊……” “要真是该打仗了,就派人,把这个红木盒子给宁儒杭送过去,看他能有什么反应。” 陈远威不由得惊叹,这当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有勇有谋四字,真是无愧在闻人御身上。 “等什么时候,军队的粮食都转移好了,就差不多可以把公孙震的项上人头送给宁儒杭了。” 陈远威细心将红木盒子藏好,拍了拍手,十分得意闻人御这样一枚得力助手。 与此同时,宁儒杭的将帐中,也进行着紧凑而秘密的谋划。秦谦玉不方便待在帅帐中旁听,便拿着宁儒杭给的通行证,离开了军队。她没有远离军队,今晚的她,只是出来涉涉水。 毕竟自己还需要知道这军营周遭的环境,以及她要如何用最短的时间,接近大凛国骁戟军。 宁儒杭手里本有五位大将,公孙震失踪了五天有余,宁儒杭也懒得去找他了。而看守九重坡的燕无涯,在睡梦中失去他的生命,无力回天。宁儒杭召齐了其他三位将军,连同他,四人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大凛国的十万兵力。这三人,分别是谢无锋,裴大山,鲁源。 战术,是一场战争不可避免的关键问题,宁儒杭也是聪明之人,起先在九重坡上吃了一棒子闷亏,他是有多大的心,压抑住他的怒气,才没有立即支出一些兵力去攻打骁戟军。 “九重坡上驻扎的是我军九千骑兵,我们总共五万骑兵,被大凛国锐搓一顿,竟是少了五分之一。当然,这也是燕无涯活该,他傲气自满,不可一世,连哨兵的防卫,都不防范。”宁儒杭提起燕无涯,也有几分无奈。 鲁源叹了口气:“损失这九千骑兵,也是狠狠地挫伤了我军的锐气啊……”鲁源接连几天带领军队训练,不乏听到有人议论将来的这次战事。大多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宁儒杭从鼻子里出了一口快速的气流,似乎写着一些不屑:“我军就算损失九千骑兵,仍有二十九万的兵力,用以对抗陈远威的十万兵力,难道还不绰绰有余吗?” 鲁源被宁儒杭说得一时间失了底气,连忙点头称是:“是鲁源太小看我军队了。” 宁儒杭把微微怒视鲁源的目光移到沙盘之上,濉河的北边是他的驻地,他已经几乎逼近濉河临河驻扎了,从这一点来看,就应该知道,他宁儒杭并非害怕敌方之人。 裴大山插了一句:“宁大将军,我等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公孙将军了。” “公孙震那个不听指挥的家伙,若非看他带领骑兵还有一些独到的见解,这次他回来,我一定给他撤职了!真是气煞我也,违背军规,擅自出营,还迟迟不归!” 被人提到公孙震失踪一事,宁儒杭更多的是对他擅自出营的气愤,而没有想到他为何会出营,更不用说,他会派人去寻找公孙震了。心头上气儿还没消,他哪里下得了颜面去寻他?! “不管他了,我们,来商量商量这次如何攻打大凛国。”宁儒杭发话,一时间,三位将军都不约而同地更加靠近面前的战争沙盘,将它围在中间。 “现如今,只要我想打大凛国,只需要渡过这条濉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攻他们。”宁儒杭顿了顿,“但是,我要的不是火拼,如何把我国兵士的减员压到最低,才是我们要做的。” 几位将军不约而同地点头。 “其实,这次,被偷袭了九重坡,我们有很好的借口立即发动战争。但是呢,我们还掌握了大凛国骁戟军的一个把柄。” 其他人不由得竖起耳朵,不能错过宁儒杭接下来说出的每一个字眼。 “这还是多亏了秦谦玉公主,要是没有她的报信,我哪儿能知道大凛*队粮仓设在何处。”说着,宁儒杭的嘴角浮现一抹邪气而自傲的笑容,眉目愉悦。 谢无锋夸赞道:“我早就说过,谦玉公主主动提亲和亲大凛国,一定是有她的用意。没想到,她竟是世间少有的巾帼女子,有颜有谋,真是为大泱国的繁荣安定出了不少力。” “能避免战争最好不过了。我们只需要烧了他们的粮仓,他们就会不攻自破,饿死而投降。” “这,着实是一番好计策……” “是啊是啊……” “那么,敢问陈大将军,大凛国的粮仓,设立在何处?”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九章 天资聪颖 宁儒杭从面前的沙盘上拔下一面小旗子,稍加思量,把这面旗子插在另外的地方。(.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待其他三人都看清,宁儒杭又拔下一面旗子,插在与之对应在另外一头的一处低谷中。 “呃?宁大将军,莫非这两面旗子,都是大凛国粮仓设立之处?此前并未听过有这回事……” 宁儒杭眸中划过一道算计的颜色,他扬起唇角,挑眉道:“谦玉公主在大凛国当卧底时,发现了大凛国粮仓的位置。但是那边的反应太奇怪,又修书给朝廷,说粮草位置变动。本帅看这情况不太正常,担心这里头怕是有计。所以无论是他陈远威设立的哪个粮仓,都得烧了。” “您聪颖过人,属下着实佩服。正所谓兵不厌诈,咱们不入敌人的圈套,才是最好的兵。” 谢无锋心头生出对秦谦玉的好感,这位公主,并不是别人嚼舌根所说的,没有头脑。 “传本帅命令,即日起,剑门关、旌疆关的所有人马,都向木役关靠近。全军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出战大凛国。”宁儒杭声色一凛,他的脸上,写着慢慢的傲气自负。 秦谦玉抬眼看了看天色,似乎不太早了。想起宁儒杭曾经警告过自己,无论她在何处,都要在戌时之前,回到他的将帐里。她眯着眼,今日只是她出营的时间太晚了,如果明天她和宁儒杭一起起来,她能够趁早出营打探情况,也不用掐着指头算好归去的时刻了。 今天的收获,大抵去濉河的另一头看了看情况。她从大凛国逃回大泱国的时候,挽芳就驾着马车,带她渡过这条河。今日自己再走一遍,她心头恍惚有些特别的感慨。 不知自己在大凛国是什么身份?是在逃囚犯,还是曾经的皇贵妃?秦谦玉对闻人御不是没有一丝温存的。闻人御替她补办婚礼,那时候,秦谦玉尚且有些动容。他给不了秦谦玉她想要的,让她逃离大凛国,是最好的抉择。秦谦玉倒也欠下闻人御许多情分,比如,她窃了他的军书,偷了他的治国之道,还在他的食物中下毒,让他能被短笛操控。 想到这些秦谦玉曾经对闻人御做过的背叛他的小动作,秦谦玉的心头才舒坦了一些。 秦谦玉回到营地,直奔宁儒杭的帅帐而去。路上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出营的时间十分尴尬,刚好比饭点提前一些。她回来的时候,又过了饭点。 秦无衣从黄沙山上下山,他早晨背出去的空背篓,已经漫出了好几棵药材。 他回来时,隐画就在屋中,上下忙活着什么。秦无衣对隐画在忙活什么一点都不关心,他放下背篓,直直走向隐画,“交给你的事情,你可都有办好了?” 隐画立即行礼,低头道:“回阁主,都办好了。隐画把玉镯交给她了,现在在姜一闲手里。隐画成功博取了姜一闲的信任,未来的日子里,要再与她见面,并非是一件难事。” 秦无衣不自觉地摇摇手腕,腕间少了一道玉镯,仍是不太习惯。“办好了就成。” 屋中一阵热风,秦无衣眼神一动,转头看到露天的厨房里,铁锅上冒着浓浓水汽。 隐画并不会厨艺,听到水翻动的声音碰响了锅盖,她连忙跑过去,把菜篓里的两根地瓜放进去一锅乱煮。秦无衣更加不会厨艺了,他贵为天之骄子,怎么会勇敢触碰厨房里的东西。 “阁主,隐画对厨中之事无能为力,只能委屈阁主了。”她今日做的菜,只有一道,水煮地瓜。以菜作饭,什么营养、口味,她都不在乎,现下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秦无衣无奈一笑,突然有些憎恨屠飞沙镇的幕后指使者。这些镇民又没有多大的能耐和手持刀枪之人对抗,绝了镇民们的生命,也让他秦无衣在飞沙镇中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他转身把背篓提到屋门前,原来住在这里的这家人合该是做药材生意的,院子里是晒药的簸箕,家中还有捶盆,捶碎药材,能获取汁液,用以入药。秦无衣找这家作为自己在飞沙镇的据点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来,它的方位隐蔽,二来,家中五脏俱全,刚巧都是他需要的。 秦无衣把今日采的植物都一股脑丢进捶盆中,拿起石头做的长锤,一次一次用力地敲击捶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的臂力传递到石头上与盆底相碰,才能把植物里所含的汁液都捶出来。这是一道急不来的工序,只有当植物都变成黏黏腻腻的糊状,他就可以终止这个环节。 隐画平静走过来,看着秦无衣的动作,她的视线停在捶盆上。“阁主,需要隐画来做吗?” 秦无衣摇摇头,这点儿小事,还用不着隐画帮忙:“不必了,你去做饭就成。” “可是阁主,地瓜已经煮好了,它通体变软,表皮稍碰就破,大抵是能吃的状态了。您是先忙着呢,还是去把晚饭吃了?”隐画说得有些心虚,毕竟她对地瓜这种食物不熟悉,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状态才表明地瓜能吃,她都是凭自己的认知来做。 当晚,二人慢吞吞地嚼咽着地瓜。秦无衣觉得这东西甜甜糯糯,好像还挺对他胃口。隐画尝着手中的东西,不是她想象的味道,但是,能吃就行。 秦无衣捶了半个时辰的草药,他终于放下石锤,用滤网把草药中蕴藏的药汁过滤出来。这些药汁很浓厚,但是量也不多。药渣中肯定藏了不少的药汁,但秦无衣没办法用手去碰。这些药汁中藏着的可是能迷惑人心的毒素,他无法保证他的手上完全没有伤口,万一这汁液进了他的身体,那就损失大了。 秦无衣遣隐画去寻找一些大叶子,叶子的表面都很光滑,不存在吸收汁液的情况。秦无衣把大叶子抓在手里,轻轻往药渣上一捏,顿时,一些黏糊糊的药汁通过滤网,落在网下的盆里。 隐画看秦无衣这般小心的模样,他的身体根本不敢接触那团绿呼呼的东西,看来,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等闲之物。怕是什么毒吧,大泱国人崇尚五毒,会用毒也不足为奇。 在制毒吗?隐画从不敢问秦无衣更多的事情,她只需要做事,而不需要知道做每件事的原因。隐画不去过问秦无衣他在做什么,她是聪明人,不过问,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阁主,大泱国谦玉公主,现在在大泱*队中。”隐画忽然想起此事,便提了一句。 秦无衣一直忙活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微微偏头,朝着隐画的方向:“秦谦玉?” “阁主不知此事?”隐画依秦无衣的反应来看,知道他大抵是不知晓这件事了。隐画之所以会告诉秦无衣这件事,因为她知道,秦谦玉曾经受大泱国君主之命,和亲大凛国,这跟秦无衣呆在大凛国一段时间并非没有关系,当闻人御下达了缉拿秦谦玉的命令之时,秦无衣竟然也一并从大凛国逃离。隐画冰雪聪明,她既然能猜出来阁主的太子身份,何尝不能猜出他和秦谦玉之间的关联。 秦无衣把药汁收纳好,洗了手,慢悠悠地问她:“秦谦玉来军营做什么?” “说是宁儒杭向大泱国皇帝请命,要秦谦玉下嫁于他。因此秦谦玉才会在军中。” 秦无衣再清楚秦谦玉的性子不过了,她那样一个自命清高的贱妇,被举国上下出了名的好色将军看上,难道没有大闹后宫,不依不饶吗?“她何时来的军营?” “听说是秦意下圣旨后没多久就来了,路上没有耽搁过。”隐画回道。 看来是没有大闹后宫了。秦谦玉何时变得这么听话?她少不了仗着那副好皮囊作威作福的时候,却没有违抗这次来军营的旨意。军中艰苦,她服侍之人,还是个色鬼。想来秦谦玉的目的不纯。秦无衣挑了挑眉,今晚的月亮很圆,他忙活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是的,月亮很圆啊。姜一闲无比忧愁,看这月亮的走势,过不了明天,就是她的灾难日。 大家都沉沉入睡,只有上撰和姜一闲,两人坐在帐篷前,对着天,托腮望着。 到此前,上撰并不知道姜一闲身上的怪病。他只能看出来,这姑娘的心情,不怎么美丽。 两人沉默,静静地望着夜景。上撰不想打破这样的沉默,他觉得,或许姜一闲更需要安静。 一直不吭声的姜一闲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夜里的宁静。“上撰,如果我……如果,我不是正常的人,你还会把我当成朋友吗?” 上撰表面平静地摇摇头。她不是正常人,他又何尝是呢。他在这人间活了几百年,看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兴盛与衰亡,江山更替,山河相改,他的身份,才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上撰知道,这个姑娘沉稳不住了。她也许会对自己说什么,无论什么,他都将洗耳恭听。 “我跟寻常女人不一样,我看话本里写,人小姑娘家家的,每个月都来葵水。”在上撰看来,姜一闲这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一个男人,对女人家来不来葵水没有丝毫的兴趣。 然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到上撰微微发红的脸颊。“我知道女人来葵水是什么样子,会疼,吓体会流血。我那个好吃懒做的丫鬟,曾经都告诉过我。” “但我跟她们不一样,我这一辈子,似乎就没有见过葵水来到我身上。”姜一闲摊开双手,一副无奈且无力回天的样子。“我不来葵水,但是……我会来怪病。葵水这东西一月一次,我的怪病跟它一样,也是一个月一次,每次来的时间都是一模一样,怪异的很。” 上撰的耳根子动了动,她没有来过葵水?怪病?一个月一次?姜一闲身为女人,怎么会不来葵水?只有怀孕之人、垂髫和老妇才会不来葵水,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也太不正常了。 “我的怪病,发作的时候,只有一个讯息。就是……”姜一闲眼珠子向上一翻,看到天空中悬挂的那轮明月,“诺,月亮。当它最圆最圆的时候,就是满月之时,我的怪病会发作。” 上撰心头不由得一惊,今日的月相,已经近乎满月了。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就犯病,黎明破晓时,就停歇。”说着,姜一闲的眼里泛了泪水,“明天就是月满时了吧,我这病一来我就没什么知觉,或许发病的时候很恐怖,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知道她怪病的人不多,曾经是姜超,小橘子,如今要多几个人。她在天牢时发病的一次,不少人知道这件事了。现在,闻人御也知道。上撰也知道。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更不会,排斥你,疏远你。除非你不认我,我是永远,也不会,不要你这个……朋友的。”上撰似是立誓那般严肃。他能与山水万物交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天地万灵来见证。他不会欺骗天地万灵,也不会欺骗姜一闲。 上撰好不容易把姜一闲哄睡着了,他却一个人出了帐子,静静坐着。 夜里起了风,刮起地面上一层层的黄沙,若是不眯着眼睛,沙尘很容易就吹进眼中。上撰伸手一接,挽留住一颗沙。他的目力在夜里也极好,定睛一看,这颗沙身没什么太像样的形状,通体为黄,稍微用心和他交流,他听到了来自沙心里的微微哭泣声。 沙说,我被黄沙山母亲抛弃,从黄沙山上掉下来,是飞沙土地公留住了我。但是风儿不让我多停留,飞沙土地公抓不住我,我就会被刮走,我不想离开这片土地…… 上撰叹了一口气,都是天命,由不得天。只要我一放手,你还是会被风刮走,至于你会停在哪里,谁也预见不了。他把手摊平,任由风将他手中的沙刮到不知名的去处。 无论是谁,都会有个归宿吧。上撰几百年来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他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他的归宿,离他越来越近。随着日子的流逝,这种预感愈发的强烈。 今晚失眠的人还有一个。闻人御同样注意到天上的一轮明月,它几近正圆。姜一闲混入军队他并非不知道,然而军队里,没有一个舒适的地方让她生活。 闻人御忽然自嘲一笑,很想打自己的脸。军队里的环境就是再艰苦,能比得上天牢?他可是把姜一闲发配到天牢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坏人,在牢中她的怪病也发作过。 姜超回朝后,把姜一闲怪病的缘由告知了她。然而姜超并没有说,这怪病有无解药可以应对。看来是没有了,如果能有一个好方子医好姜一闲,他姜超一个做哥哥的,早就该试在她身上。 姜一闲身边的小兄弟,会照顾好她的吧? 闻人御实在不能百分百肯定自己会按捺住他体内的洪荒之力不去看望她…… ** 秦谦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渡过濉河,本心只是为了找一条不被大凛国哨兵发现的小路。她四处张望着没有人的地带,一步一步向前走,犹如在向地狱靠近。她这辈子做梦都不可能想象的事情发生了。她踏上的这条没有路的地段后,看到一个人的身影――秦无衣?! 这人太过熟悉,他的一双黑眸正定定地望着自己。秦谦玉顿时以为自己是朝思暮想他太多次,以至于眼里都出现了幻觉。转念一想,自从有了宁儒杭,她就不怎么会忆起秦无衣了。 他是秦无衣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谦玉无端摇着头,顿着脚步不敢上前,担心这只是秦无衣幻化出来的幻影,她不敢上前,更不敢去碰。这人,她藏在心底爱了他多少年,万一一碰就碎,想来她会很伤心的。 眼前的这个秦无衣,竟然朝着自己露出了笑容。这笑容,她太久违了,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上一次见到秦无衣展露笑颜是何时何地,她只知道,距离上一次,已经很久远了。 秦无衣见秦谦玉半天愣着不动,柔声道:“谦玉,你呆呆傻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秦谦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秦无衣十分无奈,主动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东……东宫?!”她喃喃。 秦无衣点点头。“知道本宫是东宫,还站在那里作甚?”他的语气强硬了些,霎时间,秦谦玉终于缓过神来,是的,这个强硬的声音,才是秦谦玉脑海里秦无衣应有的声音。 “东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秦谦玉靠近他一些,一双水眸瞪得大大的,惹人怜爱。 秦无衣是聪明之人,早先就知道秦谦玉对自己的心意。只是他永远也不可能爱上秦谦玉这个女人,因为她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秦无衣还记得,曾经,皇宫门口终日乞讨的丑女乞丐。 秦无衣的眼神一别,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山丘上。“这里野草丛生,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秦谦玉“嗯”了一声。起先她以为有了宁儒杭后,她已经在慢慢忘记秦无衣,并且不如以前那样爱他了。今日再见秦无衣,秦谦玉瞬间推翻了自己心里的无数道防线,她清晰地知道,自己仍然深深地爱着身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的背影,她都愿意多看几眼。 到了那处高地,秦无衣直视着秦谦玉,问道:“谦玉,你的个性,本宫都懂,不是你爱的人,你何尝会真心实意地对他。” 秦谦玉被秦无衣戳了痛处,闭上美眸,如实回答:“是。我不会真心实意对待闻人御,也不会真心实意对待宁儒杭。他们都是一类人,我,不爱之人。” “本宫听闻你来了军营,就想回大泱国去,见你一面。之前在马车上,我抛下你和挽芳不管,是我的失态。没想到,今日在此处偶遇,真是上天照顾。”秦无衣垂眸,掩饰掉自己眼中的情绪。什么偶遇,什么失态,全是他编出来的措辞。人都说用情深的那个人,往往容易被伤害,秦无衣对秦谦玉没有爱,他伤她再深,也不会有一丝惋惜之情。 秦谦玉两行清泪无声流下,“东宫,谦玉从来没有怪罪过你的意思,我要怪的,也只能是闻人御!”她的语调越走越高,提及“闻人御”三字的时候,她更是握紧双拳,指甲陷入肉里。 “所以,你来军营,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秦无衣试着问了一句。 秦谦玉诚实地点点头,眸中划过报复的狠色:“我和东宫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这等关系,都是拜闻人御所赐!谦玉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把闻人御欠我的,一点一点让他还回来!” 秦无衣挑眉,果不其然,秦谦玉的性子就这样,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情理之中。他一点都没猜错。 “谦玉,本宫也着实憎恨那闻人御,此次战争,一定要让他体会体会,得罪本宫的后果。”秦无衣顿了顿,“不过,话说回来,你我,倒有个共同的目的。” 秦谦玉心中一喜,“东宫,你身在外边不方便,我能够接近宁儒杭,也能知道两个国家的许多动态。不如东宫,把一些我能做的事情都交给我吧。谦玉没能在大凛国里办好东宫交代的事情,如今,希望东宫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好好替你办一回事……” “很好。我正巧需要你这样天资聪颖的公主帮我一个忙。”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章 有没有吓着你 秦谦玉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遭的声音上,生怕错过秦无衣说过的任何一个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你跟在圣女身边多年,也受过她的恩惠,想必你该知道天蛛了?” 天蛛,仿佛是圣女与生俱来的小毒宠,自秦谦玉第一次与圣女相见时,天蛛已经被圣女好好地供养着了。圣女炼毒之时,从不把其他人带在身边,天蛛,就是圣女炼毒的重要一味引子。 秦谦玉点点头,她确实知道天蛛。可是,秦无衣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你可知道,姜一闲,也混进大凛*队了?”秦无衣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秦谦玉眼神一凛,“姜一闲?混进军队了?”不由得内心冷笑,秦谦玉不待见姜一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死皮赖脸混到军队里,怕只是因为要追随闻人御吧。 “东宫,你应该理解,我现在是多么的痛恨闻人御。那个姜一闲,她是闻人御的走狗,不仅如此,闻人御也对她有意!”秦谦玉愤愤然,“东宫,若是我们真要打垮闻人御,不如三管齐下,一方面,他体内中了邪毒,能被短笛操控;另一方面,我大泱国三十万军队对阵大凛国十万军队绰绰有余,只待两国一声炮响,碾碎他们;再一方面,对那姜一闲做些什么……” 秦谦玉的声音变得轻缓而细小,她的眸中划过阴谋算计的颜色,嘴角也露出邪笑。 秦无衣声音平淡,却不对秦谦玉所说的措辞置出什么态度。“圣女人已驾鹤西去,实施火葬,应该除了一身衣物,没有其它的陪葬品了。那天蛛,合该是尚在人间。谦玉公主,不知你可愿意帮本宫一忙,把圣女的天蛛,带到你我今日相谈的这处山丘?” 秦谦玉犹疑了片刻,她从大泱国皇宫赶来木役关,路上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宁儒杭曾经警告过她,无论她身在何处,戌时之前,她一定要回到帅帐里侍候他。这就十分尴尬了,去一趟皇宫,找到天蛛,再回来木役关,路上来回一趟的时间相加需要六天。这六天,秦谦玉应该拿什么作为借口,让宁儒杭心甘情愿放她去做秦无衣所交代的事情? “看来你是不愿意了。”秦无衣叹了口气,眼里是满满的落寞,“还是你没有原谅本宫?” 秦无衣这等我见犹怜的模样,秦谦玉如何把持得住。他稍微不悦,秦谦玉就胆战心惊,他此刻落寞哀叹,秦谦玉更是一时间慌乱了阵脚,连忙答道:“东宫,谦玉愿意的!” “罢了,我也不愿意强迫于你……”秦无衣摆摆手,转身欲走。 秦谦玉叫住秦无衣,“东宫!谦玉是真的愿意!只是,谦玉有一些难处,一定要说与东宫听,希望东宫,能给谦玉一些处理的办法。” 见秦无衣不动声色,秦谦玉继续道:“宁儒杭是个好色胚子,他说,每一天的戌时,我都必须出现在他的帅帐里。他给了我一块出入通行证,有了它,我就能在戌时之前的任何时段随意出入军营。但是也因为有了它,戌时之后的我的时间,都是宁儒杭一人的。” “本宫需要天蛛,用以炼毒。至于这毒,是投给闻人御还是姜一闲,得看本宫心情。” “炼毒?!”秦谦玉不由得惊呼出声。他只知道圣女善制毒用毒,没想到,秦无衣也会制毒? “所以,东宫是想以毒制敌,直接捅入敌人的心腹?”闻人御才是这场战争大泱国最为惧怕的角色。从前日的偷袭九重坡来看,不出意外就是闻人御的阴招。他身为一个皇帝,阴招损招用军计策自然少不了,只有干掉闻人御,才是自然化解大凛国威胁的关键。但是要接近闻人御太难了,也太冒险,而用姜一闲来克制闻人御,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你把这个,交给宁儒杭。就说,是我指明了要你去办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做到,世间的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胜任。”说着,秦无衣优雅地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玉身通透,精雕细刻,看得出来,这并非等闲之物。玉佩上写着“无衣太子”三字,代表了玉佩主人的身份。 “谦玉懂了。”秦谦玉把玉佩握在手心,这是他随身了多少年的信物,就这样交给了她。她只想多握住它一些时间,好比自己正拥有着秦无衣。这种感觉,太令人贪恋流连了。 秦无衣没有多逗留,他把自己需要交代给秦谦玉的事情办好,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天色还早,他们相谈的时间并不长。(.无弹窗广告)秦谦玉沿着原路返回大泱国营地,一路心事重重。 宁儒杭惊呼,“什么?太子会来木役关这偏远之地?还是为了交代给你做事儿?!” 看出来宁儒杭的不信任,秦谦玉不得不拿出秦无衣给她的玉佩,递给宁儒杭。 宁儒杭拿着玉佩,放在眼前仔细察看,生怕错过什么瑕疵纰漏。他仔仔细细地翻看玉佩很多次,在手中似是把玩,终于鉴定了这块玉佩的真实性,他的眼神一下子凝重起来。 宁儒杭当然清楚这块玉佩对大泱国太子的重要性。玉不离身,是秦无衣应该铭记在心的教诲。玉在人在,玉毁人亡。现在这块玉佩就在自己手中,宁儒杭是不信秦谦玉也不行了…… “太子殿下可有说过,让你何时行动啊?”宁儒杭迟迟不把玉佩归还给秦谦玉,想以这玉作为条件。“不如这样吧,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我就把玉佩还给你,你也好向太子殿下交差。” 秦谦玉皱皱眉头,宁儒杭粘腻自己的行为,让她开始厌恶。分明今日见到秦无衣之前,自己还不是这样的。她曾经还以为,宁儒杭可以代替秦无衣在她心中的位置,现在看来,并不能。 “太子殿下说,让我尽早行动,最好今天就启程回内朝。”秦谦玉答得不卑不亢。就算秦无衣没有明令要求过她今日启程,她也会擅作主张,今天就动身。战争这东西,说不好下一刻就来了。她从木役关回去,再到把天蛛交给秦无衣让其炼毒,这段时间,足够大凛国进行一些军备了。此事关乎闻人御能否溃败,事不宜迟,还是尽早行动为好啊。 宁儒杭没有做声。忽然脑海里想起公孙震提醒过自己的一句话。曾经的宁儒杭,同时拥有四五名军妓相伴,公孙震实在看不下去,提醒他说,“宁大将军,迟早有一天你会败在女人手里”,宁儒杭表面上依然流连花蝶,心里却有些动容。 他终于在脑子里搅清了这些思绪,迟迟开口:“那你便去吧。我会派几人专程护送你。” “那这玉佩……”秦谦玉的眼神落在宁儒杭手里的玉佩上,她的声音提高,在示意些什么。 宁儒杭犹疑一下,还是把玉佩归还给秦谦玉。“既然我已经辨认过这块玉佩,就不再拿着了,你自己好好保管它便是。到了内朝,别忘了,代我向陛下问安啊。” 秦谦玉趁着天还没黑,坐上宁儒杭给她准备的马车,踏上回朝的路。马车前方坐着两个车夫,这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既是车夫,也是保护她的人手。 天马上要黑了。姜一闲快速地用过晚膳,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帐子里。 上撰端着一盆水进来,姜一闲朝他无辜一望,上撰解释道:“打一盆水而已,备用的。” 天色渐暗,一轮满月幽幽地从山谷里爬出来。姜一闲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化,起初身体的反应不是很明显,她皱着眉,咬咬唇就过去了。当月亮行走至树梢时,她无法坚持,晕了过去。 上撰焦急地扑过来,替她把脉。却在掀开她腕间衣物时,看到她几近透明的肌肤。 这不是正常人应有的肤色。更为奇怪的是,她体内的血管也一并不见,手腕处没有血管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一道失去控制的黑色细线,似乎侵蚀着她的身体。 上撰把三指放在她腕间脉搏处,细细感应,却感知不到任何脉搏的跳动。他稍加思量,大抵她说的怪病,就是这样的异象吧。失去了血液流动,却依然存在生命体征…… 上撰没有错过姜一闲痛苦难忍的表情,他知道姜一闲现在一定不好过。体内那么多油走的黑线,实则是穿透了她的皮肉,每一根黑线的摆动,都是对她身体的一次伤害。 他毫无办法,听到姜一闲牙齿狠狠磨动的声音,他惊慌了一下。这一慌乱,不仅意识到她死咬着牙口,还紧紧握着拳头。这丫头,失去了意识,还这么折磨自己。 上撰掰开姜一闲的五指,把自己最为柔软的里衣塞在她的手心。这样的话,她再抓,也不会伤到自己。至于牙口紧咬,上撰不知该怎么撬开她的嘴唇。如果嘴里也塞上干净的衣服,她的牙口会不会好受一点?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已经试着要做了。上撰轻轻地捏着姜一闲的双颊,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姜一闲牙关里的力气,比他手上用的力气大多了,根本不能移动她的双齿。 试了许久,上撰选择放弃。她说她长这么大,每个月的月满之夜都会经受此等苦痛,看来她也没少咬着牙口。这么多年来了,她一口白牙仍然好看,上撰掰不开她的嘴巴,真是无能为力。他心一横,自我催眠一会儿,决定不管了。但愿姜一闲明日好转,还能顺溜的说话吧。 上撰闭着双眸,想要以自己的意念力,和姜一闲体内的黑线对话。他是神的后人,有与世间万物对话的能力,不知这黑线,是否属于他能够与之对话的那一类天地生灵? 上撰几乎用尽了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他睁开眼,犹如被掏空了身体。他无法感应这些黑线。 他是心疼她得紧,然而这雷打不动的事情,上撰不可能违背天意,祈求她今晚的好过。 夜深了,子时,是姜一闲病症发作最烈之时。她的衣物被汗液浸湿。床铺上的兽皮不沾水渍,那些汗液,就顺着兽皮间的纹理,一路向床榻边缘流过去,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上撰搬来水盆,浸湿毛巾,一点一点替姜一闲擦拭去脸上和脖颈间的汗水。 这姑娘,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被*害成这样。上撰不是司命大仙,不知道姜一闲的上一辈子,和她这辈子生平经历的事情,一个夜晚,她在痛苦,他也几乎没有合过眼。 没合眼的不仅是上撰,还有个住在帅帐里的人。闻人御借着“今晚月色好”的借口,蒙骗了所有的巡逻士兵,大家都以为闻人御是个风花雪月之人,晚上夜景一好看起来,他甚至可以不睡觉。 闻人御看似在军营中游荡,他游荡的方向,却很明确。分明是往姜一闲的帐子而来。 一队巡逻士兵过去,闻人御放松警惕,慢慢靠近姜一闲的帐篷。他的耳力极好,仿佛听见衣物与床榻摩擦的声音。他知道,姜一闲又在翻来覆去,因为她太疼。但她从不会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叫出声。她这么坚强,难道坚强也是罪,意味着她活该要受这月满之夜的罪孽? 第二日,军营里的早训如期而至。除了头一天晚上巡逻的小兵,军队里的每一个士兵都要起得比鸡还早。起了床后就去吃饭,吃完饭,稍作休息,就开始早训。 姜一闲到了破晓之后才可以有条件睡过去。上撰在月满之夜目睹了她整个发病的过程,黎明一到,她就没了动静,但人也整个失去知觉一般,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 早训时间到了,上撰却不忍心把她叫醒。算起来,她也只睡了一个时辰而已。 姜一闲所在的连队,连长前来清人。唐烈和王七杰知道自己面前少了谁,两人噤声不语,也颇为不解。姜一闲这小子平时早训人都在,然而她在的时候,连长不来查人。她一不在,连长就在点数。这运气,也是没谁了。真是倒霉的一哥们。 连长来到姜一闲的位置,看到这里无故多出来一个人的站位,然而站位上空无一人。 “这个位置的人呢?”连长的语气有些不悦。他一边翻开点名册,一边喃喃道:“姜一闲……” 听到连长的问话,王七杰和唐烈不约而同地继续沉默。在前方的上撰扭过头来,对那连长说道:“她昨晚去巡夜了,今天早上的早训,按理说,是不用来的。” 连长的脸色更加不悦了:“我可没听说,不是巡防连的人,还要去巡夜的?当我傻子吗?” 这连长的嗓门颇大,远处都能听到。这边传来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而然地惊扰了闻人御。 闻人御几步走了过来,他一立在连长面前,那连长立马如同得了糖吃的小孩,乖乖的。 “发生了什么事?”闻人御问道。不愧是当过帝王的人,一瞬间,仿佛是他指点江山的帝王气概,让他的周遭都安静下来。闻人御的气概和陈远威的不一样,陈远威是统领千军万马上阵作战的豪气,而他,是九五之尊指点江山的傲气。 连长点头哈腰;“回指挥使话,这里有个叫姜一闲的小子缺席了早训,我正盘问呢……” 上撰知道闻人御对姜一闲的心意,这一回,他选择和闻人御站在一边。上撰插了话道:“连长,我说过,他昨晚巡夜去了,今天,可以不出早训。” 连长轻蔑地瞥了上撰一眼,然后回过头来笑呵呵朝闻人御道:“指挥使,是这样的,我手下管的士兵,都不是巡防兵,不可能会去巡夜,所以……” 连长的话还没说完,闻人御无情打断:“没有出席早训的小士兵叫做姜一闲对吗?” 连长不明白闻人御的意思,但从字面意思上来看,连长只能点点头。“是啊!” “你不用查了。虽则这位姜一闲不是巡防兵,但我昨日看夜色不佳,唯恐有什么乱事降临,就临时让她去巡夜了,也算加强了巡防人员的力量,大家才睡得安稳一些。” 连长十分无奈,只能对闻人御笑呵呵以表示自己的失态,他低下头去,朝上撰所在的方向打了个白眼。这小子,不能说清楚一些吗,姜一闲不是去巡夜,而是被闻人指挥使点名去巡夜! 上撰挑眉,不动声色。他就知道,闻人御必定会帮衬姜一闲说话,男人嘛,总归懂男人的。 姜一闲幽幽醒来,是被帐外的嘈杂声吵吵到了。每日的午膳时分,是大家伙儿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大家趁着这个时候说些今日的所见所闻,然后各自分散,午间休息。 姜一闲摸摸干瘪的肚子,正觉得口中无味。忽然脑子里一道光闪过,今天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她现在是在军营,每天都有早训。是的,姜一闲是不是错过了今日的早训啊! 姜一闲万分纠结的时刻,上撰掀开帐帘进来,他的手里端着一碗军饭。看到醒来的姜一闲,他没有太多的惊讶,淡淡道:“我新打了一盆水,你要不擦擦身子,然后把饭吃了吧。” 姜一闲还没来得及说话,上撰就放下碗筷,径自走出帐篷。 难道上撰不开心吗?还是她昨晚病发的样子,吓到了上撰,以至于他不想和她做朋友了? 她左思右想,还是选择先把身体擦一擦。 在军营里不比在姜府,平时在姜府发病后,小橘子都会贴心地给她准备好一澡盆的热水让她沐浴,军营生活很艰苦,能有干净的水就满足吧。上撰不仅给她打了水,连饭菜也一并送来,大抵还是很心疼她的吧。这样一想,姜一闲的心情便舒坦多了。 整个午休的时间,上撰都没有回来过。但偶尔能听见帐外有人的动静,上撰就坐在帐门口。 姜一闲穿戴好,端着那一盆子水走出帐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水倒了。她回来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上撰边上,对他道:“别坐在地上了,进帐子吧。” “午饭吃了吗?”上撰迟迟没有站起来,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姜一闲摇摇头,解释道:“刚刚在擦身体,现在都弄完了,马上就吃。” 上撰对姜一闲的关心可谓的无微不至,甚至超过了哥哥对妹妹的关怀。上撰的眼里从来没有流露出对姜一闲的依恋,姜一闲也看不透他对自己的情感了。 姜一闲食之无味地嚼着嘴里的饭菜,小心翼翼地问上撰:“昨晚我发起病来,有没有吓着你?” “没有。”上撰淡定答道。 “我发起病来,是什么个模样啊?”姜一闲张大亮晶晶的双眼。 “你会疼。”上撰答得很干脆。 姜一闲自然知道自己会疼,因为病一来,她尚且存在意识的时候,能感受到那钻心蚀骨的疼痛。 “除了疼呢?”她不依不饶。 上撰想了想,平淡答:“还会出汗。” 上撰不知道姜一闲是否知道自己皮下的惊异状况,那些油走的黑线,大抵很难被一个女孩子接受吧,并且这些黑线出自于她身上。 姜一闲挑挑眉,低着头扒饭。大抵上撰也不会告诉她什么了,是她的病情本来就不严重,还是他不想告诉她,怕她担忧? “早训你没去,闻人御帮你化解问题了。快些吃饭吧,休息会儿,晚训就该来了。”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秋菱(明日万更) 这段时间,李管家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春。(.无弹窗广告)这一春来得太迟了,他现在两鬓斑白,皱纹深凹,看字的时候稍微近一些,他就看不清了,然而老天眷顾他,再给了他一春。 李管家和他的姘头相识是在秋日的一个傍晚,小橘子突发奇想,要给姜府建个花园儿,她亲自去买了树苗。树苗买好了,卖树苗的悉心善后服务,要帮助小橘子种下树苗,就来了姜府。 卖树苗的是个中年女人,一个人操持起一个家,却一直没有丈夫,也没有后人。李管家是给她开姜府门的人,他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人,是他等了多年的心上人的模样。 李管家曾经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那时候他还生活在渌河流域。年纪轻轻的,总是爬墙出府偷玩上半天,有个小姑娘每天坐在一条巷子的通口处,和他不期而遇。或者说,早在李管家学会爬墙之前,这个小姑娘就会坐在巷子口了。起初李管家对这个小姑娘并不在意,因为她的背影不是很迷人,他完全没有探寻她的*。后来,偶然一天,这个小姑娘主动找他说话,问了他一句:“你每天都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干坏事吗?” 李管家那时候年轻气盛,他是渌河流域数一数二大户人家的少爷,从小养尊处优,听惯了奉承阿谀的话,头一次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鄙视,当即怒发冲冠,和她争辩半天。 小姑娘口齿伶俐,一双大大的黑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不知道一瞬间心里能想多少点子,李管家说一句话,她能回他三句,这梁子就算这么结下了,头一天的争辩,李管家败。 后来的每一天,李管家偷偷溜出府,不为出去逛游,只是为了能够杀杀这小丫头片子的威风。 谁知道,杀着杀着,相杀相爱,就这样,他们日渐产生了感情。 是李管家率先对小姑娘表达了心意。他第一次服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子低声下气。 然后他们两个,就真真正正算是在一起了。这段地下恋情,持续了好几个月。他们的感情不但没有递减,反而逐渐升温,李管家有一天,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向父母说了她的存在。 李家是渌河流域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家里人恪守陈规,都认定了婚姻嫁娶要门当户对的道理,听闻自家孩子的禁忌爱恋,他们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娶不得,也爱不得。(.无弹窗广告) 李管家不听家里人的劝阻,终日惶惶思她,在家中大发脾气,茶饭不进,日渐消瘦。 李管家的父亲是个经商之人,在经商方面有些新奇的套路,他的智力岂是凡人一辈,为了自家孩子一片光明的未来,他只能对不起李管家心上人的那一家子,他的套路,他们必须吃下。父亲在一个夜晚苦口婆心地劝说李管家,让他好好读书,家里就指望着他能够踏上仕途,官商兼营,这样的话,根本不用官商勾结,他们的生意也会越做越大。 做生意靠的什么?不仅是经商的智慧,资本,一些偏门歪道,还有强强联合。李管家是李家庶出,他的生母是父亲上了年纪之后纳的小妾,这小妾生得美艳,李管家的颜貌也不会差。他们满意李管家的样貌,年纪轻轻就已经眉眼俊俏,只待多带他去一些上流的家庭聚会,万一哪个富豪之家,或者哪个官宦之家的小姐看上了李管家,两家联姻,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他们谋划了十多年的事情,不能因为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姑娘而放弃。 父亲对李管家说:“既然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的心意我也应该顺应一些。不如这样吧,明日,你去把那小姑娘的父母和她一并请到府里来,为父和你的大娘们,想见见他们一家。” 李管家简直开心得不能自已,当晚,他甚至激动得整夜没有合眼。大清早的,天蒙蒙亮,李管家就来到自己平时爬的那堵墙边,然后被身后的父亲吓了个大跳。 父亲出奇地没有对他生气,而是慈祥地对他笑着:“今天就不用翻墙了吧?直接走正门去。” 李管家奔向正门,从正门绕到巷子口,还费了他一些心神。 小姑娘就坐在门口,看到久违的他,未语泪先流。她问:“我们是不是要分离了?” 李管家点点头,小姑娘顿时脸色更加惨白,她是一个懂事的姑娘,合该懂自己和李管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恋情的结束,大抵就是,他的父母,知道他们事情的开始。 李管家抚着她的头发,笑她傻:“不是啊,我父母那样通情达理的人,知道咱俩的事,也没有说什么。父亲让我今天把你和你的父母带回家,他想和你们沟通沟通,怎么样?” 李管家挤眉弄眼,一个亮晶晶从他的眼里迸出,他正在为自己父母骄傲呢。 “可是……”小丫头的眼里露出难为之色,她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可是什么?”李管家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的父亲不在人间,母亲腿脚不便……”她咬了咬唇,纠结一会儿,才坚定抬头道:“希望你的父母,不要嫌弃我们母女。今晚,我会带着母亲来你家。” “嗯!”李管家心心念念的女人马上要成为他的新娘,他的内心按捺不住欣喜,她要娶的人是这个小姑娘,不是她的母亲。所以她母亲腿脚不便,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小姑娘的名字叫秋菱,她告诉他的时候,李管家还在疑惑,这世上真有“秋”这个姓氏? 后来才知道,穷苦人家的儿女,没有姓氏,很正常。她的父亲在她尚未出世时就死了,但李管家不懂,为什么秋菱不随父姓也不随母姓。 那个夜晚,小姑娘推着她母亲的座椅来到李府门前。李府门口悬挂的两盏灯笼,都比秋菱家里的蜡烛燃得旺一些。她的母亲是个半身不遂的人,年纪大了,眼神也痴痴呆呆。 遇到李府门前的台阶,这座椅推不上去了。秋菱小小的身子,竟然能连座椅和她的母亲,一并抱起来,走到台阶的顶端,再轻轻放下她的母亲,好似她母亲是冰晶做的,一碰就碎。 李管家看着秋菱的模样,心生不忍,再有门槛之类的地方,都是他主动去帮忙。 父母亲在家中备了一些家常酒菜,说是家常菜,李管家草草一望,好似比自己平常吃的还磕碜一些。秋菱看到这些饭菜,眼神里有些许动容,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添了三张座位,却只有一张有人坐下。这张座位是秋菱坐的,秋菱没有父亲,只有一个坐轮椅的瘫痪母亲,用不上其它两张椅子。 李管家的父亲问秋菱:“你的母亲,多大了?” 秋菱平静答道:“不惑之年了。”她手上端着小碗,一勺一勺地给母亲喂饭。 “所以,你的母亲,并没有思考能力?”这句话,是李管家的生母所问。 李管家的生母年纪轻轻就嫁入李府,说她不为了李府的钱财,那都是虚无的。她就是为了钱才嫁进来,好在自己的肚子争气,给李老爷生了个大胖小子,不然,还不知道她的身后还有多少新来的姐妹。 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肯定得插手。这秋菱,虽然人是很老实,但她和她的母亲,根本没有赚钱养家的条件,她一旦嫁入李府,吃穿用度,还不得是他们全权负责?并且,不仅要养一个儿媳妇,还有她的母亲,这个瘫痪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大花销。 这样一来,不知道李府的财力要锐减多少。她就盼着李老爷早些驾鹤西去,自己好分多一些财产。毕竟李管家是她生下来的儿子,她在家里说话的语气都粗很多。若是秋菱嫁进来,她的财产,又能分到多少…… 一顿家宴就结束了,李老爷让李管家四处玩会儿,他要和秋菱以及秋菱的母亲商量些事情。 至于他们商量了什么,李管家一概不知。他那么相信自己的父亲,他觉得,父亲一定会帮他撮合他和秋菱之间的感情,自己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父亲早些抱上孙子,难道不好吗? 秋菱从里屋走出来,正逢心不在焉赏月的李管家。李管家总觉得秋菱的眼眶跟平时不太一样,再看她的母亲,嘴边上一直挂着的憨憨笑容也不见了,仿佛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李管家追问秋菱,秋菱却能够笑着跟他说:“晚上吃得太好了,肚子撑。你的父亲也没有跟我说什么,你父亲很好,母亲也很好,你是家中的希望,你的未来,一定一片光明。” 李管家哪管自己光明不光明,他父亲为他赚下的金山银山,够他挥霍一辈子了。关于他前途光明的话,那也是丫鬟下人,父亲大娘们每天挂在嘴边的话,他都听腻了。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可是菱儿,你还没告诉我呢,我父亲大娘他们怎么说?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 秋菱迟缓地点了点头。[.超多好看小说]如果李管家当时能够变成一缕灵魂入侵到秋菱的身体里,他一定会听到秋菱内心的破碎,她的心,在流泪。表面上平静的秋菱一句真话也不肯说与他听,他却猜不透她的心事。“嗯,同意了。只是你千万不可心急,凡事都要听从你父亲母亲的安排。” 李管家当时天真地以为,父亲和大娘们同意了他们两人的婚事,他终日心情得意,洋洋悠闲,也把秋菱的那句话铭记在心――“你千万不可心急,凡事都要听从你父亲母亲的安排”。 家中购了一批新的红木家具,李管家甚至以为这些家具是父母亲在为他准备新房。他天真烂漫地问着父亲婚期是否能定下来,父亲对他说:“等你弱冠之年,就可以去迎娶秋菱了。” 李管家好几天没有在巷口遇到秋菱,她是不是在忙活自己的生计?可是,她明明都可以嫁给自己了,这样一来,吃穿不愁。就算她没有入门,只要她开口向李管家要钱,李管家一定给。 但是秋菱从来没有提过。她大抵就是江湖上那一类,嫁人不嫁财的好姑娘吧。 李管家把秋菱的个性都说与父亲大娘们听,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却不做出对秋菱的任何评价。 没有秋菱的日子,李管家过得生不如死。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秋菱,每天早早地起来,坐在巷子口,看着巷子外头人来人往的景象,审视着每个人的脸庞,生怕自己错过秋菱。 就这样,终日惶惶坐在巷口很多天。李管家觉得,自己的屁股都仿佛大了一圈。他调皮地想着,秋菱的屁股会不会很大?因为她经常坐在这里等他。无妨,不是屁股大好生养吗,只要她愿意生,他和秋菱的未来一定儿孙满堂,到时候,父亲大娘们不对她好都不行。 太多天了,秋菱都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这是新婚前的礼数,新郎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 然而他们还没有订婚啊,何来婚前礼数…… 李管家理清这道思绪,心焦如焚,挨家挨户每个人一路问过去,你们知道秋菱吗,她有一个瘫痪的母亲,就住在这渌河城边,这些日子你们见过她吗,她现在身在何处…… 当李管家顺藤摸瓜一路找到秋菱曾经入住过的破房子,他觉得,整个人生都昏暗了。天旋地转,地转天旋,他在干净的房间里走走停停,抚着这里的每一寸地方,誓死找出秋菱存在的痕迹。秋菱把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他再怎么寻找,只找到了一根乌黑光泽的头发丝。 秋菱的邻居告诉李管家,她们母女二人早在几天前就搬离了这里,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李管家发了疯一样跑回家里质问父亲,“你们到底对秋菱说了什么?!她现在失踪了!” 父亲和大娘们听闻此事,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们强调很多遍,这是为了李管家好,可是李管家不听,他要的不是前途,是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李管家在家中大闹三天三夜,被父亲狠心关在家中禁闭,窗户上被钉得死死,门口有两位看守人员,日日夜夜换班,为的是不让李管家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削削他的锐气。 这些伎俩怎么关得住年轻气盛的李管家。第一天的禁闭,他乖乖地呆在府中,在柜子里箱子底翻着自己的物什,找出一些银票和值钱的家当,把它们统统藏好。 其实李管家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可怜,因为他不懂自己的感情,他一定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爱过。秋菱和自己真心相爱,被父亲狠心拆散,他一定会遭到报应。 第二天晚上,李管家两手一劈,门口的两位看守倒在地上,他卷了家当,翻墙离开李府。 他相信自己和秋菱是有心灵感应的,这种感应,能帮助自己找到秋菱。 李管家一路北上,花着自己从家中卷带出来的钱财,路途中也没受什么苦。只是他心中放不下一个秋菱,有时候走在路上,多看了人家小姑娘一眼,还被当成流氓,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这样,李管家一路北上,来到了大凛国的皇城,沐月城。(.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那时的皇帝还不是闻人御,尚是逸帝执政时期。他身上带来的钱财所剩不多,却没有秋菱的任何一点消息,原来自己以为会有的心灵感应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他租了个房子,买了一套笔墨纸砚,白天的时候在市集里摆个书画摊,凭借着自己从小领受过的文化教育,他写得一手好字,画起画来也不赖,最为辉煌的时候,一副书画能卖好几百两银子。 就这样,李管家有了自己的住所,也有了经济上的来源,他算是真正地在沐月城安家,安了自己人生中第二个家。他在这里一直等,等着秋菱哪天与他相见。 这一晃,就是七八年。李管家早就过了弱冠的年纪,按照父亲的说法,这个时候,他应该娶妻生子了。可是没有一个叫做秋菱的新娘,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成家立业。七八年中,关于秋菱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他逐渐选择放弃等待。到底是什么能够使轰轰烈烈的感情消失殆尽?不是消失殆尽,也失去了早先的激/情,留下一地荒芜。是什么呢?是时间。 逸帝下台,御帝上位了。不久后,新一轮的百官选拔开始,文官当然沿袭科举制度选拔,但在医官、武官这两种官员的选拔上,朝廷变革很大,动辄几十万两,淘汰了一批为官不仁的朽官,选拔了一些年轻又精干的新官员。这里面,就有姜超一家。 姜超在当时的医术可谓是小有名气了。他带着一个小小的妹妹,妹妹将将能咿呀学语,李管家看到那样一个小女娃,真是喜爱得紧。他开始留意姜超的动向,只为多看小姑娘几眼。 要是自己在弱冠之年与秋菱成婚,他们两个会不会也生出一个灵动活泼的小女娃,到了这一年,应该跟姜超的妹妹年龄不相上下。 姜超医术过人,被闻人御赏识,直接封为四品医官,在沐月城的一个小角落获了一处房子,那里就是后来的姜府所在地。姜超也没少哀叹房子小,因为自己以前住过一个很大的家。 姜府修葺好了,姜超在沐月城中招纳贤才,进府中当差。李管家一看,机会来了,于是去应聘了一个管家之职。谁叫他写得一手好字,心算算数又比一般人都快,毋庸置疑,他应选成功,变成姜府十几年来从未更换过的李管家。 李管家失去了秋菱,又获得一个姜一闲。这个二小姐,还是个小女娃的时候,可喜欢他抱着。 李管家几乎看着姜一闲长大,从小女娃慢慢长高,五官长开了,从可爱到温淑,娇俏可人,小巧伶俐。也看着姜超的脸上逐渐失去当年的稚气,变成翩翩大公子。 这么多年来,他总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孤身一人,走完整个人生。 直到这一天。姜超云游四海回来,在朝中替姜一闲顶职御医,姜一闲消失了好多天,怕是跟着御帝一同上战场杀敌去了。小橘子突发奇想,要在府中新建花园。然而买了树苗,老板人太随和,要上门帮助她照顾花苗。于是,就萌生了这段黄昏之恋。 他们两人在第一道眼神相碰时,都不自觉地怔住许久。是老板先回过神来,咳嗽两声提醒他。 李管家当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只觉得这样的情景,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 这样怦然心动的感觉,原来,人这一辈子,都会有。只要心不死,无论他的年纪是过了半百,还是七老八十,都不会停止。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在巷口与秋菱的相遇。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眼前的这位中年女子,竟然与他脑海里秋菱的模样,相差无几。 “你好,我叫李缎桦。”李管家十分自觉地自我介绍,没有遗漏当他说出自己名字时,眼前中年女人面部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女人喃喃自语,仿佛失去了力量。 “李……缎桦?” 是的,李缎桦。你相信缘分吗?你相信命中注定吗?李缎桦,你可知道,我叫秋菱? 秋菱没有告诉李管家她的真名,她说:“李缎桦,我姓黎,我叫黎花。” 黎花黎花,离桦离桦。离开李缎桦的秋菱,带着母亲,千里迢迢,在沐月城安住下来。 她一辈子没有嫁过人,因为心里有个疙瘩,她的心不能再接纳其他任何一个人了。只是遗憾母亲到死前都没有看到她凤冠霞帔的美丽模样,这是她最大的不孝之处。 不知道李缎桦有没有嫁人?他那么优秀,就是两鬓花白,也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潇洒风貌。 他有钱有貌,才华过人,喜欢他的富家小姐官家女儿一定不少。他的父亲母亲对他寄托了那么大的希望,想来他一定已经成家立业了。秋菱不知道他有没有忘记自己,但是她觉得,她不能轻易地走近李管家的生活,搅动他本来平静的心。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 后来李管家每天缠着秋菱,不惜去哀求小橘子,让秋菱能够多往府里跑一跑。 李管家有一天拦住秋菱的去路,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又恢复了年轻时候慵懒霸道的公子哥模样。 “喂,我说姑娘,你一把年纪还不嫁人,难道打算出家当尼姑去?”李管家看着秋菱一脸窘迫的模样,又加了一句:“反正我也没娶妻,不如你我两人,凑个一对?嗯哼?” 秋菱一瞬间无助大哭,哭得像个小孩那样,无论李管家怎么哄都哄不住。他无可奈何,只能把秋菱揽入怀中,让她把鼻涕眼泪都擦在自己的衣服上,算了,她这么伤心,就不嫌弃她了。 秋菱哽咽着声音,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命运……太、太玄乎了……” 李管家没由来地听到这么一句,以为这个黎花是怎么了,发出这样的感想,“啊?” “李缎桦,李缎桦,李缎桦!”秋菱连着喊了李管家的名字三遍。 李管家霎时间笑得如同一朵花儿,调笑着问她:“秋菱,菱儿,是你吗,是不是你啊?” 哦豁,有情人终成眷属,李管家和秋菱兜兜转转一二十年,也算修成了正果。 秋菱说,自己在沐月城里养花莳花,这么多年,她种活的树不下五百棵,养开的花不下几万朵,她依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了一个两口之家。两年前的一天,自己的母亲去世了。去世的那一天,天上下着雨,没有别人来送葬,这世间,只有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她甚至连个交情好一些的朋友都没有。花儿谢了又开,开了又谢,世间这么大,她活了几十年,最熟悉的,莫过于李缎桦,母亲,还有她亲手养活的花花草草大树大木。 李管家也对秋菱说,自己的父亲不在人间了。家里只有他的母亲和一些姐妹家眷在世,渌河旱灾,李家不太好过,好在秋菱一家搬离了渌河流域,否则,她们一定熬不过去。 世间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像李管家和秋菱这样好运,他们的心灵感应,感应了二十年,才有了点消息。好在两人都忠诚于感情,没有任何一方,先嫁人,或者先娶妻。现在两个中年人,来一段浩浩荡荡的黄昏恋,也不算太迟。人生百年,他们还有好几十年可以一起走过。 小橘子从树后走了出来,看到秋菱通红的眼眶,再看李管家得逞的模样,神秘兮兮地笑着。 程小虎满手的泥巴,慢慢走到小橘子身后,望着面前的李管家秋菱二人。他刚在花圃里翻完地面,是树苗老板说,让土地多进一些空气,树苗才长得更好。 “李管家,我们姜府,是不是要多个管家婆啦?”小橘子调笑道。 程小虎云里雾里,一脸懵逼,在小橘子耳边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儿啊?什么管家婆?” 小橘子古灵精怪的,李管家不是一次两次让她多把黎花带往府里做客,男人那点心思,小橘子能不懂?黎花老板一哭,李管家就把人家抱在怀里,心疼得紧,看来,这八字有一撇了。 “小橘子,你胡说什么……”李管家怕秋菱难堪,斥了小橘子一句。 然而小橘子这不怕羞的姑娘家家,绕身道李管家正对面,歪着头打趣:“李管家,我可没胡说啊。