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我,王熙凤,打钱!》
第一章 中断印子钱
“冷……”
在满天冰雪中,被几个狱卒拖着往前走,王熙凤只觉得骨头渣子都被冻的生疼。
她死了,死在了贾府被抄,囚于狱中时。
一生机关算计,到头来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还冷吗?”
一双温柔的大手,抱起她的尸身,带着炽热的温度,在她身上不住的点火。
被大手揉搓之下,身体本能出现反应。
“恩~”
一声吟哦溢出唇间。
气的王熙凤险些诈尸还魂。
哪个下作的东西,竟然在死后这般羞辱自己?
连尸体都不放过!!
真真是猥琐变态至极。
一生荣华,怎受过如此羞辱。王熙凤一脚踹向了那人的脸上,“不要脸面的东西,还不速速离你姑奶奶远些……”
“你这辣子,当真是泼的很。”
那人笑着,躲过她的攻击。反倒是将凤姐儿莹润的小脚握在了手里,技巧性的轻拢慢捻好生搓揉着。
这声音……好生耳熟。
凤姐儿心念一动,下意识的睁开双眸。
入目一双潋滟含春桃花眸,那人眼底含笑,面容隽秀好似无暇美玉,眉宇间风流倜傥,身上只着一件白色里衣,衬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形,风姿绰约。
“贾琏?”凤姐儿一惊。
她临死之前,不是听狱卒说,贾琏已经被砍头了吗?
眼下他竟好生生躺在自己枕畔。
“你没死?”
凤姐儿下意识的问了句,反应过来后,又自顾自的诧异:“我也没死?”
贾琏狭长的眉眼一眯,薄唇微抿,显示出些许不悦:“好端端的,说些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说罢,就要揽着凤姐儿,共赴云雨。
“你个染坊的常客——好色之徒,给姑奶奶起开。”
凤姐儿没好气的白了贾琏一眼。
旋即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人从自己身上掀开。
“你……”
贾琏负气,怎么也没想到这凤辣子竟如此大胆,当下冷冷斥了声,“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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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一肚子的火,穿戴齐整,从屋子里恨恨走了。
平儿闻着声儿进来,“这是怎地了?”
一看屋内的情况,不禁疑惑道:“二爷送了林姑娘回苏州,一走就是大半年光景,奶奶日日夜夜盼着,总算是把人给盼回来了,这会子小别胜新婚的,怎么反倒闹起脾气来了?”
“平儿……”
看着平儿这张脸,王熙凤心里一酸,没忍住,眼泪泛了上来。
“奶奶!!奶奶这是怎么了?”平儿慌忙放下手里的盒子,拿了手帕递给了她。
前世跟着自己的人没落到一个好下场,自己去了后,想来平儿也凶多吉少,如今见她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站着,心下多有感触。
“无妨,你只管说,来找我是何事?”收拾好了情绪,王熙凤开口。
这个时候,若无要紧事,平儿也不会进到屋子里头来。
“呶……”
平儿将方才抱进来的盒子指了指,“奶奶说说,旺儿嫂子越发连个承算也没了。”
说着,悄悄凑近了王熙凤,“奶奶的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且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撞见。”
“利钱银子?”王熙凤皱眉。
想想自己一介女流之辈,又身在后宅,嫁妆体己也不在少数。
若不是为了府内的开支用度,又何苦用这些损阴私的法子赚钱呢?
前世落得那般下场,怕也只是报应。
今生既得上天垂怜,重新活过一次,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些银子你给送回去,也支会他们一声,就说从今天开始,我不赚这份钱了。之前那些本金让他们还我也就罢了,往后不必再来我这儿送利钱银子了。”
“奶奶,这可如何使得?”
平儿是最知情况的,不禁焦急的跺脚:“眼下娘娘那头在宫里头,要用的银子不在少数,还有省亲的事情也定下来了,如今不做这笔生意了,奶奶以后的日子怕是得紧上一紧。”
贾府众人不知,还以为大小姐封妃是好事,如今省亲亦是天恩浩荡。
可没有比重新一世的王熙凤更清楚的了,看似是鲜花着锦喜上加喜的好事情。
实则烈火烹油,不日就将有大祸临头啊。
“娘娘的事情我再做打算,左右府里的银两如今还是够使的,你按我的话回了去,日后缺银子了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见王熙凤态度坚决,
平儿亦不敢再劝,只好行个礼,道了声:“是”。
贾琏走后不久,前厅那边来人回话,说是娘娘省亲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众位爷们打算建造省亲别墅用以接驾,所以派人来催银子。
想起前世在这些事情上花费了太多钱,园子虽修得精美无双。
但后来却成了压死贾府这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凤姐儿如今且还掌着荣国府的管家之权,心中清楚,这次定不能像前世一样,继续挥霍无度下去了。
便打发了来人,“你去回了大老爷,就说我今个儿吃了饭就去老太太那边请安,到时候具体事宜面见了老太太,等老太太示下。”
“是。”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万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冲到人前头去了。
所以这次凤姐儿特地留了个心眼子,只说是要禀了老太太,等老太太做决定,这样一方面能把众人的怨引到老太太那儿。
另一方面,老太太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姜还是老的辣,各种道理得与老太太详细说上一说。
有了老太太的首肯,她做起事儿来,才会容易些。
“琏二奶奶来啦。”
鸳鸯给打了门帘。
王熙凤刚露了个脸,贾母就招呼她,“凤丫头快些过来坐罢。”
贾母刚用罢饭,此刻宝玉并着几个丫头们都去玩闹去了,四下里无人。
王熙凤倒是松了口气,免得人多嘴杂,事情反而不好说了。
“老太太好,老太太安,我给老太太道喜了。”
说的却是元春封妃一事儿。
老太太满脸红光,看着精神抖擞,“你这泼皮猴儿,怪会讨我这个老人家喜欢的,你倒是说说,怎么这个时候跑来道喜?”
老太太也是聪明人,知道王熙凤话里有话。
第二章 来旺儿家的
话头引到这儿了,事情也就好说了,王熙凤只把自己的担忧和官中银两的数目说了说。
并补充了句:“这省亲一事上阖该多费些银两,可……爷们要的银子委实不是个小数目,我年轻不懂事,这么大笔的支出得来请老太太的意思。”
她能做的也有限,虽说明面上是自己管家,但贾府能拿主意的老太太、太太都活着呢,话语权到底没在自己手上。
老太太听了凤姐儿的说辞,脸色就变得不大好了。
端详了凤姐儿一二,审视了一番:“咱们府里多年积蓄,总不至于连个修园子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老太太这是怀疑她在中饱私囊了。
凤姐儿有苦说不出,只好小心陪着,“拿倒是拿的出来,但府上如今人多事杂,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孙媳妇儿年幼,管家时间短,不得不为以后考量,将来等宝玉长大了,也少不得那些银子去捐官儿,还有老爷们在朝中打点的钱……”
万般无奈,只好抬了宝玉出来说。
老太太听了这番话,脸色稍霁。
但也没多大好语气,“这事儿你不必操心了,我自会和爷们去商量,你只管照办就是。”
“是。”
王熙凤从屋子里出来。
被园子里的太阳一照,身上到处暖洋洋的,这才深切的意识到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至于老太太说的什么不用自己管这桩事儿了,她倒也乐得清静。
前世各种争抢,为了这一大家子人操碎了心,到头来落得众人埋怨,不得好死。
如今她也想通了,她不管了,只管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能帮衬一把的她就尽力帮衬的,再多的,怕是不行了。
这一来一回还没一个时辰,到了自己院子里,就瞧见来旺儿家的在门槛转悠了。
凤姐儿踏着门槛进去,“这是怎么了?巴巴在这候着,找我有什么事,说罢。”
见了王熙凤过来,来旺儿家的眼神一亮。
连忙从身后追了过来,紧跟着嚎啕道:“奶奶……呦!您这不是要我命吗?”
王熙凤神色一凛,挥手退了下人。
一双丹凤眼射向来人,不怒自威:“好好说话。”
来旺儿家吞了吞口水,到底不敢在王熙凤面前耍混。
“这印子钱放的好好地,您怎么又不做了?做生意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要我说……”
“我呸!”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熙凤给啐了一口。
“没良心的糊涂东西,你别说你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才来借这印子钱?”
来旺儿家被她说的一愣,转头笑嘻嘻:“缺钱的人呗。”
王熙凤横了她一眼,“若不是实在可怜走投无路了,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子,我们发这种穷人难的财,赚黑心钱,昧良心。”
王熙凤自觉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来旺儿家的却不当回事儿,不依不饶道:“多少有钱人都在外面放贷呢,这钱咱们不赚,也有的是人赚,依我看,奶奶您就别想这么多,只管专心致志收钱就是了,那前两天借钱的张老二家,有个极俊的姑娘,张老二噬赌,赌输了就找咱们借钱,他若是还不上把他家姑娘往窑子里一卖,那就是好大一把进项了,到了那时……”
来旺儿家的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王熙凤气的胸口疼。
“啪!”一巴掌落在了来旺儿家的脸上,“姑奶奶打死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你也是女人,居然这般龌蹉,连清白人家的闺女你也敢算计……”
前世贾家落了难,巧儿就流落到了烟花之地,王熙凤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逼良为娼的恶人。
“你给我滚,明日不把本钱给我收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啊……”
来旺儿家的跪地求饶,心里却琢磨着着。
这一天的功夫,上哪儿搞那些银子去?
这泼皮破落户真是毒,好好地生意做得好好地,如今转了心性非逼着自己家的收手。
她倒是贾家奶奶,即便不放贷,也缺不了银子。
自己家的可不行,这一家子如果指着那点月例银子哪儿够啊?
但到底没敢当着王熙凤的面,说出心里话。
到了晚上,阖府内外掌了灯。
王熙凤吃过饭,跟平儿聊起这些日子的事情,心头略微定下。
打了个哈欠。
便取下了头顶的钗环,散了发髻。
平儿见她一副欲睡的模样,不禁劝道:“时辰还早,奶奶要不等等二爷?许是二爷想通了,就又回来了呢?”
王熙凤冷笑一声,“我倒盼着他这辈子都别想通呢。”
贾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如今听了这话,只把门一推,走了进来。
跟平儿打起了趣儿,“你家奶奶恁的狠心,瞧瞧这话说的,想是连我也不打算要了。”
王熙凤闻言,脸上的笑意一敛。
神色不耐的看向贾琏,“你还回来做什么?不是一直嫌我管你管的厉害吗,这下子你自由了,尽可去外头找什么二姐儿、三姐儿的,我也不招你烦了。”
贾琏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出去后,他才悻悻地上前。
讨好的对着王熙凤笑了笑:“胡说什么呢?可没什么二姐儿、三姐儿,我只你一个凤姐儿。”
这男人甚少有这般做小伏低的时候。
王熙凤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瞧了又瞧,轻蔑着嗤笑:“我倒忘了,二姐儿三姐儿还没到时候呢。”
贾琏皱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胡说什么呢。”
他上前揽着凤姐儿韧柳般的腰肢儿,“你这冤家,半年不见,你不惦记我,我还惦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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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找准方向,唇就要落下去。
被凤姐儿一把掀开,“呸。下流的东西,以后少来我面前惹我,快些出去,还我一个清净吧。”
“那可不行!”
贾琏这次铁了心似的,就要磨着她,“你可是我的宝贝疙瘩,命根子,离了你这冤家,可叫我怎么活?”
“爱怎么活就怎么活。”王熙凤冷着一张脸,“若是看不顺眼,你休了我也行。”
“休了你?”贾琏揶笑,“那我可不敢。”
第三章 拔了他的舌头
“你到底想怎么样?”
凤姐儿气恼。
虽说如今她刚刚跟贾琏成婚不已,二人和睦,在外人看来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可她清楚的知道,贾琏是个什么货色,什么香的臭的都恨不能往屋子里拉。
前世一个多姑娘还不够,还有尤二姐、秋瞳之流……
她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前世就容不下那些个货色,这辈子也休想她能回心转意。
既如此,相见争如不见。
就势跟贾琏一刀两断,也好过拖拖拉拉,往后再生事端。
想到这里,凤姐儿索性抬头,一双丹凤眼定定的看向贾琏,同他认真道:“你我夫妻情分到此为止,你走吧,莫要再来了。”
“我可不走。”
贾琏顺势往椅上一坐,逗着她:“你是我媳妇儿,哪儿有媳妇儿赶自己男人走的道理?”
“再说了,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知道我惧内?那我琏二爷的脸面往哪儿搁?”
“呵。”
就说他怎么转了性呢,原是觉得没面子了。
凤姐儿冷笑连连:“好好好,既然二爷要脸面,我就给二爷脸面,这屋子给您睡着,我出去住总行了吧?”
王熙凤说罢,转身想走。
却被贾琏死死扣在怀中,“媳妇儿,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了,你说出来,我一定改。或者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行,只是别赶我走……”
贾琏生的本就风流俊美,如今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儿模样,一双曼妙的桃花眼里此刻满是委屈,窝着汪儿水求她莫要弃了他。
凤姐心里一涩。
多年夫妻,说没有情分是假的。
但她太过清楚贾琏的为人了,这人后来巴不得咒自己死,如今不过是新鲜劲儿没过罢了。
想到这里,王熙凤把心一横。
“你留下也行,不过我不会再同你行那夫妻之事了,你若耐不住寂寞,自可去外头寻快活,我们人前做个样子夫妻也就够了。”
她说完,丢下他,一个人上了炕盖着被子,背对着贾琏睡了。
贾琏望着女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明艳动人的凤辣子,竟不知怎了,对他这般生疏,可叹他也是个不争气的,偏放不下她。
晌午同她怄了气,便找了蓉哥儿打算去外头吃花酒去。
但当真见了那些个庸脂俗粉,脑子里却自动浮现出凤姐儿的体格样貌来。
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且说来旺儿家的回到自家屋子里头,找来旺儿一合计。
提起王熙凤,夫妻两个就恨得牙痒痒。
“不行,这件事情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没错。”
两人一唱一和。
“既然那泼皮破落户的不肯替我们着想,我们也不必再替她隐瞒这事儿了,这就把她私放印子钱的事情给捅出去,看她怎么嚣张?”
到了第二日。
夫妻俩打定主意,寻上了贾琏。
“二爷。这事儿您可得给小的做主啊……”
书房里头,来旺儿跪在地上,将王熙凤放印子钱的事儿一股脑给贾琏说了个干净。
末了还求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奶奶说要本钱,我到哪儿给她收去?您看看,奶奶这不是存心为难奴才嘛……”
来旺儿想的阴毒,她王熙凤上了自己这条贼船,焉有让她中途跳水的说法?
既然如此,不若鱼死网破。
把这事儿捅到二爷跟前,等二爷将那泼皮好生收拾一顿才好。
可他千算万算,着实没料到此时贾琏,正因着凤姐儿冷落自己的事儿,暗中着急呢。
如此一个把柄递上门来,倒是刚好合了贾琏的心意。
“你有几个脑袋,敢编排起你家奶奶的是非了?”贾琏吃了口茶,不疾不徐,语气平缓。
来旺儿一看贾琏明显不相信自己,不由着急了。
“二爷明鉴,小人没有撒谎,不信您把平姑娘叫来问问就晓得了,这事平姑娘也清楚……”
“大胆!”
他话还没说完,贾琏“啪!”的一声,将茶碗往地上一摔。
陶瓷渣子碎了一地。
“混账东西,我看你是吃酒吃多了,才能魔怔到胡乱攀咬……”
热茶溅到了来旺儿脸上,夫妻俩心底里着实一惊,正欲急急开口分辩。
不料贾琏挥手,止住了他的话音。
唤来屋外的侍从。
“来人!给我把这大胆的奴才舌头拔了,省的他在外头胡说八道,污了奶奶的清誉。”
来旺儿一家签的都是死契,别说是拔舌头,就是贾琏做主把他打死都是说得过去的。
可怜这两个糊涂虫,一时猪油蒙心,倒想起威胁主子来了。
如今大彻大悟,夫妻二人忙以头抢地,跪在地上求饶,“二爷,饶命啊……饶命……唔……”
嚎啕着被人塞了嘴,拖了下去。
不到午时三刻,门房那边就来禀,说是舌头已经拔下来了,来旺儿并着妻儿老小都已赶出了府。
贾琏看过了下人呈上来的盒子,里头一截泛着灰败的舌头,断截处还往外淌着血,新鲜的很。
贾琏看过,便叫人随意处置了。
末了,对门口的丫鬟招了招手,“去请你们奶奶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她……”
说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
却又止住了丫鬟,“罢了!还是我亲去寻她一趟吧。”
这厢里,王熙凤刚从里屋出来,就瞧见一袭青衫的风流公子在正厅里头踱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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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出众,面容俊美,这做派不是贾琏还能是谁?
“你来作甚?”凤姐儿白了他一眼。
只恨不能这人原地消失,好让自己清净清净。
按理来说贾琏这几日受了她不少委屈,也该恼了她了,偏近日越发殷勤的往她面前凑,无论她再怎么拉下脸赶他,也不肯走。
“你进来,我有事要问你。”贾琏那双嗔目风流的桃花眼里,难得的染上了几分认真。
他这正儿八经的模样,让凤姐儿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心里虽想着他能有什么正经事。
却也往屋子里迈了几步。
就这几步的功夫,贾琏突然快步过来将她拉到了里屋,并将屋门一关,狠瞪了凤姐儿一眼:“那事儿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第四章 请来刘姥姥
“什么事儿?”
王熙凤一怔,一时半会儿的没反应过来他所问何事。
“你还装不知呢?”贾琏冷笑一声,若有所指。
“那泼皮来旺儿都告状告到我面前了,若非我给拦着,将人拔了舌头一家老小打发出府了,你以为还能有你的好日子过?”
听到来旺儿这三个字,王熙凤心里就有了数。
瞥了贾琏一眼。
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是我做错了,你如今既知晓了,我倒不妨跟你交个底。那件事情我已经让来旺儿收手了,想他也是因为不乐意才故意告发给了你,你若想将我交给太太、老爷,我也不拦你,你尽管顺着你的心意做吧。”
出乎贾琏意料之外的,她听了这事儿非但不求饶,反倒是干脆大方的认了。
贾琏一时心下烦躁,不由地冷笑连连,“你认的倒痛快。”
凤姐不答。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了。
他既要发落自己,那就全凭了他的主意来吧。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屋子里一时间静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贾琏心中那股子气也散了些。
他本想借这事儿敲打凤姐儿一番,再卖她个面子,二人也就顺坡下驴,将这页翻过去了。
偏生的她也是个顶倔强的主儿。
这桩事情既被人落了把柄,便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敢做自然敢当,岂会有服软求饶的说法。
到底是贾琏受不住了,先说了软乎话:“你我终究夫妻一体,我又怎么会将你交出去,若我存着将你交出去的心思,也不必多管闲事费那心思打发来旺儿一家了……”
贾琏说着,偷瞄阿凤。
凤姐儿不理。
贾琏一时间又气又恼,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见她表表态。
口口声声说他的不是。
他倒想问问,他不是在什么地方了?
“你也甭给我脸色看了,就趁着今日这个机会,你倒是说清楚,我链二哪里对不住你了?让你这样折磨我?”
王熙凤抬头,淡漠的眉眼看在贾琏眼中显得极为刺眼。
“我不折磨你,你也别折磨我,你我二人夫妻缘分已尽,以后你也没必要来我这里找不痛快。”
她这番话竟真真比那贾府门外的两座石狮子还冷。
贾琏冷下了脸,“我若说我不同意呢。”
“那就请二爷自便。”
凤姐儿说完了这些话,头也不回,就朝外面走去。
“站住!!”
贾琏在身后怒吼一声。
脾气上来了,也顾不得那些礼仪章法,一把扯住王熙凤的袄襟。
对襟盘口在他的用力下,从中间散开,露出一大片玉色来,石榴红的袄子衬着羊脂玉般的肤色,贾琏眼神一热。
“啪!!”
王熙凤向来是个泼辣的。
扬手就给了贾琏一个巴掌,“下流的东西,亏你还是堂堂七尺男儿呢,这么点脸面都不要了?”
“对着我这么一个女人耍横?我呸!”
“我告诉你,你要是有点能耐,就从这里给我滚出去,以后也别来招我,否则我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跟你没完。”
王熙凤说着,随手抄起了旁边针线篮里头的剪刀。
颇有贾琏再敢上前一步,就跟他拼命的架势。
“你……你别冲动。”
贾琏本想跟她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却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
连忙劝道:“这剪子可是不长眼睛的,你莫要把自己伤着了,多大的事情,我依你还不行吗?”
贾琏越是温言软语,凤姐儿越是气愤不已。
她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前世自己一门心思为他好,他不领情也就罢了,什么多姑娘、尤二姐的好的坏的都恨不能拉到房里头来,一门心思想着咒她死,还冤枉她跟大兄弟、小叔子不清白。
重活一世,自己终于想通了。这辈子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自己活着。
他却偏生的来招惹她,就是不肯给她个安生日子过。
“你滚,快滚……”
凤姐铁石心肠,贾琏也知今日之事是自己冒昧唐突了。
弓着身子从屋子里头退了出去。
临走之前,招来了平儿,“好生去屋子里陪着你家奶奶。”
唯恐凤姐儿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举动。
“呜呜呜……”
平儿进来的时候,凤姐儿正趴在被褥之间痛快哭一场呢。
若非贾琏得寸进尺,步步骚扰,她也不至于想起前世今生这诸多过往,替自己垂泪不值得。
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当她是在哭贾琏的事儿呢,不禁拍着王熙凤的后背,劝慰着:“奶奶也是,二爷到底是个爷们儿,他能放下身段来找您,已实属不易。”
“您不若说几句软和话,求求二爷,许哪回二爷高兴了,你们俩就能和好如初了呢?”
“和好如初?”王熙凤闻言笑了,“我跟他不可能了。”
听她这话万念俱灰,显然是已经放弃跟二爷重修旧好的想法了。
平儿吃了一惊,忙劝道:“日子总要过下去,奶奶当真跟二爷离了心,您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捱啊?”
平儿还想着撮合王熙凤跟贾琏好好过呢。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下有了旁的计较。
如平儿所说,往后日子还长,自己总不能一直在贾府里头待着。
得寻个机会,做它个什么营生,加上手里的嫁妆钱,往后离了贾家也能吃喝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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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一趟,去将刘姥姥请来,就说我有要紧事要同她商量。”
“刘姥姥?”平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之前,来我们府里,带了个小男孩儿的那个老人家,你去打听打听她家住哪里,将她请来就是。”
“是。”
平儿虽不解奶奶何故这个时候要找那人,却也还是应下。
到了乡下,一打听,很快寻到了住处。
不多时,就领着刘姥姥回了贾府。
“姑奶奶火急火燎的找我这老婆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二人回来的时辰,正是晚饭时候。
外头掌了灯,刘姥姥随着平儿急急忙忙的过来,连歇也未歇,就直冲着着王熙凤屋子里头来了。
第五章 墙倒众人推
“姥姥莫急,姥姥先坐。”
前世多亏了刘姥姥,才搭救了巧姐儿,如今见着刘姥姥,王熙凤感激不已。
她命丫鬟们传饭,“想必姥姥过来的急,晚饭也还没用呢,叫厨房里头送些好菜过来。”
“姑奶奶这可使不得。”
刘姥姥连忙起身推辞。
“不妨事,不妨事,左右我也还没用晚饭呢,就当姥姥您可怜我这一个人冷冷清清的,陪我用些吧。”
“这……”
听王熙凤这样说了,刘姥姥这才跟着一起入了席。
“我找姥姥来,却有一桩要紧事,与您商量……”
王熙凤说着,让平儿拿出了自己的体己匣子。
“这里头有一些银子,算不上多,都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逾千两之数。”
刘姥姥一听,吓了一跳,“这么多钱?”
千两她想都不敢想,更别说见过了。
被雪花花的银子一照,刘姥姥吞了口唾沫,“姑奶奶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是想做何事?”
“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身在深宅,轻易离开不得。倒是姥姥您,在外头惯了,我想跟您商量商量,可有什么正经营生,咱俩二一添作五,我出银子,您老人家出人,好做个买卖如何?”
“做买卖?”
这一出倒是将刘姥姥给弄糊涂了。
“您这府里这么大的家业,还能看上那么些小买卖?”
王熙凤闻言笑了,“苍蝇再小也是肉,如今这家业看着大,但里里外外亏了不少银子,若不是想不到别的法子了,我也不会麻烦姥姥您。”
“姑奶奶这话委实折煞我了。”
“成。”刘姥姥一拍桌子,咬牙应下:“姑奶奶看得起我,这么多银子说给我这老婆子就给我,我老婆子还有什么可推辞的,这就出去看去,等有了消息了,我再来回禀姑奶奶。”
“嗯。”王熙凤点了点头。
想到了什么,却又补充道:“奶奶莫急,我这儿还有一些钱。”
王熙凤说着,从自己的身上掏出几锭银元宝来,“这些您也拿着,不过这些是给您的。”
“这可如何使得?”
刘姥姥这回是说什么也不要了。
王熙凤却执意要给,前世那么大的恩情,莫说区区几锭银子,就是让她拿命去还也使得。
“您先别忙着推辞,这些银子说是给你的,但终究还是用在板哥儿身上的,板哥儿也大了,需得用些钱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将来做了大官儿,我啊,还指望着板哥哥儿照应呢。”
“姑奶奶您这话说的……呜呜……”
刘姥姥颤巍着身子接下了王熙凤手上的银子,眼泪珠子却怎么也止不住。
“姑奶奶您真是十世修来的好人啊!”
好人?
王熙凤一笑,摇了摇头,不语。
她哪里算得上什么好人,想来这辈子,也不过结了刘姥姥这一桩善缘。
送走刘姥姥之后。
平儿跟着凤姐儿进到了屋子里,一脸的不赞同,“刘姥姥一个无知村妇,奶奶您给她那些钱,也不怕她见钱眼开,卷着钱跑了?”
“她不会。”
王熙凤肯定的说道。
前世自己落了难,姥姥能卖屋卖田救巧姐儿,可见是个实心人,如今就更不会做出卷钱跑路这种下作事儿。
平儿的担心属实是没必要的。
“奶奶……”
平儿还想再说,却被王熙凤止了话茬,“我这么做自有我自己的打算,你若是当真为我好,就莫要再劝我。”
王熙凤话都说到了这地步,平儿只好住了嘴。
一夜好眠。
翌日晌午,鸳鸯来传贾母的话。
说是在园子里摆了宴席,要请各位太太、奶奶、众位姑娘等一众女眷过去。
话语之间,不免多看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接收到了鸳鸯怜悯的神色,心里有了数。
阖府的事情一向由自己把持,唯独修建娘娘省亲园子这一项,被单独派了出去。
且这么久贾母也未曾再召见过自己,众人只当她是失了势了。
她坐这个管家的位置久了,难免有人眼红。如今逮着这么个机会,可不越发削尖了脑袋,个顶个都挖空了心思,恨不能从她身上捞些好处。
再不济的,也能看她一场笑话。
“平儿,替我梳妆。既然太太们都到了,我们也早些过去,莫要耽搁了时辰。”
“哎。”
主仆俩一唱一和,打发走了鸳鸯。
平儿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忧心忡忡道:“奶奶那事儿也说的太仓促了,如今少不得有人在老太太面前给奶奶上眼药水。”
“墙倒众人推!”
这种事情王熙凤一向看的清楚明了,“想要借此机会将我打压下去的主子多了。咱们呀,也不能如了这些人的意去……走吧,且瞧瞧她们都有些什么本事,来对付我。”
出了二房的院子。
车马碾过道上的青石板子,晃荡出些许伶仃作响的声音来。
一路的下人听了这声儿,无不驻足,见是王熙凤的车马……
便挤眉弄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更有几个嘴碎的,在底下嚼舌根子。
“听说咱们这位琏二奶奶失了宠了?”
“可不是。老太太已经下令不许二奶奶插手修建园子的事情了,听说今日叫了阖府的主子们,就是为了商量接下来主事的人呢……”
“呦!这可是桩大事儿。”
下人听得乐了,用眼神瞥了眼车马,看好戏道:“咱们这位二奶奶一向仗着老太太喜欢,又有太太撑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可曾见她将什么人放在眼里过?”
“可不是,据说前两天连二爷都从院子里给赶出来了……”
“真真活该她受此罪。”
“可不是……”
“……”
平儿听了这些混账话,将车帘子一掀,直接骂道:“呸。几个碎嘴的坯子,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连奶奶的是非都敢编排了,赶明儿全部发落出去,趁早找个牙婆卖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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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帮着王熙凤管家已久,是个牙尖嘴利的,往常没少在下人之间积威。
不少人也都拿她当半个主子看。
第六章 争权柄各怀心思
“平姑娘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有平儿发话,这些人哪里还敢造次,纷纷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平儿!”
王熙凤端坐在车里,原本闭着眸子。
这会子听了平儿这些话,缓缓睁开了闭着的双眸,双眸沉静:“随她们去吧。”
“奶奶?”平儿闻言诧异。
将车帘子一放,回过头皱眉道:“这几个婆子越发轻狂了,如今连奶奶都敢编排,不若早些发落出去好落个清净。”
“多大的事情。”王熙凤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几个作死的下人,不值当你生这会子气。”
依着奶奶以前的脾气,早就将这些王八羔子的皮给扒了,哪里能容得这些个下贱坯子这般背后嚼舌根。
平儿有些气不过,但又顾忌王熙凤发了话了。
只狠狠剜了那些个碎嘴的一眼,“别以为奶奶发话了,你们就没事儿,我可不是个好惹的,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嚼主子的舌根,一个也饶不了你们……”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路上这个插曲过去,不多时,就到了老太太院子里。
大太太、二太太早早就候着了,几个姑娘跟王熙凤前后脚的进了门。
众人问了安,行了礼。
姑娘们年纪小,爱好散漫,老太太也不拘着,叫她们一处玩耍去了。
倒是王夫人和邢夫人,左右并立,站在老太太身前,想是有话要说。
另一头薛姨妈、李纨也在旁边候着。
王熙凤上前,跟众人一一见了礼。
李纨回了礼。
薛姨妈因着是外客,仗着礼貌,也回了句:“凤丫头。”
王夫人没有说话。
邢夫人冷笑一声,听这声儿显然不大待见她。
王熙凤也不恼,她跟这位名义上的婆婆,打从前世就没怎么对付过。维持着表面的孝道罢了。
“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今天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这事儿好好说道一番……”
邢夫人仗着自己大太太的身份,自恃比众人更有话语权,抢先一步开了口。
老太太没说话,显然也是默许了她继续讲。
“凤丫头管家这些年,里里外外从中捞了多少好处咱们就先不提了。就说这次的事情……”
邢夫人滔滔不绝的讲着。
“为什么不提了?”
王熙凤听到这话,脸上掠过几分讥讽。
在在场众人审视了一番,朝前走了一步,同邢夫人面对面立着,反问道:“大太太倒是说说,我里里外外得什么好处了?让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给我开这么个批判大会?”
上辈子为了贾家,王熙凤也算操碎了心。
别说私放印子钱赚的那些外快,就连自己的嫁妆也全部典当出去,贴补了一大府里的开销。
却最终落得众人埋怨的下场。
这辈子她打定主意,不管这些人的死活了,更不愿意为这群人鞍前马后。
但这不代表她王熙凤就可以像个软柿子似得,任人搓扁揉捏了。
“你……”
邢夫人被她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吓得半天没了言语。
反应过来后,恼怒的哼了一声:“你就是这么跟你婆婆讲话的?”
她是说不过她,但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她就不信她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自己顶嘴不成?
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
众人视线都落到了邢夫人跟王熙凤身上。
就连贾母也睁开了眼睛,看向这里。
王熙凤心知这种情况下跟邢夫人开怼,只会落得一个不孝敬公婆的恶名声。
心思一转,往老太太身边一坐,笑道:“瞧瞧,我不过同太太开个玩笑,太太就红了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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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年纪大了,自然知道这种时候,顺坡下驴才能更好地维持贾府的名声。
遂一点王熙凤眉心,笑骂道:“你这个泼皮猴儿,瞧将你婆婆气得,还不去给她赔个不是去。”
王熙凤闻言,起身行了个礼,“太太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邢夫人心头一口气就这么不上不下的。
见她半天没动静,老太太也板了脸:“凤丫头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你是她婆婆自然清楚,既然凤丫头都认错了,你这个做长辈的也莫要与她置气,没得落了下成。”
贾母开口了,邢夫人就是千般不愿,也不敢不从。
“老太太教训的是。”
回过头看见王熙凤的样子,到底心情不忿,咬着牙说了句:“免礼。”
老太太见事情已经了结了,索性打了个哈欠。
鸳鸯见状,上前扶着。
“我身子骨老了,不中用了,去歇息一会儿,你们随意吧。”
说完,便在鸳鸯的搀扶下,贾母离开了正厅。
老太太一走,厅中各人,皆心怀鬼胎。
大家都猜测今日老太太召集众人来此,是为了说接下来管家的人选。
怎料就这么不咸不淡的闹了几句,就走了?
几个人暗地里对了眼神,纷纷表示猜不透老太太心中所想,便一个个找了借口走了。
唯独邢夫人在原地气得跺脚。
早些日子听闻修建园子的那事儿上,凤姐儿惹恼了老太太,她心知这是个机会。
这才提议老太太举办了这次宴会,就是为了拿出大房太太的架子,好生训斥凤姐儿一番,让众人服气了。
好把修建园子的差事揽到自己身上,安插自己人进去。
这么大一个园子,里面的油水自然不在少数。
邢夫人盘算的门儿清,老太太也应下了这个提议,怎料事到临了,又被王熙凤那个两面三刀的给搅和了。
王夫人对此事却看得开,左右她的贾珠去了后,膝下也不过一个宝玉,如今十一岁的年纪,能顶的上什么用处?
凤丫头不管怎么说,起码是跟自己一个姓儿,都是金陵王家出来的。
且与大房那边不睦已久,即使领了管家的差事,于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若是此次风波之后,老太太当真做主,换了大房那边一条心的人掌家,才是弊大于利。
这样想着,王夫人不免放慢了腿脚速度,故意等王熙凤和平儿出来后。
“凤丫头。”喊住了她,貌似关切的问道:“你一向是个做事有分寸的,前些日子怎么开罪老太太了?”
第七章 琏二爷发怒
平儿见了王夫人,皱着眉,低声不忿了句:“太太若是当真替奶奶着想,怎么不在老太太面前替奶奶说话?这般在这里等着,口蜜腹剑……”
“平儿!”
王熙凤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经历了前世那些事情,自然没有比她更晓得自己这位姑妈的,王夫人看上去表面虔诚礼佛,是贾府里头一等一的大善人。
实则佛口蛇心,算不上什么好人。
但眼下还不是跟王夫人撕破脸的好时机。是矣,便在平儿的陪同下,走到了王夫人身边。
“太太。”
行了个礼,王熙凤捂着帕子,假意笑着:“太太说什么话?我怎么会开罪老太太呢,老太太待我那样好,我上赶着伺候都来不及呢。”
王夫人本想跟王熙凤好好谈论一下此事,也顺带想个法子,免得被大房那边占了便宜。
却不想被王熙凤三言两语打发了回来。
皱着眉头,冷笑一声:“没开罪老太太?那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老太太今日把我们喊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老太太的心思,便是那海底里头的针,我一个晚辈,又岂会猜得出来?”
王熙凤句句应着王夫人的话,实则没一句说到点子上。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王夫人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在这府里头也就属我们两个的关系最为亲近,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我们二人是最亲的亲人。我有心帮你周旋,既然你信不过我,罢了,就当我没来过。”
王夫人说完,由金钏儿扶着走了。
王熙凤目送王夫人离开的身影,拿开帕子,脸色冰冷了几分。
说是拿自己当做一家人,还不是因为忌惮自己是大房这边的,前期这般拉拢。到了后来宝玉成婚,就想法子让新妇来夺自己手中的权,再无半点将自己当做一家人的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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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她蠢,在前世王夫人跟自己说同样的话时,王熙凤大受感动,也当真将其视作府内唯一的亲人。
指望着二人能互帮互助,一举一动都去讨王夫人的示下,没少暗地里帮王夫人做事。
事实上,到了后来,自己放印子钱的事情被翻了出来,哪怕王夫人早知内情,却也害怕受到牵连。
第一时间同自己划清界限。
“咱们这府里头,各个都有自己的盘算,太太,大太太,包括各位姑娘,爷们……没一个是能真正靠得住的。”王熙凤叹道。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头,关于王熙凤失宠一事,更传的沸沸扬扬了。
下人奴仆们见了王熙凤,也不见了往日里的尊重。
平儿气恼不已,王熙凤却闲来无事,翻着手头的几个画册,描起了绣样儿来。
“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这么不紧不慢的啊?”
自从前些日子奶奶跟二爷大吵了一架后,平儿只觉得自己是越发看不懂奶奶了。
王熙凤一边翻看着画册,一边抬头瞧了她一眼。
打趣道:“气急攻心,你呀就是心性太燥,真该找个大夫过府给你瞧瞧,开几贴凉茶吃着才好……”
“罢了,奶奶都不着急,我急又有什么用?”
平儿索性看开了,往椅子上一坐,拿了把瓜子吃了起来。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暗地里失笑。
这丫头如今只当管着府里的事情是好事儿呢,实则大祸还在后头,不如趁着如今这个机会,早些撂开的好。
王熙凤虽说这样想着,却也清楚,如今想撂开怕也难。
到底宝玉还未娶亲,论身份能管得了家的,也无非自己和大嫂子。
大嫂子那样儿若说是帮忙打打下手也就罢了,真要让她管理这一大家子,端得是麻绳提豆腐——别提了。
到头来,自己还是个劳碌命。
哎,罢了!只看老太太能让自己歇多少会儿了。
贾琏这段日子,忙着外头的事情,一直没得空过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几日空闲。
念着前些日子同王熙凤吵了一架,寻思如今她也该气消了。
正打算回院子里看看呢,冷不丁的,就听见府门口有人在谈论王熙凤。
“琏二奶奶可是好一段日子没出门了,咱们府里是不是要变天了?”
“变天不至于,但估摸着是要换个掌舵人了。”
“也是,琏二奶奶如今就如同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几个下人聚在一起嚼舌根,正说的痛快的。
就听身后一声冷语:“是吗?”
几人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又有新的人加入讨论,当下头也没抬的回了句:“可不是……”
有个机灵的,听着话音不对。
连忙抬头一瞧,当下吓得脸色尽失,结巴道:“琏……琏二爷……”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吓了一跳。
“二爷恕罪。小的们一时猪油蒙心,嘴里没根没唠的,还望二爷莫要见怪。”说着,头低的更低了。
“哼。”贾琏也没心思跟这么几个下人计较。
想自己不过数日未曾回府,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准是凤丫头又惹出啥事儿了。
不然以她平素的为人,这群小厮们岂有这般编排她的胆子?
便一心只想着回去看阿凤。
临走吩咐几个乱嚼舌根的下人,“自己掌嘴,不到一百下不许停,好好让你们长长记性。”
等琏二回到院子里,一刻也不停,直奔着凤丫头屋子里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平儿还在椅子上嗑瓜子,跟王熙凤有一搭没一搭的闹着。
见了贾琏神色匆匆进来。
平儿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将瓜子往身后一藏,见了礼:“二爷。”
贾琏皱眉。
再往屋子里定睛那么一瞧,那位如今成了府里众人谈论对象的奶奶,此刻还气定神闲的绣花呢。
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斥责了平儿一句:“没心肝的死丫头,滚出去。”
平儿听他这声音,就知道他来气了。
不大放心的偷瞄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儿。
平儿这才闭了门出去,却也没敢走远。
唯恐二爷和奶奶闹起来出了岔子,便在门外守着,以备随时冲进去拦架。
第八章 贾母的赏赐
王熙凤见贾琏回来了,脸色就没那么好了。
将手上绣好的花色打了个结,用剪刀绞了线头,随手放了一旁炕上。
不悦道:“你要发脾气就发脾气,左右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不满的,你大可以对着我来使。跟平儿甩什么脸子。”
说着抬头看贾琏。
数日没见,他眉眼处多了几分憔悴。一双潋滟的桃花眸,此刻里头酝酿着极深的风暴,墨汁似得,漆黑的让人害怕。
“我骂她,与你何干?左右是个没心肝的小蹄子,自家主子在外头被那样编排,还有心思嗑瓜子。”
贾琏气不打一处来。
王熙凤这才听出来,原是这男人在替她打抱不平。
一时间有些诧异。
但到底是没忘记维护平儿,“平丫头是我的陪嫁,跟着我千里迢迢一路从金陵嫁来你们贾府,你说你骂她与我何干?”
“你就护着她吧。”
贾琏往炕上一坐,不满的瞪了眼王熙凤。
却一不小心坐到了什么东西。
拿起来一瞧,正是王熙凤绣好的那副绣样儿,一枝艳丽的红梅,娇艳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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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几眼,难得的夸了句:“想不到你的绣工原这么好?”
末了。又想起府里头那些闲言碎语。
“这些日子究竟是出了何事?你这些日子既不管家了,也不在外头走动,一个劲的闷在屋子里绣哪门子的花……”
“前些日子府里的大姑娘被封了凤藻宫尚书,又加封了贤德妃,府里又趁机上奏请了贵妃娘娘回府省亲,圣上隆恩浩荡故而同意了。”
这些事情王熙凤不打算瞒他,他既是贾府中的二爷,那么府里的情况,他也阖该心里有数。
贾琏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呢?”
知道王熙凤说的这事儿,不过是个引子,重点还在后头呢。
说到这里,王熙凤叹了口气:“这些年我掌着府里的家事,你管着外头的经营,至于官中的银两数目,你心里多少有些数吧?”