在黎花大姐那儿买到树苗,又便宜又好,还上府里为我服务,真是个贴心善良的女人。我们李管家单身了几十年,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起初还觉得李管家喜欢男人。原来,是想等着黎花大姐亲自上门,给他一个怦然心跳的邂逅啊……” 姜府的客房好几间,平时都没有人入住。李管家是家中管家,说话少不了有几分分量,他让秋菱入住姜府,秋菱不愿意,她并非没有住所,家中还有许多花草等着她照顾。 姜超没过多久就知道了李管家这一段旷世奇缘,从李管家十多岁就结缘的两人,一直到四十来岁了,才重逢。不过能重逢,也是万幸。等什么时候,府里操一场婚礼,圆李管家的梦吧。 *** 军中粮仓的地道暗中秘密修好,可靠可信的人员把真正的粮草都运进地道中封存,粮仓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大麻袋一大麻袋的沙子,飞沙关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沙。沙的质地又和生米较像,用粗沙装在麻袋里,很容易蒙蔽过寻常人的双眼,以为那一袋袋都是粮食。 万仰承走进闻人御的将帐,帐中除了闻人御再无别人,他小声道:“指挥使,粮食已经转移。” “余在伙房的粮食,足够军队吃几天?”闻人御停下手中的笔,转头问道。 万仰承走近闻人御,视线落在闻人御笔下的那张宣纸上,上面一袭狂狷大字,铮然写着“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诗句出自宋代陆游《观大散关图有感》) 万仰承内心激动,没想到指挥使竟是如此豪迈之人,能写出此等诗句的人,着实不简单呐! “指挥使,伙房现有的粮食,如果煮成干饭,够吃三天,如果煮成稀饭,大概够吃六天。” “你随我一同去找陈远威。”闻人御一拂袖子,先万仰承一步走出军帐。万仰承连忙跟上闻人御的步伐,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是越来越崇敬佩服闻人御的作战指挥能力了,万仰承脑子死板,他不知道闻人御要去寻陈远威商议什么事情,但他知道,一定是关乎军政要旨的大事。 陈远威刚亲自巡夜回来,看到自己帐中陡然多了两个人,他起先惊讶了一下,定睛一看,是万仰承和闻人御,这才放下心来,走进帐篷。“闻人指挥使,万将军。” “军中的粮草已经转移完毕,我们留在外头的粮食经不起太久的消耗,所以我们这次战争,要速战速决为好。”没什么好委婉的,闻人御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军中目前的状况。 陈远威凝重地点点头:“如果我们要先发制人,还是早些行动为好。” 闻人御沉默一会儿,问道:“陈大将军,公孙震的项上人头,你可有好好保管着?” 陈远威立马起身,搬动自己的床铺,床铺之下,是几块木板,移开木板,里面有个空格。 他从空格中拿出红木匣子,感受感受里头的重量,一路走着,把匣子放在桌上。 虽然公孙震已经死了很多天,但在红木盒子的封存之下,他的面容还没有腐烂。一双眼珠铮然瞪着空气中的某个地方,怪吓人的,就是死了,也不让看到他头颅的人舒心。 “遣人把公孙震的头颅送给宁儒杭。”这就是所谓的激将法,公孙震是大泱国出了名的将军,在宁儒杭的眼皮子底下,给人削了头颅,要是被宁儒杭知道,会不会一气之下攻城略地? 陈远威正要行动,又被闻人御叫住:“陈大将军,你先等等。” 陈远威闻言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们可能等不到宁儒杭的人来烧粮仓了,时间很紧要,今晚,派个可靠的,身手敏捷的人,亲自去放火。” 万仰承举手,声音坚定:“闻人指挥使,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去烧西部的粮仓,再让赵默去烧东边的那个。赵默为人谨慎,身手也不赖,就让我们两个替您出力!” 闻人御点头,“既然你愿意,那真是极好的。赵默此刻不在这里,那我的意思,就烦请你转达给他了。” 万仰承行了个军礼,走出军帐。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陈远威不由得生出崇敬澎湃之情,这个闻人御,这个皇帝,真是自己的救星!他的这些点子,他此前想都没有想过的招数,对于大泱国来说,是否很新颖呢?他们会找不到法子应对吗? 陈远威派了个可信的军使,让他把这个红木盒子好好保管,送给宁儒杭,就当成是陈远威今年送给宁儒杭的见面礼。 夜晚的风很大,月亮渐渐发扁,忽然一片乌云遮过,飞沙关,又落雪了。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粮草库失火 傍晚时分,军队里忽然收到陈远威的示意,要给大家摆上酒菜,作为提升士气的助威。[] 然而落了雪,军营的演武场里被搭起一个大大的帐子,今日的晚餐,大家将会在这个大帐子里进行。一进帐,果真好大的排场,几十支松香火把烧得正旺,夹杂着肉汤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在帐子的最中央,有好几口大锅,正腾腾冒着热气。一眼看上去,清一色的铁甲银盔。因为都是军伍出身,没有几个是端端正正坐着的,有的正在大嗓门地吹着牛。肉汤的香气在四处弥漫,跟外面的寒冷肃杀比起来,这里的气氛,实在是热闹得有点过火了。 虽然今晚的晚餐只有一口肉汤,几大桶子白饭,大家要么喝汤,要么汤拌饭吃,都津津有味。姜一闲不禁有些惊讶,这么热火朝天,这是军营里发生了什么特大的喜事吗? 王七杰在人群中看到一脸茫然的姜一闲,大伙儿都开始吃饭,她迟迟愣在原地。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姜一闲??”王七杰走近姜一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一闲迟疑着,问道:“军营里发生什么喜事了,这么大排场?” 王七杰不由得笑了起来,“嗨,哪里什么大排场,就白米饭和肉汤而已,比平时的饭菜好不到哪儿去。听说是陈大将军要给大家加油助威。咱们接下来要打的仗啊,是只能胜、不能败的一战,每个人心头的压力都实在太大了。听说今天新一批的粮草也到了,这些天来为了粮草的事忧心忡忡,现在粮草的问题解决了,大伙儿一时兴奋,总是难免的。” 粮草到了,这是好事。战场上形势险恶,这一刻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此时此地的纵酒狂欢,似乎是种刻意的放纵。 几位将军也在与兵同进晚膳,姜一闲看到了军中四位将军,唯独没有看到闻人御。 一片欢笑沸腾里,帐外突然传来尖利的警号声,刺人耳膜。 陈远威的双眸微微动了动,他快速整理好表情,摔了碗,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帐子里,大声向外喝道:“是什么人吹响了警号?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负责巡逻守卫的士兵从帐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声音带了哭腔,惊慌失措,“报告陈大将军!是粮草看守那边传来的消息,粮仓起火了!将军,快派人赶快去救火吧!” 陈远威急道:“是粮仓起火了?莫非是大泱国为了一洗九重坡前耻,来偷袭我们的粮仓库?!” 那士兵带着哭腔道:“是的,是的,粮仓,堆存粮草的粮草库,失火了――” “什么?!”在座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粮草库着火了?!一时间谁还顾得多说,纷纷直奔帐外,粮草可是大军的命根子啊,没了粮草,军队要如何撑着打仗,这仗还怎么打?! 陈远威来不及叫住大伙儿不要轻举妄动,就已经有不少人奔出帐外,直直往粮草库的方向跑去了。.这些跑在前方的人,还没到粮草库,已经看见火光熊熊,浓烟冲天! 四周的大小兵将们正在惊慌失措地四处提水救火,可是火势太大,又都是粮草,本来就是遇火即燃,加上关外天干物燥,这火已经烧得这么猛烈,哪里还扑得灭? “到底是怎么着火的?!”赵默一脸不悦地问着看守粮草的小士兵,赵默的身旁是万仰承,在军营失火后,两个人率先赶到粮草库,他们的速度也太快了。 “我也不晓得……”那守兵吓坏了,“下午,下午还好好的,吃晚饭的时候,段将军还带人亲自来巡查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听到声响,我们过来就看见着火了……” “就算你们守卫不周,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烧得这么厉害,这火是从什么方向开始燃的?”万仰承厉声问道。他抬眼看了看不再落雪的天,心想,好在自己把几袋子羽毛塞进粮草库,才能造成这么大的火势,否则那么多袋沙子,哪里能燃起火来。 “到处、到处都着了。”那守兵哆哆嗦嗦地道,“整个粮库好像一下子就掉进火海里头,救都来不及救。” 姜一闲长跑能力极好,他跟着士兵前来到粮草库边,浓浓的火光似是冲上云霄,在寒冷的边关,冒着灼人的热气。如果是有人不小心引起了火灾,怎么会到处都着了?而且这里是粮草库重地,守卫森严,一般人进不来。若非有人精心策划,故意纵火,决不可能出现这种局面。 大凛*队陷入一片混乱,陈远威的命令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闻人御赶到现场,从马上下来,风尘仆仆,英姿飒爽:“大伙儿都先别着急,既然粮草已经烧成这个样子,再怎么救火,也挽救不了被烧成灰的粮草。烧了粮草,不能烧了我们的军心。这是大泱国人的歼计,为了溃乱我*队。从明日起,要加强整个军队的防守。我们现存的粮食还足够大军生存六天,这六天里,也许,会迎来战争。我希望,大家能够全部精神放在战争上,不能让大泱国得逞。” 同一时间,大凛国派过去的信使抵达大泱国。营地外有层层巡逻把守,他是来自大凛国的军信使,俗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下了马,目的很明确,要见宁儒杭。 宁儒杭最终接见了这位军使。他看到他手中端着的红木盒子,心头一阵紧张感无故袭来。 “宁将军,这个是陈大将军点名给您的。”他双手越过头顶,奉上红木匣子,等到手里的重量没了,才收回手。 宁儒杭缓慢打开这个盒子,才开到一半,他的手颤抖不已。等他打开盒子,看清了里面装的是什么,他霎时间受吓扔了盒子,里面的头颅在地上滚了老远,碰到障碍物,才堪堪停下。 送盒子的小兵也被吓了一跳,原来他一路上捧在怀里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人的头颅。 “公孙震……何时被你们擒拿夺命的?!”宁儒杭猛地把面前的桌子踢翻,咬牙切齿问道。 小兵支支吾吾,“这个,宁大将军,我等一介信使,也不知道啊……” 宁儒杭再抬起头来时候,眼睛里似是迸出了红烈火光,能够烧尽整个天际。他鼻子里出着粗气,恨不得把这来使的脖子撵碎,他厉声喝道:“老子知道那老头的意思,还不快滚!” 宁儒杭当即召请所有的将军来自己的军帐中商议大事。大家伙儿一进来,看到公孙震掉落在地上的头颅,纷纷不是吓了一跳。“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谢无锋高声叫道。 “公孙震迟迟不归,原来是被人取了性命。这到底是谁干的事情!”裴大山气急败坏。 宁儒杭缓了缓神,强装淡定道:“这是陈远威那个老家伙遣人送来的东西……老子不知道公孙震到底死了多久,他们竟然还将他的项上人头取下,送给本帅看,真是不识好歹!”说着,宁儒杭一时心急,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甚至被这一掌拍得疼到自己。 鲁源是公孙震生前最铁的老友,他替自己的兄弟感到不平,更加按捺不住心情:“这!你们能咽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了!宁大将军,您可别拦我,我今晚,一定要去踩平他们的阵地……” 鲁源大步离开帐子,就在他要完全消失在帐子里的前一刻,宁儒杭喝住他的脚步:“站住!鲁源,你一人之力,要对抗他们十万大军?!” “报――!”一名探子飞快跪倒在宁儒杭的跟前,低头禀报道:“前方探子来报,大凛国的粮草库走水了!现在火势很难控住!” 宁儒杭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哼,陈远威,你也有今天!“是什么人去放的火?” “他们南北两个粮草库都失火了,看来并不是偶然的自然现象造成,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至于那个人是谁,我们也不得而知。”探子低头恭敬汇报。 “看来,并非天助我也啊……”宁儒杭细细思来,“本来去大凛国粮仓纵火是我们的计划,然而我们尚未行动,到底是谁,替我们铤而走险,烧了他们的粮草库呢……” 半晌,宁儒杭的脑海里忽然闪过秦谦玉的一袭话。秦谦玉告诉过他,秦无衣现如今就在木役关与飞沙关附近。那么,此次军营失火,会不会是秦无衣动的手?他是大泱国的太子,聪明过人,能想到纵火烧粮的精点子,也不足为奇。 看到宁儒杭嘴角莫名扬起的笑容,鲁源心中更急,转身要走,又被裴大山叫住。“鲁源!你千万不要冲动,一切听从宁大将军安排!”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亲自上阵 宁儒杭瞥了鲁源一眼,眼神里警告他不要再移动步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还记得我们上一回打仗,是什么情况吗?那陈远威迟迟不肯应战。这次,他取了公孙震的项上人头,给我送来,看来是在挑衅我们。如今他们烧了粮草,肯定撑不了多久,看来,这次只要我们打响战鼓,他一定会应战。” 鲁源听出宁儒杭话中有话,问了一句:“陈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马上要向他们开战?!” 宁儒杭没有正面回答鲁源的问题,他继而转头对着裴大山道:“大山,大凛国给飞沙关拨来新的粮食,走到哪一道儿了?” 裴大山低着头,如实说道:“回宁大将军话,据探子汇报,大凛国国君闻人御并没有再给边疆拨粮。大凛国地处南方,刚过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多余的粮食拨给军队。上一批粮食拨出的时候,是渌河旱灾之时,那些粮食,早就已经到军营了。” 宁儒杭挑眉,心中得意,“看来,是上天冥冥安排,我军可以节省一支军队拦截运粮了。” 鲁源添油加醋道:“将军,那个陈远威不识好歹,把公孙震尸首分离,真是气煞我也!公孙震是您的得力助手,曾经也立下不少显赫战功,这一回,他还没有来得及与我们并肩作战,就遭人毒手!这口气,我咽不下去,相信将军您也咽不下去啊!” 宁儒杭点头,确实,公孙震虽然为人耿直了些,在行军作战上还是有一套的。他一没了,意味着军中少了一个骑兵将军,还剩下四万骑兵,又要谁去带领? 陈远威着实给他下了一个难题。要是公孙震还活着,也许这场战争不会这么快来临…… 在此前,其他几个关口的兵力都已经抵达木役关,整个木役关变得非常拥挤,但大伙儿也没什么怨言。在他们看来,向木役关聚集是战争爆发前的风雨平静。打完这次仗,或许两国就能安宁一段长时间,他们也能回家看看父老乡亲,看看自己的妻子孩子。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留十万人在营中观望等待支援,由谢无锋带领。其他二十万人随我以及其他两位将军夜袭大凛*营!”宁儒杭从战争沙盘上拔下插在木役关上的旗子,将它坚定地移到飞沙关所在位置,看来这次战争,他势在必得。 陈远威,有你偷袭我九重坡的前科,就有我夜袭你骁戟营的报复。本帅不管你的十万兵力是在熟睡还是在救火,没了粮草,放任在谁身上,都是一件没法安宁的事。现在你的军中要么熟睡沉沉,要么乱成一锅粥,无论哪种境地,对于宁儒杭来说,都是极好的偷袭机会。 几位将军带着浩浩汤汤的二十万人,秘密渡过濉河,贴着绵延数十里的黄沙山脚,这里是大凛国哨兵防守的一个盲区,他们从这里行军,才可以避免被陈远威的哨兵发现的可能。 一行大军没有惊扰任何人,成功地停在骁戟营地的营口不远处。队伍间亮着几道火把,用于照亮行军前路,人的喘息声,马儿的呛鼻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按照惯例,如果两国开战,是一方向另一方主动亮战,开战这一方需要在另一方营口击鼓。 这鼓声代表着这支军队对敌人的挑衅。然而这次来骁戟营,宁儒杭并没有带那面战鼓。 说好的夜袭,击鼓做什么。宁儒杭一个手势,紧接着是漫天的冲锋声响彻天际:“杀!” 一道道士兵的身影如同疾电一样飞奔出去,宁儒杭本想让大家不要呼出声助威,想着自己好歹也算是先发制人,有什么可惧怕的。他的军队箭在弦上,只待离开手指,射入敌军的身体。 宁儒杭亲自挥刀斩杀了营地门口的几个守卫,他们瞪着双眼,分明不敢相信今日就是死期。 营地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火焰,安安静静的,如同没有人在营地里那般。 大泱国的士兵抄着枪刃,直接刺穿了军队的帐篷,兵刃从帐布而入,深深地插入地里。 他们几乎毁了骁戟营中每一寸土地,帐篷被刺得不堪入目,也不见有血液从帐篷里流出。 “宁大将军!骁戟营中,一个人也没有!”鲁源粗着声音大声喊道。(.) 宁儒杭心中并无什么紧张感,他安慰自己,骁戟营中没有人,会不会是跟随着陈远威闻人御他们,去粮仓地带救火了? 宁儒杭骑在马上,朗声命令这些士兵:“大家都安静!安静下来!” 不愧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听到宁儒杭的命令,整个骁戟营中,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黑夜压压,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若非几把火把照着明,他们一定分不出前路的方向。宁儒杭稍加思索,摒弃掉自己心头要放火烧了骁戟营的冲动。既然营地已经被他的大军破坏掉了,烧不烧也只是破坏得彻不彻底的一回举动。他朗声吩咐道:“兵分两路,十万人随我一起,去西边的粮草库,另外十万人,跟着裴大山和鲁源,去东边的粮草库,追剿他们!” “倏倏倏――”暗夜里有人拉动弓弦的紧绷声,紧接着,是什么利器飞快地划过空气,与空气摩擦时发生的声响。兵刃刺入身体,人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暗中作祟。 “啊!”有人应声倒下。火把从手里滑落,点燃了旁边士兵的衣裳。整个人变成了火人。 飞沙关天干物燥,那火把一接触到帐篷,把整个帐篷也烧燃起来,一时间,火光漫天,火气热腾腾蹿上空中,把空气都烧得扭曲变形,映红了所有人的双眼,也照映出周边的环境。 宁儒杭惊得倒退了几步,竟是无数只暗箭,拉满了弓弦,正对着自己的士兵们! 又是一道道箭羽速射而来,应声而倒下的,是他军队外围的士兵们。与此同时,他们也拉开弓弦,做好应战准备,宁儒杭视力比一般人要好,然而宁儒杭再仔细一看,那一排排自下而上站成军阵的敌军,仿佛围城了一个圆,正好把自己和他的二十万大军包围在其中! 这时候,军营里的火也越烧越旺,起先被火烧燃的那个小士兵,早就躺在地上抽搐不动了,空气中竟然传来一阵阵熟肉的香味。但他身上的火苗所及之处,无一不是被火溅燃,又有不少士兵身上也起了火星,他们竟然放下武器,脱了军铠甲,用自己的里衣替那些士兵扑火。 宁儒杭简直要气急而亡,鲁源高举起手,下令道:“骑射兵准备!拉弓!满弓!” 二十万军人早就慌了阵脚,由于骁戟营中的火光导致他们处在明处,而骁戟军处于暗处。在暗处的人能够将明处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明处的人,很难知道暗处之人身藏何处。 又倒下了许多人,骁戟营中血流成河,但是流血的人,竟然是宁儒杭部队的士兵们。 暗中的人,箭羽备了不少,在此间有利的态势下,他们每个人的箭,可谓例无虚发。 宁儒杭知道,他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军队向前行进了,看来,这是大凛国的阴谋,为的是请君入瓮,他们的胆子真是天大,原来,早就设了陷阱等着他们跳下来呢?! “传我命令,所有活着的人,向后撤退!”宁儒杭举起军旗,大声高呼。 大部队急切地向往后撤退,然而地上少不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踩到它们,免不了又是一摔。这样的撤退,进度很慢,他们的人员在不断减少,最后大部队竟然停了下来。 裴大山从部队后方跑来,声音里带了哭腔:“将军,我们已经被骁戟军包围了!” 火势慢慢变小,这下,就是以宁儒杭的视力来看,他都无法分清骁戟军现在身在何处。 那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待在这里,让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白白等死吧! “杀出一条血路!”宁儒杭怒急了眼,漫无方向地朝着空气中大喊。 鲁源的手臂处中了一箭,他绝望道:“我们都不知敌人身在何处,要如何杀出一条血路……” 宁儒杭却迟迟不立出白旗,不肯投降,他的迟疑,让他的二十万士兵们几乎全部倒在骁戟营。 没有死的人,驾着尚未受伤的马,往木役关的方向逃走。马儿却受了惊,一路奔向不知名的方向,在夜里,发了疯一样把马背上的驭马人甩下马背。宁儒杭逃回木役关,他或许是这次偷袭里,唯一没有受伤的人――他身上的金丝软甲,抵挡了好几支冷箭。 迟迟归来的,还有寥寥无几的几位将士,和裴大山。看不到鲁源的踪迹,不知他是否受了伤,也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现在的情况万分混乱,只能再等几天,等那些没有死去的人回营。 谢无锋听闻了今晚的战况,哑口无言。看到宁儒杭一脸崩溃的表情,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十万大军。他们,唉声叹气,整张脸都写着对战争的惧怕与绝望,有人庆幸没上战场。怕是这一次偷袭,敌军没杀一个,还把自己部队的士气给磨灭没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骁戟营,是一个不像样的战场。说它不像样,因为它本来是骁戟军平日居住的地方,里面有帐篷有伙房。说它是战场,因为骁戟军曾经在这里,不费吹灰之力灭了敌军二十万。 清扫打过仗的战场,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这事儿,相对于站前布置,更要麻烦上几分。 敌军二十万人里,有的被一箭刺中要害毙命,有的因为伤口不治,血流过多而亡,还有的,大抵是被人踩死在脚下。混乱的战场,本是打着一网打尽骁戟军的大泱*队,反而被骁戟军埋伏,中了他们的计。不知这件事传出去,宁儒杭要背负多少年的骂名? 尸体被人一次次抬出军营,丢弃在飞沙关的野外。野外的晚上经常有野兽出没,这里是边疆,最多的野兽,莫过于使人闻之色变的狼群。 只是可惜了这些帐篷。闻人御此前已经叫人把不少帐篷收起来,他神机妙算,知道大泱*人不可能放过他骁戟军队平日居住的地方,如果他们要动起手来,轻者破坏帐篷,重者焚烧军营。尚且搭在军营里的帐篷没有一个逃过敌人的手掌心,有的还被烧成灰烬。闻人御吩咐点燃火把,把还能继续用的帐篷安置到一块儿,再把军中最大的帐篷搭在这些帐篷之上,这样一来,废物利用,就算有再大的风雨,也不会影响到住在破烂帐篷里的士兵。 “闻人御!”这道女声划破夜空,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能够让闻人御听见,他知道这道声音出自于谁的口,那一瞬间,他怔了怔神,脚步不禁停下。 姜一闲皱着眉头,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扭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粮仓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不去灭火,而是布置了军阵,就在你刚好布置完的那一刻,骁戟军遭到大泱国的夜袭,反倒被我们一网打尽?!” 闻人御的眼神对上姜一闲的那一刹那,姜一闲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惊讶和迷惑,她知道,闻人御必然早先就发觉她混入军队了。她不去找他,他也不戳破她的身份,两个人倒是和平得很。 “一闲,这只是我,将计就计而已。”闻人御叹了口气,轻轻拥她入怀。 闻人御把军营传信失踪的事情说与姜一闲听,姜一闲认真地听着,她并非没有头脑之人,待闻人御停下言语,她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大泱国人在打粮草的主意?” “是的。但是,这次的纵火,并非大泱国人所为。军中有歼细,有大泱国的内应,我只能蒙蔽掉你们的双眼,去秘密地做一些事情。比如,粮仓失火,是我下令去做的。” “这招太险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宁儒杭他怀疑粮仓失火的真实性,不来夜袭军营?” “打仗和下棋是一个道理,怕的是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怎么走。既然都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意图,还有什么好怕的?”闻人御笑了笑,“大泱国盯咱们的粮仓盯了不少时日,这一次的失火,看起来,就像是老天在帮助他们。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歼细佯装自己是纵火之人以博取宁儒杭的嘉奖,单单就这件事来看,这样百年难遇的好机会,一失火,咱们肯定乱成一锅粥,无心战争,加上他们在大营里还有内应,怎么会轻易放过?自然立刻就会派人趁机来偷袭。” 姜一闲稍加思索,回忆起看守粮仓门的小士兵说的话,猜测道:“所以你提前安排好人偷换粮草,还在营外设好了圈套,就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了,对不对?” “嗯,一闲真是冰雪聪明。”闻人御摸了摸姜一闲的头发,笑着道:“明日,他们就会收到消息,本来应该被烧掉的粮草好端端地回来了。结合此前大泱国人派来偷袭的人马全数被歼灭,他们恼羞成怒之下,必定责怪那几个歼细内应办事不力,他们情报有误,出卖了大泱军。” “然后,就是坐看他们内讧的好戏?”姜一闲挑挑眉毛。倒不是她心如铁石,不视大泱国人为世间一份子。而是此次战争,如果大泱国人不死,死的,就是和她同流一条血脉的大凛国人了。姜一闲生是大凛国的人,死是大凛国的鬼,闻人御又是她心头好,她自然向着大凛国。 “一闲,天色不早,今晚忙活了一天,不累吗?”闻人御贪恋来自姜一闲身上的清香,他拥着她这么久,说了这么长的白话,依旧没有放开她。 姜一闲摇摇头:“不累啊!这次战争,我也有幸亲自操弓,射出好几支箭,当箭离开弦上的时候,那轻快的一道声音,真是大快人心。今夜的战争赢得好顺利!虽然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射死敌人,但好歹为军队出了一份力。” 闻人御调笑她:“你怎么不说,你有可能浪费了好几支箭呢?” 姜一闲一时气哽,被他一句话挑起了怒火,翻着白眼离开他的怀抱:“你这人,又不教我射箭,不夸我自学成才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说我浪费箭啊!” “好,以后一定教你骑射之术。我听说,懂得骑射的女子,在房中也格外讨人欢喜……” “你――”姜一闲两眼一翻,简直要被这个不正经的家伙气晕过去。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闻人御吗?当朝皇帝腹黑睿智,不喜笑晏,不近女色,民间的传闻,难道都是假的?难道他来军营里学坏了?你看他这一副痞子模样,哪有一点点皇帝的风采…… 闻人御看到姜一闲捏紧的拳头,他懂得见好就收,立马换了副表情:“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一闲,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勇气,来找我啊?就不怕我给你安个欺君之罪?” 姜一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语气里有抹不去的洋洋自得,“我骗你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要想治我,早就给我安罪名了。虽然我也是下过死牢的人,不过还是没死成。再说了,我听小橘子说,当朝皇帝闻人御,可是喜欢上本御医了,我就不信他舍得治我哼!” 他再一次把姜一闲揽入怀中。一开始,他不敢戳穿她的身份,也不敢对她太好,那都是因为,他尚且没有能力保护姜一闲,保护好他心爱的女人。现在朝中两拨势力已经化解,再只要他能够打胜和大泱国的这场战争,他就真真正正有了能力,保护姜一闲了。 姜一闲忽然想到让她心神凝重的事情,她咬着唇,半晌才犹疑道:“那个,我听说,这次虽然胜了二十万敌军,但他们驻扎在木役关的,还有十万士兵。这十万人,不知是投降还是继续战争,如果他们不服输,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亲自上阵啊?” 闻人御挑眉:“我不亲自上阵?那你呢?” 姜一闲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你放心,我一定会冲在前方,好好保护你!我有功夫哦!” 闻人御手臂用力,一瞬间,就把姜一闲按到在地上。听得她苦苦的叫唤,他立马又松开手,把姜一闲抱起来站定,“还说自己会功夫,习武之人,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我……我那是太放心你了,知道你不会对我动手,我才不对你生警惕心的!”姜一闲狡辩。 “那我刚才难道没有对你动手吗?”闻人御反问道。 “你……呃……哼!动手了!”姜一闲朝天翻白眼,气呼呼的。 闻人御无奈哀叹,“我不亲自上阵,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上了阵,就免不了刀枪走火。一闲,你知道吗,比起我自己受伤,我更希望你不会受伤。我的武功比你强,我会比你更能保护好自己。你一介女流,就应该和沈焕一样,呆在战阵后方。我身为指挥使,带领着十万士兵,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有什么理由,不和他们一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 姜一闲没有做声,她低着头,闻人御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闻人御继续说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看,先是取了公孙震人头,后来九重坡大捷,再是敌军偷袭反被剿灭,我们的士气,已经很旺了。敌军只剩三十万,肯定军心大乱,不会对我们造成很大威胁。”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往而深 “那我,姜一闲……”姜一闲把双手合在胸前,目光坚定不移,“誓愿和你同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闻人御本还想多劝说姜一闲几句,让她好好地呆在军营里不要上沙场冲锋陷阵,他转念一想,姜一闲又哪是能够乖乖听话的小妮子?她既然能够承受“雪见”之毒每月发作,她有能力瞒过朝堂众臣以姜御医自居,她能忍受和一群男人一起,不畏艰险,跟随大军行进至飞沙关,他应该知道,她的决心与毅力。一旦姜一闲下定决心的事,就是神也无法扭转。 “这一仗注定不会打很久,我会尽早让它结束。然后我们回朝,最好赶在下一个月中之前。这也好免得你再受一次病发之苦。”他知道姜一闲身上是毒,仍然描述成“病”。姜超曾经告诉过闻人御,不要让自家妹妹知道她身上怪病是毒,也许这会产生什么不可化解的误会。 姜一闲点点头,“我看这次战争的势头也是极好的,敌军二十万兵力被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化解,现在他们余下的十万人,和我们的兵力相当,就是正面打起仗来,也是五五输赢。” “不。我倒觉得,是三七分成。我们七分胜算,大泱国嘛,三分还多了。”闻人御意气风发地笑着,姜一闲忽然被这笑容迷住,就静静看着他的面容,懒得别开眼了。 今晚月色晴朗,洒下满大地的银光,落在两个相依偎的人身上,多了几分温暖。 远离了军营里的喧嚣,闻人御思详着,有句话说得好,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然而等到他们知觉到这份爱意的时候,已经爱得深沉了。 几乎要到天亮,军营里上上下下才忙活完。尸体被清理走,地面上浸了血液的沙被人铲走,在军营的深处,搭起大大的军帐,里头是好些个坏掉一部分的帐篷,但还能住人。 王七杰和唐烈的帐篷没有幸运地躲过大泱*人的恶手,他们自然而然要带着坏了一些的帐篷,住进军营深处最大的帐篷里。其实,住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大家好好活着,就是幸运。 王七杰终于躺了下来,他双手枕在后脑勺处,眼神明亮,毫无困意,“哎,唐烈,你知不知道,今晚的这一仗,真是打得痛快人心,我的思乡之情,都没有那么浓烈了!” 唐烈回忆起今晚的战争,内心忍不住激动起来:“你是没看到那个宁儒杭的脸色,就像吃了屎一样!他合该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被我们算计吧!闻人指挥使,真是神了!” 王七杰疑惑,“我到现在还不懂,他为啥不投降啊?那二十万人难道不是人吗,要是他投降了,也不至于全死了。[]还好啊,我们是大凛国人,跟对了主子。看来,学会投胎很重要!” 唐烈被王七杰的脑回路绕得吓了个大跳,鄙夷道:“我看出来了,原来你还会投胎哦。” 王七杰撇撇嘴,闭上眼睛不理会唐烈的话。哨子快响了吧,趁着还能睡会儿,赶紧眯一眯。 这天,大凛国的所有士兵都睡得很香,彻夜无眠的,是对面大泱国整个军营。 哨声一响,整个军营都醒了。然而一出帐篷,随之而来是饭菜的香味。抬头看了看太阳,唐烈揉着眼睛,这太阳的走势,合该是到了午时。什么?他一觉睡到了中午? 但别过眼神看到其他人,也纷纷是一副将将才起床的模样,唐烈大抵明白了什么。 一定是上头做了吩咐,今日的早训不用出了,让忙了一整夜的大伙儿好好休息。 一起床就能吃到饭,这样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王七杰恨不能每天都过这样休闲的咸鱼生活。 吃完饭,就有人急急忙忙从粮草库方向跑来,对陈远威大声道:“将军!出怪事了!我们被烧完的粮草,竟然好端端地回来了,现在就在粮草库里好好地放着!” 大伙儿都傻了眼,那些粮草,不是在自己亲眼所见之下,被烧成了灰烬吗?虽然闻人御指挥使要求大家放弃救火,那火光都把粮库的茅草顶盖烧了,难道那场火,只是南柯一梦? 陈远威支了一百人的队伍去往东西两个粮仓,趁着这几天没有雨下,把屋子的顶盖给它修好。 宁儒杭肺都要气炸了,这一头自己的兵力损失尚未统计完全,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被烧尽的粮草又好端端地全数回来了。看来,并非秦无衣去大凛国粮库纵火,实质上是,他中了敌人的歼计,不仅是被他们包围浇剿,就连粮草着火,也是陈远威他们的圈套。 他召回了所有潜伏在大凛*队里的细作,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算什么,谎报军情吗? 宁儒杭修书一封,发往朝廷。希望秦意看到他所写的书信,能够对他表示理解吧。可是,理解这两个字,何尝容易。他在大泱国边疆戍守了这么多年,就连一个女人,都是三番五次向秦意恳求才求来的,秦意对他,根本没有多余的信任。不知这次,秦意会如何处置他? 一天以后,秦谦玉驾着马,回到了木役关。她在山间搜寻那块高地,当她站于高地之上,秦无衣并没有来临。她朝着四面八方漫无目的地叫着“东宫”,声嘶力竭,有个人才迟迟出现。 那一刻,秦谦玉的眼泪都快激动得流下来,她对秦无衣哽咽道:“东宫,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秦无衣眼中情愫不明,他下意识地接住软弱似无骨的秦谦玉,她顺势倒在他怀里。 “天蛛呢?带来了吗?”他的语气里有些冰冷。 秦谦玉点点头,从她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被布包了很多层的东西,待她一层层揭开,里面是个淋着金漆的木盒。“东宫,天蛛,就在里面。我担心一路上颠簸得厉害,才把它包住。” 秦无衣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光亮,天蛛从梦中惊醒,动了动它布满黑毛的长脚,却令人感觉惊悚可怖。秦无衣立即把盒盖关上,心跳快了几拍。 “很好。你不愧是我秦无衣信得过的女人。”他摸摸秦谦玉的秀发,看似温情,然而眼神中毫无留恋,“一路上辛苦你了。本宫还有一些要事要做,先行离开了。” 秦谦玉慌乱地叫住秦无衣:“东宫!” 秦无衣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下,他微微回头,问秦谦玉道:“嗯?谦玉,什么事?” “东宫,你可知道,宁儒杭中了闻人御的埋伏,一次交战,损失了二十万兵力?!” “埋伏?!”秦无衣猛地扭转过身,眼神犀利凛冽,似是有寒光迸出,“二十万兵力,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先且不究宁儒杭为何没有警惕之心,中了闻人御的圈套。这个闻人御,好说歹说,都是留不得的主儿。谦玉,你先回营地,本宫办完手头的事,就去军营见宁儒杭。” 秦谦玉睁着可怜兮兮的双眼,点了点头。秦无衣再一次背身离开,她捏紧拳头,心想,果然,对付秦无衣,还是要用一些别的伎俩。他根本就不会为自己停留,更多关心的,是他的天下。 秦谦玉尚在皇宫寻找天蛛时,听闻了宁儒杭折损二十万兵力的事情。秦意大发雷霆,扬言要治宁儒杭的罪。确实,宁儒杭这个色心包天的家伙,成天只知道让秦谦玉做这做那,也不知道带起兵来,是个什么慵懒的模样。秦谦玉自从再与秦无衣相见,她对宁儒杭的成见就多了一些。这次中了闻人御的歼计,肯定与他自己指挥作战上的错误少不了干系。 只有秦谦玉还会为宁儒杭说说话,她好歹也做了宁儒杭几天的女人,她亲自为宁儒杭向秦意求情,“陛下,宁大将军在边疆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人说兵家胜败都是经常之事,或许是那闻人御的歼计太过厉害,才把宁大将军的双眼也蒙蔽了?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宁大将军并非成心想我国折损二十万兵力,您要是因为这件事再给他降罪,怕是军心更加不稳。” 浮娣在一旁替秦意顺着气儿,她无奈地道:“陛下,宁儒杭这人,我倒是还挺喜欢,看他的模样,并不像个卖国求荣的人。他也在边关替你卖命多年,这次,就饶过他吧。” 秦意只当自己在积阴德,这道降罪书最终还是没有下达给宁儒杭。 这二十万士兵,可都是他的子民。他的子民虽然多,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国家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支援木役关了,希望剩下的十万士兵,能和宁儒杭一起,带着大捷的好消息回朝。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六章 箭毒 秦无衣回到飞沙镇,彼时隐画不在房中。(.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微微放松了心情,只有他一人在屋中,那就好办事了。这天蛛的长相着实太令人恶心发寒,又是身怀剧毒之物,秦无衣其实对这东西感到惧怕。若是被天蛛咬了一口,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是高高在上的四隐阁主,又是大泱国唯一的幌子,不能让别人瞧见他担惊受怕的丢人模样。 他拿出用冰镇起来的毒汁,盛放了几天的毒汁,颜色更加绿,今日看起来,竟是绿中带黑。 天蛛是圣女用毒药毒液养大的生物,它的存货和喂养,都只能是身怀剧毒的东西。所以,这么多年来,要论这世间的万毒之源,秦无衣觉得非天蛛莫属。 他前些日子捣烂萃取的毒汁散发出天蛛熟悉的味道,秦无衣稍一打开盒盖,它就如同着了魔一样,自己往装着毒汁的盆子爬过去,悚人的外表,看得秦无衣心头一颤一颤的。 圣女死后,天蛛就没有人喂养了。或者说,宫中没有那么多的毒液,用于供养这个以吃毒为生的天蛛。没有人敢用圣女培养的天蛛炼药炼毒,圣女西去,天蛛存在的意义几乎消尽。 圣女死了多久,天蛛就饿了多少天。它在毒液盆中用嘴吸进许多毒汁,待它吃饱,毒汁倒是没少多少,它的尾部细细喷射出一道液体,看上去透明粘稠,留在毒液盆中,似是一股清流。 秦无衣却知道,这股清流,聚集的是天蛛多少年来体内藏下的剧毒,不由得头脑发寒。 天蛛身上是密密麻麻的黑毛,这些毛,竟然使它不沾染一丝毒液,整个身体,干干净净地从盆中走出。它认得金漆盒,吃饱喝足了,它就爬进盒子里休息。 秦无衣舒缓一口气,看来,这天蛛养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它对自己并没有攻击性,这是秦无衣最为感动的事情。把盒子收纳好,秦无衣几步走到毒液盆前,怔了一会儿。 他要怎样让毒汁侵入闻人御的身体呢?人们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如,他就用在箭头上淬毒,送给闻人御一支暗箭,好让箭身刺入他的身体,这样一来,毒液就能入他腑髓。 秦无衣找来一支利箭,箭头上是金属做的锐尖,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毒液很难入进金属做的箭头,他低头看着这一盆的毒液,相对于一支利箭,着实太多了些。倘若是草草地把毒液涂在箭头上,很容易伤及自己。风一吹,毒液随风离开箭身,有极大的可能沾染在他自己身上。秦无衣皱着眉头,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只有另一个了。 他眼中精光一闪。用火煎烤毒液,用自毒液上飘出来的烟气烘熏箭头,这样一来,这个毒液,就能永远停留在箭头上,也不会有掉落的危险。只是把毒液熏进箭头,毒液到达人的体内,需要一定时间。秦无衣当然不怕这个,寻常人中了箭,都不会第一时间拔出来,因为一旦拔出,等待他的,就是流血过多。直到闻人御找到大夫救治之前这段时间,足够毒浸入心肺。 隐画从风雪中回来,她解下身上的大麾,闻到屋子里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说不出难闻好闻。 看到秦无衣的动作,她便知道他在做什么了。“阁主,需要隐画帮忙吗?” 秦无衣摇摇头,“菜篮子里有我今日从别家院子里摘的蔬菜,你去把它们一并煮了去。” 隐画领命而去,她的眼神流连了一会儿秦无衣手上的箭羽,才转身去厨房忙活。 骁戟军里无故少了好几名士兵,其中有一个士兵,还是某个小队的队长。 结合闻人御之前告诉过姜一闲的话,姜一闲大胆猜测,这些失去的士兵,都是大泱国的内歼。 闻人御没有派人去寻找这些人的下落,这些人都不是闻人御下手处置的,而是他们自己的主子。要怪只能怪他们跟错了主人,宁儒杭那么心狠手辣,岂是能够原谅他们的人? 从粮仓那边运来了好几袋粮食,给大伙儿下了一剂定心丸。他们对这次战争胜利的期盼更多!今晚,为了犒劳大家,在平时的饭菜基础上,伙房又煮了一锅肉汤。今日的肉汤比往日的都香,听说伙房下了大功夫,给整个军队屠杀了一头牛!牛肉汤,在秋日的飞沙关,暖身暖心! 大伙儿有的喝酒,有的划拳,有的在侃侃而谈。上撰和姜一闲静静站在一旁,姜一闲吃着饭,上撰只是喝喝汤。来军营这么久,姜一闲今天才反应过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见到上撰吃过饭。 “上撰,你为什么,总是在喝水喝汤,你不吃饭的吗?”姜一闲皱着眉头问。 这可是在军营啊,每天又是早训又是晚训的,就是一个成年壮汉,不吃不喝,也撑不了几天。 上撰心头一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是看出来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了。痴痴愣愣的姜一闲,对每天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后知后觉,上撰一点都不怪她。 他是神仙的后裔,神不需要进食,在人间活了几百年,才熟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然而这几百年在人间的修炼,他仍然只能接受喝流水状的东西。饭和菜,他是真的无法下咽。 上撰打算一直对姜一闲隐瞒身份,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吃饭的。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姜一闲半信半疑,歪着头斜睨他:“真的假的?” 上撰微微一怔,问道:“我可有骗过你?” “没有。”这世间,没有骗过自己的人,没几个。上撰是为数不多的人中一位。 她还是选择相信上撰,叮嘱了一句:“军中训练很苦,你这么消瘦,你要多吃一些。” 上撰心情雀跃,有两个原因。其中之一,是姜一闲对他的关怀。另一个原因,是大凛国与大泱国这次交战,赢得十分顺利。他似乎都预见到未来大凛国大胜而归的场景,姜一闲不再会有生命危险,他就放心了。上撰本以为这次战争会很艰难困苦,他都做好了以身化剑的准备,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大凛国,两次战争,折损了敌国不少兵力。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以身化剑人剑合一,他就可以一直陪伴在姜一闲身边了。 姜一闲嘬嘬嘴,欣然道:“今天的牛肉汤,真是香啊!要不是肚子撑不下,我还能喝三碗!” 上撰宠溺地笑着,低头喝着自己碗里的汤。 飞沙关两道捷报传到内朝,杨彦林阳以及朝中诸位大臣,无一不是为闻人御加油助威,历史上少不了皇帝亲自出征上阵御敌的事迹,然而,自己国家十万兵力几乎不减员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灭掉了敌军二十万兵力,以一敌双的战斗力,在整个世界都十分少见。 闻人御可谓是开了历史的先河!只希望,以后的战争,他们能够一鼓作气,抵抗外侮,退敌几十里! 杨彦忍不住把前来报捷报的小哥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问道:“哎,这两次战争,军中有没有一个叫杨栾的女将军立下战功啊?” 小哥摇头:“并没有杨栾的战功。这两次战争,都是闻人指挥使出谋划策,博了彩,所有的战功,都是关于闻人指挥使的。” 林阳和杨彦不一样,杨彦一颗心都牵挂着在边疆作战的女儿。林阳的心虽然也在沙场,他不得不分出来一小块心,放在怀恩寺里。 林月曾经说,当闻人御和他的军队大胜归来之时,也是她还俗之期。怀恩寺那个封闭的地方,平时很难进去几个消息,林阳听闻军中大捷,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驱车赶往怀恩寺。 林月,仲虚。 彼时刚过午时,仲虚在钟楼敲响三声古钟,走下钟楼时,看到钟楼阶梯底端的林阳。 她怔了怔,和林阳对望几秒。世间有个传说,说所有的女儿,都是父亲上一辈子没有修成正果的情人。钟楼顶端和底端,和林阳相隔几十尺,仿佛隔了一堵墙,两人迟迟不能走到一起。 林月回过神来,才缓缓迈步走下钟楼。怀恩寺是个修身养性的地方,自己的女儿在这里呆了好几个月,连走路的模样都与从前不太一样。她的步伐沉稳轻缓,却也不失力量。 “施主。”林月停在林阳面前几尺处,双手合十,低头向他行了个礼。 林月曾经告诉过林阳,让他不要再来找她。虽然林阳没有守好信用,他还是来了怀恩寺。 “月……仲虚。我来怀恩寺,想告诉你一件事。此次边疆一役,在闻人御的带领下,我军两次大捷,狠狠地削了敌军的锐气!”林阳的声音有了几分底气,就当他此次来怀恩寺是告知林月这个消息的,而不是单纯地来看她。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追杀 林月露出淡淡的笑意,好似看破红尘一样的浅淡,她闭上眼,“如此甚好。” 她为大凛国祷告祈福,虔诚之心天地可鉴。好在老天爷看到了她的虔诚,没有辜负她的祈愿。 林月抬眼看到林阳憔悴的面容,于心不忍,“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家。家与国不可分割,现在整个大凛国的势头很好,不久的将来一定欣欣向荣。仲虚也希望施主多关心在意自己的身体,千万莫要因为国家大事操碎了心,也累垮了自己的身体。” 林阳颤着声音,沮丧郁闷,“月儿,何必要唤为父为‘施主’?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爹吗?” 林月的眼皮不自觉地颤了颤,因为称呼的事情,林阳没少跟林月提起。只是这一次,林阳话语里带的情感不是郁闷和无奈,更多的,好似是悲伤,从眼里流出,从声音里感知。 “尚未入空门的我,是林月,是你的女儿,是当朝后妃。入了空门的我,是仲虚,是佛门弟子,仅仅是佛门弟子而已。”林月担心林阳抑郁成疾,尽可能地把原因讲得很清楚。 林阳算是明白林月的意思了。她合该是想在怀恩寺时全心全意地侍奉佛祖,所以不想和林阳扯上无关的尘世关系。等她还俗了,她会唤自己为“爹爹”,还是林阳的唯一的掌上明珠。 “现在,大泱国节节溃败,大凛国士气高涨,不出意外的话,皇帝很快就能凯旋回朝了。” 林阳喟叹地讲述着他对大凛国未来的期望,这道期望夹杂着对女儿的思念,深爱如海。 绿婕白天可以走出伙房,她路过钟楼,听到这头有人交谈的声音,忍不住探视了一眼。这熟悉的背影,不正是林阳吗?林阳来怀恩寺见林月了,绿婕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人生在世,不尽如意。绿婕是林月的丫鬟,她陪着主子一起受苦,都是应该。只是她总有遗憾,为何林阳不阻止林月做那等伤人害己的傻事,他是当朝大臣,老谋深算,如果他能发话,林月怎么会走向那个罪恶的深渊。还好是因祸得福,林月迷途知返,在寺中苦修佛道,她的认真,绿婕都知道的。一切的一切,算起来,都是,遗憾。算不了悔,也算不上恨。 绿婕叹了口气,移开步子,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人啊,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她现在唉声叹气,下一秒,就遇到了让自己开心的事。诺,你看那边山腰上,有个忙活得累佝下腰的大汉背影,他稍作休息就继续挖菜,身边的盆子装满了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大嘴,她活在世上这么多年,除了父母之外,对她最好的人。 绿婕抛却之前复杂的心情,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温情和喜悦。大嘴拿起篮子,提着往回走。 看到绿婕的那一刹那,大嘴不自觉地露出痴痴憨憨的笑容。 起先几乎装满一盆的毒液,经过两天的烘熏,已经所剩无几。秦无衣举起淬了毒的箭尖,平放在眼前端详。原来仅是银白色的箭头,在太阳幽幽的反射下,微微泛出青光。 毒药已经淬入箭头之内,秦无衣用火烘毒液,毒液浸出的毒烟喷射在箭头上,毒液慢慢深入箭尖之内,与箭头合为一体。他把毒箭小心翼翼地装入箭筒之中,背上一把弓,带着一支箭,一根箭筒,离开飞沙关。临走前,隐画还在房中,看到脚步匆匆的秦无衣,她连忙叫住他,“阁主,你要去哪儿?” 秦无衣顿住,忽然觉得,隐画也许对自己还有可利用之处,他毫不客气对隐画道:“本主要去一趟木役关,你稍加收拾收拾,和本主一起去。” 隐画愣了愣,借着坦然一笑:“阁主,隐画一人一剑便足够,不需要收拾什么了。” 两人并行,驱着两匹马,驾驭着直奔木役关而去。 军中早就备好了像样的酒菜,听说,都是秦谦玉一人亲自下伙房去做的。 宁儒杭有幸能够吃到秦谦玉亲手做的菜,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还会发发脾气,质问秦谦玉为什么之前不亲自给他做菜吃。.现在宁儒杭能保好小命就是天大的福气,根本不敢多说一句。 秦谦玉亲自做菜,意味着军中有一位贵客要来。这位贵客是谁,宁儒杭目前还不得而知。 秦谦玉就当是卖了个关子,她迟迟不肯告诉宁儒杭这位贵客是何人。 整个军帐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宁儒杭是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忍住自己不流口水。不多时,军帐里跑来一个小士兵,他禀报道:“将军,当朝太子秦无衣求见将军!” 宁儒杭怔了怔,这位贵客,竟是秦无衣吗?!难怪能惹得秦谦玉这位公主亲自下厨房。 “还不快快请太子殿下进来!”宁儒杭让小士兵赶紧去迎秦无衣,话音刚落,帐口就被人拉起。他下意识地一看,那里迎风傲岸站立着两个人,只有一个人的面容,他认得。 宁儒杭连忙起身拍拍衣裳作势要给秦无衣下跪,被秦无衣率先拦下,“宁大将军不必多礼。” 宁儒杭斜眼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谦玉,没有遗漏她眼里注视着秦无衣时候的迷恋。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介怀,起初,宁儒杭并没有多想。这个收养的公主,迷恋未来权倾天下的男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秦无衣背着弓箭和箭囊,英姿俊逸的模样惹人流连。他身旁是一个黑衣劲装的女人,背着一把大剑,一看就是身怀武功之人,不卑不亢。 当朝太子来了军营,就是大将军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何况秦无衣并非一个吃软饭的无能太子,他的精明才智,放在大泱国人人皆知,军营中绝大多数人,都对他抱怀深深的敬畏。 秦无衣遣散帐中的所有士兵,目前,军帐里就剩下四个人,秦无衣,秦谦玉,宁儒杭,隐画。 宁儒杭仿佛一下子成为了其他三个人之间的外人,秦谦玉和秦无衣是一家,隐画是秦无衣带来的人,两个女人对秦无衣来说,当然意义非凡。宁儒杭身为军中大将,和朝廷半杆子关系而已,这一来,他就是那个外人,这似乎有些尴尬。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宁儒杭作为军中的东道主,主动招呼道:“太子殿下来一趟军营实属不易,本帅备了些薄酒小菜,为太子殿下接风洗尘!当然,这些菜,都是谦玉公主亲手做的。” 隐画拿出银针,刚要往菜里插,用以检测菜中是否含毒,这一举动被秦无衣发觉,他伸手示意隐画停止动作,隐画接到秦无衣动作中的讯息,连忙收回了她的手。 秦谦玉也是看得小心翼翼,宁儒杭都告诉秦无衣他们,这一桌子的菜都是自己做的。这种情况下,如果秦无衣还放任他身边的女人用银针在菜里试毒,那是不是明摆着他不相信她? 宁儒杭忽然大声一笑,扯去了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他解释道:“我曾经多次思量过,如果我和当朝皇帝、当朝太子一同用膳是个什么场面,今日有幸和太子殿下一起进餐,实属荣幸。” 秦无衣翘起一边嘴唇,“是宁大将军言重了。大伙儿都先吃饭,吃完饭,我们还有要事相商。” 几个人心照不宣地用完膳,有小士兵前来收走屋中的剩饭剩菜以及饭桌。当他们清理完后,整个军帐,显得不如之前满满当当,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是宁儒杭率先开口,打破了将帐中的寂静。他叹气道:“是我太狂妄自大,以为谁都会是我手下的败将,才入了敌人的圈套,失去了二十万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 到目前为止,鲁源还没有归回军队。宁儒杭心里知道,他多半,是死于那天夜晚的埋伏了。 秦无衣一开始就不打算计较宁儒杭的功过得失,他摇摇头,“宁大将军,你说的那些事情,都已经是过去了的历史。你现在要面对的是未来,是未来,你将被如何写入史册。” 说到此话时,秦无衣的眼神时不时瞥到军帐里挂着的一把弓。隐画询问他要不要把弓和箭囊都取下来,这样他的身体也好受一些,秦无衣思量许久,还是只敢把弓取下。至于箭囊,箭囊中放着他加工了两天的毒箭,岂是说离开身边就离开身边的?万一丢了,后果很严重。 宁儒杭目光呆滞,停留在战争沙盘上,没有离开过。他此前,还信誓旦旦把木役关的战旗插到飞沙关的地盘。是他太自大,现在的沙盘,怕是要拿取下旌疆关、剑门关的两面旗子了。 他损失的二十万兵力,曾经,就是从其它两个驻扎点调过来的。现在兵没了,这两个点,也没有用了。 “太子殿下,你说的很对。我其实,一直想往前看,但是,身后有太多牵绊的东西了,它们总是阻碍我向前的勇气……比如,秦意的旨意,军心的溃乱,天下人的指责。” “艰难困苦,世人皆有之。你身为将军,你的艰难困苦,不过君主,百姓,士兵。如我,是太子,我的困苦,不过朝政,权力,名誉。每个人都有艰难困苦,只要你一日活在世上,就该面对这些事情。当然,我此行,不是来开导将军你的。”秦无衣浅酌一口茶。 隐画闻言,细细地想了想,自己的艰难困苦,是性命,任务,再……阁主。 “我有办法,减轻你的难题。只是减轻,并非化解。”秦无衣挑眉,起身出帐外,看了看天色,走回军帐,取下弓,“天色不早了,我先启程去飞沙关。隐画,你随我一起去。” 宁儒杭没明白秦无衣到底要去飞沙关做什么。但他说他有办法减轻自己的困难,宁儒杭想,合该是秦无衣要做一些,有损大凛国,有益大泱国的事情吧。他那么机敏聪慧,一定能行。 夜色如水,宁静地洒在大地。两人两马,一前一后地奔行在黄沙山脚。 前方有微弱的灯光亮着,秦无衣停了马,隐画也跟着停下。他下马落地,动了动背上的箭囊。 秦无衣轻声对隐画道:“你想想办法,把姜一闲和闻人御都引出来。” 隐画接着下马,皱着眉头,心中快速想着各种法子。她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人都引出来?这只箭,难道还能射穿两个人的心脏不成?” 秦无衣紧紧注视着隐画,黑夜中他的眸子格外深沉,“隐画,把你的外衣脱了。” 隐画反射性地低头一看自己的行装,她身着黑色劲装,看起来,不像个柔弱妇孺。她忍着羞涩,三两下把外衣脱掉,剩下里头的亵衣,白色真丝制成,能够反射月光的清辉。 隐画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把自己高高束起的头发散下来,随意落在肩上背上,现在这一身装扮,比她之前的黑色劲装随和安静多了,原来人可以通过装扮改变气质。隐画隐去自己一身锋芒,现在留下在她身上的,是寻常女子家的温婉,只是温婉间,还有一丝狼狈。 有了如今的这套行装,一个点子在隐画脑海中飞快闪过。一瞬间,隐画从正常女人化身成为被人猥亵过产生失常反应的癫女人,她一边大叫一边趔趔趄趄往军营门方向跑去:“救命啊!” 营门口的守卫听到这一声叫喊,纷纷打起了精神,往四处张望,到底是哪里的人呼唤救命。 当他们看到狼狈不堪的隐画,隐画更是向前一扑就扑倒在地面上,她因痛而呼出声。 隐画皱着脸抬头,对着营门口的看守大喊:“几位军爷,救救我……” 阿帆认出了隐画,她不就是那边吵着要见姜一闲小哥的那位姑娘?她一看就与那小哥有所勾结,因为她,阿帆差点犯下错误。今晚又刚好是阿帆当值,他几步上前扶起隐画,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颤抖:“阿帆军爷,阿帆军爷!有人要杀我,我好害怕……” 阿帆遥望这平静无常的四周,因为她的话,他警觉一些,然而张望半天,分明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动静。说起来,看隐画这般狼狈的模样,应该是有人在她身后紧紧追逐才对。 “这位姑娘,你已经进入了军营的戒备里,这里很安全的,你先好好站着。”阿帆示意隐画自己用力站住,而不是倚靠在他怀里,让他当她“活的脊柱”。 隐画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她缓了缓神,对阿帆道:“军爷,你们都是大好人啊!我被那个人追杀的时候,一心就想着往军营跑,这里有你们,他肯定会怕的!还好我到了,否则……现在,与你说话的,就是我的灵魂了。” 闻言,阿帆身体抖了一抖,这婆娘,是故意的吧!说这些胡乱的话吓唬他。 阿帆摆摆手,故作平静道:“既然没事了,你回去吧,我还要值夜呢。” 阿帆说及此处,隐画好似伤心了一些,苦苦恳求阿帆:“军爷,你行行好,听完我一句……军爷,你可知道,我住的地方,已经没办法住了?!” 阿帆歪着头,不以为然,是啊,隐画没地方住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了?” “军爷,能不能行行好,让我住进军营,我做牛做马都没有怨言……” 这一听,阿帆有些生气,“你当将军是济世菩萨?还是当军营是收容所?” 隐画使劲摇头,哭得愈发凶狠:“军爷,不是的,我原来的住处,是真的没有办法去了……” 阿帆甩开隐画的手,几步走回队列里,不想理会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 隐画见自己演的方向不太对,连忙调整思路,继续朝阿帆哭着:“能不能,让我见见姜一闲?” 阿帆听到“姜一闲”这三个字就想起前些天隐画来军营要见她的事。这女人,真是没少给他添麻烦。 阿帆也懒得跟隐画多嘴了,趁着大伙儿都还没睡的空档,去找姜一闲。 姜一闲早先就被隐画值得人钦佩的精神所打动,她曾经告诉过隐画,让她有什么困难事,都不要大意地来找自己寻求帮忙。这一次姜一闲知道隐画要见她,心里已经有些准备了。 隐画在军营门口哭得像个泪人,就是这样,军中也不允许任何无关的女人踏进军队。姜一闲得到阿帆的许可,出了军营,见到隐画。她清楚地看到,隐画的眼神将将触及姜一闲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感激和殷切。 “隐画,你为何这么狼狈……”姜一闲上下将她打量,询问道。 隐画草草讲述了自己被“黑衣人追杀”,她把追杀的过程轻描淡写,更多的是在营地门口与阿帆周旋。“就是这样,我现在,终于见到了你……” 姜一闲叹了口气,握紧她的手。一个姑娘家家的,只身在外面住,确实,很不安全。 “所以,我想求求你,能不能法外开恩,让我住在军营里……你知道的,我那个地方,是真的没法再住下去了,每一天,我的性命都危在旦夕!一闲,你能不能,求求将军,求求他,让我住在军营里吧,我打杂烧水做饭洗衣,样样都会!”隐画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 姜一闲左右为难,她知道军营里的规矩,是不可能给隐画一条绿色通道的。隐画这样柔弱,这样难苦,姜一闲若是不将她带出水深火热的境地,她的心中将不得安宁…… 隐画看姜一闲有所动容,她继续苦苦哀求她:“若非我要将那块玉镯送还给你,我也不会来到飞沙关,更不会在这附近住下,这里山穷水恶,没有人烟,飞沙镇里,到处是人的游魂,我一个弱女子,能在飞沙镇里住那么多天毫发无损,已经是万幸了……” 姜一闲咬唇,还是问她一句:“你为什么不回黑沙镇?” “你知道的,我一个没上过私塾的女子,贪一些小便宜,难免的。我看飞沙镇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动了邪心,想在飞沙镇里,捡镇民们遗漏的财物,所以才迟迟没有离开……” 姜一闲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直视隐画,“这样吧,今晚,我去给将军求求情,让你留宿一晚。但是,你想长期呆在军营,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是军妓,然而,大凛国的军队里,没有军妓……所以,明日,你必须得离开,离开这里,马不停蹄地,回黑沙镇。” 隐画就差给姜一闲磕头跪下了。姜一闲安抚了会儿隐画,“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将军。” 姜一闲没有往陈远威的军帐走,她快速步行的方向,很明显是闻人御军帐的方向。 闻人御还没有睡,他捧着一本书,在屋里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阅读。 “闻人御。”姜一闲唤了他一声,他仍然没有抬眼看她。他合该早就知道姜一闲站在门口了吧,待闻人御读完这一句,他轻声道:“一闲进来,外头风大。” 姜一闲迟迟没有迈步,闻人御这才抬头看她。她就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不愿意挪动身体。 没办法,山不过来,闻人御只能过去。 他走到姜一闲面前,把她的手一拉,往自己怀里带。姜一闲没站稳,却稳稳当当地扑进他的怀抱。这样的场景,她不能贪恋,姜一闲一本正经道:“闻人御,我有事与你说。” 闻人御挑眉,对于姜一闲,他是完全信任。“什么事?”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生是死 姜一闲稍加整理思绪,郑重道:“你能网开一面,收留一个弱女子在军营里借住一晚吗?” 听到此话,闻人御不禁挑眉,看起来很好奇的模样。[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嗯?你在何处认识了一个女子?” 想着姜一闲平时极少有机会向外界接触,她莫非是往什么地方乱跑时候,遇到了别人?闻人御没由来地觉得紧张,他身为一代帝王,虽然完全信任姜一闲,但这不代表他会信任每一个姜一闲认识的人。闻人御本就生性多疑,只是他连他的本性,都隐藏得极好。 “不是。这个女人,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了。那时候,城南的小树林边上,我第一次和她相见。” 闻人御微微提高声音,复述了一遍姜一闲说的话:“城南的小树林?” 闻人御身为大凛国国君,帝都就坐落在沐月城,他对沐月城可谓了如指掌。这个城南树林,是沐月城里一块很荒芜破败的地皮,城南的地盘上,很少有人出没,到了夜晚,更是寂静。不知道姜一闲去城南做什么?何况,她去的还是,城南的小树林? “我和她很久很久不曾见面,兜兜转转,她竟然一路寻我到了军营。第一次见面时,我……在她那里遗漏了一块玉镯,就我手上这一块。她要把玉镯还给我,寻了许久,直到我到军营。”姜一闲抬手把自己腕间的玉镯施与闻人御看,“第二次见面,就是我在军营中的时候了。” “你很想帮她吗?”闻人御抚着姜一闲额前慵懒落下的一根头发,替她挽到耳后,柔声道。 姜一闲低头,心中仿佛有一锅沸水在烧,七上八下的,她没由来地感到不安。可一想到隐画曾经不远千里从沐月城一路寻她到飞沙关,这样的决心和毅力,又让姜一闲动容。 “她有恩于我,我曾经许诺她,有困难的时候,可以找我帮忙。她现在,来找我帮忙了。我知道军中的规矩很难打破,我也不能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我有点迷茫了。” 闻人御忽然扬唇一笑,“带我去看看她吧。瞧把你给紧张的。” 姜一闲内心忐忑,闻人御会不会为了圆她一个请求,破了军纪,惹上一些罪名?她走在前面,闻人御在她身后两尺处一同前行,若非这细小的两尺距离,两人看上去,仿佛是并排同行。 隐画沐着月色,她眼里不经意的一道冷光划过,那一瞬间,阿帆觉得隐画好似不与寻常妇孺一般,人可以通过伪装改变自己的容貌、年龄、个性,却无法做到时时刻刻改变自己的气质。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的脚步在渐渐逼近,隐画背过身去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两道泪痕依稀可见。 闻人御的眼神将将触及营地外的女子背影,看到她伸手抚面的样子,似乎沮丧伤心。 营门的守卫看到闻人御,不知该不该拦住他的去路。加之闻人御又和姜一闲在一起,他们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姜一闲搬来的救兵。只有阿帆胆大开口,伸手做出拦截的意思:“闻人指挥使,小的多有冒犯,还请指挥使见谅。军规规定,出入军营,要有令牌。” 姜一闲懵了懵,自己每次出来,都没有听闻阿帆说“令牌”这一事,她却知道阿帆吃软不吃硬,就如同往常那样,请求他为自己和闻人御通融通融。“行个方便嘛,阿帆大哥……” 隐画仿佛是听到了营门口的动静,她猛然回过头来,月光下映衬得她的脸苍白惨淡,眼里满是无助。闻人御却不觉得,隐画这道眉眼,是任人欺凌的软弱模样。 闻人御和姜一闲走出军营,他傲岸的身姿离得隐画更近一些。随着闻人御的逼近,隐画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犹如千军万马在欺身向她靠近。她安慰自己好让她不那么心虚,这又不是什么沧海桑田的大场面,隐画一定能够信手拈来。 隐画看着姜一闲,指了指闻人御:“姜姑娘,他是谁?” 闻人御一双黑眸紧紧盯着隐画的每一道表情,她的眼神恍恍惚惚,要么看着地面,要么看着姜一闲,或者是看着其它任何地方,唯独不敢与闻人御对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闻人御心中冷哼了一声。 姜一闲无论如何也扯不出一道笑容,因为她把闻人御带来,是让他助自己一把,能允许隐画在军中借住一晚,这触犯军规的事情,也不是闻人御说做就好做的事情吧。 “他是我的朋友,在军中说话有一点分量的那种。”她不敢告知闻人御真实身份,胡乱解释。 隐画闻言,立马哭丧了脸,跪在闻人御身前,苦苦哀求他,“军爷,你一定要帮帮奴家啊……” 几乎是与隐画下跪同时发生的事情,一道寒光划破了夜色,伴随着“倏”的一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空气。闻人御眼神一凛,飞快地找到那不断逼近的声音源头。 是一支箭!说时迟那时快,这只箭飞来的方向,闻人御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犹豫,闻人御伸手把姜一闲的身子狠狠扭转,他的力气太大,姜一闲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大力扑到地上去,闻人御不得已又把她的身子拉住。他耳根子动了动,清晰地听到箭羽擦破空气的声音,直逼自己所在的位置。 并不是这根箭羽的路线会转弯,而是闻人御和姜一闲调换了位置,本来是冲着姜一闲而去的这根箭,终于刺破了人的身体,阻止它继续飞射。现在,已经铮然地刺入闻人御的右胸口。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姜一闲瞪大了眼,嘴巴张开,惊得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姜一闲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心中最高大傲岸的男人,会有一天,在自己面前倒下去。 隐画更是应景地晕了过去。 姜一闲跪倒在地,抱着闻人御,眼泪毫无预警地掉落下来。刺入他胸口的箭羽,保不准是刺进了他什么要害,他为何,一下子就昏迷不醒…… 营门口的几个小士兵看到这边情况不对,连忙跑过来查看情况。有人在姜一闲头顶喃喃:“闻人御指挥使中箭了?” 这一道声音如同鬼魅刺穿了姜一闲的耳膜,她高声大喊:“把指挥使抬回去,去找军医!” 四个人抬着帐床把闻人御带回军医所在处,阿帆带着一队人在黑夜里寻找凶手,他揪住隐画的领口,几巴掌把她拍醒,“臭女人,你说,那根箭,是不是本应该刺入你的身体?!” 隐画哭着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然后又昏迷过去。 秦无衣使出极好的轻功,几步就跃离了军营周围。他感叹着,闻人御对姜一闲还真是爱得深。 秦无衣走了一步险棋,他大胆地赌上闻人御对姜一闲的真情。他把那根箭对准了姜一闲射出,姜一闲没有功夫,也没有那样机敏的身手躲过他的箭羽。他赌的就是,闻人御会牺牲自己,救下姜一闲。他这一招走得又快又险,好在上天眷顾,没有让他失败。 他萃取的毒液,只让他做出了一支毒箭。如果这毒箭没有刺进闻人御的身体,他将功亏一篑。 接下来,就看着闻人御怎么被毒箭上的毒液折磨吧。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等大凛国搜查他的人离开,秦无衣还要在夜晚潜入军营周边,吹响自己身上的短笛,让他雪上加霜。 姜一闲守在闻人御的床边,却被陈远威拉去问话。她的目光流连在闻人御的双眼,有人拉动帐帘,一阵风过,吹得闻人御的睫毛颤了颤,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 “所以,闻人指挥使是因为你才会受伤的?”陈远威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悦,他皱着眉头死盯眼前的姜一闲,他不能听凭姜一闲的一面之词就断了她的生死,要不是闻人御尚未脱离生命危险,要不是姜一闲脸上眼泪不停,他一定会把姜一闲杖毙。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我好像一闭眼一睁眼,他就中箭昏迷过去。”别让姜一闲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了,每每一触及心头的那道阴影,姜一闲都要缓上好一段时间才能说出话来。 沈焕把闻人御右胸口上的箭用小刀劈断,剩下一短截,她才能够把闻人御的衣服脱下来。 黑血染透了他雪白的亵衣,从左胸口开始蔓延,几乎红了所有的地方。多余的血液不能被亵衣浸染,就顺着他皮肤的纹路,一道一道滑落在床榻上。 陈远威急红了眼,看到床榻之上闻人御的模样,他甚至忘了要好好教训姜一闲一顿。陈远威奔到床边,焦急地看着沈焕忙活,他问了一句,“军医,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沈焕目不转睛地看着闻人御的伤口处,冷冷道:“剪刀。” 闻人御的脸色发黑发青,嘴唇已经完全失去血色,仿佛被人涂了白色的膏药在唇上。沈焕觉得闻人御的伤情不容乐观,这支箭,怕不只是一支暗箭那么简单。 沈焕干脆用剪刀把闻人御的衣服都剪开,从衣角开始,剪到他受伤之处的破洞,这一下,整件衣服都被剪开,依稀可见里面狰狞的伤口,血肉向外翻出,从伤口处蔓延的黑青色,看得她一阵颤抖。“这箭里有毒!”沈焕狠狠地喝道。 姜一闲不知此刻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才是这件事的罪人,如果没有她心慈手软,闻人御为何会出营。如果不是她招惹了暗箭,现在受伤的,只会是自己,而不是闻人御。 她转眼看了看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沈焕在替他诊治伤口,沈焕皱紧眉头不容乐观的样子,让姜一闲无法平静。她姜一闲也是大夫不是?!她要留下来,帮沈焕的忙。 沈焕刚好需要一个人来帮忙,她知道姜一闲对闻人御的心意,姜一闲一定会费尽心思让闻人御早些好转,必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沈焕想了想,还是让姜一闲当自己的助手。 “来,你将指挥使按住。”沈焕给她腾出一块地方。 姜一闲深吸一口气,闻人御现在脆弱的模样,看得她想哭。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软弱。闻人御中箭昏迷,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姜一闲只有强硬起来,才能保护好闻人御。 调整好呼吸,姜一闲把手上下按在他伤口处,堪堪避过他的伤口。断箭铮然,刺入的仿佛不仅是闻人御的右心口,还连带着刺破了姜一闲的心口,让她疼得不能自已。 看到沈焕向后探寻的眼神,姜一闲补充道:“清水和毛巾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沈焕郑重其事地点头,“我准备拔箭了。”她的眼神稍加和姜一闲交流,姜一闲暗暗向下按压,避免拔箭时候闻人御身体的反应很大,会扩张伤口,影响治疗。 箭头从闻人御的右胸口抽出,连着带出来的,还有凝结到一团的黑色血块,紧接着是向上喷射出来的黑血流柱,它们迫不及待地从闻人御身体里迸出,一并带走闻人御身体里的精气神。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让黑白无常带走闻人御…… 姜一闲拿来毛巾,替闻人御擦拭伤口周围的黑色血液,听得沈焕说道:“你把边上的黑血好好清理干净,我去配制药材。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得想办法,把他身体里的毒血都清出来。” 姜一闲怔了怔,毒血?原来她的感觉一直都没有错,闻人御身中暗箭,箭上带毒。 到底是谁,想要加害于她?!姜一闲自认为这一辈子根本没有什么仇家,是谁要追着不放? 闻人御的呼吸很轻,轻到姜一闲有些害怕,她把手指伸到他的鼻翼下,才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生怕她一个不留神,闻人御连这点呼吸都没有了。就像她一个不留神,闻人御就替她挡了一箭那样。 到底要多深沉的爱意,才会让一个人奋不顾身…… 沈焕在闻人御伤口上撒了一些止血的药粉,却发现她配制的药粉对闻人御的伤口毫不起作用。他的伤口没有愈合的势头,一直在向外渗着黑血。 姜一闲虚弱道:“既然伤口合不上了,就把他体内的毒血都清了吧,怎么样?” 沈焕叹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胸口中箭,这里是人心血脉活动最旺盛的地方,从他中箭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他体内的毒,早就渗透到每一个角落了。” 姜一闲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摇摇欲坠,扶着床沿,稳稳心神。似是担心自己听错了,她回忆一遍,问道:“他体内的毒,会很快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沈焕点头,“不错。所以,这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如果毒血蔓延,我不知道后果会怎样。箭上的毒,我在军营中没有条件识出它毒性,更不说如何制作解药了。或许他还会活着吧。” “沈大夫!你不是神医吗?你难道没有办法救他?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能死……”他还是她这辈子的牵挂,这辈子的依靠,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余生该怎么活下去。 姜一闲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不等沈焕回答,她做出了让沈焕目瞪口呆的事情。 她双手按压着闻人御的左心口和腹部,低头吻上闻人御的伤口处。不,确切的说,是吸。 她不知自己该用多大的力气把他的毒血吸出而不弄疼他,吸出第一口血的时候,一股腥味从舌苔味蕾直传大脑,腥得她晕了晕。吐出这口黑血,她没有停止,再附身下去,吸第二口。 闻人御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合该是体内的血液在慢慢减少,反映在他脸上,就是苍白无色。 姜一闲只是想等到什么时候她吸出来的血是鲜红色就停止,然而,等不到这一刻,沈焕先叫住了她:“姜姑娘,你……先停一停吧。你吸了这么多血出来,还是黑色的血,吸血似乎并没有用处,无法清除他的毒。看来他的毒,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了。” 姜一闲吐了几口带血的口水,低头看到脚下的盆中,已经是半盆黑血,冒着血泡。 她眼下口中最后一点腥味,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昏。沈焕连忙扶着姜一闲坐下,替她倒了杯茶。 “你替他吸毒血,自己食进去一些是难免的,不过应该不会危及性命。” 沈焕又在闻人御伤口上撒一些止血的药物,这一次,稍微生了些效果,他伤口渗血的速度减缓了一些。 姜一闲捧着杯子,大口大口往嘴里灌,脑袋抬得高高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只有抬头,才不会被沈焕发觉。 沈焕都拿闻人御的箭毒毫无办法,姜一闲半吊子医术,就更别提她能有什么办法医治闻人御了。她现在除了稳定自己的心神,给沈焕打打下手,祈祷闻人御早日醒来,就再无其它。 姜一闲也开始浅眠。睡眠不是她想熟睡就熟睡,想浅眠就能浅眠的。心里如同烧开的沸水,她哪里睡得着,即使困到不行,一闭上眼,就是闻人御中箭的那副场景,让她迟迟不得安宁。 军中忽然传来一道不着调的笛声,笛声的主音偏高,大抵是一支很短的笛子吹出的音节。 姜一闲瞬间就醒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在军营中吹出这样的调调。既不像是因为想家而抒发,又不像因为战争而感慨,简简单单的一两个音,听起来,无故让她觉得惊悚。 闻人御在床上猛地抽动一下,拉破他的伤口,本来渗血很慢的口子,大幅度出血。 姜一闲不由分说,赶紧替闻人御止血。看到闻人御不正常的模样,姜一闲一瞬间觉得,他这个样子,是和外头的笛声一起来的。这笛声听上去不好听也不难听,怎么惹得闻人御这么大动静,连伤口都扯开了。 姜一闲一边又在庆幸,还好闻人御没有在她刚才打盹儿的空档离她而去…… 外面的笛声还没有听,闻人御皱着眉头,额间不断冒汗。 姜一闲按捺不住,几步踏到军帐门口,出了帐子,她没好气地朝天空中怒吼:“不要再吹啦!” 这笛声果然应声而停。姜一闲补充了一句:“很难听诶!求你了!别吹了!” 姜一闲怒吼声惊扰了不少熟睡中的将士,他们嘟囔着“谁家的婆娘这么凶残”,翻个身又睡了。姜一闲这才忆起自己没有收敛真声,露出她女子的原声。 第二日,闻人御没有醒来的迹象。沈焕带着药箱来到将帐中,看到顶着一双黑眼圈,却依然精神奕奕替闻人御忙活的姜一闲。 两个人确实也挺难的,一个是当朝御医,一个是九五之尊,他们要在一起,还得渡过不少难关吧。然而两个人都真心可鉴,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太不易了。 沈焕抓了些山野药材,放在烧壶中煎药。一大碗水被煎得剩下半碗,就算这药煎好了。 她给闻人御开的药,也都只是一些止血、清毒功效的。沈焕算不上一代神医,她的医术,也只是比朝堂上的庸医高明那么一点点而已。军营中又没有那些条件让沈焕做些试验,她只能凭借自己以前诊断医治过的病例,开出差不多的药方。像闻人御此间的情况,免不了昏迷许多天,是生是死谁也不可预见,沈焕就在他的药里,添了几味补充人体必需营养的药材。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把死人吹活 沈焕这辈子最烦的事情,就是给昏迷过去的病人喂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看诊过许多昏迷的病人,要想让他们把药汁吞下去,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唯一的办法,只有以口渡药。 沈焕抱着希望用汤匙舀出小半勺,送渡到闻人御的嘴边,以为他能够乖乖张嘴把药吞下去,她试了几次,没有哪次不是药液从他的嘴角滑落到床单上,弄脏了床单。 再这样浪费药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姜一闲自告奋勇地朝沈焕说:“要不,我来试试?” 沈焕郑重地点点头,看来姜一闲懂得她的忧虑,既是她要替她分担忧虑,沈焕求之不得。 姜一闲接过沈焕手中的药丸和药匙,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把药送到闻人御嘴边。她这一次只是试试,如果换成姜一闲的手,闻人御会不会乖乖喝药。她还是太天真了,闻人御不是神仙,昏迷过去的他,会知道是谁给他喂药而选择性地喝吗?床榻上的人毫无动静。 姜一闲把药匙中剩下的药汁放入自己嘴中,感受了一下,挺苦的,她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药。从味蕾苦到心头,这味道对于自己来说,恶心反胃的程度,不亚于昨日的腥毒血气味。 姜一闲缓了缓,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闻人御的死活吗?闻人御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她当然可以为了闻人御,付出她所有能做的。 她仰头往嘴里灌了些药汁,俯身把嘴送到闻人御唇上,慢慢地,一点一点把口中的药渡给他。 只有这样,才不会浪费沈焕熬制的药,闻人御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一碗药已经见底,姜一闲喝了最后一口药汁含在嘴中,以口渡药,渡完这一口,就结束了。 沈焕看着姜一闲单薄的背影,有些心疼这样一个姑娘。她明明可以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却要穿着膈人的军衣,和一群男子一起,过着粗糙简单的日子。 秦无衣时时刻刻关注着闻人御的动态,闻人御到底死了没有?为什么大凛国那边还没有传来他的死讯?他制成的毒箭上淬的是断肠毒,加之添入了天蛛的毒液,两毒相融,应该毒性猛烈,闻人御没有立即死亡在他射箭入体的那一刻,已经是他身体健壮的体现了,就算他身体再健壮,也不至于过了一天,还没有断气吧。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隐画在闻人御中箭后,被关押在军营的囚牢里。说是囚牢,只是一处铁笼子,笼子不高,只能容纳人蹲着或者坐下,稍微乱动,都会碰撞到身体。隐画的表演太到位了,要不是她骗过姜一闲,怕是秦无衣难以对闻人御下手,他们的计策也不会得逞。 只要有人来审压隐画,隐画就摆出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装疯卖傻。装傻是最好的保护方式。 阿帆趁着交接班的空档,来到囚牢关押隐画的地方。因为闻人御尚在昏迷之中,很多事情,包括阿帆在内,大家都是外人,不知道事情发生时具体的真实的情况,他们不能对隐画妄加罪名。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等到闻人御醒后再说了。然而隐画现在疯疯癫癫的模样,无论是谁,都在她口中问不出个三六九。是不是她的精神上受了太大的刺激,导致精神失常? 阿帆单方面把闻人御中箭的导火索归结到隐画身上,因此他现在十分不待见隐画。要不是上头下了命令,私人不能对这个女人怎么样,否则阿帆一定会想尽办法出一口心头恶气。 隐画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大凛军抓起来,她受秦无衣之命,留在大凛军队中,与他内外接应。 秦无衣随身带了个面具,离开飞沙镇,向飞沙关的位置慢慢潜进。 夜色降临,正是军中人用晚餐的时候。今日的晚餐比往常都清淡多了,听伙房的人说,厨师长听闻闻人御遭人暗算,心情十分不好,做的菜也清清淡淡,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伙房里的伙夫,每日最欢庆最懈怠的时候,就是大伙儿一日三餐吃饭的时候。伙夫们要么比士兵用餐早,要么比他们晚,总之不会和士兵们在一个时间点用餐。所以士兵们用餐的时候,就是他们休息的时候。既不用回顾上一顿吃了什么,也不用思考下一顿该做什么菜。[.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秦无衣凭借他极好的轻功飞入军营,隐藏在伙房边某处帐篷后。伙房不远处是用以埋藏泔水和丢弃伙房垃圾的地方,这里是军营中相对最脏的地方,也不少有伙房寻思着路途短长,选择在倒泔水的地方解决人的三急。 一个穿着伙夫衣裳的壮汉朝四周顾盼几下,哼着歌解开裤衣带,把积蓄了不少的小便排出。然而他永远不会想到,他就连小便也不能安心小便,被人忽然从身后拍肩,他反射性地向左后方扭头探视,正在嘘嘘的放松感立马消尽,他紧张得一泡尿没有撒完就止住,说时迟那时快,他往左后方探视时候,并没有站着人。于是他立马想向反方向探寻到底是谁这样捉弄他,脖颈间一道蛮力,正中他的要害之处,身为伙夫,没有武功反抗,失去神智,倒了下去。 秦无衣飞快地扒下他身上的伙夫外套,套在自己身上,把他的尸体运往一处隐蔽的小沟,用松软的黄沙把他尸体完全覆没,秦无衣阴险勾唇,谁也不会知道军营里换了一个伙夫。 伙夫们不用每日出勤操练,也不会与大凛国军队里的上层人物有过多的接触,加之在伙房做事的人,大多是空有一身蛮力而无什么头脑的憨愚壮汉,所以秦无衣选择潜伏在伙房。 从飞沙镇来到飞沙关,路途虽然不是很远,但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在路上的时间,很有可能让秦无衣错失一个好的良机,既然住在飞沙镇有这么大的风险,他还不如,潜入军队,离得近,就更好下手。不成功便成仁,秦无衣做好了必胜的决心。 上撰知道姜一闲忙着照顾闻人御,一定又错过了今日的晚餐。他叹了叹气,姜一闲照顾闻人御照顾到废寝忘食,也不知道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些。没办法,上撰承认自己太在乎她,因为太在乎她,所以,他输了。上撰向伙房讨了一只碗,给姜一闲装了一些饭菜。 饭菜都是凉的,但也比不吃要好。上撰不会厨艺,他只会酿酒。如果要热菜,还得麻烦别人。 不过……转念一想,为了姜一闲,他受了多少麻烦。麻烦一下别人,还是替别人积德呢! 上撰随手一拉,就拉到伙夫长二华的袖子。二华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到上撰手上拿了一只碗,碗里还有满满的饭菜,还以为是他盛了饭菜不吃,故意浪费给自己看。 二华刚要发怒,听得上撰柔声细语地道:“这位伙夫,我的弟弟生病了,昏迷到现在才醒,但是他不能吃凉菜凉饭,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饭菜热一下?好人一生平安!” 二华身为伙夫长,又是厨师长,他只负责做出好吃的菜,热菜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事他想想就懒得做。二华为了显示自己在伙房里的威严地位,他没有直接回答上撰,而是再拉了身边一个匆匆走过的伙夫,对那另一个伙夫喝道:“哎小子诶!站住!” 被发现了吗?秦无衣的心砰砰跳了几下,他垂着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眼中的慌张,他强压住自己心中的慌乱,迟迟没有做声,等着那人继续说话。 二华忙着对外人体现自己的堂堂威风,没有注意到秦无衣的神态。二华悠悠然道:“这位小哥要我替他热菜,笑话,我堂堂伙夫长,难道是用来热菜的吗?正巧你在,你来给他热菜。” 秦无衣低着头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拿走上撰手里的碗,转身来到大锅前。 上撰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个伙夫的耳后,为什么会有一块蝴蝶印记?!上撰再睁眼闭眼,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发现,无论他从什么角度看伙夫的耳后,那里,都有一块蝴蝶印记,跟他记忆中的蝴蝶印记一模一样,浅浅淡淡,却刚好能被他看清。 上撰心跳加速,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伙夫,并不是一个伙夫那么简单。因为,他活在世上这么多年,也知晓一些,寻常凡人都不知道的乱世晦事。 上撰走近秦无衣一些,看到他抄着不娴熟的炒菜手法,替自己热菜。甚至在翻炒饭菜的过程中,差点把锅铲砸在锅底上。秦无衣忍不住瞥了一眼上撰,看到他的眼神正紧紧盯着饭锅,一颗提起来的心才稍稍放下去。 上撰的预感很准,知道这个伙夫要偷偷看他,他才将将把眼神移到别处,预感就实现了。 秦无衣把饭菜盛回碗中,烫手的饭菜让他差点就把碗扔出去。秦无衣心头暗暗记住上撰的模样,这小子,敢把这样低贱的事情交给他做,要是放在大泱国,他有权力诛他九族! 两人心照不宣,却在交互饭碗的时候相视一笑,嗯,皮笑肉不笑。 上撰活了几百年,在世上见了许多人的出生到死亡。因为一代人一代人的更替,记得他的人到现在少之又少,他隐姓埋名了多少年,自己也记不清,只是他的记忆,丝毫不会因为时间的冲刷而变得浅淡。他是神仙的后裔,过去任何时候的事情,现在想来,还犹如在昨日。 上撰曾经不在大凛国生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活在大泱国的地段。时间过去了很久,那时候,世间还没有大泱国大凛国这两个浩然大国,上撰酿得一手好酒,他的父亲是上古斩神宝剑的创造者,上撰那时候还没有隐姓埋名的打算,他是多么优秀的一个神仙后人,自然而然地被请到大泱国里,当国君的助手,朝廷的辅丞。 正因为大泱国人信神,他们才会对上撰百般信任。既然人会信神,就会迷信其它更多的东西。比如,什么东西是天降祥瑞,什么东西又是万恶不祥。那时的大泱国人,把这些事情分得清清楚楚。是祥瑞,就要供奉起来,是不详,就要将其根除。 时光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大泱国。那时候,秦意还是正当壮年的俊朗国君,他迎娶了大泱国唯一的将军之女,拥她为后,以此保全他新晋不稳的地位,收回一部分军权。 他和皇后浮娣感情甚好,两人入洞房之后的一个月,宫中就传出浮娣怀孕的喜讯。 那时候秦意和浮娣对上撰都十分客气,包括他的臣子,对上撰都是礼让三分。起初知道浮娣怀孕的讯息,上撰也为大泱国感到开怀,这浩大的国家,至少不会皇帝无子嗣。 然而浮娣生产的那一天,天现异云,异云的范围,刚好笼罩在浮华宫上。浮华宫是浮娣入住的寝殿,是大泱国历代皇后入住的地方。上撰和几位皇帝亲信守在浮华宫外面,听候吩咐。 秦意吩咐上撰,酿了世间最浓烈的酒,用于给皇后接生时外用消毒。 大泱国第一个皇子微弱的哭泣声断断续续飘到殿外,霎时间,蝴蝶从窗户飞进,大片大片的蝴蝶四面八方向浮华宫涌来。更为奇异的是,皇后产下的这一男娃,耳后也有一道蝴蝶胎记。 当时所有人都诧异,除了浮娣,她已经昏睡过去,不知自己产下来的婴孩是个不详之婴。大泱国人信鬼神之说,秦意也不例外。他自然是知道蝴蝶胎记的孩子出生代表不详,满屋的蝴蝶飞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大泱国带来一次浩荡劫难。 但大泱国只有这一脉香火,这个消息被宫中封禁,当年在场的知情人士全都被下令处死。 上撰没有躲过秦意的魔爪,更多的,还是对秦意的失望。上撰是神仙后裔,他拥有的是不死之身,即使利刃贯穿了他的胸膛,他也只是,暂时地失去了呼吸,醒来之后,上撰离开大泱国,来到大凛国归隐大市,开始他隐姓埋名的生活。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今日被伙夫触碰,再回忆起来,上撰最多的,还是对大泱国君的失望。 世间难以有第二个和秦无衣一模一样的耳后蝴蝶胎记了。上撰敢断言,军中的那个伙夫,就是秦意目前唯一的儿子,秦无衣。 然而,秦无衣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凛国的军队中,还扮成伙夫的模样?合该是潜入进来的。 上撰觉得越来越多的疑点出现了,他会按捺不住,想把这些疑问都一件一件地查清。 手里的饭菜还没有凉,上撰寻到闻人御的军帐,见到苍白憔悴的姜一闲。两日不见,她好似清瘦了许多,上撰不由分说地把手中的饭菜塞到她的手里,命令她一般说道:“必须吃完。” 姜一闲靠近上撰一些,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上撰也凑近姜一闲,任由她闭上眼,在自己肩上放松精神。 “一会儿饭菜得凉了,你赶紧吃了吧,吃饱了才有精神力气照顾好闻人御。”上撰语气温柔,拍了拍姜一闲的脑瓜子。就像哥哥对待妹妹那样,宠溺的,真切的。 姜一闲睁开眼,往嘴中扒了几口饭,却觉得食之无味。 “你知道什么是心痛的感觉吗?”姜一闲忽然开口问道。 上撰想了想,自己活了好几百年,好像每天的心情都很宁和平静,心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觉呢?上撰摇了摇头,对她说:“不知道。” 姜一闲愣了愣,原来,还会有人不知道心痛的感觉?“那你懂得,什么是绝望吗?” 绝望的时候,心一定会痛的吧。上撰的身边好像没有任何亲眷,他难道经历了什么大灾大难的童年少时,失去亲人,失去家庭,这样的事情,不会让人感到绝望和心痛吗? 上撰仍是摇了摇头。姜一闲知道上撰不会骗自己,既然如此,他大抵,是真的没有体验过吧。 “我心痛的次数不多,却都是因为男人。”姜一闲又埋头扒了几口饭,没有继续说下去。心头浮现了两个男人的面貌,一个是姜超,一个是闻人御。姜超抛弃她离家云游,让她心痛了一次。闻人御让她心痛的次数可不止一次,这个家伙,亏欠她好多感情呢! 上撰静静看着姜一闲把碗里的饭吃得差不多,还剩下小半碗,她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上撰轻笑,知道姜一闲没什么胃口,也没逼她把余下剩饭都吃干净。只要不饿着,一切都好。 他带着碗离开,姜一闲抹抹嘴,转身走回将帐里。第一件事,就是奔到闻人御身边,探探他还有没有鼻息。 身体温热,呼吸正常。姜一闲放下心,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容出神。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和昨日一模一样的笛声,床上的闻人御因为这笛声,立马呈现难受的模样。她轻唤闻人御的名字,也许他在这个时候,会醒过来呢? 沈焕从帐外走进来,也许是因为她听到姜一闲叫唤闻人御。她皱着眉,疑惑道:“陛下醒了?” 姜一闲摇摇头,看到沈焕,就像见了救星一样。“沈大夫,我叫不醒闻人御。这道笛声昨晚也响起过,一响,闻人御的身体就会有变化,是意识清醒了吗?唉,不知是怎么回事。刚巧你来了,你替我照看一下闻人御,我倒要去寻一寻,到底是什么人,吹出这么难听的笛子!” 沈焕知道闻人御听闻笛声就出现不适症状的毛病,闻人御曾经告诉过她。沈焕不是什么毒医,也并非神医,对于闻人御描述的症状,沈焕只能初步确定他中了毒。 是什么毒,她不知道。怎么解毒,她也不知道。 闻人御倒是向她说过,他捱一捱就没事了。所以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沈焕是见过姜一闲发病的人,比对起姜一闲的毒病,闻人御中的毒,根本是微不足道。 姜一闲循着笛声,摸到军营的侧边方向。这边已经很临近军营的外围了,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一步一走,路上没有什么人,她仿佛在慢慢走向未知的黑洞里…… 秦无衣犀利如鹰的眼神在暗夜里紧紧盯着姜一闲越来越近的身影,今夜的他,不是伙夫,也不是秦无衣,他有另外一个更加神秘的身份,四隐阁主。 他脸上蒙着布,仅仅露出一双深邃寒芒的眼。姜一闲没好气地在他面前停下,跺了跺脚,“你是何人?在军营里吹笛子?蒙着面吹笛子就算了,你还吹得很难听诶你知不知道!” 难听得闻人御在昏迷中都被你折磨。闻人御和你无冤无仇的,干嘛老要吹笛子折磨他?! 姜一闲对这个男子没有什么惧怕,他既然是在军营中吹笛子,说明他就是军营里的人。 秦无衣早就想要引出姜一闲,借以她的力量,除掉闻人御。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他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姜一闲的样貌了,跟以前一样清秀的眉眼,只是她消瘦了许多。 消瘦不能成为他怜悯姜一闲和闻人御的借口。她在秦无衣和闻人御之间没有选择自己,这就是她做出的最傻的抉择。 “好,我不吹笛子。”秦无衣放下短笛,似是无意说道:“我吹得真有那么难听?引得你都来寻我……” 姜一闲煞有介事地道:“是的,十分的难听。简直能把死人给吹活了。”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章 骨血相融 秦无衣失笑,他无时无刻不在隐藏着自己的真实声音。(.)“你来看看这支短笛。”秦无衣走近姜一闲一步,把短笛竖起,用鼓励一样的眼神,希求姜一闲来察看他的笛子。 姜一闲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此人。你说他正常吧,他现在蒙着面,姜一闲不知道他蒙面之下藏着怎样的内心,不敢轻易靠近。要说他不正常吧,他又出现在军营里。她知道军营把守很严,连一个女人都不可能轻易放进来,更何况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不如你自己来看看,我这笛子上,就两个指孔。”看出了姜一闲的局促不安,秦无衣解释了一句:“只有两个指孔,我最多只能吹出三个音,笛声自然不会太好听了。” 闻言,她朝秦无衣手指间探寻地瞅了瞅,待她看清,方才知道,这短笛不比寻常笛子,怪异的很。她正了眉眼,严肃道:“我不管是你的问题还是笛子的问题,麻烦你以后,想吹笛子了,去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这样,既没有人来打扰你,你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蒙面之下的秦无衣勾起嘴角,还有什么事能够让姜一闲亲自跑来寻他,叫他不要吹笛子?无非是她心中的那个人,听不得秦无衣的笛声,她为了他,才来寻他。 姜一闲十分愤恨,眼前这个男人,一句话也不说,双眼无欲地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最终,姜一闲气得咬着唇跺脚而走。她觉得那个蒙面人简直是个疯子,还不听她的劝说。他装起傻来,姜一闲也没有办法,干脆不与他多耗时间,回到军帐照顾闻人御。 大凛国军营里一下子撤走了大泱国潜伏在里头的间谍,这于陈远威以及其他几位将军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敌方在我方没有间谍,就意味着他们不会第一时间知道军中大事小事的动向,此外,大凛国在大泱国放置的间谍还安然潜在大泱国军中,这几天,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宁儒杭和谢无锋的状态。 得知他们仍然在紧张地准备军备,陈远威知道,宁儒杭怕是还想用他最后的十万兵马与大凛国相搏,此前他们被大凛国狠狠挫了士气,这一次,宁儒杭不知会用什么阴损的招数呢? 要说宁儒杭会与大凛国正面交锋,陈远威自己都不太相信。宁儒杭会是那样的正人君子? 现下闻人御昏迷不醒,宁儒杭合该还尚且不知道这件事。军中没有他的探子,无论什么消息,散播出去到达大泱国,还需要一段时间。碰上闻人御昏迷的时候,这对于宁儒杭来说,是最佳的攻击机会,但是他没有。两军目前皆是稍作休整的状态,战争没有箭在弦上。 沐月城里,小橘子和程小虎开垦的花园,原本干枯的花枝,长了一些新叶。小橘子十分开心,在花园上上下下地蹦跶,反而是程小虎看上去安静文雅。 小橘子蹦跶没多久,从不远处闪身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他怀着不老实的笑意,慢慢走过来,似是无意,声音拖得长长地道:“哎呀……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小橘子被李管家这话一惊,扭过头去颇为不满地回话道:“冬天过去了,就是春天。” 没想到,李管家当即开心地打了个响指,奔到小橘子身边,对她笑米米:“小橘子真是有思想有文化的姑娘家啊!看到你刚刚发芽的花枝,我觉得,整个花园都春意盎然。” 小橘子撇了撇嘴,一脸不屑:“是你的心里春意盎然吧。说吧,李管家,你想咋样啊?” “我的心,其实没有特别的春意盎然。我只是在担心啊,你看你的花枝,刚刚种下去没多久,发了芽,可是冬天快要来了,这些绿叶,活不了多久就会被冻坏吧?那个,黎花妹子她与花花草草打了多年的交道,必然知道,怎样才能让花草在寒冷的冬天也不会死去,所以……” 李管家一句话还没说完,被小橘子不耐烦地打断:“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把黎花姐请到府上来,好问一问她怎么在冬天养花枝。也让李管家您啊,问问她怎么养花啊,啊。” 李管家十分满意小橘子的言语,觉得小橘子聪明善慧,是他的得力助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程小虎嘴中叼了一根草,看到李管家那副模样,他噗哧一声,把嘴中的野草都喷出来了。 李大厨做好了饭菜,在花园中找到了这三个主儿,粗着声音道:“找你们仨人好久了,没想到都凑在花园里谈天说地呢!今天风大,你们再不去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小橘子挑了挑眉:“李管家,请允许我先吃饱肚子,再去找黎花姐来府中哦。” 李管家迅速地点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们都去吃饭吧!”现如今小橘子就是他和秋菱见面的媒介啊!他求小橘子做事,感谢都来不及呢,怎么胆敢不让她吃饱饭? 程小虎默不作声。不知道一闲姐在军营中过得怎么样。她从小在姜府长大,虽说不是娇生惯养的主儿,但总归比军营的生活水平要高一些的,也不知道她在军营中是否生活得习惯啊。 军营里,姜一闲无故打了个喷嚏。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骂她?好端端的,就打了喷嚏。 闻人御的伤口到今天依旧没有愈合,不知是不是箭上的毒中有什么成分,让他的伤口无法愈合,每时每刻都在向外界缓缓地渗着黑血,这也在透露一个讯息,只要闻人御伤口渗出的血一天不恢复正常的鲜红色,就说明沈焕给闻人御的医治,一天没有起到效果。 沈焕端着药走进军帐,姜一闲立马起身,从她手里接过药碗。这药怕是刚刚煎好,手碰上碗壁,还有些烫手。她知道药都要趁热喝才好,吹了吹,就往嘴里倒药,含住一些在口中。 闻人御啊闻人御,你要是心疼我姜一闲每日不辞辛苦地照顾你,就早些醒过来吧…… 沈焕看着闻人御触目惊心的伤口,摇头叹气:“陛下完全是在靠意念残存一丝呼吸。” 姜一闲鼻头一热,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眼眶湿润。沈焕说得对,闻人御确实是个控制力极强的男人,能在中毒之后控制自己的生命呼吸,也是可想而知。只是,放在此时,“夸”他控制力强,会不会太过讽刺?或者说,姜一闲宁可他不要有那么强的意念力,只想他平平安安。 这天晚上,姜一闲用过晚膳,就呆在闻人御的将帐中照顾他。陈远威到现在依然不知道姜一闲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一个吃苦耐劳的闻人御仰慕者,她愿意照顾闻人御,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她终日悉心照料闻人御,这些,都有陈远威的手下看在眼里,并且禀报给他。 这小子,竟然这么真诚地照料闻人御。她的名字陈远威记下了,姜一闲。此人忠心耿耿,不辞辛劳,品德优良。日后若有机会,极大可能会受到陈远威的重用。 姜一闲这天晚上神经兮兮的,总是在脑海里回忆昨日那颇为难听的笛声,她想了好半晌,然而笛声没有出现,姜一闲便觉得,昨晚那人被她的威力所折服,不敢再在军营里吹笛子撒野。 她一颗心稍微安定下来,就在这时,外头飘来一道如同鬼魅一般的笛声,如泣如诉,却难听得很。与此同时,闻人御被笛声干扰,昏迷中的他,身体出现异常现象。 “这笛声又响了。”门口是沈焕哀叹一样无奈的声音。 姜一闲暗自捏紧拳头,愤恨地道:“这人,分明是冲着闻人御来的!为何我们听闻那笛声,只是觉得难听,其他的症状不会有,只有闻人御反应极大,笛声响起,就是他痛苦的开端。” 沈焕好似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她没有反驳姜一闲的话,也没有感到惊讶。 床上的闻人御嘴唇苍白,整个人都是惨白的颜色,他本来拥有小麦色健康的肤色,因为身中箭毒,此时,若单看他手臂的颜色,还以为,是谁家姑娘的白希皮肤。 姜一闲却心疼得紧,他的伤口没日没夜地渗血,他又不是神仙,能有多少血可以消耗? 那堪比拇指粗细的伤口,贯穿了他大半个身体。如果换成姜一闲,她会不会,仅仅因为很痛,就没了性命?闻人御被毒所伤,失去许多精血,他撑到了现在。 姜一闲气不过,掀开帐帘就往笛声的源头寻去。这个蒙面人,真是不识好歹!她并非没有警告过他不要吹笛子,他不听,依旧我行我素,姜一闲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秦无衣听到身后的脚步,手不自觉地把笛子从嘴边放下,笛声骤然停止,相比之下,夜里的蛐蛐声明了起来,夜很安静。 这是军营最边缘的一处地方,和他昨日吹笛子的地方不一样。姜一闲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把秦无衣的笛子夺了下来,秦无衣当时有些懵然,他竟然,让一个女子轻易地近了身? 他一慌,大抵,还是他爱她,所以没有对她设立戒备心,这才让她近了身,将短笛抢走了? 废了她的双手,还是废了她的神智…… 秦无衣强忍着自己掌间的某种冲动,他在这一刹那,对姜一闲生了杀心。她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从他手中抢走东西的人。有了这第一次,秦无衣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姜一闲却对他嫣然一笑:“你看,你的笛子,在我手里了。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你要是答应我以后都不吹笛子了呢,我就把它还给你。你要是不答应呢,我就把它带走了。” 秦无衣闷了闷,冷声道:“若是我不仅要拿回笛子,还要每天吹奏呢?” 闻言,姜一闲快速收好笛子,立马架势作出要与他打斗的模样,一双水眸警惕地瞪着他,眼皮不眨,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动作。 蒙面人没有要揍她的意思,他反而是放温柔了声音,“你可知道,我是谁?” 姜一闲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在世上天不怕地不怕,“你是谁,与我又有何干?” “有没有干系我不知道,但你应该听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隐阁。”秦无衣冷笑。 四隐阁?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姜一闲自然略有耳闻。第一次听闻这个四隐阁,还是她刚刚顶替父兄在朝中任职姜御医,听杨彦和李康谈话得知的。杨彦和李康都对这个地方感到神秘,姜一闲也能从他们的对话里感觉出来,四隐阁,是个不好惹的地方。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姜一闲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确实觉得四隐阁和自己的生活无关,现在,她最关心的,只有闻人御。除了闻人御,没什么事能牵动她的心神。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四隐阁的阁主,你可会信?”秦无衣眼神轻蔑,注视着姜一闲。 姜一闲那一瞬间大声笑出来,觉得这个蒙面人简直是来逗笑自己的。“哈哈哈,你是四隐阁阁主?你怎么不说,这天下都是你家开的呢?!依我所知,四隐阁是独立于大凛国和大泱国两个势力之外的一道势力,它不偏向大泱国,也不偏向大凛国,是第三方国家。你这一支笛子一吹,我便知道,你是冲着闻人指挥使来的。你也别装了,说吧,你是大泱国的什么人呐?” 秦无衣心中一怔,没想到,姜一闲这女人,还有一些洞察力和自己的想法。 “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也没有多余的解释的必要。你已经看出来我的笛子对闻人御有很大的干扰,自然也知道我的厉害。我能用笛声牵动他,就有办法治好他。无谓你信不信,事实就摆在这里。”秦无衣双手缠在胸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倒要看看,姜一闲的耐力有几分。她不相信秦无衣,不相信四隐阁,这都无可厚非,但她,一定会被闻人御所牵制。 姜一闲的眼神动了动,她抬眼直视蒙面人的双眼,努力地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欺骗的痕迹。 “可你的笛声,分明是不利于闻人御的。为何你害了他,现如今,反而要救他来了?” 秦无衣扑哧一笑,露出了本来的声音,好在他反应过来,立马隐藏了自己的真声,一本正经地道:“若我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与世俗作对的怪人,你会信吗?” 信不信呢?姜一闲自己也懵了。“你并非军营中的人吧?” 不出所料,蒙面人点了点头。姜一闲更加不解了,到底是谁,能够有随意出入军营的能力,他吹响笛子,难听至极,也没有别人来劝解,除了姜一闲,没有人来寻找过笛声的源头吗?他说他是四隐阁主,姜一闲到底该不该信呢?会不会被他耍得团团转啊…… “四隐阁知天下事。我知道,你身上有怪病。每当月满之夜发作,月满后的黎明消停。” 姜一闲的身体颤了颤,她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睛,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的事情,可远远不止这些呢。你别忘了,我是四隐阁主。”秦无衣嘲弄一样笑着,看到姜一闲的表情从平淡变为惊异,他自己都觉得她的表情太丰富,简直精彩。 “我还知道,闻人御的箭毒该如何化解。天色不早了,无论你听不听,我先讲予你吧。你可知道自己和常人的不同之处?对,月满之夜的你,就像怪物一样。去看看闻人御吧,他中的毒,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毒,天下万物,唯有你的血液可以化解他体内的毒性。”说完,他仿佛化作一阵风,消失在天地一色的黑夜里。姜一闲回过神来,仿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她藏在腰间的短笛还在,这是证明蒙面人今晚和她相见过的证据。 她的血,可以拯救闻人御?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的血?难道,冥冥之中上天注定? 还是说,有人知道她和闻人御的关系,也清楚她体内怪病存在的真实原因,便以此作为算计的媒介,算好了把他们两人带入陷阱之中?姜一闲整颗心都要崩溃了,她的心情随着自己的想法不断变化,倏而飞到云端,倏而掉落在地域,冰火煎熬,难受得她要死掉。 姜一闲找到沈焕,和她讲述了今晚自己的见闻。 沈焕抚了抚眉心,听起来,这件事的疑点重重。沈焕自己是汀花楼的人,对于四隐阁,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江湖上的所有秘密,几乎一半掌握在四隐阁手里,另一半在汀花楼掌中。要不是四隐阁的存在,汀花楼的势力,早就膨胀到天边去了呀。 沈焕疑惑,“你此前和四隐阁主认识吗?据我所知,四隐阁不为钱财卖命,只为一些提供有利可靠消息的人做事。你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也没有给他们提供过一些江湖秘密,四隐阁的人,为什么会告诉你如何救治陛下?况且,还是四隐阁阁主……” 闻人御伤势严重,已经不是军营中的秘密了。杨栾许多天没有去见闻人御,介怀于两人的性别,况且她还是武婕妤,这一层身份让杨栾见闻人御的时候都会感到害羞。他中箭昏迷的消息传到杨栾耳中时,杨栾更多的是担忧他,却没有前往将帐去探望闻人御的胆子。 沈焕在军营中认识的人不多,姜一闲也是。姜一闲留在将帐中,沈焕回到自己的帐子,她的心也焦急,找不到人商量计策,只能去寻找杨栾。 杨栾鼓起勇气,来到将帐。三个女人,坐在一起商议如何救治闻人御。 杨栾是在沙场打拼多年的女人,在决定大事的方面,她比另外两个都有气势多了。杨栾坚决道:“现在陛下的身份是闻人指挥使,是整个大凛国军队的带头者。他来到边疆,代表他的任务就是带领军队,斩杀大泱国敌人。现在他陷入昏迷,是生是死前途未卜,昏迷不醒的指挥使,不能为军营作出贡献,他将不能继续带领大家获得战争的胜利,他和无名一辈有什么区别。与其这样,还不如,放手一搏。既然我们都不知道那四隐阁主说的话是真是假,不如大胆做一次,万一,陛下真的醒来了呢?” 姜一闲闷闷不乐,“万一,他永远醒不过来呢?” “救与不救都在你,现在只看他的造化了。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醒过来。”杨栾叹了口气。 姜一闲承认,自己的心是动容的。世间有句话,死马当活马医。姜一闲知道自己和常人的不同之处,她也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的身体、血液,和一般人不同。难道她的血液,真是解毒的良方? 用刀割破自己静脉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内心舒畅,不觉得疼。腥红的血液从她的手臂源源不断地向外渗出,对准了闻人御的右心口。看着自己的血液落进他的伤口里,被他的身体吸收,姜一闲的心好似有一股暖流经过。这就是血肉相连吗?她和他,注定会骨血相融。 夜深人静,姜一闲体力不支,脑袋一耷拉,终于倒在闻人御的肚皮上。 手臂上的伤口自己在慢慢凝结愈合,不再流血。合该是她终日为闻人御操劳,废寝忘食,精神透支,加上血液的流走,几种原因合在一起,才会晕倒吧。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一章 脱险 姜一闲是茧颜之女,自打她来到世上,从第一缕呼吸开始,茧颜就在以姜一闲为受体,把他浸泡在一种名为“雪见”的寒毒液里,把她变为不成形的毒人。[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雪见毒在她的体内藏了那么多年,姜一闲体内流着的血液,虽则算不上绝世的毒药,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毒。 闻人御身中他亲手制成的毒,到现在还没有归西,秦无衣等不了了,他决定送他一程。 借闻人御所爱之人的手除掉闻人御,算是秦无衣坐收渔翁之利,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秦无衣在大凛*营里养了一只乌鸦,他用这只乌鸦和外界联系,还算不那么明显。 受四隐阁主的命令,隐书从四隐阁里离开,前往书信上说明的地点云浮仙山,拜见一位高人。 云浮仙山是传说中有仙人居住的地方,这里隐藏着许多世外高人,他们终日不为谁卖命,与山水为伴,过着自给自足,不与外界人打交道的平淡生活。隐书要找的高人就居住在云浮仙山,阁主在信上说,他与云浮仙山上的这位高人有过生死之交,这位高人叫做浮砌。隐书心头莫名地奇怪,这世间,以浮为姓的人不多,他只知道大泱国皇后名为浮娣。 既然阁主与浮砌是生死之交,那么阁主所托之事,浮砌一定会接受的吧。只是信上并没有说出阁主到底想要浮砌做些什么,隐书不解,莫非,阁主要托付给浮砌的事,早就商量好了? 是的。秦无衣早就知道两国会有这么一天,他给自己留了退路,浮砌就是他的退路。 浮砌接见了隐书。隐书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眉宇间带着一丝干练。