说罢,瞥了贾琏一眼:“贵妃省亲固然是个大事儿,但是太过铺张浪费就过于奢靡了,咱们府里这么些个人,将来还有几桩大事儿,一个老太太,并着宝玉娶亲,三个姑娘也还未出嫁,使银子的地方还多着……”
“就为了这事儿?”贾琏问道。
“嗯。”王熙凤点了点头,“我将这些话同老太太说了一番,希望在修园子的事情上,可以多少节省一抿子。”
“这事儿原不是你的错处,我去找老祖宗说去。”
贾琏定神思索了几分,知道这事儿是王熙凤受委屈了。
“你本是好心,替府里着想,何苦闹到如今这种地步?”说罢,便要去找贾母。
“你别去。”
王熙凤急急拦住了他,不赞同道:“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自然是个人精,有什么事她不清楚的?如今不过稍稍冷落我几日,也是为了全阖府的颜面罢了,等她冷静下来想清楚了,迟早还得再打发人来找我回去……”
二人正说着呢,果不其然,就听到外头鸳鸯的声音了。
王熙凤和贾琏对视一眼。
就听鸳鸯隔着门跟平儿说道:“老太太知道这些日子让二奶奶受委屈了,特地打发了我来,送些补品给二奶奶……还望二奶奶莫要见怪。”
贾琏听了鸳鸯的话,总算是放下了心。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将他从榻上扫开,“去去去,没听见鸳鸯来了吗?还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挡着我,起开,我去给鸳鸯开门。”
“怎敢劳二奶奶下榻?”
贾琏装模作样的给王熙凤行了个礼。
转身开门去了。
“琏二爷。”鸳鸯抬头见是他,便行了礼,问道:“琏二奶奶可在?”
“在屋子里头呢。”
有了琏二爷这话,鸳鸯这才捧着东西入内。
见王熙凤要起身来迎自己,连忙请安见礼,“琏二奶奶安,二奶奶快快躺下吧,我不过是奉老太太的命令来送个东西,怎能有劳二奶奶挪动?”
说罢,就将东西递到了王熙凤面前。
“老太太说礼轻情意重,还望二奶奶见了东西可以喜笑颜开,不要再生着气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觉得怪有意思的。
将鸳鸯捧上前来的盒子打开,里头竟是副空白的对联。
“咦?”
一向以聪明著称的王熙凤,眼下倒是纳了闷。
不知老太太是在打什么哑谜?
遂将对联取了出来,左右这么一瞧,竟还是个长短不一的。
不禁觉得奇怪,问鸳鸯:“老太太差你送的这幅对联子,怎么还是个不一样齐整的?”
鸳鸯闻言,捂唇一笑:“就说二奶奶聪颖,定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我这就回去复命去了,也不枉我白走这一遭……”
鸳鸯说完,就回去了。
留下王熙凤对着两张不齐整的对联好生琢磨了一番,却到底是一头雾水,没琢磨明白。
贾琏走过来一瞧,当下就乐了。
“都说你最是聪慧伶俐不过了,如今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对不齐,‘对不起’多简单的意思,你都猜不出来。”
“这?”
王熙凤抬头看了一眼他。
虽知道老太太想通了迟早得差人来传她,却也未曾想到老太太居然放下了身份,给自己这么个小辈来了副对联认错。
王熙凤一时之间心下别有几分滋味。
想这贾府上下,都是群不安分的豺狼恶犬,唯有老太太,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紧紧的护着自己。
“瞧你,这么容易就感动了……”
贾琏凝视了她一番,见凤姐儿终于在自己面前笑了,虽说这笑是因着别的事情。
到底也开心。
便同她讲道:“老太太平日里也护着你,如今不过是同你恼一时之气,回想起来便知道是冤枉你了,自然这么巴巴的来请你,你呀,还是带着平儿,早些给老太太谢恩的好……”
——
且说邢夫人那头。
知道贾琏回来了,便打发人去王熙凤院子守着,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影响了自己的盘算。
不多时,下人就来禀告,“老太太差鸳鸯送了好些个东西给二奶奶,说是前些日子让二奶奶受委屈了。”
第九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什么?!!”
邢夫人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
连忙站起身来,问道:“那现在呢?”
下人摸了摸后脑勺,略一思索,猜测道:“想是现下二奶奶已经收拾停当,去给老太太谢恩去了。”
邢夫人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紧。
想自己寻思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趁机将凤丫头踩下去。
岂料老太太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又召见她了。
“真是个猫儿托生的,竟有九条命似得,任她这样蹦跶。”邢夫人一时间气的头疼。
贴身伺候的秋瞳,连忙上前给邢夫人揉着太阳穴。
见状,小声禀了句:“太太何必与她置气?左右您是她的长辈,她就是再能逞强,还能在您面前讨了好去?”
“你懂什么?”邢夫人冷眼瞪了一下秋瞳。
秋瞳吓得打了个寒噤。
只听邢夫人继续道:“你也不看看,她何时将我这个长辈放在心上过?逢年过节,有事没事都往王夫人哪儿跑,左右她们姑侄两个一家人,难免一条心。说到底,还是琏二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自然同我亲近不起来……”
要说邢夫人,也就输在子嗣上了。
她是大老爷的填房,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嫡妻,出身又不高贵,比不得王夫人和王熙凤是四大家族之一的金陵王家出来的。
嫁过来这么多年,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只能仰仗着大老爷的鼻息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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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她也晓得私底下有不少人都瞧不上她,越是这样,才越是要拿出大房太太的体面来,但偏偏老太太将阖府的事给了王熙凤管。
明面上是给她体面,实则私底下大家都知道王熙凤是哪头的,还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是矣,这口气,邢夫人就没咽下过。
往常有老太太给王熙凤撑腰,她也拿她没法子,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又岂会甘心白白放弃?
眼见主子太太正在气头上呢。
秋瞳也不敢多言,正想悄悄退下,却突然想起一桩琐事来。
当下眼神一转,面上浮起了几分笑意。
邢夫人见了。
狠狠剜了秋瞳一眼,“你个小蹄子笑什么?”
秋瞳忙道:“太太莫急,我突然想起一桩事来,跟琏二奶奶那边牵扯可是不小,原以为是下人们以讹传讹,如今想来,不免有几分道理……”
邢夫人一听事关王熙凤,来了精神,“奥?”
“是琏二奶奶娘家的陪嫁,原先是咱们府里头的丫鬟,后来配了来旺儿,这一家子便也成了琏二奶奶的心腹。”
这事儿邢夫人耳闻过,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桩事,你想说什么?”
“太太莫急。”秋瞳盘算了一下,才将自己前不久听来的事情说了出来,“太太可知,半月前来旺儿一家子被人赶出去了?”
“竟有这事儿?”邢夫人狐疑的一眯眼睛。
“我听二房那边交好的下人说的,是琏二爷做主打发了的,还让人拔了来旺儿一家的舌头,连夜赶了出去。”
这种事情,居然把阖府上下瞒的密不透风,定有古怪。
“可说是因为什么缘由了?”邢夫人追问。
秋瞳咬着唇,一时间没敢出声。
“叫你说就说,有什么事情,都有我担着。”
“是。”秋瞳听了这话,才缓缓说道:“奴婢也是听下人们私下里嚼舌根子的,好像是说什么琏二奶奶背着二爷在外头私放印子钱,叫琏二爷给拿了,这才恼了琏二奶奶,将来旺儿一家都打发出去了。”
来旺儿家的是王熙凤的陪嫁。
寻常小事也就得过且过了,能惹得琏二将王家陪嫁的奴才给打发了,那定然是出了大事。
“十有八九,这事儿是真的。”
邢夫人下了定论。
揣着手在屋子里转悠了一会儿,眼神一亮,忽道:“快收拾,我要去见老太太,万不能让这么个祸患继续留在咱们府里头,蒙蔽老太太……”
——
贾母房中。
王熙凤过来谢赏,陪着贾母说了好一会子话。
末了,贾母摸着她的额头,叹道:“你原是个有心思的,也有能力,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谁是真心为了府里头好,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数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伤感,便陪笑道:“老祖宗可不是什么老骨头,年轻着呢。”
“就你凤丫头嘴甜。”老太太笑了。
又将话题引到正事上,“前些日子爷们要的钱,我也批下去了,你说的虽有道理,但你到底年轻些,贵妃省亲可是大事儿,什么上头都能省,唯独这上头省不得,里头有的是门道儿……”
“是,孙媳妇年轻,不懂事儿。”王熙凤受了贾母的教诲。
又听贾母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理,我听了有细思量久,便打发了鸳鸯出去,用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换了不少银子,现今一并给了你,不必往官中算,私底下你看着用,哪里少了些空缺就填上,总不至于真要阖府上下去喝西北风去……”
“老祖母。”听了这话,王熙凤彻底动容了。
贾母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推辞。“别看我老,府里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难为你了,凤丫头……”
这边正说着呢,突然有丫鬟进来禀告,“大太太来了,说是有要紧事要见老太太。”
王熙凤皱眉,直觉告诉她,这邢夫人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来这里定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老太太面上虽不喜,却也没有拂了大儿媳的面子。
“让进来吧。”
说着,又扭过头对王熙凤说道:“凤丫头你也坐下。”
“是。”
邢夫人进门,瞧见王熙凤也在。
不由得越发精神起来。
就知道这个时候她在这里,所以才火急火燎的过来。
“老祖宗,咱们府里头可是有着祖上多年积累,威名赫赫。儿媳妇有一辱没门庭之事,兹事体大,想要请老祖宗示下。”
听邢夫人这么说,王熙凤本能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但眼下身在老太太这里,又不能多说一句。
老太太神色如常:“说吧。”
第十章 搜院子证清白
邢夫人笑着,若有所指的瞥了王熙凤一眼。
“我刚才听下人禀告,说是琏二奶奶伙同自己的陪嫁下人,仗着咱们府里头的名号,在外头私自放印子钱,做出这种有辱门庭之事,不知老太太会如何发落?”
“凤丫头。”
老太太老神在在,闻言看向王熙凤,不怒自威,“你婆婆说的可属实?”
面对老太太的质问,和邢夫人的得意洋洋。
王熙凤心里一揪。
却也知道即便要认,也不是眼下这种时候。
只好起身,往地上一跪,道:“太太这话不知道是从何处听来的,并未有此事。”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认了的。”
邢夫人冷冷一笑,逼问:“那琏二为何连夜将来旺儿一家赶了出去?”
王熙凤一时哑口无言。
“母亲不若问我。”
岂料这时,贾琏突然从外头进来。
身后丫鬟连忙进来,跪在地上请罪,“禀老太太,琏二爷突然闯了进来,奴婢们没拦住。”
“拦他做什么?”
老太太看了眼那丫头:“我这屋子,你二爷是不能来了还是怎么着?糊涂的东西,还不拿个椅子给琏儿坐。”
“谢祖母。”
贾琏见了礼。
这才转过身去看邢夫人,说道:“那件事情是我做主打发了的,母亲问我岂不是更方便些。”
“你……”
邢夫人怎么也没想到,贾琏居然会在这种时候闯了进来,一时间气焰有些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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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是正经夫人生的嫡子,身份尊贵,不是她一个扶正的继母可以比的。
但眼下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左右也毫无退路了。
邢夫人索性壮了胆子,问贾琏,“既然如此,你便说说,是为何?”
贾琏看也没看她一眼,足见对邢夫人的鄙薄。
朝着贾母行了一礼,回道:“那来旺儿打着贾府的名义在外头私放印子钱属实,让我晓得了,这才做主发落了出去。”
“这么说,你们是承认了?”
邢夫人喜出望外。
因语气过于欢喜,被贾母狠狠瞪了一眼。
这才连忙将欢喜的表情收了收,换了副痛心的样儿,指着贾琏骂道:“你媳妇儿在外头做出这种事情,你居然还帮她瞒着?”
“我何时说过这事儿跟阿凤有关了?”
贾琏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都疑惑了。
就连凤姐儿,也不禁狐疑去看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却见贾琏一副兀自正派的模样,开口道:“不过是些个胆大欺主的奴才,假借主子的名义,在外头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罢了,我既然知道这事儿,当然容不得他。”
说罢,贾琏又朝着贾母一躬身,“但请祖母明鉴,凤姐儿着实无辜。”
贾母听了这话,只问邢夫人,“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邢夫人心急如焚,此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心里一横干脆豁出去了。
直接往地上一跪,同贾母禀道:“老祖宗不能只听一家之言。为了防止冤枉了琏儿媳妇儿,我来之前,就已经让秋瞳带人去搜院子了,若当真搜出了什么,到时候就能见分晓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深深看了邢夫人一眼。
却到底没有偏袒任何人,只道是:“大太太说得对,不能只听一家之言。”
说罢,招手吩咐鸳鸯。
“既然大太太要搜琏二奶奶的院子,如此也好,若是琏二奶奶没做过,这样自然就证了清白。鸳鸯,你也过去瞧瞧。若当真是搜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再带回,倘是大太太所言属实,我绝不会轻饶此等龌蹉之事。”
“是。”
鸳鸯跟着老太太多年,自然忠心,闻言领命下去了。
有了老太太发话,此刻屋子里众人也不敢再起争执,只跪的跪、站的站,不发一言……
屋子里静的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老太太手里捻着佛珠,气定神闲的等着。
不多时,鸳鸯并着秋瞳、平儿等几个丫头从门外进来。
还不待鸳鸯回话,平儿直接往地上一跪,哭诉道:“老祖宗要为我家奶奶做主,今个儿老祖宗赏了东西过来,我家奶奶便急着向老祖宗谢恩来了……”
“岂料奶奶前脚刚离开,大太太身边的秋瞳就带着婆子随从过来要搜奶奶的院子。”
“我问她们是何缘故,她们也不说,只一味的往里头硬闯……”
“我人微言轻,加上二奶奶院子里都是些才刚总角的小丫头,没什么用处。这便让她们几个闯了进去,将奶奶的箱笼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就连琏二爷从外头带回来的几两碎银子,都让她们翻腾走了,呜呜……”
平儿说着,就啜泣了起来。
在场众丫鬟皆听得心里发紧。
想这平姑娘一贯在王熙凤面前得脸,又是陪嫁过来的大丫头,往里日谁敢不敬她啊?
今日没得遭受这般羞辱,着实可怜。
“我还活着呢,你们就当我是死了。即便要搜凤丫头的院子,也该提前禀了我,这样大的事情,哪里就由得你们私下里做主了?”
贾母气的将佛珠往桌子上拍了好几下,鸳鸯连忙给倒茶顺气。
“老祖宗,您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这话里话外,众人哪个听不出来,是在训斥大太太。
邢夫人脸上臊的一阵青一阵白,有心开口劝慰老太太,但老太太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是难堪。
这个时候,贾琏开口问秋瞳,“你带人去搜二奶奶和我的院子,可搜出什么了?”
秋瞳自打进来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
如今听问到自己身上了,颤抖了下身子,怯懦的摇了摇头,“未……未曾。”
“呵。”贾琏一声冷笑。
任谁都能听出语气中的不满和轻蔑来。
“没搜出来?”
邢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走到秋瞳面前发问。
在得到明确回答后,只觉得头晕目眩,“什么都没搜出来……这怎么可能?”
第十一章 教管不善
“怎么不可能?”
贾母被气得心眼子里头直窝火。
指着邢夫人骂道:“往常就见你与凤丫头不睦,可想着凤丫头到底是你那边的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可现如今你为了污蔑凤丫头,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是没有一个做婆婆的样子……”
“老祖宗。”
听了这话,吓得邢夫人脸色一白。
这话可大可小,往小里说老太太只是借这件事器,训斥她两句,听过也就算了。
可若是往大了说,老祖宗是对她心存不满了,以此事因引子命贾赦休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是矣,邢夫人慌忙跪下请罪,“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贾母彻底没了好脾气,把个桌子拍的‘噼啪’作响。
“闹腾了这么一出大戏,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府上当真是没皮没脸的,能干出那等狼心狗肺的事情,你真是糊涂。”
都到这种时候了,邢夫人还哪里敢顶嘴。
这一口一句回着,“是,是我糊涂了。”
王熙凤跪在地上,听了心里头颇为不是滋味,虽然老太太面上是在说邢夫人。
但到底前世做了哪些混账事,她也悔不当初。
贾琏看准时机,觉得气氛差不多了,上去安抚老太太。
“老祖宗当心身体,凤丫头受些委屈不要紧,倒是您,气坏了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还是琏儿有心,不像你那个糊涂娘,真真是要气死我……”
贾母这种时候还称邢夫人是贾琏的娘,证明也没真动了让大老爷休妻的念头。
邢夫人听罢,额头的冷汗这才稍稍止了。
末了,听贾母说道:“今日之事,皆有那个叫秋瞳的丫头乱嚼舌根引起来的乱子,将这等呈口舌之快的,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秋瞳听了,连忙求饶:“老祖宗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拖下去。”老祖宗心意已决,“似这等搬弄是非的下人,不早些处理了,免得以后又生出祸端。记住,给我拖到人多的地方打,让阖府的下人们都来瞧瞧,以后再也乱嚼舌根子的,就是这么个下场。”
秋瞳被拖下去行刑,惨叫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奴婢再也不敢了,老祖宗发发善心,饶了奴婢吧……啊……”
那叫一个凄惨,令人闻之胆寒。
邢夫人脸色苍白如纸,听着贴身婢女痛苦的叫喊声,早已吓破了胆子。
贾母却老神在在的端坐着,两耳不闻窗外事。
将目光落在了王熙凤身上,继续发落道:“此事凤丫头虽说是受了委屈了,但到底来旺儿家的也是你从金陵带过来的陪嫁,往日里也是替你做事居多。奴才手脚不干净,做事牵连主子,也是你往日里教管不善的缘故……”
“是。”王熙凤应下贾母的教训。
“嗯。”见她还算乖觉,贾母也没多为难,“左右来旺儿一家子已经打发出去了,此事也算琏儿处理的妥当。你回去后,便好好在家闭门思过几日,也跟琏儿好好道个谢。”
“是。”王熙凤一一应下。
到了邢夫人这里,贾母脸色一变,语气不善的哼了声:“到底是做娘的,没个长辈样子。你回去抄一百份佛经,日后每天下午我派鸳鸯过去取,没抄完之前就不必在府里头走动了。”
这个惩罚不算严重。
邢夫人当下连连应下。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解决了,邢夫人被变相禁足,王熙凤也没讨到什么好。
各打五十大板,是贾母一贯的处事风格。
到了月底,贾母又将修建园子的事情,交给了贾蔷和贾蓉俩兄弟,让王熙凤不要操心太多,只专门管好府里头的事情也就罢了。
王熙凤心里有数,贾母其实对当日之事是起了怀疑的,但到底秋瞳那边没搜出什么,加上贾母一心想着息事宁人,也就没再追究。
如今不过是在警告,敲打自己呢。
只这样也好,她也才能腾出时间,处理自个儿的事情。
“刘姥姥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是铺子置办的差不多了,让奶奶您抽空出去看看。”
平儿从外头出来,趴在王熙凤耳朵上,悄悄说了这事儿。
“嗯。”王熙凤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个多月了,寻思着也办的差不多了。
便命平儿去找了两身不打眼的衣裳,主仆二人换上。
穿戴停当,趁着府中无人注意,挑了个空档,出了角门,自大街上去了。
刚出了宁荣街,就听见前面乱哄哄,闹作一团。
“你个蹄子,小贱种……”
“白吃我的,喝我的。让你给老子换几吊银钱来,还哭哭啼啼跟哭丧似的……走……”
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一个二八少女穿着件洗的发白的粗布衫子,衣裳明显比自己身量大的多,这般不合身的装束,可见是哪家好心人送的。
此刻正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拼了命央着:“求求爹爹,不要卖了我……我以后不吃饭了,求您别卖我……”
“不卖了你,老子吃什么,喝什么?你那个标子娘死了,老子我可没多余的银钱养你这个娼妇小贱种……”
男人粗鄙,骂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少女年岁虽小,却也是知道事儿的,不远处就是供男人消遣取乐的含翠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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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被卖了进去,她可怎么活啊?
因此眼下死死抓着男人的裤腿,不肯撒手,便是拼着被自家爹爹打死,也万不肯去那般作践女人的地方。
见女儿不肯,男人拳脚相加,对地上的少女又踢又打。
“贱种,小杂碎,不去给老子换钱老子就打死你……”
这年头穷苦人家吃不起饭的大有人在,实在没法子了,也不乏父母们找门路,将孩子送进大户人家里头做工的。
但像今日这种在大街上,逼女为娼,动辄拳打脚踢,闹得沸沸扬扬的却不多见。
王熙凤听得直皱眉,吩咐平儿:“你去打听一下,看前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二章 贾芸拔刀相助
这户人家平儿却是认得的。
只细看了几眼,就已然心里有数,对着凤姐儿禀道:“这男的叫张老二,原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整日里喝酒耍钱,赌输了就借印子钱,想是还不上了,才要将膝下唯一的女儿给卖了。”
说是卖了,这个世道到处都是吃不饱饭的穷人。
一个年纪轻轻,姿色不错的女孩子,论去处,怕也只有那勾栏院里肯花大价钱留了。
“……”
二人一时间静默唏嘘。
不远处少女的哭求,男人的施暴,密密麻麻的传了过来。
重活一世,王熙凤实在看不惯这档子事儿,便生了阻止的心思。
被平儿暗中拽了拽她的衣角,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奶奶心善,想要发慈悲。可这年月,这种事情还少吗?”
末了,平儿叹了口气:“救了这一个,往后也还有几十个、上百个……奶奶还能一一救了不成?”
“再者话说回来,奶奶是尊贵之人,这张老二却是出了名的亡命之徒。属实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丫头,惹上一桩恶事,白白添上许多堵。且教它眼不见为净,咱们快些走吧……”
平儿也是为着王熙凤好,才将此事一一分析了说与王熙凤听。
在她的视角里,天下苦命之人何其多,是救不过来的。
王熙凤嘴上苦笑几分,摇了摇头:“这世上疾苦之人众多,如你所言,我一介普通女流,无法效仿盖世英豪,可以拯救天下苍生、百姓黎民……那既然这桩事在我眼前,让我遇上了,我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世上再添一个薄命人。”
说罢推开了平儿扯着自己的衣袖的手,孤身上前。
挡在了那张老二和丫头中间,把个二八小丫头,牢牢的护在了自己身后。
迎着张老二那摊烂肉躯壳子,痛斥了番:“什么样的藤蔓结出什么样的果子,偏你这种无赖货,却是个有福气的,能生出这般玲珑毓秀的女儿来,既然生了她却又不肯好好疼着,反倒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真难为老天赐给你这么个闺女。”
“你哪里来的什么货色?敢跟你张爷爷叫板?”
张老二是铁了心了,要拿自己这个闺女去换银子,哪料半路上杀出来个程咬金,要坏自己的好事。
骂骂咧咧的回头看了一眼,竟是一体格风骚,面若银盘,举止风流的美妇人。
眼神一亮,惊呼一声:“呦!”
当下一张满是横肉的脸淫笑着,就想去摸王熙凤的脸,“哪里来的小娘子,可是来陪你张大爷寻乐子的……”
平儿听了这话,哪里使得。
噔噔蹬几步跑到前头,指着张老二那个淫棍,气骂道:“有眼无珠的混账东西,也不好好打听打听,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可是你这种货色高攀的起的?”
“荣国府?”张老二喝酒喝的晕乎乎的,但荣国府的大名他还是挺过的。
但仔细一瞧,又觉得这妇人生的属实貌美,心下痒痒,一时不肯轻易撒了去。
遂又上上下下将平儿和王熙凤的穿着打扮打量了一番,见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心下顿时有了计较,大笑几声:“哈哈哈,荣国府的奶奶?你说是荣国府的奶妈子我倒信……”
说罢就要上前去扯王熙凤的手,嘴上还不住的淫笑:“你要是荣国府的奶奶,我呀,就是那荣国府的祖宗,专程要你伺候我。”
“你……”平儿被气得脸憋红。
又不敢当真让张老二碰了自家奶奶的玉体。
当下一撸袖子,咬牙就要硬跟张老二打了起来,“下作的东西,瞧你姑奶奶饶得了你?”
张老二是个混不吝的,见状往前一冲,“还反了你个小娘皮?不让你见识见识,你都不知道你爷爷我的厉害……”
眼看局势一触即发!
“二婶子?”
就在这时,一骑高头大马的男人路过,见了此处有热闹,多瞧了几眼。
不妨竟是王熙凤和平姑娘在此,哪里还敢再看热闹,忙急急下,就朝着二人去了,“贾芸给二婶子请安了。”
“贾芸?”
王熙凤一回忆,便想起来这贾芸正是前世给自己送了麝香、冰片,想讨个活计的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芸哥儿。
“原来是你。”王熙凤大彻大悟。
见是自己认得的人,当下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二婶子小心。”
贾芸一抬头,却是瞧见那泼皮张老二冲着王熙凤过来了,忙替王熙凤推开那无赖货。
并上去狠狠踹了那张老二好几脚,“真是不长眼睛的东西,竟敢在我二婶子面前逞威风,仔细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张老二这人酒色财气均沾,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
又岂是年轻力壮贾芸的对手。
没两下就被打的满地打滚,抱头鼠窜,求饶:“爷爷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饶不饶得你,还得听我二婶子的吩咐。”
王熙凤惯常是个不饶人的。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一眯,径直吩咐道:“一个无赖货,留着也是个祸害,捆了送衙门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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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贾芸正愁没机会在王熙凤面前露脸呢。
此刻从马背上掏出了一条绳子,二话不说就给张老二捆了个结结实实。
见张老二老实了,这才上前行了一礼,问道:“二婶子可要去哪里?不如由我护着,一路上也能安全些。”
“不用了,我就带着平丫头出来散个心,你此番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不好再劳烦你了。”王熙凤婉拒了贾芸的提议。
贾芸也是个聪明人,道了声:“婶子严重了,能帮上婶子是我的福气,往常婶子在府里,我就是有心想给婶子帮个忙,婶子也用不上我啊……”
他说着,倒也不再坚持要送王熙凤主仆。
“嗯。”王熙凤略微点了点头,算是首肯了。
今日承了这芸哥儿一个人情,思及前世里他倒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便顺嘴吩咐道:“你今日也乏了,待明日收拾收拾,来我院子里见我,我派些活计给你做。”
第十三章 杜若的身世
贾芸一日日长大,正愁没个什么生计呢。
因着出身比不得贾府里头的几位爷,亲娘又去的早,没留下个什么遗产,便是想送礼寻门路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一来二去,这事儿也成了他心里的一桩心病了。
哪料今日就这般凑巧,在外头闲逛,遇上了贾府里面管事的琏二奶奶,且还入了琏二奶奶的眼。
贾芸当下喜出望外,连连给王熙凤作揖,“侄儿多谢二婶子,侄子老娘去的早,也没个什么亲眷替侄子谋划操心的,今日遇上二婶子是贾芸的福气……
“贾芸给二婶子下跪了,二婶子真乃活菩萨再世。”
说着就要跪下。
王熙凤哪里会受他这一拜,伸出手一扶,“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快去吧。”
“是。”
眼见着王熙凤和平儿拔腿打算走。
之前那个跪在地上哭求的张老二家闺女,连忙开口哀求:“奶奶,求奶奶可怜可怜我,收下我吧……”
“我愿意给奶奶当牛做马,报答奶奶今日的大恩大德。”
说着,竟“哐哐哐”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
王熙凤赶紧去拉她。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一看,额头上已经嗑出来几个大包了,边上一圈又红又肿,里头还隐隐还渗着血丝。
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心疼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真是个实心眼子的!磕坏了头,疼的可是你自个儿……”
小丫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娘死的早,老子又是个不当人的。
这会子反倒是大街上遇上的不知姓名的好心人,救了自己还不算,还这样温柔的对自己。
当下更是铁了要跟定王熙凤的心。
平儿在一旁看着,捂着帕子笑出了声来,“可见她啊,是个聪明的。知道奶奶好心,这下子倒缠上奶奶了……”
“我,我没有……”小姑娘吓得连连摇头,“我不是缠着奶奶,我只是想跟着奶奶好报答奶奶。”
“平儿。”王熙凤瞪了平丫头一眼,“好好地,你吓她作甚?”
平儿吐了吐舌头,却也没当回事。
“你叫什么名字?”王熙凤问那张老二家的丫头。
“小女子名唤杜若。”看这丫头说话做事,倒像是个有学问的。
王熙凤便紧跟着问了句,“往日里,可是念过什么书?”
小丫头脸蛋一红,只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的嗫声道:“我娘死之前,教我认得两个字。”
说完偷觑了王熙凤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你娘?”这个年头,能念得起书的都是大家闺秀。
可看张老二那样子,也不像是个有钱的,怎么会娶了位知书达理的娘子呢?
小丫头看出来王熙凤的诧异了,便红着脸,垂手解释:“我外祖父家原是大理寺的判官,因错判了一桩案子,遭人弹劾,被判了满门流放抄斩。我娘是家里的小姐,被充入了妓坊……”
后面的事情,王熙凤也能猜得出来。
无外乎是后来冤案平反,但已死之人已经没了生路,倒是那位可怜的千金小姐,做了几年妓子后,恢复了自由身。
却因着这通经历,又有哪个正常人家愿意娶呢?
最终才草草嫁了那么一个浑球无赖,天不假年,生下杜若后撒手人寰早早去了。
“原也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
王熙凤有些许唏嘘,想起前世后来贾府的遭遇,与这杜若的外祖家又何其相似?
她去了以后,贾府中的小姐们,也不免落得跟杜若娘一样的下场。
遂心生怜悯,又因着杜若执意要跟着她报恩,便同她道:“既然如此,我便给你安排个妥当的去处。”
——
“姑奶奶怎么这些时候才过来?”
刘姥姥带着板儿,在铺子外头等了有快两个时辰,才把王熙凤给盼来。
凤姐儿笑着,说道:“姥姥等急了吧,路上遇上一桩事情,给耽搁了时间。”
“可是遇见什么麻烦的事情了?”刘姥姥关切道。
“原先是有些麻烦,可现下也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刘姥姥正念叨着呢,突然又看到了王熙凤身后跟着的杜若。
“这位姑娘是?”
瞧着模样虽俊俏,但打扮的也不像贾府中人的模样。
贾家家大业大的,府里头便是个寻常丫头,吃穿用度都要强过外头的庄稼户十倍百倍。
这姑娘却一身旧衫子,尺寸也不大合身,想是什么人送的破烂衣裳。
王熙凤揶笑,同刘姥姥打趣,“我想着你老人家这里还缺个账房先生,这不,就把人给你送来了……”
“账房先生?”刘姥姥彻底懵了。
王熙凤却说了句,“杜若,还不见过姥姥?”
杜若闻言,听话的从王熙凤身后走了出来,福了福身子,像模像样的请了个安,道了句:“杜若见过刘姥姥。”
趁着这么个空隙,王熙凤将路上遇到的事情,同刘姥姥讲了一遍。
刘姥姥一边听,一边抹着眼泪,“作孽啊!作孽……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父亲?把个漂漂亮亮的闺女往那种腌臜的地方送。”
刘姥姥一哭,杜若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抹眼泪。
到了后来,祖孙俩哭做了一团。
还是王熙凤打起了圆场,“事情都过去了,也就别哭了。”
便又转过头,对杜若说道:“我那府上人多嘴杂的,少不了有人要说些风凉话,你若是不嫌弃,就跟着刘姥姥,留在姥姥身边帮着姥姥一同经营铺子,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的,我叫你平姐姐来这里找你拿账本,如何?”
王熙凤在来的路上也想过了,刘姥姥这里老的老,小的小,铺子一开起来,身边也没个可以使唤的人,却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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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刚好趁着杜若念过几年书,跟在身边打理一二,也能充当个账房先生,也方便自己日后盘点资产。
杜若一听,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连连点头应声道:“杜若全凭奶奶做主。”
王熙凤又回过头问刘姥姥,“姥姥可愿意看在她苦命的份上,收下杜若这个丫头?”
刘姥姥抹着一汪儿眼泪,郑重允诺:“我一定把这丫头当成亲孙女疼爱,再也不会让她有那样的遭遇了。”
“姥姥……”
杜若一听,便抱住了刘姥姥,这一声姥姥喊得真情真意。
“哎!”
刘姥姥一声答应。
第十四章 成衣铺子
王熙凤带着平儿,里里外外看了眼刘姥姥盘下来的这个铺子。
一共上下两层,后面还带着个小院子,刚好能让杜若和刘姥姥、板儿住进去。
刘姥姥跟在身边介绍:“这铺子的老板,说是做生意遇到了仇家算计,唯一的儿子被人给害了,眼下正缺银两搭救呢,价格要的也不高,八百两就把房契和地契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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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王熙凤点了点头,“八百两是不贵。”
在这么个繁华的地段,这么一套铺子,别说八百两,就是一千两也是划算的。
刘姥姥见她喜欢,便也眉开眼笑的摸了摸鬓角,“姑奶奶欢喜就行,我还怕姑奶奶觉得这个铺子不吉利,不愿意要呢。”
“害。”
王熙凤拉着刘姥姥的手,笑道:“管它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这人啊,是最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以后有姥姥在,我这心里也就放心多了。”
说罢,对着平儿吩咐道:“平儿,把咱们在府里头做的几个绣花样子拿给姥姥看看。”
“绣花样子?”刘姥姥一愣,不明所以。
待得平儿将东西呈了上来,跟着解释了句:“是奶奶这些日子在府里头熬夜做出来的。”
刘姥姥闻言,接过来仔细一瞧,“呦……”
不由得惊叹道:“当真是巧夺天工,姑奶奶竟还有这好手艺?”
“算不得什么手艺。”王熙凤吃了盏茶,也跟着笑:“姑娘家家的,未出阁前,有几个不做些精巧玩意儿打发时间的,我呀也不过是闲时做上些,要说嫁了人后,反而没那个时间琢磨这些东西了。”
刘姥姥一边瞧瞧那些绣花样子,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一边同凤姐儿讲道:“姑奶奶命好,不像我们这些苦命人,不为生计发愁,做出来的东西当真是栩栩如生,瞧着比目佩鱼,跟真真儿似得……还有这麻雀也绣的好……”
“哈哈哈。”平儿听了,直笑的直不起腰来,“好姥姥,您再仔细瞧瞧,那哪里是麻雀?奶奶绣的分明是喜鹊……”
绣帕上用了三色掺了一缕银丝的线,绣着报春的喜鹊,脚下还踩着根绣着红梅的丫杈。
既是润雪,又是报春。
红梅配着银线,耀眼极了。
“我老婆子是庄稼人,不知道这些讲究,只管个喜鹊叫麻雀儿,姑奶奶可别见怪……”
刘姥姥摸了摸头,有些腼腆的尴尬。
“不妨事,不妨事……”
凤姐儿将茶搁在了桌子上,指着那帕子,寻思道:“我这回出来,带的也不多,左右就这两幅绣样子,便暂且给它们取了个名字,一个叫‘比目佩鱼’,另一个叫做‘喜鹊报春’,姥姥觉得可好?”
“好好好,绣样子好看,名儿也好听。”
刘姥姥这话,又逗得大家捧腹笑了笑。
末了,王熙凤收起了神色,一本正经道:“打上回叫姥姥过府叙了话,我就在考虑开个什么铺子合适了,一来二去,倒真让我给琢磨出来了个营生……”
“咱们女人家家的,别的不会,可这绣花女红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出挑?”
“我就看了府里年历的旧样儿,再添了些自己的心思,先绣了两幅,拿出来让您老人家看看,觉得不错了就去找个师傅打个版,照着这个样儿去绸缎坊定一批绸子,把我们的花样绣上去,到时候做成扇面、罗帐、成衣、绣帕……开个成衣铺子,姥姥看可还合算?”
“成衣铺子?”
听了王熙凤这话儿,刘姥姥蹙眉深思了一番。
“这年月有钱人家都惯用自己下人做好的衣裳,像那穷苦人家也都是粗布一裹。这绣样儿虽精致好看,但架不住那绸缎价贵,加上缝人绣娘的工钱,这么算下来可是好大一笔支出,万一……”
说到这里,刘姥姥斟酌了一番,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讲了出来,“万一收不回本钱,这可怎生是好?”
“姥姥放心。”
王熙凤却一番气定神闲的模样,显然是心里早有计较。
“姥姥只管按着我说的去做,保准咱们这生意好做。”
刘姥姥不解,看了看平儿。
平丫头也一副懵懂的样儿。
奶奶自从那日里同二爷吵了一架后,做事儿可是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王熙凤知道众人心里不安,但做生意哪里有不操心的?再者只要银子没赚回来,她说的再多,众人也不肯轻易信了去。
索性只将此事拍板定了下来,未做过多解释。
左右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等日后铺子开起来了,众人自然就明白了。
打铺子里出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今个儿在外头耽搁的时间久了,想是府里已经过了传晚饭的点儿,王熙凤便带着平儿在家附近的酒楼里,随便吃了些饭食。
待主仆二人肚饱之后,从贾府侧门,绕了回去。
“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王熙凤刚一入门,冷不丁的,就听见贾琏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凤姐儿抬起头一瞧,便看见贾琏此刻正一身天水碧色长衫装扮,手中摇晃着折扇,脱了履坐在榻上,锦袍玉带,风流无二。
这登徒子,白白长了一副白净的面容。
王熙凤只瞧了他一眼,就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遂板着脸,冷哼了句:“我是嫁给你们贾家做媳妇儿了,可不是卖给你琏二做下人,需得样样事儿都得给二爷您报备吗?”
“瞧瞧你。”
贾琏笑着凑上前来,“我不就关心你一两句吗,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说着就想去揽凤姐儿腰肢。
被凤姐儿躲开。
他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我在屋子里等了你一下午,你不回来,我可是连晚饭都没用呢。”
王熙凤听罢,眉梢一蹙。
探着头往外间里头,打眼一瞧。
只见一桌子残羹冷炙摆在席上,确乎是没人动过筷子的模样。
“咱们二爷今日怎么转了性了?不去外头找那些姐姐妹妹莺莺燕燕的吃酒,反倒回来斋戒了?”
王熙凤一语双关。
第十五章 琏二爷诱哄佳人
既指贾琏未用晚饭一事,也在暗讽贾琏来自己这儿找不自在。
这几日她性情大变,贾琏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
如今早已经习惯了,反倒从中品出了几分冷艳动人的味道。
不禁饶有兴味的叹道:“瞧瞧你,这张小嘴,向来是个锋利不饶人惯了的。”
“哼。”王熙凤冷冷横了他一眼,“没事儿就快些出去,少打扰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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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告诉我,你上哪儿去了呢?”
他这不依不饶的模样,让王熙凤有些头疼。
铺子里的事情,她不打算告诉贾府中任何人,自然包括贾琏。
但眼下他既然问起。
王熙凤只好胡诌了个瞎话,先将他糊弄了过去,“这些日子在屋里头闷着着实无趣的紧,便喊上平儿出去转了转。”
“是吗?”
贾琏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一双风流别致的桃花眼望着她,像是在思忖她话中的可信度。
凤姐儿瞧他这跟盯贼似的模样,心里头恁的窝火。
“你倒是一天到晚正事不做一桩,防贼似的防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出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混账事了呢。”
“噗嗤……”
瞧瞧她这恼怒的小模样,倒当真将贾琏给逗笑了。
又上前去,凑近了哄她:“便是我说一句,你总是有十句话来驳我。罢了,罢了!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又何苦给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宝贝儿,心肝儿的叫着。
凤姐儿不依。
贾琏只好悻悻作罢,叫了丫头出去热饭。
回过头对凤姐儿复又好言软语的哄着:“既回来了,就多多少少陪我用些饭食吧,你不在,我一个人吃这些个东西,怎么嚼都不是味儿。”
凤姐儿跟平儿在外头是吃了的,但眼下既编了瞎话诓了贾琏,心底里多多少少有些泛虚。
便按着贾琏的话,同他一起入了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吃了些黄酒,凤姐儿头有些晕。
将将退了丫鬟,打算去床上歇息一会儿。
偏贾琏又跟着她进了里屋。
一抬头,瞧见贾琏的身影。
王熙凤顿时心生警惕,“你来做什么?”
她这防备的神情,落入贾琏眼底,不禁觉得好笑。
狭长的桃花眸微微上扬,“你吃了酒不舒服,我放心不下你,进来陪你躺会儿。”
“用不着。”
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愣是半分情面也没给他留。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对于凤姐儿这冷言冷语的脾气,贾琏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自顾自的褪了外衫,找了处靠近床边平日里下人们陪房守夜的矮榻靠在上头。
略微调整了下姿势,躺的舒服些了。
这才呢喃着低语,“早些睡吧,我守着你。若是晚上口渴了记得告诉我,我沏茶给你。”
他这体贴温柔的模样,便是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王熙凤也是头一次见。
不禁脸上浮现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抬起头打量他,只见贾琏嘴角噙着笑,与她隔着段距离,两两相望。
四目相对,空气中好似也有什么火把,烧了起来。
不多时,烧得两人脸色旺儿红,王熙凤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又觉得自己委实已经不是什么小姑娘家家了,何苦因为这些事情害羞?
“哼。”便大大方方的闭上眼睛睡了。
到了夜里,咳嗽了几声。
贾琏隔着睡幔,递了茶进来。
白甜釉的茶盏,攥在他极细腻修长的手里,明晃晃的,一时之间竟分不出来是瓷器发白耀眼些,还是他的手更白皙好看。
若是前世,王熙凤定然会因此感动不已。
但重活一世,她早已想通,这男人是靠不住的。
自己若是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只会徒增烦恼,倒不如好好替自己谋划后路,也省得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喝了茶,静静躺下。
却怎么也睡不着,听到外头轻微的鼾声,王熙凤索性坐起身来。
秋日里,还是有些冷气在的。
她披了件衣裳,下了榻。
打眼一瞧,只见月光撒在贾琏恬静的面容上,往常那双总是勾着蛊人的桃花眼,此刻也阖着。
月色下,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辉,给那人平添了几分醉人的温柔。
凤姐儿举步上前,将衣裳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转身,欲回榻上。
恍惚间,竟听到有人说话,“我错了你便告诉我,不要不理我,你我是夫妻,是要在一起长长久久一辈子的……你告诉我好不好,莫要弃了我……”
最后几句听起来别样的委屈。
凤姐儿心念一动,回头一看,竟是贾琏在说梦话。
便是那简短的几步,此刻走的犹如千金之重。
凤姐儿眼角泛酸,又气又恼。
既心里有她,又何苦前世那般待她?
若心里无她,又怎么睡梦之中都惦念着……
愁愁愁,真真是几辈子的冤家。
王熙凤没注意到的是,原本在榻上睡得正酣的男人,在她走后,睁开了狭长双眸,定定望着不远处垂下的床幔……
神色深邃,却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
第二日一早,平儿进来通报,说是芸哥儿来请安了。
“芸哥儿?”
恰好贾琏还没走,此刻正在屋里头,这句话让他给听见了。
王熙凤一边对着铜镜梳妆,比划了一下手边的钗头凤,直觉得太过华贵,复又放在了一旁。
随手拿起两个蓝田玉做的发簪,插到了鬓间。
见王熙凤在忙,平儿就先答了贾琏的话:“芸哥儿就是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唤作贾芸。”
“奥……”
贾琏应声,“竟是他啊。”
想了想,又问道:“咱们一向与他也并无往来,他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平儿听罢,察觉到了自己一时失言。
不敢再多话,忙抬头去看王熙凤的脸色。
第十六章 举荐芸哥儿
凤姐儿装扮得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身黛色浅褶袄裙,外头套着一件鸦色坎肩儿,着一身洒金织锦长裙,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鬓间两支蓝田玉发簪,左侧斜斜插着一支步摇。
既不过分张扬华美,却也符合自己身份,不至于让人轻视了去。
步履袅娜间,环配叮当,步摇作响。
贾琏一时间看的眼儿都直了。
寻常就晓得她生的好看,往日里却总是满头珠翠,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明晃晃的华贵富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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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般淡妆婀娜的模样,更是教人魂销摄魄。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开口解释:“昨日外出遇到上了,寒暄了几句,想起府里有桩琐事,打发芸哥儿去办再合适不过了。”
贾琏本就随口一问,加之王熙凤回答的滴水不漏。
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待贾琏走后,王熙凤才去前厅接见了贾芸。
“昨日里贪杯,多饮了些酒,是矣今个儿早晨头疼的紧,便起迟了,劳你久等。”
“婶子哪里的话?”
贾芸连忙上前行礼,“既然婶子身体不舒服,何不打发人来回了侄子,侄子改日再来就是了,何苦劳累婶子走这一遭……”
闲话间,丫鬟上了糕点、茶水。
二人也都未曾用早膳,便略略用了些。
“无妨,昨日里跟你提的事情,我也仔细想过了,眼下贵妃娘娘省亲在即,老爷们都忙着修园子呢,虽说这桩差事现今也不归我管,但他们也少不得卖我几分薄面。我去打声招呼,叫你领个外头采买的活计,你可愿意?”
“婶子这话当真?”
修建省亲别墅是一大笔钱,这里里外外负责采买管事的,谁都晓得是个肥缺。
想自己同这位琏二婶子,往日里也没个什么交情往来。
这会子,琏二婶子一开口,竟将这等好事给了自己,贾芸又惊又喜。
王熙凤管理家事多年,自然晓得贾芸此刻的心思。
“你是我举荐上去的人,一举一动定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咎你我二人的错处呢。你需记着,用心办事,莫要从中捞油水,吃回扣,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让我听着了,你可得仔细着你的皮……”
王熙凤这话,半是笑着,半是认真的说着。
既有提醒贾芸的意思,也没从面上让二人疏远了,可谓是情商高超至极,几句玩笑之间,就把事儿给定下来了。
贾芸连忙起身行大礼,“婶子放心,既得婶子苦心栽培,我贾芸定不辜负婶子厚望。”
“嗯。”
王熙凤端起了茶杯。
贾芸会意,致了谢便离开了。
用完早饭,王熙凤遣人去贾蓉、贾蔷那走了一趟,只把此事略微提上了几嘴。
贾蓉跟贾蔷以为王熙凤是有意抬举贾芸,虽心里头都不大服气,但多多少少也得卖凤姐儿的面子。
便将差事安排了一下,分发了册子下去,让贾芸照着册子办事儿去了。
贾芸走后。
平儿疑惑的摇头晃脑,“奶奶现在的想法我是愈发琢磨不透了……”
“奥,你倒是说说哪里捉摸不透了?”王熙凤笑问她。
“按理说芸哥儿虽说是亲戚没错,但毕竟跟咱们府上一向没多少往来,不过是哪日里他搭了一把手帮了我同奶奶一个忙,就能让奶奶这般看重他?奶奶这生意给的也太轻易了吧……”
平儿的不解,王熙凤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问她:“你跟着你家奶奶我这么久了,可曾见过你家奶奶做过赔本的生意不成?”
“啊?”平儿闻言,细思了会子,果断摇头。
“这就是了,你莫要看这个芸哥儿如今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个着实有本事的人,往后日可有大用。我如今给他一桩好差事,他自然感激涕零,将来我有用的上他的时候,也好开口。”
人情往来便是如此,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帮一把,于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于别人而言却是恩同再造。
往后贾府落了难,芸哥儿也才愿意伸出援手。
王熙凤如今所做的每一桩事情,都是在为了往后铺路。
平儿不懂,却也觉得奶奶的话是有几分道理。
晌午时分,贾母又打发了人过来,说是贵妃省亲的日子定下了,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如今还没入冬,离娘娘省亲还有一段日子。
但也该预备起来了。
王熙凤接下来一段日子,可谓是彻底忙碌了起来,府里诸事众人都要来请她的旨,问过了她的意思,才好去办。
外头铺子里头的事情,就彻底交给了平儿去管。
腊月,平儿打着伞从外头进来,浑身上下湿透了。
嘴上嘟囔着:“往年也下雨,却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雨水,打在身上冷飕飕的,活像是天上在下冰刀子。”
王熙凤让小丫鬟煮了姜汤给她喝。
一面递了毛巾上去,“快擦擦吧,换身干净的衣裳,若是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哎。”
平儿接过毛巾,将头上的水珠子都擦了一遍。
见四下里无人,丫鬟也都被打发出去了,便凑上前去,同王熙凤说道:“我刚从铺子里头回来,现如今开张了快一个月了,也不见有多少银钱进项。加上年底除夕,府里免不得大肆操办热闹了一场,奶奶手里的体己银子已经不多了,这要是明年再不见回本,奶奶可就难喽……”
“你这蹄子,也不盼我些好的,竟盼着我回不了本钱。我若是赚不着银子,也该着你同我一道儿挨饿讨饭去。”
主仆二人玩笑了一番。
待到喝了碗姜汤,平儿身上暖和些了,这才认真的色道:“奶奶也该想些法子才是啊。”
“放心吧,法子我一早就备下了。”
这事儿王熙凤已经想好了,年前也不指望赚多少银子,府里头有贾母私底下补贴的那几千两,足够年底众人热闹了。
至于铺子里……“现如今只等着那股欠下的东风了。”
“东风?”平儿疑惑。
王熙凤坐在矮榻前,把玩着手边玉石玛瑙的棋子。
纵观棋盘里头黑白棋子纵横交错,似是意有所指,又仿佛漫不经心道:“娘娘省亲的日子也快了吧?”
“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了。”
第十七章 林妹妹病了
今年阖该是多事之秋。
这头王熙凤和平儿话音还未落呢,那边紫鹃就已经冒着雨进来了,紧跟着身后的小丫头禀道:“二奶奶,出大事了。”
王熙凤看到紫鹃,就心知不好。
紫鹃是老太太给了林姑娘的丫鬟,林姑娘身子骨不好,往常也不爱走动。
紫鹃贴身伺候着,也甚少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今二人住处隔着这么远,却跑来通知自己,定是出了大麻烦了。
“我家姑娘今晨起来吐了血,竟昏睡了过去,找了大夫也没见好转……如今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并着宝玉和几个小姐都过去了,老太太打发我来请二奶奶也过去。”
王熙凤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
转身吩咐平儿,“你着了凉,就不必跟着出去了,我让小红跟我过去,你好生歇着。”
说罢,带着小红,同紫鹃等人连忙去瞧林姑娘。
一进林姑娘住的屋子,就有一众哭喊声传来。
“你娘年纪轻轻就离我去了,你现如今又昏迷不醒,让我这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王熙凤一进屋子里,就听老太太嚎啕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太太和二太太一众人都跟在身边劝着。
王熙凤先去瞧了林姑娘,却不料宝玉也在床头哭,一声声喊着“林妹妹……”肝肠寸断的,跟老太太一个赛一个的嚎啕。
好好地屋子,乱糟糟的,成了一团。
王熙凤只好问了句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可找了太医过来看了?大夫都怎么说……”
“大夫过来看了,说是无大碍……”
老太太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了,“无大碍怎么还昏睡着呢?都是些不顶用的郎中,我苦命的玉啊……”
“糊涂东西,竟找些江湖郎中过来……快去请了宫里头的太医,就说是府里有人生了大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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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心知,林妹妹的身子骨如今吐了血,定是出了大岔子。
又是吩咐了丫鬟去请太医。
又是到老太太身边安抚道:“老祖宗也别哭了,我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来瞧瞧了,相信不久林妹妹就会醒来的。”
听了王熙凤这话,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
将王熙凤拉到了自己身边,坐着:“瞧我,都急糊涂了,只顾着哭了,都忘了请太医过来瞧一瞧了,多亏凤丫头机灵……”
身边大太太、二太太都站着,王熙凤又哪里敢坐。
只跟着老太太略略蹭了下椅子,就起身去劝宝玉。
那头宝玉只将丫鬟们赶了出去,自己在黛玉床前亲自端茶递药的伺候着。
“宝兄弟。”王熙凤过去拦住他,“如今妹妹还睡着,想也吃不下这些苦汁子。我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了,不多会儿就能给林妹妹瞧病了,你过去陪老太太坐一会儿,这里有我守着。”
宝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凤姐姐,我想在这里待着。”
知道他嫌前厅乱,但也没法子。
“你到底年纪大了,一直待着妹妹这儿也不合适,我在这里,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王熙凤放软了声音劝她。
一旁薛宝钗也过来说道:“有凤丫头在准没事儿,老太太那边也要紧,你跟我过去吧。”
好说歹说才将宝玉给劝走了。
这会子里屋空荡荡的,王熙凤端详着林黛玉的模样,真真是个神仙样儿标致的妹妹,可惜了,身子骨一直不见好。
如今躺在床榻上,脸色比那绣帕的颜色还要苍白上几分。
小红是个有眼色的,找了个盆子,打了盆热水。
端了过来,建议道:“奶奶将帕子泡了热水拧干,给林姑娘擦一擦吧。”
“你说的正是。”王熙凤拿了帕子,擦了擦林妹妹那张脸。
不多时,老太医就到了。
先给贾府有赦封的众人见了礼。
这才来了里间给林姑娘请脉。
细诊了一番后,老太医捻着胡须,叹道:“小姐体弱怕寒,这症候想着打娘胎里带来的,这衣食上不能短缺,用药也需得温补,切不可急躁……”
“正是。”王熙凤点了点头,“我这妹子一贯身子骨就不好。”
说到这里,王熙凤一蹙眉,又问道:“今个儿伺候她的丫鬟,说是磕了好大一口血,晕过去了,可有碍?”
老太医一听这话,皱眉道了句:“若是注意饮食,想也不会出现这种症候才对,能否一问小姐近日的饭食情况?”
王熙凤忙差人喊了紫鹃进来。
将林黛玉的食物一一禀过,确认无碍。
老太医又犯起了难,“不应该啊,若无外界刺激,定然不会至病情如此反复加重……”
王熙凤闻言,双眸一转,想到了什么似得,提了句:“会不会和林妹妹素日喝的药有关?”
老太医闻言,眼神一亮。
忙点头,“对对对,还请诸位将小姐往日服用的药渣拿来,待老朽验过一二。”
紫鹃捧上药渣,“往日里的都倒了,这是今早喝的,还剩了这些,都还留着……”
老太太一一验了,王熙凤又将林妹妹素日的药方递了上去。
老太医环顾左右,低声问了王熙凤一句:“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都在前厅等着,黛玉身边也就王熙凤并几个丫鬟,又都是心腹。
王熙凤便道:“此地是可以说话之地,老太医但若无妨。”
“这药方是无碍的,虽说见效慢,但长久以往吃下去,姑娘的症候是有痊愈的可能的。只是……”
太医都在宫里头伺候的,寻常的妃子争宠也都经历过几遭,心里有了些成算。
压低声音说了句,“这方子上的药和药渣里头的却对不上。”
“你说什么?”
王熙凤双眸一凛,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情的玄机在这里。
老太医言明至此,也不肯再多言了。
后宅府邸哪里又没有算计与阴私呢,这荣国公的女眷被人调换了药材,定然是有人指使的,他身为太医道明真相即可,再多的却不是他一介庸医可以多言的了。
话已至此,王熙凤心里也清楚了。
“小红,拿二百两银子,送太医出去……”
第十八章 各怀鬼胎
等太医走后,王熙凤又细看了一遍药渣,知道问题出在了这里。
但眼下府里众人都在,人多口杂,委实不好开口。
加上林妹妹一向与府内众人没闹过什么矛盾,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查下去,细思量了一番,便决定先将此事瞒下来,另外寻了个由头回老太太。
“禀老太太,太医说林姑娘已经无碍了,按照药方抓了喝药,不多时就会醒来。”
老太太听了这话,悬着的心稍微放下。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拜了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真有什么我可拿什么跟她娘交代啊……”
说着,就又老泪纵横。
王熙凤见状,趁机建议道:“只是太医说了,林妹妹需有人贴身照管,好静养一段日子。我怕这些下人们粗手粗脚的,照顾不好林妹妹。故而想向老太太求个恩典,让林妹妹去我院子里住着吧,有我在,总会将她照顾好的……”
王熙凤这话,也是在试探。
若是太医说的那事儿,老太太是知情的,定然不会轻易允了林妹妹去自己哪里。
老太太听了这话,只沉思了一番,就拉着凤姐儿的手道:“那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了,你这妹妹是我的心头肉,我便把她交给你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绕不得你……”
看来老太太也被蒙在鼓里。
有了这么计较,王熙凤便打算什么时候私底下同老太太将太医的话讲一讲。
而今当着众人的面,只乖巧答道:“老祖宗放心,我一定拿妹妹当我命根子一样照顾,若是妹妹出了什么事儿,我便提着头颅来见老太太……”
又因着老太太发话了,众人不好再劝。
挪了林妹妹的东西回来王熙凤的院子。
出于养病的考虑,王熙凤吩咐下人道:“林妹妹身子骨弱,需要静养,我这院子里只有正屋阳光充足,可以从早上晒到下午,便将我的东西搬出来放去偏屋,把林姑娘挪进去吧……”
“奶奶,可这如何使得?”平儿一听这话,连忙道:“这事儿二爷可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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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担心二爷和奶奶又起了争执了。
王熙凤却是不怕他,“你就告诉他是我让的,若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来找我就是。”
说完这话,便指挥着下人们动起来了。
到了晚上,林妹妹已经在王熙凤的地方安顿下来了。
凤姐儿也悄悄松了口气,可算半路上没出什么岔子。
末了又叫人偷偷通知了贾芸,把老太医给的药方拿给贾芸,让他从府外按这个剂量抓药回来,偷偷熬好了送到王熙凤院子里。
至于府里头送过来的那些药,王熙凤让平儿悄悄给倒了。
如今尚不知是谁人在暗中捣鬼使绊子,也只能这般小心翼翼,防止林妹妹再被算计了。
这一忙,就又是一整天。
好不容易能坐着歇口气儿了。
贾琏却从外头回来了,到了偏屋里头,同王熙凤问道:“正屋那个可是林家的妹妹?”
“你见着了?”
“好端端的,怎么成那个样子了?”
贾琏皱着眉,“我刚从外头回来,进去瞧了一眼,险些以为自己见了鬼了。”
听到这话,王熙凤也叹息。
“马上到年底了,谁承想害了场大病。如今身子骨弱,只能将将养着,早上还咳了血出来。我怕下人们粗苯,便禀了老太太接过来亲自照料。”
贾琏听了这话,眼神怪异的瞧了王熙凤一眼,“往常也没听说你跟林家妹妹有这交情?”
王熙凤不愿意细说,兹事体大,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只能烂在肚子里。
嘴上推脱道:“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
索性贾琏也没跟她计较这件事儿,只接着问了句:“太医瞧了,说了什么?”
“身子亏损,需得用上好的药材养着。”
贾琏闻言,神色有些许耐人寻味:“年初,我送她回苏州时,虽见她身子骨不好,却也能下地能走动的,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也不过短短数月……”
王熙凤听了他这话,信念一动,忙回头看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恐怕阖府上下,就没几个觉得对劲的。”
贾琏桃花眼一眯,看了王熙凤一眼。笑道:“这林妹妹虽说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但府里内外除了一个老太太,还有几人真心实意欢迎她来的?”
王熙凤秀眉一蹙。
贾琏好整以暇的拉了把椅子坐下,一边拿着茶壶自斟自饮,一边抽空回道:“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出了这档子事儿,拖了这么久才有人禀告你?”
“这……”
被贾琏这么一说,王熙凤也品出了些许不对味儿。
“你呀,一天天的,别只顾着为老太太着想,也该想想其余人的心思。”
贾琏既是在提醒她,也是意有所指:“老太太身子骨虽说硬朗,却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眼下虽说有老太太疼着,可若是等将来老太太归了西,这位林姑娘,你还能照看一辈子不成?”
话里话外,分明是不赞同王熙凤插手这件事。
“呵。”王熙凤冷笑:“这么好的姑娘,我还能冷眼看着,任你们贾府作践死她不成?”
“谁作践她了?”
贾琏不乐意她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道:“人生在世,庸庸碌碌,自古无非为了名与利二字,你且想想这事儿于谁有利就是。”
“于谁有利……”王熙凤心念一动,“薛姨妈?”
她寻思了一番,“宝玉那头对林妹妹上心,这事儿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放眼望去,这府里谁不拿宝玉当个金疙瘩?”
“尤其是这位薛姨妈,携着姑娘来了咱们府里头,一住就是这么些个日子,一个有玉,一个就有金来配。‘金玉良缘’的说法,若是是无心传出来,我倒不信有这么桩可巧的事儿。”
贾琏听了这话,眯着眼睛笑了:“你若这样想,倒也说得通。”
“奥?”王熙凤瞧他,“二爷莫非有不同的见解?”
“宝钗和宝玉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即便没了林妹妹,也指不定有什么张妹妹、史妹妹的……变数太大了。”
话到这里,王熙凤陷入沉思。
不是薛姨妈……
那又是何人?
第十九章 寄人篱下
究竟是何人在背后安排了这么一出局?
按照老太医的说法,林姑娘的药并未如何更换,更是加重了方子里头其中一味药材的剂量,这样便将原本温补的药性,变成大补的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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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妹妹自小体弱,以至于受不住药性太躁的冲突,咳了血,这才晕死过去。
长期以往,只会使她的病情反反复复,不得好转。
却也未必会要了她的性命……
“有人精心作局,有人散布谣言,有人顺水推舟,自然有人乐见其成……”
贾琏喝了会子茶,这才慢悠悠开口:“你呀,别一天到晚总想着如何替别人着想,也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府上这么多人,又有哪个是没有利益牵扯和算计的?
贾府上下,由贾琏主外,王熙凤主内,若是出了任何差错,二人便是想避也避不开的。
所以许多事情,即便面上装着不知,心里也该有些数。
经他这么一点拨,王熙凤倒是心里有些了悟了。
若说作局换药之人当真是想害死林妹妹,倒也不见得。
说到底,无非是为了自个儿的利益,这才买通了下人篡改药材,偷龙转凤,给林妹妹的病情添一把火上来。
非想着治死她,只要她这么在病榻上缠绵着就够了……
“到底还是年纪小,家里有出了那些个变故,在外祖家也不得安宁,还得提防旁人的算计。”
想到这里,王熙凤愈发怜惜林妹妹的遭遇。
到了后半夜。
也不知道是换了床的缘故,还是心里头悬着事儿,王熙凤竟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觉。
她索性起身,披了衣裳,去正屋瞧瞧林丫头。
推开正屋大门,见守夜的紫鹃已经累得睡着了。
这些日子多亏了她忙里忙外的照应林妹妹,也是个忠心为主的,如今累的紧了,难怪连屋子里进了人都没发现。
王熙凤也没惊醒紫鹃。
只自己走到床榻前,去瞧了瞧。
却不想,林黛玉也正巧醒来。
二人四目相对,王熙凤正打算唤人过来。
不妨林妹妹抓了她一把,有气无力的道了句:“凤姐姐,莫急。”
“嗯?”
王熙凤回头看她。
“姐姐一叫人,这会子,肯定大家都得过来瞧我……”
她不想麻烦府里头的人,更不愿意大半夜去吵着大夫。
寄人篱下,就得有寄人篱下的计较,没得什么大事小情都得劳烦主人家。
只抓着王熙凤的手,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王熙凤也明白她的心思,便未曾再劳动旁人,只自己在她床边坐下。
“现下是几更天了?”
林妹妹看着外头的月亮,表情有些出神。
王熙凤掐算了一下,“约莫四更天了。”
“竟这么晚了。”
林妹妹眼神空灵,收回了视线,叹了口气,“我睡了很久吧?”
“有几个时辰了。”
王熙凤替她捻了捻被角,关切道:“你放心,只管躺着养病,其余事情都有我来打点,莫要再劳心劳神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加重了病情可就不好了。”
林黛玉闻言,眉眼含笑望着王熙凤。
“凤姐姐是好人,我晓得。其实我心里都有数,那时我虽说是睡着的,却也能听见你们的话,只是身上没有力气,睁不开眼睛……”
王熙凤闻言,心里一惊。
也就是说,今天的那些事情,包括老太医的话她也全都听到了?
而林妹妹接下来的话,则印证了王熙凤的猜测。
“我还要多谢姐姐替我考虑,将我接过来照顾。那太医的话,也望姐姐不要放在心上,寄人篱下,这些也原该是我命薄……”
说着,又低声啜泣了起来。
“好妹妹。”
王熙凤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了眼角的泪珠子。
叹息了声,又劝道:“以后莫要说自己寄人篱下这种话了,这里不是别人家,是你外祖家。你娘打小就在这里长大,莫说你还有老太太这么个亲外祖母,即便老太太故去了,你也还有我这么个的姐姐。”
林黛玉听罢,泪水总算是止了不少。
勉强撑起一些气色,拉着王熙凤的手,“我活了这小半辈子了,如今得姐姐你这句话,也就死而无憾了……”
眸中泛出些许亮光来。
“呸呸呸,说什么死活的,你往后日子还长久呢。”
王熙凤止了她的话,想让她躺下。
林黛玉却摇了摇头。
嘴角难得抿出一抹笑意来笑:“我家里头没个亲生的兄弟姐妹同我一道说说话,今天有姐姐这样帮衬我,我很是感激。若是姐姐不嫌弃,肯收我做亲妹妹,我便也将姐姐视作亲生姐姐。”
王熙凤见她执意不肯睡,只好拿了东西给她在背后垫着,让她靠着舒服些。
“白得这么标致的一个妹妹,我又岂会嫌弃呢?”
做完这些,便又低头认真去看黛玉的身子,“林丫头,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只要好好养病,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有我在,怎么也不会再叫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多谢姐姐……咳咳……”
林黛玉刚醒,说了几句话,精神便不济起来。
王熙凤便服侍着她躺下,安抚着:“你早些休息,莫要想的太多,忧思最能使人伤身子了。我明个儿一早再过来瞧你……”
二人说了这么许久的话,紫鹃也被吵了醒来。
见了王熙凤,就要上前来请安,“琏二奶奶……”
“不必了。”
王熙凤免了她的礼,临走前又细细叮嘱紫鹃道:“我走了,你照顾好你家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来找我。你主子是个心思敏感的,轻易不愿麻烦了别人,可你得上心着,若有事就早些通知我……”
“是,多谢琏二奶奶体恤。”
眼下回到偏屋里头。
却见贾琏不知何时醒来,眼下就着烛火正在屋子里瞧书册子呢。
古语云灯下看美人,更胜平日三分。
他修长如玉的大手握着书简,姿态优雅从容,面容俊美无二,在这狭小的偏屋内,自有几分王孙公子的风流雅致,矜贵自持。
“看过林妹妹了?”
听屋门响动,贾琏却是连头也没抬,便开口问道。
第二十章 暗中查办
王熙凤闻言有些意外。
一边将屋门合上,一边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看林妹妹了?”
“呵。”贾琏轻笑一声。
将书册从面前拿开,露出那双恣意风流的桃花眼来。
“大晚上的,不睡觉,除了正屋里头那位妹妹,还有谁值得你这般牵肠挂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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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样说,王熙凤反倒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唇间溢出几分笑意,摇了摇头,“二爷猜错了,不妨再猜猜?”
“奥?”
贾琏将手上的书往案几上一搁。
“猜错了?”思索了片刻,“那我倒要审一审你了,二奶奶这夜间起身究竟是为了会见何人?”
王熙凤也是个不怕事儿的,接着他的话茬道:“二爷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何不继续猜下去呢?”
见他半晌没了回应。
王熙凤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我跟个大兄弟小叔子的不清白?如此良宵如此夜,我可不得出门去会见情郎吗?”
“噗嗤。”贾琏却笑出了声来。
走到她身边,打趣道:“那我可倒要瞧瞧了。哪个铁打似的人,居然不怕了你凤辣子的威风,敢做了你的情郎?”
这话摆明了说她强悍、泼辣,是个不得人喜欢的。
王熙凤本是拿话刺贾琏,好让他不痛快,未想竟是让他拿话刺起了自个儿。
面皮不悦的将他从自己身边扫开,冷言冷语道:“二爷这话说的有理,左右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夜叉星。赶明儿,给二爷趁早腾了地方,好让二爷再娶一房奶奶回来……”
王熙凤说着,往榻上一坐,“到时候,你快活了,我也乐得清闲了。”
“那可不成。”
贾琏打量着她的模样,见她真生气了。
便又凑上前来哄道:“像二奶奶这样既能管事,又有善心的菩萨,就是给我十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也不能换。”
“哼。”王熙凤扭过头,没搭理他。
“真生气了?”
贾琏试探性的扯了扯她衣角。
见凤凤果真一点眼神也不给自己了。
心里头暗骂自己不会说话。
却又不得不热脸去贴冷冰冰的美人儿。
“你瞧瞧,我你还不知道吗,历来是个嘴笨的。便是当真惹恼了二奶奶,这厢给二奶奶赔个不是了,还望二奶奶莫要跟我这笨嘴拙舌的一般见识……”
贾琏说着,用眼角去偷瞄阿凤。
见美人神色略微松动了些,心下不由大喜。
唉。
王熙凤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贾琏放低身段的讨好、逢迎她都看在眼里。
但心中到底过不去前世那些坎儿。
何况现如今还不到尤二姐出现的时辰,若是自己现下当真信了贾琏,同他重修于好了。
往后尤二姐再出现了,他若依旧像前世那般移情别恋,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王熙凤是吃过教训的,又岂会轻易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
寻思了片刻,她看着贾琏,认真道:“府里这些日子以来,事情接连不断,我没有那些多余的心思去想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若是你喜欢旁人,我大可出面帮你纳回府里来,你也没必要在我身边打转……”
王熙凤的一番话,将贾琏原本面上的喜悦击了个粉碎。
他仔细盯着凤姐儿的眼睛,有些意料不到,又夹杂着些许心痛。
“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你帮我纳一二房妾室?”
王熙凤没有说话。
贾琏双眸中泛着些晦暗,交织在一起。
确信她不会再同自己讲话,负气转身,离开了屋子里。
第二日晌午。
鸳鸯过来传来王熙凤。
进到贾母房中,只听贾母问道:“昨日太医来看过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知道那些拙劣的伎俩瞒不过贾母的眼睛。
王熙凤索性大方承认,“孙媳妇不孝,确实有话没来得及禀老祖宗,还望老祖宗恕罪……”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孩子,昨日里人多眼杂,的确不宜开口。”
贾母说着,使了个眼色。
鸳鸯屏退了伺候的小厮下人,将人都打发去了外头园子。
屋子里霎时间只剩下鸳鸯、琥珀,二人皆为贾母的心腹大丫鬟。
“眼下屋子里没外人,你有话大可直说。”
“是。”
得了贾母的吩咐,王熙凤便将昨日里太医说过的话,一一禀了一遍。
末了,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将自己昨晚上跟链二说的那些,也一并告诉了贾母。
“左右那人不是为了算计林妹妹的性命,只是想让她身子骨好不起来,却不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王熙凤不知,贾母身为贾府最有权威的人,又岂会不晓得那些腌臜之事。
“这人用心歹毒,居心叵测,我就这么一个乖外孙……”
贾母愤恨道:“我那可怜的敏儿这辈子没得个男胎,就这么一个丫头,送了回来也要让这群人作践。你去传我的令,跟这件事情有关的下人们全部拿起来审,看他们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收了那人多大的好处,敢这样戕害我的玉儿……”
王熙凤知道老太太如今正在气头上,便未曾答话。
等老太太气消了些,这才建议着:“老祖宗看,这事儿是不是先从私底下查起?”
昨日听了琏二的话,王熙凤心里就有了数,买通下人换药之人必定是两府里头的主子,若是这样声势浩大的闹起来,于谁脸面上也不好过去。
贾母自然也猜得出来。
鸳鸯给帮着顺了口气后,无奈的挥了挥手,让王熙凤下去,“按你的主意来,你看着办吧。”
“是。”
这事儿禀了老太太,王熙凤也才敢往下查。
先使了林之孝家的,悄悄吩咐了,去将府里接触过林妹妹药材的人,全部偷偷拿起来,先关着,再拷问。
又和林妹妹通了气儿。
这些日子以来,林妹妹病情已经好多了,日头好的时候,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但按照王熙凤的计划,这些事情被瞒的密不透风。
对外只说林妹妹还病的厉害,以免打草惊蛇。
第二十一章 小厮认罪
到了半月后,已经腊月二十六了。
林之孝家的来禀,说是往常出府采购的那些下人里头,有一个熬不住的已经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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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那受不住刑的下人招供说,往常林姑娘吃的药,需要用到: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当归、熟地黄、白芍、炙黄芪、陈皮、远志、肉桂、五味子、鲜姜、大枣,这些药材。
而里头的人参价格高昂。
那小厮为了从里头捞些油水,便将用药的上等人参换成了普通的白参。
为了避免药性减弱被人发现,还特地添了足足两倍的量进去。
下人糊涂,以为这样就能用此等人参代替上等人参的药性,好将中间空出来的银两自己贪心昧下。
王熙凤闻言,皱了皱眉头。
“若说是有下人监守自盗,原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有了张太医的那番说辞,可见这药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指使偷换的。”
在厅堂里踱步走了走。
王熙凤以方便吩咐林之孝家的,“继续拷问,此事绝对不简单。”
另一面亲自调查了跟那招认的小厮有过密切来往的仆从,从中找到几个同此事有可能构成牵扯的,把名单整理了出来,并着小厮认罪画押的罪状,一齐找到了贾母那里。
贾母在鸳鸯的服侍下,戴上了老花镜。
将这些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垂眼看向王熙凤,“你是怎么想的?”
王熙凤知道,老太太这是在考验自己。
寻思了一二,便按着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林妹妹怎么说也是半个姑娘主子,咱咱们府里头领着和几个嫡出姑娘一样的月例银子,又有老祖宗的庇护。此事若是无人指使,下人们定然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贾母闻言,思索了一阵子,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
将这些资料合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又回身去问王熙凤:“这些日子玉儿的病如何了?”
“林妹妹已经大好了,想是年底的除夕家宴也能按时出席。”
自从让贾芸从外头给林妹妹抓药、熬药,林妹妹的病已经大幅好转。
加上伺候服侍的人心腹,平素的饭食王熙凤也都亲自验过,不假他人之手。
这些日子瞧着,气色越来越好了。
“那就好。”
贾母得知林黛玉无恙,也就放心了。
又想起王熙凤对外声称林姑娘病情反复,不见好转。
便又问道:“你故意瞒着玉儿的病情,对外说她身子骨每况愈下,可是有什么打算?”
“孙媳妇儿不敢欺瞒老祖宗。”王熙凤行了一礼,把自己一早就备下的计策说了出来,“早在老祖宗吩咐我调查此事的时候,我就晓得一味只查那些下人,迟早会有人跟背后指使者通气。”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防止那人知道我在私底下调查这事儿,毁掉证据,推出来一个替罪羊来了结,我便假装进展缓慢,也将林妹妹的病情瞒下来……”
“让府里头上上下下误以为林妹妹时日无多了,这个时候,那人虽说有些担忧,但也会误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不怕她一时得意,漏不出狐狸尾巴来。”
王熙凤夸夸其谈。
贾母听了,也不禁觉得她是个有主意的,夸道:“我就晓得你是个有智慧的,让你去查这件事情,准错不了。”
想了想,又吩咐道:“眼看着到年底了,这事儿你悄悄的查,有什么线索,先来禀了我,我们私底下将此事办了,免得扰着大家过年的氛围。”
“是。”
王熙凤领了命,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院中,先去看了林妹妹。
她此刻正在屋子里走动呢。
王熙凤忙上前扶了一把,“好好地,这样冷的天,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反而下地了呢?”
林黛玉笑道:“哪儿就这么脆弱了?又不是玻璃做的,如今我琢磨着身子已经好多了,总躺在床上也无趣,便下地挪动挪动。”
说话间,外头的风灌了进来,将林妹妹放在桌上的一首诗吹了起来。
王熙凤捡起来一看,上头赫然是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这是?”
林妹妹见了,忙抢了回去。
道了句:“这是汉朝卓文君写给她的丈夫司马相如的诗,我近日闲暇无事,不过写着玩玩罢了。”
她轻描淡写的说着。
听在王熙凤耳中,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好妹妹,前些日子还说拿我当亲姐姐呢,如今有了心事,便瞒着我了?”
王熙凤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一起在榻上坐下。
“姐姐。”黛玉抬头看她,眉宇间却略带复杂,“我不是有心要瞒姐姐的,只是有桩事,我拿不定主意,每日里看着姐姐忙里忙外的,我愈发不知如何开口了。”
“奥?”
这话王熙凤却是听不懂了,“妹妹何解?”
眼看着王熙凤问到这事儿了。
林黛玉也知道自己不应该一味瞒着她,咬了咬牙,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日里听完太医同姐姐的对话,我心里就已经有数了。至于那换药之人,姐姐……不查也罢。”
“不查也罢?”
王熙凤一惊。
再联想到她先前做的这首诗,忙问道:“妹妹可是疑心宝玉做的?”
但是那日里林妹妹晕厥吐血,宝玉嚎啕大哭伤心程度不似作假。
“这……”
想了想,王熙凤还是劝道:“妹妹许是伤了心,这才不免怀疑了宝兄弟。我敢跟你打保证,宝兄弟绝对做不出此等事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又岂能不清楚?”
林妹妹俏皮的笑了一下。
待脸上笑意敛罢,又换上了那副神色悲戚的模样,“我心里晓得,嘴上却说不得,左右都抹不开与那人有干系。”
说到此处,叹道:“如今我这身子好不容易在姐姐的将养下,有了些许气色,委实没必要再回去了……”
她这回去有两个意思。
第一层是说自己的住所,重点还是放在了第二层上,暗指她和曾经亲密无间的那人,如同卓文君写《白头吟》时那般果决勇敢,同那人了断前缘,就此诀别。
第二十二章 夏太监传旨
有了前些日子同林妹妹的一番话。
王熙凤对揪出真凶一事,兀自有些泄了气了,然此事到底是贾母交给自己的活计,却也轻易怠慢不得。
只好每日里将自己收集到的最新消息递上去。
“我查了所有跟那换药的小厮有来往的人群记录,大太太、二太太,以及蓉哥儿都曾经召见过他……”
“但也仅仅是召见,没有确凿的怀疑对象?”贾母问道。
王熙凤略一思忖,“我还查到那小厮的身世,同大太太身边的秋瞳是同乡,每次回家里都是跟秋瞳一道走的。”
“以及二太太身边的金钏儿,有人说过他爱慕金钏儿,但是金钏儿未曾给过他好脸色。但自打林姑娘进府后,金钏儿每隔一个月都会跟那人见上一面,且每次都是他采买的第二天……”
“有这回事?”贾母目光如炬。
王熙凤点了点头,“孙媳妇儿目前查到这些,由于事关二位太太,我也不好多问。”
贾母略一盘算,“蓉哥儿跟那小厮有往来,说的也都是些正经的事儿,暂时不必往里头算,至于……”
说到这里,贾母直接对鸳鸯吩咐道:“去请两位太太过来,就说我有事要问。”
之前老太太让王熙凤查林姑娘被换药一事,府里头众人都有数。
如今王熙凤回过老太太的话,老太太紧接着让贴身丫鬟传唤大太太和二太太,一些嘴碎的丫鬟婆子们背后已经暗暗猜测了起来。
“肯定是查到什么了,老太太唤二位太太去问个究竟……”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大太太做下的,还是二太太做下的了……”
“这谁知道呢?不过据说那人跟大太太身边的丫鬟是同乡呢。”
“那十有八九就是大太太了,谁不知道大太太跟琏二奶奶不对付啊……”
“这么看起来,准是大太太了。”
邢夫人抄了半个多月的佛经,手都要抄废了。
如今听到老太太传召自己,还不知是何事儿呢。
结果出门听到婆子们这样一说,当下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软。
被丫鬟扶着见了老太太,害怕的已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王夫人,大大方方的进了门,请了安,一点儿慌乱的样子都见不着。
贾母将王熙凤查出来的证据,往两个人面前一放,双目掠过二人,“你们二人的贴身丫鬟都与贼子有所往来,我今日请你们来,就是问问,看究竟是不是有人勾结暗害林丫头……”
邢夫人闻言,噗通往地上一跪,“老祖宗,我是冤枉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动手拧旁边的秋瞳,“死蹄子,贱蹄子,让你不本分,勾搭野男人害人,还要白白连累我……”
秋瞳被拧的连连喊疼。
场面一时间混乱的贾母都看不过去了。
“啪啪啪!”贾母连拍了三下桌子,“都住手。”
说完瞪了一眼邢夫人,“我说了是你了吗?我只是叫你们来问问,具体是谁做下的,现在还没有的定论呢。”
王夫人适时开口,“这等恶事,自然只有小门小户的才做得出来。”
“说到底换药材不过是图钱罢了,我王家的陪嫁多了,可不缺那么点碎银子……”
“就连我身边的丫头,平常也是穿金戴银的,自然看不上为了那么点银两,就跟不三不四的野男人牵扯往来,更别提犯上作乱,谋害主子性命这等恶事了。”
王夫人这番话,就差直接挑明了,头换药材一事就是邢夫人指使的了。
邢夫人出身寒微,比不得王夫人是金陵王家的,偏王夫人拿着出身说,邢夫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王熙凤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团,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日林妹妹同自己说话的话。
她说……这件事情同宝玉脱不开干系?
这样想着,王熙凤下意识瞥了眼王夫人。
王夫人接收到她的眼神,神色一僵。
贾母开口,训斥了王夫人,“是不是她做下的,如今还没定论,到底还得讲证据。”
“是。”王夫人顺坡下驴的应下。
“为了防止冤枉了你们何人,我倒有个主意,将涉事的这两个丫头,一起拿下去,上了刑,也不怕她们骨头硬不肯说……”
贾母这番话轻飘飘一出来。
两个丫头顿时脸色发白。
齐齐跪下求饶。
刑场就设在贾母院子里,两个丫头被行刑的婆子拿下,一齐按在椅子上,用藤条抽打。
“啊!啊!!”
“啊!冤枉啊……”
两个丫鬟的惨叫声起此彼伏。
不多时,血水就顺着她们的裤子渗了出来……
众人哪里见过此等血腥的场面,各个扭开脸不忍再看。
贾母发话:“若是不认罪,就不许停……给我打,往死里打……”
邢夫人看似手软脚软,脸色发白,此事倒也勉强能站得住。
王夫人看似在捻手里的佛珠,实则额头早已渗出冷汗来,捻着珠子的指节也紧紧攥着。
打了约莫六十多下,两个丫头终于扛不住了。
尤其是秋瞳上次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彻底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金钏儿就是铁打的身子,如今也已经熬不住了。
刚开口说了句,“我……”
王夫人惊恐的睁大眼睛,手上一使劲,佛珠散了一地。
然而还不等金钏儿开口将话出出来。
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太监扯着嗓子的高喊:“贤德妃娘娘懿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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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贵妃有旨意传来。
众人不敢耽搁,忙停了刑罚。
出去接旨去了。
来传旨的是夏太监,说是来送年节的赏赐。
例行公事的分过赏后,又额外道了句:“娘娘问老夫人、王夫人安,还说这次省亲时间快到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同老夫人、王夫人团聚了,希望老夫人、王夫人都无碍,她在宫里头也就放心了……”
王夫人闻言,连忙谢恩,“臣妇怎敢劳娘娘惦记,臣妇一切都好,望娘娘在宫里安心。”
贾母也道:“家中一切都好,娘娘安心就是。”
之后又叫人拿了银钱给了夏太监,并安排人领着夏太监下去吃酒了。
第二十三章 黛玉的才能
待众人重新到了院子里。
看见从血泊里捞出来似得两个人,贾母不免气道:“娘娘在宫里头还惦记着咱们府上,可叹府上的下人们都是些不省心的……”
众人忙劝着:“下人们的事情自会有人处理,还望老祖宗保住身体,莫要动气。”
眼下贵妃传了懿旨过来。
在这么个喜庆的档口,再处理这事儿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王熙凤便做主,让人将两个丫头各自拉了下去,“还不把她们带下去,也阖该挨回打张长记性。”
到了年关。
贾府上下忙着张罗年节的事情,有诰命在身的贾母等人,也要预备着入宫觐见请安的事宜。
王熙凤和贾琏,一个要盘点外头的账目,一个要核对府里的一应开销,便双双忙的脚不沾地起来。
林妹妹的病情也一日日见好。
大家既是有心规避,也是着实没了空闲。
在贾母的默许下,此事以悄悄了结了那个偷换药材的小厮收了尾。
到底没在查下去,就连秋瞳和金钏儿,也在养好伤后,回了各自主子身边伺候去了。
因着知道让林妹妹受了委屈,贾母心里疼惜。
今年给二府小辈的赏赐,尤以林妹妹的居多,比起三春姐妹的赏赐,足翻了一倍不止。
鸳鸯在王熙凤的陪同下,将东西送了过来。
见林姑娘口吻淡淡的,只倚在榻上看书。
疑心林姑娘心里还对那事儿窝着火气呢,鸳鸯偷偷看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送了她出去,安慰道:“林妹妹素来性子寡淡,你也不要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赶明儿我劝劝她就是,你快回了老太太去吧。”
“多谢琏二奶奶。”
鸳鸯走后,王熙凤去瞧了林妹妹。
林妹妹听着脚步声,就道:“我便晓得你定要过来。”
“奥?”王熙凤问道:“你怎么晓得?”