浮砌不等隐书做自我介绍,一边倒茶一边先开了口:“你是无衣派来的人?” 隐书不知道浮砌口中的“无衣”是谁,他愣了愣,吐出一个音节:“啊?” 浮砌挑眉,用无所谓的表情,换了一种称谓:“你是四隐阁阁主派来的人?” 隐书听到“四隐阁阁主”才知浮砌口中的人是谁。他确实是阁主派来寻找浮砌的人,他点头。 “好。我今日稍作准备就启程去木役关。”浮砌面无表情,毫不理会隐书一脸茫然。 阁主没有说让他来告诉浮砌要做什么,反而是浮砌知道的事情比隐书多。隐书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用,就像一个送信的差使,跟他四隐阁四大执令使之一的身份太不符合了。 隐书闷闷不乐地回到四隐阁内,修书一封以乌鸦为媒介,送递回秦无衣的住处。 姜一闲从闻人御身上醒过来,是因为感受到闻人御全身的颤抖,她一个激灵就被吓醒,睁眼看到她这一辈子都不愿意承认的现实。闻人御在床榻之上挣扎颤抖着,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粗大如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鼻下、脖颈间渗出,好似每一次呼吸都是对他的巨大的折磨。闻人御的面庞苍白,一双手指紧紧握拳,他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色,时而反应稍微消沉,时而重重地吐纳。姜一闲脑子里顿时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你要等我。”姜一闲没有哭,她的眼里是浓重的血丝,她伸手摸上他的身体,感受到他异常滚烫的体温,她来不及多想,撒腿就往沈焕所在的军帐跑去。 姜一闲迅速把闻人御的症状描述了一遍,沈焕瞪大了眼,拿起药箱随着姜一闲一起跑到帅帐。 沈焕伸手放在闻人御的脉搏上,细细感知,她闭着眼,皱着眉头,缓缓道:“这脉象太乱了,好似有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纠缠搏斗……” 那一瞬间,焦虑,悔恨,担忧,还有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齐齐涌上姜一闲的心头,早知道闻人御现在会受这样的痛苦,她是万万不可能听信那个破阁主之话,把骨血流进他体内的! “但是,陛下的脉象,跟你的脉象,又有几分相似……”沈焕放下把脉的手,转身打开药箱。 “跟我的脉象有些相似?你,知道我的脉象?”姜一闲不由得惊讶几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只知道沈焕替她诊过受伤的脚踝,不过那都是一些皮外伤,在她印象里,沈焕根本没有替她把过脉。 沈焕点了点头,以为姜一闲所惊讶的“脉象”来源于她怪病发作时候的怪异脉象。沈焕云淡风轻地道:“我说的确实是你怪病发作时候的脉象,非常紊乱,和现在陛下的脉象相似。” 姜一闲低头,半晌,吐出几个字:“闻人御,他会死吗……会因为我的血,死去,吗……” 沈焕忙活的背影顿了一下,她的心也是虚的。闻人御身中邪毒,本来抵抗力退化,又经了这道折腾。且不说姜一闲的血液和他能否相融,她的血,确确实实在他身上起了作用。 沈焕却不说话。闻人御的喉间传出一声闷哼,夹杂了太多的痛苦。姜一闲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无助,什么让她,想自己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她恨不得是自己替闻人御承受那些痛苦,她没什么能耐,却很能吃苦的,奈何,她帮不了闻人御。 闻人御的体温由异常滚烫渐渐降温下去,这倒是个好兆头。沈焕没有给他用任何的药,她的观点是,静观其变。她没有掐指一算知晓未来的能力,也不知道闻人御现在的样子该如何化解,只能走一步等一步,等到看到他身体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再做其它打算。 “陛下的体温降下去了,虽然他难受的症状尚未化解,能自己降温,说明他体内有某种有益的力量在帮助他恢复正常,或许,再过一些时间,陛下就会醒过来。” 沈焕的一席话给了姜一闲巨大的勇气,她揉了揉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悉心照料他。 纵然前路有几多艰难,我姜一闲,也会陪你到最后的。这辈子我没给你做过什么事情,要是你从鬼门关回来了,我一定把后半生都交付予你,忠心耿耿当你的臣子。若是你没能从鬼门关回来,那我也算替你做了一件事了――死在你的后面,替你承担所有的痛苦。 整个晚上,闻人御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有一丝残存的意识,纵然有这丝意识,也只能支撑他求生的*,他需要不断的呼吸,才能不被黑白无常索了性命。然而,他醒不过来。 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念叨的声音,这声音他太过熟悉,她温柔地道:“快醒醒吧,想想姜一闲,她在世上多舍不得你啊,你要是醒不过来,她孤单一辈子,你可会开心?就算你觉得姜一闲不足以成为你醒过来的理由,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自己的手被她缓缓地握住,她仿佛害怕弄疼他,若有若无地用着力量与他十指相扣。 不过,她说的孩子……莫非,是钟落落肚子里那个?朕的老天爷啊,那孩子,又不是他的…… 闻人御心头一紧,连带着整个身体都骤然抽动一下。这一抽动,牵动了他的伤口,又撕裂了一些,伤口边立即渗出黏黏的血液,姜一闲没有看错,这血液,比先前的血液,鲜红许多! 她替他轻轻沾着血,声音忽然颤抖起来,“闻人御,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她问朕什么时候能醒来!朕很气愤,朕的自控能力向来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她竟然问自己什么时候能醒来!信不信朕给你演绎一场,说醒来就醒来的喜剧啊? 秦无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闻到的事情,这是什么节奏?闻人御忽然清醒过来了?! 闻人指挥使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到军营中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传入了秦无衣的耳朵里。二华粗着个大嗓门吩咐伙房今日多加一份菜,伙房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乐开了花,闻人御醒来意味着他们赢得战争更有希望,也能够早一些班师回朝,见一见自己的亲朋好友。所有人沉浸在开心的氛围之中,没有人注意到秦无衣一张冰冷的脸。 秦无衣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拳头打在满是砂石的地面,有尖锐的砂石刺破了他的皮肉,嵌入他的肉里。秦无衣双眼放着寒芒,他万万没有想到,闻人御还能活过来。他此前任由姜一闲把自己的短笛抢了去没有拿回来,也只是抱着希望,闻人御会在融合姜一闲毒血之后死去。现如今,他却没有死。这就意味着,秦无衣不仅救了闻人御,还把唯一能够牵制他的短笛白白让人拿走。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是他太过冲动,导致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激动的人莫过于姜一闲了,然而,在闻人御醒过来之后,姜一闲默默地离开将帐,好似闻人御昏迷的整段时期,她都不曾来过将帐照顾他一样。姜一闲来军营不求什么,她只想他能够好好地活着。如果他要上阵杀敌,那么姜一闲一定冲到他的前方替他抵御一些外敌;如果他生病了,姜一闲也一定会不辞辛劳地照顾好他。她的目的很简单,不为别的,他平安就好。 闻人御醒来后很虚弱,睁眼看到的,却是沈焕。他朝四周望了望,这里确实是他居住的帅帐。整个帅帐里除了沈焕并无其他人,他一时间有些懵然,难道自己做了一个有姜一闲的梦? 沈焕高兴得结巴了,她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结巴的自己真是令她十分难看。她缓缓神,接着正常道:“陛下,您醒过来了,真是天大的好事。我给你倒杯水喝……” 闻人御撑着床榻就要坐起来,这一下又扯动他的伤口,他“嘶”了一声,下意识地往痛处探看。拇指般大小的血洞渗出了血,往里面,似乎还能看到自己向外翻出来的血肉。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似乎中过一支暗箭。人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纵然他有惊名举世的惊夜白,也招架不住一支暗箭。但他挡了这箭,还顽强地活下来,他果真是英雄救美。那暗箭朝着姜一闲而去,如果不是他替她挡了一箭,或许姜一闲的命就没了。 那想想还真是痛苦啊,闻人御将将有能力好好保护她,然而,他还没让她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呢,她要是一命呜呼,那他把一腔温柔都奉献给谁啊……她不能死。 姜一闲脚步沉沉地回到自己的帐篷,掀开帐帘,里面却没有一个人影。姜一闲一怔,上撰不在?!现在并非出操训练的时刻,他不呆在帐篷里,又是去做什么了呢? 不管那么多,闻人御现在醒过来,说明他和阎罗爷的搏斗结束,帅帐里会有人日夜不断照顾他,她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了。姜一闲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今天,就让她补个觉吧。 上撰这些日子,都在暗中跟踪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秦无衣。 这件事,天知地知上撰自知。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外人知道他在跟踪谁。秦无衣虽则眼力好,耳力也好,碰到上撰这个神仙后裔,他自然是斗不过的。上撰脚步可以沉,也可以轻盈如风。他要是屏息凝神起来,能够好几炷香时间脱离呼吸。这,凡人能拿他怎么样? 自从上撰在伙房见了秦无衣一次,上撰就对他十分上心。短短几天时间,上撰几乎把秦无衣的日常起居都摸了个一清二楚,他何时与外界沟通,以什么为媒介和外界联络,都明明白白。 秦无衣不知道,除了第一封他写给隐书的书信成功地传送到隐书手里,剩下的所有书信,都被人暗中拦截,他不仅不知道书信送不出去的事实,更不知道暗中作祟的人是谁。 上撰一封一封地欣赏过秦无衣游龙惊鸿的书法笔划,不愧是大泱国唯一的皇子,看来秦意在他幼时的功课上,下了许多功夫。这一手好字,世间人少有。 今日,秦无衣又放飞了那只乌鸦。乌鸦脚上绑着一封竹笺,笺中有上撰想要探寻的东西。 秦无衣今日向外界写的信,让上撰真正发现秦无衣的双重身份。他在书信中提到“四隐阁”,以命令的口吻吩咐了许多的事情。这让上撰觉得,秦无衣,很可能是四隐阁中任职某个重要职位的人。他能够吩咐执令使做事……若是上撰没有记错的话,凡间的执令使,只听凭顶头老大的吩咐。这么说来,秦无衣,就是四隐阁阁主了? 这真是一个惊天的消息,至少,惊动了上撰多年来平静的一颗心。上撰把乌鸦放回天空,让他飞到他要飞的地方去。他嘴角噙着冷笑,秦无衣用乌鸦为媒介和外界沟通,真是阴险得很。 乌鸦在世人眼中合该都是不祥之物,没有人会接纳乌鸦作为传信的通讯使。寻常人家看到乌鸦都是避之不及,更何况以打猎为生的猎人。秦无衣用乌鸦为媒通信,合该是算好了世人的这一点通病,真正断绝了乌鸦被人从空中射下的可能。何况秦无衣潜入大凛*队,扮演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伙夫,谁会知道乌鸦是从他的手中飞走,谁会知道他用乌鸦为媒介在做什么呢?秦无衣万万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上撰把秦无衣的所有信件都好好地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终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信件再见天日。秦意曾经杀了他那么多同僚,他甚至也杀了他,欠下他的债,上撰要让他的儿子来偿还。 天上飘起了小雪,寒风钻进衣服里,还是有些冷。上撰回到帐篷的时候,看到床上多了个银甲铁盔的身影,歪歪扭扭地躺在榻上,呼吸均匀,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小小鼾声。 这么多天,她都不分日夜地照顾闻人御,合该是太累了。上撰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轻轻地走过去,替她掖好被子。她的前世,合该是欠了闻人御太多,今生今世,要来还债。 今晚,状态都被扭转了。此前是闻人御闭着眼昏迷不醒,姜一闲强挺着困意照顾他。今日是姜一闲睡得昏天黑地,然而伤痛在身的闻人御,却失眠了。 他的身体吸收了姜一闲的血液之后,伤口的愈合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沈焕身为闻人御的御用军医,她深有体会。昨日还是小拇指那样粗细的伤口,今日看起来,伤痕又小了几分。 “看来,姜姑娘的血液,还真是神奇……”沈焕忍不住轻声喃喃道。 这句话没有逃过闻人御的耳朵,他提高声音“嗯”了一声,包含着他的疑惑和威严。“沈焕,你方才说什么?” 沈焕惊了惊,不知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闻人御。她支支吾吾几声,没说出个三六九来。 “嗯?”闻人御再次用反问的口气从喉间发出一哼。 沈焕便不敢再隐瞒些什么,低着头郑重道:“是这样的,陛下,您昏迷的时候,是姜姑娘用她体内的血液,和您的血液相融,才把您从阎王爷那儿接回来。” 闻人御眼神一动,心底已经是翻天覆地,“姜一闲,用她的血救了我?”他硬是坐直了身子,任由伤口撕扯疼痛,他都不曾皱眉一下。“她把自己的血给了我,那她呢?她在哪里?” 沈焕觉得闻人御的反应着实有些大,看得出来,这位皇帝是真心实意地心疼姜姑娘。她低着头微微一笑,不让闻人御看出来她内心的愉快,“陛下不用担心啦。姜姑娘啊,她现在很好。能把您救回来,我想,这就是姜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 闻人御一颗提起来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去。若是姜一闲把自己的血都给了他,那她要拿什么续命?“沈焕,朕现在,想见姜一闲。”他的眉宇间,似乎有一丝小孩子的胡闹气。 “陛下,姜姑娘现在大抵在睡觉呢。她没日没夜照顾您那么多天,你得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恢复精力体力。”沈焕整理着药箱,背在身上,“沈焕给您煎药去。” 沈焕离开帅帐,留下闻人御一人在帐中,他的身体在烛光下映出一个影子,形单影只。 闻人御的眼神慢慢沉落下来,落定在自己的右胸口上。那里有个令人惊悚的血窟,他的身上没有别处的伤痕了,想必,这个血窟窿,就是姜一闲和他骨血相融的地方吧。 她还真是不要命。她就没想过,把自己的血给了他太多,她会死掉? 哼,要不是他生命力顽强,也许他就去见天上的神仙去了。还好他活着,要是他在阴间看到姜一闲和别的男人十里红妆入洞房,他肯定能气得从地底下诈尸。她的未来,只能是他一个人的。闻人御可是一国之君,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得起。就连自己,他也可以给她。 闻人御在心里咒骂这个女人很蠢。长得一般般就算了,连脑袋瓜也不好使。想着想着,他莫名笑了出来。笑容很温暖,帐中无人,没有人有幸一睹这样令寒玉都能发光的笑意。 姜一闲这天晚上做了个很美的梦,她的梦境里春日暖阳,和屋外现实中寒冷冰雪格格不入。 梦里有洋洋洒洒开满了一树的桃花,风一吹,就漫天落了一地。她站在桃花树中和人嬉闹,一不小心回个头,看到身后不远的闻人御,眼神里映着整个暖春,定定地凝视着她。 -本章完结-(.92txt就爱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尽心尽力 宁儒杭犹如被削了神采的公鸡,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总有那么好几个时刻在走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仿佛从云端掉落在凡尘,扑了一鼻子灰,再也抬不起头来。他终日做的最多的事还是带兵操练,剩下的十万兵马,几乎是他一人每天坚守在职,亲自带领他们训练。 秦谦玉这几天倒是过得舒坦,宁儒杭没有让她侍寝,两人都是分开帐篷睡觉休息。想来也是,他能有条命留着就很是优待了,哪里还敢命令一国公主替他服侍上服侍下的? 今日和往日一样,是一个平淡的早晨。宁儒杭用过膳后就前往训练场亲自监守士兵操练,谢无锋也在场,对一些将士不到位的动作稍加指点,士兵们呼着喊着,给自己加油助威。 秦谦玉悠闲地来到训练场边,阿景替她支了个椅子让秦谦玉坐着,秦谦玉在阿景耳边吩咐了些什么,阿景便转身回军营中急急忙忙地找着秦谦玉需要的东西。她回到秦谦玉身边,摊开手,是满手心的花生,现在秋天来了,正是花生新鲜的时候。秦谦玉好不自得地剥着花生吃。 “报――”一声焦急的呼喝声划破空气,接着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到宁儒杭身边单膝下跪,“启禀宁大将军,营地门口有个道士,自称太子殿下派遣来的门客,指明了要见大将军。” 谢无锋朝着宁儒杭这边望了一眼,看他满面疑色,吸引去不少士兵的注意力。这可不行,宁儒杭有事,不能代表这些士兵可以心不在焉地练习,他举手示意,高声大喊一句:“探马式!” 探马式是军中三十六招式的其中一招,也是颇为有难度的一招式。他喊出这一式的名字,立马拉回大家的注意力,做完探马式,下一招就是骑逐式,士兵们整齐划一地训练着。 宁儒杭下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兵,郑重道:“带他到将帐去,本帅在那里等他。” “是!”前来禀报的小兵领命而去,一路小跑着离开训练场。 小兵来到营地口,那个道士打扮的人正闭目养神优哉游哉。小兵只觉得,这人长得仙风道骨,分明就是个世外高人的模样。他正要开口说话,看到这个道士猛然睁眼,从他眼中迸射出来犀绝冰寒的光,那一瞬间,他心中的仙风道骨变成地府狱鬼,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个,道长,麻烦您跟我一起进军营吧……将军会在将帐等候您。”他态度恭敬道。 道长捋捋下巴上的细碎胡茬,瞥了一眼身前仅有一道可供单人通过的栅栏入口,表情略微不悦。“我此行并非一个人来,要和我一起进入军营的,还有它们。” 这道士好似变戏法一般,他话音刚落,从他身后传出“咕噜咕噜”的车轮轱辘声,这轱辘声十分沉重,光从声音就可以听出,轱辘轮子上负载了多重的东西――竟然是一辆战车! 战车庞大,上面堆满了金属制成的套子,有粗有细,仔细一看,这些金属套子的模样竟然和人的手脚、身体是一致的!一些套子是空的,一些套子上有人手五指能够塞纳的地方,也有一些套子的模样,跟人脚的形状是差不多。[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些金属制成的东西看上去十分坚固,在秋阳下反射着清冷刺眼的光,看上去让人胆战心惊。它们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若是要把这辆战车开进营地,几乎得撤了所有的栅栏才可以做到,非常麻烦。然而这道士又是太子殿下的门客,更重要的是,宁儒杭说了,要把他带到将帐去。 他苦着脸,“这位道长,那个……军营里比较拥挤,您的这辆战车,可能不太方便移动……” 浮砌挑眉,并不理会他的话,招呼着那些营地的守卫狠狠道:“还不把门槛撤了?我这战车天下只有一辆,若是丢了,你们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这一句话吓到了不少营地守卫,他们手忙脚乱地把栅栏移到一边,过了一会儿,终于腾出一道宽地,刚好能够容纳战车开进军营里。令人惊讶到合不拢嘴的是,这战车似是被注入了魔力,不用借助外力,自己跟随那道长的背影,缓缓地开动。 这一来,见识过这战车神奇的人,都对神秘人士浮砌充满了敬佩之情,他的话,惟命是从。 浮砌外表仙风道骨,跟道士唯一不同的是,道士拂尘从不离身,而他的生命中,不需要拂尘这一东西。他又跟道士有几分相似,他修习的一门天术,传言其撰写人就是个老道士。 宁儒杭第一眼看到浮砌的时候,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着实不简单。 浮砌只身走进将帐,他的行装就是一辆战车,那战车进了营地后,停靠在一处宽敞的地方。确实,营地里很挤,到处都是士兵的营帐,除非把这些营帐都碾在轮子下,战车才能进来。 两人客套了几句,宁儒杭问道:“听闻道长是大泱国太子殿下的门客,不知您来自何方啊?” 浮砌低头一笑,眼角周围有着深深的皱纹。他悠悠道:“老身来自云浮仙山,在那里住了十几年,不曾下过山,早就不能称之为太子殿下的门客了。” “呵呵,”宁儒杭一笑,心中实则有对浮砌的畏惧之心,云浮仙山?听说那里可是居住着神仙厉鬼的地方,不知道眼前这位道长,属于神仙,还是厉鬼呢?“道长真是妄自菲薄。” 浮砌不再与宁儒杭客套,他正了神色,直截了当进入正题:“听闻将军同敌国两次战争,失了二十万兵力。太子殿下托人来寻我,请老身下山,助将军您……一臂之力。” 说着,浮砌两眼一眯,笑得歼诈,透露出一丝凉意。宁儒杭却觉得,此人就是自己的得力助手,道长的眼神告诉自己,浮砌会是个成大事者,既然两人志趣相投,何不合作一番? “实不相瞒,此前两场战事,我折损了太多的兵力,于情于理,都是不好交差的。道长,您可别嫌弃我这人不会说话,我就说一句,当下这种情况,就算我病急乱投医,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下,我对战争如何胜利束手无策,只看道长如何助我一臂之力了!”宁儒杭眼里折射出红色的光芒,他的双眼布了一些血丝,夕阳透过掀开的帐帘折射到他眼里,红得如血。 “还请将军随老身一同出去看看,老身给将军带来的东西。那些,可都是打仗制胜法宝。” 宁儒杭眼神一亮,与浮砌对视一眼,脚步不由自主地跟随上去。他本是军中大帅,也算是东道主,现在反而是浮砌在他身前领路,不得不说,这老头子记性很好,来过一次便熟知路途。 “军中大致的状况,老夫也都清楚,唉,真是造孽……”说着,浮砌停下脚步,宁儒杭下意识地抬头,看到面前不远处的庞然战车,仿若一件稀世珍宝,他不由得惊呼一声。 “这辆战车……”宁儒杭带着欣赏和赞许的目光流连在战车上,注意到了战车上的金属制品。 浮砌平静道:“老夫带来的东西,并非只是这辆战车。相比之下,这些铜套,才是至宝。” 宁儒杭抬眼怔怔地望着浮砌,战车确实是宁儒杭喜爱的东西,这些铜套?能用来做什么呢? “老夫只需要你支出一千精兵,交予老夫,让我亲自训练就好。到时候,这一千精兵,就是你宁大将军最佳的护盾,助你踏平大凛国。”浮砌眼神里迸发出一道精光,他的周身散发一股寒气,待他的铜人阵重见天日,就是他浮砌功成名就之日! 宁儒杭心想,还好他只是要一千精兵。本来就是病急乱投医的宁儒杭,他别无抉择,只能相信浮砌的计策。浮砌毕竟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应该暂且不会加害于他。 “好,道长放心,本帅一定挑一千精兵,让您亲自训练。”宁儒杭不过问浮砌的铜套是用来做什么的,他要一千精兵,宁儒杭便给他一千精兵。宁儒杭把自己最后一点希望都押注在浮砌身上,希望他能带领军队走出低谷。这一回,是真的,不成功,便成仁了。 从这日开始,宁儒杭自十万士兵中抽离一千步兵,填补到浮砌的名下,让他带领一千兵训练。 浮砌成天也不教他们什么训练的招数,他让一千步兵做的最多的事,莫过于,如何穿戴铜套。 有人胆子较大,在人群中小声地问浮砌,“道士将军,您让我们穿戴这铜套,到底有什么用啊?我们总不能穿戴着这么重的东西,上阵杀敌吧?” 浮砌一脸不悦,却也强忍着自己的怒气,好声好气说道,“老夫叫你们做什么,你们乖乖做什么便是。罢了,老夫毕竟初来军营,得不到你们的信任,我表示很理解。既然你们当中有人发问,老夫就告诉你们吧,我要将你们训练成,前无古人的铜人阵。” 人群中一阵唏嘘,有人表示铜套太重,戴上它久而久之会患一些乱七八糟的病;有人反映冬天即将到来,要是堪堪穿着铜套就上沙场,以自己的身体温暖和室温一样的铜套,不知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也有人表示自己的梦乡是挥刀杀敌,而不是穿得笨重,站立都不稳。 浮砌怒吼一声,天地仿佛为之震颤,周遭气流都在异常颤抖,好似在浮空中能看到那些气流反转震颤的异象,这一声吼,把一千精兵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个半死。 自此,再也无人敢对浮砌的命令说出质疑,所有人都对他惟命是从。他合该是天罗神仙,凡人在他眼中,不过浮世一芥子那么小,那么脆弱。 从懒散的步兵到精壮强悍的铜人阵,浮砌到底用了什么招数,把这一千步兵的面貌大改? ** 大泱国很久没有传来宁儒杭的消息了,闻人御只当宁儒杭知道两国状态,放任双边修生养息。 姜一闲在闻人指挥使重伤之时悉心照顾,立下大功,被陈远威提拔为偏守,专门负责闻人御的饮食起居,包括闻人御的意见向外传达给陈远威的工作。 这样一来,姜一闲可以堂而皇之地日日夜夜跟随在闻人御身边了。闻人御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需要她悉心的照顾,这倒也是不争的事实。 倒是闻人御倚伤卖伤,以自己是病人为借口,占了姜一闲不少便宜。虽则是占她便宜,说起来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到了饭点,姜一闲通常是提前一些时间去伙房吃点小灶饭,她吃饭的时间,比军队开餐要早。吃完饭,就到闻人御该吃饭的时候了。闻人御以自己重伤行动不便为由,让姜一闲成天喂饭。 军帐里就剩闻人御和姜一闲二人。闻人御右胸口受伤,他已经很多天不穿上衣了。袒胸露乳,很乐得自在地让姜一闲欣赏自己的身材。 姜一闲给闻人御喂着饭,他今日不比往常那么乖,扭来扭去,似乎有什么话要问自己。 姜一闲眉头一皱,“陛下,您有什么心事,有什么话,只管说便好了。吃完这碗饭,还得喝药的。” “一闲,我问你。我昏迷的时候,都是怎么喝药的?”闻人御眼睛里透着点点光芒,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姜一闲小指一颤,垂眸流利地说出一句谎话,“都是沈大夫制药,然后喂给陛下喝。” “沈焕还是这么尽心尽力的大夫?我此前怎么不知道。”闻人御双眼一眯,“不如我今晚去问问沈焕,如果确有其事,我一定会嘉奖她的。”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蛊毒 姜一闲着急了,慌乱摆了一道手,苦着脸道:“闻人御,你到底要怎样嘛?!” 闻人御嘴上浮现一丝得逞的笑意,深深含笑到了眼底,他宠溺地摸了摸姜一闲的头,似是引诱似是威胁,在她耳边窃窃嚼着根子:“我要你,像我昏迷时候那样,喂我喝药。[]” “……”姜一闲有点发晕,自己堂堂一介女御医,她很有骨气的,所以不能轻易屈服。 看着姜一闲在自己面前如抖筛子一般摇着脑袋不愿意,他笑着把她伸到自己口边许久的饭吞咽进腹中。姜一闲很细心地发现,闻人御吃饭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没一会儿,一碗饭见了底。她不由得心中一惊,这货该不会是铁了心让她以口渡药吧?! 这时候,沈焕熬好了药,送至闻人御的帐中。姜一闲猛然回头,沈焕只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 姜一闲扭回头去,闻人御正故作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哎呀,我方才忘了问沈焕……” 闻人御话尚且没有说完,姜一闲掐住他的手臂,先举起了白旗:“陛下,微臣错了还不行吗,微臣不应该嘴硬,微臣很后悔……还请陛下您多多担待些,不要与微臣一般见识!” “好,朕不与你一般见识。朕该喝药了。”闻人御一挑眉,满面容光,开心不已。 她牙一咬,心一横,三两下吹凉碗口的药汁,仰头喝进去一些。抬起眸来,一不小心扎进闻人御满满宠溺的双眼,她缓缓地,靠近闻人御的唇。他却等不及,先把嘴唇送到姜一闲唇上。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姜一闲,辗转厮磨寻找双唇间的缝隙。闻人御主动一吸溜,那些药汁就全然从姜一闲的嘴里滑落到他的嘴中。他得到药汁吃了,还不放过苦逼小士兵姜一闲,撬开她的唇齿,似是掠夺地在她口腔间油走探寻。 姜一闲被亲得有些发昏,闻人御仿佛夺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吻。这还不是重点,问题是,姜一闲第一次和外人这么亲密,她好像忘了曾经是怎么呼吸的…… “傻瓜,呼吸啊。[]”闻人御稍稍退出,给她留了一些空间,提醒她道。 姜一闲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瞪大了眼,第一次知道,原来与人亲吻,是这样的感觉。好似有一股电流穿过她的全身上下,顺便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姜一闲忽然发觉手中的药碗重了起来,自己的手觉得药碗很沉。她由不得多迟疑,又含了一口药汁,渡到闻人御口中。 姜一闲四下探望一番,好在帐中无人,否则不知道姜一闲得脸红多少天。 “你不知道,这些天,朕有多想你。”闻人御把脸埋进姜一闲的颈窝,他不再自称“我”,而是称“朕”。这于姜一闲来说,可能比闻人御自称“我”要顺耳得多。 姜一闲懵了懵,“你昏迷之前,我们将将见过……如果是这些天?你不是昏迷了吗?” 闻人御只想数落一番姜一闲不解风情,他眼里染上帐中橘黄灯光的颜色,看得令人意乱情迷。“你笨死了。朕就是在梦里,也能想你。” 姜一闲眼神落在空荡荡的药碗中,翘唇笑了笑,“没看出来,陛下还是个说情话的高手。” 他不仅会说情话,连接吻,也让姜一闲觉得,他是个中老手。思及此处,她唇角的笑意立即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心头无法承受的不适感,她好像,嫌弃闻人御了。 姜一闲脸色的变化没有逃过闻人御的眼睛,他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正在想些什么,便自顾自地解释道:“朕没有骗你。朕虽则受伤昏迷,却还是有一丝意识的。” 见她不动声色,闻人御眼里却染上了一些欲望。他的呼吸变得粗了一些,喷洒在姜一闲的脖子上,愈发地急促滚烫,姜一闲却不为所动,显得有些冷漠:“陛下,你还受着伤。” 闻人御心头那一点点欲/火立马消退,是他太冲动了。这里还是军营,他不可能在这里对她做些什么,不可以,也不可能。她看起来眉目间有些不悦,还没待他问上一句,姜一闲起身离开。行至军帐门口时候,她身形一顿,提醒闻人御道:“陛下别忘了写封信给钟嫔娘娘,您出来行军作战,她一人在宫中,无依无靠的,想必一定很想得到您的家书。” 闻人御挑眉,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笑意。这姑娘,合该是吃醋了吧。 看来,他得挑个好的时间,好好和姜一闲说一下自己到底隐瞒了她多少秘密。 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闻人御体质极好,又得到悉心的照料,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不到,他就可以自行下床走动。只要不做什么太大幅度的动作,生活起居上他是可以脱离别人了。 相信再过上一段日子,他就可以回归军营,过上和他之前一样的,上阵杀敌快意纵马的生活。 受闻人御的邀请,这天晚上,陈远威,赵默,段信,万仰承,四位将军都来到闻人御的军帐。他着实太久没有和这几位将军商议军政要事,在军营里当事,就和商人做生意是一样的,想要生意做出色,一定要时刻掌握行业行情。只有最先拿到可靠消息的商家,才可能成为大户。 行军打仗是一样的道理,无论何时何地,要了解当下两国的实际情况,作出指挥战术上的细微调整,才是胜利的关键。 “宁儒杭的军营里,来了一位世外高人。听说是个老道士,带着一辆战车来到他们营地。至于这老道士是来干什么的,我们的探子还没有带来消息。”陈远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统统说与闻人御听,其实两国这段时间没有发生一些大事,倒还算相敬如宾呀。 “道士?战车?”闻人御垂眸想了想,问万仰承道:“万将军,你是军营中炮击兵的头目,对于如何轰炸战车,你应该信手拈来。虽则我们尚未摸清楚敌方要做什么动作,暂且把它当做是老套的战车摧兵吧,万将军一定要加紧对炮击兵的训练。” 万仰承点头,单膝跪地领命受任。“末将一定严加训练炮击兵!” 与此同时,姜一闲和上撰在帐篷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些天来,她做的最多的事还是往闻人御的帐子跑,他需要照顾,没有时间和上撰多说几句话,上撰都懂。现在闻人御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姜一闲自然而然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和上撰待在一起。 两人忽然陷入共同的沉默,姜一闲内心咯噔,缓了一口气,随便挑个话题来讲:“不如我给你讲一讲,这些天,我照顾闻人御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稀奇事吧。” “好。”上撰清冷的面孔多了一丝温柔,看向姜一闲的眼中,清澈开明。 “闻人御是因为我中箭的。”姜一闲陷入自己深深的回忆,一路上,她有后悔莫及,也有开朗欣喜。上撰却有些羡慕闻人御,因为姜一闲无论是喜是悲,都只与闻人御相干。 “……他的伤口很恐怖的,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没日没夜地往外流。那时候每天晚上都有人吹笛子,闻人御一听到那笛声,就变得很怪异。我随着笛声找到那个吹笛子的人,他自称是四隐阁主。四隐阁,你知道的吧?嗯,就是他,他说他有办法救回闻人御。 他说,我的血,可以救闻人御。我为什么会相信他,因为他知道我的怪病。我的怪病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却能丝毫不差地说出我的症状,我就信了,他是四隐阁里天下无事不知的阁主,便也照着他说的做了。哦,对了,我还把他吹的笛子抢来了。喏。” 上撰眯了眯眼,四隐阁主,那不就是,大泱国太子,秦无衣吗?原来他出现在大凛国军队里,还有这样的凶险用意。上撰心中思绪万千,眼神落在姜一闲手中的短笛之上。 他拿过短笛细细观摩,修长的指腹在短笛磨砂的笛身上轻抚着,似是想从手感触摸上发现它的不同之处。“仅有两个指孔的短笛,是哪国的稀奇乐器?” 姜一闲摇摇头,那四隐阁主自己也说过,只有两个指孔的短笛,任由哪位神曲家,也只能堪堪吹出三个音节。如果真是世间存在的一种乐器,姜一闲倒无法置信了。这乐器吹出来的音乐太单调,怕是销路不好吧。 “我倒是知道,苗疆地带人善用蛊毒,回忆起来,好似有一种蛊毒,以声音为引子。”上撰的声音浅浅淡淡,却一下子勾起姜一闲最细微的那根神经,“蛊毒?!”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飞沙关之役(上) “能以声为药引的,只有蛊毒,别无其他。[.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在宿主身上下蛊,以声为媒,牵制宿主,倒也算一种很阴损的招数了。”上撰面色郑重,他对蛊毒之术只是了解,并无深入探索过。 姜一闲垂眸,心里沉了沉,“造孽,他是一国之君,难免会有小人想加害于他吧。” “也就是说,四隐阁主在闻人御身上种了蛊,也用这笛声使他毒发作。但是,他又如何知道闻人御中箭毒是何种毒,他为何又要告诉你,如何化解闻人御身上的箭毒呢?” 上撰的发问,姜一闲并不是没有想过的。她沉默一会儿,不确切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那支暗箭,就是四隐阁主射出的,想要加害于我,然而,被闻人御以身挡箭,刺中了他。” “这倒让我看不懂他的用意了。闲儿,你此前和这位四隐阁主有过交集吗?” 姜一闲很迅速地摇头,同样一句话的话意,沈焕也这样问过她。四隐阁主,和她并不认识。 上撰知道姜一闲口中四隐阁主的真实身份,也阅过他不少向外投递的书信,他大胆猜测,秦无衣极有可能是想借助姜一闲之手把闻人御除掉,然而,除掉他并非秦无衣心想事成之事。 身有蝴蝶印记的秦无衣,本就是大泱国不祥之人,他从出生开始就携带戾气,若是不早一些除去他的戾气,或者说,不早些除掉秦无衣,不知道人间会发生怎样的浩劫。 “如果他又是只想冲着我来,他为何不在我夜里见他之时,用别的手段加害我?我夜里和他相见的时候,四周没有什么人。他既然有随意出入军营的身手,那么,悄无声息地除掉我,不是一件难事吧。莫非,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闻人御?”姜一闲心下大惊。 上撰闻言稍加思忖,事情自然没有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是秦无衣知道闻人御对姜一闲的感情,以姜一闲为套,让闻人御中了他的歼计。“闻人御武功高强,单单一支冲着他来的暗箭,他躲避它毫无问题。[.超多好看小说]你是闻人御的心头好,假若那暗箭冲着你来,闻人御怕伤及你,会怎么做?” “我三脚猫功夫,手无缚鸡之力。那暗箭来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有危险在靠近。他替我挡箭,我安然无恙,他却似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姜一闲面色苍白,心中负罪感沉沉。她知道闻人御是因为自己而中伤,夹杂着他对她的怜惜。 “当下,可以唯一确定的是,四隐阁主的目标,就是闻人御。不是你。如果是你,也只是为了用你去牵制闻人御。你知道吗,四隐阁主还有另一个身份。”上撰的声音渐渐变小。 “嗯?”姜一闲下意识地抬眼,一头扎进上撰深邃无底的浅棕色眸中。 “他是,大泱国唯一的太子,秦无衣。” 姜一闲对秦无衣这样一个存在并没有什么此前的认知,但单单听闻“大泱国太子”这样的身份,姜一闲内心就紧张了几分。大泱国是大凛国目前最强盛的对手,秦无衣是大泱国太子,也就是未来大泱国的接班人,闻人御就是他的对手,他要加害自己的对手,又有什么不可能? “闲儿,你告诉我,你真的,爱闻人御吗?”上撰忽然转移话题,他一张俊脸满是郑重。 她双眸眨了眨,一颗心平静些许。“爱?爱是什么感觉?是我,因为他是帝王,也想看到整个国家国泰民安?是我,因为他是帝王,对他的身份心怀芥蒂?后宫佳丽三千,他如何能做到独取一瓢饮……他于我来说,不像帝君,更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边星月。” 上撰忽而痴痴一笑,“我活了那么多年,好似爱过。”他的眼神沉落,落定在姜一闲的眼里。“如果你说的,是爱,那么我就爱过。我可以因为她,替她扫除前路不平,只因这条路上,即将会印上她的足迹。我可以因为她,帮助她心爱的人化解前险,只因,我想看到她快乐。” 姜一闲忽而有些心虚,她小声询问:“上撰,你说的‘她’,是谁……” “是你。”上撰好似双颊微微泛红,姜一闲正要看清时,他已然站起身来,转身出帐。余下姜一闲怔怔地愣在原地,他方才说什么?那个人,是她?她姜一闲何德何能…… 上撰握紧了自己的衣袖,里面厚厚重重,稍加用力,有纸张发脆折叠而发出的清脆声音。是啊,为了你快乐,他可以保全闻人御。 天色渐渐暗下来,关外似乎已经入冬,温度稍低的时候,天上就洋洋洒洒地落下雪来。上撰一路前行,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去帅帐,见闻人御一面。军政要事,他明明可以去找陈远威商量,然而上撰这人很难接纳外人,他根本懒得和陈远威废话。闻人御,他是姜一闲心间的那根刺,这次他知晓的内情,又和闻人御息息相关。上撰只愿意和闻人御商议。 方才送走了几位将军,闻人御坐下来歇一歇。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站立久了,再换个姿势坐下的时候,伤口牵动,竟然有些吃力。 从军帐外跑进来一个小兵,向闻人御通报道:“禀闻人指挥使,帐外有个士兵,自称有要事要向您禀报,指挥使,您看看……” 闻人御稍稍活动脖子,慵懒道:“请他进来。” 闻人御看到上撰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他还稍微惊讶了一下。上撰的模样他记得,他不就是,姜一闲身边那个照顾她的小哥? 上撰开门见山,不做多余的啰嗦,掏出他袖中的信件,摊开在闻人御面前。“指挥使,我带来了一些情报,你先看看罢。看完,我还有许多事要与你做商量。” 两个大男人,在军帐中几乎商量了一夜。 闻人御几乎摸清了秦无衣大部分的秘密,和他此前知晓的情况结合分析,闻人御大致知道,要如何对付秦无衣,才能一笔戳中他的死穴。出于他多年来阅人的经验,上撰的每一道神情,都昭示着他与广大凡夫俗子的不同之处。这样的人,闻人御敢相信,才敢任用。 世人只知大凛国帝王闻人御写得一手纵横挥洒行云流水的好字,却不知道,他还有个常人无法做到的特长——摹仿别人的字迹。闻人御伪装成秦无衣的字迹,让四隐阁阁人向大泱国百姓散播大泱国太子是万世不详者。闻人御这招棋子走得很险,他以四隐阁之“隐”字为赌注,他赌的是秦无衣对四隐阁隐去了自己大泱国太子的身份,四隐阁人既然不知道大泱国太子就是阁主,他所写的书信不会被四隐阁人发现问题,他的要求,四隐阁人也会照做。 既然大泱国先对他不仁,也就不要他对大泱国不义了。 全军上下平静了几天,这几天陈远威没有懈怠军中将士们的操练,时刻在为战争准备着。 这天清晨,前方有探子来报,说大泱国的军队,正在向飞沙关靠近。 全军进入戒备状态,每个人磨刀霍霍,对将来临的战争有几分惧意,然而更多的,还是鼓足勇气,击退敌军的信心。这天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骁戟军没有放弃训练。 大雪次日,正统庚午年,濉河边界飞沙关之役。 陈远威守在九重楼上,双眉紧锁。身边的兵将已经按着他的部署,各自守住岗位,严阵以待。 九重楼是骁戟营中最高的地方,站得高,望得远。陈远威视线放得很远,看到一个正在向濉河逼近的庞然大物。那是什么?是此前就提到过的,道士战车? 根据闻人御的指令,已经有好几个营的士兵把战线往前推,他们先守住濉河边上往大凛国进驻的唯一一条官道,这几个营,是首先与大泱国交火的连营。前方战场这个时候已经开战了,每隔半个时辰,就有探马回来,把战况报告一遍。虽然隔了几里,战况的惨烈还不能亲眼目睹,但是从探马报告的伤亡情况来看,这一战必定是惊心动魄。 濉河,怕是已经变成了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闻人御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他穿戴好战衣战袍,一头高高束起的黑发迎风猎猎,黑袍肆意张扬。闻人御意气风发,要亲自上阵,挥洒沙场。 姜一闲没有闲着,她内心沉重,脚步飞快地混进这支跟随着闻人御的队伍,这支队伍即将和闻人御一起,支援前线。身后是和她一道前来的上撰,姜一闲有些担忧地回头与上撰对望,小声劝阻他:“你身子弱,还是不要上战场了吧?” 上撰无动于衷,反而噙着笑意反问姜一闲:“你一个弱女子都能做的事情,难道我不可以?”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飞沙关之役(中) 姜一闲不再劝阻上撰,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无弹窗广告)跟随闻人御上战场的这一支部队,将是骁戟营里最后一支完整的队伍,这支队伍一走,军营里剩下的,就是一些弱势人群、伙夫和看守了。 她下定决心,要和闻人御共进退,同生死。这个打算在脑海里盘旋许多时日,最终坚固成形。 闻人御在等接下来的一叠战报,这份战报一定已经在路上,他必须等到战报,才能出军。否则这一份一路穿越战场穿过血海的战报,它存在的价值就被大大压低了。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姜一闲只觉得一颗心像在油上煎,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各种记忆和猜测都纷沓而来,忽而想起闻人御在朝中私下宣她与她相商要议,忽而是他亲自下朝捉拿旷了早朝的自己。转眼却又仿佛看见他正在千军万马,刀枪箭戟的乱阵里浴血苦战,一蓬蓬的箭锋和血雨在他身边纷扬四射。她的眼皮子不禁跳了几下,在心中安慰自己道,至少自己会跟着他一起去战场,她就盯着闻人御的周身,一旦有危险靠近,她一定会替他挡在前面。 昨日夜晚,姜一闲和闻人御实则偷偷见过一面。他同她交代了许多,强调了最多的,还是让姜一闲好好待在军营里,不要再潜行随军出征了。 上撰默不作声,脑海里仍然在想,秦无衣假扮成伙夫的身份,现在两军交战,他难道会乖乖地待在军营的伙房里?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难道会坐以待毙? 今日的天气,寒风呼呼吹啸着,与昨日不同,今日没有落雪。但愿是老天爷给行军路途中让出的方便,前路平坦无雪,大军顺利到达战场,是否也能顺利从战场凯旋。 “报――”营地门口传来探马的高喊,探子高举着一封信,面色紧张。是前方的战报来了! 姜一闲不由得一震,这次探子带回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 闻人御皱了皱眉,很快,额间的皱纹消去,他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前边怎么样了?” “闻人指挥使,出事了!”那探子兵带着哭腔,“段将军和赵将军他们的中路大军,遇上大泱国那边的一个奇异阵势,叫什么铜人阵,被困住了!” “什么?”闻人御一阵窒息,睁大了眼睛,“什么铜人阵?!陈大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大凛国军队兵分三路对抗大泱国,陈远威带领士兵突进上路,段信和赵默共同进军中路地段,闻人御带领的这支兵,本来打算好是从下路涉水走过的。[.超多好看小说]现如今,却收到这样的惨信…… 一批听闻了探子回报消息的士兵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铜人阵这三个字听起来太过冰冷 “陈大将军折返军队,去解救段将军和赵将军他们了!小的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没有听过铜人阵,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探子兵颤声道,“就是大批戴着铜甲的大泱国兵,就好像、好像是从头到脚都包在铜套里,只露出眼睛,驾着一辆战车,横冲直撞的,整个中军防线都被他们冲乱了!他们身上的铜套十分坚固,咱们的刀枪弓箭都根本派不上用场――” 闻人御摸着马头上的鬓毛,马儿似乎有些不太安定,经他之手安抚一番,马儿就乖乖的了。 “陈大将军带着两个先锋营,本来已经破了瓦刺的防线,从上路直攻进去了。但后面的中军被铜人阵围困,怕是接不上去,没有办法,陈大将军又折返军队……” “那撤回来还来得及吗?”闻人御声音低落,眼神渐渐露出坚定之意。 “我……”那探子兵嗫嚅着,“我看是来不及了。” “全军整装!”闻人御忽然中气十足地命令举军上下。大伙儿都抱了要救出段信赵默以及弟兄们的决心,虽则骁戟军目前陷入劣势,在指挥使的带领下,他们的胜算,也许不会那么低。 闻人御全程没有往后看过,自然也不知道姜一闲就混迹在军队中。他只当姜一闲会听自己的话,她只要在营地里乖乖地等他回来就好。闻人御早在倾心于姜一闲之前就知道两国必有一战。曾经,他担心的,是这一战的胜败,怕的是战败之后,飞沙关一破,渌河以北的千里江山沦陷,数不清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是,遇到她之后,更确切地说,是她为了他,以身犯险潜入军队后,在这一刻,前方激战正酣,哪怕姜一闲拿起刀枪又是一位好兵,他也不愿意姜一闲真正看到战场,只有一个念头在纷乱的思绪里分外清晰――他要护她平安。 身,要保护好;心,也要保护好。战场上血流成河,人头翻飞,哪是她一个姑娘家受得了的。 姜超的眼皮子莫名跳了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脑海里生成。他这一生唯一的牵挂就是姜一闲了,现在这不好的预感,就是来自于姜一闲的安危。她尚在人间吗?…… 唐烈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扭过头去,是满脸愁容的王七杰。 “唐烈,那个铜人阵,听起来好可怕……你说,我们这一去,还有活着回来的希望吗?” “能活着回来,就回家见爹娘;不能活着回来也没什么,以后,烈士岗英雄冢里,会刻上我的名字,好歹我光耀门楣,有颜面见列祖列宗。”唐烈堂堂七尺男儿,来了战场,就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他要死守好大凛国最靠外的一支防线,飞沙关在,他在。飞沙关亡,他亡。 唐烈握住王七杰的手,于心不忍,小声劝道:“王七杰,你是家中第七子,即使你没能活着回来,头上也有六个姐姐哥哥会照顾你的父母。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其它连队早就踏上战场,也不知道那是多么惨烈的场面。咱们比他们多安逸一会儿,责任心,要比他们更重。” 王七杰噙着眼泪,没想到,他八尺高的男儿,会因为要上战场而哭泣。 飞沙关战场上,战况比姜一闲想象的还要惨烈。 她不由得眯起眼睛,空气中似乎都是腥红颜色。战马的铁蹄,仿佛要把这片积雪未曾融尽的大地踏破,震天的厮杀声、战鼓声充斥着每一寸地域,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关外的雪没有来得及融化就染上鲜红,泥泞的雪地上,血液溪流蜿蜒流淌,很快从温热变成了冰冷。 骁戟营的每一个战士,几乎都变成了血人,伤痕累累,血汗交流。大泱国何时在濉河边上建立了坚不可摧的防线,但即使是刀锋箭簇的丛林,都已经被段信赵默他们冲溃,可是激战了大半天,人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手上的刀,也崩开了无数的缺口。 这里是段信赵默被围困的地方,闻人御的大军赶到此处时,陈远威将将开辟一条道儿,他们为后面的中军主力劈开了一条血路。却想不到四面八方的大泱国的敌兵潮水般层层涌来,杀完一批,后面又冲上一批,黑压压的人头仿佛望不到边。 闻人御打起头阵,驭马冲向大泱国尾部的防线,一招惊动天下的“惊夜白”挥过之处,立即倒下了不少敌兵。 姜一闲使出毕生力气,击倒刺杀了一些朝着她扬威而来的敌军,几招下来,已是筋疲力尽。 大泱国的步兵苟延残喘,马蹄声远远地逼近,迎面而来的是一支支锋利的箭羽,划破空气,也划破不少人的身体。箭如雨下,姜一闲挥舞着手中的大剑,堪堪保住自己的平安。 闻人御的身手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她还会抽空看一看闻人御的情况,好在他依旧黑发猎猎,在风中肆意飞扬。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也是咬牙苦撑,极度的疲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汗水流进了眼睛,都顾不得擦一把,四周只有刀和枪,从四面八方袭了过来。 赵默受了伤,血流披面,看上去十分狰狞。他一边挥刀杀敌,一边向不远处的闻人御靠拢――闻人御身上的战袍已经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深红色。 他的惊夜白下,倒下了多少人,早就数不清了;每一次挥刀,哪怕只溅上一滴血,也足以把他这身战袍染红! “闻人指挥使……”赵默终于靠近了闻人御,声音已经完全嘶哑,顾不得多看他几眼,又挥手避开几支箭羽:“指挥使,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闻人御放弃马匹,从马背上跳下来,眼疾手快劈开身边一柄毒蛇般窜来的铁枪,刀锋顺势上挑,随着一声惨呼,惊夜白刺溜带起了一溜血光。 “赵默!”闻人御一把拽过赵默,几乎与此同时,呼啸的箭矢擦着赵默的脸颊一掠而过,如果没有闻人御这一拽,只怕赵默的头颅,已经被阴险射来的暗箭刺穿。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飞沙关之役(下) “不要说话,小心应敌!”闻人御只说了八个字,身边已经倒下了三四个大泱国的狙击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指挥使,这么打下去不成啊!”赵默挥舞着大刀,拼尽全力地叫道,“敌人诡计多端,铜人阵来势汹汹,再这样下去,弟兄们撑不了多久了――” “我送你突围!”闻人御简短的声音里,夹杂着兵刃交击的巨响,“你闯出去,找陈远威!” “还是末将送你闯出去吧!”赵默扯着嗓子大叫,生怕闻人御在混乱里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是一国将帅,七尺热血男儿,怎么能撇下当朝皇帝生死于不顾,自己往外突围呢? 汗水顺着闻人御的额角往下滴,他挥着手中袖刀开辟前路。中军主力和上路下路援兵冲散,要集结突围已是不可能。而铜人阵阻住了中军主力的来路,大泱国的重兵正在全力对付中军主力的几万人马,他们已经拼到了失血脱力的地步,实在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可他们万万不能输,今天飞沙关战场上若不能取胜,他日大凛国的土地上就会一样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更何况,一旦战败,大泱国的人马直指飞沙骁戟营地,姜一闲还在那里! 大凛国的军人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敌军的铜人阵,实在是太嚣张了,然而他们毫无办法。 眼见着伤亡越来越惨重,闻人御已是心如火焚。只剩下一个出路,就是破了铜人阵,让陈远威带领的精兵开出一条血路,冲入战圈,营救赵默和段信带领的中军主力。 赵默还在喊着什么,赵默是在叫闻人御突围,可是闻人御怎么能走,他是一国指挥使,他一走,陷在苦战中的下路连队怎么办? ―阵混战里,赵默又靠近了闻人御,“指挥使,还是你先走!” 闻人御一掌劈飞了面前的一名敌军,敌军鲜血溅上他的脸,染红了一片。“去见陈远威,告诉他――烧战车,破关节!”闻人御只来得及说了这几个字,没有时间跟赵默详细地解释了,但对于久经沙场的陈远威来说,只要这六个字就已经足够。(.无弹窗广告) 铜人阵虽然坚固,但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笨重。他们借助铜套,拥有足够的力量,但也凸显出他们的笨重之弱点。他们的速度靠的是战车,只要烧了战车,铜人阵的威力立刻就会大减。而且铜人还有个破绽,就在它的关节上――无论铜套铸造得如何精密,它都必须得在颈、肩、肘、膝等等各处关节留下缝隙,否则就不可能在人身体上灵活地转动。陈远威是临阵经验丰富的大将,只要能把这六个字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必定是一点就破的。 “什么?”不知赵默是没听清,或者是没听懂,“指挥使,烧战车,破关节?啥意思……” 闻人御一脚踹飞赵默,“还不快走!” “不行啊,指挥使,末将听不懂!况且,末将不能丢下指挥使一人突围!咱们一起走吧!” “闭嘴!”闻人御皱眉别开刺过来的长矛,“你若见不着陈远威,这场仗就是败在你手上了!” 赵默闻言,不敢多逗留。打了个激灵,只因为他看见闻人御的眼神,仿佛已经被血光映红了,杀气毕现!如果他胆敢再迟疑下去,只怕闻人御那一双惊夜白,就要劈到他的头上了。 却没想到,闻人御扭头换了个方向,顺势放倒面前几个敌兵,“跟我走!”闻人御一声令下,开始往外突围。刀锋削出的锐响,直刺耳膜,大泱国的步兵手立刻倒下了一片! 赵默飞身跟上,前路艰险,赵默与闻人御并肩砍杀了不少敌军。 这真是一条血路,他们的每一步,都踏着惨呼和尸体,赵默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痛,只看见纷飞的血雨里,交错着无数的长枪和刀锋,以及飞射而来的箭羽。 赵默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闯出来的,刚摆脱步兵手的纠缠,就听见“嗖”的一片急响,他一抬眼,立即看到如蝗的箭雨,已经黑压压地迎面袭来。 就在他一惊之际,―道寒冽的狭窄黑影凌空而至,密集的箭锋好像突然撞上了。 漫天四射的箭羽被别走到一个方向,力道一折转,便都斜斜地插进了飞沙关的黄沙之中。 原来是一条细长的皮鞭!然这道皮鞭还没来得及收回,天空中密密麻麻飞迅而至第二批箭羽。 空中是叮叮当当箭羽与金属相撞的声音,一道纤细白影似乎从天而降,手中的黑色铠甲被她丢弃在地上,定睛一看,那些箭羽被铠甲拦截在地上斜斜插着,没有伤及大凛国军人。 唯独有一支箭羽,将将错开铠甲,贴着铠甲的侧面飞射出去。“哐当!”闻人御的惊夜白脱手而出,迅疾得看不清光影,就在箭锋将要触及赵默胸前的时候,刀箭相击,一齐凌空飞起! “快走!”闻人御只说了两个字,后面潮水般的刀枪,又一次汹涌而来。闻人御回过头来,心中大惊,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刀丛淹没――就在此时,一条黑色的长鞭,疾扫而至! 丈余的长鞭,力道之疾,竟将一排步兵手扫得跌了出去,鞭梢反卷,接着一排箭羽扫落在地。 惊险之余,闻人御的直觉告诉他,是杨栾到战场上了!她的流星追月鞭令敌人闻风丧胆,若是有她在身前并肩作战,战争的危险会不会就少了几分! 然闻人御蓦然回首,一抬眼,却见长鞭的尽头,一袭翩若惊鸿的迅影堪堪停下动作,她立定之处,脚下深陷一道脚印。这样飒爽的英姿,配上他熟悉的容颜,闻人御不可置信,心却沉入谷底,胸口一闷,仿佛连呼吸都有短暂的停顿,她不是杨栾,而是――姜一闲! 残阳如血,白衣如云,一种夺目的美丽,震撼人心!这一刹那,就连大泱国的步兵手,也有片刻的惊呆。 姜一闲上身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看来是她脱下身上的盔甲,替他们挡了那一道箭羽。 是他深深爱着,刻刻惦念的人,义无反顾地扑进这一片血腥狼藉的刀光箭丛里!姜一闲眼里全然不畏生死,一片坚定。她拿皮鞭的姿势还尚且有些生疏,但她鞭里所及的力量,使得一片箭羽全然倒地,看来,她的功底,是合格了。 姜一闲一头黑发猎猎飞舞,上身的纯白与裤子的深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深秋的低温下,她的周身,似乎还散发着一丝腾腾热气,拥有暖彻人心的力量。 姜一闲望向杨昭,一片肃杀喧嚣的天地间,仿佛瞬间沉默,只剩下眼前这个血染战袍的男人。两个人的喉头都已哽住,说不出半个字来,可短短的一瞥间,无尽牵挂,无尽温柔,干言万语也道不尽的深情,都在其中。 闻人御眼里隐隐存有责怪,昨晚他分明和她说好了的,她会乖乖待在军中等她回来。 为了与你共进退,同生共死啊。姜一闲眼里泛出泪光,她是遵守自己心中,早就做好的决定。 姜一闲这一鞭,解了他的围,而闻人御却宁可她不曾来过。 