“这会子鸳鸯姐姐送了赏赐过来,还不是为了打探我的口风。我故意装作不满意的样子,她定会心里不安,你一贯是个人精儿,这种时候,她岂能不托你来瞧瞧?”
“噗嗤。”
王熙凤闻言,彻底笑出了声来,“好个林妹妹。真真是生了一张利嘴。”
黛玉将手上的书放下,眉眼带上了几分笑意,“那事儿,我早知是查不下去的。”
“左右我也没放在心上,经了这么一遭事,能同姐姐交心,我已觉得是因祸得福了,又岂会有不悦的道理?”
听林妹妹这样一说,王熙凤也觉得诧异,“那你方才……”
“我方才为何要给鸳鸯脸色看是吧?”
林妹妹笑着,看了王熙凤一眼。
“亏大家说姐姐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我即便心里不当回事儿,也不能让大家都这样想,她们只有觉得我受了委屈,才会多对我好几分。外祖母如是,这些丫头们也如是。姐姐听听,我说的可有道理?”
“有道理极了。”
王熙凤不免在心下,感慨林黛玉的才情和智慧。
早些时候只晓得她是个有风骨的,不在意这些俗世。却不料她竟是这般聪慧有头脑的女子。
若论起管家才能,她绝不输于任何人。
“倒是大家小瞧了你这个颦儿。”王熙凤同她打趣。
却不想林黛玉倒反过来劝她,“适当的藏拙,才是生存之道。聪明人是不会让别人觉得她聪明的,相比之下,姐姐太过锋芒毕露了,虽说姐姐管着阖府上下,是该有威严些。却也不必事事都掺和进去。须知杨修之死,便是太过聪明的缘故。”
前世林黛玉同王熙凤没有这些交情,虽说看得明白,却也没跟王熙凤这般交心过。
岂料今生竟向王熙凤这般掏心窝子的,说了这些个体己话。
王熙凤一时心下难以言喻。
亦如林妹妹过来的第一个晚上,她曾望着窗外茭白的月色,同自己讲,说她从未被人这般真心相待过。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论起上辈子为这个府里操碎了心,却无人领情。
如今重活了一世,却得了林妹妹这些话,王熙凤心下感怀,亦将其视为知己。
晚上的时候,在外忙了数日的琏二爷也回府了。
府上内外张灯结彩,为明日的除夕家宴做足了准备。
吃过饭,贾琏的小厮兴儿,过来禀道:“二爷说还有些事情要忙,便在外间客房歇下了,让二奶奶不必等他。”
说完便走了。
平儿听了这话,有些不忿,“便是再忙,也该同奶奶见上一面,何况这都腊月二十九了,明日就是团圆夜。二爷这般打发一个小厮过来说几句,何曾将奶奶放在眼里?”
王熙凤挑了挑烛火,对此事却没说什么。
此前林妹妹病着的时候,她同贾琏吵过一架,这么算下来,贾琏在她这儿吃过的闷亏也不再少数。
即便是个略微有些脸皮的人,也不可能再凑上来自取其辱了。
何况贾琏不管怎么说都是贾家的二爷,在外头更是被众星捧月的主儿,没理由来她这里一次次碰鼻子。
平儿见王熙凤不答。
便又苦口婆心,小心翼翼劝道:“我知道奶奶不爱听我说这些,可我看得出来,二爷心里是有奶奶的。奶奶总这样冷着二爷也不是办法,不如今个儿奶奶去前面厢房里请上一请?”
——
与此同时,兴儿也回到了前面厢房里头。
贾琏合着衣在地上站着,见他回来,连忙问道:“二奶奶怎么说?”
“回二爷的话,奴才按照二爷教给奴才的那些话说了,但二奶奶什么也没说,就让奴才回来了。”
贾琏皱了皱眉,不大相信。
在屋子里转了转,又问道:“你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或者是没告诉她我在这里。”
思路客
“不能啊。”兴儿摸了摸脑袋,“奴才就是按照二爷教的,一字不差背给奶奶听得。”
“罢了,罢了……”
贾琏烦躁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又转,一时觉得冷清凄凉不已,今个儿是腊月二十九小年夜,别人都可以回家。
偏他得在前院客房待着。
这女人恁的狠心,也不见来请自己一请……
第二十四章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屋外大雪飘飞。
屋里头天寒地冻,那点子炭火也不过聊有胜无。
贾琏裹紧了衣袍,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了,预备着回二房院子。
谁知刚打开屋门,还没来得及走呢。
就瞧见廊下似有个人影,撑着柄素色的油纸伞,一身石榴红的锦缎袄裙,风姿绰约。
看方向,正是朝着这边来的。
贾琏身形骤然一顿,认出雪中撑伞那人--
这身段模样,不是王熙凤,还会有谁?
心中先是一喜。
待反应过来后,迅速转身回了屋子。
想了想,又将身上的外袍褪下,俨然一副正要入睡的模样。
过了会儿,屋门被人扣响。
贾琏假装不知来人是谁,只扯着嗓子问道:“谁啊?”
“是我。”
声音清浅,宛若山涧甘泉。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情?”强装镇定。
屋外之人一时间默不作声。
贾琏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
过了会儿,只听外边道:“既如此,那你睡吧。”
贾琏:???
顾不得脸面,唯恐她当真就这般走了。
贾琏连忙翻身下床,连外裳也未曾套上,急急打开了屋门。
却不防屋外刮过好大一股子冷风,冷不丁的被北风一吹,整个人冻得四肢僵硬,手脚发麻。
“大冷天的,怎地不穿外衣?”
见他穿的这样单薄就出来了。
王熙凤皱了皱眉头。
撑高的伞檐下,露出一张恍若神仙妃子的姝丽容颜。
瞧见她面上关切的神色,贾琏突然就不觉得冷了,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想去牵她的手。
被王熙凤躲开。
贾琏也不恼,一双泛着雾气的桃花眼,盯着她,“卿卿可是想我了?”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
没工夫跟他搁这雪地里耽误时间。
侧开身子,露出身后抱着被子的一个小丫鬟。
指挥道:“还不进去给你二爷把被褥铺好。”
说完后,这才看向贾琏,“听闻二爷要在外头住,我心下着实欢喜的紧。但又唯恐二爷冷着冻着,明个儿一早太太那儿问起,我不好回禀……”
说着,王熙凤唇角勾勒出几分笑意,“这不,特地让丫头送了被褥过来,好让二爷就寝。”
贾琏面上欢喜的神色,早在看到那个抱着被子的丫头时,就一点点敛去。
如今听了她这番话,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真是难为二奶奶想的周到。”
贾琏这句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不客气。”
王熙凤秉持着礼尚往来的风格,礼貌性回了句。
说完就撑着伞袅袅娜娜的走了。
贾琏在身后瞧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刺眼的很。
翌日一早,到了大年三十。
王熙凤先去给府里的长辈们见了礼,复又给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几个还没娶亲的哥儿们,挨个派发了红包。
除夕要用的东西,之前也已经备好了,如今只需要再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忙完这些,王熙凤专程挑了两只鸡、两只鸭子、三斤牛肉、四斤羊肉,并着一些蔬菜水果,还有几个用红纸封好的红包,一并塞给了平儿。
“今个儿府里头事情多,想必下人奴仆们有什么岔子都得来找我,我走不开,你把这些东西给刘姥姥送去,也让她们热热闹闹过个新年。”
“哎。”平儿应下。
又打量了一下,东西着实不少,还找了个小厮帮着自己一起搬了出去。
恰好贾琏从外院进来。
瞧见这动静,问了句:“这些东西是要送去哪里的?”
平儿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呢。
只听王熙凤道了句:“给个亲戚送去。”
说罢,打发平儿,“早去早回。”
“亲戚?”
贾琏揣度着这俩字,“咱们府里头有什么亲戚是我不晓得的?”
王熙凤懒得瞧他,只随口道:“今年开年的时候,有个叫刘姥姥的,来过咱们府里,我问过太太是有些亲戚关系,便封了二十两银子,一斤米,一斤面给她。你那时不在府里,自然不知道。”
“这样啊……”
贾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就瞧见黛玉披了衣裳,从正屋里出来。
王熙凤连忙迎上去,“你这身子刚刚好,今日老太太、太太免了你的礼,只嘱咐你晚间宴席能到就行,你又何苦出来作甚?”
“我在屋子里待得闷气的很,想出来赏赏雪。”
黛玉今个儿穿了身桃红色的夹袄,她甚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总算在大年三十穿了件喜庆的,瞧着也怪惹眼好看的。
王熙凤略一思忖,“这府里就属妙玉那里的雪景最美,又有红梅衬着,只是那路上偏远崎岖,我今个儿事情繁杂,不好陪着你……”
“无妨。”林黛玉道了句:“我让紫鹃跟着就是了。”
王熙凤担心雪天路滑,又见她打定了主意要出去,恐她路上万一摔着,又只有紫鹃一个不好叫人。
便又招来了小红,吩咐道:“你跟着林姑娘一道去,路上也好跟紫鹃有个照应。”
“是。”
她同林妹妹讲话的时候,贾琏就站旁边看着。
见她忙里忙外,又是吩咐下人,又是照顾姑娘,还不忘抽空给亲戚打点送礼,愈发觉得她的辛苦。
等王熙凤好不容易能闲下来歇会儿了,便巴巴的送了盏茶水上去。
“今年刚采的雪山白露茶,用梅花上的雪水浸泡的,色泽鲜艳,味道甘醇,我特地献上来给二奶奶解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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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将信将疑的从他手上接了过来。
掀开闻了闻,确实是好茶。
但不忙着喝。
只转着茶杯上上下下瞧了好几遍,奇道:“二爷这茶杯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贾琏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瞧你说的,你我可是夫妻,做丈夫的对妻子好一些,哪里就有什么居心了?”
“旁人许是,但二爷可就说不准了。”王熙凤笑。
“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贾琏下定论。
王熙凤眉眼一挑,“二爷是说我是小人?”
贾琏闻言,面上的笑意一僵。
连忙讨好道:“我是说我,是我以小人度二奶奶君子之腹了。”
第二十五章 除夕家宴
“噗嗤……”
谁承想黛玉刚从院子外头进来,听到这番话,径直笑出了声来。
王熙凤扭头一看,“好个颦丫头,骗我说出去赏雪,却白白在这里听人家笑话。”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林黛玉一边笑的直不起腰来,一边解释道:“我可没有故意骗你,原是要去外头赏雪的,谁知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人。我觉得没意思,这才回来,岂料刚好撞上这一幕……”
说着,又若有所指的瞟了眼贾琏,“由此可见,我这雪没赏到,原也不亏。”
贾琏站在一旁,听她们姐妹玩笑,唇角勾勒出几分笑意,也没插话。
自从王熙凤将林丫头接过来照顾,二人情谊越发深厚了。
如今这院子里,倒也其乐融融。
王熙凤说罢林妹妹,又不满的瞪了贾琏一眼,“林妹妹笑话你也就罢了,你也跟着一起笑,难不成二爷自己在笑话自己?”
“这有什么?”
贾琏浑不在意,“能搏林妹妹一笑,我原是再受你几分委屈也是该的。”
“瞧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私底下给了你多少委屈受似的?也不想想,我哪里敢啊……”
三人笑闹了一番。
到了晚上,阖府掌了灯。
下人们来催,说是前面大老爷、二老爷已经入席了,贾母并二位太太都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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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闻言不敢耽搁,并着贾琏携林黛玉一同到了饮宴的地点。
众人见了礼,道了喜,还没用上几口饭菜呢,话题就被引到了宫里头娘娘身上。
“除夕年年都过,也无甚特殊。主要是今年的元宵节……”
大老爷贾赦发话。
邢夫人一贯是个没主见的,大老爷甭管说什么,她都要赞一句好。
是矣,便接着大老爷的话,续了句:“元宵节是娘娘省亲的大日子,理当提起准备,重视起来。”
话到这里,王熙凤也不好装聋作哑。
放了手里头的筷子,站起来禀道:“早都预备停当了。娘娘省亲的园子是蓉哥儿和蔷哥儿着手修建的,宝玉给起了名,省亲当日要用的东西也已经备下了,如今就等日子到了。”
王夫人也适时开口,“前些日子,娘娘赐了年节赏赐下来,说是很想念咱们府上。”
“娘娘未进宫前,就是个孝顺的……”
一时间,话题围着贾元春说了起来。
又是天恩浩荡,又是娘娘福泽庇佑的……
说到后来,饭菜都凉了,也没吃几口,便草草散了席。
回到院子里,平儿早已预备好了饭菜。
“早知今日阖府家宴,奶奶忙着回话,吃不了几口,所以早早备了饭食。”
平儿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布碗筷,“二爷和林姑娘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些吧。”
菜色不多,但均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琏二接过筷子尝了一口,赞了句,“平儿手艺见长啊。”
黛玉也没吃多少,听了这话,也跟着入了坐,“那我可得尝尝平姐姐的手艺。”
趁着二人吃饭的功夫。
王熙凤把外袍一褪,去了里间。
平儿跟着进去。
“那事儿办的怎么样了?”为了避免外间的人听到,王熙凤压低了声音。
平儿悄悄回道:“按奶奶的吩咐,都办妥了。东西就放在奶奶房里头的柜子,第二个格子上头。”
“那就好。”
王熙凤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咱们就这一个主意,要么一鸣惊人,要么就前功尽弃了,不管怎么说,一千多两银子砸下去,总得砸出个水花……”
——
到了元宵节那天。
阖府上下起了一大早,有诰命在身的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皆身着五彩诰命华服,头戴紫金顶冠,霞帔加身。
几个丫头们也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穿上了颜色鲜艳的衣裳。
尤氏、王熙凤等人,既是内命妇,却也无诰命在身,自然是以打扮的得体隆重为主。
早起,王熙凤就打开了房内柜子,从第二个格子里头取出来一套绛紫绣花开并蒂的礼服,这身是除夕夜特地打发平儿出去取回来的。
如今上身一照镜,绛紫色礼服尊贵大气,上头绣着的两株淡粉色菡萏清丽脱俗。
佩饰用的是早前铺子里的比目鱼纹样,搭配起来,直觉得华光异彩,出场就引得众人目光流连忘返。
“好嫂子,你这衣裳倒是鲜艳,花样儿也别致,是哪个丫头给你做的?”
迎春见了,嘴上夸赞个不停。
就连往常不大爱热闹的黛玉,也凑了上来,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是好看,却不像是丫头们的手艺。”
“要么说咱们里头属颦丫头最细心呢。”
王熙凤笑着,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让众人将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才缓缓道:“我这件衣裳啊,是外头买的,府里头的丫头们各个手生的很,能做出什么好衣裳来。”
几个姐妹见了,忙追问:“是在哪里买的衣裳?我们也去买几件穿穿。”
王熙凤却卖了个关子,“都告诉你们了,我岂不是反倒落入俗套了?”
“好个凤丫头,拐着弯儿骂我们俗呢。”
“……”
姐姐妹妹的闹了一会儿。
老太太那边就来人传话了,说是让到门外头按顺序站着等候。
众人不敢再闹腾,便恢复了最初高高在上的模样。
王熙凤随众人站在了一起,身边人都等得急了,翘首盼着,唯独她却不紧不慢,劳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前世一直等到晚上贵妃娘娘才得闲。
如今天色还早呢,急又有什么用?
果不其然,过了会儿,宫里头就来了太监传旨:“早多着呢!娘娘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太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戍初才起身呢。”
众人听了,不免泄气。
由贾政出面,带着太监去里头吃酒领赏去了。
其余众人便传了饭食,在原地歇息了一番。
时辰逼近戍时,便又挨个站好,整理仪容冠带,恭迎娘娘銮驾降临。
第二十六章 贵妃省亲
日薄西山,天色渐暮。
侍从奔跑着在宁荣街唱词通禀,那头车马銮驾的声音才咯吱响起。
等贾元春的仪仗到了身前,众人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左右分列跪在两侧,恭迎贵妃娘娘的仪仗入了蓼汀花溆。
王熙凤等人这才起身。
半个时辰后,贵妃更衣完毕,由内门女眷陪着一起入了室内厢房,行过了礼,便又拉着贾母、王夫人哭了起来。
王熙凤站在身侧一处,细细打量着这位贾家的贵妃,贾府有今日之荣光,少不得这位大姐儿在宫里头侍奉的功劳。
可历来后宫争斗,最是人心狡诈,兵不血刃,凭她今日外人眼看着风光,内里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到底女儿家身不由己,一步步走来也实属难为她了。
这般想着,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王熙凤叹息的声音不大,却不知怎地竟让元春听见了。
她目光往众姑娘站立的方向一一掠过,最终停在了王熙凤身上.
目光如炬,音色晦暗:“凤丫头,好好的,何故长太息?”
贵妃这句话一出来,将众人的目光也都引到了王熙凤身上。
凤姐儿不卑不亢,屈膝上前,行了一礼,“娘娘如今贵为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臣妇念及昔年幼时,与娘娘共居一园。儿时场景,犹在脑海之中,而今已是大不同了。”
元春乃是王夫人的长女,与王熙凤是正儿八经的表姐妹。
又因着二人年纪相仿,幼时王夫人时常接自己来贾府中与元春一处玩耍,对这个表姐,王熙凤是有些不一样的情分的。
众人听了这话,不免唏嘘起来。
贵妃更是捂着帕子,落了几滴清愁泪珠子,“你我姐妹,何须这等见外之词。想昔年其余妹妹年幼,唯独你常来家中做客,与我最是投机,那时却未曾想到如今再见竟是这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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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这话有些露了真情,言语之间似有对宫中之事的暗诉。
王熙凤晓得她不容易,因着简短的几句话,也不免多伤怀了几分。却也醒得万不能让贵妃再伤感下去,免得宫里头以为是贵妃有怨言。
便连忙劝着:“今日娘娘省亲,合该是大喜的日子。瞧,都怪我胡言乱语,惹了娘娘涕泪连连。还望娘娘莫要因臣妇恼了情绪,否则便是臣妇的罪过了。”
“凤丫头……”
贾元春听懂了王熙凤的暗示,拭了拭眼泪珠子,不再感伤。
将王熙凤从地上搀扶起来,又注意到了她今日身上的衣裳料子与阖府姐妹具不相同。
不禁赞叹道:“凤丫头这身衣裳倒是别致,颜色精巧,绣样儿别致,真真是难得的佳品。”
有了贵妃这番话,王熙凤遂借此机会,好好推销了自己的铺子一番。
“原是大街上一间叫做‘锦绣坊’的成衣铺子定做的,想是娘娘喜欢,可巧我眼下多备了几件,便一齐送与娘娘,随入宫中带着吧。”
“甚好。”
元春应下,姐妹又聊了些其余的话题。
直到府里头的奴婢来请示王熙凤宴席的摆放,王熙凤这才告了忙退了出来,由贾母和王夫人陪着贵妃娘娘唠了些家常。
到了丑时三刻钟,随行的太监便催着让回鸾了。
众人眼泪婆娑,又送了元春回去。
这么一折腾,大半夜的光景已经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杜若早早就送来了信儿,说是京中有名望的各府小姐,都来铺子里下订单了。
“各个都说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好,绣样儿别致,一件衣裳给了好多赏钱呢,看这情况,约莫这几日就能将本钱赚回来。”
“此话可当真?”
平儿听了这话欣喜,又给了她一些府里头的点心吃食,让杜若带回了铺子里同刘姥姥享用。
只等着王熙凤起身,就巴巴的来禀告好消息了。
“你这妮子,如今不咒着我赔的血本无归了?”
平儿喜笑颜开,“不咒了,不咒了。怪道都说奶奶是脂粉堆中的英雄,竟真真这般料事如神,说咱们铺子能赚钱,咱们铺子果真一准赚了大钱。”
王熙凤听了这话,失笑不语。
从床榻上起身,换了身家常穿的衣裳,在平儿的伺候下,开始梳妆篦头。
她哪里是什么料事如神呢?
不过是一早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借着元春省亲回府的空档,让自己家铺子里的衣裳大放异彩罢了。
如刘姥姥所言,现如今大户人家都有自个儿的下人丫鬟给主子做衣裳,再奢侈些的也有逢人绣娘可以过府裁剪,但这到底是少数。
而自己家的衣裳,花色样子新鲜,加上跟绸缎庄那边定好了大料子,价格也能压低。
再有贵妃这么一宣传,京中各府的夫人小姐们自然是抢着要,毕竟贵妃娘娘都说了好了,谁还会觉得这件衣裳不好?
即便觉得不好,也架不住舆论,纷纷上门来争相购买。
毕竟一件衣裳事小,可京中有名望的夫人小姐们都有锦绣坊的衣裳。你没有,那到时候开个茶话会的都显得外行,往小里说是跟大伙聊不到一处去,往大里说就是不懂如今的时尚潮流。
因此王熙凤也是抓住了女人间互相攀比的心思,既给了她们新鲜体面,自己也赚了一份实打实的收益。
“不过奶奶焉知娘娘一定觉得这件衣裳好?”
平儿还是有些纳闷。
王熙凤梳着妆,一边苦笑着摇头:“我与她也算是一处长大的姐妹,彼此的喜好心里自然是有些清楚的,那日里你拿给我翻看的册子,正是娘娘入宫之前自己亲笔画的……”
说起这事儿,王熙凤有些许感怀。
“她向来喜好菡萏,认为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难能可贵的志向高洁之花。这件衣裳既合了她的喜好,加上我对咱们铺子里做出来的东西自信,这么点把握也还是有的。”
听了王熙凤的话,平儿不由得甘拜下风,“原是如此,奶奶真是算无遗策。”
平儿的夸赞王熙凤没有在意。
倒是想起昨日相见的情景,不免唏嘘。
真真是造化弄人,素来喜爱菡萏那般志向高洁之花的人,偏生得,入了后宫那种见不得人的去处……
第二十七章 生意红火
“咱们府上这些男人们也都没个能顶的上用处的,帮不上娘娘。她在那里,想来日子也是难过。却又为着府里头这些人,不得不强撑着。”
王熙凤的这番话,点出了贾家如今的要害,和元春的处境。
说到底,贾家如今在外人眼里看着光辉,实则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靠着一个女人,在宫里头硬撑着,好给贾府续上半条命。
可这半条命,到底不长远,前世元春重病离世后,贾府也就离抄家不远了。
平儿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大喜的日子,奶奶好好地,说这些作甚?”
既不吉利。
也怕让有心人听去了,以此编排王熙凤。
王熙凤素手挑拣了一番首饰匣子,从里面拣出一支碧玉簪子递给了平儿。
平儿接过,替她簪好。
王熙凤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丹凤眼,柳叶眉,眉宇之间透出些许精明强干来。
“咱们在府外能为娘娘做的不多,你多封些银两给娘娘送去,也好叫娘娘打赏下人使唤。”
“奶奶的银钱可还都砸在铺子那头呢,如今生意好不容易才刚有些起色,能勉强回本就不错了,哪里来的体己送去宫里给娘娘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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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老太太那里不是给我私下填补了一些嘛……“
王熙凤思索着,道:”左右过了年,府里暂且还没有动用大笔银子的时候。你先送些去给娘娘,剩下的等铺子有了进项,再添一部分进那里头也就是了。”
“可是……”
平儿听了这话有些犹豫。
“娘娘那头要紧,莫要再说了。”
到底拗不过王熙凤,听了她这话,平儿也只好按着吩咐去办了。
等平儿封了银子回来,却见王熙凤披了大氅正要往外头去。
“天寒地冻的,奶奶去外头做什么?”
王熙凤一边系着大氅的衣带子,一边回道:“早上杜若过来递消息,说铺子有了生意。如今那头只她跟姥姥两个人,我得去瞅瞅,若是忙不过来也好搭把手。”
平儿闻言,忙道:“奶奶且等等,我跟奶奶一起去。”
王熙凤略一沉吟,却摇了摇头:“不成。如今刚过完十五,指不定府里头还有什么事情呢。咱们两个若是都走了,未免惹眼,你且在府里头待着,留意有人来找。”
平儿有些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出去。
“好平儿。”王熙凤拉着她的手,“知道你心疼我,你放心,我就出去一会会,日头西斜我就回来,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好吧。”
平儿又不放心的叮嘱道:“早去早回,若是日头落山还不见你,我就出去寻你。”
二人话别,王熙凤就朝外头去了。
彼时刚过完十五,京城里有些商户开门开的晚,如今一路上过去,都能瞧见有人拿扫帚在扫自家铺子门前落下的积雪。
王熙凤按照往常的路线,走到锦绣坊。
还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远远地,就能瞧见锦绣坊外摩肩接踵的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她眉眼浮上几分喜色。
杜若正忙着登记几家下的订单呢。
不经意的抬头一撇,越过人群瞧见王熙凤的身影。
忙扔开手上的活计,从铺子里头出来。
远远迎了上来,“这些日子雪天路滑,奶奶怎么不在府里头歇息着?有什么事儿让平姐姐出来传个信儿,吩咐我去办就是了。”
见她脸蛋冻得通红,王熙凤将自己抱在手里的汤婆子塞给了她。
“府里头人多事杂,我待着也闷得慌,想起铺子里的生意,就过去瞧瞧。”
杜若推脱着不愿意接,“奶奶自己留着暖手吧,我这皮糙肉厚的抗冻。”
“胡说!”
王熙凤嗔了她一眼,“女孩儿家家的,皮肤嫩,叫你拿就拿着。我走了一路,早不冷了……”
说着强行将汤婆子塞到了杜若怀里。
自己则加快了步子,朝铺子去了。
方才隔得远还没看清楚,如今到了门口,才晓得什么是人山人海。
王熙凤有心穿过人群,有几个小姑娘见了,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真是蛮横不讲理,我们可排了半天队了,你一来就插队……”
听了这话,凤姐儿被逗乐了。
“是我欠妥的,姑娘们莫怪……”
王熙凤开口向几个小姑娘赔罪。
不料刘姥姥此事也从铺子里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
惊呼一声,“呦!姑奶奶怎么来了?”
说罢,也像杜若似的埋怨道:“姑奶奶身娇肉贵的,这大冷天出门也不仔细街道上路滑,有事儿吩咐下来,让我们过去也是一样的……”
“不妨事,不妨事。”
众人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许困惑不解。
刘姥姥是个最能说会道的,指着王熙凤道:“这位奶奶,就是我们锦绣坊的东家。”
在外头排队的人听了,各个都投来羡煞的目光,“原来你就是东家啊,没想到你这么会做生意,长得还漂亮。”
就连方才在人群中斥责王熙凤插队的那个小姑娘,也不禁红了脸:“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这里的老板……还以为你是想插队……”
“没事儿。”
王熙凤对众人一笑,“大家能来捧场,就是给我脸面,也是我们锦绣坊莫大的福气。趁着如今刚过了元宵,是个好日子,但凡今日在我们店里下订单的,通通打八折……”
“八折哎!”听了这话,众人振奋不已,“我要两套成衣……”
“我要三套,外加一个扇面……”
“我要四套……”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思维,客人各个卯足了劲儿抢着下订单。
可累坏了杜若,一个人写字再快也记不过来。
王熙凤只好亲自上场,挽起了袖子,和杜若一人一个账本记了起来。
铺子里原本的成衣不过一早上就销售一空了,接下来接的基本上都是客人预订的衣物了。
王熙凤和杜若轮流给客人开订单。
刘姥姥专管场前照应,维护秩序,三人有模有样,店铺如火如荼,原本开张两个多月没有生意,如今一天的营业额,都要把前三个月欠的抵上了。
到了天色渐黑,人流量才慢慢散去。
第二十八章 指桑骂槐
“成品去了三十六件,一共收入四百两。”
“除去之前给绸缎庄付的银钱,和缝纫绣娘们的工钱,这么一算,我们这批货净挣了一百五十两呢。”
王熙凤借着外头最后一点亮光,算了算今日一天铺子里的收益。
刘姥姥和杜若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一大笔钱,个顶个的笑开了脸。
尤其是杜若,也拿着账本,学王熙凤那样算了一遍,“没错。最后又接了一百套的预售订单,相当于我们还能再赚四百多两呢。”
刘姥姥也不懂这些预售花里胡哨的,只觉得,“呦,那我们岂不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本金收回来了?”
这个铺子王熙凤前前后后投进去一千两,原本指望着半年一年的能回本就不错了。
却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一天时间就赚了这么多。
面上带着笑:“姥姥说的不错,今天这加起来赚的就有五百五十两了,我们把这批衣裳做出来,给客人们送过去,只要衣裳质量好,不愁没有回头客,往后赚钱的日子还多着呢……”
听王熙凤这么一说,刘姥姥瞬间觉得浑身都是干劲。
“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出去联系绸缎庄,和绣娘们……”
“姥姥!”王熙凤赶紧拦她,“瞧您急的,也不看看天色?还是等明早天亮了再去吧。”
刘姥姥朝外头一看,黢黑黑一片。
大手一拍脑门,“瞧我,都高兴坏了。”
外头一声不悦的喊声,“奶奶!!”
刘姥姥定睛一看,“是平丫头来了啊。”
连忙迎了上去。
平儿却是看也没看刘姥姥,怒气冲冲的跑到了屋子里,“奶奶今个儿出门前是怎么给我保证的?说好的太阳落山就归家呢?这都什么时辰了……”
“好平儿。”
王熙凤也是在看见平儿,才意识到自己忙忘了时辰。
忙哄着平儿:“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到底主仆尊卑有别,平儿也不敢过多斥责王熙凤。
只是噘着嘴,不悦道:“奶奶都不知道呢,二爷今日回去的可早了,从下午等奶奶到如今,若不是我找了个借口,说奶奶在宝姑娘那里,指不定二爷能闹成什么样子了……”
王熙凤闻言,秀眉一蹙,“二爷今个儿在屋里呢?”
平儿给了她一个“不然”的眼神。
得知贾琏在家,王熙凤心知这回怕是有麻烦了。
连忙匆匆从铺子里告辞,跟着平儿一齐回了贾府。
刚进了院子。
就瞧见贾琏坐在厅中,左右大门都大开着,不紧不慢的品着茶。
见王熙凤的身影出现。
他冷笑一声,将茶杯挪开。
“听闻二奶奶在薛姨妈那里吃酒?”
王熙凤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装作若无其事道:“可,可不是……吃了好一会儿,我都有些醉了呢。”
贾琏上前,凑近她身边嗅了嗅。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王熙凤一眼,“二奶奶好酒量,吃了这么会子酒,从白天到晚上,都闻不见身上的酒气。”
糟糕!
听了他这话,王熙凤心里一紧。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琏二说道:“二奶奶还是老实招了吧,这是背着我做什么去了?下次做戏记得要做全套……”
早知他是个厉害的,果然糊弄不住。
王熙凤见状,索性摊牌了,“我的确没去薛姨妈那里,但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二爷何必斤斤计较?”
“我斤斤计较?”
贾琏差点被气笑了。
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哪个正经女人有你这样的,白日里出门,晚上才回来。”
王熙凤闻言,脸色“唰——”的一变。
“二爷的意思是我便是那不正经的娼妇了?”
平儿眼看着二人要吵起来。
连忙上前劝架,“二爷,奶奶,都别吵了……大晚上的,若是让大家听见了,脸上也不好看。”
贾琏闻言冷笑,“有人做的,偏我就说不得了?”
王熙凤早在他说上句话的时候,脾性就已经起来了。
原本还觉得自己却有做的不对之处,如今早已抛诸脑后,只同贾琏说道:“若是二爷这般言之凿凿,何必再同我讲什么规矩,索性今日休了我便是。”
“你还真当我不敢休你啊?”
她还敢再提这句话!!
贾琏气得双目发红。
他一门心思只想同王熙凤好好过日子,偏这段日子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落了自己几个月。
他求爷爷告奶奶的哄着,放下脸面,伏低做小,哪里还有半点贾府二爷的样子?
可她不依不饶也就罢了,如今又说让自己休了她。
平儿听了这话,脸色都吓白了,慌忙劝道:“二爷莫要说气话了,这事儿不怪二奶奶,是我不好,我不应该……”
眼看平儿要把自己同她在外头的那些事,一股脑说给贾琏听。
王熙凤连忙呵斥,“平儿!你给我出去……”
为了防止她泄密,王熙凤将平儿赶了出去。
并将门从屋里头锁死,免得她再闯进来,胡乱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
贾琏冷冷的看着王熙凤做这些动作,谁不知道她们姐妹两个关系好,如今训斥平儿,八成是故意为了给他脸色看。
这事儿落在贾琏眼中,便成了王熙凤在指桑骂槐。
“你也不必赶平儿出去了,怕你真正想赶的人,是我罢了。”
他口气冷冽,似腊月寒冬的雪。
“二爷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也没办法。”
遑论王熙凤也在气头上,听他这般冰冷的语气,焉有好脸色。
“好,很好!!”
贾琏一连说了两个好字,深深的看了王熙凤一眼,“这些日子是我缠着二奶奶了,往后也没必要再烦二奶奶。”
说罢,他打开屋门。
背对着王熙凤,说道:“明日一早,来外院里取休书。”
说完,径直离开了院子了。
“二爷,二爷……”平儿喊着。
他却连脚步也没顿一下。
平儿只好跺了跺脚作罢,进到屋子里去看王熙凤的情况。
“奶奶!!”
王熙凤脸色不善,面上泛着冷白,在烛火的映衬下,那双历来锋利的丹凤眼,如今也泛着支离破碎的目光,让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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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上门挑事
这边这样大的动静,吵醒了已经躺下的林黛玉。
她披着衣裳,在丫鬟紫鹃的搀扶下,匆匆赶了过来。
见到屋子里只剩下王熙凤,便低声问平儿,“琏二哥哥呢?”
平儿给林黛玉使了个眼色,瞧了眼空空如也的门口,回道:“二爷已经走了。”
林黛玉见状,没有再问发生了何事。
只将身上披着的衣裳脱下来,披在王熙凤身上。
又将丫鬟们都打发下去,屋子里只剩下自己跟王熙凤。
搂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借着些许幽若的灯火,打量着王熙凤的神情,思忖道:“我在姐姐这里也住了一个多月了,是看着姐姐和琏二哥哥相处的。姐姐虽平日里冷淡些,但我瞧得出来,姐姐心里头是有琏二哥哥的……”
“颦儿。”
王熙凤听到这里,扭过脸去看林黛玉。
“嗯?”黛玉应声。
王熙凤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心里很乱。
原本打定主意,重活一次,谁都不爱,只一门心思好好做生意,过自己的日子。
怎料这些日子贾琏伏低做小的讨好她。
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天长的处着,她又岂会不动心?
“如果曾经你认真爱过一个人,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可是这个人非但不珍惜,反而让你伤透了心。但是后来,这个人又百般讨好你,你会如何?”
林黛玉知道王熙凤是在说她跟链二。
然而这番话,却也不知为何,让林黛玉想到了那个人……
同样都是贾府二爷,那个人跟她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睡一张床,吃一桌饭,她也曾以为那人是自己的依靠,将自己一颗真心给了他……
“我知道姐姐现在一定很烦恼,可我也给不了姐姐好的答案。”
林黛玉幽幽叹道:“我不能劝姐姐原谅他,好好跟他在一起,因为我并不知道那人是真的悔改了,还是一时的装模作样。可是同理,我也不能劝姐姐放弃那人。我只问姐姐一句,姐姐还爱吗?”
这句话,才是重点。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就问问自己的心。
问自己还爱吗?
如果还爱,那么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也要挣扎着试试看。
如果不爱了,自然不会被牵绊住。
这么简单的问题,林黛玉知道,王熙凤也知道。
但现在王熙凤心里很乱。
黛玉搂着王熙凤,让王熙凤伏在自己的肩头,抚着她的发道:“姐姐若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如索性忘记这些恼人的事情,时间一定会给姐姐答案的。”
与其闷头苦想,不如索性放开,待时机成熟,自有定论。
这番话,林黛玉既是劝王熙凤的,也是劝自己的。
年幼时,她以为能同他相伴一生,到了如今,经历过这种种的坎坷与算计,才逐渐看明白,两个人原不是一条路上的。
他是贾家的少爷,自有一堆人替他安排算计。
可她父母早亡,纵使父亲再世时,林家也算钟鸣鼎食。
可如今人走茶凉,她寄人篱下,焉有被看重的道理?
夜里,姐妹二人便一床睡下,聊了许久的话题,有情感上的不解,也有对人生的思考。
越聊,越是相见恨晚。
便是到了三更天,才沉沉睡去。
翌日王熙凤起来,都已经晌午时分了。
洗漱收拾完,不知怎地,想起了贾琏做晚说今日早上让自己去前院取休书的事情。
她睡过了时辰,不知他……
思索了一番,王熙凤先打发了个丫头去前面院子去探探口风。
结果没一炷香时间,丫头就回来了。
“禀二奶奶的话,前院小厮说了,二爷昨日晚上就离开了。”
王熙凤闻言,有些诧异,便又问道:“他可留下什么书信印鉴来?”
“未曾。”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看来昨天晚上的话,贾琏也不过是一时气头上才说的。
但有了这桩事,到底让王熙凤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并不如自己嘴上说的那般,期盼拿了休书自此跟他划清界限。
正暗自思忖呢。
却见平儿从院子外头跑了进来,神色匆匆。
语气焦灼道:“奶奶,大事不好了。”
王熙凤闻言,连忙起身。
担忧是贾琏昨夜出去,出了什么事情了。
赶忙问道:“你二爷怎么了?”
“二爷没事儿。”
平儿喘着大气:“是铺子,铺子里头出大事儿了。”
听闻铺子里头出事了。
王熙凤神色一凛,“怎么回事儿?你好好说。”
“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方才杜若来找我,说是今日一早,铺子里去了几个闹事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动手砸了铺子,她和姥姥根本拦不住,这才叫我通知奶奶拿主意……”
王熙凤一听这话,当机立断,“走,我们去铺子里。”
远远就看见锦绣坊门口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身后并着几个地痞流氓,几人拦在锦绣坊的大门口,对往来行人虎视眈眈。
那些原本还打算上铺子的客人,见状纷纷绕道而行。
王熙凤知道来者不善。
索性直接上前问领头的女人:“你们是什么人?”
“你管得着吗?识相点就滚开……”
女人骂骂咧咧,一看就是个惯家子。
王熙凤知道自己跟对方硬碰硬吃不了好处,强行压下心里头的火气,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模样。
“我是锦绣坊的东家,阁下一大清早就带着人来我铺子里闹事,可是哪里得罪了阁下?”
那领头的女人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王熙凤一遍。
“你就是锦绣坊的东家?”
“不错。”
“来的正好!”女人双手叉腰,蛮横道:“你们惹着大麻烦了。这间铺子原是我主子看上了,先前那掌柜的不愿意,又不敢惹上我家主子,这才悄悄的将铺子卖给了你们。”
原是如此。
听了这话,王熙凤心下顿时醒悟。
怪哉市中心这么大一间铺子,刘姥姥居然只花了不到八百两就盘下来了。
里面果然有猫腻。
王熙凤说话滴水不漏,暗藏机锋,“敢问阁下的主子是何人?”
那人嗤笑一声,“也不怕告诉你,我家主人乃是太守府的公子,识相点,就早点交出房契地契,免得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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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程霸王
平儿一听对方居然也是官家之人,却做出这等强买强卖之事。
不禁气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哈哈哈哈哈。”
那女人宛若听到了多大的笑话似的,当下笑的都要直不起腰了。
“我不妨告诉你,在这京城,我们家主子就是王法。”
“你……”
平儿性子急躁,是个受不住委屈的。
眼看就要冲上去同那群人理论。
自己这边都是女子,当真同他们打闹起来,定然讨不到好处。
王熙凤伸手,将平儿拦了下来。
“奶奶,你干嘛拦着我?”平儿愤愤。
等那群人离开后,王熙凤才回过头看她,“他们都是地痞流氓,做惯了这种欺压百姓之事的,我们得想个法子,将她们一网打尽。”
言下之意,此事决不能急躁处理。
平儿听了这话,气也消了些。
遂赞同王熙凤,“对!绝对不能让他们这样猖狂无礼。有太守公子撑腰又如何?奶奶可是国公府……”
“平儿!”
王熙凤止住了她的话,饱含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平儿这才想起,奶奶之前说话,在外不能提起她的身份。
便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刘姥姥和杜若也围了上来,“姑奶奶可算是来了,他们这群人一大早就守在铺子门口,把上门的客人们都吓走了,我们从早上到现在一笔生意也还没开张呢……”
“生意是小事!”王熙凤安慰刘姥姥。
说着就要查看她有没有受伤,“他们没伤着姥姥吧?”
“那倒没有!”
刘姥姥说道:“这群人我听过,绰号叫什么豺虎,纠结了大街上一群地痞流氓,经常向几个商铺讨要保护费,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但因为背后有人罩着,即便有人去官府告了他们,也不过略关上几日就又放出来了……”
“难怪呢。”
王熙凤听了这话,沉吟道:“想来这个铺子的上个老板,也是因为被他们搅得不得安宁,这才低价将铺子转了出来。”
刘姥姥听了这话,急的抹眼泪,“都怪我,没提前打听好,刚顾着图便宜了,给姑奶奶惹了这出麻烦……”
“这怎么能怪姥姥呢?姥姥本意也是为了咱们铺子好,说到底,不过是那群贪心不足的败类害虫,故意找事罢了。”
听了王熙凤这话,刘姥姥总算不哭了。
杜若忧心忡忡道:“可他们这样守着,我们铺子做不成买卖,迟早也得关门啊……”
“这事儿,待我想一想。”
王熙凤深思了一番。
那人嘴上直接挑明了太守家的公子想要这间铺子,可见他们也是有备而来的,官府这条路定然是行不通了,即便去告了官,也会被太守府横加干涉拦下来。
那么眼下,就只能把这件事情私下里解决。
平儿建议道:“奶奶不若以二爷的名义,去太守府递张拜帖?”
贾琏一直管着府外的事情,同京中权贵有些往来,以他的名义,自然能让太守府的人忌惮三分。
可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就被王熙凤否决了,“不可!”
“奶奶这是为何?”平儿不解。
“原因有三:首先,我们开这家铺子,你二爷就一直被蒙在鼓里,若是此事动用了二爷的名号难免不会被他知晓,到时候必会引来别的麻烦;”
“其次,你我都是内宅妇人,对这京中格局并不了解,倘若这太守府本就同咱们府上有过渊源,这般抬了府上的名号出来,岂非不是将小事闹成大事了?”
“再者……”
王熙凤寻思道:“既是想要这间铺子,那么定然是求财了。我们眼下手上还有些许银钱,或许可以同那位太守府的公子谈一谈,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算是小事。”
“这……”
平儿听了这话,一时没了言语。
杜若和刘姥姥对视一眼。
“看来暂且也只能这么办了,若是顺利解决,自然是好事,奶奶试试总是无妨的……”
商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就带着平儿,去太守府门前递了帖子。
“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拜见贵府少爷的,烦请通传一二。”
那小厮见主仆二人穿着体面,打扮也是富贵人家的模样。
遂不敢小觑,接了帖子,“还请二位稍等片刻。”
就去里头通传了。
一炷香时间后,便来了个丫头,领着王熙凤、平儿朝里头去了。
太守府并不大,可见太守寻常也不是一个奢侈之人,园子里的一花一草皆有来历,算得上奇珍,却也不如贾府那般显眼,有种低调的贵气。
平儿跟在王熙凤身后,亦步亦趋。
到了一栋屋子门外,领路丫头行了个礼,“二位贵人且先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丫头就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正厅首位坐着位身着白衣,衣襟处上绣青松白鹤的公子,头上戴着白玉做的发冠,容颜举止,皆属上乘。
而他下首的位置,则一个穿金戴银的贵气少爷,陪着笑在一旁站着。
丫鬟进来将有女客拜访的事情说了一说。
太守少爷不悦道:“去去去,什么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能上本少爷这里打秋风来。没看见今日本少爷有贵客吗?”
说着对上首那位公子陪了个笑脸。
紧接着又瞪了丫鬟一眼,“没眼色的东西,打扰了本少爷和贵客的安宁,你担待的起吗?”
丫鬟吓了一跳,行了一礼,就要下去。
“慢着……”
上首那位公子,却止了手,“既是有客人到访,不如问问来此是有何事?若当真是要紧事情,也该请她们进来。”
丫鬟迟疑,看了少爷一眼。
“没听见贵客都这样吩咐了吗?猪油蒙心的东西,还不快去问问。”
“是。”
不多时,丫鬟就出来了。
“我家少爷问二位,来此处是有何事?”
平儿回到:“前些日子我家奶奶曾在街上买了一间铺子,据说与贵府公子有些渊源。那老板不是个懂事的,得罪了贵府公子又骗了我们接下他手中这烫手山芋,我今个儿就来同公子商量一下,看此事如何才能妥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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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道明首尾,不卑不亢。
第三十一章 永昌候
丫鬟听罢,遂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便进去禀告了。
此地太守姓程,膝下唯有这一个老来子,起做程龙。
这程龙因是太守的老来子,一向娇惯着,在京城的名声同薛蟠在金陵也无甚差别,同样都是一地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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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这程霸王,听了丫鬟的回话,不屑的哼道:“这么点小事也有胆子登我府门。几个商贾罢了,将他们赶出去,那房契地契逼着她们交出来就是。”
坐在首位的公子,听了这话,眉头一皱。
语气里,不免掺杂了几分不满,“既是生意人,想来也有她们的难处,能上门同你商议已是礼数周到,你这般强抢行事,委实不是君子作风。”
这番话看似轻飘飘,没啥分量。
但是思及眼前之人的身份,程龙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我一时糊涂,猪油蒙心,您别见怪。”
一边给上首的公子回话,一边同丫头挤眉弄眼吩咐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请她们进来……”
王熙凤进到内堂时,第一眼就瞧见了首位上坐着的公子,见他面容俊朗,气度雍容,并未市井谣传那般大凶大恶之辈。
更难以想象,这样龙章凤姿的人物,竟能做出那等欺善做恶的事来?
不禁十分诧异。
却到底未曾忘记今日的来意。
行了一礼,妥帖回道:“今日冒昧拜访,着实不该。但因着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规矩,未免有些地方有所疏漏,引起日后争执,便想着同公子你商议一下,看这件铺子在您心里能值多少银钱?”
“多的我虽拿不出来,但您开个价,我也好有个准备。”
王熙凤这番话算是滴水不漏,既给了双方一个脸面。
没说是程龙行恶,也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是奔着解决这桩事情来的。
见她错认了主人,程龙有心想解释。
刚开口说了个,“我……”
音还没落呢,就接收到了首座上那位公子的警告。
忙闭上了嘴。
“原是此事……”
首位上的公子,放了手中的茶杯,吩咐屋子里的丫鬟,“给二位女客上茶。”
复又回首打量王熙凤。
自她入门,他就觉得有种熟悉之感,此刻仔细打量了一番,竟险些恍惚是位故人。
她眉梢眼角间的模样,与那故人足足有七八分的相似,论身段神韵更是像足了十分。
只肖这一眼,上首的公子就面色一白。
原本井然有序客套就僵住了。
一双点漆似的眸子,直直的望着王熙凤那张玉容,“千秋……是你吗,千秋……”
身边跟着伺候的小厮,服侍了数年,第一次见到自家公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禁连连唤道:“公子……公子……”
尊贵公子哪里还顾忌的了那么多。
忙走下座,三步并两步到了王熙凤面前,“你可还记得我?”
语气焦急,神色欣喜。
“这……”
王熙凤拿捏不准此时的情况,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平儿也意识到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对劲儿了。
连忙上前,将王熙凤护在了身后。
“二人贵客。”
那公子身边的下属见状,赶忙解释道:“你们莫怕,我家公子只是见着姑娘的模样,一时恍惚,思及一位已故的知己,这才唐突了。”
话到此处,既是点醒王熙凤主仆事出有因。
也顺带着是为了警醒自家主人,芳魂已归地府,眼前之人再像,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人。
听罢这番话,那公子苦笑一声,回过神来。
缉手行了一个大礼:“冒犯二位姑娘了,还望姑娘们海涵,某在这里给姑娘赔不是了。”
“公子客气。”
思及今日来此处的目的,王熙凤按捺住心里的不适,说了些场面话,将氛围又重新带了起来。
这样一来,那程龙就更没有存在感了。
全程听着王熙凤同首位公子的交谈,并一一记下,日后按照公子吩咐的去办。
等到天色渐暗,王熙凤见事情已经解决,便起身告辞。
那公子却着实不舍,见天色已晚,趁机提出:“你们均是女眷,路上行人往来,多有不便,不如由某护送姑娘二人归府,路上也可保平安?”
王熙凤也是个人精,又岂会看不出来这人葫芦里头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她挑眉一笑,行了个妇人家的礼,“不劳公子,我那相公自在外候着,有他陪着,路上很安全。”
闻言,公子唇间的笑一僵。
他一直避着,也不肯去往她已嫁人的事情上去想。
却不料她自己挑破了这层窗纱,故意告诉他,她已是出嫁了的妇人,不是什么姑娘小姐。
也罢。
“既然二位坚持,那就请便吧。”
待王熙凤离开后,那位公子敛了面色上的笑意。
恢复了以往的沉着冷静,吩咐身边人。
“跟上去,瞧瞧她口中的郎君究竟是何人?速速打探了,来向我禀告。”
“是。”
半个时辰后。
那人却回了永昌候府邸。
见着公子,开口道:“侯爷,奴才去打听过了。”
“奥,怎么说?”
灯下,那公子手执一册卷轴,饶有兴致回头。
“我跟着她们出门,并未见到那女子口中的相公。便又偷偷跟着她们一路过了宁荣街,眼看着那二人是回了贾府之中。”
“贾府?”
永昌候闻言,细想了几分。
这才依稀记起了似乎是有个什么贾府的,“那荣国公的府邸?”
“正是。”
永昌候就着灯火,将手上的画卷打开,里面是一幅女子的肖像。
画上这人站在瑶池仙境,背后祥云楼阁临立,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永昌候看着这幅画时,眼底满是柔光。
抚着画像上姑娘的容颜,情意绵绵道:“千秋,定是你见我思你良苦,不忍我在这尘世之中孤身独自一人,这才作法送了我一个与你相似的人儿来……”
见自家主子这般痴情,那随从也不禁感叹。
“侯夫人去世五年,侯爷未曾再续娶纳妾,日日思念夫人,如今定然是夫人显了灵了。”
第三十二章 胆颤心惊
王熙凤携着平儿回了贾府。
思索了一番今日之事,愈发觉得胆颤心惊。
她虽不晓得那身着白鹤青松服的公子是何人,却看那通身的气派也晓得不是个简单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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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时先入为主,将他错认成了太守府的少爷。
如今一想,却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这太守公子,恶名在外,绝不会是这等龙章凤姿的人物。
但……自己认错之后,他也未曾纠正自己,这人究竟是何来头?
“奶奶?”
平儿见王熙凤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免关切道:“奶奶可是在想方才在太守府的事情?”
“嗯。”
王熙凤点了点头,“今日之事恐没这么简单……”
一边揣度着,一边认真分析道:“咱们在太守府遇见的那位公子,大概率不是程龙。”
“啊?”平儿听了这话,略有些诧异,“不是程龙,又会是谁?”
“那人具体的身份我也猜不出来,不过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王熙凤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我因一时先入为主,这才将他错认成了太守公子。可是从他跟我们说话,和这人的气派,都不像是个混不吝的。我回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程龙此人恶名在外,即便没有市井传闻的那般恶劣,但也绝对不会是个正人君子……”
“可你看今日遇见的那位公子,品行端正,容止上乘,就连说话,也给人一种神秘感。”
平儿听了王熙凤的话,也跟着点了点头,“奶奶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
“哎。”王熙凤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但愿今日一别,以后莫要再见到这人了。”
直觉告诉王熙凤,这个人,她惹不起。
平儿就想的简单很多。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左右咱们铺子里那桩事儿解决了,他金口玉言说是不会再派人来找我们麻烦了,我们就能好好赚钱了……”
自从得知一天时间赚了将近五百两银子后,平儿现在已经成功晋级为了小财迷。
“你呀。”王熙凤笑着打趣她,“真真是钻进了钱眼子里了。”
“奶奶还说呢,我不也是为了奶奶考虑。眼下是多事之秋,府上几位爷各个都要银子使,前些日子又给宫里头送进去一大笔,莫说体己钱了,就连老太太那笔银子奶奶也还欠着呢。”
王熙凤心知,平儿说的也都是事实。
官中银两就那点数目,省着点花也不过几年时间就能霍霍完毕。
更别提这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有哪个是省心的?
“说起娘娘,你送了银子进去的时候,娘娘可说什么了?”
“恩……”
平儿想了想,“倒还真说了句,娘娘说是想让府里找个大夫进宫伺候,但是我一回来奶奶就去了铺子里,还没来得及跟奶奶说呢,这两天大事小事不断,忙起来就给忙忘了。”
“大夫?”
王熙凤有些纳闷,“可是娘娘身子不舒服?”
“不见得啊。之前省亲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何况若是真的身子抱恙,宫里头也有太医伺候着,哪需要娘娘在外头找大夫呢?”
听了这话,王熙凤迟疑了一下,“那想是娘娘有自己的打算。”
“那要送大夫进宫吗?”平儿问道。
“娘娘既然吩咐下来了,定然是要送的,之前咱们府上伺候林妹妹那个张大夫,原是有些本事的,就送他进去吧。”
“是。”
二人敲定了一些具体细节。
王熙凤也乏了,脱了衣裳便入了眠。
梦里回到了贾府被抄家的时候,她害着病被关进了大牢,平儿被绑着卖了,在牢里苦苦熬了好几日,她已尽油尽灯枯。
又听闻巧儿被卖给了人牙子的消息,心悸之下,彻底撒手人寰。
就跟前世一样,她虽然死了,但魂魄依旧在天上飘着。
跟着自己的尸身一路回了金陵……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听到小孩儿们唱着这支曲子在街上跑着。
王熙凤只觉得满心悲戚。
可是死人,是掉不出眼泪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了城中,左右御林军开路,将行人纷纷隔开。
紧接着,马上在贾府门前停下。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车里面下来……
“贾琏?”
王熙凤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脸生的太监,和贾琏说话:“这次的事情,圣上也是万不得已。有人参了府上一本,即便是为了做样子,圣上也不能不表示……”
“圣上知道大人受委屈了,已经赏赐了新的府邸下来,就是希望大人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力。”
等等……
她们在说什么?
王熙凤怎么觉得自己一句话也听不懂呢。
贾府在朝为官分别是大老爷贾赦,二老爷贾政,至于小一辈的,也不过是捐来的芝麻小官,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贾府已经被抄家了。
为何这个太监会对贾琏这么客气?
还称贾琏为大人?
并且说圣上希望贾琏继续为朝廷效力。
前世究竟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嘶——”
头好疼。
王熙凤试图深入的去了解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却发现自己身边有个漩涡,将她吸了进去。
而就在她挣扎的一瞬间,猛然间从梦中惊醒。
王熙凤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伸手一撩床帐,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起身,喝了一盏凉茶。
王熙凤在桌边坐下。
梦里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她跟贾琏做了十数年的夫妻,竟不知他还有别的身份?
可那场梦又那般真实……
真实的宛若一幕幕都曾发生过一般。
“奶奶?”
平儿估摸着时辰,端了热水进来。
结果一瞧,王熙凤已经起身了,“奶奶今个儿怎么起了这么早,也不多睡会儿?”
“醒了,就睡不着了。”
王熙凤任由平儿伺候着洗漱,换了衣裳。
坐在铜镜前梳妆的时候,突然问了句:“你二爷最近去哪里了?你可有消息?”
第三十三章 百般纠缠
平儿闻言惊讶的抬头看了眼王熙凤。
嘴上笑着揶揄道:“我还以为奶奶不会问起二爷的消息呢。”
“少贫嘴。”
王熙凤白了她一眼,“你这蹄子,若是知道就快说,倘若不知道,我就问小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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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莫急。”
平儿一边给她篦着发,一边说道:“那日你们吵架后的一大早,我就去打听了。前院的随从说是二爷领着桩去江南的差事,连夜去江南了……”
“江南?”王熙凤闻言有些疑惑,“知道是去做何事了吗?”
“这就不晓得了。”
平儿摇了摇头,寻思道:“也许是去江南那边要帐了呢,毕竟前些年甄家可还欠咱们府上五百两银子没还呢。”
五百两银子对于平儿这样的下人算是一笔巨款了。
但是对于堂堂贾府的二爷,贾琏而言,也不过是顿喝花酒的钱罢了。
自然犯不着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专程跑江南一趟。
平儿见王熙凤不大信。
就又想了想,“那也许二爷只是找个借口出去躲两天呢?毕竟那日夜里跟奶奶吵了一架,他若还在府中,定然免不了与奶奶相见,索性避了出去……”
“这倒像他做事的风格。”
王熙凤笑了下。
倒也不去细想这些了。
穿了身茜色袄裙,外头套了件石榴红的褙子,收拾停当,就朝铺子里去了。
锦绣坊对面的茶馆二楼。
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位墨发白衣的贵气公子。
边上侍从,行了一礼,“禀侯爷。属下遵着侯爷吩咐打听了一番,得知这贾府小一辈中,有个嫡出的长子唤作贾珠,却英年早殇,留下一房寡居的夫人。那夫人唤作李纨,本是小门小户出身,据说这些年一直在贾府中深居简出。”
永昌候一手执描金边的素白折扇,一手悠闲的捧起一杯茶。
闻言,一双清亮的眸子瞟了眼对面的成衣铺子,唇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弧度。
“想来我们今日遇见的女子,便正是这李纨同她的婢女了,因着小门小户,嫁妆不多,夫婿又去了,指不定手头钱紧,这才想法子隐了姓名在外经商。”
说到这里,不禁叹道:“这李纨倒也是个奇女子!”
“可不是,若非是个奇女子,又如何值得侯夫人显灵一遭呢?”
说话间,就瞧见佳人一身茜色袄裙,石榴红的褙子分外耀目,步履袅娜,韧腰楚楚,领着婢女朝铺子里头去了。
“啪!!”
永昌候将折扇一收。
“走,我们等的人来了。”
王熙凤刚到铺子门口,这厢脚尖还未曾来得及勾到门槛呢。
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在下同二位姑娘可真是有缘,昨日刚见过,今日不妨又碰上了。”
平儿回头一看,惊讶了一声,“呀!竟是你们……”
说着,声音逐渐放低。
王熙凤早在听到他声音时,心里便是本能一惊。
原本想着昨日之后,恐是相见无期,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不想这人竟一大早上就到铺子里来纠缠。
心里纵使有百般惊惶,面上却也未显。
头也不抬,只脚踏入门内。
余光瞥见这人跟着进来。
王熙凤只好装模作样的翻看着手头的东西,一边状似无意道:“有缘千里自然会相会,可这‘缘’指的是天公作美,而不是凡人费尽心机安排的‘巧儿’。”
这是在暗讽他私底下故意安排,有意为之了,永昌候一笑。
双眼落在了王熙凤的身上,只觉得越看越像画中那人。
语气也柔软了几分,“若是有缘,天公自然作美,可却不能世事都指望着天公垂怜不是?自己多费些心思,也好不辜负天公恩赐的缘分。”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对王熙凤的势在必得。
“民妇虽不知公子是何身份,但想来定非凡夫俗子。便是要什么样的美人不是任公子挑选,何必与民妇一介已婚妇人这般费尽心机……”
王熙凤语气温和,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这番话听在永昌候耳中,却变了一种味道。
之前派人打探过她的身份,得知她寡居多年,便起了续娶的心思。
如今又闻她字字强调‘已婚妇人’,便猜测她许是因着节妇的缘故,恐他是在戏弄她,并非真心求娶。
岂不闻,寡妇门前是非多。
想到此处,永昌候退后半步,辑手做了一礼,“在下冒昧拜访,是唐突了夫人。但请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在下绝非轻佻之辈。”
说到此处,他略顿了顿,“昨日得见夫人,便已惊为天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适才一大早,冒昧来此,还望夫人见谅!”
王熙凤听得眉头紧皱。
她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人怎么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总不能当真将这人臭骂一顿赶出去。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闹大了,总归是于她名声有损。
对方既是男子,又出身显赫,便是传了出去也只当一桩风流韵事。
她一介出嫁妇人,平白的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也就罢了,还跟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纠缠在一起,属实是太过荒唐!!
“公子若是不肯离开,就恕我无礼了……”
王熙凤说着,招呼平儿,“平儿,我们走。”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真真是晦气。
岂料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一熟悉面孔。
“凤丫头?”
王夫人听闻京中最近有个很有名气的成衣铺子,原本是领了丫鬟出来逛逛,岂料刚好跟王熙凤撞在了一起。
有王夫人在门口挡着的功夫,永昌候也从铺子里面追了出来。
一时之间,腹背受敌,王熙凤没了脱身的法子。
只好迎上去,和王夫人攀谈,“我出来走走,太太怎么也来这里了?”
自从黛玉病了那件事情后,王夫人就再没和王熙凤有过往来了。
如今见王熙凤这样主动上来和自己见礼。
以为她是有意想要讨好自己,便端起了架子。
“听人说这间锦绣坊的东西不错,我来看看。”
永昌候在一旁虎视眈眈。
王熙凤正愁没机会脱身,便自荐道:“我也刚刚逛完,不知太太喜欢什么,我也好给太太帮忙挑上一挑……”
“如此甚好。”
第三十四章 喝梅酒打边炉
永昌候见过王夫人。
认出了这是李纨名义上的婆婆。
知道今日不好再纠缠,索性从铺子里离开了。
见他身影消失,王熙凤心里暗舒了一口气。
陪着王夫人挑选了好几件东西,又给杜若使了个眼色,让登记造册之后,便寻了个借口,带着平儿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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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真的好险。”到了路上,平儿不禁拍了拍胸脯。
“可不是。”
王熙凤也没料到,短短一个时辰,竟然能发生这么多事情。
先是被人纠缠,再遇到了王夫人,还好她机灵,借口出来逛逛,打消了王夫人对锦绣坊的怀疑。
回到贾府,还没等坐下歇口气,就听到小红来禀,“二爷从江南回来了。”
贾琏一走数日,王熙凤又忙着解决锦绣坊的事情。
如今听到他回来了,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那你二爷人呢?”王熙凤追问。
“想是去大老爷那里回消息了,约莫也快忙完了。”小红掐算着时辰禀道。
“二爷走了这些日子,奶奶总算是想通了。”
夫妻二人闹了这么久的别扭,可算是有和好的眉目了。
平儿见她能主动问起贾琏的消息了,恨不能阿弥陀佛,把满天神佛都摆上一遍。
“你这蹄子,少贫嘴。”
王熙凤嗔了她一眼。
“奶奶就是骂我,我也得说。如今二爷回来了,奶奶气也消了,我们做奴婢的……可总算是有好日子过了。”
说着,跟小红笑做了一团。
贾琏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半月。
那天晚上的事情,细想下来,她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阖该给贾琏好好赔个不是。
王熙凤抚着自己鬓间长长的流苏穗子,打定主意,“我去瞧瞧他。”
到了大老爷院子外头。
王熙凤立在廊下。
见贾琏从里头出来,便迎上去,福身行了一礼,“二爷。”
岂料这人竟是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只当她不存在似的,从边上走开了。
平儿有些纳闷,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从未见二爷这般硬气过。
王熙凤唇角抿出一抹笑来,“你二爷这还是跟咱们怄气呢。”
她声音不小,刚好能够贾琏听见。
贾琏闻言,站定了身子。
“平儿又没招我没惹我的,我同平儿怄什么气?”
“奥?”
王熙凤上前,“那看来二爷是单单在同我一人怄气了?”
贾琏没说话,却也站着没动。
王熙凤摆出一副要行大礼的模样,“还请二爷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一般见识……”
贾琏哪敢让她真的跪自己。
连忙一把将人扶了起来,“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少冤枉我。”
见他开口说了话,王熙凤就晓得,这人气性怕也已消了大半了。
索性提议道:“我方才出门的时候,林丫头正在廊下煮梅花酒呢,不如二爷赏个脸,我也好借花献佛,敬二爷一杯,如何?”
“二奶奶都这么来请我了,我若是再拒绝,岂不是太不识大体了?”
贾琏睨了她一眼,“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林丫头的酒,我却是吃得的……”
到底是将人哄回了院子里。
林黛玉一早就收到消息了,等他们俩回来的时候,已经命丫头准备好了锅子和肉菜,在廊下支起了火锅。
边上一个红泥小炉,咕嘟嘟冒着热气。
里头煮着的,是今冬梅花,新酿出来的梅花酒……
“好个林丫头,真真会享受,我可在外面就闻见梅花酒的香味了。”贾琏说着,步入庭院之中。
林黛玉披着藕粉色的披风,在廊下坐着。
闻言起身,“我这酒可煮了有些时辰了,就等着二哥哥赏脸呢。”
“我还当是你凤姐姐为了诓我回来,故意编的瞎话,没想到还真有梅花酒吃。”
贾琏说着,到了廊下。
从丫鬟手中接过长筷,围着炉子坐下。
吃了口肉,饮了杯梅花酒下肚。
梅酒味道清冽,不同于寻常酒的辛辣,亦不同于杏花酒的甘醇,自有一股清甜爽口的味道在里面。
被红泥小炉煨热,十分可口。
林黛玉打趣道:“二哥哥以为是凤姐姐编的瞎话,不也回来了吗?”
“可见二哥哥才不是为了我这口梅花酒,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说着将视线转向了王熙凤。
王熙凤同样学着他们的样子,在廊下坐下,嘴上道:“管它什么酒不酒的,我呀,可不爱喝什么梅花酒……”
说着,捞了一筷子肉送入唇中,“冬日里就是要吃些锅子,煮些肉才暖和。”
“好姐姐。”林黛玉笑道:“大家都是风雅人,可巧你却是个俗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凭什么喝酒能称得上雅士,吃肉就不行了?”
王熙凤不乐意了,“早些年前,便越是豪杰越是要大口吃肉……”
“对对对。”
贾琏笑着,将一筷子肉放进了王熙凤面前的碟子里,“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大家都不过是世间俗物罢了……”
“唉。”林黛玉见状,一甩帕子。
“凤姐姐都是有人煮肉夹菜的,不像我,便是想吃口热乎的,还得自己动手。”
“你这颦丫头。”王熙凤无奈的夹了一筷子肉放在她面前,“我给你夹,可还行不行?”
“有凤姐姐伺候,那是我的福气,哪有不行的道理?”
林黛玉说完,也畅快的吃了起来。
可惜三人还没吃几口呢,前院就有小厮来报。
“听闻圣上降了新的旨意,大老爷,二老爷请琏二爷过去有事相商。”
贾琏起身,“你们姐妹俩慢慢吃吧,我却不是个有口福的,天生的劳碌命……”
说着便同小厮一同出了院子。
他走之后,黛玉瞧了王熙凤一眼,问道:“姐姐这是想通了?”
“我不知道。”
王熙凤诚实的摇了摇头,“总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他既归府,我总该去见他一面。”
“姐姐这样想是对的。”
林黛玉劝道:“我知道姐姐有些心结还尚未解开,但起码得做出个样子,给众人瞧一瞧不是?”
“省的旁人不知根底,再像以前那般编排姐姐,将脏水都泼到了姐姐的身上。”
林黛玉这话,让王熙凤听出了一丝端倪。
“颦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三十五章 绸缎庄涨价
“就知道瞒不过姐姐。”
黛玉叹了口气。
将筷子放下。
认真端详了她好一会儿,这才道:“我在姐姐这住了数月了,每日里姐姐一大清早就出了门,到了晚上才回来,虽说府里的事情多,可哪里有这种忙法?”
“何况这府里上上下下,长眼睛的可不止我一人。”
她话题铺垫到了这里,王熙凤心里就有谱了。
“可是妹妹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嗯。”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我今个儿打长街上过,听到几个婆子们嚼舌根,说是姐姐在外头……所以才不肯跟二哥哥亲近。”
听了林黛玉的话,王熙凤有些闷气,“这些个婆子,闲来无事便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唠,一点风声就开始嘴碎,我迟早将她们都收拾一顿。”
“知道姐姐是个厉害的。”林黛玉按住了她,“虽如此,姐姐也该考虑一下,毕竟无风不起浪,姐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现如今不过是几个下人们捕风捉影,等来日若是让太太、老太太听了,岂非又要闹出大动静了?”
“你说的对。”王熙凤仔细品了品林黛玉这番话,“多谢妹妹提点我,我会注意的。”
“我与姐姐在这府里,原是相依为命的。又何必言谢呢?”
姐妹二人吃了锅子,便各自回了屋内。
王熙凤细思了林黛玉那番话,加上今日在外头遇见那人频频纠缠,好不容易才脱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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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也明了,这种时候,越是减少外出,越是有利。
便是招来平儿,让递了话出去,说是近些日子府上事情多,她就不去店里头走动了,一切事情均交由刘姥姥和杜若掌舵负责。
到了晚上,琏二回来。
还没坐会儿,就又开始收拾行李了。
王熙凤奇道:“有事要出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圣上给了圣旨,说是大老爷外放,我原也无事,便护送着大老爷到任上,再回来。”
原来下午老爷喊他是为了说这事儿。
王熙凤想了想,拿了几套衣裳出来,递给了他。
“如今虽说过了年,但离开春还远着,外头冷,多带几件衣裳吧。”
贾琏接过,翻着上上下下瞧了。
不禁心里一暖,问道:“你做的?”
“不是。”
听了王熙凤的回答,贾琏明显面上掠过一抹失望。
却又听她道:“花色是我绣的,衣裳是缝娘缝的。”
贾琏听了,嘴角噙了抹笑意。
将衣裳卷起来,放在了一旁,“左右我就出去几天,也不着急穿。既然不是你做的,我也就不带了,等下次我回来了,要穿你亲手缝的。”
???
王熙凤听了这话,很是无语,“有的穿就不错了,你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我想穿自家娘子亲手缝的衣裳,又怎么能叫得寸进尺呢?”
贾琏不依,缠着她道:“这叫心意……”
“什么心意,我瞧你是分明见不得我有空。”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语气里略带不满。
“二爷,大老爷那边催了。”
兴儿在外头喊道。
听了兴儿的话,王熙凤忙催促他,“你快去吧,莫要让大老爷等急了……”
贾琏:“那衣服呢?”
他且还惦记着呢。
“看心情吧。我若是有时间就做,没时间的话我也没法子了。
王熙凤只好先应下。
“好。”
有她这句话,贾琏就放下了心。
临走之前,想抱抱她,被王熙凤躲开了。
一双桃花眼浸满了委屈,“那好吧,看来只能下次补上了。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王熙凤没搭理他。
等人离开后,才觉得屋子又变得冷清了几分。
白天颦儿问起她的想法时,她那时摇头说不知道,如今却又几分悟了,自己心里终究是有几分不舍的。
离睡觉的时辰还早。
左右无事,回忆着记忆里贾琏的身高体量,画了轮廓样子。
拿了剪刀开始剪裁。
接下来的几天,王熙凤记着林黛玉的叮嘱,每日里忙完府里的琐事,就在屋子里给贾琏缝衣裳。
整个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直到刘姥姥派杜若递了口信进来。
“之前合作的绸缎庄,突然开始涨价了,一匹布比之前贵出一倍有余。我们还有四百多套订单没做呢,按这个定价,我们会赔的血本无归的。”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王熙凤已经把贾琏要穿的衣裳缝好了。
一边打结取针,一边问道:“绸缎庄那边可说了涨价的缘由?”
杜若道:“那老板说是我们的衣服这么赚钱,多亏了他的布料好,所以不愿意再按之前谈好的价格给我们供货了……”
“我呸!”
平儿听了这话,气道:“都是些什么王八羔子!我们铺子生意好,分别是奶奶出的主意妙,跟他家布料能有多大关系?”
“不卖就不卖,我们换一家绸缎庄合作就是了。”
“这么大笔的订单,我倒要看看,哪家绸缎庄不愿意赚钱?”
“可是……”杜若面色犹豫,似有难言之隐。
王熙凤止了平儿的怒骂。
问杜若:“你这样吞吞吐吐,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平儿姐姐说的事情,我和姥姥一早就想到了,可是等我们跑遍整个京城,就连附近的几个镇子都打听了,他们一听我们是锦绣坊的,根本没有人敢跟我们做生意。”
“什么?”这件事情,王熙凤倒是始料未及。
平儿也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杜若摇了摇头。
她人微言轻,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再多的根本打听不到。
王熙凤听罢,思量了一下。
安抚杜若:“你且回去,告诉姥姥,这桩事情让她老人家不要再操心了。赶明儿一早,我上街去问问什么情况。”
“是。”
杜若离开后,平儿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奶奶,可是我们得罪了什么人?”
王熙凤思索了一番,“眼下我也说不准,按理来说普通的商业竞争我也料到了,就连绸缎庄老板涨价本也在意料之中,只是突然把价格抬高一倍,背后定然大有文章……”
“只是眼下我们困在府内,不知究竟是谁在捣鬼。”
平儿闻言,愤愤有声,“若是让我知道了,定将那人拉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你这妮子,最是牙尖嘴利。” 王熙凤叹息。
第三十六章 兵不厌诈
翌日一早。
王熙凤就从贾府出来。
本是想着先去找原本合作的绸缎庄老板谈一谈,却不料刚一出宁荣街,就被一辆马车当街拦住。
马车里,一把描金折扇,轻轻挑开车帘。
“不知夫人可否赏脸,同在下小坐片刻?”
“你想做什么?”
王熙凤在看到那把描金折扇时,就对马车里面的人有了数。
“眼下此处说话不便,我不过是想跟夫人小坐片刻,略微叙叙交情罢了。”永昌候的声音温润,语气也是商量的模样。
王熙凤索性直言:“我同你没什么可说的,更没有交情可言。”
说罢,就要绕过马车离开。
“夫人且慢……”
马车里的声音登时变得深沉起来,“我知道夫人是去问绸缎庄的事情,我想,这件事情夫人跟我谈最合适不过了。”
王熙凤闻言,猛然止住了步伐。
她转过身,震惊的望着马车,“是你在捣鬼?”
永昌候并不正面回答。
只道:“现在夫人愿意跟我谈一谈了吗?”
王熙凤恨得牙痒痒。
却没办法,眼下命脉被这人拿捏。
“你想跟我谈什么?”
见她松口。
赶车的车夫将马车停下,示意王熙凤上去谈。
青天白日,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
王熙凤步上马车,平儿刚想跟着王熙凤一起上去,却被拦下,“我家公子想跟夫人单独叙叙旧,这位姑娘这边请……”
看样子是要将平儿隔开了。
在得知绸缎庄的事情,原来是他在捣鬼后,王熙凤就知道这事必有端倪。
如今只好强行镇定下来,吩咐平儿:“你不必担心我,先回去吧。”
“可是……”
平儿还想再说,奈何马车已经开动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听见马车疾驰的声音,王熙凤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落在永昌候眼中,却别有韵致。
“其实夫人的胆量,苏某一直很钦佩。”
永昌候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呵。”王熙凤冷笑,“可是公子的为人,我可是一点都欣赏不起来呢。”
不管他表现的如何温文尔雅,再有礼貌,始终改变不了他利用店铺的事情要挟自己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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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夫人是在为了店铺的事情同我置气,然历来兵不厌诈。何况夫人有意避着我,为了见到夫人,苏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左右不过是狡辩之言罢了。
他的话王熙凤根本没当一回事。
倒是他一口一个自称苏某,让王熙凤暗中揣测了起来。
按理来说,她出身金陵王家,又嫁来贾府,在京城居住多年,对于京中有名望的王孙贵子也略有耳闻,可姓苏的……
王熙凤却是挖空了脑袋也没有想起来,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马车到了一家酒楼门前停下。
王熙凤只撂开车帘看了一眼,就道:“我吃过饭了。”
“我知道。”
永昌候笑:“可时我从得知昨日夜里有人给你报了信,今天一大早就在贾府门外等你了。”
言下之意,是他没吃。
王熙凤只想说一句,活该,既然没吃饭就干脆饿着吧。
永昌候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其实饿上个一顿两顿的原也不打紧,左右我饿过更狠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同夫人小坐片刻,思来想去,就属这个地方最为合适。”
“何以见得?”
王熙凤偏头看他。
恰好微风拂过车帘,吹起她额前一缕碎发,衬着娇艳欲滴的容色,与记忆之中的模样重合。
永昌候怔怔的伸出了手,“千秋……”
“我不叫千秋。”王熙凤翻了个白眼。
“是,是我一时恍惚了……”
他笑了笑,道:“我本想请你下榻我府上做客,却又想着你定然不愿意,便只好在这里订了一桌酒席,请你了。”
王熙凤皱眉。
去他家,她肯定不愿意。
但在酒楼……如此堂而皇之,唯恐自己的身份被人认出来,王熙凤也不是很乐意。
永昌候却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你放心,我已经提前安排了雅间,不会有人认出你我来的。”
虽说他能考虑到这一层,王熙凤姑且还算放了心。
但一寻思他这话……
自己明明是被迫跟他出来吃饭,怎么听着宛若二人偷晴约会一般?
到底是没了办法,只好跟他一同上了楼。
许是永昌候提前吩咐过,带路的小二一直是避开人群的,将二人引至楼上角落里一间不引人注意的雅间,推开门,恭迎二人进去。
“我来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王熙凤一坐下,就直接问他。
永昌候吩咐小二上了店里的特色菜。
夹了一筷子,放在了王熙凤面前的碟子里,“这家店的咸水鸭很有名的,你先尝尝?”
王熙凤没理会。
见她显然是不打算吃了。
“那好吧。”永昌候叹了口气,“我没打算跟你作对,只是想逼你出来跟我见一面,你这样一直躲着我,我本想去贾府找你,却又怕给你添麻烦……”
王熙凤闻言,冷冷笑了声:“听您这意思,我是不是还要给你说声谢谢?”
“那倒不至于!”
永昌候大大方方的看着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你明白,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也没有戏弄你,我是真的想娶你。”
王熙凤强行克制住自己,忍住自己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我有夫君,我告诉过你。”再次重申。
“我知道。”永昌候认真看她,“可他已经死了啊,虽然我也很惋惜,这很不幸,但你夫君的确已经去世多年可,你也总该重新找个依靠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王熙凤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谁告诉你,我夫君死了?”
无语子!
贾琏死了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恩……”
永昌候仔细斟酌着措辞,“我能理解你的无法接受,毕竟他也算是个有才能的人,就这么去了大家都很痛惜。但斯人已逝,日子总得朝前过,这么一直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与悲伤中,即便是他泉下有知也会不得安宁的……”
第三十七章 匿名信
很好!
非得咒贾琏死了。
还要补充一句死后也不得安宁。
王熙凤现在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跟贾琏有仇?
所以疯狂诅咒贾琏。
倘若永昌候的小厮在他身边,一定得感叹,原来他往日里劝侯爷的话,侯爷不是没听进去啊。
这不?一字不差全部背出来了。
事已至此,王熙凤也意识到了,永昌候许是误会了什么。
她思忖着,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永昌候眉眼缱绻,嗓音饱含柔情:“李纨……”
王熙凤:……
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不对,加上前面诅咒贾琏不得安宁,应该说,她这辈子就没有哪天像今天这么无语过。
“我想公子是认错人了,我不是李纨,我出身金陵王家,现如今是荣国府的链二奶奶,李纨是我大嫂子,并非我本人。”
经了王熙凤这么一通解释,永昌候震惊了。
“你……”
“我夫君没死,我夫君活的好好地,我夫君是贾琏,不是贾珠。”
王熙凤觉得自己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
这人要是还听不懂,她就该怀疑对方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了。
“不,不可能。”永昌候突然换了副神色,“我派人调查过你的身份,你如今这么说,不过是想骗过我,好脱身罢了!”
王熙凤:“……”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还望公子自重。”
王熙凤说完,推开门就离开了酒楼。
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
那唯一被夹了一筷子的咸水鸭,此刻宛若在嘲讽永昌候的自作多情。
“侯爷……”
随从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声。
永昌候一手紧扣眉心,揉了揉,心里恁的烦躁。
如果她真的不是李纨,那这事儿就难办了……
事已至此,千秋故去五年,他也从未在对旁的女子心动过,眼下好不容易有了青睐之人,偏偏是个嫁了人有夫婿的。
思及此,却又想起了什么。
“你附耳过来……”对着随从耳语了几句。
随从领了命,追着王熙凤从就酒楼出去。
避开人群,拦住了她。
“你这是要做什么?”王熙凤看着那随从发问。
“有样东西,侯爷托我转交给夫人。”
随从行了一礼,将手里一枚靛青色的玉佩,递到了王熙凤面前。
“我不能要。”
她一介已婚妇人,岂能私相接受男人馈赠的物品。
随从似是早料到了她会拒绝。
“夫人不必多想,侯爷敬重夫人,既然夫人已有家室,侯爷自然不会勉强夫人。这枚玉佩乃是侯爷的信物,夫人拿了这枚玉佩给绸缎庄的老板瞧了,老板自然不会再与夫人为难。”
原是这么个关窍。
王熙凤了然,只好将玉佩纳入袖中。
“她收下了?”
永昌候见随从回来复命,问道。
“属下按照侯爷的说辞,告诉了夫人,夫人收下了。”
“收下了就好。”
永昌候指腹摩挲着手中的描金折扇,语气听不出来的高深莫测:“按原计划行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全凭她的造化了……”
王熙凤从酒楼离开后,先去了绸缎庄。
那绸缎庄老板在见过那枚玉佩后,的确不敢再同王熙凤叫板,大大方方的让人将布匹运出了锦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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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这个功夫,王熙凤顺道参观了一下这座绸缎庄。
没看过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
眼下她仔细一打量,意识到了这绸缎庄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这庄子约莫占地有二十亩,但除了前面柜台对外人开放,后面偌大的院子则用一把铁锁锁着。
王熙凤指着那锁问了句,“这后面不让人去吗?”
绸缎庄老板一笑:“后头是小店的库房。”
王熙凤表面信了。
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一个绸缎庄的库房,又岂会如此严密?
里面定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但自己不过一介商贾,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殊不知好奇心害死猫。
从绸缎庄出来,王熙凤将事情告知刘姥姥和杜若,道是已经解决了,让二人不必担忧。
办完这些后,才回了贾府。
绸缎庄的老板,在王熙凤离开后,则上了后院,“禀侯爷,已经处理妥当了。”
夜里风大,贾府门外却悄悄有人送了封信。
上面没有落款和姓名,守门的小厮四处看了看,不见送信的人影。
拆开信封一看,被里面的内容赫然吓了个魂飞魄散,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将信送去了王夫人手中。
王夫人正在用早膳,听丫鬟回:“守门的小厮来了,说是有要紧事要禀告太太。”
“这府里一向是凤丫头当家,再不济上头也还有个大太太呢,没来由的找我作甚?”