四周的大泱国兵马怔了一霎,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从姜一闲到闻人御,只有短短十几尺的距离,可是,他们转眼间就被如潮的敌军冲散。大批的步兵手向这边蜂拥而来,层层围拢,这咫尺之遥,竟成了天涯之隔。汗湿铁甲,浴血苦战! “闻人御――”耳边突然听见姜一闲的声音,仿佛极近,就在他身边,在他肩头,在激荡的刀刃声中出奇的清晰,就像从前,她带着惶恐的轻唤他“陛下”那样。 闻人御心里重重的一震,不详的预感突然袭来。 他那一刹那唯一的念头就是在人群中搜寻姜一闲的身影,可当他目光触及他人,他才发觉,他找不到姜一闲了。 翌日。 木役关口,属于大凛国的旌旗飘扬,大凛国的军队杀退敌军三十里,木役关被宁儒杭拱手相让。飞沙关之役大捷的消息,飞也似的传遍了朝野,捷报所到之处,―片欢腾。 但在这支打了胜仗的军队里,却一片沉静肃穆,不见有人欢庆这次企盼已久的胜利。代价太大了,大凛国士兵伤亡几近一半――这是他们所经历过最残酷的一战,凶悍嗜血的大泱国,几乎拼到了全军覆没,也宁死不降。 夺领木役关,是踏着如山的尸首,成河的血流拼出来的。 这两天,大营里都在清点伤亡的名单,每座营帐门口,都挂着白色的灯笼。 杨栾亲自去曾经的战场寻人,她要寻的人,是姜一闲,以及她从小不离身的流星追月鞭。 是她偷偷教授姜一闲如何使鞭,也是她将自己的鞭子借给姜一闲,战场上使鞭的人或许不止姜一闲一个,只有杨栾,记得自己流星追月鞭的模样。可是,更重要的,是寻找拿使它的那个人。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秦无衣之死 大漠孤烟,残阳似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梦中的景象太过刺眼,一片似幻似真的红色橘色,不仅仅是被夕阳染红,还有空气中的浓浓血腥,凌空油走,加重了她眼前能看到的色彩。和这灿烂的色彩最大的反差,便是低入谷底的温度,她又冷又饿,仿佛置身于冰川之中,她迷路了…… 闻人御,闻人御,闻人御…… 姜一闲一遍一遍地低低地念着,仿佛念着那个名字,便会觉得安心,便不再害怕恐惧。 她犹记得那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战场,她挥舞着杨栾所给的鞭子,踩着无数人的尸身,努力地向前走。冲出大泱国人的包围圈,她就会安全了,闻人御安全了,骁戟军安全了。 是谁?周身似乎鬼魅一般响起有人呼唤她的声音,她眯着眼,循着光亮,伸手想要一探究竟。 “你醒了?”姜一闲尚在心中低低念叨闻人御的名字,耳边传来这一道声音,让她十分熟悉,她猛然抬起头来,却发现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看不清。这是一个黑得不见任何光亮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就连这一道声音,都似乎来自鬼魅。 “嬴无衣?”姜一闲辨识清了这道声音,她有些不可置信,失声问道。 那人的语气却有几分嘲笑,“难得你还记得我。” 空气中飘来一丝异香,味道说不出来像什么,丝丝缕缕,入了姜一闲的口鼻。 “你把我关在此处做什么?放我出去!嬴无衣,你要做什么?!”姜一闲急躁地往一边冲撞,撞到了一堵冰冷冷的墙壁,她大抵知道,自己被他关起来了。 秦无衣撇嘴冷漠笑着,“做什么?与你聊聊天,如何?” “我不想与你聊天。你让我走!”姜一闲直白拒绝。 “当年西域毒妖茧颜爱上自诩名门正派的长孙离白,与他珠胎暗结,长孙离白成为武林盟主后,知道茧颜是毒妖弃她而去,茧颜盛怒之下,将未足月的你催生下来,制成人蛊。这也就是你为什么满月之时会变成怪人的原因,那不是怪病,是因为,你是人蛊啊。(.无弹窗广告)” 姜一闲紧皱眉头,她为何要相信他?他是一个牢头,是嬴无衣,曾经和她成为朋友的人,为何要对她说出这些……姜一闲不想听,可他的声音,仍是十分讨厌地不停传入她的耳朵。 “我曾经把你当成朋友,就是让你今日如此对我的?放我走!嬴无衣,放我走!” “你知道你为什么生下来就没有父母,而是你的哥哥一手把你带大吗?就连姜超,也不是你的亲生哥哥,而是你父母的义子。你的父母不怜悯你,把你做成人蛊,他心疼得紧,这么多年把你保护得好好的,没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你想过吗?为什么你的哥哥医术名动天下,却无法医治好他最亲的亲人?你的病,都是人蛊留下的后遗症,无法医治。” 姜一闲捂住耳朵,秦无衣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进她的耳里,她的脑海,她的血液似乎被秦无衣一番话惹得翻腾起来,沸腾翻滚,好似全身的每个细胞都与他的话语得到共鸣。 “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是闻人御的爹,他担心你父亲的势力昭遮了自己稳固天下的进程,和当时怒在心头的茧颜串通好了,把你的父亲迷晕,抓起来,再用水浇醒,把他的手啊,腿啊,一个一个地,割下来,五马分尸……解决掉你父亲之后,闻人御的爹,又亲手杀了你的母亲……那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就被姜超带着,四处流浪,才得保命。” 姜一闲的脸一下子白了。曾经的她,很多次在心中想象过,她爹,是不是风流倜傥;她娘,是不是风华绝代。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双亲关怀的温暖,原来,她的家世,是这么的复杂。 忽然,有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姜一闲脑子发懵,好似,秦无衣说的话,都是真的可信。 秦无衣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仿佛贴在她的耳边,也有人从她身后环绕着她,如同一条大蛇,将她包围得喘不过气来。“你以为闻人御真的爱你?你的怪病背后隐藏着多大的江湖秘密,关乎着江山社稷的稳定,不得不接近你。他的心里,王位的稳固,远比一个姜一闲来得重要。” 姜一闲还是愣愣的,半点反应都没有。秦无衣很满意她的表情,声音温和了许多。 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这声音好大好大,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刺痛人眼的光亮,她眼前一白,再睁开,好像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看,他来了呢。”秦无衣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喃喃,带着蛊惑的味道,“闻人御来了。” “他的父亲杀了你的双亲,他又为了一己之私,利用你,这些事情,你稍微多想一想,就能想明白……”屋身被人的内力震碎,异香逐渐散去,那异香,其实是幻蛊。 闻人御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秦无衣的话,他话中坚定,却冷漠至极,“放了她。” 秦无衣讥诮笑着,此刻的他,坐在轮椅之上。刀剑无眼,战争上,谁的暗箭中了他的腿,箭上淬了毒液,和他曾经使出的招数一样,他的这条腿,已经毫无知觉。“你在害怕什么?本宫如今废了一条腿,哪里还会是你的对手,你若要她,本宫还给你便是。” 说罢,秦无衣在姜一闲耳边喃喃魅惑,“他父亲手上沾满了江湖人士的鲜血,他们曾经都是你父亲手下最心腹的人。闻人御是个祸害,你若是再不离他远一点,你就是下一个要死的人。现在啊,有个机会,让闻人御和他的父亲,赎清罪孽……”秦无衣阴阴一笑,握着姜一闲的手,摊开她的五指,紧接着,有一道粗犷的冰凉,有些沉重,在她手中,慢慢被捂热。 “杀了他,替你的父母报仇……杀了他,替你的父母报仇!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配上秦无衣给姜一闲下的幻蛊,他带有魅惑的声音,每一道,都如同烧烫烧红的针,扎进姜一闲的心里,让她把此前修葺好的心理防线全部推翻,接纳他的新言论。 是什么,给予姜一闲力量,她缓缓站起来,握着大剑,双眼无神,表情却冰冷肃杀。 眼见着姜一闲一步步走近自己,闻人御呼吸一凛,他不由得轻唤一声:“一闲――” 姜一闲使出毕生最大的力气,挥动了那把大剑,却也在她挥动剑身的同时,扭转了脚步,剑气逼人,撞上物体,顿了一下,然后感觉有一道腥热的液体溅上她的脸颊,铁锈一般的味道。 秦无衣低头看了看贯胸的那一剑,唇齿微张,瞪大了双眼,眼中写着无尽的不甘,仰面倒在雪地上。鲜血流了一地,红的血,白的雪,触目惊心。可是姜一闲看不到。 姜一闲看不到他的腕间,戴着她送的手环。 姜一闲看不到他的腰间,系着她送的荷包。 她丢弃了剑,犹如被人抽离了身体中的所有力量,双腿一沉,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好似被拉进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闻人御抱起瘫软昏迷的她,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秦无衣。“就让野兽把他叼走吧。” 一代王储的结局竟是如此凄凉,他死于一个女人手里。世人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不是冰冷的,他的心温热过,温热过的人,是姜一闲。世间只有此女,在秦无衣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知道其利用价值后,没有被他第一时间采取措施利用她,还一次一次破坏他的行动。 闻人御的人马消失在荒芜的大漠中,秦无衣死去的地方,周身是一块废墟。荒野中唯一的人家,被他斩尽杀绝,他们留下来的房屋,让秦无衣关押了姜一闲。荒野中的房子被人的内力全全震碎,到底是它经不起折腾呢,还是那人的内力太过强猛呢? 秦谦玉捂着梨花带雨的脸蛋扑腾在秦无衣的尸身前跪下,她强忍着自己大哭出声的冲动,任由鼻涕眼泪肆意掉落在秦无衣的身上。“东宫,你……醒一醒……东宫……” 秦谦玉把秦无衣的尸身背在身上,一步一步缓缓前行,向着大泱国的方向。他的身体,在寒冷的深秋中,在荒芜的大漠里,早就凉透了。 秦谦玉把秦无衣埋了。她自己挖的坑,凭着她纤瘦的十指。到最后,指甲里全是砂砾,沙尘入了眼入了口入了鼻,她也全然不自知。秦无衣就这么被姜一闲杀了,在她亲眼所见之下…… 是姜一闲那个践人,杀了她的秦无衣,她杀了他,姜一闲杀了秦无衣…… 这个认知在秦谦玉脑海中被默念无数次,她每挖一道坑,对姜一闲的恨意就深一分。 东宫,谦玉会给你报仇。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的生命 夜深,整个军营都宁静下来,营地里唯独的一盏灯,从闻人御的帅帐发出光芒,彻夜通明。.lwxs520 姜一闲醒来是破晓之前,闻人御睁眼整晚没合上,将入浅眠,床榻上牵动被褥发出的摩擦声,让他霎时间清醒过来。姜一闲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眸无神,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闻人御欺身过去,有些焦虑地抚抚她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下去了。“一闲,你醒了。” 姜一闲闻声朝他望过去,眨了眨眼,她才犹疑道:“我以为我瞎掉了,可我又看见你了。” 闻人御不由得宠溺地笑了笑,把她拥入怀中,安慰她道:“没事的,一切都已经过去。” “嬴无衣跟我说了好多话……”姜一闲瑟缩在闻人御胸脯里,想起之前的事,她仍是后怕。 “说了什么?”闻人御道。嬴无衣?闻人御恰巧只知道一个秦无衣,这嬴无衣……闻人御眼神眯了眯,秦姓的前身,是嬴姓。原来,姜一闲口中的嬴无衣,就是秦无衣。 “他说,我是人蛊,余毒未清,才落得每个月满之夜发病的下场……我是被双亲抛弃的孩子,生来没有父母,我娘其实是恨我的吧,否则,她为什么要把我制成人蛊。” “他说,你爹杀了我爹娘……”姜一闲声音略略颤抖,脸越发惨白。 他还说,你皇位的稳固远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包括姜一闲。 闻人御轻声反驳她,言语间多了几分睥睨天下的雄武之气。“一闲,你娘并不恨你,我爹也没有杀害你的双亲,你不要听秦无衣的话,那小子心思险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实则闻人御不知道要如何扭转姜一闲的认知。他身为闻人家的后代,本来跟姜家半点关系没有,姜家的过去,岂容他一个外人置喙?这些事情,等他们回朝了,让姜超说与她听吧。 “但是我相信你。不管你父亲是谁,我父母是不是被你杀害,你是你,我是我,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我们负担不起,也还不起,至少,你关切我,保护我,都是真真切切让我感受到的。” “嗯,这几天你经历太多了,好好休息。现在天下算是半个太平了,朕可以来一场走心的谈婚论嫁。一闲,如果有个机会让你当一国之母,你会选择接受吗?” 姜一闲垂眸下去,没做应答。闻人御看不到她眼里的神色,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过人的文采,没有倾国的姿色,她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是闻人御对她的真心。且不论闻人御能爱她多久,就算闻人御不介意她的身份,她也要为闻人御多想一想,他皇位的稳固,固然是最重要的,他的皇后,他的正妻,怎么可以是一介不学无术、没有背景的女御医……他要拿什么封住文武百官的嘴,要拿什么使世间百姓臣服。 闻人御忽然笃定了声音,“嗬,朕可是一国之君,凡事当然是朕说了算。” 罢了,世间真正门当户对的人,最后走到一起的,不也寥寥无几吗?人生到世上是来享福的,与其让自己过在遗憾悔恨的阴影里,还不如让她趁着年少轻狂,放纵自己去爱一次。 思及此处,姜一闲伸展了手,反抱住闻人御。闻人御感受到她臂膀间的力量,翘唇而笑。 宁儒杭侥幸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他的兵力几乎所剩无几,横扫千军的铜人阵,也被敌人用精妙的计策瓦解,战败之后,铜人阵,只剩下无人认领的铜套。回到营地,浮砌早已不见踪影。 宁儒杭解下头上的浇金战冠,手上仿佛被灌了铅,沉重到站立不稳身子。 四隐阁人办事很有效率,没过几天,大泱国太子秦无衣身怀蝴蝶胎记,实属大泱国上下最不祥之人的消息在大泱国不胫而走,国家上下人心惶惶,秦无衣一下子失去了众多他曾经的拥护者,大家从高声呼拥秦无衣就是未来的君主,变成直接攻击他,让秦意撤他太子之位。 浮娣一把扔掉传信者送来的纸条,一张脸绷得紧紧,这才让人知道浮娣已老,她脸上深深的皱纹,用胭脂水粉抹不去了。“四隐阁妄加诽谤我儿……是想死么?!” 浮娣心虚,这二十年前的事情,到底是谁,带出了宫?当年,秦意明明下令,把当年所有知情人都斩尽杀绝。这么看来,当年,还有逃脱死亡的漏网之鱼?安安稳稳过了二十年,到现在,那知情者终于按捺不住了? 秦意一把年纪了,他再过不了几年就得让位给秦无衣,本来是这样安排好的事情,这四隐阁突然对外散播这样的消息,莫非,还能让秦意再生一个儿子不成?一后宫的公主,再生一个,也未必是个儿子!就是能生下儿子,也未必能得世人信服。 秦意找到浮娣,两人遣退了所有内侍,在商量谋划着一些事情。 秦意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和浮娣对视的时候,也愈发觉得浮娣看起来不顺眼。浮娣能生是能生,替他生了好几个公主,包括秦无衣。可为何这单单一个儿子,偏偏身上带了蝴蝶胎记。 秦无衣又是他极其喜欢的孩子,秦无衣城府深沉,见解独到,将来一定是一枚治国的好料子。把国家交给秦无衣,是秦意一辈子的心愿。现在举国上下的呼声都是废太子,让他如何做! 浮娣一言不发,未语泪先流。她是多少年没掉过泪了,现下这件事情,也着实棘手得很。 “这不识好歹的四隐阁,朕莫非还怕他一群江湖的乌合之众不成?!朕不发威,还以为朕的儿子真是个不祥之人!”秦意几步大步冲冲地走到门口,对内事公公吼着吩咐:“传令下去,让宁儒杭从边关撤军,朕要全力对付这个四隐阁,把这群乌合之众打散打溃退!” 内事公公面色看起来很局促,他支支吾吾几声没说出个什么来,被秦意一脚踹飞,“狗东西!” 内事公公哭丧着脸爬到秦意腿边,狠狠地磕头,口里求着秦意饶恕,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才道来事实:“皇上,宁儒杭那边,怕是没有什么兵力了……” 秦意一瞬间站立不稳,眼神花了花,他强忍着自己的怒意,“什么意思?!” “大泱国和大凛国又打了一仗,听闻这次战争比前几次还要惨,大泱国要说是全军覆没,都不过分……” 秦意怒不可遏,却依然铁了心要拖着苟延残喘的兵部力量去对抗江湖势力四隐阁。 到这个时候,秦意和浮娣仍不知道,秦无衣不在世上了,他死了。 秦谦玉连夜把秦无衣埋在地下,没有给他立牌,她甚至把松软的土堆摊平到和四周土堆的模样都差不多。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秦无衣埋葬的地方在哪里,就让她一个人,今后的每一年清明,每一年的今天,都亲自来给秦无衣的坟上洒洒酒,上上香。 秦无衣的一缕幽魂飘荡在世间,仙域西天不收他,他就等着黑白无常把他的幽魂索去地狱。他的魂魄看着自己的尸体,血液染红了他所有的衣裳,秦谦玉的身上也不例外。她一路背着他到这里,身上难免沾了他又脏又腥的血。 他看到自己尸体上,腰间别着的荷包。那是姜一闲送他的。到底是不是送给他的呢?他也说不清楚。她第一次进监狱,和他相识,出狱的时候,她说,她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些钱了。她没有把荷包里的钱掏出来给他,而是把整个钱袋都给他了。这个荷包,就被秦无衣一直戴在身上,他当做是她送给他的荷包。 他看到自己尸体上,手腕间,用不老藤编制的手环。那是姜一闲第二次入狱后,出狱时候,她亲手替他戴在手腕上的。他犹记得自己当时警惕的心情,后来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公然在死牢中对他做些什么?不过她的手抓住他手掌之时,秦无衣仍记得,那一股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一直从指间到达他的心底。 能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她,他说不上后悔。只是他在她身上倾付了他这一辈子寥寥无几的温情,却没有一次真正的得到过她,这让秦无衣有些心里不平衡。 所以说到底,都是姜一闲白白地接受他的给予。他给予给她,他的温情,他给她特权,打乱自己的计划,他给她讲了许多故事,有他编纂的,也有他真的此前听过的。他也给她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身世,让她活在梦里。他还给了她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他的生命。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废太子 所以是他一直以来谋划别人的人生,却不小心把自己给算了进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姜一闲对闻人御的信任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以幻蛊为引,都没有蛊毒她的心,所以死的是他。 这一缕幽魂在飞沙关木役关之间游荡,他在等黑白无常把他的魂儿索走,免得他再留恋世间。 秦谦玉跌跌撞撞,宛如失了魂魄,回到木役关,看到整个军营里,寥寥无几的士兵,每个人都失去了生机,昏昏欲死。她在营门口站了许久,又折返回飞沙关。路上,她遇见隐画。 隐画认得秦谦玉,因为秦无衣和秦谦玉会面过几次,隐画冰雪聪明,看到过秦谦玉腰间的腰佩,知道她大泱国公主的身份。她是公主,秦无衣是太子,他们俩,一定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秦谦玉不知道同隐画说什么,她嘴里有气无力地喃喃着,“他住过的地方、他住过的地方”,隐画细细听出她在念叨什么,便问了一句:“谁住过的地方?” “秦无衣,秦无衣,秦无衣,东宫住过的地方……” 几天过去了,秦谦玉从飞沙镇启程,连日连夜赶回大泱国皇宫,受到秦意和浮娣的接见。 “什么?!”秦意瞳孔骤然缩小,脸色苍白,浮娣更是无法接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痴。 秦谦玉埋头到地面,脸侧过之地,余下一滩泪迹。 浮娣忽然高尖了声音大声吼着:“你这个妖妇,践人!你凭什么说本宫的儿子没了?!本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仅凭你一面之词,要本宫拿什么信任你!” 秦谦玉实在无奈,浮娣到了如今这样悲伤的关头,还在怀疑她所说之词的真实性,她不由得强忍住啜泣,垂眸掩饰自己眼中的恨意,缓缓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秦意。(.棉、花‘糖’小‘说’) “这……”秦意一见这玉佩,更是惊得浑身发软。那玉佩从他的指缝间滑落,碎成两瓣。 浮娣失去理智,跪着爬着捡起碎掉的玉佩,颤抖着十指把它们勉勉强强拼凑在一起,上下细看,待她认出这东西是什么之后,两眼一翻,直接昏倒过去。 到底还是秦意身为一国之君,他比浮娣的心理承受能力好得多,他稳稳心神,站住了脚。 那块碎掉的寒玉玉佩,是全大泱国唯一的一块,独一无二。它被制成腰佩,跟随在秦无衣身边二十年。秦意从小就告诫秦无衣,这块玉佩,玉在人在,玉碎人亡,千万不可离身。 秦无衣武功高强,这是秦意知道的事。秦谦玉没有什么能力从秦无衣眼皮子底下偷走他从不离身的玉佩,除非他……细思恐极,秦意大概知道,秦谦玉没有骗他们了。 可是他大泱国内定的接班人,只有秦无衣,也只能是秦无衣。秦无衣死了,他却给大泱国留下一个烂摊子。秦意这下子是真的没有接替他帝位的后人了,大泱国又该何去何从。 “太子他,怎么死的?他的尸身呢?在何处?”先前是四隐阁对外宣称秦无衣是不祥之人,普天之下要求废太子,立新储,这事儿还没消停,却得到消息,秦无衣死了。秦意孤家寡人一个,膝下女儿好几双,这唯一的太子……说没就没了? “谦玉亲手把太子葬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东宫他,生前不喜热闹,死后,也想多清净一些吧。谦玉亲眼看到太子被大凛国一个女御医杀害,但是谦玉没办法救他。”她的眼里恨恨。 秦意眼里迸发的血红杀意凌视着秦谦玉,他一把揪住秦谦玉的领口,“还有人能轻易接近朕的儿子?!哼,你这贱婢,为何不救太子!眼睁睁看着他死,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居心!” 秦谦玉对上秦意愤恨地眼神,她丝毫不惧怕。“皇上,谦玉孤身一人,能有什么居心!” 秦意从鼻间吐出一股不屑的气流,死死凌视她半晌,直到她的脸涨红,才放下秦谦玉。 秦谦玉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只觉得秦意浮娣夫妇,都是一群不正常的人。他们皇室,唯一一个正常的是秦无衣,然而他死了。皇室剩下来的,不是胸大无脑的公主,就是不正常的帝后。 “皇上,杀太子的那名女子,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闻人御的心爱之人。她能刺杀太子,大抵太子也对她有几分别样的情愫吧……她刺杀太子,多半也是那闻人御的指使!” “闻人御……”秦意絮絮叨叨地在嘴中喃喃这个名字,他以自己一半的兵力灭了大泱国三十万精兵,这让秦意不知道该拿什么和大凛国继续刚硬下去,他的国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兵力可以镇戍边疆,大凛国不来冒犯大泱国,秦意就要烧高香……更别说他以自己儿子的性命为理由,去找秦无衣讨要说法。那不是自取灭亡吗? 果不其然,第二日,秦意就收到来自闻人御的战书,书上写明,要么战,要么割地赔款。 内忧外患。秦意一边要讨好大凛国,准备丝绸茶叶,上好的美女,进贡给闻人御,一边是自己国内的事情。这两天废太子的呼声日渐高涨,还有一些动乱分子,想借机对秦意下手。秦无衣一死,秦意算是不想废太子,也得废了他。他人都不在世上了,与其他这个活人替死人出头,还不如顺应天下人的意思,拟定一份纲书,废了他,以稳固自己的朝纲。 “大泱国原太子秦无衣品行不端、不得民意,自今日起,贬为庶人,与民同等。” 圣旨一下,大泱国举国上下充满了欢快的呼声。秦意只得摇头叹息,自己的儿子,在阴间也不得安宁,他尊贵的太子身份,死了,却带不走。今后记入史册的,不是他将来为王之后多么有所作为,而是他一朝被秦意贬黜,因为太子秦无衣“品行不端”。 秦意对天下人很失望,他们与大凛国的战争一败涂地,折损了三十万兵力的大泱国,国内平民百姓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国家安危,亲人生死,而是一国太子不详,坚决要废黜。 废太子令下达民间的那一天,举国欢庆,高呼秦意万岁。第二日,街道上才渐渐多出来一些白绫花圈,从这天开始,有人开始祭奠这次战争死去的将士将军们了。 秦意亲自带着秦谦玉和外交使者,运送价值千金的茶叶、丝绸、布帛,以及一车的美人红颜,踏上前去沐月城说和的道路。一路上,秦谦玉仿佛心神不宁,总是无故走神。她夜里睡觉睡不安稳,总是抱着她带来的一个包袱,给外人看来,那个包袱,秦谦玉宝贝得紧。 秦谦玉这几日做梦都梦见天蛛身上密密麻麻长满的毒毛,它满是毒液的灵活的肢体…… 圣女曾经告诉过秦谦玉,这世间最毒的毒,名叫“雪见”。它集萃多种毒物的汁液,加以天蛛奇毒,最为精妙之处,是制成“雪见”毒需要的另外一味无毒之物――母**。 秦谦玉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年圣女在描述这味毒药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不是寒冷的光,反而带上了一些凡间女子才会有的母爱之光。光是加入母**,这好像有些牵强…… 她按照圣女说的配方,在隐画的帮助下,制成了人间最毒的一味毒药,雪见。 秦谦玉以身请命,她要求和秦意一起,去大凛国请求闻人御的原谅。 秦意念着秦谦玉曾经和闻人御好歹有过夫妻之恩,她又是那样一副天下绝艳的美人皮相,闻人御会不会念着秦谦玉的面子,对大泱国网开一面? 这次战争大大胜了敌国,陈远威以及几位将军继续戍守在边疆,闻人御一行人回到大凛国内朝。闻人御收回林阳和杨彦手里的所有权力,这一下,大凛国三分的权力归为闻人御一人手中,他开始猖狂起来了。 说猖狂,表现在这几点。第一,遣散了他的后宫,唯独留下怀有身孕的钟落落。第二,把闻人御自己的寝宫大幅改造,新建成一座新的行宫――泽闲宫。这名字太过耀眼,姜超乍一闻这座行宫的名字,眼皮子就跳了几跳。第三,泽闲宫建好后,不允许姜一闲入住姜府,让她直接搬进泽闲宫来。 这几日,姜一闲仿佛有些避着闻人御的意思,每天都让自己很繁忙。 从骁戟营回朝前,杨栾把她的流星追月鞭赠予给姜一闲。姜一闲把它好生保管,带回了内朝。每日早上起得很早,用过膳后,姜一闲就去练习鞭法了。中午用过膳,姜一闲选择午休,一觉睡到晚膳时分。用过晚膳,她还要潜心学习好些文学呢,一天到晚,没有时间见客,特别是没有时间面对闻人御。 -本章完结-(.92txt就爱网) 第一百三十章 求和 王富贵官途一路飙升,他这几个月来,怕是整个大凛国最洋洋得意的人了,从四品公公到一品公公,他硬是挤走了原来的大公公,摇身一变成为大凛国品阶最高的一品大公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当然,他做事也很尽心尽力,每天唯一关注的人就是闻人御,他何时感到饿,何时会渴,何时需要休息,王富贵都一本正经地把相关的时间记在小本本上,然后加以概括,总结,最后加总出一套为闻人御量身定制的伺候法则,他当了公公后,就没挨过骂。 这天,闻人御还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王富贵静悄悄地进来,低头小声道:“陛下,您吩咐的樱桃,奴才都给姜姑娘送过去啦,姜姑娘爱吃樱桃,奴才都看得出来!” 御书房里生了个火盆,一进屋子只让人觉得温暖,闻人御穿得很少,也是屋里暖和的缘故吧。 闻人御眼里呈现出一抹满足,只要她喜欢,就多给她送去一些。这些樱桃都是南方果农进贡给朝廷的,樱桃树在大凛国难以养活,成活率很低,所以樱桃果实很少,并且来之不易。民间没有多少老百姓吃得起樱桃,果农们只能把它们卖给皇宫,皇宫是最大的一条销路。 “嗯,你去看看宫里还有多少樱桃,都给姜姑娘送了去。”闻人御吩咐一句,再低头看奏折。 “哎,是!”王富贵带着笑意唯唯诺诺领命而去,屋外寒风呼啸,直钻入体。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今日的大凛国内朝很热闹,因为大泱国国君带着他的求和品,以财物和地域为弥补,向闻人御祈求两国和平。足足十辆马车,装满了丝绸茶叶,庞然大物,走得慢慢悠悠。他们从大泱国的国都出发,到达大凛国,路上竟花了二十天时间。 秦意作为一国之君,亲自向大凛国求和,显得颇有几分诚意。闻人御在偏殿接见了他们。 闻人御双眼微眯,他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就扫到一个纤瘦婀娜的人影身上,眼底划过不快。那是秦谦玉?她来做什么?她莫非忘记了,她在大凛国“畏罪潜逃”的罪女身份? 秦意毕恭毕敬送上一叠锦书,上面罗列了他此次求和献上的各类东西,包括美人。(.$>>>棉、花‘糖’小‘說’) 闻人御看后,倒还算满意。两国战争不是他想看到的,秦意能够主动求和,遂了闻人御的心愿,还让他得到一笔丰厚的战利品。 “丝绸茶叶布帛留下,至于美人,要么国君你带回大泱国,要么留在大凛国当一辈子宫女。” 闻人御挑眉,他没有看任何美人的画像,他懒得看,不想看。眼里入了一个人了,还能有怎样的天姿国色要入他的眼?前脚来了个秦谦玉,没少让他烦,后脚再来几个美人,还不把他头给弄大了,就是天姿国色倾国倾城也不要,懒得看。 秦意一时间有些蹩脚,他眼珠滴溜几转,讨好笑道:“闻人国君,既然这些美人是我进贡给您的,您如何处置都行。此次来大凛国,不仅是为了送上这些贡品,我是来求和的。” 说着,秦意从大袖子里掏出一副画卷,摊开来看,是大泱国的地图,以及部分大凛国地域。 “你我都是一国之君,就算我此次战败,我在我大泱国内的话语权仍是最高。我代表我大泱国,和您商讨,该划分哪块地、分多少地域出去,以及之后的每年要进贡多少贡品。” 让秦意万万没想到的是,闻人御并没有看上他国土里的任何一块地,闻人御只是平静道:“国君多心了,朕从未说过,要划你多少地出去。朕只有一个要求,朕以及朕的子孙两代帝王在任之内,无论你国是哪一任皇帝,大泱国不能有任何对大凛国的冒犯。” 大泱国民和大凛国的原住民在生活习性、思想文化上都有太大的差异,一旦划分了大泱国地域到本国来,闻人御还得多分出一些精力去管辖那些地方,又是多大一笔开支啊。 然而,和平,安定,发展是每一个人,每一户人家的祈求。谁人不盼望世间和平,谁人不祈祷没有血流。避免战争,不仅是闻人御要做,每一个国家的皇帝,都要为民求安,为民谋安。 大泱国的外交官却觉得,闻人御这皇帝,根本不像战场上传出来的流言那样十分可怖,反而是一位让他感觉温和如风,很好说话的皇帝。脾气这么好的人,在战场上能有那么大的作为,的确让人警醒自己,人不可貌相。 “国君不划我国的地,实属我大泱子民的福气。”秦意弯腰微匐。 闻人御拿起锦书再看了几眼,道:“划地可免,每年进贡的贡品可少不了。以后每年的贡品,都按照今ri你送上东西的规格数目同样安排,这样也让朕好记一些。”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场合,闻人御规定了贡品数量,理由却是“让人好记”,着实风趣。 两位国君约摸商量完事,秦意刚坐到闻人御给他指定的位置上歇一歇,毕竟是隔壁大泱国的国君,闻人御要接见他,还是稍微备了一些茶水点心的。秦谦玉从秦意身后站出来,朝前走几步,直直跪倒在闻人御跟前。 闻人御隐去眸中那一抹嫌弃厌恶的神色,秦谦玉今日盘了个漂亮的发髻,闻人御看着她的头顶,无端想起姜一闲一张慵懒闲逸的脸,想着她梳起发髻的模样。 她颤抖着声音:“国君,贱妾自知有罪,曾经贱妾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陛下没有过分追究,留了贱妾一条命,贱妾感恩在心……今日,贱妾来请罪,是生是死,全部听凭国君。” “让你死,倒不至于。是你引起了大泱国大凛国之间的战争,现在战争都结束了,再来指责你的错误,有什么意义?大泱国君给朕送上的贡品,朕都十分喜欢,如果你真的心怀感恩,那就多向菩萨祈祷祈祷大凛国国泰民安吧。” 闻人御眼里深邃,看不出他的感情。这场战争下来,大泱国失去的东西,远比他大凛国失去的要多得多。不仅是秦意的三十万精兵,没了这些兵力,他拿什么戍守边防。他此前亲眼所见秦无衣之死,也知道大泱国就秦无衣一个男嗣,秦意的国家没有接班人,大泱国慢慢垮下去,是他如今正在意料着的事情。大泱国都这么惨了,再向秦谦玉一个女人讨要什么东西作为弥补,哪是他的作风。 “国君您胸怀宽广,贱妾更是感激您了。贱妾此生只有一个愿望,能否说与国君,祈愿国君成全?”此话一出,闻人御耳根子一动,他有些好奇,秦谦玉还有什么敢对他说的。 “之前经过了许多事情,我知道,我在闻人国君的心中没了信任,所以我很忐忑,但是,有些话,一定要说,否则,贱妾会后悔终生……我想请求陛下,让贱妾,见姜御医一面。” “姜御医?”闻人御眼神一凛。 “就是,姜一闲。国君,您先听贱妾说。贱妾此前受过姜御医许多恩惠,也知道她与我国太子的一些事情,太子已去,留下一些遗言,让贱妾说与姜御医听。” 姜一闲和秦无衣的事情?他们两个,能有什么事情? 不想倒还行,一想到这两个人曾经会有些什么关联,闻人御的醋意就不打一处来。 吃醋归吃醋,闻人御还是很冷静的。眼前这个女人,他从来都不敢小看。虽然她的小伎俩大多都被闻人御识破,闻人御知道她诡计多端,善于用毒,他不能保证,秦谦玉对姜一闲是绝对友好的。他怎么能把姜一闲置身于危险之中? “贱妾在您心中没有任何信任,这贱妾都知道。贱妾可以做到,裸身去见姜御医,也可以在您的监视下去见她。贱妾对无衣太子毕忠毕诚,太子交代的事情,贱妾,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要见她,可以。你可以选择,不见她,或者是在朕的重重监视之下见完她之后,了结你自己的性命。” 此言一出,连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意都惊呼了一声。这姜御医,莫非就是秦谦玉嘴里那个,刺杀了他儿的女人?他的儿子,竟然还有一些话要交代给这个姜御医? 秦谦玉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眼底是满满的算计。再抬头抬眼时,她的眼里一片坚定。 “既然国君给了贱妾这个机会,贱妾就要抓紧了不是吗。贱妾一条贱命,您拿去便是!” 姜一闲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她正在庭中温习鞭法,地上的落叶被她的鞭风扫到一旁,这一个喷嚏一打,她停下身上的动作,干脆回了屋里歇息。 天气一天一天变冷了,她练了这么久的流星追月鞭,身体却依然没有出汗。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一章 水葬 时过几个月,姜一闲再一次见到秦谦玉时,秦谦玉和闻人御一起出现在她的泽闲宫。[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段时间,无论姜一闲在宫里做什么,闻人御从不干涉,从不过问。也许出自他对她绝对的信任,他知道,她不会做任何有伤他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她都会很有分寸。 姜一闲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不远处,一个英俊挺拔,一个楚楚动人,他们站在一起,简直天般地配,天成的一双。她的眼皮不自觉动了动,睫毛颤了几颤。 这泽闲宫是姜一闲的地盘,无论闻人御还是秦谦玉,只要踏进了她的泽闲宫,就是她的客人。由是,姜一闲颇有礼节地邀请二人进房屋,屋里常备热的茶水,进去喝杯茶也是好的。 姜一闲知道闻人御和秦谦玉的过去,她有些不懂,秦谦玉为何还会好端端地出现在皇宫里,也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如今秦谦玉的穿着不像个公主贵妃那样华贵,倒是显得朴实得紧。虽然她的衣裳,跟姜一闲穿的练功训武的衣裳相比,还是精致一些。 秦谦玉今时不同往日,隐去一身荆棘,对从前的“奴才”毕恭毕敬,这倒让姜一闲怪别扭的。 姜一闲含着笑意温婉贤淑的模样,让闻人御觉得,他是否做错了什么。她真的喜欢皇宫吗?她过去鲁莽俏皮的性格,是因为他,磨灭成现在这样处变不惊吗?到底是好是坏呢? 她平日里对闻人御宣称繁忙,不仅忙着练习武功,也会学一些宫廷礼仪。 要说她因为闻人御改变了什么,姜一闲觉得,她改变的,是自己的心。喜欢一个人可以到什么程度呢?是天地相合、山海更替才变心,还是可以为了他抹去一切棱角,为他改变? 他说,这次回朝,他要她做他国家的女主人。闻人御一国之君,要纳一个女御医为妃,他需要许多精力达成他的誓言,她知道。她也应该亲力亲为,为他减轻一点压力,学一些宫廷礼仪,学一些武功、诗文词句,要做一国之母,她的资本,不能仅仅是闻人御对她的喜欢。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两人没有交流,却在想同一件事情的细枝末节。[.超多好看小说] 秦谦玉是秦无衣的皇妹,也是代表大泱国一张颜面的存在。她此次来见姜一闲,打着告知其秦无衣遗言的名头,甚至不惜立下前言,愿意让闻人御取了她的性命。她这一次下了狠手,为了把姜一闲拉下水,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人之死迟早要来,是闻人御了结她的性命还是她自己动手和姜一闲同归于尽,只是时间先后上的差别。 如果能重来一次,闻人御是死也不会让秦谦玉接近姜一闲。他是悔是恨说不出来,只想抽自己几个耳光。秦谦玉这个女人疯了,她疯了,她利用姜一闲的善心,竟然以自己为代价,杀了她自己,让姜一闲主动接近她,再趁她不经意间,把她配制好的毒,施加在姜一闲身体里。 那时候,秦谦玉述说完了她事先编好的秦无衣遗言,竟是把自己说得声泪俱下。最后,她不顾生死,脸上全然是绝望,咬舌自尽。刹那间,无数的血液从她的嘴里流出,沾染了一地,她渐渐倒了下去,嘴角却浮现诡异至极的笑意。 东宫啊,阿乞这一辈子没少给你招惹麻烦,你交代的事情,真真切切做好的寥寥无几。你这一去,没了来路,阿乞替你收拾这些活在凡间却该死的人。姜一闲死了,闻人御的气数也就差不多了。他的国家会慢慢衰亡,大泱国兴盛起来,不正是您生前一心想要见到的事情吗? 姜一闲有些发怵发懵,看到她忽然倒在地上,那一瞬,姜一闲不知怎的,她的眼泪止不住外流,到底是什么,让她跟着她一起悲伤?她顾不得多想,托起秦谦玉的上半身,想问她为何。 秦谦玉眼里全是满足,好似,她等这一刻死亡,等了许久。 “为什么?他死了,你不应该,替他好好活着吗?他那么可怜,你就该活得精彩一些的……” 秦谦玉好似温柔似水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姜一闲落的泪到了嘴角,她就缓缓抬起手,眸间舒扬,用余下不多的力气,轻轻抚摸着她的唇。 谁也不知道,秦谦玉的指甲缝里,藏着她事先准备好的雪见毒粉。 闻人御起初不知道姜一闲被秦谦玉加害,他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两个人。他以为秦谦玉良心发现,以死谢罪。却没想到,他和姜一闲都中了计,一个让闻人御遗憾终生的计。 秦谦玉的手臂狠狠耷在地上的时候,她头一歪,姜一闲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知道她命数已尽。姜一闲的口间有些酸楚,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味儿,却不是唾液的味道。 姜一闲忽然一头栽在地上,沉重闷声,让闻人御的心一下子揪紧。 他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秦谦玉会这样算计他们。 他忽然忆起今天还没跟姜一闲说过一句话,距离他上一次来见她,也有两三天了。他们两人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什么?闻人御想不起来了。 他心急如焚,快速准确地替她把脉,他的指尖仍在颤抖,因为他无论把她脉搏把得多么用力,都再也感受不到她的脉搏。她的心跳,呼吸,亦是消失殆尽。 他一下子以为自己失去了理智,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他怀里抱着的人,不是姜一闲吧?姜一闲活蹦乱跳的,现在一定在她的泽闲宫里练习鞭法呢…… 闻人御茫然抬头,这里,不就是泽闲宫吗?她的腰间,还别着那根流星追月鞭…… 她怎么能先走呢?闻人御一下子变成一个骗子,他许诺过她的,要让她成为大凛国的女主人,给她万千宠爱。她这一走,他要去宠爱谁?这么一来,他完不成自己的许诺,是不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他这一辈子,最不想骗的,却就是姜一闲啊…… 在军营里那么多个日夜,他想过他和姜一闲回朝后会有怎样的幸福生活。他们都很幸运,战争没有夺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却没想到,在深宫墙院里,在他的监视下,她被歹人加害。这一次,他是永远地,失去了她。若是她的死讯从战场里传来,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自责悔恨。 寒冷的冬天里,光鲜华贵的泽闲宫,一代英明帝王抱着一具尸体痛哭流涕,他的身边不远,还歪歪斜斜倒着另一具尸体,血流了一地。两具尸体,都是女人。 秦谦玉一死,闻人御想知道姜一闲是如何死的都没有办法。姜一闲香消玉殒,他知道她为何死,也无济于事。只是这样一个执念,滋缠着他,让他发疯癫狂。 秦谦玉的尸体没有得到善终,闻人御下令把她的尸身挂在刑场,鞭笞折磨,让她的灵魂不得安宁。 姜超连夜从姜府赶至皇宫,失了魂魄的皇帝,和他怀中瘫软如泥的女子,那一瞬间,姜超失了声。 他奔到自家妹妹跟前,他原以为自家妹子住进皇宫是来享福的,没想到,她的性命都不保。 姜超身为一国神医,他对姜一闲的死亡不可置信,坚决要替她把脉。 闻人御眼神里没有光芒,他睁着眼,却看不出来,他眼中的焦距在何处。 他伸手触上姜一闲的脉搏,细细感知,那里着实没有一丝跳动。然而,不知道是何种原因,是屋子里太温暖,还是闻人御的怀抱太温暖,姜超只觉得,死去姜一闲的体温,没有他想象中的冰冷。 “陛下,陛下,陛下……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姜超颤抖着声音,想知道她死去的缘由。 然而闻人御好像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一样,痴了愣了在原地,任由姜超怎么呼唤,他都没有动静。 人都已经去了,他再纠结这些,是不是没有什么用了? 闻人御忽然出声,就像他忽然从梦中醒过来接触外界了一样。“是入土为安,还是火葬水葬?” “水葬吧。闲儿她生前向往自由,就让她随水而去,魂魄也能在世间多逍遥游荡一会儿。” 姜超作为姜一闲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他说的话,对闻人御来说,有几分效用。 水葬是大凛国特殊的入葬方式,把死去的人放置在洒满鲜花的竹船上,任由江水带着死去的人,漂流到世间的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会是哪里,谁也不知道。人的尸体到达的地方,不远处就有她的灵魂。 姜一闲曾经向往自由,水葬,是最好的方式,让她的灵魂得到自由。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忘川河 “如果有来世,朕宁可,从未与你见过。(.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闻人御的面色冷凝得可怕,姜超低着头,身体仿佛在小小抽动。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好像还没认认真真地疼爱过,宠溺过她,是她生气了吗?就这样一走了之。 闻人御和姜超都不是平庸的角色,是要怎样强大的心灵,才会做到,不抱着逝者的身体恸哭? 他们明明都深爱着她。 月色茫茫,闻人御抱着姜一闲出了宫。一路上的公公宫女,都有意避着他,皇帝周身的煞气太重,保不准一个不小心,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只有王富贵,跟在闻人御身后紧追慢追,他一向不擅长跑步,闻人御在他面前眼看着越走越远,他却无论如何都追不到。 大凛国的护城河边系着一只采菱的小舟,舟中洒满了当季的鲜花和花瓣。闻人御小心翼翼地将姜一闲放入那小舟中,又仔仔细细地将她端详了一番,仿佛要将她的容貌刻入心底。直到听到远远的有脚步声传过来,他才挥手断开系着小舟的绳子,狠狠推了一把。 护城河是活水,一直流到城南平原地带,听说途中还有个瀑布,着实壮观。 闻人御跃身上树,望着那载着姜一闲的小舟渐行渐远。 ……直到,消失在夜幕中。 他的心里,骤然塌陷了一块,空空如也。 他知道,今生今世,再没人会像她这样……让他一颗平静的心再次跳动了。 凭着他极佳的目力,望着那最后一点也消失不见,闻人御纵身一跃,踏着月色离开。 月色笼着淡淡的雾气,小小的木舟被夜风吹得徐徐向前,与夜色融入一片,飘向城南的瀑布。 被冲下瀑布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将那瀑布照得无比耀眼,耳边轰隆作响,波澜壮阔。有点点晶莹溅在少女苍白的脸上,宛如泪珠。 宫闱太可怕了,如果能再来一次,她宁愿不要踏入宫廷。 可是……是她的求生能力太强了吗? 姜一闲想,闻人御一定不知道,她其实还是有感觉的。 虽然身体仿佛被封住,不能动,也不能叫喊,可是为什么那么奇怪,她的感觉还在。[.超多好看小说] 小小的木舟被冲得散了架,姜一闲的身体在水中沉沉浮浮,她的耳边一直在响着闻人御的话。 如果有来世,朕宁可,从未与你见过。 为什么不想见她?是她给你添了太多麻烦,还是你不愿见她被阴谋诡计包围…… 闻人御回到宫廷,王富贵正跪倒在御书房门口,好似等着他回来惩罚他一样。 闻人御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绕过他的身子,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把王富贵吓了一跳。 王富贵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陛下,姜姑娘已去,是不争的事实,还望陛下节哀啊……” 屋中清冷一声,好似是花瓶掉落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滚!” 王富贵吓得连滚带爬马上逃离御书房门口。 女人十月怀胎,就等着临盆的一天。闻人御遣散了后宫,钟落落是唯一幸运留下的人。为什么呢?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个种,这就是她牵住闻人御的把柄啊。 现在钟落落开始担心了,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孩子没降生前,她可以幻想自己肚子里就是个皇子。可谁又能保证,到底是男是女?万一,生下来是个公主,闻人御会不会把她赶出皇宫…… 钟落落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陷入一种恐慌的心绪,就在这个雪落满天的白日,她临盆了。她的孕期仅仅八月,在她混乱的思绪中,她的孩子提前濒临生产。 王富贵又担忧又欢喜地去告知闻人御:“陛下,陛下……钟嫔娘娘要生啦!” 王富贵有意地瞥了一眼闻人御的书案,上面堆了满满的全是奏折。 陛下,莫非一夜未睡?这么多的奏折,不花上好几个时辰,是批奏不出来的。 闻人御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半点高兴的神情。他只是站起身来,道:“带朕去。” 闻人御从昨晚进了书房,到今天这个时候还没出过御书房。要不是钟落落生产,王富贵带他去见钟嫔,他怕是今天也不愿从御书房里出来吧。 说来也巧,林月选择今日驱车回沐月城。林阳早早地回了府,吩咐林家管家让厨房做几个好吃的素斋,好给将将还俗的林月接风洗尘。 这一还俗,她就又成一个凡人了。 管家远远地看到踏入林府的林月,她眼里的温柔慈和,他竟是第一回在林月眼中看到。 原来去怀恩寺出家,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也许,心变了,人的外表就会跟着改变吧。 林阳林月一家人终于聚在一起,回想起来,上一次父女两人好好坐着吃饭,已经是几年前林月进宫之前了吧。当了娘娘的林月,平时极少回林府探望,两人的交流,更多的是下朝后几盏茶的时间。 林阳语重心长:“这次你回来,就不要再轻易离开为父身边了。朝堂平静了,父亲也老了。” 林月点头,她缓缓说出林阳好些日子没有听到过的称谓:“好,爹爹。” “真是难得,真是难得啊……”林阳喃喃,语气里满是欣慰。 “爹爹,这次回来,月儿不想再去宫里了。” 林阳一愣:“为何?” “看淡了功名利禄,也不想要皇后之位了,太累。爹爹,您千万不要怨我。” “可是……雅裕殿,陛下一直有派人进去打扫……为父也问过陛下你今后回皇城要何去何从,他说,你继续回去住进雅裕殿便是……” 林月的筷子从指间滑落,敲击碗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闻人御,他原来没有忘掉她吗?原来,她并非从他眼前消失,也从他心里消失。 “那么,爹爹……女儿在林府住几天就搬回皇宫里。” 皇城里的氛围很紧张,钟落落正在生产。有好几个产婆从流月宫里出来又进去,端着好几盆血水,倒在水沟里。 闻人御坐在流月宫闲庭石凳上,眼神定定地盯着地上某一处,好似能看破尘埃。 他忽然想起,姜一闲曾经告诉他,他要好好活着,钟落落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等他回来。 闻人御聪明绝世,她的那点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破了。 那时候,她为他担心,也吃了醋。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后宫里所有的女人,他从未碰过她们。他喜欢看她吃醋的样子,才迟迟不告诉她这个秘密。 所以钟落落的孩子,也不是他的。他顶多是为了巩固他的实力,笼络大臣的心,才会让这些后宫女子们怀孕。至于钟落落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与他何干? 水声哗哗作响。 姜一闲心里难得有了些害怕,莫不是她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没有黑白无常来拘她的魂,为什么她还能有感觉? 若是她要这样一直在水里飘下去,然后腐烂发臭,化成白骨,没有人会寻到她的尸身,只有她却还依然保持着无比清楚的神智,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是想想,姜一闲便想哭。可是咧不开嘴哭,也流不出泪。 耳边的水流声越来越湍急,姜一闲估摸着她快要飘进忘川河了,她曾经看过不少话本,忘川河是通向地狱的一支水道,一旦飘进那里,她估计就被阎罗收了,真的再也靠不了岸了。 父兄说她向往自由,却不知道,如果她爱的人在屋子里,她也愿意一辈子不出门啊。 这个水葬太可怕了,就算死,也该入土为安吧,总这么飘着也太惨了点。 正在暗自焦急的时候,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她,冰冷的水花溅起一片,砸在她脸上,冻得生疼。这个东西硬邦邦的,扎进她的脸上,仿佛钻进肉里那样生疼。是块大石头吧? 好痛好痛好痛……姜一闲痛得紧紧皱起了眉。 等一下……皱眉?姜一闲试着动了动手指,居然可以动了!她欣喜若狂地睁开眼睛,然后怔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姜一闲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急不得急不得,她又闭上眼,等痛楚完全过去,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睛才见了光。 隔着被水浸湿的衣服,寒风一吹过来,紧接着就是穿心刺骨的冰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四周仿佛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山窟窿,她就处于这个窟窿的最底端,耳边是轰轰隆隆的水声,她下意识往河水的上游一看,一块白幕浑然天成,从白幕顶端落下来湍急的水,狠狠地拍打在下岸的石头上,还好,没把那些石头都磨圆了,否则姜一闲不知道自己要飘到哪个地方才会醒过来。 青天白日,这里,应该不是阴间吧?这河水,也不是忘川河吧?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三章 替她出头 姜一闲眼珠子滴溜一转,她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意味着她尚活在人间,狂喜不已,咧嘴大笑时,脸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不由得皱眉合嘴,伸手抚上脸颊的痛处。本文由。lwxs520首发 一片粗糙,摸上去,还会随着指腹的移动带来阵阵疼痛感。 那一瞬间她的心情路程很曲折,几乎片刻间从云端跌落到谷底,她鼓起勇气,临河蹲下。 毁……毁容? 一道深长而悚裂的伤疤自她眼角向下延伸,一直到嘴角上方,隐隐约约能看见从伤口最深处向外翻出来的嫩肉,狰狞的。一张残破的脸,似乎无声地控诉着她在木舟上经历过的惨痛。 她冷不丁地全身一抽,连带着她的脸,铮铮一凛,就像那一刹那,有雷电自她头顶劈开。 好像一下子不认识自己了,她单单看着她受伤的右脸,分不清这张脸到底是谁的。只有看着侧边左脸,才恍然知道,是她自己,水面映照,水中的脸,无论哪一边,都属于她自己。 红颜忽无盐,何日再芳研…… 想来她将将恢复女儿之身多久,却遭遇毁容,从今往后,要以何种面目示人? 她冷不防地抬眼看了看周身的环境,深山老林,溪流湍急,倏忽从她面前飞流而过,哗哗水声,刺得她耳膜生疼。或许不仅是耳膜疼,连着脸颊,连着心,都疼。 她处于这块地方的低谷点,前方河流上游是高高的山,从山上落下的溪水遇到高差变成瀑布,她就站在瀑布的下游,回头一看,河流奔腾不息,向着更低的地方流去。 她要怎么回去?她要以怎样的面目回去?她回去了,世人还会接纳她吗…… 姜一闲垂眸,眼神掠过自己,最熟悉这张脸的人非她莫属,她自己的脸,都变得令她觉得陌生,何况凡间世人?既然变成这个样子,还不如,一死了之…… 忽然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撞到石头上直接死过去,反而把她从昏迷中撞清醒了。 天上地下两条路,一条阴间路,一条阳关道。这下好了,阴间不收,阳间能否容她? 她是要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呢?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她不知道,更不知道,从未在野外生存过的自己,能不能扛过野外的艰苦条件,她会饿死吗?会遇上野兽吗?会生病吗? ** 姜一闲的死讯是姜超带回姜府的。[]那时候连天气都变得衬人心情,姜超的脸色阴沉沉,灰头土脸,李管家见他时候,还以为他在皇宫里吃了瘪。 姜超只是小声地向李管家吩咐了一句,召请府里十二号人,全部来闲云居。 李管家以为要开个意思意思的家庭会议,府里十二号人,各自有自己的事情,他花了两炷香时间,大家放下手头的事情,在闲云居碰面,姜超不多时,一脸阴沉地走进来。 小橘子和程小虎吊儿郎当站在一起,小橘子更是悠闲地一来一回荡着身子,看来心情不错。 姜超这句话在喉间酝酿许久,几度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大家看着姜超的面色,皆是知道他的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催促姜超赶紧说话,都默默地等着他自己开口。 “姜家二小姐,去了。”半晌,他简短地吐出这几个字,却似乎抽干他全身力气那般。 小橘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姜超没把话说完,“啊?去了?小姐去了哪里?” 小橘子想着,难怪小姐这么多天后脑勺都没见得到,是去了哪里潇洒,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所以姜超心情不好?合着是要开家庭会议批评自家小姐这种恶行了? 程小虎明白小橘子的意思,帮衬着小橘子和她小姐道:“大公子,您也知道,一闲姐她那个性子……哪里是闲得住的人啊!她去了哪里无所谓,只要能安然无恙回来就好。” 姜超眼里的情愫不明,他看了程小虎一眼,手指莫名颤抖一下,“她不会回来了。” 程小虎抠着脑袋,笑得十分尴尬:“一闲姐这是变成脱缰的野狗了吗……回不来……哈哈。” “她死了。”姜超忽然觉得耳边有些嘈杂,直截了当地说了最直白的话语。 十二个人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信的一句话。 姜超沉着眼眸,他这样严肃,不可能把十二个人召到闲云居来说一段假话惹人迷惑。 李管家确认一遍,问了句:“公子您的意思是……小姐……没了?” 姜超低着头,挫败沮丧的样子,却没有回话。 李管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可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他一时间无法接受姜一闲死掉的讯息,犹疑着,又不得不对姜超的话产生一些信任。 姜超平时从不对大伙儿撒谎说笑,他更不会,拿着自己妹妹的生死,开玩笑。 小橘子瞪大了眼:“大公子,你是说,小姐死了?!不是,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啊?” 她从战场上回朝后,也来过一趟姜府。那时候小姐的日子过得好啊,皇帝费了多少金银给她打造一座新行宫,让她住进去,还不准她回姜府,八成是皇帝吃姜府的醋,想把她留在身边。那时候小橘子羡慕姜一闲得紧啊,她见识过当朝皇帝的英俊风姿,又是一国之君,坐拥天下,姜一闲要什么有什么。再看看自己身边那位,灰头土脸没有品位,真是不能比啊! 皇宫里警卫那么好,她能出个什么事儿? “闲儿为敌国公主所害,身中奇毒,无力回天,已经水葬了。” “什么?!”小橘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程小虎接住瘫软的小橘子,闻言也是一脸懵然。 姜府花了大价钱,给姜一闲追加了个声势浩大的葬礼。当朝皇帝都来参加的葬礼。 在葬礼上,由大凛国一品公公宣读圣旨,大致意思是,追加姜一闲封为光孝皇后。 姜家没有预料到的这道圣旨,一下达,就意味着姜府是前皇后的娘家,满门皇亲国戚。 这场葬礼惊动了许多人,一些不认识姜一闲的路人,追着寻着要了解姜一闲的身世以及她更多的秘密。然而此人已去,许多关于她的消息都被封锁。 更多的人在叹息:“想必此人是惊艳世间的绝色女子,奈何从未见识过真面目,遗憾遗憾……” “怎的此前没有听过姜家有个女儿?” “看来皇帝爱她爱得深沉,连个多余的消息都不肯透露……” 不仅惊动了这些寻常百姓,还惊动了住在巷子最深处的上撰。 