听出王夫人有些不快,丫鬟揣度道:“许是此事涉及大房那边,小厮为了避嫌,这才来找了太太,也说不准啊 。”
“奥?”
王夫人来了兴致,“那你让他进来吧。”
“给太太请安,太太万安。”小厮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磕头。
“免了。”
王夫人叫下人撤了早膳,漱了口后,方道:“急匆匆来见我,所为何事?”
“奴才昨夜在府门外守门,打了个瞌睡的功夫,就有人在咱们府门口放了一封信。奴才……奴才没敢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害怕是有要紧事,这才来呈给太太定夺。”
“哼。”王夫人闻言冷哼了一声,这小厮若是没敢,又怎会说是要紧事。
怕只怕此事确实不简单。
“那就呈上来吧。”
王夫人闲闲打开了信纸,只肖一眼,就彻底变了脸色。
眼睛徒然瞪大,仔细瞧着信上的字。
赫然出声问道:“你当真没看这封信?”
都这种时候了,小厮自然咬死,“奴才没敢看过。”
“好,我且信你。”
王夫人将信折起来,贴身收好。
给金钏儿使了个眼色。
金钏儿拿了十两银子递给了那小厮。
王夫人道:“你能想着来找我,这事儿我记你大功一件。这是给你的赏银,你且先收着。但你要记清楚了,这上头写的东西,甭管是真是假,你没看过,也不知道,可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
那小厮拿了赏银就走了。
王夫人嘴角却勾起了几分笑。
“好个凤丫头,你有朝一日,也能落在我的手里……”
丫鬟听了这话,有些疑惑:“太太,信上的事情莫非与琏二奶奶有关?”
王夫人瞥了她一眼,暗含警告:“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过问。”
“是。”
第三十八章 敲诈勒索
“奶奶,太太来了。”
王熙凤刚起身,平儿就进来禀告。
“这一大早的,太太过来做什么?”
自从跟王夫人起了矛盾后,这些日子,姑侄二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万没有这般亲切,上门问候的。
可见来者不善。
王熙凤梳了发,上了妆出去。
见着王夫人,先礼貌性的试探了句:“太太怎么上这儿来了?”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凤丫头这般胆大包天,敢瞒着我们在外头做出这等败坏声誉的事情呢。”
挥手退了左右服侍的下人。
王夫人看了王熙凤一眼,意有所指道。
“太太这话,我却是不懂了。”
王熙凤心里隐约怀疑王夫人莫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知道了自己在外开铺子的事情?
越是猜测着,王熙凤说话便越是小心翼翼。
“好个凤丫头,你也没必要跟我搁这儿打哑谜?”
王夫人喝着茶水,语气不紧不慢,“左右我今日能私下来找你,就是存心袒护你,毕竟你我姑侄一场,我把你供出去也讨不到好,你说是吧?”
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王熙凤越发不解。
“侄女儿愚钝,望太太有话言明。”
王夫人闻言,嗤笑一声:“你前些日子,为何频繁外出?”
王熙凤面色一僵,却兀自镇定道:“在府里待得发闷,出去转转罢了。”
“是吗?”
王夫人将茶杯搁置在桌子上,“按理来说琏二也许久没有入你的门了,你若是耐不住寂寞……”
等等——
王熙凤越听王夫人这话,越发现似乎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
“太太的意思,是说我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住二爷的事情了?”王熙凤皱眉,语气不善起来。
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行的正坐得端。
便是曾经脑子糊涂了些,赚了些黑心钱,没了良心。
但唯独清白二字,她王熙凤从未辱没过。
偏这话听在王夫人耳中,倒像是她不打自招似的。
“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头清楚,莫要让我把话说清楚了,免得大家脸上都难看。”
王熙凤按捺住心里的火气,“太太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吗?”
王夫人闻言笑了:“那倒也不单单是这件事情,前些日子娘娘省亲我花了不少银子添置东西,如今账上还空着呢,咱们府上都知道凤丫头你管家,想必中饱私囊了不少银子,总不至于想一个人独吞吧?”
呵,原来是想以此要挟,来管自己要银子。
“我没有钱。”即便是有,那也是她自己赚来的,干干净净。
“这府里里里外外只有往里添的份儿,若是太太是为了这事儿来的,那想必要对不住太太了。”
王熙凤说着,直接对外喊道:“平儿,送客。”
“王熙凤!”
王夫人见自己的算盘落空,愤恨道:“看来你是想把这事儿闹大,好让阖府都知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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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信口雌黄污蔑我,我便是有理也辩不得。”
平白无故,受人这般羞辱编排,王熙凤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好你个凤丫头,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义了……”
王夫人说着,就朝外走去。
“舅妈。”却不巧,跟林黛玉撞在了一起。
王夫人面色不好,看见林黛玉也带着些许怒气。
连寒暄也未同林黛玉寒暄。
黛玉却是不在意的,这府里,除了老太太和凤姐姐,其余人,她也未曾放在心上。
“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进门,见王熙凤面色铁青,不由关切道:“可是府里又出什么岔子了?”
王熙凤没说话。
一旁的平儿将此事经过同林黛玉说了几句。
“竟有此事?”
黛玉闻言,不忿道:“用不知哪里听来的龌蹉言语,还想威胁姐姐要银子,真真下作。”
“可不是。阖府上下都说奶奶从官中弄银子出来,但凡有点眼睛的,都该知道,官中银子的数目莫说不够往出弄的,便是时常还需要奶奶拿自己的体己往里头填。前些日子贵妃省亲,太太说自己花了不少银子,可里里外外又有哪个花的钱比奶奶多了?”
平儿是真的替王熙凤感到不值,“若不是奶奶送了自己的银钱给宫里头使,娘娘的日子谁知道什么样呢。”
二人吐槽了好一会子。
见王熙凤没说话。
黛玉便问道:“这事儿姐姐打算如何处置?”
“清者自清,我又何须理会。”
“话是这么个理儿,但风言风语杀死人,更何况……”
说到这里,林黛玉压低了声音,“若说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想来太太也不敢直接跑来威胁姐姐,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她手里当真有什么证据不成?”
王熙凤听了这话,都快气笑了,“我没做过的事情,哪里来的证据?”
“这……”
林黛玉咬了咬唇,“是这样没错。可我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到了下午。
贵妃传了旨,让几个姑娘们搬去省亲别墅住着。
王熙凤奉命清扫屋舍。
前脚刚出了院子,后脚就有几个下人鬼鬼祟祟潜进了她的卧房里。
到了傍晚,一封匿名检举信,连同一块信中提到的玉佩,被一同交去了老太太手中。
王夫人称道:“这是一大早下人们交给我的,儿媳见此事涉及凤丫头的名誉,不敢妄加定论,特地将物证呈给老太太一观。”
贾母听了王夫人这话,将信展开一瞧,当下脸色就变了。
“鸳鸯,你去请琏二奶奶,就说我有事找她。”
“是。”
鸳鸯来二房院子里传话时,黛玉正跟王熙凤在一同坐着。
联系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二人对视一眼,心里纷纷有了数。
“我同姐姐一道过去。”
鸳鸯听了黛玉这话,有些为难,“老太太只传了琏二奶奶一人。”
“那你就当我是去给外祖母请安吧。”
林黛玉平日里不常说话,但真开口说了起来,便是十个人也说不过她一个。
鸳鸯听她这么讲,还真是一时没了拒绝的理由。
只得让她跟着。
第三十九章 黛玉智解困局
到了贾母房中。
王熙凤同林黛玉给长辈们见了礼。
贾母将检举信直接扔在了王熙凤脸上,“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上头写了些什么?”
王熙凤捡起来一看。
里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她如何在府外,与情郎见面,并私相授受,暗通曲款的经过。
薄薄一张纸,此刻捧在王熙凤手中重于千斤。
“老祖母,上面写过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此事定是有人在故意污蔑我。”
王熙凤为证清白,以头抢地。
王夫人却冷笑连连:“若当真是有人故意污蔑,那为何我在你房中找到了信中提及的私相授受的证物。”
“那玉佩……”
王熙凤刚想开口解释。
却被林黛玉将话茬拦了过去,“那玉佩能不能让我看看?”
王夫人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看如此淫乱的秽物呢?”
林黛玉听了,反问道:“此事还没调查清楚,舅妈怎知一定不会有人故意污蔑凤姐姐呢?何况不过是一个玉佩罢了,我有何看不得的?”
说着,走到贾母面前,“可巧我还丢了一块玉佩呢,让我瞅瞅,是不是我丢的那块?”
贾母闻言,抬头看了林黛玉一眼,“你说你恰好有个玉佩丢了?”
“可不是,那块玉名贵着呢……”
林黛玉同贾母撒娇。
贾母便道:“罢了,既然你想看,就去看看吧,也无妨。”
“多谢老祖宗。”
林黛玉说着,背过众人,从丫鬟手中拿过那块玉佩。
举起来,放在灯下那么一瞧。
惊喜的回过身看贾母,“老祖宗,您猜怎么着?这块玉佩可不恰好就是我丢的那块。”
王夫人听了这话,语气不善,“林丫头,你一向与凤丫头交好,但这件事情涉及府中名声,你怎能如此包庇她?”
“谁说我包庇她了。”
林黛玉环视一圈,见众人均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不信我说的,那你们不妨找人拿着玉佩去问问宝玉,看他认不认得?”
“宝玉怎么会认得这奸夫银妇的通奸之物呢?”
王夫人一听把脏水泼在了宝玉身上,怎么还能按捺的住。
“哼。”林黛玉不悦:“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眼看事情发生到这种情况,贾母开口:“问问也无妨,让鸳鸯拿着玉佩,去问问宝二爷,看林丫头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宝玉跟着鸳鸯一同进来了。
见着宝玉,王夫人忙起身,“大晚上的,你过来作甚?”
宝玉见了礼,同王夫人道:“我听说你们在这里审凤姐姐呢,就知道你们又要听信谣言,误判了冤案错案,定然得来讲清楚事实啊。”
“宝玉……”
贾母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宝玉将玉佩递到了贾母面前,道了句:“老祖宗您仔细瞧瞧,这玉佩原是我送给林妹妹的,才不是什么秽物。”
王夫人不信,“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有这块玉佩?”
这玉佩通体碧绿,一看就是上等的品质,若是宝玉有,身边伺候的下人们又岂会不知。
“看吧,我就知道我不来,你们就要冤枉凤姐姐了。”
宝玉走到王熙凤面前,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这才说道:“这玉佩是那日里蓉哥儿媳妇出殡时,北静王爷送给我的见面礼,我因见这玉佩是佳品,又舍不得用,故偷偷拿回来给了林妹妹。”
说着,抬头去看黛玉:“是不是这样啊,妹妹?”
“嗯。”
林黛玉点了点头,“因这玉佩我一直戴在身上,许是一时没注意,串门子的时候掉在了凤姐姐哪里,才叫人拿了这玉佩,又写了封满篇谣言的谎话,来诽谤凤姐姐。”
二人一唱一和,将事情说开。
贾母一听,脸上又挂起了笑意:“原是这么回事。”
对王熙凤道:“是我错怪你了。”
王熙凤心里打着鼓,看了林妹妹一眼。
林妹妹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王熙凤心里明白她的意思,便顺着黛玉的话道:“这玉佩我也没见过,今日一见只觉得是个稀罕物,不知怎地竟成了我的罪证了……”
“好了,好了。既是误会一场,你们也都早点歇着吧,我也乏了……”
说着,贾母就让鸳鸯扶着自己进去睡了。
因此事涉及王熙凤的清誉,故而今日来此的人并不多,统共不过贾母,并王夫人,王熙凤,连带着跟过来的黛玉和宝玉。
眼下贾母一走,就只剩下王夫人与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今日之事,姑母当真是煞费苦心了。”王熙凤深深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原是我听信谗言,还望凤丫头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王夫人认错倒认的快。
王熙凤没说话,行了一礼告退了。
黛玉跟在王熙凤身后要走,宝玉却缠着不想让她走,“妹妹自从搬去了凤姐那里,已经许久没与我独处过了,妹妹什么时候搬来省亲别墅居住?我们再住在一间屋子可好?”
“宝玉!”王夫人开口,“休要胡闹!还不快给林丫头赔罪。”
“不必了。”
林黛玉看了宝玉一眼,俯身行了一礼,“从前是我不懂规矩,如今跟着凤姐姐住了这些日子,懂事不少,我也不会搬去省亲别墅住,往后哥哥还是莫要与我亲近的好。”
林黛玉说着,饶有兴味的看了王夫人一眼,“须知,有的事情,并非没人发现,不过是不愿追究罢了。”
说罢,便追着王熙凤去了。
“娘,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宝玉不解。
王夫人一僵,瞪了他一眼:“成日里只知道玩耍,怎么不做些正经事情?就连王爷赏的玉佩也随便送别人,真是不争气。”
“林妹妹不是别人。”宝玉争辩。
王夫人气恼不已,“你这个逆子,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啊,那林妹妹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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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妹妹哪里都好!”宝玉红了眼眶。
今日姐姐赏了东西下来,一应的物件里面,林妹妹跟其余妹妹都是一样的,唯有宝姐姐的跟他是一样的。
加上母亲的提醒,他自然醒得,他们打得什么算盘。
“我喜欢的人是林妹妹,不是宝姐姐,我这辈子只想跟林妹妹在一起。”
“混账……”
王夫人骂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跟她有可能。”
第四十章 将计就计
夜里,更深露重。
两个失意人,并肩走在贾府花丛旁的小径上。
王熙凤开了话题:“今日之事……”
林黛玉接过话,“姐姐是想问玉佩的事情对吧?”
“嗯。”王熙凤点了点头。
“姐姐瞧瞧这是什么?”
林黛玉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来。
靛青色的玉体在月光下泛着光泽,仔细看旁边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苏”字。
王熙凤震惊,“这才是从我房里找到的那块玉佩……”
“没错!”
林黛玉说道:“我看了那信,就想到了这个法子。谎称自己要看玉佩,实则背过众人,将两块玉佩掉了包……”
“后来给众人的那块,的的确确是宝玉给我的!”
“姐姐这块,我早就偷偷收在袖子里了。”
王熙凤震惊不已,“众目睽睽之下,你怎地如此大胆?若是被人发现了……”
“大不了同姐姐一起受罚就是了。”黛玉道。
说着,又将玉佩重新塞回了王熙凤手中。
“这样的东西,姐姐怎能不小心收着?让人看见了,便是实打实的证据了。”
王熙凤知道此事是自己疏忽了,原以为用玉佩解了绸缎庄的事情后,就没什么用了,索性丢在一旁没注意。
谁料竟是被人钻了空子,拿了这东西诽谤自己。
“还好姐姐这玉佩,与我那块,模样款式都差不多,不然今日这关也没这么容易被我蒙混过去。”
林黛玉说到此处,王熙凤抓着她的手,解释道:“这玉佩原在别处使的,并非像那信里说的是那般龌蹉,也绝不是劳什子定情之物。”
“我知道。”
林黛玉瞧着她,“姐姐是个正经人,我一早就晓得。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想给姐姐泼脏水,不过是因为姐姐同他们不一样,姐姐是真的清白。他们在泥潭里待得久了,自然想要拉姐姐下水罢了。”
“颦丫头……”
王熙凤语气里染上了几分哽咽。
这些日子,林黛玉在她身边,替她出主意,替她解心结。
如今更是这般信她,护她。
即便是嫡亲的妹妹也很难做到这种地步。
她又岂会不感动?
到了第二天,王熙凤才刚刚起身。
紫鹃就过来禀道:“回琏二奶奶的话,我家姑娘又吐血了……”
“你说什么?”
王熙凤闻言,连忙抓起衣服,就往林黛玉屋子里跑。
“昨晚上不是还好好地吗?”
坐在床边,瞧着林黛玉那张比宣纸还要苍白上几分的颜色。
王熙凤疼惜道:“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了?”
“咳咳……”
林妹妹咳嗽了几声,“许是着了凉,所以旧疾发作了吧。”
“平儿,去通知老太太和太太,小红,你去把太医请来……”
把一应事情安排好了。
王熙凤就坐在床边陪着林黛玉,时刻观察着她的病情。
贾母众人和太医几乎是前后脚赶来的。
太医诊完脉之后,环视了一圈众人,面露难色。
贾母见太医似是有难言之隐,便道:“若是诊出什么不妥,您直说就是。”
“是。”太医听了这话,才禀道:“此前我给姑娘号脉的时候,就发现了药材不对劲,如今复诊,状况与从前并无两样……”
“什么?!!”
贾母闻言,又惊又俱,“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究竟是碍了你们多大的事情,你们就这么容不得她?”
“老太太您保重身体要紧啊。”
屋子里满满当当跪了一地。
贾母痛心疾首道:“你们各个都让我保重身体,可林丫头是我的心头肉,你们这样戕害她,我焉能保重身体?”
“凤丫头!”老太太发话了。
王熙凤闻言,连忙走出人群,行礼,“老祖宗。”
“上次的事情我记得查到了两位太太的大丫鬟身上了?”
贾母双目如焗,“原以为你们会就此收敛,没想到竟这么容不得我可怜的玉儿,我敏儿走的早,就给我剩下这么一个骨肉,你们既然容不得她,也休怪今日我不讲情面了!”
说罢,吩咐王熙凤,“接着上次的事情,接着往下查!不将换药之人揪出来,不罢休!”
老太太发了话,王熙凤莫敢不从。
“谨听老太太吩咐。”
屋子里的众人见老太太发起火来,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好在这次林黛玉的病情比上次稳定的多,喝了两贴药下去,人也就恢复了精神。
贾母为了让林黛玉能好好休息,细细叮嘱了几声,便带着人离开了。
贾母刚走不久。
林黛玉就扯了扯王熙凤的衣裳带子。
王熙凤知道她有话跟自己私底下讲,抬手退了左右丫鬟们。
“姐姐……”
黛玉恢复了些许精神,从床上起来,靠在床头上,“不瞒姐姐说,今日之事,其实是我自己暗中换的药。”
王熙凤本也就在为此事疑心。
毕竟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府里送来的药,她都是叫人偷偷倒掉了的。
给林黛玉喝的,也是让芸哥儿在外头药铺抓的,中间熬药的都是心腹,又岂会有人半路上把药偷偷换了的道理。
如今听了林妹妹这一席话,解开了王熙凤的疑心。
只是……
“好端端的,你换这劳什子做什么?”
“咳咳……”
林黛玉咳嗽了几声。
王熙凤忙给她递水,让她就着自己的手里饮了两口,等嗓子润了。
这才听林黛玉缓缓说道:“我仔细想过了,那封信绝不是凭空出现的,既然恶人一招未得逞,必然会有第二招。”
“为了避免她们继续暗害姐姐,我只好将祸水东引,让大家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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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的事情在前,府里必然人心惶惶,那些恶人也不敢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姐姐……”
林黛玉说的不错。
既是有人存心害王熙凤,自然是一招不成,必会使出第二招。
黛玉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不惜以损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让他们暂且不敢轻举妄动,也给了王熙凤时间,去调查这桩事情的始末。
“好妹妹,你这又是何苦?”
王熙凤看着林黛玉苍白的脸色,心都在滴血。
第四十一章 调查始末
“姐姐若当真将我视为亲妹妹,就莫要说这等见外的话。为姐姐做这些,我是心甘情愿的。再说了,那害我之人也的的确确存在,我如今也不算冤枉了她。”
王熙凤知道林黛玉所说的事实。
可亦知林黛玉所作所为,也皆是为了自己,“你放心,我会调查清楚这件事情,不会让你的心血白白浪费的……”
“那下药之人,我想姐姐已经有了眉目了。”
林黛玉意有所指。
王熙凤心里也清楚,那日拷问两个丫鬟,贵妃的赏赐来的那般突兀,不早不晚,分明是为了借此机会敲打众人。
尤其夏太监着重提了王夫人。
换药之事,定然与王夫人脱不开干系。
“我以前只晓得她不喜欢我,却断然想不到她竟厌了我至此。”林黛玉嘴角溢出几分苦涩,“原是我没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白白给了她许多害我的理由。”
“妹妹。”王熙凤却不赞同,“她害你,又岂是妹妹的过错?”
“怎不是我的过错?”
林黛玉苦笑道:“我同宝玉一个屋子里吃,一个屋子里睡,打小一起长大,老太太又偏宠我,府里上上下下大都默许了将来我同宝玉的亲事。贾珠哥哥去的早,舅妈如今不过只有宝玉一个指望,自然想给宝玉攀一门好亲事。是我糊涂了……”
她此前虽然知道王夫人不喜欢她。
但总以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有宝玉指天发誓真心相待,又有贾母开口赐婚,她只要婚后多孝敬,多讨好,王夫人总归是有对她改观的一日的。
直到那日里太医的一席话,才让她如梦初醒。
这个府里真心待她的又有几人?
多得是盼她缠绵病榻,早早夭折的。
如今既然从凤姐姐手里捡回来一条命,自然要好好珍惜。
这天下间所有的事情,同性命比起来,便再也算不得什么了。
鬼门关走了一遭,黛玉也看开了。
本打算将那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就此跟宝玉划清界限,只一心一意的活着,照顾好自己和在意自己的人。
却不想,王夫人的眼中钉肉不刺并不仅仅是自己一个,就连凤姐姐,她也要害。
既如此,索性撕破了脸皮,将那些恶事全部抖出来好了。
这样,也才好护得自己与姐姐的周全。
琏二是在三日后回来的。
甫一进府,就听人说了这件事情。
他急急忙忙赶到了屋里,找到王熙凤。
还不待凤姐儿开口说话,便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
王熙凤有意挣脱。
奈何这人扣的这样紧,便是挣了好几次没挣开,索性泄了气,任由他抱着。
“那件事情我听说了……”
凤姐儿刚想作答。
却又听他道:“我不在家,委屈你了。”
语气绵软,饱尝关心。
凤姐儿闻言,原本到了唇边的话一僵。
眼角微涩,泛出些许水光来,“我以为,你会怪我!”
纵使那件事情最后被查明是栽赃陷害,子虚乌有。
但就如黛玉所说,事关女子名节,即便是冤屈,也会被人嚼舌根,将脏水泼在她身上。
凤姐儿原已做好了贾琏归家,会来审问她的准备。
却不料,他第一反应,竟是她受了委屈。
“又不是你的错,我怪你做什么?”
贾琏将手覆在她的鬓角上。
抚着髻边碎发,低声呢喃:“若要怪,我也只怪我自己,若是我能早点回来,必然不会叫你受了这等委屈羞辱。”
他听闻此事,从头到尾想的也是让她遭遇这种不白之冤,她那样要强的性子,得多难过啊。
“好在多亏了林丫头,可见平日里你待她不薄,她也是个知道感恩的。”
贾琏本身对林黛玉并没有多少感情在。
虽说是名义上的表妹,但因着从未在一处长大,二人又差着年纪,称呼上虽以兄妹相称,但在贾琏心中,林黛玉却是一个晚辈。
半年前他送林妹妹归家办理林姑父的丧事,一路上二人也没有多少交谈。
此次林黛玉挺身而出护住王熙凤这事儿,让贾琏打心底里感激她。
找了个机会,给林妹妹送了好些上好的补品,和江南之行带回来的胭脂水粉。
就连林妹妹见了,也不禁啧啧称奇,“甚少见琏二哥哥这样大方过,可见凤姐姐当真是琏二哥哥心尖尖上的人。”
贾琏这次回府,要待上一段日子。
念着王熙凤之前受了委屈,让她好好歇上一阵子,便将贾母吩咐王熙凤的活计,接过去做了。
不到数日,便侦破了事情的起因缘由。
将证据呈给了老太太,“老祖宗,这事儿孙儿已经调查清楚,秋瞳虽然跟那换药之人是同乡,但并未有过多往来,此事着实冤了她……”
“金钏儿受不住严刑拷打,已经招认,是她利用那小厮对她的爱慕之情,唆使小厮换了林姑娘的药材。”
贾母听到此处,气道:“好个金钏儿,真真是个胆大妄为的。”
贾琏不动声色,“金钏儿虽胆大,但与林妹妹素日无冤无仇,此事若无人指使,想来也不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换了林姑娘的药。”
贾母看了贾琏一眼,“你还查出什么来了,一并说了吧。”
“查出来的倒不多,只是孙儿之前听过一桩旧事……”
“说是林妹妹的母亲,也就是敏姑姑未嫁给林姑父之前,在家里千娇万宠,有老祖宗并着父亲、叔伯们护着,曾经跟婶子发生了不少争执,据说婶子还因此受了敏姑姑不少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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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略一回忆,“是有这么一桩事。”
“那就是了,现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又有金钏儿做证词。婶子因为当年和敏姑姑不睦,迁怒林妹妹也是有的,故而才指使金钏儿换了林妹妹的药……”
贾琏不卑不亢,还原了事情的起因。
王夫人得了消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嚎啕,“老祖宗莫要听琏二胡说,我是跟小姑不睦,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者说了,我是一个长辈,又岂会为了这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去害一个晚辈?”
第四十二章 苏墨寻
“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自然不至于。可倘若加上宝玉呢?”
琏二一句话,正中王夫人要害。
“你……”
王夫人抬起头,脸色煞白看着贾琏。
“宝玉心仪林妹妹这事儿,阖府上下都知道。”
贾琏没有理会王夫人的垂死挣扎,“而婶子却因早年的事情,对林妹妹心生怨愤。唯恐老祖宗当真做主,将林妹妹许配给了宝玉,好买通下人更换林妹妹的药材。只等林妹妹身子骨日渐消瘦,回天乏力,便可奸计得逞。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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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的每一句话,听到王夫人耳中只觉得犹如晴天霹雳。
事已至此,她已辩无可辩驳。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贾母坐在上首,冷冷质问。
王夫人环视众人,知道已经瞒不住了,索性起身。
“没错,即便是我做的又如何?”
“我的大姐儿如今在宫里头,护着阖府上下。你们即便真的要为了一个林丫头来处置我,不如问一问贵妃娘娘可答应。”
王夫人的底气从来都不在别的地方,而是自己有一个当贵妃的女儿。
只要贵妃活着一日,她贾府太太的身份就一日不可能动摇。
今日哪怕是豁出去了,也不怕贾母发落自己。
“孽障,你这个孽障……”
贾母气的将桌子连拍了好几下,险些一口气没顺上来。
鸳鸯知道今日定要生大乱子,早早就请了太医在旁边备着。
眼下见贾母背过气去了,连忙让太医上前诊脉。
折腾了好一会子,贾母才醒来。
双目已经肉眼可见的变浑浊了。
以往她总是不服老,可如今,她才迟迟醒悟过来,贾府里头这些人,背着她什么肮脏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琏二,你把你媳妇儿找来。”
王熙凤早早就听了此事,一直在院子外头立着。
如今听了贾母要找自己。
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凤丫头。”贾母拉着王熙凤的手,叮嘱道:“我是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
“老祖宗还年轻着呢。”王熙凤劝道。
贾母摇了摇头,“我心里都有数,你们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我如今五十多岁的人,也不知道有几天可活,这偌大的家业我算是交到你手里了,还有你那妹妹……”
贾母说到此处,声泪俱下。
王熙凤知道她是在托付林黛玉,也不禁有些红了眼眶。
等贾母哭够了,这才拉着她的手,一点点的嘱咐道:“你那妹妹还年轻,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她身子不好,你就多费心,好好将养。日后给她寻摸一个好婆家,千万别让她在咱们府里待着……啊。”
贾母担心自己年纪大了,护不住林黛玉。
等日后自己归了西,便再也没有人肯庇佑林黛玉了。
眼下凤丫头是管事的,且跟着林黛玉在一处住着,思来想去,也唯有王熙凤可以托付。
“老祖宗放心。”
王熙凤重重点头,“有我活着一日,我就会护住妹妹一日。”
不仅是为了贾母的嘱托,也是为了黛玉对自己的情谊。
贾母见她应下了,这才放了心。
鸳鸯又给喂了药,便睡过去了。
另一边。
贾政听说此事,将王夫人关进了祠堂里面,并嘱咐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放她出来,也不许给她好吃好喝。只要留着一口气,对得住娘娘就行。”
宝玉跪在院子外头苦苦求着。
贾政正愁气没处撒呢。
抬了棍子出来,就要打宝玉。
王熙凤知道宝玉也是贾母心尖尖上的肉,便连忙赶过去阻止。
“太太做得不对,又跟宝玉有何干系?罪不及家人啊……”
总算是好说歹说,贾政这才收了棍子。
却对着宝玉怒骂道:“慈母多败儿。若无你母亲那等不明事理的宠着你,今日你焉会成为此等败类?”
“还不快给我滚回去,考不出一个功名来,这辈子休想再见你母亲。”
宝玉闻此噩耗,眼泪珠子一时没忍住,落了下来。
跪在地上嘤嘤嘤的哭着。
贾政见了,又想动手。
王熙凤连忙给宝玉使眼色,“你快些起来吧,你父亲如今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你再过来。”
宝玉听罢,只好转身离去。
“逆子,逆子啊……”
贾政唉声叹气。
王熙凤看着府里一锅乱,也不禁暗自头疼。
回了二房院子里。
“二奶奶且瞧瞧,我拾到了什么好东西?”
贾琏坐在椅子上,修长如玉的指尖,捏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
王熙凤见了,动作一僵。
贾琏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面前,用那双向来风流的桃花眼打量着她。
“二奶奶可别告诉我,这等品质上乘,非达官贵人不可拥有的玉佩,是二奶奶在外头捡的?”
王熙凤知道他是在审问自己。
左右这件事情王熙凤也没打算瞒他。
索性同他道:“我之前在外头经营了一个铺子。前些日子铺子遇到了点小麻烦,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玉佩的主人,麻烦得以化解。这枚玉佩我本想归还于他,却还没来得及。”
贾琏听了,静默良久。
最后认真的看了王熙凤一眼,确定她没撒谎。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枚玉佩的主人是谁……”
贾琏失笑。
王熙凤见状,不解:“这枚玉佩可有何说法?”
“嗯。”
贾琏点了点头,在椅上坐下,娓娓道来:“当今圣上原是先帝的第四子,当初被册封为太子的另有其人。但由于太子愚钝,触触怒先帝,被两立两废。后来诸位皇子都露出锋芒,觊觎皇位者不在少数……”
“其中最出色的两位皇子,一为四皇子,叱咤沙场多年,英武不凡;再者八皇子,学富五车,文采斐然,满朝文武无不倾佩。”
贾琏同王熙凤盘点起了如今朝中的形势。
王熙凤听得津津有味,不免疑道:“那同这枚玉佩又有什么关系?”
贾琏笑着望了她一眼。
举起手中的玉佩道:“这枚玉佩上头,刻了一个苏字,我若没猜错的话,你所谓的机缘巧合认识的人定然是永昌候苏墨寻……”
第四十三章 赶赴边关
“当年如今的圣上还未登基时,曾有一次奉命征战敌国,却遭敌军埋伏,危在旦夕。生死关头,是苏墨寻挺身而出,救了圣上的性命。”
“还有这事儿?”王熙凤震惊。
事情还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后来八皇子夺嫡失败,四皇子登基为帝。而苏墨寻则成为了有从龙之功的重臣,深受当今圣上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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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凭借一己之力,立下无数战功,名声大噪。加之苏墨寻对圣上有着救命之恩。因此,被圣上赦封铁帽子侯爷,钦此“永昌”二字作为苏墨寻的封号。”
这简短的几句话,道出了苏墨寻的能力与朝中的地位。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日里在太守府遇见的登徒子,居然背后是这等显赫的身份。
念及苏墨寻前些日子的纠缠,王熙凤暗自焦急不已。
贾琏见她神色不安,安抚道:“你也切莫着急,他既然没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想必也未曾想过要以权压人,既然如今得知了这枚玉佩的来历,还给他就是了。”
王熙凤听罢,反应过来。
“那我现在就去还他。”
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免得再因为这枚玉佩惹出什么祸端。
贾琏知道她心中所想,便道了句:“我同你一起去。”
“嗯。”
这一次,王熙凤没有拒绝。
二人马不停蹄,赶到永昌候府。
表明了来意后,却不见苏墨寻出面。
倒是平常跟在苏墨寻身边的侍从,出来迎接了二人,“二位贵客到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不敢当。”贾琏礼貌性的回了一句。
侍从引着二人穿过抄手游廊,入了花厅,复又吩咐婢女上了茶。
做完这一切后,满脸歉意道:“我家侯爷接到边关急报,边境贼子屡屡来犯,寻衅滋事,恐有大战发生。此事万分火急,侯爷不敢耽搁,禀明圣上后,已经领了旨,连夜赶赴了边关。是矣,眼下府中无人,若有怠慢二位贵客之处,还望海涵。”
“他走了?”
听到侍从这么说,王熙凤颇为意外。
“今日一大早离开侯府的。”侍从回道。
王熙凤皱眉,却也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递了过去。
“他不在也无妨。我原是来送还东西的,既然你们侯爷不在,请你代为收下也是一样的。”
岂料侍从见了这枚玉佩,脸色大变。
跪在地上,仓皇见了礼,“侯爷有令,见此玉佩犹如侯爷亲临。夫人若要送还玉佩,实在是为难奴才,这等大事奴才不敢擅作主张。”
侍从的一番话,让王熙凤骑虎难下。
眼下既想归还,主人却不在府中,侍从又将这枚玉佩说的那般贵重,不敢轻易收下。
王熙凤回头看了贾琏一眼。
“看来咱们今日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贾琏看得开,轻笑了一声。
索性带着王熙凤出了永昌候府。
王熙凤怎么也没料到,不过是还个东西罢了,却也能如此困难,真真磨人。
“唉……”一路上忍不住叹了好几口气。
“卿卿何故太息?”贾琏问她。
“前些日子府里之事,皆有此物引起。”
王熙凤语气有些沉闷,“如今既然知道此物意义非凡,我更是说不什么也不能留下,却不料赶上边关急报,眼下这烫手的山芋被迫落在了我的手里……”
这样一想,她能不郁闷吗?
王熙凤这副模样,与平日里精明的二奶奶判若两人。
“扑哧。”
贾琏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熙凤给白了他一眼。
眼见佳人生气了,贾琏只好哄道:“你着什么急呢?苏墨寻都不担心将此物放在你手中会引起风波,你就更没必要因此而忧心神伤了,左右这东西是个宝物,你且留着就是了。”
“可是……”
王熙凤还想再说。
却不料永昌候府的侍从一连小跑的追了出来。
“奴才险些忘了,侯爷叮嘱过我,若是夫人来了,务必将这封信交给夫人。”
“给我的?”王熙凤有些诧异。
回过头看了贾琏一眼。
贾琏知道她是为了避免。
便从侍从手里接过了那封信,看过一遍之后,唇角勾勒出几分弧度。
“信上写的什么?”
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王熙凤来了兴趣。
贾琏索性将信折起来收好。
同王熙凤讲道:“信上写了,说给咱们府上的检举信是他命人送过去的,关于这件事情,他得给你说声抱歉。”
“原来是他。”
王熙凤气得脸色铁青。
“亏他还是一介王侯,却故意使人用计捉弄我,呸。”
王熙凤是个性子烈的,一贯受不得委屈。
贾琏眯着眼睛笑道:“不过他也说了,写这封信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考验我。”
“考验你?”王熙凤听得一愣一愣的。
“没错。”
贾琏语气认真道:“他说,听闻你嫁人了,他很是不放心。所以故意写了这么一封信,来考验我。还说若是我当真信了那封检举信上的说辞,污蔑了你,或者将你一封休书给休了,他就八抬大轿迎你入门,娶你做侯府夫人……”
说到这里,贾琏看了王熙凤一眼。
顿了顿,接着道:“但倘若我并未因此事而疑你,他也敬佩我是条汉子,你终身有托,他临出征也就放心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王熙凤无语。
贾琏手上捏着那封信,却突然有些钦佩永昌候的为人了。
尽管从未与永昌候共事过,早年听他的名声也只知是英勇之人,却不想还有这般铁汉柔情的一面。
此人做事虽说耍了心机和手段,但也不得不承认,尚且算得一光明磊落之人。
这件事情,正如永昌候所言。
是给贾琏和王熙凤的一个考验,同时也是永昌候对贾琏的一个试探。
两个男人虽素未谋面,却已然在玄机暗藏西,交过一次手。
这次过招,是永昌候输了,可他却也输的心服口服。
但钦佩归钦佩。
跟王熙凤扯上关系,贾琏语气到底算不上好:“没做成侯府夫人,会不会后悔?”
“你!!”
听了这话,王熙凤忍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索性气道:“对,没错,我后悔了。早知道你休了我,我能有这么好的归宿,我就早点让你把我休了,省的在你这里受委屈……”
“瞧你说的。”
贾琏将王熙凤揽入了怀中,“我不过是逗你一句罢了。他苏墨寻想娶你,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第四十四章 催收欠银
二人回到贾府。
平儿见了,忙迎上来,禀道:“二爷和奶奶可算是回来了,方才老太太那边打发了人来,说是要传奶奶过去呢。”
“奥?”
贾琏听这话,有些好奇:“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未曾。”
平儿摇了摇头,显然也不清楚。
王熙凤听罢,只好同贾琏道:“那我过去一趟,你先歇着吧。”
她说完要走。
却被贾琏拽住了手,“我陪你过去?”
“不用了。”
王熙凤看了他一眼,“二爷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我去去就回……”
她这样说了,贾琏也就没有坚持。
“那我等你回来。”
“好。”
到了贾母的院子里。
鸳鸯正给老太太缝帽子呢,见了王熙凤过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行礼:“二奶奶来了。”
贾母听了,透过屏风看了过来。
“我方才打发鸳鸯去找你,可巧平儿说你出门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言语里有一丝关切。
王熙凤听了心里一暖,走过去,倚在贾母身边道:“老祖宗这是惦记我呢。”
把个老太太哄开心了,这才解释道:“方才琏二爷说想出去逛逛,左右我在家里坐着也没事儿,就陪他出去走了走,路上耽搁了。”
“你个猴头。”
贾母被她逗笑了,“这里里外外一大家子,都得你操心着,我不惦记你,惦记谁去啊?”
“唉……”
王熙凤假装叹气,“我就知道我命苦,老祖宗找我,定然是有事要吩咐我了。”
说着,鸳鸯的帽子也缝好了,此刻刚好递过来。
王熙凤接过,给贾母戴在头上。
仔细一瞧,“呦……鸳鸯这手可真是越发巧了。”
“二奶奶谬赞了。”
鸳鸯一向知礼,得了夸奖,也从不喜形于色。
贾母闻言,笑道:“鸳鸯这丫头手艺巧,人也机灵,我使着舒坦,是个可心的……”
二人围绕鸳鸯说了好一会儿话。
贾母这才转了话题,“今个儿找你来,是有桩要紧事要吩咐你。”
“老祖宗请说,我都听着呢。”
“恩。”
贾母点了点头,对王熙凤恭敬的态度很满意,“去年府里头事情多,先是那边办了场丧事,紧接着又有娘娘封妃之喜,年底大老爷也提了官,里里外外的打点和赏银花了不少钱……”
王熙凤听老太太提起这个话茬,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具体想表达什么。
诧异的看了贾母一眼。
“你一向是个伶俐的,府里的事情有你操持着,我很放心。”
王熙凤听到这里,就隐约有预感贾母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桩大事儿,便没有言语。
只等着贾母喝了口鸳鸯递过来的茶,润了润嗓子。
“今个儿宫里头来人递了个信儿,说是边关又有战事,去年冬天就听闻有些地方闹了饥荒,如今还没开春呢,就又打起仗来,想来日子要难捱了。”
王熙凤有点没预料到,贾母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她还是今天跟贾琏去了永昌候府,听侯府的侍从说了边关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短的功夫,贾母就已经收到了风声。
只听贾母继续道:“前些日子,我闲来无事也翻了翻账簿记录,早前有了你的提醒,我留了心,如今一看,果真是千疮百孔,到处都是窟窿要补。”
贾母说到此处,连连叹息了好几声。
王熙凤跟在身边劝道:“这些事情孙媳妇儿自然会处理,还望老祖宗不要挂心,好好颐养天年就是了。”
“都说让我颐养天年,可这些事情不解决了,我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啊。”
贾母叹息一声,拉着王熙凤的手。
“眼下我倒是想起一桩旧事,十年前,那时候你还没嫁过来,有一年庄子里的收成不大好。府里免了几年佃户的租金,下人们跟着眼红起来,也打起了借银子的主意……”
“那时候你爷爷还活着,又体恤下人。便开口拨了不少银子下去,两个府里头,上了年纪的婆子小厮们借过不少,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千两……”
“因为没急着收,一来二去这事儿耽搁久了,我就给忘了。”
贾母思索着,缓慢开口。
“如今想起来,给你提个醒,你抽个空把这笔账对一对,也好将眼前的事儿应付过去。”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吃惊。
府上居然有这么大一笔银钱没收回来?
但想到贾母能专程找自己来说这事儿,恐怕这笔账收起来不容易。
“不知账本何在,我这就拿回去核对。”
贾母让鸳鸯将账本递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略微翻了翻,见很多账目隔得时间久了,都有些看不清楚。
遂提出告退,打算拿回屋子里跟平儿慢慢核对。
贾琏见王熙凤回来了,递了盏热茶给她。
又见她面色凝重,便开口问道:“可是老祖宗说了什么?”
王熙凤将账本往桌上一放,和贾琏说起这桩事。
贾琏沉思了一番,道:“那时我年幼,但也曾听过这事儿……”
说到这里,贾琏顿了顿,“不过此事却不是那么好办的。”
“奥?”王熙凤不解。
贾琏同她在椅子上坐下,解释道:“你也不想想,寻常下人哪里敢借那么大一笔钱?与其说当时爷爷是体恤下人,不如说是在借着这个名义,在给府上的众人填补各自的窟窿。”
“这笔钱只有一部分是真正放给下人了,大头都在两府主子那里,如今时间久了,账目冗杂,想要催收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说的这事儿,我也猜到了。”
王熙凤叹了口气,“要当真是几个下人,老太太也不找我跑着一趟,直接下命令让下人们还上来就是,若有不从的,直接从月钱里扣。能找到我,证明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贾琏听到这里,桃花眼里泛出些许笑意。
“那看来是老太太认可你的能力,才给了你这么桩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我。”
王熙凤瞪了他一眼。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事儿虽然难办,但也有法子可以解决,只是操作起来略微复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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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诱哄道。
“那敢问二爷有什么高见啊?”
“高见不敢,不过我确实有个主意。”
贾琏胸有成竹。
第四十五章 冰释前嫌
王熙凤瞧他那一副自有主张的样子。
心念一动,讨好道:“好二爷,倒是说说,也给我支个招。”
贾琏见她上道,心里暗喜。
面上却不动声色,“二奶奶就是这么求人的?”
说罢,四仰八叉的往美人榻上一靠。
眉眼半垂,面色严谨,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样。
王熙凤一瞥窗外月色,没好气的上前踢了他一脚,“早不睡,晚不睡,偏我要同你商量个事情,这会子倒是泛起困了。”
“嘶……”
贾琏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开那双诱人的桃花眼。
因吃了疼,眸子里含了些许雾气。
语气也染上了几分薄怒,“真真是个没良心的,好心同你支招,不心疼我也就罢了,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
王熙凤见他似乎真有些生气了。
不禁关切道:“踢疼你了?”
说着,弯下腰,想去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被贾琏瞅准机会,拦腰抱在了怀里头。
男人偷笑道:“卿卿给抱抱就不疼了……”
王熙凤:……
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求人总要有求人的样子,二奶奶若是让我开心了,我就告诉二奶奶这桩事情怎么解决。”
贾琏调笑道。
王熙凤向来是个有脾性的。
听了这话,冷笑了声:“你放开我,我自己也能找到法子。”
“我不放。”
贾琏听了这话,手又悄悄收紧了几分,“好不容易才逮到你,我若是放开了,你就跑了。”
王熙凤抚额。
她很是不能理解,面前这人还是记忆中的贾琏吗?
见她神思不属,贾琏疑惑的问了句:“在想什么?”
“在想……”
她拉长了声音,“二爷在家待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出去走走?好让我清净几日。”
“啧。”贾琏不悦,“你这女人,恁的冷心冷肺。”
“哼。”王熙凤白了他一眼,“我这性子历来如此,二爷也不是头一天知道的,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以再娶一房奶奶回来。”
贾琏笑着跟她逗趣,“平素都知道你凤辣子最是个醋坛子,我若是再娶一房奶奶,你能甘心?”
“呵,小瞧我了不是?”
王熙凤哂笑一声,“我到时候定然收拾好包袱,给二爷和新奶奶腾位置,绝对不耽搁二爷的好事,指不定我还能拍手叫好呢。”
她这话,笑着说出来。三分真,七分假。
倒教人分不清楚她是不是真这么想的。
贾琏心里有些窝火,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用力,“赶明儿我遂了你的心,去外头纳上一二房妾室,你就满意了?”
“上外头干嘛,那多见外啊……”
王熙凤说着,火气也上来了。
却仍自面上洒脱道:“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难道咱们府上,就没有二爷的相好吗?”
“你……”
这都半年时间了,回回想同她亲近一番,她就拿这些话来刺他。
贾琏面色一凛,音色深沉:“那你倒是说说,相好的在哪里?”
见她不答。
贾琏冷笑不已,“你若是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遂你的意。若是说不出来,就休怪我不客气。”
瞧他倒是当真跟自己较上真了。
王熙凤索性软了语气,“不过跟二爷逗逗乐子罢了,二爷何必当真呢?”
贾琏心里的火气还没消的。
又见她这般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怒意不减反增。
“逗乐子?”
他冷笑,“我看你是瞳孔里挑刺的——故意找茬(碴)儿。”
王熙凤心里可还惦记着贾母交代的那桩事情,实在没心思跟他在这起争执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随便二爷怎么想,我还有事,二爷早点歇息吧。”
说罢,就欲起身离开。
偏她越是冷淡,不拿他的情绪当回事儿,贾琏心里头的邪火越是没处撒。
又岂会如了她的意,放她离开?
死死扣住她纤细韧柳般的腰肢,将人压在自己身下,贾琏一双漆黑的瞳望着她,语气不善:“今日之事,二奶奶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
他这句话,倒是将王熙凤弄懵了。
“我要交代什么?”
她不解。
贾琏偏过头去,避开王熙凤的视线。
赌气似道:“犯人也该有个刑满释放的日子。我琏二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这些年来尽心尽力,自从将你娶回来,更是百般讨好,言听计从。便是前些日子永昌候一事,也未曾同你计较。偏你屡次冷着我,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王熙凤被这一番真情实感的指控,给震的有些惊讶。
回过神来后。
思考一番,便摆出一副要跟他好好谈谈的样子,认真道:“我之前说过,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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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若是!”
贾琏截住她的话头,“你少拿那些混账话来气我。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
这下子,轮到王熙凤迟疑了。
她贝齿轻咬了咬嘴唇。
贾琏的逼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但如同那日她和林黛玉讲的那般,这些感情上的事情,她真的还没有想好。
再抬头,却瞥见贾琏眼中隐含的雾气。
在魅惑的桃花眼中,泛着些许光泽。
脸上除了认真,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王熙凤心尖一沉。
她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贾琏。
想了想,她同贾琏道:“我原本是想着要跟你和离的,从此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到这里,王熙凤顿了顿。
“可是……林丫头和我说,爱不爱一个人,要问自己的心。”
听到她这番话,贾琏觉得自己呼吸一窒。
“那现在呢?”他问她。
他了解王熙凤,亦如王熙凤了解他。
依着王熙凤的性情,若是当真铁了心,断然不会跟他说这么多,今日既然开口说起此事,就证明她其实还未曾想好。
也说明……
他还有机会。
贾琏无比庆幸自己勇敢的问出了这个话。
于是,王熙凤在他迫切的神色中。
唇角扯出了一抹苦笑:“我不知道……贾琏,我真的不知道。”
也许,曾经爱过。
也许现在也还爱着……
只是,就连她也不知道,是否能克服多年心里的梦魇,与他重归于好。
他是她的劫。
在每一次她下定决心要摒弃一切的时候,总能精准的牢牢抓住她的心,让她失去顽抗的机会。
第四十六章 虎口夺食
“阿凤。”
贾琏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着她的眉眼,呢喃低语:“你说你没想好,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地等着,等到你想清楚了,我们再在一起……”
“可是。”他眉宇间染上了几分苦涩,“你总该给我一个时间,好让我有个可以期盼的念想,对不对?”
他话语虽轻,却似是有着极强的穿透力。
一字一句,问到了她的心坎上去。
“我……”
王熙凤有些迟疑,也有些慌乱。
“嘘!”
贾琏用一指轻轻封住了她的唇,“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我不着急。”
他越是这般轻描淡写,王熙凤心中的慌乱感越发严重。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沼泽之中,似乎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着她逐渐下沉,四下里寂静,唯有他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夜色撩人,他亦撩人。
“贾琏,我答应你,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就给你答案,好不好?”
在慌乱中,王熙凤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即将彻底陷入沉沦之前,和他定下约定。
“好。”
贾琏垂头,隐含笑意。
如果王熙凤此刻抬头看他,定能看见他眼底稍纵即逝,闪过一抹得逞的精明亮光。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要催收欠款的事情,就在府里头传开了。
邢夫人大清早起来,就开始心慌意乱,想了好几个法子,想要将王熙凤给搪塞回去,但都觉得不妥。
这一耽搁,就到晌午。
却迟迟不见王熙凤来院子里头要银子。
便狐疑的派丫鬟秋瞳过二房院子里去打听。
秋瞳回来禀道:“二奶奶用罢早饭,去林姑娘屋子里坐了会儿,二人绣了些花样,然后同二爷下了会子棋,这会儿在屋子里睡午觉歇着呢。”
“什么?”
邢夫人听了这话,皱着眉头发问。
“这么大一笔银子,她竟也能坐得住?”
说到这里,又情绪焦灼起来。
“那笔银子隔得久远了,如今即便想要补上,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几千两银子的空缺,老爷又不在,我一妇道人家,哪里来的银钱给她?”
秋瞳见邢夫人着急上火的样子,便思索了会儿,试探着道:“许是二奶奶也知道兹事体大,体恤太太不易,所以不曾轻易上门来叨扰太太呢?”
邢夫人听了这话,面色稍微和缓一些。
总算坐了下来,“说的也是,她到底也是小辈。我又是她婆婆,即便有老太太撑腰,她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
虽是这样想着,但心里的大石头到底没落地。
王熙凤一日不上门,她的心也就一日悬着。
同一时间,王夫人也听了这事儿。
在佛堂礼佛静心,一只手里捻着珠串,另外一只手敲着木鱼。
袅娜青烟中,道了声:“阿弥陀佛……”
继而嗤笑:“老太太也知道去年府里花费的银两不在少数,如今竟然能打起那笔银子的主意?呵,十几年前的坏账了,我倒要瞧瞧,凤丫头有什么能耐,能从阖府众人手里把这笔钱讨回去?”
“太太说的是。那笔银钱涉及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如今正是银钱短缺的时候,二奶奶想讨债,无异于虎口夺食,这是在与阖府的人作对啊。”
听了丫鬟这话,王夫人冷笑:“她王熙凤与阖府作对的次数还少吗?”
从修建园子开始,得罪了老太太,再到后来因为放利钱银子的事情与大太太不睦,后来更是胆大包天,连自己也敢算计了。
“还是贾家门楣太小,容不下这尊大佛。善哉,善哉。”
王夫人说着,在佛堂上了炷香。
至于府里的其余人,如今也是等着看风向呢。
真要讨账,那两府的老爷、太太必是大头,倘若王熙凤在这里碰了钉子,就别指望其余人会照办了。
王熙凤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难就难在这里。
大老爷放了官,去了外头。
大太太素来是不管事的,私房银子也不知够不够填这个窟窿,只要等大老爷回来再做定夺,一来二去,怎么也得耽搁到夏季了。
可是战事一旦起来,物价必然飞涨,届时官中这点银子能不能坚持到夏季都不好说。
至于二老爷那边,虽说二老爷是个秉公办事的,但这些银钱也绝对小数目,何况前些日子才因为换药一事关了王夫人,错综复杂的厉害。
这个档口,想要钱,怕是比登天还难。
但再难也得办。
一方面这是老太太交代下来的事情,不办妥了,老太太定然难以安眠。
另一方面,这笔银子事关府里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有了这笔银子,王熙凤也就有信心将府里如今一盘散沙的情况经营起来了。
不然迟早得步前世的后尘。
贾琏给王熙凤出了主意。
让她且先不要急着去府上催银子,而是将账簿分发抄录,让林黛玉、平儿、小红等能识字的,均抄录一份,说是有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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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外头的风声,一概不管。
只让她如往常一般,在屋子里歇着。
并嘱咐下人,若是有人来造访,寻个借口,将人打发回去。
至于几个长辈,贾母是不必考虑的,王夫人被禁足,以邢夫人的性子,如今只怕躲着王熙凤还差不多。
这样一来二去,众人揣度不出她的用意,总有胆小的,会率先做出反应。
到了那时,王熙凤就可以开启第二步的计划了。
事情果然如同贾琏所料。
到了第四日,李纨差了丫鬟来索要账本。
她有府里的贴补,和朝堂赐的银子,加上日积月累的积攒,体己不在少数。
算来算去,当年欠下的也无非三百两。
又吃不准王熙凤的态度。
到底孤儿寡母,念及王熙凤往日的名声,怕她私底下克扣为难。
索性一咬牙,从自己的私房里头,挪出了三百两银子,给王熙凤一个交代。
众人一看,大嫂子已经做出表率了。
小辈们,银两欠的少的,也只好从各处省一省,凑一凑,都赶在几天时间里还上来了。
王熙凤拿着算盘算了算,收回来统共八百两银子。
离账本上记载的捌千玖百两,还差得远,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贾琏兀自摇着折扇,笑道:“由少到多,总胜过从无到有。如今有了这八百两,就能说明欠银一事的真实性,也就不怕人赖账了。”
第四十七章 上门讨债
“倒确乎是这么个理儿。”
王熙凤合上账簿,轻叹了口气。
复又回过头看了贾琏一眼,饶有兴致道:“往常怎么没看出来,咱们二爷还是个有头脑的?”
“呵。”
贾琏轻笑一声,将折扇一阖。
抬起扇柄,轻点了点她额间,啧道:“可见二奶奶平素,就是对我不上心的。”
他散漫的厉害,王熙凤也懒得跟他斗嘴。
只道是:“大老爷如今还在外头,二太太又尚在禁足中,只怕这事儿还得费一番周折。”
听她说起正事,贾琏也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皱着眉,思索道:“二太太心眼子小,上回的事情咱们又将她得罪了个彻底,恐怕如今不是好对付的……”
他说的这话,王熙凤也赞同。
遂望他,“那依二爷的见解?”
“还得从大太太这边入手!”
贾琏用扇柄敲了敲掌心,下了决断。
“可是……”
二人正说着呢。
就见平儿打了帘子,从外头进来。
“二爷,奶奶。”
因着王熙凤这些日子在忙府上的事情,外头店铺的事情就全权交给平丫头去打理了。
见她从外头回来。
王熙凤便问道:“铺子里头的生意怎么样?”
“不太好。”平儿摇了摇头,“京城里都在传边关要打仗了,现下人心惶惶,没几个人愿意把银子花在置办锦缎衣裳的事情。”
见她语气失落,满面愁容的样子。
王熙凤便劝道:“你也莫要这般垂头丧气,左右前些日子铺子里头赚了一笔,咱们暂且不缺那一时半会儿的,等开了春,入了夏,咱们铺子里自然不愁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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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奶奶这话在理,那边关打仗离咱们远着呢,即便有影响也不至于到了连衣裳都不置办的程度。如今不过是甫一听说此事,人心浮躁了些。过些日子就好。”
他俩一唱一和的安慰着平儿。
平儿叹了口气,“但愿吧。”
现如今外头的形势到底有多差,大家都说不好。
今年又不同于往年,今年的寒冬格外漫长。
这都三月了,也不见天气变暖,导致地里的庄稼都冻死大半。
刘姥姥原先在村子里的邻居,也都找刘姥姥寻求过好几次接济。可见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王熙凤管着府里的用度开销,这些事情也心里有数。
就连贾府的日子都如此艰难,以至于老太太动起讨要欠债的主意,更别提那些靠天吃饭的穷苦百姓了。
“府里往昔也不是没遭过难,远的不说,就说祖父还在那会儿,日子也难捱,这遭度过去就好。”
贾琏的规劝,让王熙凤略微有些安心。
“祖父……”
听贾琏方才提起贾家那位元勋,王熙凤突然眼神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此事宜早不宜迟,王熙凤给平儿耳语叮嘱了几句。
平儿听罢,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很快就又从府里出去了。
到了晚上,才回来。
王熙凤见了她,迎上去,“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奶奶放心,奴婢按照奶奶的吩咐,马不停蹄就去了那边,和那边的人说好了,明日一早就把奶奶要的东西给奶奶送过来。”
如今府里头大太太是个纸糊的老虎,空有身份没什么说话的地方。
二太太又被禁足在祠堂里。
反倒是这位琏二奶奶,成了老太太身边的大红人,老太太凡是有事都交给她去办。
更别提最近一些日子讨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阖府都知道,除了二位太太,其余的人,就连李纨都卖了她面子。
是矣,平丫头吩咐,琏二奶奶让办的事情,哪些人哪有敢敷衍了事的。
到了第二日,早早的祠堂那边就来人,将贾代善的牌位给送了过来。
王熙凤命人妥帖收下。
特地焚香沐浴后,才接过贾代善的牌位。
领着平儿连同院子里几个小厮跟着,举着牌位去了大太太院子里。
邢夫人早上起来,就觉得右眼皮一直跳。
常听人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不想秋瞳来禀,说是琏二奶奶来了。
邢夫人吓了一跳。
本想找个借口,寻个法子将王熙凤打发了。
“你就告诉她,说是我今早起来身子抱恙,不大舒服,让她回去。”
秋瞳听了,急着摇头,“恐怕不行,琏二奶奶是捧着老太爷的牌位过来的。”
“什么?”
邢夫人听了这话还得了。
连忙就朝院子里去了。
“哎呦……”
却因太心急,跟王熙凤正正撞在了一起。
王熙凤见邢夫人急急忙忙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招算是奏效了。
双手捧着贾代善的牌位,嘴上道:“还望太太恕罪,我这请了老太爷出来,不方便给您请安了。”
“哼。”
邢夫人一边揉着头,一边瞪了王熙凤一眼。
也顾不上计较这些小事,只痛斥道:“凤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惊动老太爷的牌位,若是扰了老太爷的安宁,你可担待的起?”
“太太这话差矣。”
王熙凤不赞同道:“我是代祖父来履行承诺的,分明是为了祖父好,怎能算是惊扰祖父安宁呢?”
邢夫人恶狠狠瞪她,“你一大清早就捧着老太爷的牌位到处乱窜,是在履行哪门子的承诺?”
王熙凤等得就是她这句。
“平儿。”淡淡吩咐了一句。
“是。”
平儿早知王熙凤的打算。
闻言上前,将前些日子抄录的账本双手奉上。
在邢夫人狐疑的目光中。
王熙凤解释道:“俗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按理来说我一个小辈,也不敢上太太的门前造次。主要这笔账是老太爷生前遗留下来的,可不赶巧,我前些日子发梦,老太爷显灵,在梦里委托我走一遭,好将他这笔账给收回来。”
王熙凤说的煞有其事。
“我一想,这事儿既是老太爷吩咐的,那我不能不做啊。但我一个小辈,人微言轻的。一个人出面怕是不方便,想来想去,这冤有头债有主,既是老太爷想讨这笔账,那就只好请了老太爷亲自来跟太太您核对一下,您说说,我这事儿可在理?”
第四十八章 择日不如撞日
王熙凤一通话说出来,让邢夫人彻底没了气性。
她怎么也没想到,王熙凤居然敢大逆不道到请出老太爷的牌位。
但一来这笔账属实存在,二来有人先一步还了银子,眼下再想用王熙凤无中生有这个理由,将人打发掉,已经不成了。
再加上当着老太爷的牌位面前,邢夫人也确乎不敢打诳语。
只好暗自思忖着回道:“是有这笔账没错,不过日子隔得久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若回去查一查,看有没有什么存根,好跟凤丫头你对一对账?”
邢夫人自知自己不敌王熙凤。
已经彻底软了态度,此时已经是用商量的语气了。
“太太须知,对账这种事情,得借贷人和放贷人同时在场才行。正如太太所说,我也不好随随便便就去饶了祖父的安宁,既然今日已经将祖父请了出来,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太太尽管去找存根,找到了我们现场对就是了。”
王熙凤早就防着她以此为借口。
故而将后路彻底了断了。
“你……”
邢夫人听了这话,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却是怎么也发不出来。
当着满院子的下人面前,邢夫人不愿意被落了脸面。
只好铁青着脸去屋子里拿存根去了。
“噗嗤……”
邢夫人一走。
平儿就小声笑了出来,“奶奶可真厉害,能想出这一招,您是没看,大太太方才的脸色跟猪肝似的,真真难看极了。”
“平儿。”
王熙凤警告的看了她一眼,“你也收敛一些,在外头嚼太太舌根,也不怕被听见。”
平儿也知道这里是邢夫人的院子,四周都是邢夫人的心腹。
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好道了句:“是,平儿知错了。”
等邢夫人从屋子里拿了存根出来。
平儿便拿着账本跟邢夫人一五一十的核实银两。
王熙凤捧着老太爷的牌位,眼看日头过半,她滴水未进滴米未沾,硬是一刻也没松开。
好不容易的等二人整理完账簿,最终确定大老爷这边统共欠了“三千六百”两银子。
王熙凤才暗自舒了口气。
虽说想出了这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但结果不出来之前,她还真有那么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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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算完了,邢夫人也认了。
接下来就该拿银子出来还上了。
邢夫人却犯起了难。
自打嫁进贾府这些年,她一无子嗣,二无权柄,又兼之年纪大了不得大老爷的喜欢,日子过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虽说也攒下了一部分体己,可那是她攒了大半辈子的银子,如今大老爷不在家,自然没办法找大老爷去讨要这笔钱。
若是让她把自己的体己拿出来堵上这部分窟窿,怕不是要要了她的老命了。
邢夫人百般不情愿,却也不得已拿出了一部分。
将一千两银子咬牙递到了王熙凤手里,央求道:“大老爷不在府里,这已经是我全部的家当了,凤丫头你行行好,宽恕一段日子吧,我好去凑一凑。”
她情真意切,让人闻之动容。
平儿撇了撇嘴,用眼神暗示王熙凤,若说大太太不得宠,大老爷又不在拿不出多少银子也是情有可原,但大太太好歹嫁过来这些年了,再加上嫁妆,绝不可能只有这区区一千两,显然是不愿意掏。
平儿的暗示,王熙凤都明白。
但王熙凤有自己的计较在里面。
她示意平儿将银子接过来。
微微一笑,同邢夫人讲道:“大太太的难处,我这做小辈的自然也明白。按理来说,我也该给大太太补上一些,可我这些年也不容易,大太太也是知道的……”
王熙凤话到这里,邢夫人以为她还要继续发难。
已经做好了王熙凤会死缠烂打的准备了。
却不料突然听王熙凤道:“不若我跟大太太凑一凑,拿上个两千两银子好给太太补上。剩下的八百两,大太太也再想想法子?”
“你愿意帮我?”邢夫人听到王熙凤愿意自掏腰包两千两贴补自己,着实吃了一惊。
“哎。”王熙凤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瞧太太说的?二爷虽说不是太太生的,但咱们怎么说也都是一家子,我是太太的儿媳妇,替太太贴补些银子又有何不妥?”
王熙凤这番话,委实出乎邢夫人意料。
因她是金陵王家的人,同王夫人是本家。
所以邢夫人跟王熙凤关系一直是不对付,私底下也没少互相为难过。
本以为王熙凤会借此机会落井下石,不想她竟然口口声声说跟自己是一家人,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王熙凤接收到了邢夫人明显不相信的眼神。
心里一叹。
到底是往常自己不会做人,才会跟邢夫人将关系闹得这么僵,白白被王夫人当了枪使。
故而认真感慨道:“经了上次的事情,我也想开了,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一个府上的。二太太虽说是我娘家的姑姑,但到底是那边的,论起亲疏远近哪里比得上太太?”
这番话,算是已经表明了王熙凤的立场了。
“有你这番话,我也安心了。”邢夫人也跟着叹气。
之前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也知道自己不是王熙凤的对手了,早已有了握手言和的打算,只不过差一个台阶罢了。
如今听王熙凤也是这样的打算,当下心动了起来。
又去屋子里拿出了八百两银子,塞给了她,“你说的对,咱们才是一家人,这八百两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出来的,你也拿去。”
平儿见了,在心里冷笑连连。
这八百两本就是她应该还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太太赏了琏二奶奶八百两银子呢。
王熙凤将银子收下。
又跟邢夫人说了好些体己话,这才捧着老太爷的牌位,原路返回了。
倒是邢夫人,在王熙凤走后,坐在了椅子上,心下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且说阖府听说了王熙凤的做法,各个惊呼声起此彼伏,纷纷觉得王熙凤这个主意高明。
就连林黛玉听说了这事儿,都跑过来竖大拇指,“真有姐姐的,姐姐这一招实在妙哉!”
贾母听了,也是呵呵一笑。
心里道果然没看错凤丫头,是个聪明的。
至于老太爷的安宁?
死都死了,会不会打扰的,哪里有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活人。
第四十九章 王夫人的成算
王夫人听说此事。
“砰……”的一声,没忍住将佛珠都扯断了。
碎珠子掉了一地。
“混账!!”王夫人气竭,“她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丫鬟跪在地上,大口气也不敢出一下。
“大太太也是个无用的东西,三言两语就受了王熙凤的挑唆,乖乖的把银子还上了。”
王夫人气的牙根都痒痒。
几个小辈还了也就罢了,只要大太太那边咬死了不还,她就有法子将这笔账赖掉。
可如今阖府上下,居然都乖乖听了王熙凤的话。
眼下她孤立无援,宝玉年纪小顶不上什么用处,就只有一个大姐儿还在宫里头。
此事,可怎生是好?
王夫人细想了一番,吩咐丫鬟:“去给娘娘写信,禀明我如今在府里的情况,让娘娘想办法赐一道懿旨下来,好解了我的困境。”
她如今能指望得上的,也不过一个贾元春罢了。
“是。”
丫鬟走后。
王夫人跌坐在蒲团上,只觉得愤恨不已。
若非她的大哥儿去的早,膝下只剩了宝玉这么个混世魔王,自己又岂会沦落到这般处境。
这府里如今上上下下都被王熙凤把持着,恨不能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好将自己连根拔起。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得想个法子,将府中的权柄从王熙凤手里收回来。
王夫人左思右想,还真让她琢磨出来一个法子。说起来,前些日子娘娘还曾过问过宝玉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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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宝玉也已经满十四岁了,也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老太太属意的,是林丫头。
但王夫人不这么想,且不说早前与小姑贾敏的那些恩怨,便是林丫头现如今住在王熙凤的院子里,同王熙凤关系亲厚这一点,也万万不能教林丫头做了宝二奶奶。
王夫人心思缜密,她想扶持一个既有些身份背景,能帮得到宝玉。
又跟府里牵扯没那么深,不至于被王熙凤拿捏住的。
思来想去,便将主意打到了来府上做客的薛姨妈,那个叫做宝钗的闺女身上。
宝钗其人,最是能说会道,又有心机手腕,能操持的了这一家子的事情,同王熙凤往日里也淡淡的。
又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出身,有身份地位,真要给宝玉说亲,此人算是上上之选。
有了此番计较,王夫人心神逐渐稳了下来。
当今之急,便是要想法子撮合成这一桩亲事,再有了宝钗周旋,也不愁自己不能重见天日了。
王熙凤自打补上了邢夫人那笔空缺后。
就重新立册子,算了一遍银钱。
“此前收回八百两,加上大太太给的一千八百两,算下来共有两千六百两。”
“我又添了两千两进去,这官中一次性就进了四千六百两的帐。”
“再加上陈年旧日里,丫鬟婆子们欠的,接近千两之数,左右这笔倒不急,往后从月钱银子里扣也是使得的。”
“拢共五千五百两银子,算是收了回来。”
贾琏从院子外头回来。
远远地就看见王熙凤临窗坐在书桌旁,面前摆着笔墨纸砚。
一双纤纤玉手将算盘拨的叮当作响。
贾琏笑着入门,“一个人在这儿嘀嘀咕咕做什么呢?”
“二爷。”
王熙凤抬头看了他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这一回来,就听闻了二奶奶的壮举,如今看来,想是奏效了?”
贾琏打趣她。
王熙凤合上账本,感慨道:“府里小辈由大嫂子带头,长辈里头,大太太也已经认下并还了银子,再也就二太太那边欠下的三千三百两了……”
王熙凤说着,面容露出几分笑意。
“料是二太太也无从抵赖,想要回最后的这三千多两,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她倒是真将这桩坏账给盘活了。
“啧。”
贾琏赞叹道:“二奶奶真真好威风。”
“嗯?”
王熙凤怎么觉得他这话,似是话中有话的样子。
遂蹙眉望他。
贾琏摊开手,笑道:“两千两白银,说送就送出去了,二奶奶可不威风吗?”
琏二奶奶给大太太填银钱这事儿,府里头都传开了。
王熙凤听他提起此事,嘴角扯出几分笑意。
“二爷甭夸我,这两千两银子得看是用在了什么地方……”
王熙凤点出其中迷津,“大太太虽说欠的数额不少,但比起二太太也算不得什么。前些日子咱们将二太太得罪狠了,如今我若是上门讨账,必得被她轰出来。想要让她认下这笔钱,乖乖还上来,少不得用些手段。”
“奥?”贾琏瞧她,“二奶奶细讲讲。”
“唉。”王熙凤叹了口气。
“左右在府里当家管事,旁人眼里是个好差事,只我自己晓得……”
摇了摇头头,这才将其中曲直是非慢慢道来:“俗话说得好,管家三年狗都嫌!把二位太太开罪了于我有什么好处?二太太那边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倒是大太太……虽说往日里起过些争执,但到底都是些芝麻大小的琐事,如今花这两千两银子填了窟窿,于大太太面上过得去,既和缓了关系,也能让二太太被迫交出剩下的银钱,怎么算我这笔钱都花的值。”
“我说呢,原是无利不起早啊。”
贾琏听罢,也不由觉得王熙凤这一招高明。
大老爷在任上,年前怕是不好回来。
大太太那边体己本就不多,真逼着大太太把箱笼都交了出来,大太太还不得跟她闹命啊。
与其当真跟府里的长辈们撕破脸,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既缓和了跟大太太的关系,也能借着这茬,逼得王夫人不得不出一次血。
“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感谢二爷。”
“奥?谢我什么?”
王熙凤道:“若非此前二爷劝我不要打草惊蛇,并将账本抄录了几分,让有心人率先做出表率,我也还想不到这个法子呢,更别提借机跟太太那边缓和关系了……”
这件事情,王熙凤是打心眼里钦佩。
往日里只觉得贾琏是个虚有其表的,只生了张好看的面皮,如今却不想,竟是有些智慧在里头的。
第五十章 月隐楼
“呵。”贾琏啧了一声,“可见二奶奶寻常就不待见我,到了这种时候了,才觉得我是个有用的。”
他摇头晃脑,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逗的王熙凤连连发笑。
末了,抚着心口,强行止住笑意。
装模作样的叹道:“阿弥陀佛,原是我人笨眼拙,所以小看了我们二爷了。二爷您行行好,就宽恕了我这回吧……”
王熙凤本就生的明艳婀娜,此番纤纤玉手伏在胸口之上,伴随着说话间的喘息之声,上下起伏,难免惹眼。
贾琏一双眼睛看了如此美景,便移不开了,频频流连。
王熙凤循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
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移开手指,双颊微微泛起些桃花春色。
贾琏往前逼近了两步。
语气低缓,似暗示:“二奶奶答应过,待此事摆平,便告诉我答案的,如今可是时候告诉我了?”
屋子内氛围暧昧。
贾琏更是双目灼灼。
王熙凤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把持。
正思量着,如何回他的话时。
却不料,平儿径直一把推开了屋门,“奶奶……”
王熙凤闻声,突然清醒过来。
连忙一把将贾琏推开。
答道:“哎,在这儿~”
平儿听罢,四下里瞧了瞧。
见没有外人在,便捧着个盒子,上前禀道:“今日一早,宫里头来了人,将这个东西悄悄给了我。并交代让我不要惊动外人,偷偷递给奶奶就是了。”
王熙凤闻言,有些惊诧:“还有这事儿?”
往日宫里头来人赏赐,哪次不是闹的阖府上下齐齐迎接,最不济也得是众人一同叩谢。
怎么今个儿太阳竟是打西边出来了。
虽是这么想着,王熙凤也知道宫里头的事情跟元春有关,耽误不得。
遂打开了那盒子。
只见盒子里头放着一张银票,以及一封信。
信上表达了元春对往日的思念和对王熙凤私底下照顾的感激之情,再话锋一转,提起了王夫人,说是人在宫里无暇顾及家人,若是王夫人有难,还望王熙凤伸出援手搭救一二。
看完这封信,王熙凤脸色有些沉重。
听这话锋的意思,贵妃显然是晓得了府里头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可在这种情况下,却字字袒护王夫人,虽说是骨肉至亲,但未免太过偏私,林丫头险些丢了性命,自己也被诬陷冤枉,贵妃娘娘只字不提,着实令人心寒。
“奶奶……”
平儿见她沉默良久,出声提醒。
“恩。”
王熙凤如梦初醒,将信件放在炉子上点燃烧了。
这才拿出盒子里的银票,打开看了一眼,是五千两。
数额不算少,虽说往日里也赏赐过这么贵的,但眼下时局动荡,家家户户都入不敷出,贵妃这么大手笔,也未曾惊动旁人,私底下偷偷给了自己。
到底……也是有些歉意在的。
王熙凤倒是犯了难,这笔银票她若是收下,就代表承了贵妃的情,正如贵妃叮嘱的那般,王夫人的事情,她少不得得出些力。
若是不收……
昔年姐妹情谊,怕是走到尽头了。
犹豫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贾琏在平儿进屋后,便坐在角落里喝茶。
闻言,却对此事有些不同的看法。
“她既给了你银票,你就留着,左右你往日里也没少给她送东西,这次权当她还你本金加利息了。”
“至于太太那里,你一个晚辈,说了也不算。倘若贵妃当真有意降旨放太太出来,你便是有心,恐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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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这话,让王熙凤一惊。
“你是说,贵妃打算降旨,让太太从佛堂出来?”
贾琏掰了一瓣橘子,递给她一块,思索道:“此事说不准!毕竟太太生了贵妃,有贵妃在一日,府里就得给太太一日的体面。别看二老爷下令将她关在佛堂里,那也不过是给咱们一个交代罢了,此番贵妃私底下派人找你,大约就是在试探你的意思。”
“若你留下这银票,肯卖贵妃一个面子,贵妃降旨便提上日程了。”
“若你不收……”
贾琏说到这里,突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王熙凤一眼。
“不过我劝你收下,贵妃这五千两银子,来的可真是恰到好处。我正有桩事情要告诉你,可巧贵妃就来了信,真是妙哉!妙哉!”
王熙凤见贾琏同自己打哑谜。
好奇道:“二爷有话直说就是,同我这般猜来猜去作甚?”
“你可听说过‘月隐楼’?”
“呀!”平儿听了这话,兴奋道:“月隐楼是京中最有名望的酒楼了,往日里达官贵人最常去的就是此处,素有天上人间之雅称。”
贾琏失笑:“你懂的倒多。”
平儿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其实这都是由于王熙凤在外头做生意后,她常常出府,从外面了解到的。
“不错,月隐楼的确美名在外。”
贾琏接着道:“不过据闻,近些日子,月隐楼的东家对外宣称,要将月隐楼转让出去,不知二奶奶可有兴趣?”
王熙凤被这个消息惊的有些发懵。
反应过来后,却是第一时间思考道:“你既也说了,月隐楼声明在外,想来是不缺钱的?那东家为何要将这么桩赚钱的营声卖出去?”
贾琏眉眼含笑,声音轻慢:“一朝天子一朝臣,背后的靠山倒了,自然得想法子脱身。”
他这句话听着简单,却让王熙凤联想到了前世的遭遇,无端打了个寒噤。
又联想到此事算是朝堂机密,贾琏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熙凤打量着他,疑道:“这消息二爷是打哪儿听来的?”
贾琏刚喝了口茶水进去,如今被她这么一问,“咳咳……”
硬生生是茶水呛了一口。
待咳嗽两声之后,眸色有些躲闪,只同王熙凤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听人说起罢。”
王熙凤不大信。
却闻贾琏转了话题,“我不过是个提议罢了,说起来月隐楼转手,觊觎之人定不在少数。未必就能让咱们拾到这便宜。”
“理是这么个理。”王熙凤点了点头。
第五十一章 拍卖
“不过此事若当真如你所说,那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眼下锦绣坊生意大不如前,边关又屡屡遭难,朝局不稳,还不知道接下来要经历什么波折呢。
“二爷既然说起此事,不如我们去瞧瞧?”
早前王熙凤在外经商,就是为了一旦出事,也能给一家人留一个退路。
若是能将月隐楼收入囊中,也算是个庇佑之所。
二人打定主意。
便启程,至月隐楼外。
恰好赶上此地正在举行拍卖仪式。
见王熙凤和贾琏二人上前,店小二解释道:“二位来的可巧,今日正是我们月隐楼举行拍卖仪式的日子,凡是有拜帖的,均可入内参与此次拍卖。”
听闻此话,王熙凤犯了难。
自己不过是听了这事儿,出来看看罢了,哪里就想到会这般凑巧,赶上月隐楼的拍卖了。
扭头一看,贾琏却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予小二。
小二见状,连忙行了个大礼。
“竟是贵客。二位贵客里面请。”
说着,便将二人一路带进月隐楼顶楼的一个包厢里。
王熙凤对贾琏这不定时能掏出一样令人震惊的东西,早已见怪不怪了。
眼下留心了一下月隐楼内部的构造。
发现一楼如同其余酒楼般,是一个能容纳上百人同时用餐的大厅。
与此同时,柜台和后厨也设立在一楼。
除了比别的酒楼装潢好一些,布局雅致一些,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二楼是整个月隐楼能够在京城扬名立万的根本,这里不同于寻常酒楼只供客人吃酒用饭,反倒以厢房的方式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房间,房间里面桌椅床榻一应俱全,比起酒楼,月隐楼其实更像是一家客栈。
上至三楼,眼前的格局徒然变得狭促起来。
因着月隐楼外在的造型是仿宝塔的格局,因此一楼最宽敞,二楼次之,三楼面积狭小的多。
虽说地方小,但可见月隐楼的老板对三楼花的心思也是最多的。
这里的摆设器皿,一应用的均是最上等物品。
名人字画,古董花瓶,一物一讲究,就连王熙凤饶是见惯了好东西,也不免因此地华贵的摆设而咂舌。
三楼地方小,因此只设置了四个包厢,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店小二引王熙凤和贾琏去的是西面的包厢。
打开包厢门,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陈设奢华自是不用细说,格外引人注目的,是一整面用琉璃制作的墙壁。
虽说如今烧制琉璃的工艺已经很成熟了,但因其原材料稀少,价格也居高不下。小小一块琉璃制作的镜子,都要价不菲。更别提一整面墙都是用琉璃制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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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贵客请看。”
王熙凤和贾琏对视一眼,便走到了琉璃墙跟前的位置。
这才发现,这面墙底下正对着的是一楼大厅的方位,能这个角度,能将一楼大厅里面的所有人和物尽收眼底。
由于琉璃的特性,外面却丝毫看不见屋内的情形。
王熙凤叹为观止。
这才晓得,何以一家普通的客栈能拥有如此赫赫的威名了。
今日不见,果然名不虚传。
“咚咚咚——”
恰此时,一阵锣鼓声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锣鼓喧天之地。
只见一老者,鸡皮鹤发,从二楼的一间包厢处,推开窗扉。
环视众人,正色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鄙店承蒙大家照顾,才能有今日之规模。可奈何,时移世易,今日老朽有意寻一有志之士,将月隐楼转让出去。大家能聚集在此,定然对此事略有耳闻。老朽也不多言,今日公开拍卖此楼,八百两起拍,价高者得!”
想来这人便是月隐楼的老板了。
有老板的发言,底下一楼的众人纷纷踊跃喊起了价。
“九百两!”
“一千两!”
“我出一千一十两……”
“一千五十两……”
众人如火如荼的喊着价,但加价幅度并不高。
贾琏眯着桃花眼笑了一下。
径自走到椅上坐下,优哉游哉的闭目养神。
“底下的价且得喊一阵子呢,真正的竞争对手还没出现。”
说罢,招手吩咐店小二,端了些茶果点心上来。
王熙凤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
站在琉璃墙壁周围,看着楼下此起彼伏斗志昂扬的喊价,从中品出了几分乐趣。
贾琏不慌不忙递了盏茶给她,“上好的雨前龙井,二奶奶尝尝?”
王熙凤瞧了他一眼,大大方方接过。
抿了一口。
颇为讶异的打量了眼茶盏里的茶汤,难得的叹了句:“倒当真是好茶。”
“这话倒是有意思。若是次品,我又岂会奉给二奶奶?”
贾琏失笑。
王熙凤瞪了他一眼,这人一天到晚油嘴滑舌,正经事却总不见一桩。
着实古怪。
但眼下出门在外,王熙凤也不好盘问他。
只等一楼大厅里的喊价有了一阵子。
突然听到二楼有人出价。
“一千六百两。”
直接将起拍价拔高了一倍。
一楼有了片刻的安静。
但还是有人不死心。
大厅里面有个络腮胡子的,一咬牙,跟着加价,“一千六百一十两。”
“两千两。”
二楼的人似乎并不想跟那人浪费时间,直接又将价格拔高了一个层次。
这下子,一楼的人彻底歇菜了。
王熙凤瞥了贾琏一眼,见他兀自悠闲品着茶。
闲来无事,还能吃块糕点歇一歇。
显然是晓得这点钱离真正能拍卖出去的价格还远得很。
遂也未曾发言。
果不其然,等了没一会儿,就有人加价了,“两千一百两……”
“两千二百两。”
“两千六百两……”
二楼的加价咬的很紧,加价幅度也不是一楼十两、二十两可比的,最低幅度都在一百两往上。
“三千两。”
当价格被抬高到三千两的时候。
一楼的那些人就知道自己彻底没希望了,一小部分人就从月隐楼出去了。
但大多数人依旧待在楼里看着,毕竟自己虽然没能力买下月隐楼,但能亲眼见证月隐楼拍卖也不失为一件兴事。
第五十二章 价值万两黄金
“三千三百两……”
价格依旧在飙升。
贾琏不紧不慢地倒了第二杯茶。
过了一开始的好奇,王熙凤也逐渐觉得无趣起来。
主要是一楼的人如今都成了看客,二楼包厢内的情况她也看不见,再站在琉璃墙附近略有些无聊。
索性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
贾琏见了,同她打趣道:“依二奶奶高见,今日这月隐楼成交价得在多少?”