上撰随着回朝大部队一起回了沐月城,他不想对姜一闲的生活做多的打扰,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好似带着自己的一些小脾气,他故意不主动见她,其实,他在等她来找他。 她和闻人御回了皇城,她过的日子,也合该是人上人的生活。 他在她的心中到底有几分重量?她会不会,一想到他,就来寻他呢? 可是,许多日子过去了,他院子的门,从未被人敲响过。 他很沮丧,可是他只能跟自己怄气,不能责怪姜一闲什么。 她……死了?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上门找她好好数落一番,她真是个不念旧情的人,他们两人这么好的关系,她都从来不想念他的么?他在她眼前消失了许久啊…… 她不来找他,是因为,她不在人间了吗?倘若她好好地活到今日,会不会今天,他就能与她见到面了? 黑白无常这么不给面子,他还没同意呢,他们就把她的魂儿勾走了? 上撰找到闻人御,质问他。 “我把闲儿交给你,你就是那么保护她的?到现在,我生不见人,死未见尸……” 闻人御很平静,好像上撰问他的话都与他无关。 “闻人御,你倒是说话啊?!她怎么死的?我上撰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为她报仇!如果是你害了她,我也会……我绝不会对任何人留情!” 闻人御抬了眼皮子,“说起来,她是因为朕才死的吧……” 上撰不知从何处挥舞出一把大剑,划破空气,带出一道阴蓝的光,霎时间,那把大剑架在闻人御的脖子上。 周身立马反射好几道兵甲寒光,是闻人御的暗卫,全部现身,刀枪指着上撰,只差闻人御一声令下,夺了上撰这大胆刁民的性命。 “闻人御,我要一个真相。你那么爱她,你为何,要害了她?” 闻人御冷冷道:“你要夺朕性命,朕这条命让你拿去便是。但不是今日,朕还有要事要做。” “还有什么事,比得上她重要?”上撰眼中泛出红光,好似走火入魔。 “秦谦玉给她下毒……是朕的疏忽,才让她丢了性命。你要替她出头,朕这条命你拿去。但在朕死之前……” 无论如何,都要让大泱国,在历史上消失毁灭。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约定 上撰最终还是没有对闻人御做些什么,他只手捏了个诀,立即消失在闻人御的身边。[]闻人御以为自己眼花,好似他不曾来过一样。转念一想,也许上撰就是传说中的神人,拥有神力呢? 上撰的戾气太重,他院子里的一池月季均数凋零,歪歪扭扭倒在地上,还散发着腐败的气味。 他在世上独独活了几百年,具体是多少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年岁,只知道他从外表上看来,就是个正值当年的年轻男子。孤寂无依的数百年,陪伴他最久的,莫过于他亲手种植下的小花。花儿都是春开秋落,一年一度,一年一新。唯独他,永远地属于孤寂,一成不变。他戾气一生出,陪伴他的花儿都落了。 这一下,他不仅失去了姜一闲,他还失去了那些花儿。孤家寡人,他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一股恨意夹杂着他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无端从胸膛喷涌而出,涌向他的脑海,一瞬间,两道邪力自他的臂膀传到手心,从掌心震带出幽蓝色的光芒,掌风带过疾强的力量,划碎空气,无论落到任何物体上,都立即破灭绝亡。 是什么邪恶的力量在他胸口被激活……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神,连力气都没法左右。 他眼里红光迸现,在月色的映衬下,宛如嗜血魔鬼,在夜深人静的院子里横冲直撞。他冲撞的方向,正正是朝着他摆放锈剑的地方。 直到天明破晓的那一刻,他才渐渐得以安静下来,抱着锈剑,沉沉地昏死过去。 闻人御熬夜批改完几摞奏折,揉了揉眉心。不知到底哪里能来这么多的奏折,陛下批完又有,批完又有,王富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陛下他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这样终日不吃不喝又接连熬夜的,无论如何,身体都吃亏的啊!可是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王富贵急得要哭出来。 “王富贵,朕无睡意,天色不早了,你去歇着吧。”闻人御抬眼瞥了一眼面如屎色的王富贵。 王富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声音细尖:“陛下……永远没有批得完的奏折!您别看奏折了,您这一天在御书房呆了六七个时辰没有休息过,不进水不进食,身体吃不消啊!” 被他这么一提醒,闻人御淡如清风地一笑:“是啊,你不提醒朕,朕都忘了朕没用过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王富贵一听,心中一喜,“陛下您且稍等,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做些好吃的送来!” 闻人御一摆手,摇头否认:“不必了,你给朕上一些茶水便好。” 王富贵拗不过闻人御,这才打消给闻人御送夜宵的想法,拿上御茶壶,打了些热水,泡上闻人御最爱的那味碧螺春。 这水还是滚烫的啊!王富贵将将把壶里的开水倒进闻人御的碗里,他眼神看着奏折,不等茶水凉下来,也没有放到嘴边吹一吹,直接喝下进肚,看得王富贵一阵害怕。 这水这么滚烫,他隔着茶壶摸一摸,都是被烫得飞快地收回手。 陛下的手指感觉不到茶杯壁的温度,难道他的双唇,他的舌头,他的咽喉都体会不到烫意了? 闻人御皱着眉,指着空掉的杯子说:“这茶,味道太淡了。王富贵,你可是在替朕省钱?” 王富贵吓得立马跪下,他摇着头喊饶恕:“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才,奴才下一次一定多放些茶叶!” 王富贵其实很无辜,他想不通陛下为何会不满意这一壶茶。他每次放茶叶都是一两,这一次也不例外。陛下为什么会觉得淡?曾经的他,很喜欢喝他泡的茶呀…… “别下一回了,现在就加一些茶叶进去吧。”闻人御不冷不淡道了一句。 王富贵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起身去茶房,又要了一两茶叶,正要放进水中。揭开茶壶顶盖,铺面而来的碧螺春香味浓烈,他又疑惑了些,犹疑着把茶叶放进去,这么浓的茶水,会淡吗? 于是第二杯浓茶水倒进了闻人御的茶杯。他一口饮尽,皱了皱眉,倒没说什么。 他继续批奏着折子,这几天,他不让自己闲下来,一是为了少想念已去的故人,二是为了他的大计。这一去,不知道是多少天,他至少得预备处理一些事情。 闻人御向来是想到做到的人,他灭敌国的计划在脑海中生成,仅仅过去了几个时辰,就把念想付诸行动,安排了十万精兵,整装备战,即将踏上出征大泱国的道路。 仿佛拥有随意穿越时间空间的能力,上撰又是冷不防地闪现在闻人御的面前。闻人御见惯不惯,对于上撰神出鬼没习惯了一般。上撰的眼里多了一片清明,闻人御想,也许他想通了吧。 上撰毫不拖泥带水,开口直截了当问:“你要何时替她报仇?” 闻人御眼神浅淡,瞥到他腰间悬挂的青铜锈剑,眼神凛了一凛。“随时可以。” “那便明日吧。皇帝,虽然你没有告诉过我要如何替闲儿报仇,但我知道,我都知道。” 闻人御垂眸,不作言语。两人一黑一白,衣襟在狂风中猎猎飞扬。 他跟常人不太一样吧?他知道闻人御到底要做什么,这也不足为奇。 “如果皇帝,你相信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闻人御眼神动了动,“你是姜一闲的什么人?” 上撰喉头一紧,“我是她的什么人?或许是朋友,或许是知己,或许,我还爱她。” “你要朕,拿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曾经助你,毁了秦无衣。”他眼神一凛。 “在人间活了那么多年,却还是一副年轻的模样。若是放在以前,心无牵挂的时候,朕可能会羡慕你。”闻人御风牛马不相及说了些感慨的话,“你说你爱她?那你也许会懂,我的心情。她不在了,我坐拥一片江山,又有何幸?她不在了,人生百年,又有何追?” “她是爱你的,与我无关。不过我想,也许她并不想看到你的双手沾满鲜血。我在世上活乏腻了,也生无可恋,你要灭大泱国,我,可以……帮你做到。我耗尽毕生精血融入这把斩神剑,人间只传它能吸人血液,那都是存在于剑身里的神灵,渴求新鲜的腥味……” 那晚,一个没有月亮的多云夜晚。上撰将自身灵气与精血注入剑锋,他的整个躯体,在闻人御亲眼所见之下,被吸进剑身之内。或者说,他化身一缕青烟,藏在剑身里。 他与上撰的约定是,明日,踏上碾碎大泱国的道路。 大泱国死有余辜却也无辜,天下间所有负姜一闲之人,大多出自大泱国。却又有许多无知无罪的平民百姓,会因为大泱国皇室的错误决定,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一晚,平静无事,一夜安宁。 翌日,太阳第一缕阳光刺破云朵,天渐渐放亮。闻人御带领几千风虎军,在演武场集合。 说来也巧,这一日,刚巧是林月准备回宫的日子。看到皇城外声势浩大的队伍,林月心情雀跃,以为闻人御知晓她今日回朝,特地派了这么大的排场来迎接她。 看到队伍中端迎风而立的锦绣战旗,她一下子有些自嘲。这锦绣战旗是风虎军特有的一面旗,风虎军从不为女人而出动,林月尚有些自知之明,她回朝,根本不足以引起闻人御的关注。 闻人御冷着面,他周身的温度,比这寒冷天气风刮过还要冻人,是什么让他如此震怒…… 林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曾经畏惧过他的林月,此刻望而却步,眼睁睁看着几千人的队伍浩浩汤汤从皇城出发。她之前只听闻大凛国大泱国一战,大凛国全胜而归,按理说两国战争已经结束了,士兵们将士们可以暂且休息。现在闻人御带领这么多士兵离开皇城是为何?! 她越想心中越急,在怀恩寺中陪伴古佛青灯,佛光早就把她的内心洗涤得光鲜清灵,出于对闻人御的担心,林月脚步先于思维,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陛下!陛下!”众人听到这几声急切而动听的呼唤,不由得偏了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闻人御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却记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听过。他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差了…… 许多路人和士兵有些讥诮地笑着,因为林月的声音和她逗趣的打扮太不相映了。明明是个妙龄美丽女子的声音,他们一双眼睛里看到的,却是一个光头并且打扮朴素的女人。 大家都在想着,若是一个长得天仙下凡的女子拦住闻人御的去路,也许她会获得一席妃位,然而眼前这位女子的打扮,一点都不像是故意拦住闻人御的去路引起他注意的模样。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储 林月没有抬头看到闻人御眯眼皱眉的样子,他这幅模样,是忘记林月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尚且不懂这个尼姑一样削完秀发的女子拦住他大军的去路是要做何事,他不想在这个光头民女身上浪费多少时间,再等她几秒吧,若是她迟迟不说话,他就要撇开她走了。 他和上撰的约定,是他此前要履行的最重要的事。他怕是想在行罪之前立下这一当他自以为的一桩功德,才会愿意拉下马绳,为她稍加驻足侧听。 “陛下,现在朝中四下方定,尚未稳固,不知陛下带领一行风虎军,要去往何处?”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她拦下大军,竟是开口就问陛下要干什么,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敢当众质问当朝皇帝。闻人御并非一枚软柿子,是否能忍得了这女人出言不逊? 闻人御倒是被林月的一番话挑起了一些兴趣,说是兴趣,更多的是疑惑。她到底是谁? 林月忽的抬起头来,定定地迎上闻人御的目光。她这样执拗的眼神和她令人熟悉的脸廓,让闻人御冷不防想起来一个人。――削发为尼的林月? 这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紧接着,是一串如潮的回忆袭来。林阳不久前跟他探讨过林月的事,林月曾经想要得到后位之心路人皆知,却害人害己,亲自请命前往怀恩寺洗清罪孽,数月未回朝。林阳一把年纪了,希望儿女环膝,闻人御也是理解。他旁敲侧击地问闻人御,林月如果有一天回朝,该何去何从,那时候闻人御颇不上心地说了一句,住回雅裕殿。 她的眉眼,唇色,都跟林月有几分相似。只是眉间的神色,不如从前那么凌冽。 “即使大泱国对我国俯首称臣,他也仍然是个国家。[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并且,他们犯下滔天大罪,朕不可忍。” 林月垂眸,下意识地朝心中那尊大佛行了一个佛礼,语气里全然是她对大泱国苍生的怜悯。 “阿弥陀佛……” 闻人御看不出喜怒,望着远方,只有林月知道他说的话是说给林月自己听的:“路上遥远,你尚才归朝,早些去殿里歇着吧。朕希望在怀恩寺的这段时间,你的确发生了许多变化,但朕依然不愿意,你一介后妃干涉政事。” “月儿在林府呆了几日,才想回东宫。”林月解释一番,不再多言,兀自起身朝他福了福。 她知道闻人御的脾性,她并非闻人御心尖尖上的那块肉,无论他做了什么决定,她即使再多言,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或许还会弄巧成拙,惹他不悦。既然如此,她何必多费嘴皮。 闻人御一声令下,几千人的大军浩浩汤汤,继续前行。留下林月站在原地,天地间静默。 她不止不愿闻人御以身犯险再去战场,也不愿两国再动干戈,遭罪的,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和以平民百姓出身的两国将士,他们,都是统治者一时暴怒的牺牲者,阿弥陀佛。 闻人御等不及行军路途上流逝的时间,他一人凌驾着绝世汗血,在漆黑的夜里,往前俯冲。 一行风虎军在前一次飞沙关之役中又把闻人御认定为自己心中至高无上的主人,他们唯闻人御之令是从,闻人御只身匹马往边疆驾得飞快,他们也不敢怠慢,行军中用最快的速度赶路。 闻人御背上背着一把大剑,那剑身青中带黑,生满了锈迹,却让人觉得,这把剑所能挥舞出来的力量,令人可畏。没有人知道这把剑到底是出自于何处,曾经使袖刀的闻人御,忽然身边多了一把锈剑,也许是他别有用意。天仿佛感受到闻人御和锈剑的戾气,天色变得阴暗。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的废墟之上。这是飞沙镇遭到大泱国哦毒手余下的痕迹,再往里走,也仍然是一路萧瑟,没了飞沙镇的镇民,这边就永远都会是毫无生机。 陈远威接到闻人御的消息,早早地调好二十万大军,在骁戟营中等着闻人御一行大军前来。前一回从朝中调来的几千大军在路上走了五天才到,这一回,他们的速度明显加快,仅仅三天时间,一行风虎军都抵达骁戟营。比风虎军更快的,是策马奔驰的闻人御,他已经在大营里呆了一天一夜了。闻人御抵达的第一时间,陈远威备了一些酒菜,为了给他接风洗尘。 闻人御带着二十几万大军行至木役关,再往里去几里,就是大泱国苟延残喘兵力驻扎的地方。 在闻人御的眼里,那些兵将,不过是他要侵犯大泱国之前阻隔的一层薄纸,稍微一捅,就碎了。他的目的不再是大泱国的边疆,而是,整个大泱国。 他要让这个犯下大错的国家,永远地消失在世界上。 走上这条姜一闲曾经踏过的路,他犹记得,那一日,她黑衣猎猎,舞着她手中得了生命的流星追月鞭,救他于水火之中。她和他对视,仅仅那一眼,也注给他无比强大的勇气。 空气中,好像还有她身上好闻的香气…… 闻人御知道,自己又出现了幻觉。这些日子,他总是出现幻觉。从她走的那一天开始,他第一次眼前生了幻象,看到姜一闲笑着对他挥手。后来,无端看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多。 刚刚消散的哀鸣和战鼓再次响起,大凛国在天未亮时击鼓,剑影在风中绽开,大凛国的将士奋勇向前,得了闻人御的命令,这些将士,卯足了力气,誓死要为自己曾经的战友复仇。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此刻,阵前对峙着的敌人头领疲惫而退却,这是大泱国与大凛国的终极决战,不仅是血流成河的惨烈,而是大泱举国上下的劫难。 她从未做过坏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他却没能保护好她,都怪那个人…… 闻人御挥舞着锈剑,连着剑身带出的蓝紫色剑气击退了面前的所有敌军,他们仰摔在地,不少人摔得狠了,直接砸在地上,断了气。 那是一场恶战,漫天的血,就像……开到荼蘼的红樱,洒满了大泱国的每一寸角落。 身后踏过的地方,早就没了大泱国的活人,只有他带来的将士,和脚掌都浸红的马儿,天远地远间,异常地显眼。 他的眼里染上了恶魔一样的血色,血丝布满眼球,手臂上的力气,怕是一堵墙,也能一掌震碎。闻人御杀红了眼,声音低沉,在喧闹的战场上,只有他自己听见:“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在何处,朕便在何处。而如今你先走一步,待朕替你杀尽天下负你之人,朕便去陪你……” 闻人御手中的锈剑剧烈地颤动着,他使劲握住锈剑,自掌心传来一股神秘的力量冲击到他的头脑,闻人御甚至感受到了,锈剑里上撰的灵识十分欢腾,他合该是知道闻人御在为姜一闲复仇,他尝到了那些死有余辜的人的血液,唤醒了他灵识里属于魔鬼的那一份力量。 林月在雅裕殿中快速地念着平安经,手上佛珠飞舞转圈,她的心头越来越焦急,越来越浮躁。 嘭的一声,佛珠串断裂,她的手来不及握住,那些获得自由的菩提子,散落在地上滚到四面八方。 老住持曾经告诉过她……念经之人,心中都有所想,或是祈福,或是求恕。佛珠大多时候能够完好转动,一旦断裂,表示即将有不祥之事要发生,是不好的征兆…… 林月匍匐着把散落在各处的菩提子都捡拾起来,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但愿,一切都安好吧……阿弥陀佛…… 陈远威为大泱国所有原住民立了一块墓碑。大泱国人太多了,他没办法一一统计,就立了一块大的墓碑,上面写了一些字,墓碑之下,却是一个空冢。 陈远威从未想到,真正震怒的闻人御,竟是那样,令人寒颜。 墓碑上的人都已经死去,因为战争,或者说,为了平息闻人御的怒火,是为了和平。 许多东西都来之不易,但又有太多人不懂珍惜,所以,立下大错,自掘坟墓。 他们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 愿这些死去的大泱国民可以安息吧…… 以后的每一年,陈远威都会来扫一扫墓。他觉得这是他为闻人御洗刷罪孽,陈远威知道,若是闻人御听晓了他在做什么,闻人御一定会震怒。给大泱国扫墓都是他自己偷偷决定的事情,陈远威不敢告诉其他人,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 闻人御回到朝中,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死。他对姜一闲负责,他也要对自己的子民负责。 这一天,他召集了朝中所有重臣前来御书房,商讨国家大事。 所有的臣子都没有想到,闻人御口中的“国家大事”,竟然是,在民间选出一个王储?!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对天下人负责 这样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开在每一位朝中重臣的心口。几位大臣当即惊呼,面面相觑。这不是在朝堂上,而是皇帝私下亲自接见他们几个,没有人敢在皇帝的近距离注视下交头接耳,他们震惊一番,林阳站出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是为何要在民间选王储?” 林阳的意思很简单,皇室明明可以有正统的骨血,为何要在民间选王储。林月曾经不小心流掉自己的孩子,是她的失策,她也在怀恩寺洗清自己的罪孽,现在林月回来了,合情合理来说,林月要为闻人御开枝散叶,顶多两年,林月就能诞下一子,到时候,这不是皇储是什么? 莫非是闻人御因为钟落落丧子,不再相信他能有属于自己血统的孩子吗? “陛下,立民间外人为王储,这,换而言之,就是把闻人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啊!”林阳急了。 闻人御微愠,声音冷沉了几分:“那林爱卿是要替朕的皇室生个孩子了?” 林阳噗通跪倒在地,匍匐求饶:“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不敢!” 闻人御一拂袖,一阵风迅疾地划过林阳的头顶,他顿时一感心头惊寒。 王富贵就站在御书房外候着,他有意地窃听房内闻人御都跟他的臣子们说了些什么。他侧着脸,张着耳朵,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紧张,陛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王富贵好说歹说也是服侍闻人御生活起居的大公公,闻人御这些时日以来的变化,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自从那光孝皇后去世,闻人御的生活状态一天不如一天…… 起初是整日整夜地批奏折看书写论不就寝,后来是吃什么喝什么都觉得淡,茶水里放了超出正常三倍的茶叶,闻人御仍然觉得无味,后来没有办法,只能往茶里加盐,许多盐…… 饭菜淡了,加盐加酱。闻人御吃的膳食,底料都是山珍海味,却没有谁,能和他一样,吃进那么重的口味那么咸的食物还不觉得难吃。王富贵自然偷吃过闻人御的食物,一股子咸劲直冲脑门,他甚至以为自己吃了一整块的盐巴,混合着辣甜酱醋的味道。 要让王富贵在乞丐和闻人御的生活状态里选出一个,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愿意当一个乞丐。 没日没夜地为国操劳,每日摄入那么多的盐分,是个人的身子,都是撑不过多久的啊! 闻人御的反应力也不如从前了。平时一点小动静他就能立刻警觉,现在,是王富贵就站在他身后,唤他几声,他都不一定能够听得到。 陛下这是怎么了?他的心中肯定装着一个回不来的人,藏着许多思念缅怀的秘密,才会演变至此。那个回不来的人,就是光孝皇后――没有享过一天福,就死去的皇后。 远远地走来一位朴素打扮的姑娘,这姑娘头发甚短,却也不像别的女子那样避险,不给自己头上戴个假发什么的。她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王富贵面前,觉得他的面相有几分熟悉。 林月朝王富贵福了福身子,她已是心如明镜的人,稍微探视,便知道王富贵心中有难。 “公公,可否替我向陛下通报一声,林月求见。” 林月?王富贵当即知道这个尼姑一样没了头发的女人是谁。他挤出一份笑容,好声好气地道:“林嫔娘娘,陛下现在,的确不方便见您。如果娘娘有什么要事要告知陛下,可以先告诉奴才,等陛下闲下来了,奴才禀告给陛下就好。” 林月垂眸,心中摇摆不定。她不是从前那个咄咄逼人的林月了,如今的她,反而会替别人着想几分,或许闻人御现在真的很忙,也见不了她……然而她回到宫中这么久,从未见上闻人御一面。今日想来求见,却被告知他无法见她。凡事也有很多巧合,林月犹豫一会儿,道: “公公多心了。我倒也没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只是,想来看看陛下。既然陛下不得闲,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求见陛下。” 林月旋脚转身,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御书房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是杨彦的声音,“陛下,看在微臣之女曾经为国家立下功劳的份上,容微臣说一句话。人心险恶,谁也不能保证,从民间选拔上来的王储,不是带着对陛下的恶意而来。就算他在任帝初几年没有私心,也保不准在未来的多少年里,大凛国不会改宗换姓……” “陛下是为何要作出此策……”李康皱着眉头,眼里是满满的关心,补充一句道。 “朕灭大泱国的计划已经完成,人生再无别求,如同没有目标一般,活着还有何意义?” 门外的王富贵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忍不住破门而入,苦苦哀求:“陛下,陛下,您听奴才好好说一句……光孝皇后已去,但她是决然不愿意在阴间看到这样的您啊!” 闻人御一听,反而更加生气:“她不愿意见到朕在阳间的这个样子,那朕就去阴间见她!也好换一副模样去向她认罪……” 林月在门外听了许久,这一回,她也忍不住,从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快速奔到闻人御面前,有些狼狈,她自己全然不顾。“陛下,光孝皇后不是不愿意见到您这样,她那么善良而爱你,她一定想您好好地活在世上,好好统治您的国家。况且,光孝皇后被您水葬,她仍然活着的可能性很大。就算您等不到活生生的姜一闲来见您,等您何时病死老死再去见姜一闲也是可以的……姜一闲对陛下之深情,陛下何尝不知。她即使在阴间,也会等您。若您提前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而光孝皇后仍活在世上,她回来见不到您了,她会伤心,会无助……” 林阳摇头叹息,自己的女儿,在怀恩寺呆上那么久的时间,果真是改头换面。但这于她自己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呢? 林月回宫的这段时间,听闻了很多事情,也亲自见到了很多事情。 姜一闲遭秦谦玉毒手而陨落,闻人御追封其为光孝皇后。 闻人御是怎样的人,林月再清楚不过。林月这一辈子,有大部分时间,都在追寻那个高高在上的后位,这东西不属于她,一开始不属于,到她死,也不会跟她有半分关系。后位终归是姜一闲的,她生前没有当过皇后,闻人御也要在她死后追加一个封号。 钟落落的孩子夭折了。闻人御不曾把钟落落的孩子追封任何一个名号,仿佛不太怜惜这个仅在世上存活一炷香时间不到的婴儿。钟落落替他生出一个孩子,她的名分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是啊,林月也很懂,闻人御为何会这样。钟落落和林月一样,都不曾真正入过闻人御的眼,他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不见得心窝窝里能藏几个女人。姜一闲占据了他整个心房,自然而然拥有他无限宠爱。别人,能够分到一点点表面上的恩惠就很不易了。 闻人御的眼神动了动,却仍然是痴痴的。仿佛失去了他曾经的智慧和灵动,现在的他,少了生机。 “她没有死?怎么可能?”闻人御嘲讽一样地笑了笑。 “佛家相信善恶轮回,光孝皇后良善多德,必然会得到上天眷顾。水葬使人死不见尸,或许,她真的,活过来了……” “滚!”当着众臣的面,闻人御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厉一挥,桌上的茶水杯壶全然滚翻在地,溅了林月一身。 林月觉得这样的场景让她有些熟悉,好像她曾经,也因为一杯茶水,倒在地上过。 出家人慈悲为怀,她闭着眼,心中念了一番佛经。 倒是林阳当即生了气,自己宝贝不得的女儿,哪里受得了闻人御的怒火,何况,被他亲眼所见。 林阳立马扶起倒在地上的林月,她却拂开林阳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一身傲骨,她转身要走。顿下身,留了一句话:“就算陛下您想寻死,也请您做好一切该做的,交代好一切该交代的,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结果,再去寻死。” 林阳狠狠地跺脚,“唉!”他全然不顾闻人御,追了出去。 一屋子里的人,各怀心事,都默不作声。 林阳追上林月,她慢了脚步,问道:“爹爹,陛下今天因为何事召你进宫?” 林阳有些为难,叹气半晌,“他啊,要在民间选出一个王储……” 林月不由得沉默。 一阵鸟鸣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林月抬眼看着月亮,“真是不对天下人负责。” “他自己的意思,我们难以左右。但愿未来的大凛国,不会动荡……否则,遭殃的,我们也躲不过。”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鸟窝 姜一闲顺着河流往上艰难行走,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她折断一根粗而直的树枝,作为拐杖代步,分担她双腿上支撑的部分力量。冰天雪地里,根本没有什么食物可吃。若是放在夏秋,或许她还能摘一些果子果腹。放眼望去,树上光秃秃的,大多的树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劳累、饥饿、困顿、苦厄…… 寒风一刮,她的脸上就刺得生疼。她仅是肌肉抽搐一阵,那块伤疤似乎又开裂了,温热而粘腻的血液从伤疤里渗出,姜一闲忍不住伸手抚上伤口处,“嘶”了一声,她放下手一看,手上星星点点的乌黑血迹,仿佛一道尖刺,狠狠地刺进她的心窝。 毁容,毁容,毁容……这个词,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里回旋反复,若不是一丝坚定的信念,她怕是……宁可死去,也不愿毁容无颜活在世上。 她心中藏着一个人,那个人被她假死的状态迷惑,她要回去,向他解释。她知道他无法接受她“死去”的事实,姜一闲那么爱他,怎么忍心他的余生都过在她死去的阴影之中呢?姜一闲从不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是不是只需要一个眼神,她知道,闻人御和她,互相深爱着对方。 理想总是美好的。或许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总结她一路上来的艰难困苦——姜一闲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沐月城。然而,一路上所经历的,何来一个“千辛万苦”四个字能道得尽? 她仅是低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掌,再想仰头看看前路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倒下的,再醒过来时,天好像要黑了。 仿佛是一条死路,她顺着河流往上油走,绕过拔地而起的高山,河水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奔腾中把高山从中腰斩,豁然而开的溪谷恰巧能够容纳她一人走过。 绕过山过后,是一望无尽的高坡。坡度不大,这条路却长长的,放眼看不到尽头。 头上层云环绕,这个日子,没有晴朗,也没有阴郁。天色暗下来了,姜一闲心急如焚,她想在天黑之前寻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处,否则,荒郊野外,没有食物,冰天雪地,会不会有凶猛的野兽,肚子比她更饿…… 前一晚她很幸运地找到一个山洞,在里面睡了一晚。(.$>>>棉、花‘糖’小‘說’)山洞很冷,是寒风打止回旋出风的地方,风呼啸得她浑身冰冷,好在没染上风寒。人说空穴来风,只有空穴,才会来风,原来是真的。 今天晚上,可还会那么好运,找到那样可容身可避侵扰的洞穴吗? 她一边焦心,肚子传来一阵一阵的咕噜声,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一股子心酸漫涌而上,鼻尖一皱,闭上眼,把自己即将漫盈的眼泪,强忍回去。现在她不需要眼泪,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即使这方圆几里毫无人烟。与其用一些体力去流泪和擦眼泪,还不如省着好赶路。 再沿着河走了一段距离,姜一闲发现地上有个突兀明显的草灰堆,大抵是有人曾经来过此处,并且在这里生过火,留下这个火堆余烬没有处理。 姜一闲蹲下身去,伸手小心翼翼地往灰烬堆处一探,灰烬本是深黑的颜色,现在覆盖在火堆烬上的,不仅是一些细碎的雪沫,雪融化之下,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大抵前一个活人在这个地方走过已经很久了吧。可是,这荒郊野外的,曾经的那个人,是怎样在寒冷的室外生了火?钻木取火吗?这对于姜一闲来说,会不会太难了一些? 眼神一斜,她好像看到一块暗红色的石头。定睛一看,这块石头粗糙有型,棱角分明,不像是在溪水中打磨过的普通鹅卵石……姜一闲把石块捡起,在手上捏搓一番,手感倒是挺不错的,再放在鼻下闻了闻石头的味道,心中大喜,原来这是——火石! 她再站起身,用拐杖借力。若非这根拐杖,她大概在起身的那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吧。 可这也浇灭不了她心中的喜悦!有了火石,就有了火,她在野外求生的路总该宽了一些…… 父兄说过,世界上大多数的野兽,都是怕火的。只要有火堆在身边,凶猛之兽断然不敢近身。 趁着天还有一丝明色,姜一闲四处捡拾一些可供燃烧的木棍作为柴火,把它们都收集到原来那个火堆所在的地方。她有好好想过那处地方为何曾经成为上一个活人借宿之所,近水,好取水生活或者灭火。地势平坦,相对四周又是一个较高的土堆,这里不会被淹,很安全。 火焰燃起来的那一刹那,姜一闲激动得两眼冒泪。扑腾的热气朝她飘来,在寒冷的冬天,这堆火,仿佛是为她照亮她前路的明灯,又仿佛是她套在身上的棉袄外衣,温暖舒适。 她醒来时,身旁的火堆正冒着烟。 看来是刚刚熄灭不久。好在天已经亮了,野兽出没的次数就减少了许多,也算安全。 她用木棍扒拉几下火堆,从火堆深处,又冒出一道火焰来。 姜一闲起身,要去溪水边洗漱。她甫一抬眼,看到头上的树枝夹角处,有个大鸟窝。 鸟窝……鸟蛋? 姜一闲仅是这样想着,口水不觉四溢。 这棵树不高,树干却健壮得很。粗粗短短,待它春日发芽,想必是一棵蓬勃生机的大树。不然,怎么会有鸟来这棵树上建了个这么大的鸟窝!鸟蛋,鸟蛋,鸟蛋…… 冬天不是鸟儿繁衍产子的时候,也不知道鸟窝里,会不会留下一些没有孵化成小鸟的鸟蛋。 姜一闲掀开裙角,蹑蹑地爬上树。爬上高物是姜一闲的强项,她扒拉两下树干,就摸到了鸟窝。用了不少力,把它从树上摘下来。 一个、两个、三个…… 姜一闲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这几个鸟蛋,没来得及变成一条生命,就在冰天雪地里冻住。是哪个粗心的鸟妈妈,忘了它们?这三个鸟蛋,无论如何,都要成为姜一闲的肚中食了。 它们还都挺大的,姜一闲不管那么多,把三颗鸟蛋都塞进火堆里焖着,然后去溪边洗漱。 到底是鸟蛋太大,还是饿了几天把姜一闲的胃饿小了,她将将吃到第二个鸟蛋的时候,就饱了。还剩下一个,焖在火堆里尚未拿出。 她寻思着不能浪费,在野外有几个鸟蛋吃,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姜一闲撕下裙角,把鸟蛋好好地包在里头,赶路的时候免得饿了。然后她又撕下一片裙角,把火石也包好。 然后踏上寻家的归途。 或许是睡了个还算安稳的觉,又吃了些东西,姜一闲竟觉得神清气爽,身着单薄的她,丝毫不觉得天冷,手心和额头反倒微微渗出细密的汗。 骁戟营中。 策马而来的信使带着一个木匣子,经过陈远威的允许,和杨栾会见一面。 信使把木匣子交给杨栾,杨栾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盒子,她有些惊讶,竟是自己的流星追月鞭。 那一瞬间,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把这条鞭子赠与姜一闲,可那个受赠人,却离开了。 “陛下不把它留在身边吗?”杨栾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这个,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陛下之命,把这条鞭子物归原主。”信使如实回答道。 杨栾叹了口气,“说起来,这条鞭子,也不属于我了。不过陛下做什么事总有他的用意,我不该私自揣摩……”说罢,杨栾盖上盒盖,又道:“陛下还有什么话交代给你么?” “陛下说,让您不要荒废了您的鞭法。”信使张着亮晶晶的大眼,这双眼睛若是放在女子身上,定是水灵灵的一双好看眸子。 杨栾曾经在宫廷选妃之时一袭名动四方的鞭法,着实惊艳了不少人。她却知道,闻人御让她不要荒废鞭法,并非因为被她的鞭法折服。而是,与这鞭子相关的另外一个姑娘…… “好,我知道了。”杨栾点点头,目送着信使离开。 姜一闲偶尔呆呆的,起初她折出时间来求杨栾让她教习鞭法的时候,杨栾还颇有些不以为然。杨栾让姜一闲展示她自己原有的功夫,一套下来,杨栾也摸透了她的招数,花哨不入流。 杨栾当时只是笑着问:“这些武功,谁教你的?” 姜一闲那时候窘迫不已,憋了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和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是的,姜一闲的功夫,都是拜程小虎所赐。 姜家祖上要么经商,要么是医官,没有谁是习武出身。就姜一闲这点三脚猫功夫,都是跟姓程的家伙学的。这也无可奈何啊! 姜一闲倒是很真诚,若非她的眼里写着坚定诚恳,杨栾是断然不会收这么一个没有底子的女徒弟的。并且她平日里要军习,一日三餐,再加上休息,她能向自己求学的时间少之又少,杨栾可不想自己被人说成是“不会教习”,落得一个没有当师父天赋的名头。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晕倒 军营里唯独两个以女儿身示人的,一个是杨栾,一个是沈焕。(.)虽则杨栾在军中吃苦耐劳,无论本领或是胆识,她都不输男子,然而,她女儿身的本质是人人皆知。 秉承着照顾女人的男子风度,杨栾的营帐搭建在营地距离清水水源最近的一块平地上。沈焕来骁戟营之后,沈焕以闻人御的御用女大夫的身份自然而然地和她住在一个帐篷里,从此,就是两个女人住一间帐篷,由是,杨栾枯燥的生活因为沈焕的到来,多了几笔亮色点缀。 沈焕和姜一闲认识。至于她们是如何认识,什么时候认识,杨栾从没有过问。知道她们认识,是因为姜一闲要求杨栾教授武功,在杨栾的帐篷外求她一见,彼时沈焕也在帐中,便相见了。 杨栾得知姜一闲的女子身份时,她更多的是对这个女人的惊叹。一个女子,伪装成男人,混迹在朝堂,行军在军队,她竟能够和一群男人一样不畏艰险,实在是她所佩服的。 男女之爱到底能深情几分?是一个人愿意为了她所爱,不顾生死,还是为爱改变自己? 后来,杨栾同意教习姜一闲武功。起初她并不知道自己教授她武功,改变的不仅是姜一闲一个人――若非姜一闲勇闯战场,或许闻人御会被中伤,会因此丢失性命。谁也无法做到万分肯定闻人御在战场上能够完美避过所有刀剑之眼,若是如此,大凛国是否会反之被大泱国取代,整个骁戟营会陷入怎样的深渊?或许,她教习姜一闲武功,改写了一个朝代的命运? 就连沈焕也不得不承认,姜一闲的脑瓜子十分聪颖。她学习武功之时,沈焕就在旁边看着,或是喝着茶,或是磨着药粉。 姜一闲的女儿身或许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了。舞起鞭法来,少女的线条格外奥凸动人,沈焕知道姜一闲在闻人御心中的分量,她稍稍一想便知道闻人御是不想姜一闲暴露她的女儿身给外人看的。于是沈焕提议姜一闲每一回来训练,就进她们二人的帐篷里来。 杨栾的帐篷是按照将帅的规格所建,里头宽敞,能伸展动作。加之此处是女子的帐篷,就是巡逻士兵也不敢贸然闯入,姜一闲在此处练习鞭法,着实是不二的选择。. 起初的每一个步法,每一个力量所及之处,姜一闲都拿捏得小心翼翼。在杨栾看来,姜一闲过于谨慎,这套流星追月鞭法,凭借的是人鞭合一,以心神冥想去支配绳鞭,而非死于招式。 只需稍微一点,她便透了。自此,凝力在心,带力在鞭,鞭疾翻舞,所过之处,横扫一片。 杨栾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苦涩,她苦苦练习了十几年的功夫,短短几天时间,教授给姜一闲,她也能全然掌握。是她讲述得太好,姜一闲着实是一块学习的料子,还是杨栾太笨? 杨栾恍然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啊,眼神有些涣散。她张望着四周,发现自己果然是孤身一人在帐中――没有姜一闲,也没有沈焕。她们……她们都离开了。 ** 王富贵这些天没少替闻人御操心,他的头发都多出几根花白的。他可还三十出头的年岁,看上去与四十年岁的男人差不多衰老。自那光孝皇后死去,他脸上的皱纹与日俱增,白头发蹭蹭往上冒。 他一颗心都放在闻人御身上了,哪儿有时间关顾自己的外表。直到这天,手下的小公公阿四告诉他,王富贵才姗姗反应过来,面照着铜镜,惊呼一声,“咱家哪儿来的这么多皱纹?” 王富贵要操心的人,虽然只有闻人御一个。然而他身份是多么的高贵,操心他一人,还不相当于操心整个大泱国的未来呀。 御膳房那边又来了一批食盐,这都是因为宫中食盐短缺,在民间加急购入的一批盐。 临近沐月城的几个城市中盐商都笑得合不拢嘴。大凛国朝廷控制盐和盐税,盐价被朝廷抬高,在理论上朝廷是不用付出抬高部分价格的代价的,因为朝廷本身会在海盐尚未加工成食盐的时候拿走一部分盐,供皇宫里生活的那些人一年的用盐。剩下来的盐,加掺盐税,再卖给盐商,盐商攫取一些利益,最终卖到老百姓身上。然而,这皇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盐不够了?朝廷里的人,派人来民间盐商手里收盐?!这真是,活了几十年,他们第一次见。 王富贵下达购盐命令,也是无可奈何。每一天都要对着闻人御那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忙上忙下不说,他不仅嫌茶淡,饭也淡,菜也淡,只要一切吃进嘴里的东西,他无一不觉得淡。 光孝皇后刚去世那会儿,陛下仅是嫌茶水淡。有什么办法呢,在茶水里多加一些茶叶好了。发展到后来,茶淡了,饭菜也没味了。 经常是一壶茶中,绝大部分全是茶叶,茶水在茶叶缝中见缝夹进去,一壶茶,只能倒出一杯水。后来,加茶叶已经完全不顶作用了,王富贵某日突发奇想,在茶水中掺了一些盐进去,他仍记得,那是光孝皇后死后,闻人御第一次夸奖他。 不容易啊不容易。想想,那是光孝皇后死去半个月后的一天。 再后来,闻人御的茶水中要放一勺盐,他的饭菜,都是厨子单独做的,听厨子说,皇帝的菜里啊,用盐量,起码得是常人的四五倍,皇帝才能感觉到一丝咸味。 宫里的盐就不够用了。毕竟,皇帝一个人每日吃盐,抵得上宫中一百口人吃盐的量。 宫外的流言大多是说闻人御屠杀大泱国无数子民,少不了有人的冤魂聚集成邪,侵入了闻人御的身体,让他得病。 朝中御医也不乏有提议要给闻人御治病的,无一不是被闻人御轰走臭骂一顿。 闻人御没有病。真的。王富贵知道,闻人御哪里是身体生病呢?他分明是心病。 皇宫里还有不少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皇帝不仅没了味觉,他的嗅觉也没有了。 给闻人御打扫寝殿的公公和刷夜壶的公公纷纷偷懒,他们知道,就算自己没清理干净地面或者是夜壶,闻人御也完全不知道。他整个人啊,就如同丧失了心智的幽魂一样。 这个冬天的夜晚,刮着刺骨的寒风。闻人御身着一件单衣,就从寝殿里走了出去。 他的身边没有近侍侍女,对于现在的闻人御来说,就像是一个没有老婆关照,不修边幅的男人。他感觉不到天是冷是热,风呼呼地刮着,穿过他单薄的衣裳,触碰到他粗糙的肌肤。 他抬眼看到大而圆的月亮,忽然心头仿佛有一根利刺穿过,铺天盖地的痛感,吞噬了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 这痛感好像很熟悉,可是他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好像一点也不痛。 那不是身体的痛楚,可是,它来自哪儿? 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熟悉……是谁经历过吗?是他吗?还是另有其人? 一轮清冷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地上照映出的枯枝影子,在寒风的刮拂下,摇晃着。 闻人御忽然也摇摇晃晃起来,好像全身没有力气,他一下子倒在地上。 看守的侍卫连忙将闻人御背到寝殿中去,有人撒腿就去寻找王富贵公公,还有人去叫御医。 王富贵赶到闻人御身边的时候,他昏迷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体冰凉。 王富贵苦着脸一把拍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哀叹三声!“唉!唉!唉!” 侍卫解释道:“王公公,陛下方才身着单衣出门站了会儿,忽然倒在地上,属下不知该怎么办,就把您叫过来了。”显然,侍卫以为王富贵哀叹他刚刚入睡就被人叫醒。 御医来了,要替闻人御把脉。 王富贵便后退了几步,空气中飘来一丝难闻的味道,王富贵嗅了几下,那味道却又不见了。 姜一闲没能在月亮升起之前找到一处容身之所,她忍着身体的痛处,捡拾几根柴火,在火石燃烧那些柴火的同一时刻,她终于是欣然又安心地倒在地上,任由身体里的黑线在她皮下油走穿越。 那么多次月圆之夜她都熬过来的,这一回,仅仅是没有软而舒适的床铺,和饱满的胃。 火焰在积了雪的山窝里燃起,照亮四周。它散发出来的温热和亮光,代表着,安全。 是在安全的环境中被怪毒折磨,还是在危险中痛苦?她就是再疼,也要把火燃烧起来。 等到太阳出来,等到天亮,就好了。 疼痛中,她的双拳紧紧握起,抓了一些和着雪的泥沙。呼吸都能冒白烟的时节,她的全身已然被汗液湿透。 再等等吧,再等等,月亮就要落下去,该换太阳升起了。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获救 身下是软绵绵的锦褥,仿佛还有一丝环绕的檀香在鼻腔中油走。她这些天来尚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何活着,莫非一切都是一场梦?只是到如今,此刻,这好像是个美丽又幻妙的梦境,她在经历了那么多那么长的冰封生路的梦魇之后,能做个这样舒适的梦,也很幸福不过了。 姜一闲用这样的理由告诉自己,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于是稍微安心了一些,渐渐睡去。 朦胧迷糊之间,空气中飘来男人和女人对话的声音,“她醒了吗?” 他们的声音不小,不像在躲避任何东西,清楚如针钉,刚好能让姜一闲的脑子再度转悠起来:“回主子,没有。不过面色看上去好多了。方才她一直说梦话,拂川没能听清。” 男人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戏谑:“拂川,你说,这倒也奇怪,爷不过是去沐月城办事,走得急吧才挑了一条无人敢走的小道,没想到,路上还捡了个女人回来。”他侧眼瞥了一眼姜一闲的左脸,经过拂川的细心清洗,榻上女人的面容比刚碰上她时顺眼许多,他思及此处,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她的左脸能够入他的眼,她的右脸,不堪入目。伤口狰狞的时候被他们遇见,现下,拂川拿了药材敷在她的右脸表皮,遮住了那块令人恶寒的皮肤。 她没有死吗?这些人,到底是谁?原来她竟是他们赶路时候遇上的一个意外,那么说来,她确实是在深山老林中艰苦求生,而不是一切的一切,都属于一场噩梦? 姜一闲几乎是一时间心弦紧绷,强大的疑惑和警惕感扑面而来,一股力量促使她疲惫的眼皮上下分离,一睁眼,没有冰天雪地,没有呼啸寒风,也没有嶙峋山谷,清寒溪流。 拂川惊诧的一双眼映入她的眼帘,姜一闲陡然睁眼,拉扯了她溃烂的皮肤,让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公子,姑娘醒了!”拂川连忙扭头呼唤。 被唤作公子的男人心中一动,上前几步,将目光探到姜一闲身上。 反倒是姜一闲充满了戒备,声音也不由得冷了几分,质问道:“你是谁?!” 这个“你”自然是单指这位公子,姜一闲方才听得他们二人的对话,对拂川的戒备心少了许多,然而她不觉得这位公子值得她放下戒备。 那公子不出意料地皱皱眉头,嘴角翘起冷笑:“嗬?本少爷是谁?本少爷还没问你是谁呢!”他话锋一转,凌厉不少:“说!你是不是黑风那个人中渣滓派来故意在本少爷面前制造偶遇的?!真当我向宇隆好欺负?!” 姜一闲听这句话听得云里雾里,待她将将捋顺话中的意思时,拂川带着一些胆怯,替姜一闲帮衬道:“公子,黑风素来怜惜美人。若这位姑娘是黑风的人手,她或许不会遭到毁容之灾……况且我们前行的路非同寻常,并无他人知晓。在荒郊野外遇到这位姑娘,若非机缘巧合,这位姑娘怕是早就已经丧命。想来,她与黑风有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向宇隆皱眉一想,觉得拂川所说也不无道理。“确实。若果不是有了拂川贴身保护,我才不要走那个狗屁山野偏道。”更不会遇到这样一个拖油瓶了。 向宇隆托着腮,眼神在姜一闲脸上油走。真是可惜啊可惜,这好端端的左脸,看上去让人无端生出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可就是那被毁掉的右脸,让他望而却步。 能治得好便是万幸,给他多纳个一房二妾岂不美哉?若是治不好,她一个四肢孱弱的女子,于自己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姜一闲简直是遇到了登徒子那般,狠狠地将身上的被褥往上一拉,恰好碰及下巴,遮挡了她整个光洁的脖颈,也不会碰到伤口。 向宇隆冷声一笑,转身便走。空气中飘来他无所谓的声音:“拂川,就把她丢在这里吧,明日辰时,咱们继续进京。” 拂川有些抱歉地望着姜一闲,扯出了一个笑容:“姑娘,其实我家公子,也并不是个大坏人。不知姑娘那样防备公子,会不会也防备着拂川……”她自嘲笑着:“无妨,我们本就不是同一路的人,前日救下姑娘,也实属公子善心相济。既然今日姑娘醒了过来,拂川和公子也好继续赶路。拂川这就去把姑娘的汤药都交给这村里的大夫接管。” 姜一闲心中一急,连忙抓住了拂川的衣角,说出了一句令拂川大吃一惊的话。 “谁……谁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夜,姜一闲和拂川才结束了话题。 拂川仿佛没有缓过来,她喃喃道:“世间竟有如此奇事……拂川混迹在江湖中也有不少年头,从未听说过有起死回生之事。”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腹诽着,世间着实不会有起死回生的奇事,她拂川一向聪明,怎么会因为眼前这位姑娘的几句话,就完全听凭她了。 心中和姜一闲的距离不由得远了一些。 拂川的表情没有逃过姜一闲,她请求道:“拂川,你们能够救下我,我感激不尽。我本是从沐月城流落到此处,家住沐月城,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你们,在进京的路上,带着我。” 拂川下意识地拒绝,直截了当丝毫不犹疑。“我和公子进京是要办重要的事情,不能带着你。” 一来,且不论她的动机何在。她不仅被毁了容,刚醒过来,身子骨柔柔软软,怎么经得起赶路的奔波。如果带着她,他们进京的速度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二来,若是她动机不纯,拂川无法完全保证,她能够带着公子完美地完成老爷交给公子的任务。 “你是不相信我吗?”姜一闲掀开被褥,她的身体顿时接触到外头冰冷的空气,毛孔骤然缩紧。“拂川姑娘身为江湖中人,在救下我的那一刻,想必已经对我进行了搜身。” 拂川的记忆不由得回到一天前,他们在沿河的地带遇到姜一闲时的光景。 拂川警惕地走上前,以自己的防身武器――长萧,轻轻地拨了拨姜一闲的身体。 “公子,是一个女人。她昏迷了!”拂川以萧为指,快速地点了姜一闲的睡**,防止她伪装成无害的样子,让拂川和向宇隆受到埋伏。 向宇隆觉得这还是一件奇事,荒郊野岭冰天雪地的,还有人在这里昏迷? “莫不是抛尸此处的?”向宇隆戏说着走上前。 拂川探了探姜一闲的鼻息,尚是温热。“公子,不是抛尸,她还活着。”拂川皱皱眉,总觉得心神不宁。“公子,要不我们继续赶路吧。” 向宇隆忽然止步不前,质问拂川:“拂川,她既然活着,给我们遇上了,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一阵寒风吹来,向宇隆直打哆嗦。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补充道:“况且这里如此寒冷,若是不救她,她迟早也要冻死。唉,就当本公子做了一桩好事。拂川,把她带上马!” 拂川犹豫着,一边担忧姜一闲出现的动因,一边又是不可忤逆的公子命令。 她快速地将姜一闲全身上下搜了个遍,就连头发丝里,都让拂川一一排除姜一闲可能加害自己和公子的可能。 姜一闲轻咳了一声,把拂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拂川姑娘,如果没有搜过身,那还请现在,趁着你家公子不在,细细搜一遍吧。” 拂川点了点头,“确实,已经搜过身了。姑娘,你把被子盖好吧,不用再搜一遍了。” 姜一闲垂眸,沉沉道:“我姓姜,叫姜芒。” 姜一闲,姜忙,她好像对自己的名字有些嘲弄。 “姜姑娘,其实,你想进沐月城,同我来说不起作用,我也是个奴婢,也听命于我自己的主子,着实是……”拂川话音未完,门口飘来一道声音,姜一闲记得,这是她家公子的嗓音。 “无妨,本公子看这姜芒姑娘也是纯净无害,就让她和本公子一道进京。” 姜一闲大喜不已,刚想称谢,向宇隆又添了一句:“不过,拂川是保护本公子人身安全的,本公子这一路上,还缺一个侍候衣食起居的丫鬟。哎,还有啊,你得蒙着面,不然,本公子受不了,受不了。”他摆着手,用夸张的眼神的表情向姜一闲传达他是多么嫌恶她的这张脸。 姜一闲眼皮一沉,她没有做过多的思忖,便答应了。这一答应,甚至让拂川和向宇隆有些惊讶。 “既然公子和拂川是姜芒的救命恩人,要姜芒做什么,都是在所不辞的。”姜一闲低着头,表示自己对他的臣服。 向宇隆也是做惯了公子哥的人,总觉得姜一闲的回应方式有些奇怪,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了。() 第一百四十章 扩招 拂川找到村里的大夫,替姜一闲备好了三天的药材。都是煮烂过的药材,戴在身边,何时都可以用,只需要蘸一些水敷在脸上便可,十分方便。 拂川虽则有些防备姜一闲,但她仍然给予姜一闲最基础的帮助。姜一闲来时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拂川就拿出自己的换洗衣裳给她。“村里没有衣坊,我瞧你身形与我差不多,若你不嫌弃,就拿上我的衣裳穿吧。” 姜一闲感激不尽,连忙道谢。 “噢,还有这个。”拂川把一块面纱交给姜一闲。 几个看似志同道合,却心照不宣的人,就这样踏上了前往沐月城的路。 向宇隆不打算在路上饶过姜一闲,这个女人曾经冲撞过他,实在让他的少爷面子没处搁置。 向宇隆把自己的包袱扔给姜一闲,让她替自己拿着。突如其来的沉重,超出了她的预估。本来就身子虚寒的她,差点因为一个包袱摔倒在地。 看着她的模样,向宇隆心中不知道是何种滋味,既觉得解了心头之气,又隐隐约约有些懊悔。 拂川和向宇隆来时只有两匹马,拂川道:“少爷,不如让姜姑娘和我同乘一马吧。” 向宇隆不经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两个人骑一匹马?这马儿哪里吃得消?” 姜一闲心头一紧,,片刻间,又放松了不少。她本来就没打算要舒舒坦坦地回到沐月城,一路上能被救下已是万幸,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的境遇不知还要惨上多少倍。就算是他们二人骑在马上,她在后头两腿紧跟,也没什么关系。 “就让她替本少爷牵着马好了,一个丫鬟,还想怎样?”向宇隆摇头晃脑道。 拂川不服气,替姜一闲争取了一把:“少爷,咱们不是着急着进沐月城办事吗?她这副消瘦的模样,如果她步行牵马,我们的速度会大大减慢的。” 向宇隆心中一动,拂川这个台阶真是给的太好了。他正了神色,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得不同意拂川的说法:“确实,一路上不能因为这个女人荒废太多时间。拂川的马儿没有本少爷的精壮,丫鬟还是随本少爷同乘一骑吧。”说着,向宇隆伸出左手,居高临下看着姜一闲。 姜一闲愣在原地迟迟不动,心中苦笑,原来她第一次和人同乘,那个人竟然不是他。 向宇隆皱眉,他晃了晃左手掌:“还定那儿干嘛?看不懂本少爷的示意?” 姜一闲伸出手,向宇隆实则是习过武的男人,她的手将将触及向宇隆的掌心,自他臂膀而下的力量立马将她从地面上拉起,衣袂飞扬间,她已然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向宇隆身前。 向宇隆被姜一闲身上挂的包袱砸了个正着,别问他里面装了些什么会砸得他哇哇直叫,他才不会说里面被他自己塞进了两块大石头。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身体? 来不及解释了!向宇隆的目光触及因好奇和担忧而回头探视的姜一闲,他心虚地一拉缰绳,豪气冲天地一声“驾”,马儿受惊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拂川连忙跟上去,嘴角露了一丝调笑。 整个大凛国的民间都渐渐热闹起来,不仅是因为闻人御打理国家之后内忧外患皆是大大改善,百姓们个个歌颂国家,歌颂帝王,还要迎接一年一度的新年来临。 百姓们不知道如今他们的陛下成了什么样子,而王富贵知道。他没有哪天不是带着担忧陛下的心情起床和入睡,陛下食味淡,是他在御膳房和书房跑来跑去,既要担心这个,又要担心那个。陛下耳朵不好使了,王富贵谢绝了所有戏班子在宫中的演奏。陛下眼睛不好使了,王富贵索性给闻人御换上了有珠帘遮脸的龙冠,以掩盖他渐渐变得脆弱的事实。 王富贵心里知道,陛下膝下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如果闻人御不好了,下一个遭殃的也就是他王富贵――江山易主,改姓换朝,没有哪个皇帝会留下前朝皇帝的任何宫眷,无一不是逐出皇宫,就是将其杀死。 现在只盼着雅裕殿那位妃子的肚子争气,能给陛下生个男孩。 王富贵端着一壶放了盐的茶水在御书房门口止步,嘴里喃喃着,一脸苦色。要是放在闻人御以前,十尺以外再轻的脚步他听得清清楚楚,现如今,他甚至不知道王富贵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陛下,呃,陛下……”王富贵换上笑脸,喊醒了闻人御。 他双眼深陷,黯然无光。 说醒吧,陛下这么多天几乎没有合过眼,可是他睁眼的时候,好像也失去了魂魄,就没醒过! “陛下,年关已近,往年这个时候,宫里就要开始准备年宴了。宴请群臣,迎接新年。”王富贵替闻人御斟茶,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自从那光孝皇后去了,自家皇帝就极其厌烦各类应酬,更别说声势浩大的年宴了。 王富贵眼神一低,看到陛下正在作画。画中已有一个轮廓,那神态,那面容,可不就是…… “都交给你去办吧。”闻人御的嗓音已经有些嘶哑。“王富贵,你说,一天,怎么就这么长?” 王富贵当即哭了出来,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陛下,您就休息休息吧,哪怕睡上三个时辰也好啊……您这么多天,就没上过榻!” 王富贵的下场当然是被逐了出去。不过他也算是皇上身边唯一的大红人了,只有王富贵才能被逐走无数次后,依然安然无恙地再见到闻人御。 跟着王富贵的小公公看他从御书房中懊恼地走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听凭王富贵的指挥。 “去尚宫房查查历年的年宴都需要些什么,再清点一些往年留下来的库存,不够的话,出宫购置。” 午时已过,王富贵吃着点心,那小公公回来了,禀报给他一个他万万想不到的结果。 “什么?!”王富贵被点心呛到,“四平,侍女不够是个什么意思?” 四平愁容满面,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四平,叫你说呢!”王富贵指着他的头顶,十分无奈。 四平这才支支吾吾道:“是这样的,陛下前些日子遣散了宫中许多侍女,噢,噢,好像就是……”说及此处,四平声音小了许多,“就是钟嫔小产之后……” 王富贵也不知陛下是何等用意,他皱着眉头,想想年宴这样盛大的会场,如果是一群侍卫侍候四方大臣,这该成何体统? “不行不行,四平,趁着还有些时间,你赶紧去宫外招些宫女回来。本公公又不敢谋逆陛下的意思,招多了也不行,招少了也不行……唉!就是个临时的也成!姑且招八十人!” 四平正要走时,王富贵出了声:“你还要去购置一些年宴需要的装饰物,别忘了。” 四平连忙去准备扩招人手和年宴上的各项事务,王富贵看着四平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中,长叹一声。 ** 姜一闲一行人走了一整天,尚是白天,他们在一处镇子落了脚。 向宇隆也没让姜一闲闲着,“阿芒,去,把本少爷的鞋子晒一晒,嗨呀,难得的好天气。” 姜一闲眼神瞥到向宇隆的双脚,他没有自己脱下鞋,这意思,是要她给他脱了,再拿去晒。 她稍加思虑,几步上前,手脚颇生地把他的鞋刮了下来。没错,是刮下来的,十分粗鲁。 向宇隆不服气,指着旁边的拂川说,“你把她的鞋也拿去晒晒!” 姜一闲点头称是,转身替拂川脱了鞋。 拂川有些惊恐,她可从来没有享受过小姐一样的待遇。所幸的是,姜一闲替她脱鞋时很温柔。 向宇隆瞪大了眼,眼中写满了怒气。 拂川按住他的肩膀,对他轻轻道:“少爷,不可意气用事。” 向宇隆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姜一闲单薄的背影,自嘲笑着:“我没想干嘛。” 他们落脚之处是一家客栈,向宇隆以身上盘缠紧张为由,开了两间房。 待姜一闲晒好了鞋子回来,他慢悠悠又得意道:“阿芒,昨日让你一人霸占了一张床榻,想必你休息得差不多了。今ri你和拂川住一间房,你不准睡床上。” 姜一闲暗自吐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让自己和他一间房。看来,还算一个正人君子。 姜一闲自是点头答应。 不知是为了博取他们同情和信任,还是她本来就不多的锋芒傲骨,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消磨得圆滑,姜一闲对所有的命令和吩咐,没有半点异议。 姜一闲事事答应的态度反而让向宇隆失去了调趣她的欲/望,不应该啊,他明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不屈、叛逆……是不是他使的招数不够狠毒? 让一个大男人使出狠毒招数,向宇隆自己都觉得那不是个人干的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隐瞒 姜一闲不知道向宇隆和拂川急匆匆地前往沐月城所为何事,这个夜晚,镇子上的热闹和他们三人之间的沉默格格不入。拂川和向宇隆用过晚膳,姜一闲也在边上啃完了一个大馒头。 她啃馒头啃得很香,试想,一个人连着吃了那么多天的鸟蛋,再换个新鲜的食物吃吃,就算是再普通无华的食物,也能被想象成是山珍海味。 向宇隆对姜一闲的来历好奇的很,他一边索然无味地嚼着口中的饭菜,一边朝着姜一闲投去小心翼翼探视的目光,心想,黑风何时变成小气之人了,这姜芒连一块馒头都吃得那么香甜,不知是多久没有吃到过这东西了。向宇隆不由得怀疑那馒头是一块大盘鸡。 拂川的眉毛不禁抖动几下,向宇隆的所有神态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合该是姜芒引起了向宇隆的注意,如此一来,许多事情,拂川免不得要多留几个心眼。 从窗户吹进来一丝冷风,窗户边上摆了一个花瓶,花瓶中插着几根歪歪斜斜慵懒摆放的假花。姜一闲去窗棂边把向宇隆和拂川的鞋子取了下来,两人此时穿着客栈供的布鞋,晚上索性也不会换回自己来时的鞋了。把他们二人的鞋放好后,她走出房间,找店小二办些事情。 客栈里还有好几桌客人,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不乏有划拳取胜,大声闲谈之人。 姜一闲只手扶着楼梯旁的木桩发呆,空气中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她不由得多留心了一些。 因为他们谈论的是,宫闱皇庭中的流言闲事。 “二哥,你知不知道,当朝皇帝,也如你这般,是个痴情种呢!” 被人唤作二哥的男人嗓音要比先前的那位粗而沉稳一些,他问道:“哦?四弟因何认为?” “二哥您是嫂子回趟娘家就茶不思饭不想的,除了这美酒佳酿,啥也入不了眼。皇帝陛下啊……在他心爱的女人死后,他给追封了一个皇后之位。你说多可惜,给一个死去的女子皇后的名号,这不得让多少权贵家的女儿扑个一场空……” 那位二哥把自家四弟狠狠地敲了一记,小声叮嘱:“这里不比家中,你说话可得小心点!” 姜一闲顿时腿软,她将将扶住木桩,才稳住脚跟。追加皇后?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可这对闻人御来说意味着什么,姜一闲还算清楚。 政治联姻历史上不少见,皇后的人选非显达权臣背景下的女人莫属,姜一闲本是一介草民,若非兄长的假身份,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皇室有任何情感上的牵连,闻人御竟然把皇后之位留给她,她何德何能,况且,是已经“死去”的她? 向宇隆不知道姜一闲在屋外干些什么,她出去至少有半柱香的时间了。他不耐烦地朝外喊了一声:“阿芒,你在做什么?还不回来伺候本公子穿鞋?”他顾自喊完,又觉得对姜一闲太过残忍,便低下头,支支吾吾着像是自言自语:“罢了罢了,本公子自己穿鞋……” 然而姜一闲没有动静。 拂川凭借着上好的视力,看到姜一闲孤清无助的背影。拂川对向宇隆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公子就先回去休息吧,拂川去提醒一下姜芒姑娘便可。” 向宇隆去了自己的房间,拂川姜一闲共处一室,拂川看着姜一闲上下忙碌的身影,没有说话。 姜一闲花了不少时间来平复心情,手中有些活儿容易分散注意力,因此她觉得忙忙碌碌还挺好的,自己不至于会有闲时来想起一些不快活的事情。她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恰逢店小二拿来两床被褥――她决定把桌子草草地做成一张简易床铺。 冬日的棉被总是厚重而温暖的,她一人奋力把被褥撑开,觉得只身力量有些单薄时,一只纤细但不算精致的手伸了过来,抓住被子的一脚。 姜一闲投去目光,和拂川冷不防地对视。拂川的目光是没有敌意的,姜一闲看得明白。姜一闲眨眨眼,继而舒展了眉头继续忙手中的事。 拂川帮衬着她,嘴上似是漫不经心地说起:“姜姑娘,你的真名不叫姜芒吧?” 姜一闲心中一惊,面上故作镇定,声音平稳得出奇:“拂川姑娘何出此言?” 拂川笑道:“我不过也是猜测罢了,毕竟姜姑娘对‘姜芒’二子不甚敏感,我常常唤你‘姜芒’,不仅如此,公子唤你‘阿芒’时,你皆没有反应。” “啊……可能是我这些天心事太多,没有注意到你唤我。”姜一闲垂下眼帘,手上勤快更多。 拂川眼里写着不信,却也不想跟姜一闲再争论太多。 姜一闲感受到了拂川的怀疑, 夜深了,姜一闲看到床榻上的拂川睡得香甜,这才宽了衣裳,钻进自己亲手铺制的被窝里。 或许是这两天太累了,也或许是她从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甫一沾了被窝,她的两个眼皮就止不住地打架,没过多久,姜一闲渐入梦乡。 拂川是习武之人,姜一闲的每一道呼吸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等姜一闲的呼吸平稳了,她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在月色的照映下,格外冷静幽深。 不知何时,姜一闲的呼吸急促起来,虽是闭着眼,她的两个眼珠却在急速地转动。 口中是她含糊不清又急促吐出的一些字眼,“闻人御……不可以,不行,你不能这样……” 你怎么可以因为她,自己亲手掐掉一切可以扶稳你王位的火苗? 梦中的景色萧瑟异常,然而闻人御还是那么意气风发,他小小的一个笑意,一个眼神就能让姜一闲的心重焕生机。是他,言笑晏晏,俯身在自己耳边道:“我收回了流落在外的所有兵权,一闲,你不要怕,我不会有事的。” 拂川想听的更真切一些,她按捺不住,下了床,缓缓接近姜一闲身边。 不知是出于何种力量,以姜一闲的耳力,她竟然听到了有人接近自己的脚步声,骤然间,梦境断裂,睁眼涌来的,是没有边际的黑夜,她双脚蓄力飞快一蹬,整个身体便在力的驱使下,带动被褥在空中翻转,那被褥先于她的身体被丢到地面,她的双脚精准而疾快地落在地上。 来人似乎被她的动作惊到,没有出手,姜一闲立即飞身向着窗户的方向,右手触及花瓶中的假花枝,花枝细软,在她手中,仿佛翩若惊鸿游龙,化成一根短鞭! 姜一闲立定,摆出她应对敌手的姿势。花瓶中的假花摇摇晃晃,花瓶却纹丝不动。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姜一闲厉声问道。她仿佛全然忘记自己此行不是只身一人。 拂川双眼快要瞪出来,这凌厉的眼神,这完美的力道,没想到,这个姜芒,还有此等绝世功夫在身上! 面前此人的身形好似一个女人,并且还让她觉得熟悉…… “呃……拂川姑娘?!”待姜一闲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放松了戒备,转而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瞅了瞅自己的双脚,感受了一下全身上下紧绷的力量。 难道是杨栾教她的功夫让她变得警觉? 拂川冷冷笑道:“姜姑娘,瞒着我和公子的事情,看来还不少呢。” 姜一闲缓缓放下假花枝,低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瞒你们的。” 此时,恰逢屋门被人推开,来人提着一盏灯,望着姜一闲的眼神里,有着疏离和漠然。 “公子。”拂川行了个礼。 姜一闲也转身给向宇隆福了福身,“公子。”心中铺天盖地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会在半路途中被这两个人抛弃。 “果真,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还真是秘密多多。”向宇隆取下灯笼盖,拿出灯芯,点亮了房间中的火烛。 顿时,房屋变得通明,屋内一片狼藉,姜一闲脸上的伤口也狰狞可见。 姜一闲主动解释:“我虽然是瞒了你们很多事情,但是我确实不是黑风的人手。我和他素不相识,更别说和你们结怨了……我是断然不会加害二位的!” 向宇隆拉了个凳子坐下,本想找点茶水喝喝以化解部分尴尬,看到本该放置茶水茶杯的桌子被姜一闲当成床睡,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对这档子事开口。 拂川眼神凌厉,她知道姜一闲对自己和向宇隆无害,但她依然不想接受她。拂川自己知道,她是嫉妒姜一闲隐藏下来的功夫。虽则几招,还没有交手,拂川觉得她已经输了一半。 “你凭什么让我和公子相信你不会加害于我们?”拂川双手交叉在胸前,怒目而视。 姜一闲垂眸,沉默半晌,才道:“因为……隐瞒之心和害人之心完全是不相干的两码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隐瞒 姜一闲不知道向宇隆和拂川急匆匆地前往沐月城所为何事,这个夜晚,镇子上的热闹和他们三人之间的沉默格格不入。拂川和向宇隆用过晚膳,姜一闲也在边上啃完了一个大馒头。 她啃馒头啃得很香,试想,一个人连着吃了那么多天的鸟蛋,再换个新鲜的食物吃吃,就算是再普通无华的食物,也能被想象成是山珍海味。 向宇隆对姜一闲的来历好奇的很,他一边索然无味地嚼着口中的饭菜,一边朝着姜一闲投去小心翼翼探视的目光,心想,黑风何时变成小气之人了,这姜芒连一块馒头都吃得那么香甜,不知是多久没有吃到过这东西了。向宇隆不由得怀疑那馒头是一块大盘鸡。 拂川的眉毛不禁抖动几下,向宇隆的所有神态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合该是姜芒引起了向宇隆的注意,如此一来,许多事情,拂川免不得要多留几个心眼。 从窗户吹进来一丝冷风,窗户边上摆了一个花瓶,花瓶中插着几根歪歪斜斜慵懒摆放的假花。姜一闲去窗棂边把向宇隆和拂川的鞋子取了下来,两人此时穿着客栈供的布鞋,晚上索性也不会换回自己来时的鞋了。把他们二人的鞋放好后,她走出房间,找店小二办些事情。 客栈里还有好几桌客人,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不乏有划拳取胜,大声闲谈之人。 姜一闲只手扶着楼梯旁的木桩发呆,空气中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她不由得多留心了一些。 因为他们谈论的是,宫闱皇庭中的流言闲事。 “二哥,你知不知道,当朝皇帝,也如你这般,是个痴情种呢!” 被人唤作二哥的男人嗓音要比先前的那位粗而沉稳一些,他问道:“哦?四弟因何认为?” “二哥您是嫂子回趟娘家就茶不思饭不想的,除了这美酒佳酿,啥也入不了眼。皇帝陛下啊……在他心爱的女人死后,他给追封了一个皇后之位。你说多可惜,给一个死去的女子皇后的名号,这不得让多少权贵家的女儿扑个一场空……” 那位二哥把自家四弟狠狠地敲了一记,小声叮嘱:“这里不比家中,你说话可得小心点!” 姜一闲顿时腿软,她将将扶住木桩,才稳住脚跟。追加皇后?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可这对闻人御来说意味着什么,姜一闲还算清楚。 政治联姻历史上不少见,皇后的人选非显达权臣背景下的女人莫属,姜一闲本是一介草民,若非兄长的假身份,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皇室有任何情感上的牵连,闻人御竟然把皇后之位留给她,她何德何能,况且,是已经“死去”的她? 向宇隆不知道姜一闲在屋外干些什么,她出去至少有半柱香的时间了。他不耐烦地朝外喊了一声:“阿芒,你在做什么?还不回来伺候本公子穿鞋?”他顾自喊完,又觉得对姜一闲太过残忍,便低下头,支支吾吾着像是自言自语:“罢了罢了,本公子自己穿鞋……” 然而姜一闲没有动静。 拂川凭借着上好的视力,看到姜一闲孤清无助的背影。拂川对向宇隆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公子就先回去休息吧,拂川去提醒一下姜芒姑娘便可。” 向宇隆去了自己的房间,拂川姜一闲共处一室,拂川看着姜一闲上下忙碌的身影,没有说话。 姜一闲花了不少时间来平复心情,手中有些活儿容易分散注意力,因此她觉得忙忙碌碌还挺好的,自己不至于会有闲时来想起一些不快活的事情。她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恰逢店小二拿来两床被褥——她决定把桌子草草地做成一张简易床铺。 冬日的棉被总是厚重而温暖的,她一人奋力把被褥撑开,觉得只身力量有些单薄时,一只纤细但不算精致的手伸了过来,抓住被子的一脚。 姜一闲投去目光,和拂川冷不防地对视。拂川的目光是没有敌意的,姜一闲看得明白。姜一闲眨眨眼,继而舒展了眉头继续忙手中的事。 拂川帮衬着她,嘴上似是漫不经心地说起:“姜姑娘,你的真名不叫姜芒吧?” 姜一闲心中一惊,面上故作镇定,声音平稳得出奇:“拂川姑娘何出此言?” 拂川笑道:“我不过也是猜测罢了,毕竟姜姑娘对‘姜芒’二子不甚敏感,我常常唤你‘姜芒’,不仅如此,公子唤你‘阿芒’时,你皆没有反应。” “啊……可能是我这些天心事太多,没有注意到你唤我。”姜一闲垂下眼帘,手上勤快更多。 拂川眼里写着不信,却也不想跟姜一闲再争论太多。 姜一闲感受到了拂川的怀疑, 夜深了,姜一闲看到床榻上的拂川睡得香甜,这才宽了衣裳,钻进自己亲手铺制的被窝里。 或许是这两天太累了,也或许是她从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甫一沾了被窝,她的两个眼皮就止不住地打架,没过多久,姜一闲渐入梦乡。 拂川是习武之人,姜一闲的每一道呼吸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等姜一闲的呼吸平稳了,她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在月色的照映下,格外冷静幽深。 不知何时,姜一闲的呼吸急促起来,虽是闭着眼,她的两个眼珠却在急速地转动。 口中是她含糊不清又急促吐出的一些字眼,“闻人御……不可以,不行,你不能这样……” 你怎么可以因为她,自己亲手掐掉一切可以扶稳你王位的火苗? 梦中的景色萧瑟异常,然而闻人御还是那么意气风发,他小小的一个笑意,一个眼神就能让姜一闲的心重焕生机。是他,言笑晏晏,俯身在自己耳边道:“我收回了流落在外的所有兵权,一闲,你不要怕,我不会有事的。” 拂川想听的更真切一些,她按捺不住,下了床,缓缓接近姜一闲身边。 不知是出于何种力量,以姜一闲的耳力,她竟然听到了有人接近自己的脚步声,骤然间,梦境断裂,睁眼涌来的,是没有边际的黑夜,她双脚蓄力飞快一蹬,整个身体便在力的驱使下,带动被褥在空中翻转,那被褥先于她的身体被丢到地面,她的双脚精准而疾快地落在地上。 来人似乎被她的动作惊到,没有出手,姜一闲立即飞身向着窗户的方向,右手触及花瓶中的假花枝,花枝细软,在她手中,仿佛翩若惊鸿游龙,化成一根短鞭! 姜一闲立定,摆出她应对敌手的姿势。花瓶中的假花摇摇晃晃,花瓶却纹丝不动。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姜一闲厉声问道。她仿佛全然忘记自己此行不是只身一人。 拂川双眼快要瞪出来,这凌厉的眼神,这完美的力道,没想到,这个姜芒,还有此等绝世功夫在身上! 面前此人的身形好似一个女人,并且还让她觉得熟悉…… “呃……拂川姑娘?!”待姜一闲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放松了戒备,转而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瞅了瞅自己的双脚,感受了一下全身上下紧绷的力量。 难道是杨栾教她的功夫让她变得警觉? 拂川冷冷笑道:“姜姑娘,瞒着我和公子的事情,看来还不少呢。” 姜一闲缓缓放下假花枝,低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瞒你们的。” 此时,恰逢屋门被人推开,来人提着一盏灯,望着姜一闲的眼神里,有着疏离和漠然。 “公子。”拂川行了个礼。 姜一闲也转身给向宇隆福了福身,“公子。”心中铺天盖地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会在半路途中被这两个人抛弃。 “果真,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还真是秘密多多。”向宇隆取下灯笼盖,拿出灯芯,点亮了房间中的火烛。 顿时,房屋变得通明,屋内一片狼藉,姜一闲脸上的伤口也狰狞可见。 姜一闲主动解释:“我虽然是瞒了你们很多事情,但是我确实不是黑风的人手。我和他素不相识,更别说和你们结怨了……我是断然不会加害二位的!” 向宇隆拉了个凳子坐下,本想找点茶水喝喝以化解部分尴尬,看到本该放置茶水茶杯的桌子被姜一闲当成床睡,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对这档子事开口。 拂川眼神凌厉,她知道姜一闲对自己和向宇隆无害,但她依然不想接受她。拂川自己知道,她是嫉妒姜一闲隐藏下来的功夫。虽则几招,还没有交手,拂川觉得她已经输了一半。 “你凭什么让我和公子相信你不会加害于我们?”拂川双手交叉在胸前,怒目而视。 姜一闲垂眸,沉默半晌,才道:“因为……隐瞒之心和害人之心完全是不相干的两码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分道扬镳 “你们与我萍水相逢,又在荒郊野岭里救下我,我已经是心存感激。就像你们不肯坦然地面对我那样,我也有许多秘密不得不保留。我隐瞒那些实情,只是为了不给你们、也不给自己添麻烦,若是我毫无保留,或许会招惹一些祸事。”姜一闲满肚苦水,却也不得不咽下去。 拂川反而问道:“哦?莫非你还是官宦权臣、朝中贵族不成?既然如此,你流落在外,他们为何不派人来寻你,而把你丢在野外?可笑的是最近我可没有听闻朝廷中有寻人的消息。” 姜一闲瞳孔骤然缩小,她不知为何拂川能够一语中的,分明有那么多种情况,比如,她可以是财主家的女儿,也可以是哪个官家的儿媳,可为何拂川要那样质问她? “我……”姜一闲的话语哽在喉头,她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平息拂川的怀疑和怒气。 她确实和朝廷有所牵连,她知道她被闻人御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她不是被他抛弃的,也不是没有人要来寻她,而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还活着。 向宇隆沉寂了半晌,终于开口说了话,“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他抬起眼,属于无忧少爷的一双眼里,不见了不羁,也不见了戏谑,而是难得的沉着和稳重。 “姜芒,”他顿了顿,“姑且继续叫你姜芒吧。其实本少爷打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无论是你的言语,或是你的气度,都不同于市井小民。” 向宇隆回忆起前一晚,她对自己低头以示她对他的遵从。向宇隆起初不知道哪里不对,等到夜深人静了,他回忆起来,方才觉得,她所拥有的气质,和一切行为,都非一个下人所属。 此刻,又知道面前的这位女子身怀武功,假花枝也能在她手中被赋予武器的名头,着实不可小觑。 “主子,我怀疑她……”拂川向来沉着冷静,却在这时候被嫉妒之心冲昏了头脑,鲁莽得如同不知轻重的乡野刁民。她话音未落,就被向宇隆冷声打断。 “好了。本少爷不知道你有什么猜测,但现在本少爷不想听。”他沉了眼眸,让拂川觉得怕。 拂川满心的不依不饶,却不得不噤声。她强忍着怒气,脑海中不间断地闪现姜一闲展露功夫的每一招每一式,这绝非是从民间流传出来的功夫,此等武功,不说绝世一流,也绝非等闲。况且这个女人对宫闱流言好似很感兴趣,拂川不得不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向宇隆极少直视姜一闲,不知他有没有趁着自己望着别处的时候看过自己,至少姜一闲觉得,向宇隆的眼神大多是回避她的。是因为他害怕自己脸上狰狞的伤口吗? 想来也是,她现在并没有蒙着面。 “只是,阿芒,本少爷恐怕不能与你同行了。”拂川听闻此言,她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姜一闲脱口而出:“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坦坦荡荡地面对你们?!” 拂川转身要走,见向宇隆立定在原地没有动,便拉了拉向宇隆的衣角。片刻间,向宇隆因她而动摇,转身便走。姜一闲眯眯眼,觉得拂川和向宇隆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关系简不简单,也无所谓了。姜一闲忽然惨笑,她是欺骗了他们二人她的真实身份,可是,他们,难道就是坦荡荡地把一切都展现给姜一闲了吗? 谁还没有个秘密?谁还没有苦衷…… 这世间已经死去的人,就不应该,再出现在人潮中。 拂川感觉指尖的衣角紧了紧,她回头一看,向宇隆已经从她手中挣脱,反身朝着垂头丧气的姜一闲走去。 一个绣花的钱袋被扔在自己面前,姜一闲下意识地点头,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个钱袋,似曾相识……大抵是出自沐月城市集里的东西吧,连布面,花纹,都是那么的相似——和她曾经拥有过的一个。 “本公子见你可怜,给你一些盘缠,你且拿着用吧。有缘再会。” 说到底,他们之间,还是从萍水相逢,又回到了萍水相逢。 姜一闲收下了那些银两,坦然道:“公子美意我收下了,我向来不是一个跟银子过不去的人。这一路也感谢二位的照顾,没能一起走到目的城,虽有遗憾,却不说后悔。” 姜一闲说完,便不再言语。想必这二位是已经不欢迎她了,她很自觉地拿起拂川送给她的衣裳往身上套,却又听得向宇隆道:“今晚……今晚你就继续住在这里吧,明天一早分道扬镳。” 其实……不可能分道扬镳的,向宇隆心中知道。到了沈州城,再一直往北上,不出两天,就可以抵达沐月城。从沈州城到沐月城也只有一条官道可以走,要真正想做到分道扬镳,其中一方只能挑不同的小路走。 看到姜一闲眉头深锁,却扯出笑容的模样,确实丑得很。她脸上的伤疤因为她的表情而扯动,一定很疼,她好像不自知。向宇隆心想,唉呀,这个傻姑娘。 “公子?你把盘缠都给了她,未必还有钱住店儿?”拂川冷笑。 向宇隆一时语结。 姜一闲怎么会不明白拂川的意思呢,她本来就是以服侍向宇隆的丫鬟身份,吃他的喝他的。现如今,姜一闲不再是向宇隆的丫鬟了,也不能继续混吃混喝了。 “拂川姑娘的考虑也是合情合理,既然受过二位的恩惠,就让我提前离开,作为答谢二位的薄礼吧。”向宇隆合该是个好人。他虽然有着大家少爷一般的纨绔性子,却也怀着善良。姜一闲的一番话十分乖巧,拂川终于顺了心意,不再与她作对。 拂川心想,就算让姜芒吃了多大的瘪,姜芒也不可能与她们结怨,毕竟,不是他们主仆二人,这个姜芒,早就死在没有人的地方,尸体腐臭,被野狼叼走,最终尸骨无存。思及此处,拂川傲然地扬了扬脖子,使出大力,硬是把向宇隆拉出了房间。 拂川是向宇隆未过门的小妾,当然了,是向老爷喝了酒,乱点的鸳鸯谱。拂川本来是向宇隆身边的侍婢,因为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深得向老爷的喜爱。她也喜欢向宇隆多年,趁着向老爷喝醉,她诱导了几句,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向宇隆未来的小妾。 因此,她在向宇隆面前,时而懂事,时而霸道。 姜一闲很快收拾好行装,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什么随身之物要带的。只是自己这张被毁的脸,走在闹市,也许会吓着人。 姜一闲的身体自从死过一回后,一直很虚弱,到她和向宇隆拂川二人分道扬镳的这一天,也只是缓和了一些而已。沈州城一直北上,就是沐月城了。姜一闲趁着还有太阳挂在天上,自己能够清晰地分辨方向。但是自己光靠两条腿赶路,这怎么行? 姜一闲去城北的驿站借了一匹马,一匹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小黑马。 马厩里是属于马群的淡淡骚味,姜一闲一眼就相中了这匹黑马,因为它,十分心有灵犀地和姜一闲对视了一眼。驿站的小哥告诉姜一闲,这匹马名字叫做小黑。待驿站小哥把小黑马牵了出来,姜一闲一道一道地顺着马头上的鬓毛,和它说着话。 “小黑啊小黑,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去沐月城的路。就一直往北走就好啦,一直往北……” 姜一闲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许她有一刻驾不动这马了,一定会很绝望。她多么希望,小黑知道自己该一路往哪里跑,它卯足了劲,会不会把姜一闲又快又安全地带到沐月城呢? “乖啊,到了沐月城,给你吃最新鲜的胡萝卜。” 小黑仿佛被人往身体里注入了魔力,“嘶”的一声仰天扬了蹄子,好似充满了力量。 姜一闲喜极而笑,她翻身上马,轻轻拍了一下小黑的马屁股,感受到周围景物往后撤退,姜一闲抬眼,最后地望了一眼,这个城镇。 还是要感谢向宇隆和拂川……没有他们,自己真的是个死人了。死在荒郊野岭,尸骨无存。 姜一闲踏上了回沐月城的官道,小黑奔跑的速度很快,仿佛它的脑袋跟前有一根永远够不着的胡萝卜,驱使着它向前无尽追寻。 她很疲惫,小黑驮着浑身即将散架的姜一闲跑得飞快。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她撑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朝周围探视。 这里是哪里,她并不知道。但她还清楚,小黑脚下跑的这条路,是官道。 那就是说,小黑一直在往北跑,只要继续沿着这条路,她就能,到沐月城了。 那里有她的家,有她的牵挂……如果不是这样,她愿意,拿后半生,给向宇隆做牛做马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是不是恨我 沐月城里热热闹闹,四平带着手下几个小公公,联系好了沐月城的城中管事,在各大公告栏处都张贴了告示。每一个告示点,都围了满满当当的男人和女人,女人们之间,有的高兴有的忧愁。 失业者自然是高兴的了,就算不能有幸成为宫婢,打个几天的零工,也是能挣钱的啊!何况,这财主还是一国之君;年轻美丽的女子们就苦了脸了,陛下到底要什么时候才选妃啊!后宫空荡荡那么久了,难道他不觉得寂寞空虚吗? 姜府不出意外地接到了来自皇宫宫宴的请柬,他忽然忆起自己死去的妹妹,心情太过压抑,决定出府走走。 府外的空气,跟府里的空气好似无二般,依然是压抑的。只是,外头人来人往,表面上要热闹些吧。又有几人,是真正的开心? 兜兜转转的,姜超来到了城南的告示处。这边人很多,他想去看看,告示上到底贴了什么,于是乎,姜超的脚步往市集宽敞道路的中间走去,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那块告示板。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是马蹄声阵阵。 姜超的内心忽然泛起一阵苦水,他抚了抚额头,闭上眼,那一瞬间,好像天地之间,只有马蹄声在耳边环绕。是这声音太过特别了吗?他不由得寻找声音的源头看过去。 马儿露了个屁股给他。起初,他甚至以为,这匹马,没有人搭乘。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姜超别过眼,脑子里却对那一幕挥之不去了。他细细一想,那马背上,分明是有人的! 马背上的人儿早就昏迷过去,整个上半身倒在马背和马头上。姜超追了上去,那人的身体,就像一瘫软泥一般,侧着滑落下来。 姜超下意识地把那人接救下来,避免了新一代脑震荡患者的出现。 当他看清这人的模样时,“轰”的一下,仿佛天上炸了个晴雷,姜超一下子缓不过神来,抱着手中的女人,跌坐在地上。 他已经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喜悦,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复杂百味。原来,刚才天地间都安静下来,只有马蹄声,是因为,姜一闲回来了么……难道是兄妹之间心有灵犀?姜超摇了摇头,他们两个,才不是真正的兄妹呢。 姜超敢保证,若非是闻人御亲口告诉他,姜一闲已死的事实,他一定会现在立刻马上飞奔到皇宫告诉闻人御,姜一闲活着回来了。 姜一闲脸上的伤疤深深的,虽然已经结痂,却也能看到伤口向下凹陷的痕迹。想必她一定很疼……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有很多的秘密,等着他去问清楚…… 李管家看到姜超驮着个身形很像女人的人,身后跟着一匹马回来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激动的。 莫非,大公子终于想通了,要娶个女人进门?说实话,李管家很久没有感受小娃娃们围着他转悠闹腾的画面了。李管家高兴万分地迎了上去,却看到姜超的面色严肃,并不好看。 “李叔,把这匹马牵去马厩喂一喂。” 李管家一面答应,一面受好奇心的驱使,瞄了瞄姜超背上女人的面容。 “啊!!”李管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还没有忘记姜府前些日子白绫素缟的凄凉,祭奠的正是死去的姜二小姐。不是,这人居然跟自家小姐八分相似,难道,姜超是认了个妹妹回来?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千万不能让皇宫里的人知道了。”姜超正着神色吩咐了一句,然后把昏迷的姜一闲带回玉生烟。 玉生烟日日都有人打扫,屋里家具的摆放,布置,都跟姜一闲离开姜府时候一模一样,开门的一刹那,屋里有淡淡的幽香。 姜超把姜一闲放在榻上,以最快的速度拿来药箱。 姜超乃当世神医,现下有个急需他救治的病人,并且这个病人对他来说还不一般。他决心在姜一闲醒过来之前,推拒一切娱乐活动。 姜一闲做了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的怪病又犯了。并且那怪病不在背上犯,转移到脸上发作。姜一闲就很气,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万一她痛得自己抓自己脸,抓自己头发咋整啊!然而,内心的喊叫不起作用。忽然,梦境一转,湍急的河水拍打在她的脸上,她只觉得冰凉。 这河水似乎有神奇的力量,能让她的怪病化解……当糟心的疼痛感从脸部消失,她算是舒了一口气,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李管家轻手轻脚地进了玉生烟,以询问姜超需要吃什么为理由出现在他面前。 李管家是上了年纪的人,姜超有些担心李管家的身体状况,会不会因为受到巨大的冲击而一下子接受不了。但看李管家这幅吃惊的模样,他想,李管家一定是懂的。 “小姐……这真的是小姐?!”李管家顿时老泪纵横,扑倒姜一闲的床边。 姜超对他比了个手势,“嘘,小声些,别吵着她休息。” 原来,二小姐,没死……原来,她还活着……只是她的脸,好像经历了什么。好在,以姜超的医术,二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她没事就好!都是老天爷的眷顾! 姜一闲活着的消息,要比孩童围着李管家闹腾嬉戏更加温情。 姜超忍不住把李管家从深深的感慨中拉回来,咳了一生,提醒道:“李叔,你不是来问我饿不饿吗?我有些饿。” 李管家颇有怨念地看了姜超一眼,然后起身去备晚饭。 傍晚,下雪了。 沐月城很久没有下过雪,很多天来都只是无端的干冷。老天爷的这场雪大抵是憋了太久,一落下来,就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仅是几个时辰,就把屋外的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布。 玉生烟里摆了个大大的暖炉,丝毫没有屋外大雪纷飞的寒意。姜一闲的梦境里春暖花开,饶是一副人间仙境的模样。有个身穿白衣的清瘦男子朝她走来,看到他的模样,姜一闲无端打了个寒颤。 他不是丑陋的,反而,他长得很好看。为什么姜一闲看到他就很怕……头疼欲裂,她似乎想不起来这个白衣男子是谁了。 他好像和她很亲近的样子,几步上来,从背后抱住姜一闲。她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很温情的一幅画面,对吗?可是,耳边传来冰冷如锥的声音,字字刺穿她的心灵…… “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是闻人御的爹,他担心你父亲的势力昭遮了自己稳固天下的进程,和当时怒在心头的茧颜串通好了,把你的父亲迷晕,抓起来,再用水浇醒,把他的手啊,腿啊,一个一个地,割下来,五马分尸……解决掉你父亲之后,闻人御的爹,又亲手杀了你的母亲……那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就被姜超带着,四处流浪,才得保命。” “当年西域毒妖茧颜爱上自诩名门正派的长孙离白,与他珠胎暗结,长孙离白成为武林盟主后,知道茧颜是毒妖弃她而去,茧颜盛怒之下,将未足月的你催生下来,制成人蛊。这也就是你为什么满月之时会变成怪人的原因,那不是怪病,是因为,你是人蛊啊。” 是这样的吗?原来姜一闲无父无母,是因为父辈有这样凄惨的过去…… 原来,她娘恨她。才把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那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了,和她姜一闲有什么关系。除了月圆之夜自己会受苦,其他的,根本无法影响她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她好想哭…… 姜超守在姜一闲的床边,看到姜一闲无声落下的泪滴,他的心中也是酸涩。 怕是这么些天,她吃了不少苦。 烛光摇曳,这一刻,像极了茧颜同他生离死别时候。姜超明明知道姜一闲没有生命危险,却不知为何,脑海里陡然生出一丝紧张失去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抓起姜一闲的手,捧在掌心。 梦中的姜一闲,大叫着使出吃奶的劲甩脱了这个疯子,撒腿就跑。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何处去,只是一股脑地向前,什么也不要想,把那些靡靡之音甩得越远越好…… 姜一闲猛地被吓醒,坐了起来。她呼吸急促,胸脯上下起伏。想要摸摸湿润的眼角,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抓着。 姜超熟悉的脸庞,让她忘却一个人的孤独。 “父兄……”两人默契相拥,姜一闲再也止不住多日来积蓄的眼泪,放声大哭。 姜超拍着姜一闲的背,怕她哭岔了气,自己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滴眼泪缓缓掉落。 这不是脆弱,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不是在做梦吧……哇……” 这孩子。难道她感受不到自己是个有体温,有触感的大活人吗? “丫头,你没做梦。是父兄,是父兄。” 姜一闲哭够了,泪眼汪汪地松开怀抱,与姜超对视。开口来了一句:“父兄,我娘是不是恨我?”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就弄死你 姜超愣了愣,缓过神来后,怜爱地摸摸姜一闲的脑袋,温柔道:“傻丫头,你想什么呢。你娘,是这天下,最爱你的人了。” 姜一闲心头一哽,姜超眼见姜一闲的眼泪又要流下来,连忙稳住她:“闲儿,你不准哭。” 姜一闲听话地做出擦眼泪的动作,但是,眼泪岂是她说不流就不流的哦? “你是哪里听得流言,说你母亲不爱你……” 她抽泣着,不依不饶道:“可是,他们说,母亲不爱我,不然我也不会变成怪人。” “谁?!谁敢说你是怪人?!”姜超眼里生出一股恨意,似乎要把宣布谣言的人用眼神凌迟处死。 姜一闲垂了眼眸,一滴泪顺着落下。“没有谁了。会说我是怪人的人,都已经死了。” 姜超叹了口气,把姜一闲眼角的泪擦掉。她当然是爱你的。傻孩子。如果没有你母亲的决绝,你是断然不会活到现在的。 “那时候的你,尚不足月,就降临到世间了。你的母亲自小怪病缠身,你的出生更是让她的身子骨变得孱弱。如果那时候,她不果断决绝一些,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姜一闲总觉得姜超的话哪里不太对,一时间又找不出,便接着问道:“那我母亲,恨我爹吗?” 到底是谁,歪曲了事实灌输给他的宝贝小妹,要让姜超知道了,一定用自己的银针把他扎成蜂窝。 “她很爱你的父亲,所以替他背上了江湖人都乐意看到的罪名,离开中原,前往西域。她不得已才抛下你,实际上,是把你和你父亲,解救于还没有到来的水深火热中。你身上的怪病其实是毒,你的母亲曾经把你泡在雪见草里,那毒虽是剧毒,却因为你刚刚降生,身体反抗那毒的本能很弱,你便和那毒合二为一,成为不合格的毒人。可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活了下来,并且从今往后,你无论身中什么毒,都不会被毒死。 “从武林盟主之妻,到大泱国圣女,其实,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布下的棋局……她何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但她,亦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轰隆”一声,姜一闲的脑子里好像崩溃掉了。她给自己建造的心理防线一瞬间崩塌,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铁了心,去恨那个女人,好让自己对闻人御的仇恨不要那么深。 ……杀父之仇吗? “那我爹,怎么死的?”姜一闲咬紧了下唇,害怕听到那几个她在意的字眼。 姜超起身给火烛的灯芯挑了挑,房间里便变得光亮一些。“你爹的死讯,在当年,是一个谜。并不是说他是为谁所害,而是,你的父亲,竟然知道自己命数将尽,提前写下遗书,留给世人。盟主的遗书里,写着他对你的期望,也写着他对你母亲的感激和爱,也交代了很多武林中的事情。我把那遗书一分为二,故意给江湖人一种,武林盟主离奇死亡的假象。” “父兄,你不会骗我的。”姜一闲鼓起勇气,扯出一个笑容。 一切都是多么美好啊,她的母亲是爱她的,她的父亲是爱她的,她的父亲,也爱她的母亲。 可是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父兄,你的身份……”姜一闲尚未把话说完,姜超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道:“闲儿,我是你的义兄。你的爹娘,是我的义父义母。” 即使没有血液的联系,又有何妨呢……今日你回来,我能感应到你,这岂不是说明,你我,是最亲近的人吗? 姜超把姜一闲拥入怀中,一遍一遍温柔地提醒她:“闲儿,你不要多想。这么多年来,因为你爹娘想得很周全,你才能平安健康地成长。即使我不是你的亲生哥哥,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疼你,爱你,一切都不是假的……有感情就好了,亲兄妹,或是义兄妹,真的不重要。” 姜一闲的嘴角露出笑容,这么多天,紧张而疲惫,她的神经都快要衰弱了。 即将睡去之前,姜一闲嘟囔着:“父兄,谢谢你。爹娘,也谢谢你们……” 是啊,他们的疼爱,都不是假的。至于这些人是谁,他们曾经经历了什么,都不重要,对吗? 姜超感受到姜一闲平静的呼吸,心想,这没良心的,竟然也不向他问问闻人御的近况…… 第二日,姜一闲醒来之时,已经是大中午了。 不知道李管家什么时候蹲在玉生烟的门口,姜一闲揉揉眼睛,看到李管家比以前更白的头发,轻声唤了唤他。“李管家。” 李管家小心翼翼地应着,生怕他动静大一些,姜一闲会被吓得昏过去。 “哎,小姐……那个,小姐带回来的黑马,我把它养在马厩,它很听话,很懂事的!” 李管家看到姜一闲脸上的伤疤,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让你们担心了。真的很抱歉。”她惨淡笑了笑。 李管家突然一股酸意涌上心头,为了压抑住自己的心情,他自顾自道:“小姐好久没吃饭了,我去准备膳食……”说罢,转身就走,还顺带替姜一闲拉紧了玉生烟的大门。 姜一闲视线一歪,看到静静放在床头的一身女装。她不禁咧嘴一笑,一定是父兄。 回想一下这些日子,觉得自己真是好命。娘亲因为爱她,把她制成毒人,让她活下来,并且不再害怕任何毒物;女扮男装伪成御医,这分明是欺君之罪,但她不仅保住小命,还得到一颗真心;上战场刀枪无眼,她却阴差阳错学得上乘武功,大抵杀进杀出一百回也死不了吧;到了荒野生存的时候,还为人获救……现下她就住在自己的玉生烟里,还能活蹦乱跳。真的,好像,老天爷偏爱她。 姜一闲换上新衣服,满心欢喜地坐在铜镜前。说实话,她看到自己被毁的脸,也没觉得有什么。就像父兄说的,即使姜超不是她的亲生哥哥,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疼她,爱她,一切都不是假的。姜一闲脸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受到那么多人的眷顾,经历了那么多,依然是强大的样子。那些人倾注给她的感情,都不是假的。 姜一闲像平时在府中那样,自己打水洗漱。时光好像回到了从前,每日平平静静,不起波澜,却也活得自在。 那到底什么打破了时光的宁静,让生活起了波澜呢? 姜一闲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右脸的伤疤仿佛一瞬间淡去,笑起来的她,竟是那么的好看。 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姜超邀请府中所有人一起在大殿用膳。十三个人,一个不少。 大嘴埋头吃饭,觉得今天自己的手艺格外的好。 姜一闲好久没吃到家乡的饭菜,今天的她,饭量比往日多了一些。家中仆人对姜一闲脸上的伤疤没有任何惊讶,一顿饭下来融融恰恰的,姜一闲知道,那是李管家都打好了招呼。 饭后,大家各做各的去,剩下姜一闲和姜超,静静对着屋外未化的雪发呆。 不多时,姜一闲没忍住,轻声问:“父兄,闻人御……他最近有没有来找你啊?” 姜超理所当然地摇头:“大凛国多了一位光孝皇后,少了个姜一闲,闻人御根本没有必要往姜府跑啊。他守着你的‘牌位’就够了。” 姜一闲不免听得满头黑线,甩给姜超一个白眼,“父兄,我还没死呢。” 姜超苦笑,“父兄知道你没死,可是全天下的人,包括他,都以为你死了。这就很难办,你说,万一你忽然出现在皇宫里,大家以为闹鬼了,怎么办?” 姜一闲一愣,不由得伸手抚上自己脸颊的伤疤。“有这块伤疤在,大抵他们不太容易能认出我吧?” 姜超点点头,作罢又摇摇头,“一般的公公宫女认不出你,但闻人御,肯定能认出你啊。” 姜一闲气了,站起来摇摇欲坠,稳住身子咬牙切齿道:“父兄,我不管,我想他了。” 那眼神,姜超顿时懂了。大抵是在说,你敢不想办法把我弄进宫,我就弄死你。 哎哟,我的姑奶奶哦…… 不过,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当朝大名鼎鼎的神医姜超啊。 见姜超答应得这么干脆,姜一闲不由得拍起马屁,“父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腮帮子没以前大了,也比以前更加英俊了!给我找个嫂子真是指日可待的!” 姜超扒拉着姜一闲坐下,怪心疼地指责她:“这些天你呆在府里不要多走动,好好养身体。李管家那边这时候应该熬好药了,待会儿,你乖乖把药喝了,等父兄的好消息就是。” 姜一闲甜甜一笑,拿这个引诱她乖乖喝药? 当然没问题,成交! 第一百四十五章 延续血脉 王富贵在宫里打点着年宴的一切,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四平负责在沐月城里招些人手,也是大清早的出宫,到了傍晚才回。 雅裕殿里的那位,终日死气沉沉,除了偶尔会邀她的父亲来宫里坐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天气日渐转冷,连雪都落下来了,大抵新年不远了。 林月忽的想到,是啊,快要新年了。她在这雅裕殿中闷了这么久,都没有出去走动走动。她不想走出雅裕殿,对于林月来说,这里,好像是自己的一片净土。想到钟落落死去的孩子,想到她被闻人御拍落的茶水烫了一身,想到曾经皇宫里的莺莺燕燕,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佛珠串,心中默默念着佛祖的教诲。 很多天了,闻人御没有来过这里,雅裕殿的门槛,除了几个贴身侍婢和爹爹,再无人踏过。 思及此处,屋门恰巧被人叩响。林月缓缓站起身,朗声道:“进来吧。”她今日没有邀请过爹爹,她的侍婢得过她的容许,可以不敲门直接进。今日来叩响门的会是谁呢? “王公公?”她没有想到,居然是王富贵。 王富贵从小公公一路做到闻人御身边的大红人,手上多了一把象征身份的拂尘。说他没有点心机,是不可能的。现下谁人都知,宫里谁都能惹,就是不能惹王富贵。 林月一身素色,神情憔悴。王富贵看着林月的模样,不由得一声叹息。 “娘娘……奴才冒犯打扰,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王富贵干脆直说。林月是宫中的老一辈,当年也算是什么场面都见过了,什么套路不懂呢?他此次前来是有些私事要求她,没必要拐弯抹角。 “王公公有何事相求?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林嫔娘娘了,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你呢?” 王富贵一脸笃定,“娘娘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一定可以帮上忙。” 林月垂眸,缓缓转动佛珠。 王富贵说,闻人御最近的生活,很差。差到什么程度呢?山珍海味厨子样样都给做了,但那都不是人吃的东西啊!这个菜太淡,那个汤也淡,厨子要往饭菜里都加上常人三倍的盐量,他才觉得有一点味儿。就连喝的茶水里,也要放盐,否则陛下会生气。 林月叹了口气,心头略气:“那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太医们呢?也都束手无策吗?” “宫里就只有娘娘您不知道陛下憔悴的模样了!陛下每日批改奏折到深夜,几乎整晚不睡,再继续下去,他的身体是会垮的呀!奈何奴才劝不听,太医也拿不出办法呀!何尝没有找过太医……太医说了,这是陛下的心病!心病哪儿能药医!”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能治闻人御心病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的病,也就再也好不了了。 王富贵来找林月所为之事,并非告诉他闻人御的近况,而是请求林月,能够代表整个东宫,操持年宴。说到闻人御,只是王富贵一时激动,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当时的林月,甚至要把王富贵心中的人选,亲口推到后宫中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去。她说,“王公公,我并不是宫中唯一的女人啊。流月宫的那位,近来可好?” 王富贵却告诉她,钟落落疯了。丧子之痛,让她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林月垂眸,替钟落落念着佛语。 傍晚,林月趁着天还未黑,前往御书房。 林月一路都在寻思今日的对话,王富贵是个好奴才。或许换个人当一品大公公,闻人御就是皇位不保也不自知。毕竟居心叵测的人,可以仰仗闻人御的信任,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去勾结他人。 林月此行,是为了去求陛下,给她一个暂时的权力,主持年宴的相关事宜。这些繁琐的事情,交给一个公公,未必能出色地完成。但交给一个女人,这就不一样了。 御书房里烛火摇曳,门口值守着两个侍卫。林月刚要进去,被他们二人拦下。 林月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她淡淡笑着,轻声告诉他们:“我要求见陛下。” “没有陛下的口谕,不得入内。”侍卫的言辞充满了冷漠和疏离。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就算此刻是老天爷大驾光临,他们也不得违抗闻人御的命令。 王富贵就知道林月要吃个闭门羹,他拖着劳累的身体紧赶慢赶来到御书房前,刚好碰到要离开的林月。 一见是王富贵,林月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希冀。 王富贵叹了口气,带着林月折身而返。他压低了声音,有着阴阳难辨却令人害怕的气势,“林嫔娘娘是本公公请过来的,难道你们还要赶她走不成?” 两个侍卫还在辩解,“公公,陛下的口谕……” 王富贵不耐烦了,拉着林月的手朝里进了一步:“陛下给本公公的口谕,难道你们也不认吗?这回本公公的口谕让林嫔娘娘用一次,大不了本公公不进御书房就是了。” 这一番话说得两个侍卫哑口无言。一看是有王富贵撑腰的人,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沉默着让林月进去。 御书房里,有一股清冽的酒香,这里的主人,应该在不久前饮酒过。 她一步一步朝里走,揪紧了心,终于看到她曾经,心心念念的男人。 在她的印象中,他是强壮的,皮肤麦黄色,眼里几乎很少有波澜的一个英俊男子。今日一见,仅是一个背影,就让她觉得,恍若隔世。 即使闻人御很高,但她之前从不觉得他清瘦。今日一见,他好似是一棵到了初秋的树,飘摇零落,没有生机。想来也是,一个人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无法安睡的时候,一定会消瘦很多。 “臣妾给陛下请安。”林月的声音平平淡淡,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个礼。 闻人御手中拿着书卷,闻声转过头来,“是你?起来吧。” 闻人御走到书案前坐下,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林月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为了谈话的完整性,她选择先向闻人御请求王富贵交代给她的事。 林月跪在地上,双手举在额前,请命道:“陛下,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年宴一事。陛下有心安排年宴,全权交给王公公负责,王公公身为内侍,或许不够细致……请求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暂时交与东宫的权力,让臣妾,代表整个东宫,操持年宴。” 闻人御双眼微眯,烛光折射他眼中危险的光芒,嗓音冷厉:“你的意思是,朕昏庸了?” 林月不卑不亢,正色道:“并非如此。臣妾只是觉得,王公公的细致心思,再如何也比不上女人的。”她的后背已经微微渗汗,但依然保持着淡定从容的模样。 “朕准了。”闻人御说完,便闭口不愿再与林月多谈一句。 林月此行的目的之一达到了,但她,还有一些话,想要说出来。这些话,可能会给她招致杀身之祸,但她知道,闻人御再不改变现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陛下,光孝皇后已薨,为了江山社稷和平民百姓着想,还望您早日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全身心治理江山,为闻人家延续血脉……” 闻人御没有抬眼看她,也没有把脸侧过来让她看到一丁点儿。他依然是揉着太阳穴,轻呵一声,“朕是何时把江山社稷和国家大事抛却脑后了?” 林月感受到此刻的紧张气氛,仿佛她再多劝一句闻人御,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取了性命。 林月埋头不说话。沉默,也许是现在最好的保命方式了。 “至于闻人家的血脉,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吧?你父亲主动上交兵权,朕很是满意,但朕不希望,你以此认为,朕对林家,会有一丝感恩,以至于不敢动你?” “是。是臣妾越矩了。”林月闭上眼,缓了缓神,“臣妾告退。”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闻人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听这些女人的一句话。 他何尝不知血脉延续的重要性呢?要怪只能怪那个疯女人,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竟然会为了报仇,和姜一闲同归于尽…… 若是他能早早地料到这一天,他一定会砍了秦谦玉的手脚,剜了她的双眼,割下她的舌头,让她永远也不能伤害姜一闲。 一切都晚了。姜一闲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女人,他的孩子,也只能是她所出。 闻人御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林月?莫非她以为自己一番话,就能打动他,和别的女人红艳凝香,巫山云雨?不可能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遇袭 姜一闲向来怕苦药,姜超也都知道的。这回姜一闲总算是没让他多操心,乖乖地喝了三天的药。眼见着自家小妹脸色红润了,话多,还能到处活蹦乱跳,他对自己的医术感到十分佩服。 他已经跟四平通融好了,等到入选的婢女们进宫之时,就是姜一闲离开姜府的时候。 姜一闲终日上蹿下蹿,只因为她实在是太无聊了。在姜府的每一天,就像一条对生活失去希望的咸鱼。终于有一天,姜超好像受不了这条咸鱼,总算要把她送走。 李管家和府中十几号人一起给姜一闲送行,这回,李管家总算是不用担心她的身家安全了。 名动四方的光孝皇后,痴心深情的闻人帝。谁人不知两位的风流韵事,谁人不知光孝皇后在闻人御心中的地位。而光孝皇后,并没有死,她即将以全新的身份重回闻人御身边。 闻人御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把自己最心爱的人认错吧……所以姜一闲这回低调归来,合该是有天神光环庇佑在身的。但愿她能早日和陛下相认,姜家,也真正算光耀门楣了吧…… 就在姜一闲转身要走,空气中传来两道焦急的声音。“等等啊!等一等!” 这声音太过熟悉,姜一闲一下子睁大了眼,朝着那人瞧去。 好像这人她又不认识……这么大个肉团子,跟姜一闲的记忆也差太远了吧? “小姐!”分明又是小橘子的声音。 姜一闲顿时心虚,原来小橘子一直不在府中她都没有发现……自己这是怎么了,变傻了? 姜超不知何时从人群中走开,忙活自己的事去了。他身为一国太医,平时事务繁忙不说,加之姜一闲昏迷调理身子,他落下不公务和私事。等姜一闲一走,他就得把那些事的进度赶上。 “小姐,你是不是不认小橘子了?”小橘子虽说这身板越来越宽,但她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出彩。说及此处,她掩面作哭,这架势,还引来了另外一个人。 “一闲姐,你这是欺负谁呢!哼!”程小虎把小橘子一把拉了过去,又是替她顺气又是替她擦泪的,虽然根本没有眼泪。两人明目张胆地在姜一闲惊愕的眼神中卿卿我我,我我卿卿。 等等,这么大的信息量,姜一闲还需要缓缓。这什么情况?小橘子和程小虎勾搭在一起了? 姜一闲此时明显落了下风。那怎么行呢,她得把自己“小姐”身份的架子摆回来。于是她叉腰昂首,阴阳怪气地数落眼前二人:“本小姐哪里会不认小橘子,而是小姐我在府中带了三四天,也没见着小橘子这号人,还以为是小橘子不认我了呢。原来小橘子还记得小姐啊。” 小橘子明显不服,和程小虎二人对视一眼,她不依不饶反驳道:“小姐自打几个月前出了姜府,就再没回来过。小橘子还以为你死了……就向李管家告假回家了。” “告假回家?和程小虎一起咯?”姜一闲狡黠一笑,“好啦,很久没见你们,我也挺想念。” 假装想念了吧……毕竟自己的心中被一个人占据满了,哪儿还有空闲时间想这二人啊。 程小虎把姜一闲上下打量一遍,“一闲姐,你确实瘦了不少啊。倒比以前看起来好看多了。我发现你还是越瘦越好看啊。” 姜一闲微微一笑,“你家小橘子胖了不少,也比以前好看一些呢。” 小橘子听完此话脸上一阵红,不敢对姜一闲说什么,便掐着程小虎的耳朵,责怪他给自己找难堪。 “小姐,我和程小虎都要成亲了。”小橘子娇羞一笑,感慨道:“真是世事难料啊,从前我一直以为,小虎哥会跟小姐在一起的。不过你也有了自己的归属,也是皆大欢喜的。” 姜一闲感激一笑,但愿她此次回宫,还能找到自己的归属吧。也不知那个人,还记不记得她。 “能看小姐一眼,就很开心了。小姐褪去朝服,一身素色,也是极好看的。” 不知小橘子何时变得如此会说话,从前的她,可跟现在的乖巧温婉不一样呢。 大抵是朝服太丑,不能衬得她好看,又大抵是程小虎比自己会教育她吧。思及此处,姜一闲瞅了程小虎一眼。他的脸上长了胡茬,比从前多了几分男子汉的阳刚气息。 姜府外一阵骚动,李管家出去看了看状况,回来对姜一闲道:“小姐,四平公公等着了。” “各位,我走了。”该走了。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她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了。 小橘子望着姜一闲的背影,这回是真的哭了。程小虎对这个女人实在是没办法,她动容的时候,程小虎找不到动容之处,她生气的时候,程小虎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程小虎心想,这就是他娘经常说他“呆子”和“蠢货”的原因吧。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是不是长得不一样? 大家该干活的干活,府门口一下子就冷清下来。只剩下李管家和小橘子程小虎还没走,李管家是要负责关上门的,而小橘子和程小虎自从勾搭在一起,就没有在府里住了。 李管家把二人送了出来,缓缓地把府门拉紧,眼里也多了几分希冀。 “小虎哥,你说,小姐这次去宫里,该干什么活儿啊?”虽然小橘子没有其他丫鬟那么苦命,姜一闲经常许多事都是自己做的,但是去宫里当奴婢,会不会吃不消? 程小虎拉着小橘子的手,皱了皱眉头,“小姐向来好命,再怎么惨,也不会去给人刷夜壶呐。你就别操那个心了。把你养肥点,咱们好生娃。”说完,把小橘子一溜烟拉回自己家的方向。 ** 姜一闲确实没有运气差到去刷夜壶,而是被分配到冥泽宫照料花草。 听四平公公说,冥泽宫是光孝皇后薨天,闻人御命人改造的一座宫殿。冥泽冥泽,这个名字听上去,无端让人发寒。冥不就是阴间吗?泽?恩泽?来自阴间的恩泽? 姜一闲抖了一抖,把眼神从冥泽宫的牌匾上移开。这牌匾也一定是新换上去的,不然怎么会如此光鲜亮丽。 四平公公大抵是知道这姑娘来头不凡,他亲自把姜一闲送到冥泽宫,也是为了在她面前露露脸嘛。她是姜超打点过的人,姜超是谁,那是当今光孝皇后的哥哥。若只是要在宫中谋个婢女位置,那他四平把这女子安置在哪里都不过分,偏偏姜超说,非冥泽宫不可。 甚至有人在宫中这样流传:冥泽宫,是皇帝留给死去光孝皇后的宫殿。四平公公回忆着那女子脸上的伤疤,觉得她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姜一闲忽然蒙了。莳花宫女?莳花,可不是用人的粪便来莳吗!这跟刷夜壶的啥区别啊! 望着面前秧秧不振的花花草草,姜一闲忽然哀怨了。 转念一想,自己进宫是因为他…… 姜一闲去茅厕打了一桶污秽之物,捏着鼻子,忍着要吐的冲动,以最快的速度莳完了花。 好在这花三五天浇一回粪便就好了。 姜一闲第一回见到闻人御,是在五天以后。那时,她刚浇完花,浓浓的臭气飘得老远。有一个人就这么冷不丁地入了她的眼,在她痴痴的遥望下,打冥泽宫借了个道。 平时闻人御的鼻子不是挺灵的嘛?今儿个闻到这么臭的粪溺味,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难道他已经简单粗暴到不在乎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了?但是,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冥泽宫里头是四平公公不让姜一闲进的地方,这几天她也乖得很,没有任何想要去里面一探究竟的意思。或许是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冥泽宫里,自然就对那个不让进的禁地没有兴趣。 但是,闻人御,七绕八绕,推开冥泽宫的殿门,走了进去。 姜一闲想跟上去看看,然而大门被他关紧了。 门关了也无妨!把窗户纸捅破了就能看到闻人御在里头做什么了。姜一闲壮着胆子,丢下自己工作的桶和盆,蹑手蹑脚地朝着冥泽宫移了过去。 她刚要把右手放进嘴里,回想自己刚刚干了怎样劳动人民都佩服的工作,有些自我尴尬地换了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舔舔左手食指,把浸润的指头往窗户纸上轻轻地捅了进去。 闻人御在哪里?闻人御在哪里呀…… 姜一闲把左眼放到窟窿口上,一只黑溜溜的大眼,射出探寻的目光,在冥泽宫里左找右找。 但是怎么不见闻人御的影子?难道他在二楼?细细一想,冥泽宫没有第二层呀…… 她好像听到衣衫翻动的声音,然而,还来不及思考是谁的衣衫在动,自手臂传来的压迫感转化为危机的讯息,在她脑中立马生成要反抗的冲动。姜一闲预判此人会对她拦腰手斩,下意识地扭身翻动,果然让那只手扑了个空,自己也是和偷袭之人几乎打了个照面。 一股清冽的幽兰香扑鼻而来,姜一闲脑子里顿时空了一秒,就在这一秒,闻人御毫不留情将她一脚踢到门上,又被门撞到地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取她性命 “你是何人?”他不知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宫女在偷看些什么,不过她必定是打了什么主意。 这是多久过去了,她终于见到闻人御的脸。可是他,怎么瘦了那么多?他的声音,也不如以前那样好听,仿佛一棵树,忽然失去了阳光和水分的滋养,变得干枯。那一瞬间,她鼻头就酸了。不是因为她身上的剧痛,也不是因为他误会了她。难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是因为我变得太丑了吗…… 闻人御袖间寒光一闪,姜一闲知道那是他藏得好好的一身功夫和他的武器——惊夜白。 闻人御不知道眼前这个宫女为什么要哭,是不是他弄疼她了?可是她不就是个卑贱的宫女吗,有什么资格因为痛而哭呢?他却忽然胸口一闷,仿佛被人捅了一刀。 他很久没有头疼过了。这一回,头疼得仿佛脑袋要裂开。眼前这个宫女见着他也不行礼下跪,又是十分冒犯地偷看他,这些条条道道加在一起,就是砍头的大罪。她好像浑然不知自己冒犯了他,捧着脸一直哭个不停是什么意思?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吗? 闻人御思及此处,眼神冷冽地一眯。他终究是什么罪也没降给她就走了。 姜一闲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脸埋在衣服里哭。 你什么时候是这样脆弱了?为什么又很无情……你的嗅觉不好了,连你的记忆力也一并下降了吗?你一定不是因为我的面貌而不认得我,你向来对人的面貌不在乎。那么,你到底忘了我的哪一处,我如今身现你眼前,你却浑然不知我是谁…… 这一回见面,姜一闲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但她嗅到了一些不好的气息。那又如何呢?即使这一辈子他都没有办法再记起她,即使她只能在他身后望着他,她也不会后悔这次进宫,并且,她愿意远远地陪着他,在这深宫大院里,蹉跎下半辈子…… 姜一闲的住处,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小丫鬟在一起。进宫有些日子了,侍婢们也渐渐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子,从往日的下了工就睡觉,变成下工之后几个姑娘成群凑对在一起聊天。 姜一闲不属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圈子,并非她高贵冷艳,而是她一颗心根本不属于娱乐。 她倒是想过从这些小丫头嘴里听听那“先去”的光孝皇后的事迹,但是多少天了,这些人的话题,总是跟光孝皇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渐渐地,姜一闲就更失去了要跟她们一起交谈的兴趣。 在姜一闲的勤恳耕耘下,冥泽宫前的一片花儿重新恢复生机,加之这块地方略大,花纷纷开放的时候,这里宛如一片花海。若非姜一闲知道这些花儿是受了哪些滋养才长这么好,她一定会去花丛中躺一躺。既然自己做了莳花的工作,她怕是再也没办法去花丛中享受了。 自上一回见过闻人御后,他一直没有来过冥泽宫了。姜一闲算算日子,大抵有半个多月。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她虽然愿意在深宫里远远地看着他,但是,看不到他背影的日子还是很难熬的,要是自己老死在冥泽宫也没再见着他一回,这岂不是太亏太惨了吗。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姜一闲既然已经把这句话铭记在心中,就要按照上头说的去做不是。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姜一闲约了四平公公见面小谈。 四平公公不知是不是夜色朦胧的原因,他竟然觉得,这女子的身形,跟姜御医有几分相似。晃了晃神,他再仔细一看姜一闲的脸,分明是个女人的模样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一些日子没见,她脸上的伤疤浅淡了一些。 “姑娘找我所为何事?”四平公公优雅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了神色才问。 姜一闲二话不说,先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摊开给四平公公看。“这是我从姜家带过来的薄礼,今日有事相求,还望四平公公一定要收下它才是。” 四平看着这块透明晶莹的寒玉,一时间有些心动。又想到这小妮子让自己一定要收下这块玉,分明是在威胁他一定要答应她的请求。四平公公不由得有些心虚,到底是什么事呢? “你先说,你所为何事。咱们在宫中混的,搞不好都要挨刀子啊。”四平公公一叹。 姜一闲感受到四平公公的犹豫,她便挑明来讲:“奴婢知道公公神通广大,又是王公公面前的红人,您能不能,把我的职务暂且调换一下?如果您觉得我莳花有天分,我可以过些日子再回来继续莳花……四平公公您这样看着我作甚?我只是想去恪己殿当个杂事丫头……” 四平公公一听这话,眼皮子不由得一跳。她是姜超带来的人,他自然得照顾一些。恪己殿是什么地方,那是陛下日常起居的大殿,陛下平日里不待御书房就是恪己殿,她到底想做什么! 四平公公朝四周望了一眼,小声道:“丫头,听公公规劝一句,如果你想成为这后宫里的半个女主人,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世间再无女人能入陛下眼里。” 姜一闲对这个倒不担忧,她略过四平公公的劝说,直截了当地问道:“恪己殿缺不缺人手?” 四平公公叹了口气,“缺!当然缺了!自从陛下变成那个模样,就没有奴才愿意去那边干活,更别说宫女们了,那是真的不好混……” 别人听闻恪己殿,都是避而远之,只有眼前这个姑娘反常一笑,还笑得很开心。四平公公觉得,这一定是姜超那个老人精有啥阴谋…… “那行,明日本公公去内侍阁说一声,把你调到恪己殿。本公公看你莳的花不错,改日来你这边搬些花儿回去。”说罢,四平公公别有深意地看了姜一闲一眼,便离开了冥泽宫。 整完,姜一闲都激动得睡不着。想着明天就要见到闻人御了,这个夜晚变得格外长。 第二日,姜一闲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管事公公的召请后,简单地收拾了行装,跟着管事公公一起前往恪己殿。 还是这个熟悉的地方,连来时的路都是她记得的。 恰逢闻人御去上朝,恪己殿中一个人也没有。门外的侍卫也是少得可怜,当然了,姜一闲知道,以闻人御的一身功夫,世间也少有人能够刺杀他。 管事公公把她送到这里就离开了,并且告诉她,她以后可以住在恪己殿旁边的小屋里,敢情姜一闲一下子就变成了闻人御的贴身婢女,待遇不错啊。 没有以往淡淡香味的萦绕,恪己殿里,多了一丝发霉的味道。她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沉重,一步一步往里走,心一点一点地下沉。不知道这些日子闻人御都过的怎样的生活,殿里杂乱,灰尘也积了一层,原来,是真的不愿有人来打扫…… 想着,姜一闲在屋中角落拿起鸡毛掸子,上上下下把恪己殿刷了一遍。 总算是干净了些。她又拿来扫帚,把地面也清扫好,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整理他的桌案。 桌案上铺了一张画,画上是一个她觉得熟悉的脸庞。等等?再看几眼,这人不就是姜一闲吗!只是,画中人,脸上光洁无暇,没有她的这道伤疤。 她不由得一惊,胸口也上下起伏。片刻,她的胸口一阵刺痛,思及昨日闻人御昨日下手之狠,姜一闲咬咬牙,想必是昨天他一脚将她踢飞,留下了一些内伤吧。 她稳了稳心神,目光落及这幅画旁边的一些合上的画卷,她警惕地跑到恪己殿外探视一周,发现并没有什么人,便又蹑手蹑脚地回来,把旁边的画卷一副一副拉开看。 拉开第一幅,是磅礴浩然的一副山水画。落笔之技方才那副差得太远,肯定不是闻人御画的。 拉开第二幅,上头画着姜一闲。 第三幅,姜一闲。 第四幅,还是姜一闲…… 没想到闻人御成天这么闲啊,就天天画她?不得不说,他画自己的技术,也是一副比一副精湛呢…… 姜一闲不由得感慨此人的深情,也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好命。这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的福气,才能让他这样一位君王为自己倾心。 “大胆!”这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气。不是闻人御还是谁?姜一闲心头一颤,手指一松,一副画就这么落在桌案,却好巧不巧地碰到笔墨,污了上面一片。 惨了惨了……姜一闲收拾这幅画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闻人御会怎么处置她呢?这些画,想必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吧…… 闻人御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温度,他的俊颜逆着光,一双眼布满血腥,头一回让姜一闲感觉到可怖,仿佛他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一步一步逼近,就是为了取她性命……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险些被杀 她曾经可以在恪己殿里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闻人御的容许。她好似忘了,现在的自己,对闻人御来说,什么都不是。他们是遥远而陌生的主仆身份,连曾经的君臣都不如。 “是你……”闻人御口中缓缓吐出听不出喜怒两个字,姜一闲大喜若望,以为他终于认出了自己。她欣然抬眼,一头扎进闻人御冷冽刺骨如同冰窖的双眸里。 “不,不要……”危机感使她一步一步后退,但他却丝毫不让,步步紧逼。原来他口中的“你”,是昨日冥泽宫里不识好歹的宫女,而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姜一闲。 “闻人御,你想不想知道……”画中人的下落? 接下来的话,姜一闲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被闻人御掐在脖子里,“你再叫朕一次闻人御!”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双脚离开地面,因为闻人御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以至于双脚悬空。姜一闲分明是有武功的,不知为何,到了此时,一丁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开始拼命地掰着他的手,可是一切在此间都那么苍白无力,因为她连意识都要渐渐失去了。她没办法呼吸,神志渐渐消离。迷糊中,仿佛听见了有人的呼喊,“陛下!陛下!息怒啊!” 王富贵脸都白了,听到闻人御发疯似的问话,他不得已进来看看,就发现这样恐怖的一幕。 “滚!都给朕滚!”闻人御放开姜一闲,好似一只脱缰的猛兽,浑身散发着戾气。 王富贵连忙应下,往门口退了几步。他转过身看了姜一闲几眼,似乎想等等她。但姜一闲跌坐在地上,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王富贵自身都难保,干脆丢下她,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王富贵双腿发软地扶着恪己殿外的红漆柱子,回想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晃了眼,好像看到了死去的光孝皇后…… 姜一闲头一次悔恨自己脸上的伤疤,也头一次觉得闻人御是那样的令她失望。这回她是很没骨气地掉了泪,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哭的。 垂眸沉默半晌,姜一闲听到细碎的噪声,抬眼望了望。闻人御抱着桌上的画走到画篓前,然后一幅一幅地把它们轻轻放进去,好似在精心呵护一件件宝物。 这并没有完,他又抽出其中一幅画,慢慢摊开来,画中人明眸善睐,温婉如玉。他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柔和的表情,好似那画中人就是活灵活现地站在他面前一般。 在姜一闲无力的注视下,他捧着那幅画,快步走到床榻前,把画卷摊平,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他的目光不曾从那幅画上移开过,继而,鞋未脱,衣服未褪,神情柔和地躺到床上,和那副画睡在一起。 闻人御……是不是疯了? 他难道不记得了,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并且,他和那副画一起睡觉,莫非是把画中的姜一闲,当成真正的她……难道他每日都这样和“自己”一起睡觉吗? 这也太疯狂了……姜一闲甚至觉得,闻人御魔怔了,是被鬼上身了?还是疯了? 很明显两者都不是。 姜一闲嘴角噙着一丝挫败的笑,颤颤巍巍地跑出恪己殿。 姜一闲险些死在闻人御手里的一遭事,仿佛长了翅膀飞出恪己殿,传到了宫中的各个角落。 当晚,四平公公趁着夜色找到姜一闲。夜色不浓,这个太监朝着姜一闲的脖子看了许久,直到姜一闲略微脸红,她开口问道:“四平公公,您有什么事儿吗?” 四平可是心疼这丫头得紧,看到她光洁脖子上的两道红痕,他仿佛能感受到窒息的恐惧。 “现在宫里到处在传你对陛下居心叵测,你要知道,流言害死人,不管你对陛下是出于什么心思,听公公规劝一句,凡事都要慢慢来……”四平公公叹气,“你没事儿吧?” “让公公担忧了,我没事。”姜一闲的眼里蓄了泪,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的。只是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些乱了阵脚。她不是没有依靠,她知道自己如果想走,可以随时跑到宫墙的另外一头去。但是,这点失落这点挫败算什么?往后,或许还有更多坎坷的路在等着她。 四平揉揉脑袋,模模糊糊地道:“看你也不像个坏孩子。你若是跟陛下有什么过往,或者有什么所求,你何不和盘托出……唉,也不行。这样太冒险了。” 姜一闲破涕为笑,反过来安慰四平公公:“公公,您不用担心我。我还有一辈子,都要在这里过呢。我和他的时间还长,总有一天我的愿望可以实现。毕竟我那么好命!” 四平公公总算是从这话里听出来什么,他试探着问:“你跟光孝皇后,是不是有些关系?” 四平公公自然看过婢女册,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的名字叫姜芒。 “公公信不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一说?” 姜一闲满意地看到四平公公浑身一颤,不知自己为何突然生出要逗弄四平公公的念头。 “你是说,你是……光……”四平公公瞪大了眼,尚未说出的话被姜一闲压回肚子里。 姜一闲连忙打断四平公公:“公公莫慌,我与您开玩笑的啦。” 四平公公一颗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颇为娇嗔地责备着姜一闲,“你这妮子,也真是的。” 姜一闲半哄半骗地终于把四平公公送走了。她穿着厚厚的棉服,也不怕晚上寒气深重,坐在自己房间的门槛前过了很久,直到一阵冷风,打着旋儿吹到她身上,她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岁月漫长,她是可以慢慢地和他磨一辈子。 姜一闲缓缓起身,恪己殿外四下无人,闻人御也不在这里,她便围着大殿外随便转转。 她永远也不会想到,今日的夜晚,她因为一时贪恋刺骨的寒冷,遇到了一个故人。 杨栾听闻闻人御险些失手杀死宫女一事,加之自己很久没有见到过闻人御了,她从锦绣殿匆匆赶来,恰巧晚上落了一些小雪。 杨栾自从在宫中挂了个武婕妤的名头,整个人都像是被束了足,再也没有在战场上的潇洒。她和闻人御没有一点感情,但为了整个家族,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他后宫里将要孤独终老的女人之一。但愿还有机会,让她挂帅出征,去呼吸一下关外自由的空气。 杨栾此行扑了个空,闻人御不在恪己殿。她倒也不失望,自己总算挣脱贴身侍婢的无形捆绑,有个借口出来走一遭。 杨栾眼神一斜,恍然失神,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个背对她而坐的女子。 这背影太熟悉了。褪去了从前的纤弱柔软,此刻一看,更多几分孤傲和坚强。 杨栾试着,小声地唤了一句:“姜姑娘。” 姜一闲不出她意料地转过头来,最先入她目的,是她脸上的一道伤疤。 “真的是你……”杨栾快步小跑过去,一时间许多心情错综复杂地涌上心头。这一定是姜姑娘,那个曾经向她求学武功的姑娘。她不是……死了吗?可她分明,就站在自己面前。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太多的疑问要问出口,杨栾稍加思虑,提出让姜一闲去她锦绣殿坐坐。 姜一闲却低下头,有些顾虑:“闻人御晚上会不会回来?” 杨栾思索一会儿,大抵是给姜一闲一个善意的谎言,她舒展了眉眼笑得温雅:“陛下今日合该在御书房过一夜了,你放心吧,就算我把你借走个几天,他也未必会发觉的。” 杨栾此话一出,姜一闲的心中反而有些酸涩,不是个味儿。 但她立刻调整好心情,她是自己的故人,想想,也有很久没有跟她见面了。杨栾既是自己的朋友,又是自己的师父,她正直英勇,姜一闲有很多话,是不是都可以对她讲一讲呢? 当杨栾渐渐得知姜一闲身上发生过的事,她愈发感慨老天爷的神奇。 “怪不得林月曾经对陛下说,你或许没有死……她虽然从前做了那么多恶事,好歹也是跟着佛祖静心听了一段时间的禅,是不是佛祖把好多事情,都悄悄告诉她了?” 没想到,杨栾竟有如此孩子气的模样。 杨栾索性不让姜一闲今晚离开锦绣殿了。她换上自己最爱的黑色劲装,顺便扔了一套给姜一闲。姜一闲笑着接过,知道杨栾的意思。 杨栾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居然合乎自己的衣服一般。 杨栾命人拿来两根差不多粗细长短的树枝,一根递给姜一闲,“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你的功夫有没有退步。我这个半路师父,今日要检查你一番。” 姜一闲神色飞扬,“请师父赐教!” 两人飞快地出招拆招,仿佛化成两道黑夜里柔软又坚韧的鞭子,百余招下来,姜一闲才渐渐落了下风。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主持公道(将完) “功夫倒是跟先时不相上下。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好徒弟。”杨栾收回树枝,朝她爽朗一笑。 “师父道高一筹嘛。”姜一闲也收回势,二人并行至锦绣殿中。姜一闲却灵肉分离地在腹中吐槽,若不是她这些天来吃不好睡不好,未必一百招内就败了她之下。起码也得三五百招呀! 杨栾屏退了殿中的丫鬟,邀姜一闲坐在上好的红楠木凳上。夜晚很凉,却丝毫不影响此刻二人的心情。过招之后姜一闲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一进锦绣殿,温暖的屋子,在大冬天里让人觉得闷热。 杨栾目光柔和地看着姜一闲右脸的伤疤,手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触碰一下,只要轻轻地抚摸一下就好。但她还是收回了手,赔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姜姑娘方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一闲垂下头,好似是没憋住,又好似是出于自嘲,笑了出来,“全天下都觉得我死了。连他也不例外。” 杨栾心头一紧。 “秦谦玉给我下了毒,我险些丧命。但却不是因为那毒,而是我差点就回不来沐月城了。”姜一闲顿了顿,接过杨栾给她装满茶水的杯子,啜了一口,道,“他用装满鲜花的小船送我离开了皇宫……大抵是为我水葬吧。我很侥幸地没有被埋在土里,否则我真的死了吧。后来我被湍急的河水冲醒,又被人救下,我想,我还是幸运……那个地方,离沐月城没有很远。” 杨栾喃喃出声,“这是天命……” “我太思念他,才会托父兄安排我进宫。没想到,他却把我忘了。我倒不怪他……” 杨栾皱眉,握住姜一闲的手,一字一句道:“他其实过得,很不好。” 姜一闲似是心头被针叮了一下,却忍住自己波澜的心情。她想起闻人御闻不到粪溺味,他甚至和一幅画一起睡觉。这日子对他来说,好像跟别人的不太一样。倒是一路上姜一闲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也替闻人御高兴了一些。他无论如何都会把国家治理好的,不是吗? “我平时呆在锦绣殿,练练武,看看书,这一天一天的就这么过去了。我对外头的事情不太了解,只听王公公说过,陛下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他自己却又不爱惜,再这么下去……” 杨栾吓了一跳,因为眼前的女人早就一溜烟冲出了锦绣殿。 回过神来,她淡淡一笑。 恪己殿。 闻人御还没有回来,姜一闲一路跑到恪己殿,看到殿中无人,才敢狠狠地大口喘气。她点燃了殿中许久未点过的香,起初飘出来的香因为香体受潮而变得有些呛人。她忍住要咳嗽的冲动,挥着手把香味散开,这样总能压一下恪己殿里的霉味儿。 一直到深夜,闻人御也没有回到恪己殿。姜一闲一直坐在恪己殿的门槛上,怔怔地望着天上近乎正圆的月亮发呆。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事,却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月亮升得老高,子时的更打过了。 一阵风吹来,她冻得缩了缩脖子,也把她神游太空的思绪扯了回来。闻人御为什么不在恪己殿里休息?恪己殿里,好歹有姜一闲的画像,他难道又不想和姜一闲一起睡觉了? 不行不行……姜一闲心乱如麻,脚步却不听使唤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奔去。 御书房外跪了一地的公公侍婢,姜一闲怔了怔,这是闻人御发了脾气吗? 她躲在树后,想要悄悄地观察一会儿。 为首的公公朝里头恳求地喊着:“陛下,您休息吧!陛下,您别再看奏折了,时辰不早了!” 姜一闲无端地觉得这声音熟悉,细细一想,能够在闻人御身边服侍的大公公,非王富贵莫属。 这么晚了,闻人御还在里头看奏折?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姜一闲壮着胆子朝前面走去,希望王富贵认得自己,希望那些公公侍婢们不要惊动别人。 王富贵看到姜一闲,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把她认成刺客,而是自顾自沉浸在悲伤里,时不时用哽咽的声音对着御书房里头的人哀求哭喊。姜一闲忽然心头不是个滋味,天地间仿佛都寂静了,她现在踩着的这片地上,或许一个人都没有吧。 她蹲下去,拍拍王富贵的肩膀,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道:“王公公?陛下又不睡觉了?” 王富贵掩面哀嚎,“陛下生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又不愿意睡觉,身体怎么撑得住啊……” 姜一闲使劲扯出一个笑容,“国务繁忙,陛下处理国事到深夜也是无可奈何。你们做下人的,不给陛下端点儿吃的去?在屋外跪着是为何?” “陛下……陛下……与其让陛下用膳,公公我还不如把那些食物倒了!”王富贵忽然发狠,眼神一凛,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又低头哀哀戚戚,“哪儿是人吃的东西……” 姜一闲却是越发地听不懂了,她拉拉王富贵的衣袖,想把他的神智扯到自己这边来。“王公公,陛下吃的不都是山珍海味,怎么就不是人吃的东西了?还是说,天子贵为真龙……” 王富贵有些烦,眼前这小妮子怎么竟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这些事情,宫中不都传遍了吗?她一身侍女装束,此刻不和大伙儿一起跪着,还对他问这问那。王富贵生气一指,朝着边上一个小侍女手中端着的盘子。“你去拿点碎碎吃了试试。” 一盘做得十分精致的点心,颜色红红绿绿,霎是好看。 姜一闲没有犹豫,拿起一块往口里送。咸苦的味道直冲大脑,这是什么点心?为什么要放盐?这滋味……仿佛比喝了海水还要难受。她激动跳脚,直朝着花丛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呸呸呸!宫里的厨子是怎么做事的?拿着天子的工钱,做出这样的点心?这是人吃的?!” 姜一闲怒不可遏,声音也不由得大了一些。 王富贵似是被姜一闲戳中了痛处,愁眉苦脸,“哎!可不是,造孽啊!” 姜一闲忽然把自己的脸凑近王富贵,试探性地问道:“王公公,您觉不觉得,我像一个人?” 王富贵看了她半晌,不自觉地点头,“是像啊,是像……”就在姜一闲激动自乐的时候,王富贵朝她泼了一头冷水,“像又怎样?公公我花了大价钱给陛下在大江南北寻跟那画中女子有几分相似之人,还不是一个一个被陛下推拒,险些给公公我降罪……” 姜一闲腹诽,自己才不是像那画中人呢。 “不过,你是谁?!”王富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奴婢聊了这么久? 姜一闲讪讪扯出一个并不开心的笑容,道:“我是恪己殿的杂事丫头。陛下多日不去恪己殿,我便来看看,多有得罪,还请公公原谅。” 王富贵重重一叹,“恪己殿,恪己殿……要是陛下自己愿意去那恪己殿就好喽……” “公公何出此言?” “陛下在御书房,从不睡觉,多少天了,他就没合过眼!陛下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还不爱惜自己,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干着急也没有用啊……自那光孝皇后去了,陛下失去了眼睛,失去了鼻子,失去了嘴巴,失去了心神,这可怎么办啊!人死不能复生,天罗大仙也救不了陛下!”王富贵又是一番感慨,“公公我也尽职尽责了,一劝陛下,咱们都要跟着受罪,一跪就是一晚上呐……” 姜一闲眼珠一转,凑到王富贵的耳根前,“公公,如果我闯进御书房,会怎样?” 王富贵不假思索,“死。” “既然如此,公公,冒犯了!还请公公送我一程!” 王富贵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只听得姜一闲尖叫一声,月色下的她羞红了脸,指着王富贵的鼻子道:“你……你竟然……你竟然调戏我!” 姜一闲瞪大了眼,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仿佛是被毒蛇给咬了。 周围的公公侍婢皆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样,王富贵是什么人?他可是个太监……怎么会调戏女人?再说了这姑娘要色没色,要钱没钱,谁会调戏她?大伙儿不由得盯着姜一闲笑。 “笑什么笑?你们这些公公,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干的坏事还少了?宫外不知道养了多少儿子呢!奴婢只是给公公汇报些日常事宜,却被公公那般羞辱……”说至此处,姜一闲又气又羞,两只眼水汪汪地似是要哭出来。 王富贵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姜一闲死死反扣住。 这下可落实了他色胆包天的罪名,一个净身过的男人,牵着人家小姑娘的手不肯放了…… “奴婢要见皇上,要皇上为奴婢主持公道!”说着,姜一闲拉着王富贵就往御书房里冲。 第一百五十章 有什么病 王富贵恨不能把这个疯丫头打成马蜂窝,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在一个不存在什么秘密的皇宫,怕是明天,王富贵色心不改的谣言就能飞到各个角落,变幻出各种版本…… 闻人御熟悉的脸多了几分憔悴,然而他的表情依旧像一尊万年冰山一般,寒气凛得窒息。 他的手中握着一方绢帕,见到姜一闲和王富贵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愁容满面地闯进来,他戾气逼人,危险地眯了眯眼,“朕有说让你们进来吗?” 王富贵趁着姜一闲不注意,甩脱她的手跪了下去,“陛下要为奴才做主啊!” 姜一闲瞅了王富贵一眼,泫然欲泣,反驳道,“陛下,这色胆包天的公公欺辱奴婢……” 她装作哭泣的样子,偷偷放出视线瞄了瞄闻人御手中的帕子,看到了半块图案。那图案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因为就出自于她之手。那是她,在闻人御出征之前,送给他的礼物。 原来他一直有好好保存。姜一闲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正当她出神之际,头顶传来一道阴冷的嗓音,“我大凛国宫中什么时候容一介婢女倨傲无礼了?” 王富贵心中暗暗自喜,想必这不识好歹的丫头要被闻人御降罪。还好自己紧急时刻也不忘宫中的规矩,不然,陛下可能要追究他“欺辱奴婢”之事了。 姜一闲恍然醒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也顾不得膝盖上的痛了。 闻人御不知为何,心尖尖跟着颤了一下。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眼前奴婢的长相,自己也有些熟悉……可是这些人都是谁?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忽然头疼欲裂……闻人御扶着桌子,一手狠狠地揉着眉心。 “闻人御,你怎么了?”姜一闲顾不得君臣之礼,即使他没有允许自己免礼,她已经扑到他身前去察看他的不适。 姜一闲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半吊子医术,趁着闻人御没什么力气反抗,她抓住他的手腕,摸索到脉搏的位置。那里的跳动很快,闻人御怕是身体状况不太好。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肩上陡然多了一份巨大的力量。闻人御失去了意识。 “王公公,你还愣着干嘛呀!快差人把陛下弄到床榻上去!”姜一闲急急唤着。 王富贵幡然醒悟,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等陛下发话平身? 恪己殿外候着三五个御医,姜一闲无法想象,自己某一天也能是独当一面之人?王富贵许是第一回见到皇帝昏厥受到了惊吓,甚至忘了处理事情的正确流程。是姜一闲提醒王富贵宣几个御医来给闻人御治病,也是她把闻人御弄到榻上,解了他几件厚重的外衣。 闻人御双唇发白,十分虚弱。她是第一回真真正正地感受到闻人御清瘦了许多,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肉包裹了他的骨架,那层层外衣之下,是他脆弱得如同空壳一般的心。 她不自觉地揪心,替闻人御掖好被子,姜一闲扭头朝外面喊着,“御医大人们请进。” 前来替闻人御看病的御医里,五个竟有四个她不认识。除了一个张御医,是她曾经一起同床过的老人精,其余四个,怕是已经被闻人御换成了自己的势力了吧。 “唉,老毛病了。”张御医摇摇头。 其他几个御医也接连叹气,“不是咱们做臣子的不医陛下,而是陛下的病因根本不在肌肤层理啊……” 姜一闲心头一个咯噔,她不知道是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但愿不是吧,她知道,心病比身病难医不止一万倍,何况,闻人御的心病还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他的心病出于一个“死去”的人? 一个稍微年轻的御医拿出纸笔,伏在书案上书写,语气中满是无奈和动容,“给陛下开一张方子吧,但是他愿不愿意喝药,这就不是臣子们能够左右的事情了。” 王富贵在一旁干着急,“是不是你们每次给陛下开的药方太苦了?” 姜一闲横了王富贵一眼,“陛下会是怕苦药之人?他上战场都不怕,中刀中枪都不怕,会怕喝药?陛下他不愿意喝罢了。王公公,你到底是怎么浑水摸鱼混到一品公公职位的?” 王富贵被姜一闲说得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他忽然心虚地觉得这女子让他害怕。 御医把药方拿给王富贵让其差人熬药,王富贵似是如释重负一般,拿着那张药方飞快地跑出恪己殿,连平时走路扭动的腰肢都变得正常了。 屋中剩下的五个御医,纷纷对姜一闲的身份感到好奇。张御医围着她转悠了两圈,眼神死死地盯着姜一闲的脸,然后沉吟道,“这是新伤,受伤之日离今日不过二十天。” 姜一闲缓缓点头。原来他盯了自己看这么久,也没有认出来自己是谁…… “只是可惜,伤口尚未愈合的时候没有好好用药,即使伤口消退,以后也难免有疤。” 姜一闲淡淡一笑,“多谢张御医关心,我对外表并不在意。” 那位年轻的御医爽朗一笑,“我竟是第一回听得女子说,对自己的外表不在意。” 姜一闲垂头,不愿继续与他们多交流了。 几位离开恪己殿,张御医在恪己殿的门口顿住脚步,回头沉静了几秒。 闻人御比她离开他之时变了很多,整个人虚白虚白,眼角深凹,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清瘦了许多,吃的东西还那么令人难以下咽。她不明白当皇帝到底每日有多少的国事需要处理,也不明白明明天下太平,哪儿每天来那么多屁国事丢给闻人御。下头的御史,巡抚,那些一品二品三品的大臣都是吃软饭吗?万事都要交给闻人御过目? 王富贵没过一会儿回来了,他的身后是四个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端着盛放药碗的盘子。 “御医开了四碗药的方子?”姜一闲皱了皱眉头,这是拿药当饭吃? 王富贵一脸的担忧,脸也不转地对姜一闲道,“不是,本公公拿四碗药,自有本公公的道理。嗨……算了,也没必要与你置气。陛下不愿喝药的时候,就是拿来十碗,也不够陛下砸的。” 姜一闲一脸惨白,语气中不免带了一些负面情绪,“皇上病了多久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吗,还没日没夜地处理国事。你们是怎么劝的,莫非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是姜一闲第一回见到闻人御生病,往常都是他的后宫佳丽需要自己,而不是他。闻人御明明昏迷过去了,却乌唇发青,眉头紧皱,好似每一刻都在忍受着剧痛,真是令她心疼。 自床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姜一闲紧张地跑过去,将他稍稍扶起来,好替他顺气。闻人御还没有醒来,他咳嗽完偏着头靠在姜一闲的脖颈间,姜一闲忽然看到一团鲜红的颜色刺了她的双眼,她伸出一只手,把那东西拿了过来。 是绣了蜜蜂和兰花的手帕,上面一团散开的鲜血,分明是因人咳血而印记在上头的。 “他都咳血了……就这样,他还不愿意,自己喝药?” “陛下发病还是头一次,但是陛下咳血不是一回两回了。陛下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他不准请御医,就是请来御医开了方子,也坚决不喝药。他对奴才说什么听天由命……只怕是……只怕是……”王富贵拿拂尘捂着脸庞,没了下文。 “只怕是什么?!”姜一闲急急逼问。 “只怕是陛下想怎么撒手,自己不想活了……不然,民间的百姓哪儿轮的上当选太子这等好事……”王富贵呜呜地哭了起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陛下总嫌菜淡,饭也淡,就是连茶水里,也要放盐,还总说淡了淡了……那不是人吃的东西,从一开始陛下吃几口,到后来陛下干脆就不吃了。一到夜晚,陛下手里的折子就多了起来,每天夜里一个时辰都睡不了,睡下了还会做噩梦,到现在陛下几乎不愿意睡觉了,可他也是人啊!身体哪里经得住啊!” 闻人御不知何时醒来,他狠狠地抽走放置在姜一闲身上的重量,似是怒气爆发的前兆,冷无温度地吐出几个字,“又是你?!滚。” 他说完,咳地很凶。姜一闲一边心疼着想照顾他,一边又知道病人刚醒是不能动怒的,她乖乖地离开床榻,灰溜溜地滚了。她同王富贵使了个眼神,让王富贵多劝劝闻人御,一定要把那药喝进去。 王富贵在闻人御边上推心置腹地劝说,“陛下,保重龙体啊,您如果不吃药不治病,再耗下去,是……” 闻人御止住了咳嗽,眼神中慌乱地四处寻找,等他找到那一片帕子,才喘了口气靠在床头。 “朕有什么病?朕需要吃什么药?” 王富贵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便有一个丫鬟大胆着走上前去,把药碗递到闻人御手前。 不出意料地,闻人御把药碗摔碎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结局 “朕怎么在恪己殿?王富贵,去把奏折拿来。” “陛下,这……” 在恪己殿外听着里头情况的姜一闲一听闻人御这么不争气的话语,恨不能进去给他一巴掌。 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好似是闻人御在自己起床。 一番动作后,闻人御咳嗽得更凶了,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王富贵在一旁干着急,他又让丫鬟送了一碗药上去,并且恳求道,“陛下,您就喝了药吧!喝了药再看奏折也不迟!” 仅是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四碗药全部被闻人御打翻在地。 姜一闲算是懂了刚才那几位御医的苦恼了。闻人御不死无药可救,而是他根本无可救药。 有药不喝,是天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姜一闲有些坐立不安,可是现在闯进去又不是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什么,迈开腿飞快地往制药房跑去。 制药房里支了许多炉子,熬制的都是同一个方子的药。难闻的药味扑鼻而来,这一块地的空气没有一处是清新而无味的。姜一闲皱皱眉,看到一个小丫鬟竟然打起了瞌睡,她有些生气,但也没吵醒那小丫头。她捞起一边的蒲扇,急忙快速地扇着一架炉子,亲自熬制这碗药。 姜一闲虽是当过一段时间的假御医,但是她倒从来没有给人熬制过药喝。制药也有不少讲究,这些讲究姜一闲当然是一无所知。药烟可把姜一闲给熏惨了,又苦又呛的烟味差点没熏得她掉下眼泪来,不过总算熬出了一碗。看着那碗黑乎乎粘稠的东西,她捧着飞快奔往恪己殿。 恪己殿里弥漫着熟悉的药苦味,姜一闲怀疑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坏掉了,没一会儿,她就闻不到这味道了。 闻人御似乎不知道姜一闲闯了进来,他身上马马虎虎地披着一件外套,和着亵衣,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 姜一闲翻了个白眼,怒火直冲脑门的感觉真是十分刺激。她低眉望了望地上跪着的五个人,循着没有碎瓷片的地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近闻人御。 她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这碗药会不会跟这些人端来的药下场一样…… “陛下,请用药。” 闻人御对姜一闲的话语置若罔闻,视线不偏不倚地死死落在手中奏折上。 王富贵真是事事依顺着闻人御,他要奏折,王富贵就给他拿来了?果真是皇命难违抗。 “陛下,您如果再不用药,只会身体更差。那兰花和蜜蜂的帕子迟早有一天要全被您的血浸成鲜红色……”姜一闲咬了咬下唇,不知激将法是否有用。 闻人御只是愣了愣,仿佛对兰花和蜜蜂这两个词有些敏感,“朕的私事何时容你置喙?” 姜一闲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厚着脸皮笑嘻嘻说:“那陛下就不要做出一些能让奴婢置喙之事,如果陛下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奴婢定是一句闲话都不会讲的。” 闻人御的眼神乱了乱,他侧颜对着姜一闲,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一瞬间的慌乱。 姜一闲壮着胆子离他又近了一步,单膝跪下,把碗举到自己头顶,“请陛下用药。” “你真聒噪。”说着,闻人御大手一扬,姜一闲手里的药碗被他打飞,碰到地上,是清脆后碎裂的寂静,药碗摔得粉碎,汤药也顺着洒开,弥漫的药苦多了一些让她酸楚的味道。 姜一闲如何受得了这种气?她不计千辛万苦回到沐月城,厚着脸皮踏进宫来,厚着脸皮接近他,厚着脸皮给他说那些她从来不会说的话,受他的气,为他担忧,为他伤神。这是她第一次亲手熬药,不被人领情就算了,那人竟然还打碎了她的一番心血。这是何等的委屈?! 姜一闲忽然觉得自己是贱。他不止一次叫自己滚,她却一次又一次送上门来讨他羞辱,真是拿她一颗真心放在脚底下踩得稀巴烂,这下脚之人还就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位。 积累了二三十天的委屈忽然止不住,洪水下山一般地哭了出来,任谁也挡不住这泪水。 姜一闲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哇哇放声大哭,这声音太大,似乎能响彻整个皇宫,似乎能穿透闻人御的耳膜到达他内心深处,犹如千万根针扎着他每一根神经,让他痛的无法呼吸。 王富贵呆呆地望着前头那位姑娘的德行,深深感慨这女人的演技着实太好了,原来眼泪也是说流就能流出来,还这么带劲的? 姜一闲蜷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间,双肩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就十分伤心。 姜一闲只觉得有个人从背后轻轻把她抱住,这人的身体滚烫,顿时围裹住她弱小的身体,耳畔传来那人抛却冷情的温柔嗓音,“别哭了,别哭了,是我不好。” 闻人御的手一道一道顺着姜一闲的秀发,他将自己的脖子凑上前来,和姜一闲的紧紧相靠,此时的他,对她是何等的怜爱。 这可是看得王富贵一愣一愣的,啥情况啊?这是,从男强女弱到女子翻身做主人了? 其实一个人哭泣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怕的则是关心之人的呵护慰怀,有人劝时,姜一闲能哭得更加起劲。她越哭越厉害,抽泣道没办法一连串地讲话,“你,你,一点都不疼惜,那药是我,亲手熬制……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别哭了,别哭了。”说着,闻人御将姜一闲抱得更紧。 “你赔我!”姜一闲不依不饶,开出了她的条件。 闻人御绕身到她正前方,替她拭去了眼泪,一双墨色的眸子里,终于摆脱了往日单调的平静。“好好好,我赔你一碗药,我亲自去熬。” 姜一闲拉住他险些流走的衣角,牵制了他的脚步,“不用了,你,你把她们熬的喝了!” “都依你,都依你……” 王富贵更是惊诧,在他亲眼所见之下,闻人御似是没了任何脾气,对这个丫头百依百顺。 “还愣着干什么呀?!”王富贵激动得要哭出来了,“快去给陛下拿药!” “是!”一位丫鬟领命下去,剩下三个丫鬟开始收拾房间里的陶瓷碎渣,待她们收拾干净,一个一个福了礼,纷纷退下。 姜一闲嘿嘿一笑,朝王富贵投去一个胜利的眼神。哼,看你还敢不敢质疑我的能耐! 闻人御把姜一闲打横抱起,“地上凉,去床上。” 姜一闲就着此时的优势,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他的额头,竟是比他的身体还要烫。她的脸色唰的一下更白了,哪儿还管自己哭不哭委不委屈,闻人御把她温柔地放在榻上,身体刚沾到床褥,姜一闲跳了起来,似是要把这床让给闻人御。 “陛下,您才是病人,该您躺在上面的。”姜一闲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闻人御,里头写着的意思是,你要是敢不好好躺着我绝对不放过你。 闻人御轻轻一笑,鞋也未脱地就上了床。姜一闲急忙给他鞋脱了,万一把床褥弄脏了多不好啊。 侍女端来了药碗,姜一闲放心地看了一眼闻人御乖巧的模样,自觉地想要退出恪己殿等待他的召请。哪知闻人御得寸进尺,叫住她的动作,“爱卿且慢。” 他……认出自己了吗? “爱卿一番肺腑之言令朕醍醐灌顶,不知爱卿可否愿意送佛送到西?” 王富贵不懂陛下怎么忽然之间换了对这丫头的称呼。爱卿?那不是天子称呼臣子的吗? 闻人御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似是不愿意放过她每一个表情。姜一闲自然懂他的意思,那便送佛送到西吧。她上前几步,接过丫鬟手中的汤药,舀了递到自己嘴边轻轻吹凉,才送至闻人御嘴边。 他不觉得药苦,姜一闲每一勺药送到他舌尖,他都不曾眨过眼,皱过眉。 这碗药,足足喝了两炷香时间才算完。姜一闲端着药碗的手都麻了,她把药碗送还给小丫鬟,床榻边传来一个声音,“一闲,过来。” 她眼皮一颤,明明自己这么多天来都是为了他这一声呼唤,为什么如愿以偿后,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有感动,有欣喜,有委屈,还有好多的……哀怨。 “哼!你是不是忘了我,你是不是心中有别的女人了!你怎么能不认得我!”姜一闲反身扑了上去,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王富贵偷偷笑了一声,静悄悄地退出恪己殿,还替自家陛下拉上了门。 闻人御无可奈何,扒开自己的衣服,拉过姜一闲的手,让她的手指戳着他的胸脯,“不如你问问它?这里住了谁?” 姜一闲不争气地羞红了脸。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姜一闲故作生气,鼓起两个腮帮子,横了他一眼。 闻人御如夜一般的眸子仿佛一下子升起了繁星点点,他笑一笑,就能化开一池春水。 他没有说话,而是拿出姜一闲送他的那块手帕,摊开在手心里。除了鲜红的绢布有些骇人之外,姜一闲觉得,这块手帕没什么异常啊。 “除了你,没人知道这上面绣的是兰花,和蜜蜂。”闻人御轻笑。 “……” 她绣得未必有那么不像?! ** 大凛国来了个脸上带疤的女郎中,长得就很具有江湖阅历的样子。这郎中可厉害了,把当朝圣上多年来的心病医好了! 所以说啊,吃着朝廷饭的那群御医,都是庸医!听说这女郎中,又是出现在西域又是出现在南疆的,行踪不定,最后还是因为大凛国圣上给她的酬劳太过丰厚,她才留在大凛国。 拂川和向宇隆行至沐月城,在沐月城的一户酒家住下。这几天吃的住的都是用的拂川的私房钱,向宇隆对她有些愧疚。他和拂川坐在酒家一楼的窗户旁,望着外头形形色色的行人,听来了一些又像是传言又像是真事儿的话语…… 他的心头无端蹦出来一个脸上带疤的女子,她的音容笑貌,好似替旧如新。仿佛自己和她的分别,也只是上一秒的事情。 拂川给向宇隆倒了一杯水,浅笑着问他:“公子,需要吃些什么吗?” 向宇隆回过神来,没有回答拂川的问题,而是握住拂川的手,“拂川,还好,本公子还有你。” 拂川被向宇隆无端的热情整得心花怒放,她笑得更加灿烂,“公子,那等咱们寻到贵人,就回去把婚事操办了吧。” 向宇隆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女子,忍不住提醒她道,“拂川,你不会觉得委屈吗?你若是不跟着我,你或许能做个正室平妻,可是你嫁给我,就注定只能是一房小妾……” 拂川摇摇头,安抚向宇隆,“公子,拂川爱慕你多年,所为不是一个名分,而是永远地陪着你啊。” “那咱们早些去寻贵人!他手中的神水一定能医治好我爹!”向宇隆心中的石头可算是放下了,原来一切都只是他想得太多,他总是替别人盘算人生,却总是把自己的勇气赔了进去。 一条长且阻的路很可怕,但只要一路上有个人默默地陪着你不离不弃去涉足,去闯荡,那些艰难险阻就不是洪水猛兽。 林月大抵会在宫中守着一方宁静,过完她青灯礼佛的一辈子。她总算是在佛经里找到了过去迷失的自我,她万般感激佛祖的眷顾,也感激于自己从前的犹疑,才让她没有做出更多的伤天害理的坏事。她将用自己剩下的半生,去清洗前半生的余孽。 她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很平静,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她也不会去打扰别人。直到有一天,雅裕殿来了一位稀客。 杨栾爽朗地赠与林月自己亲手绣的一副花鸟图,她欣然收下。这意味着,林月在这后宫中,多了个朋友。很幸运不是吗?两个同样寂寞的人,或许可以说说贴心的话。但也很悲伤不是吗?都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却要在这里蹉跎一生。自己有自己的选择,她相信杨栾也有她留下来的理由。 流月宫的那位已经被人秘密地送出宫去了。没过多久,宫外有人捎了口信,说钟落落在一个小渔村安了家,嫁给了那里一位砍樵为生的农夫。那农夫很是心疼她,给她吃水里最难捕捞的鱼,给她吃山顶上最新鲜的竹笋,给她穿小户人家才舍得穿的九霞缎拉成的衣裳。相信再过不久,钟落落就可以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或许,她还可以和那位农夫怀上一个新的孩子? 姜一闲不愿住在冥泽殿,她说感觉那里跟阴曹地府靠得太近,她要住恪己殿。 明明冥泽殿的花开得最好最盛,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怎么就成了阴曹地府的近处了?众多宫人十分不解。 闻人御几乎什么都依着姜一闲,不仅把她接到了恪己殿来,还让人再把冥泽殿翻新一遍,至于这座宫殿该叫什么,由姜一闲自己定夺。 从泽闲宫到冥泽殿,这座宫殿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皇帝一个不开心就给它大动土木,女郎中一不开心,皇帝就遂了她的意思再来大动一次土木,着实很惨。 恪己殿成了闻人御第二个书房,自从那女郎中住在恪己殿,闻人御连御书房都懒得去了。 姜一闲的怪病又发作了。这个月圆之夜,他全程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黎明降临的时候,闻人御命人打来热水,把昏迷的她如同呵护珍宝那样放在水中,让她放松身子。水温差不多快凉了他再把她抱起来,替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黎明过去,他才将她抱到床上让她好好好休息。可是自己上早朝的时间到了,他一夜没有休息,第二天为国事操劳整天。 姜一闲急了,让王富贵把闻人御从御书房叫来恪己殿。 王富贵知道这位姑娘的真正身份,几乎一点也不敢怠慢她说的每一句话,在姜一闲和闻人御中见,王富贵很聪明地选择了姜一闲。 姜一闲噼里啪啦地指责闻人御不为自己身体着想,她说的最多的是“你以为你体力很强”“你有铁人精神吗”之类之类的,当她感觉到一丝危险的讯息散发出来的时候,恪己殿里除了她和他,再无其他人了…… 姜一闲要跑,被他抓住按倒在床上。 闻人御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体力真的很强,自己真的有铁人精神。 从烈日当顶一直到太阳西落,闻人御才餮足地从姜一闲身上翻身下来,抱着她满足地笑。 姜一闲觉得自己动弹不了了,又羞又气,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不知是为了自己的辛苦还是为了自己的痛,“你……你都不怜惜人家,人家还是第一次!!!” “怎么?我也是第一次。你不放松一些,我又累又疼。”闻人御轻笑着吻去姜一闲的泪水。 “……”她正了神色,义正辞严地拆穿他的谎言,“你瞎说,就你还第一次?!那钟落落肚子里的娃,难不成还是别人给她塞进去的?!” 闻人御的眼神里有些委屈,他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别人塞进去的啊。” 姜一闲心中略略有些喜悦,面上神气昂昂,“哼,你说说,怎么个塞法啊?” 闻人御附在她耳边吐热气,“就像刚才我对你那般。一闲是不是忘记了?那……再来一次好了。” “别……”一个字音还没吐完,就被淹没在他铺天盖地的吻里。 姜一闲用实践得出来的经验总结了一番,“闻人御,你真的,很强,很行,很棒。” “过奖。” “……” 这位女郎中驯服圣上有一套,听说圣上差点遣散后宫只留她一人。好在后宫里那几位都是无心权势无心圣宠之人,才能保全了地位。 生女当如女郎中。 即使没有后位,这又有什么关系?人说圣宠最是难留,闻人御这如风一般的男子,却是生生地被这女子套牢了。大概她是天空织成的网,留住了春夏秋冬的每一道风,这是多少人艳羡不来的。 姜一闲怀了孩子的第一个月,她提出要去光孝皇后的坟墓看看。 坟墓建在皇陵里,她的坟上长了许多草和花,若不是突兀出来一个小山包,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是一个人的墓葬之处。 里面葬了她的前半生。 她留下的,是自己的后半生。 到底这前半辈子和后半辈子的分割线是什么呢?姜一闲无端在想这个问题。 一阵春风吹过,她方觉得,冬天过去了,春天的风是那么的温和。 一件衣服被搭上自己的肩膀,她微微扭头,朝那人笑了笑。 他还是从前的模样,玉树临风,英俊傲岸。 而自己……她摸上右脸颊的疤痕,那里经过一年的光景,已经完全愈合了。只是留下一块疤。 这块疤,就是自己前半辈子和后半辈子的分割线吧。 闻人御破天荒地给姜一闲讲了个故事。一位剑神下凡间的故事。 那位剑神还是个痴情种,为了替自己心爱之人报仇,不惜和情敌联手,杀掉他们共同的敌人,颠覆了一个朝代。 姜一闲为这个故事所动容,是谁那么幸运,被两个优秀的人同时爱着呢?她没有深究,也永远不会知道吧。 张御医全权负责姜一闲的孕期药膳,他几乎要成为姜一闲最好的男性朋友了,姜一闲也不懂,为什么闻人御让张御医负责她的药膳而不是自家父兄。张御医有日说起闻人御生病时候的事,他说,“那日我一见你,便知道光孝皇后没死。” 为什么呢? 因为……人的感觉吧。很神秘,很微妙,不是吗? 你一直都是你自己,从来没有变过。我们,却在时光的流逝中,被磨圆,被历练到面目全非。 其实大部分人都过得很快乐吧,你有理由自己选择一条道路,并且一直走下去。到了一个阶段,你想休息休息,安于现状,也是一种幸福吧。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到此总算是雨过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