王熙凤思索了一下上楼时注意到的细节,再估算了一下月隐楼的占地面积,心中略一盘算。
“成交价我说不好,但绝不在千两银子的范畴里面。”
这话表达的就很明显,她不认为现如今几千两的叫价能将这栋楼收入囊中。
贾琏眉眼含笑,语气玩味道:“看看这楼上楼下这么多自诩精明的男人,却还不及二奶奶一人聪慧,有见识。”
他之所以不上心,是因为他很清楚,现如今的这些叫价根本没有意义。
月隐楼哪怕再不济,也绝对不是几千两银子就能入手的。
眼下还不到真正的出价时机。
二楼的叫价又过了一阵时间,出价飙升到了六千两银子。
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这可是六千两雪花纹银啊,在场众人,有的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但显然老板对六千两银子的价格并不满意。
再确定二楼没有人能出到比六千两银子更高的价格后,老板将目光移到了三楼东西南北的四个包厢。
王熙凤看了贾琏一眼,见他没有出价的想法。
便也没有开口。
倒是不负众望的,三楼靠东边的那个包厢,有个人,给出了价格。
“八千两!”
闻此言,王熙凤手中的茶水徒然一震。
略有些诧异的将目光移向了那个包厢的方向。
她倒不是在惊讶这八千两的数目,而是这出价之人的声音……恁的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的。
王熙凤皱眉。
“怎么了?”
贾琏见她神色一凛,疑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不。”王熙凤摇了摇头,“那个人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只是要细想时,便想不起来了。”
贾琏听了这话,留了心。
面上却劝道:“既然想不起来,也没必要难为自己。”
“嗯。”
王熙凤点了点头,喝了口热茶,压了压心中的疑虑。
接下来,位于北面的包厢,和王熙凤二人所处的西面的包厢始终没有参与这场竞价。
倒是东边和南边包厢的两个人,将价格哄抬到了一个新高度。
“八千五百两。”
“九千两。”
“一万两。”
听到一万两这个数字后,王熙凤和贾琏对视一眼,二人清楚,现在才是真正接近成交价的时刻。
而此刻,北面包厢的人终于出价了,“一万五千两。”
一句话,将价格拔高了五千两,看来是想速战速决了。
这个价格一出来,其余两个包厢也陷入了沉寂。
老板显然对这个成交价很满意,“全场出价最高者是三楼北面包厢的这位客人,出价一万五千两,还有没有比一万五千两更高的?”
老板这样问,只是按照流程走一遍罢了。
且不说一万五已经超过了他心目中的预期价格,更不必提在场之人,还有哪个能拿出比一万五更多的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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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的话,我宣布,月隐楼就是属于北面……”
“且慢!”
就在老板要宣布月隐楼归属的时候。
贾琏终于开口:“我出一万五千零一两。”
“什么?”
“居然还有比一万五千两更高的?”
“他就加一两,这不是砸场子呢吗?”
“他肯定是跟那位客人有过节,所以故意为难的……”
大厅里头的吃瓜群众们窃窃私语。
可由于人实在太多,以至于大家都听到了那些话。
北面包厢的客人,脸色自然挂不住了,语气不善道:“敢问阁下可是在跟我开玩笑?”
贾琏施施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敢。在下是认真在加价。”
“哼。”
那人听罢,冷哼一声,“一万六千两。”
这个价格属实高。
就连原本窃窃私语的那些人,也都停下来,目光都对准西面的包厢,想看贾琏还会不会再追加银两。
王熙凤也饶有兴致的瞧了他一眼。
贾琏不慌不忙,继续道:“一万六千两零一两。”
“一万八千两。”那人已经在咬牙切齿了。
“一万八千零一两。”
似乎不管他出价多少,贾琏都只追加一两。
这下子别说旁人了,就连王熙凤都很好奇,那人当真跟贾琏有什么过节不是?
“你……”
在听到一万八千零一两的时候,北面包厢的客人,属实裂开了。
他气道:“你可是存心与我过不去,不管我出多少银子,你都要跟我作对?”
此刻楼上楼下,月隐楼内里里外外上千人,均停下了说话和动作。
四周静的都能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众人都在等待着贾琏回答。
贾琏轻笑一声,“在下当真不敢欺瞒诸位,在下同北面包厢的客人的确没有过节。”
他这句话一出来。
别说旁人不信了,就连王熙凤都得思考一二,再多定夺。
北面包厢的客人更是气愤不已,“那是否不管我出多少钱,你都会加一两?那好,我出价两万两……”
贾琏淡笑,“两万零一两。”
却闻北边包厢的客人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子,你被耍了,我说的不是银两,是黄金。”
“两万两黄金。”这下子就连老板都坐不住了,急急问道:“客人所言是否当真?”
“自然当真。”北面的客人冷笑道:“若是你拿得出两万零一两黄金,我就再不跟你计较,若是拿不出来,哼……”
那句没说完的话,充满了威胁。
王熙凤眉头微皱,看了贾琏一眼。
贾琏用眼神示意她不必着急。
“我的确没有两万两黄金,但我有一消息,价值两万两黄金。”
“什么?”
大厅里的人都震惊了,搞了半天这人没钱啊。
“没钱在这装什么蒜?”
“就是,一条消息能比得上两万两黄金,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那老板也面露不愉,“这位客人岂非是在开老朽的玩笑?”
第五十三章 替她铺路
“不敢。”贾琏道:“老板不妨听一听我这消息是什么,再决定此消息是否价值两万两黄金。”
他这番话,隐隐透漏出一些深意。
老板略一思索,便道:“什么消息,你且说来听一听?”
“此消息涉及事件隐蔽,我需要单独与老板交谈。”
这是拒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喽。
“我看你就是拿不出来钱,存心拖延时间吧。”北面包厢的客人嗤笑。
王熙凤本也担心贾琏是在拖延时间,毕竟贾府官中银两有限,至于二人的私账上,凑一凑上万两银两倒还勉强凑得出来,黄金便是想也不用想了。
但是细看贾琏的模样,又似乎胸有成竹。
便只好静观不语,看贾琏如何应对此事。
“成!”月隐楼的老板思索片刻后,一锤定音,“既然你认定此消息价值两万两黄金,我就单独与你见上一面,若当真值两万两黄金,月隐楼我分文不取,双手奉上。若是不值,那就莫要怪老朽得罪了。”
贾琏闻言,起身,对王熙凤道:“卿卿且在此地稍后片刻,我去去就回。”
王熙凤看了他一眼,“多加小心。”
“嗯。”
贾琏轻轻颔首,眉眼掠出几分笑意来,对她主动关心自己的态度,很是受用。
约一炷香的时间。
贾琏重新回到了包厢内。
还不等王熙凤开口询问事情的进度。
只见月隐楼老板重新走到开场发言的地方,宣布道:“西面包厢的客人所言不错,消息确乎价值两万两黄金,在下已经按照约定,履行承诺,从今日起,西面包厢的客人将是月隐楼的新老板。”
“啊哈?”
事情顺利的有些出乎王熙凤的意料之外,她诧异的瞥了贾琏一眼。
贾琏却一派云淡风轻,面色似有几分打趣之色:“我可是将这个店给二奶奶挣回来了,还给二奶奶省了好大一笔银钱呢,不知二奶奶打算如何谢谢我?”
“你是说,这家店给我的?”
王熙凤闻言诧异。
“自然。”
贾琏含笑,“我于经商之事不过皮毛,比不得二奶奶主意多。”
他言语中倒是平添了几分认真,“合适的东西要放在合适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这家店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老板。”
这一局,是他一早就盘算好了的。
为的,就是让王熙凤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接手月隐楼。
在场之人都被那老板一席话,震动不已。
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事情真真是头一次见……”
见众人群情激昂,月隐楼的老板只好道:“诸位莫急。不妨先听我们新东家讲几句?”
“好!”
“好啊……”
众人听了这话,又起哄起来。
所有人都没见过那个包厢后面之人的真面目,自然好奇月隐楼新老板的身份。
“这……”
王熙凤闻言,看了贾琏一眼,略有些犹豫。
“去吧。左右你接手了月隐楼,迟早得跟众人打交道。”
贾琏倒是大大方方,反倒劝起了她。
王熙凤晓得他说的原也是事实,真接手了月隐楼,少不得抛头露面跟邻里乡亲的打交道,即便今日避了过去,来日也得让大家认识她。
索性从包厢出去,在小二的带领下,到了二楼说话的窗口。
“哄!”
众人这下子真受惊了。
“这月隐楼的新老板竟然是个女人?”
“方才出声的不一直是个男人嘛?”
“这是什么情况?”
见到众人的惊讶。
王熙凤反倒从容有度,应对道:“诸位稍安勿躁,妾身的确是一介女流,但既然老板选择将月隐楼交到我手中,我就定然不会辜负老板的厚望。从今日开始,我正式接手月隐楼,还望诸位多多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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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王熙凤面对众人,行了稳稳一礼。
贾琏在三楼的包厢里,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他素来知晓,王熙凤的能力绝不在普通男子之下。她虽是女儿身,却有着过人的胆识和才略,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个女儿家,不该埋没在后宅。
她既有心成就一番事业,他便甘愿做她的过桥梯,替她铺路,成就一番风云大业。助她扶摇直上。
在这一楼围观的人里面,也不乏有人是见过世面的。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王熙凤的身份,“这不是锦绣坊的那位女老板吗?”
“什么?真的是锦绣坊那位?”
“那还有假,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居然是锦绣坊的老板,那难怪可以让月隐楼的前任老板分文不取,将月隐楼拱手让出……”
京城之中听过锦绣坊传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都知道锦绣坊只用了短短数月,就缔造了一个商业神话,其背后东家虽是一介女流,但论起谋略胆识,却并不比寻常男子差。
就连月隐楼的前任老板,闻言也惊讶的看了王熙凤一眼。
“没想到您居然还是锦绣坊的老板,难怪……”
说到这里,那老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住了嘴。
王熙凤听他这话,似是另有蹊跷。
本打算追问下去。
不想此时,三楼东边包厢的人,从楼上下来,朝着王熙凤敬了一礼,道:“原来是锦绣坊的老板,在下这次输的心服口服……”
见到这人,王熙凤这才醒悟,为何最早听到他说话的时候,会有熟悉的感觉。
这不就是之前和王熙凤打过交道的绸缎庄老板吗?
见王熙凤幡然醒悟,那人道:“夫人的能力在下是有目共睹的,今日夫人接手月隐楼,真是可喜可贺啊。”
此人虽表面上是绸缎庄的老板,但上次经历过玉佩事件。
王熙凤心里清楚,此人身份绝不简单,背地里跟永昌候苏墨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因而不敢小觑,连忙还礼,“借您吉言。”
楼下其乐融融,大家都在恭喜王熙凤。
却无人注意到,三楼西面的包厢里,那个叫价两万两黄金的客人,在听到“锦绣坊”三个字时,眼里露出的阴鸷。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
今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锦绣坊,月隐楼,等着瞧吧。
第五十四章 娘娘有喜了
跟众人寒暄完。
王熙凤重新回到了包厢里头。
月隐楼的前任老板也差人送了账簿,供王熙凤清点盘算月隐楼的资产。
这一通操作,等忙完,外头天色也已经擦黑了。
跟客栈众人道了别。
王熙凤同贾琏踏上了回府的路,二人走在大街上,有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
“眼看着开春了,竟又下了一场大雪。”
王熙凤伸出手,在指尖接住了一片雪花。
贾琏神色渐深,“今年天气反复无常,边关战事频频,想是又要出现一大堆流民了……”
他甚少跟王熙凤说起这些事。
今日提起,倒是让王熙凤高看了一眼。
“原来二爷也是会关心百姓社稷的。”
贾琏听了这话,语气有些不满,“难不成在二奶奶眼里,我就是个好吃懒做,从不心系天下苍生的庸碌之人?”
“世间之人众多,庸碌也是平常。只不过二爷以前甚少跟我提起这些话题罢了。”
王熙凤抬头,认真凝视他。
她发觉自己愈发看不懂贾琏了,前世她以为贾琏是声色犬马的纨绔,但是重生之后贾琏的所作所为,又让她添上了几分狐疑。
这次月隐楼的事情,更让王熙凤意识到,贾琏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底里的疑惑,“今日之事,是不是你一早就算好的?”
“倒也谈不上一早算好。只是歪打正着罢了。”
贾琏与她四目相对。
他虽然一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也知道月隐楼背后的靠山是谁,但并未想过用这个消息去换月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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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今日情势到此,他不得已而为之。
“回家吧。”
王熙凤收回了视线。
他有心隐瞒,她也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卿卿……”
贾琏看得出来,王熙凤对此事有些不满。
但各种缘由,并非一时片刻能解释的清的。
他也并非有心欺瞒她,只是时机未到,有些话还不能摆上台明着说。
二人至此,一路无话。
等回到了院子里,平儿迎了上来。
帮王熙凤解开了外头的披风,询问道:“奶奶用饭了吗?”
她不问王熙凤还没反应过来。
此刻平儿提起,她才发觉有些饿了。
王熙凤摇了摇头,“忙碌了一下午,都忘了还要吃饭了。”
“那奶奶稍等一会儿,我去让小厨房做些吃的送过来。”
待余光瞟见贾琏时,平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句:“二爷用饭了吗?”
“你让小厨房看着送些过来就是。”
贾琏挥了挥手,打发了平儿。
屋子里头,只剩下二人。
王熙凤坐在铜镜前,拔下了头上的珠钗,一边散了头上的发髻,一边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贾琏见了,同她道:“你若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饭菜好了,我给你端进来。”
“不敢劳烦二爷。有平儿在这儿就够了,二爷早点歇息吧。”
她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贾琏听着她客套疏离的语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轻声挪动脚步站到了她身侧,哄道:“不是说讨债的事情结束了,就给我答案吗?”
“呵。”
听他提起此事,王熙凤拿着珍珠簪的手一顿。
换了副略有些自嘲的神色,道:“我之前说这话的时候,是以为二爷同我心意相通,如今看来,林林总总凡事不知几何,我从未看懂过二爷,又岂敢妄自同二爷谈情谊二字呢?”
贾琏听了这话,神情一滞。
眸中擦过一抹悲戚。
落在铜镜的倒影中,倒颇有几分伤怀。
“我知道了,那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从屋子里离开。
头也未回。
冷风从开了一角的门扉处灌了进来,吹的王熙凤心中一寒,拿在手上的珍珠簪子也逾千金之重。
眼角有些酸涩,王熙凤强行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明明她已经决定不计前嫌,从头来过了。
但是贾琏却连这点信任也不肯给她。
用罢平儿送过来的晚饭,就歇息了。
一夜好眠。
到了翌日,贾母打发了人来传话,说是有一桩喜事要宣布。
鸳鸯嘴严得很,非得府里众人都到齐了,等老太太说了,轻易不肯透露半个字。
王熙凤不知何事,携了林黛玉,一同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等王熙凤到时,院子里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这下子都在等着老太太。
饶是王熙凤素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如今见着这满院子的人,也不禁好奇到底是有什么喜事要宣布。
众人盼着贾母,如同久旱盼甘霖一般。
好不容易将老太太盼了出来。
贾母今日穿了一件红色的披风,上头绣着大朵的芙蓉花,看起来艳丽颇有喜色。
众人一一见了礼。
老太太笑呵呵的抬了抬手,“都坐吧。”
丫鬟们端了茶上来。
老太太又扭头对鸳鸯吩咐道:“等得了空,你就去外头走一趟,请了城里的戏班子回来,我们好好热闹热闹。”
众人本就对今日贾母召集大伙儿的事情不解。
如今有了这一出,就更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了。
薛姨妈率先上前问道:“今日老祖宗打扮的这般喜庆,还要请城里的戏班子回来,想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不如说出来,也省的我们大伙搁这儿抓瞎,好跟着您一起乐上一乐……”
“姨太太有所不知。”
贾母握住薛姨妈的手,笑的十分开怀:“今日我们这府里确乎有一桩大喜事。”
说罢,贾母环视众人,“贵妃今晨派了人递了口信过来,你们若是听了,也会像我一样喜笑颜开的。”
看到几个丫头们困惑不解的样子。
王熙凤便放下手中的杯盏,附和道:“既然如此,那老祖宗您呀!也甭卖关子了。索性说了,让我们听一听,是不是真那么回事儿。”
“好个凤丫头。”贾母隔空点了点她,“真真是个赖皮猴儿,别人都不急,偏她急的上蹿下跳的。”
“哈哈哈哈……”
众人听了这话,笑做了一团。
王熙凤装作不悦的样子,一撇嘴,“老祖宗您说我可以,但这好消息可不能瞒着我。”
“自然不瞒你们。”
贾母恢复了正经的神色,起身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拜了拜,正色道:“今日宫里头来了人传口信儿,说是贵妃娘娘有喜了……”
第五十五章 喝醉的贾琏
“什么?”
王熙凤闻言一惊。
按照前世的发展,贾元春要不了多久就要香消玉殒了,贾家也开始走下坡路了。
怎么会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有喜呢?
但看四周,众人显然都被这么个消息,乐得合不拢嘴。
尤其是贾政,就连嘴角的两撇胡须也跟着喜不自胜的抖了抖。
众人又是道喜,又是谢恩。
过了会儿,才由贾母主持着,说道:“既然贵妃娘娘有身孕了,这么大的喜事也不能不告诉老二媳妇儿……老二啊,你去佛堂走一趟,放你媳妇儿出来吧。想是闭门思过这么久,她也受到惩罚,该长记性了。”
“是。”
贾政领了命,出去了。
王熙凤和林黛玉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这个节骨眼上,放王夫人出佛堂已经是必然之势了。
虽说昨日娘娘就给王熙凤来过信,这事儿王熙凤心里也已经有了数,但不想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关于有喜这件事情,贵妃昨日也瞒的密不透风的,直到贾母公开,王熙凤才晓得。
联系到上一世的情况,王熙凤心里有了数。
这次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内里必然有诈……
但眼下阖府众人正兴奋着,她也没必要不长眼色到在这种关卡,说出扫兴的话来,惹得众人不快。
贾母开心,请了戏班子进府。
王熙凤也就跟着安排具体事宜。
等到了晌午,宫里头的赏赐圣旨也下来了。
贾府又连着贺了七日。
外头如今正是天寒地冻,颗粒无收的时节,贾府内里却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每日里吃剩下,倒掉的鸡鸭粉面,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王熙凤私底下找了贾芸,吩咐他多留心府里的下人,没得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若是真有用不上的,挑些干净的,让他收拾起来,送去乡下给那些吃不饱饭的庄稼人。
贾芸正对府里这些事儿暗自扼腕呢,不想王熙凤竟主动找上他,说了这事儿。
“我就知道,二婶子最是宅心仁厚的,二婶子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的妥妥的。”贾芸大喜。
王熙凤知道他一贯办事利落,便道:“对你,我是一百个放心。你且去吧,若是府里有人为难你,你尽管抬出我的名号就是。”
自从之前王熙凤帮了他之后,贾芸一直找不到机会感谢王熙凤。
如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同王熙凤鞠了一礼,“婶子对我的恩德,我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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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芸哥儿离开。
王熙凤一回身,竟不想在拐角游廊处看见了贾琏。
自从上次二人不欢而散后,王熙凤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如今不期而遇,倒也算是无巧不成书。
贾琏双手环胸,靠在游廊处。
王熙凤走过去,问:“大家都在前院热闹呢,你一个人在这里作甚?”
“我是跟着你过来的。”
听了这话,王熙凤暗自惊讶了一下。
贾琏说是跟着她过来的,但她一路上居然毫无察觉。
但这也不是什么关键的事情。
王熙凤只皱了皱眉,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跟他多费口舌。
只奇道:“你跟着我作甚?”
“我想你了。”
他眼神清亮,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虔诚。
王熙凤心中一悸。
却又觉得今日这话,委实不像贾琏平日里能说得出来的。
凑近他闻了闻,果不其然在他身上闻到了好重一股子酒味儿。
“兴儿去哪儿了?怎么也不拦着点,让你喝了这么多。”
王熙凤有些不悦。
但看他那副分明醉意阑珊却又强装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软……
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走吧,我送你回房歇息一会儿。”
“我不困。”
他态度坚决。
“好好好,你不困,是我困了。那麻烦二爷陪我回房间躺会儿吧。”
王熙凤也不好跟他一个喝醉的人计较,遂顺着他的话讲道。
“那行。”贾琏这才肯挪动步子了。
王熙凤:“……”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哄回了屋子里。
把他扔到了床上,王熙凤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人平常看着身量清瘦,如今喝了酒,倒是显出些重量来,扶了他一路,她半边身子都要被压垮了。
“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倒杯茶醒醒酒。”
王熙凤说着就要走。
却被贾琏从身后拽住衣袖,“卿卿,不走。”
吃了酒,声音恁的软糯。
似是猫儿撒娇一般。
王熙凤回头瞧了瞧,见他方才还能勉强装出些清明镇定的眼神儿,如今已经彻底变得魅惑黏人起来。
王熙凤抚了抚额。
她没有照顾一个醉酒的人的经历。
但也知道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只好装作顺从的模样,倚在榻边,安抚道:“我不走,你放心。我去给你倒杯茶就来……”
“不行。”
贾琏拒绝,“你骗人。”
王熙凤:“……”
耐着性子,继续好言相劝:“我不骗你,真的。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贾琏听了,还真偏过头去认真想了想。
许是吃了酒,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
但他神色格外认真:“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你就是骗过我。”
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住了。
何况王熙凤一贯脾性就是个辣的,听了这话,脸色一沉,“那你就当我是骗你的吧,自己躺着,我走了。”
“卿卿……”
贾琏眼疾手快,趁她转身的功夫。
从身后一把环住她的腰。
“你给我起开。”王熙凤语气不善。
“你凶我。”贾琏委屈起来了,“你居然凶我。”
这给王熙凤整不会了。
她跟贾琏相处的时间里,历来是争吵多过恩爱,一言不合两个人就冷眼相对。
谁料贾琏喝了酒竟是这般难缠又黏人。
王熙凤简直是大姑娘上花桥——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场面。
跟他讲道理他不听,哄他他还不乐意,语气稍微硬一些吧,他就开始委屈难过,控诉她……
“我,我没凶你……”王熙凤为自己辩解。
“不听,不听,我不听。”贾琏疯狂摇头,“你就是凶我了。”
说罢,还言之凿凿道:“我有证据。”
王熙凤:“……”
第五十六章 骗子
“上次你说了要考虑和我好好在一起的,可你还是骗了我……”
他声音带着些醉后的沙哑。
仔细分辨,依稀还夹杂着几分委屈,“何况你待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比待我好。平儿是你的心头肉,林妹妹是你的心头肉,现如今还多了个芸哥儿……”
“放你娘的屁!”
王熙凤听到这里,不由地她要辩上一辩了,“芸哥儿不过是得了我的举荐,抽空找个机会谢谢我罢了,那就成了你嘴里那般了?”
在王熙凤没注意到的地方,贾琏低下头,藏着精光的眼里掠过一抹笑意。
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副醉意阑珊的样子,问道:“那阖府上下那么多人,你为何独独对芸哥儿另眼相待?”
“我……”
王熙凤有些犹豫,毕竟前世的事情不好和贾琏讲。
“哼。”见她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模样,贾琏不满地收紧了搂在她腰肢上的两只大手。
“嘶……”
王熙凤吃痛,瞪了他一眼。
他才悻悻放松了些,却也依旧圈着她的腰肢,不许她走。
“其实卿卿你也有事情瞒着我,不是吗?”
贾琏半是认真半是含笑的注视着她。
直到王熙凤被他眼含春情的目光看羞了,面红耳赤的转过头不去看他。
“哪又如何?”
她为了给自己壮胆,佯装镇定凛然。
话出口,才意识到是被他给带着话题了。
若是自己都有事情瞒着贾琏,自然没立场因为上次月隐楼他瞒着自己的事情,跟他较劲生气。
可自己这件事又如何能与他瞒着自己的相提并论。
王熙凤暗暗头疼,但依旧固守着最后一分理智,“你少装疯卖傻,一码事归一码事,芸哥儿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人,月隐楼事涉太深……”
“难道月隐楼不是咱们的吗?”
王熙凤话还没说完,就被贾琏一句反问给打断了。
“额……”
平心而论,他说的原也没错,月隐楼如今的确归属自己名下。
只是——
王熙凤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呢?
贾琏却不给她继续思考下去的时间,原本放在她腰肢上的手,朝上移去。
待落到某个微妙的地方时,王熙凤才反应过来。
“你……”
她刚想开口骂这个登徒子。
却被他就势带着滚落到床榻里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越发不受理智的控制了……
翌日。
王熙凤醒来的时候,贾琏人已经不在了。
问了平儿才知道,说是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许是二爷有什么要紧事也说不定。”平儿一边伺候王熙凤梳妆,一边回道。
“要紧事?呵。”
王熙凤冷笑一声。
比划了一下手里头的簪子,气道:“分明是做贼心虚!!!”
平儿小心翼翼的从她手里接过簪子,替她戴上。
只觉得奶奶今日脾气似乎不大好,不由得在心里念起了阿弥陀佛来,手上的动作也连带着放轻了不少。
“姐姐早。”
林黛玉用了早饭,过来窜门子。
入了门,见王熙凤都这个时辰了才上妆。
不由惊讶道:“姐姐今日怎地起的这般迟?”
王熙凤被问到这事儿,脸上浮现出几缕红晕,但又顾及黛玉是个姑娘家,不好与她细说。
只道了句,“昨日事情多,忙的晚了。”
“奥……”
黛玉也没怀疑,跟着劝道:“这些日子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问过姐姐,姐姐难免操劳过度,若是有什么我能做的,只管打发下人来找我吧。左右我每日里在屋子里头闷着也是闲得慌,如今身子骨尚且中用,能帮上姐姐处理一二,打发个把时间,倒也是也是好的。”
“噗嗤……”
王熙凤听到这里,倒是笑出了声。
“好妹妹,你就是不说这话,我也得找你。如今倒好,也省得我再去跑一趟了。”
“奥?”
黛玉疑惑。
“前些日子娘娘有喜,圣上龙颜大悦,重赏府上。不是赐了好多件衣裳料子下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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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几件老太太觉得太花哨了,便又给了我。我瞧着衣裳料子倒好,就是这颜色不常见……”
“妹妹是个顶聪明有文化的,想必在这绣花样子上,能给我些建议。”
王熙凤说着,便又使唤平儿去将料子拿出来给林姑娘瞧。
林黛玉在屋子里也闷的久了。
如今王熙凤给了她个活计,她倒也来了兴致。
将衣裳料子翻看了几遍,原本轻松惬意的模样,逐渐被为难取代,“这件墨色的倒好处理,用了银线绣了竹叶上去,再在两襟处绣上松柏暗纹,做成男款。墨竹松柏,倒也风流雅致,别有韵味。倒是这件朱红色……”
也难怪黛玉为难。
寻常朱红一色只用作出嫁时的嫁衣,若是平常穿在身上,未免过分耀眼夺目。
且红色最艳,若是没有端庄华贵的纹饰绣样,难免显得不伦不类;可若是当真重工刺绣,岂非真成了嫁衣一般了?
如此种种,真真让人左右为难。
倒是林黛玉口中那匹墨色布料的处理方法,听得王熙凤心念一动。
从平儿手上将布料接过,放在手里细细摩挲着,道:“我就晓得妹妹是个灵巧聪慧的,妹妹这主意倒是合我心意,那就按妹妹说的办,另外一件却也不急,妹妹拿回去细细思量就是。”
其实这布料赐下来有一段时间了,王熙凤也没顾得上翻看。
如今听了林妹妹的建议,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件趣事。
贾琏临送大老爷出门前,她帮着收拾行李,那时贾琏就为她讨要一件亲手做的衣裳。
原本王熙凤是已经动手缝制了,却因着后面的事情太多,一来二去给耽搁了。
如今眼看着要入春了,再做冬衣也不合适,可巧这件衣裳料子触手冰凉温润,若是做成了夏衣,给贾琏穿着,倒也舒适。
说做就做,王熙凤先是按着尺寸裁了料子。
又亲手在纸上画下了要用的图案。
几经对比,打算挑出个最好的,按着图标了样子,再绣到衣裳上。
第五十七章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傍晚时分,贾琏才从外面回来。
见王熙凤在案前伏着,上前去,凑近一瞧。
“呦,二奶奶这手丹青作的不错。”
“二爷觉得好?”王熙凤嗔目瞧他。
“妙笔生花,自然是极好的……”
贾琏寻思了一般,又补充道:“想是宫里的画师,若见了二奶奶的画作,也要甘拜下风了。”
他这厢逢迎夸赞。
让王熙凤颇为受用。
伸出手。
贾琏十分有眼色的折下腰,将胳膊递过去。
王熙凤左手落在他胳膊上,借了力。
右手捂在石榴红的唇边微微打了个哈欠。
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
末了使了个眼色,贾琏连忙过去将她的画收起来,免得被风吹落了。
做完了这些,贾琏才又回到王熙凤身边,讨好的站着。
此时屋里燃着烛火,隐约透露出些许朦胧感。
王熙凤半倚在暖榻上,一身缂丝绣罗衫,衣襟半掩。灯火明灭间露出稍许凝脂美肤,伴随着呼吸吐气,微微晃动。一双丹凤眼,媚态横生。两弯柳叶眉,脉脉含情。面容华美,举止动人。身量苗条,体格风骚。
她鲜少露出这副娇媚的模样来……
贾琏站在旁边,恰好能觑见她衣襟半掩处的风情,忆起昨晚触手的绵软,呼吸不自觉的拧紧。
方才搀扶过她的手腕,此刻也似乎在发烫。
王熙凤却好似浑然不知,放柔了声音,“作了一天的画,手腕着实酸疼的厉害……二爷帮我揉一揉可好?”
贾琏呼吸一滞,当下便屈膝半跪在榻前。
捧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包裹着,慢慢搓揉着。
王熙凤微阖双眼,享受着他的伺候。
不时,唇角还溢出几分愉悦。
贾琏心潮澎湃,就连额头上的青筋也跳动了几分。
本以为她会生气,所以他一早就躲了出去。
熟料回来之后,见的竟是这样一副美景。
喉咙上下滑动了几下,贾琏情难自禁道:“我还以为二奶奶会生气呢,看来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奥?”
王熙凤斜眼笑着打量他,“原来二爷觉得我会生气啊?”
“那是以前!”贾琏只顾着双眼流连在她的体态上。
哪里还顾得上细细观摩她的神情,“现在我才知,二奶奶是个大方的。”
王熙凤面上愈发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鱼儿已经上钩了。
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跟他折腾下去了。
遂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我也乏了。可巧今日平儿有些事情要忙,不如就由二爷替我掌灯守夜吧?”
贾琏虽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对,但早已被眼前的美色冲昏了头脑,那点子清醒早就扔到脑袋后面了。
接着她的话,迎合道:“平儿不在啊?那好,今夜就由我来伺候二奶奶。”
“嗯呐。”
王熙凤点了点头。
任他将自己抱到床榻上。
只待贾琏正欲再进一步的时候……
王熙凤突然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巧笑嫣然道:“忘了告诉二爷,今儿下午我才刚来了葵水,想是要委屈二爷一段日子了。”
她笑着,滚到了床榻里间。
贾琏伸到一半的手,愣在了空中。
半晌,勉强带笑问她,“二奶奶可是在跟我开玩笑?”
“呦,二爷不信啊?”王熙凤瞧了他一眼。
语气忽的换上了淡漠的口吻,“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这女人前后态度转变的太快了,以至于贾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下睡了。
“卿卿……”
贾琏试探性的唤了她一声。
“别烦我!”
王熙凤脾气大的很。
贾琏瑟缩了一下,没敢再惹她。
但是过了没多久,终究是被折磨的难受。
红了眼角,委委屈屈的问道:“那我怎么办啊?”
“忍着。”
王熙凤却是连个眼皮子都没抬,给他丢出来两个字。
贾琏撅起了嘴,有些不满,“你明知自己来葵水了,还来惹我,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王熙凤没搭理他。
任他一个人搁那儿委屈生闷气。
昨天她见贾琏一身酒气,只当他喝醉了,这才对这人又哄又劝的,最后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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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早上起来,就反应过来了。
贾琏素来有“千杯不醉”的雅称。
就家宴上那么几坛子酒,连带着贾蔷贾蓉几个没出息的,就是轮着跟他喝,也未必能把贾琏放倒了。
越想这事儿她就越气。
真真是没出息,被个贾琏以装醉为名,骗了个团团转。
她若是不扳回这一局,就枉费了她“凤辣子”这个外号了。
自己在这里受苦受难,那头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睡得挺香。
贾琏看着王熙凤的睡颜,气闷不已。
有心跟她置气,却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不让她把这口气出了,这一茬也就过不去了。
但这样强行忍着,他又着实难受的厉害。
本想起身泡个澡。
但一想她又睡了,平儿也早早被她给支开了,房间里没个陪夜的人不行。
若是她夜里渴了冷了,也没人给倒茶加被。
只好这样咬牙切齿的受着。
到了后半夜,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咦,今日琏二哥哥也在啊?”
晌午林黛玉过来窜门。
看见贾琏,刚打了个招呼。
只见贾琏抬起头来,眼睛底下一圈乌黑,就连平素那双优雅的桃花眼中也掺了几缕血丝。
不免关切道:“琏二哥哥昨日没睡好吗?最近外头的事情很麻烦吗?”
黛玉一个闺阁女子的,活动区域也仅限贾府内部。
即便聪慧机敏,却由于缺乏信息,对外界也不甚了解。
贾琏不好跟她解释自己不是忙成这样的,而是被王熙凤欺负出了黑眼圈。
只好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同她讲道:“现在外面的情况越来越恶劣了,朝廷征战,提高了百姓的税收。可是今年冬日这样漫长,庄稼也都大多冻死在地里了,很多百姓现在都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外头卖儿卖女只想换一口吃的人多的是。”
“这……”
黛玉虽说没亲眼见识过外头的残酷。
但听贾琏这样说,也不禁蹙起娥眉,十分扼腕,“竟已至如此境地……”
贾府前几天才连贺了数日。
宫里头赐的赏赐也行云流水的搬了进来,金银玉器,古董字画,胭脂水粉,姑娘们吃的用的是一应不缺。
所以围困在闺阁的女子,若不是听贾琏提起这些,又怎会知外界的情况。
第五十八章 黛玉的转变
“这也还好,最令人担忧的。是年前就开打的这场仗,似乎一直僵持着,这么久了,也没个捷报传回京……倒是边关一地的百姓,今日一窝蜂的涌入了京城。”
黛玉听了,不免担忧道:“那岂不是京中最近很混乱?”
“那倒也不至于。”
贾琏道:“城门已经放下去了,这些没有路引和关牒的流民,是一律不准入京的。”
“那他们怎么办?”
“在城外就地扎营,只能等着朝廷的布施了。”
贾琏寥寥几句话,让黛玉震惊不已,“这么冷的天?前些日子还下了雪,就在冰天雪地里待着?”
“哪又有什么办法呢……”
贾琏说着,随手倒了杯茶,抿着。
这茶还是去年护送林妹妹下江南时,在当地买的上好龙井,虽说比不上今年的新茶,但如今各地情况都不大好,聊有胜无罢了。
黛玉欢天喜地的进来。
又忧心忡忡的离去。
她虽是一介闺阁女子,能力有限,但得知外界的景况遭遇,也不免郁结于心。
到了下午,宝玉过来找她玩。
黛玉原本虽说冷僻,但同府里的兄弟姐妹们且是能玩到一块去的。
自从今早听了琏二哥哥的话,如今只觉得宝玉着实顽劣了些。
便同他道:“我是一女子,离不得府。可你既为男丁,为何也不想着替民众做些事情,倒是成日里同我们几个女子在一处玩耍呢?”
宝玉原本就见不得人说这话。
如今听了,很是气闷,“往日里旁人说些混账话也就罢了,怎地妹妹今日也这般?妹妹是知道我的,我是最不屑于去考取功名的……”
“罢了!”
黛玉蹙眉,“我同你说这些原也不顶用的。若是你能听得进去这些话,也轮不到我来说了……”
宝玉不解,“妹妹今日似乎不大高兴?”
“高不高兴的,原也没那么重要。”
原本从王夫人那件事情后,黛玉就有意疏远着宝玉。
但架不住宝玉总是来纠缠。
一来二去,倒也能同他说上几句话。
但现在,认认真真的思考过后,她愈发觉得宝玉这个儿郎做的十分不称职,若自己是男子,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外面流民肆虐,战火连年。
“外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黛玉瞧他。
宝玉歪过头想了想,疑惑道:“妹妹是在说府外的人和事吗?”
“嗯。”
黛玉点头,“你同我细细说来。”
宝玉见妹妹对府外的人和事有兴趣,便专程挑了几件有意思的讲给黛玉听。
“秦楼里的蝶衣姐姐,在楼里待了三年,前些日子宣布要嫁人从良了……”
“庙里的小沙弥,冬天没有鞋子穿,赤着脚在雪地里行走……”
“还有……”
宝玉越讲,黛玉心情越发沉重。
她想听的不是这些。
可宝玉似乎不明白。
也许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哥儿而言,能对外界的关注,也就是这些风花雪月和笑料丑闻吧。
这是生平第一次,黛玉觉得自己跟宝玉没有共同语言了。
以前,两个人一处吃一处完,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介孤女寄人篱下,即便心里晓得宝玉对自己的感情,也时常诚惶诚恐,担忧自己不被长辈所喜,配不上他。
如今……
“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黛玉说着,就转身往里间走。
宝玉急了,连忙问道:“那我明日再来陪妹妹解闷?”
“不必了。”
——
宝玉走后不久,王熙凤就去找了黛玉。
“你琏二哥哥说你方才来找我了?”
听了王熙凤的声音,黛玉急忙从里间出来。
“姐姐方才去哪儿了?我竟找不到你……”
王熙凤知道黛玉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有些事情也不瞒她,将锦绣坊和月隐楼的事情同她简单说了几句。
在黛玉崇拜的眼神中,叮嘱道:“我是信你。这才告诉你,妹妹切莫告诉别人知道。”
“这是自然。姐姐就是不说,我也知道该如此。难怪姐姐此前总是频繁外出呢,如今看来,姐姐果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黛玉的夸奖,让王熙凤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是一些小生意罢了,哪有妹妹说的那般厉害了?”
黛玉却不赞同,“我们闺阁女子,总是被教导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生下来,到去世,这辈子都是依靠男人而活的。即便手头上有陪嫁的庄子和铺子,也都是由男人去打理。似姐姐这般,自己在外头做生意,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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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到这些话的时候,黛玉那双原本与世无争略显清愁的双目,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
王熙凤不知发生了什么。
明明之前与林妹妹聊天,林妹妹还不会这样讲话。
怎么一日不见而已,妹妹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妹妹今日,似是与以往大有不同了。”
听了王熙凤的话,林黛玉笑了一下,叹道:“我比不得姐姐,即便有心,却也无力。姐姐才是我的楷模,以往大家都将姐姐称为脂粉堆里的女英雄,果然是有缘由的。”
王熙凤还是觉得奇怪。
直到晚上跟贾琏聊天,听他提起外界的情况,和今天晌午与林妹妹的对话时,才晓得发生转变的渊源。
“以往倒是没看出,这位林妹妹,竟是个有气节的?”
贾琏啧啧称奇。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忙进忙出,却也没个正经事,都不晓得在忙什么。”
贾琏却也不恼。
走到王熙凤身边,偎着她,“我比不得二奶奶,神机妙算,心思活泛。但承蒙二奶奶不弃,给我一口吃的,我必为了二奶奶前马后、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听他这似调侃又似誓言的话。
王熙凤倒是难得的心境平和了下来。
“锦绣坊有刘姥姥和杜若把着,我倒也算放心。只不过月隐楼接手才没几天,我这些日子又忙府里头的事情,都没顾得上,赶明儿啊,得出去看看……”
贾琏有些不放心,“明日大老爷恰好让我出去一趟,我无法陪你,不若后日,我陪你一起去如何?”
“你也说了,那流民都在城外呢,城里头安稳着呢,有什么可怕的?”
第五十九章 情况有变
贾琏还是不安,“虽说如此,小心些总是好的。”
“放心吧,既然大老爷让你去,你就好好做大老爷吩咐的事就行。我一个人可以的,你若实在不放心,我让平儿陪我一起,总行了吧?”
贾琏听了,寻思了一番,“平儿到底是个女儿家,出了事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这样吧,我让兴儿明日陪你走一趟。”
“兴儿你使唤惯了,不带着,路上也不方便。”
王熙凤说着,吐槽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些年都过来了,也不晓得你在这儿担忧什么?婆婆妈妈的,跟平儿一个样……”
“噗嗤。”
贾琏被她逗笑了,手伸过去揽住她韧柳似的腰肢,“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瞧瞧这人,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去去去。”
王熙凤重重地在他手上拍了一下。
贾琏吃了痛,在她腰肢上胡作非为的手收了收。
过了会儿,看她脸上神色未见不喜。
便又凑了上去,“卿卿心疼心疼我吧……”
他秋水潋滟的桃花眼里,盈着几分媚色。
王熙凤伸出手,在他眼睑处抚了抚,假意笑道:“心疼你?怎么个疼法?”
贾琏闻言,大喜过望。
刚想伸手去抱她。
就挨了王熙凤一记白眼,“呸,下流胚子,姑奶奶不跟你一般见识就得了,少来招你姑奶奶生气。”
说罢,丢下贾琏一人。
扭着腰肢,朝里屋去了。
“哎。”
贾琏叹息一声,认命给她继续守夜。
到了第二日。
贾琏一早便去办大老爷吩咐的差事了。
王熙凤则梳洗打扮停当,用罢早饭。
领着平儿一起,挑了角门出去,自街上去了。
年后贾府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如今好不容易抽了空闲出来,王熙凤才发现,原本人声鼎沸的集市上,如今已大不如从前了。
走了半晌,才遇见稀稀疏疏几个行人。
每个人面上也都行色匆匆,甚少有在街上停留的。
原本道路两旁的铺子,也生意冷清的很。
此前每家店门口都会站着活计招揽往来的客人,如今别说伙计了,就连行人也没几个了。
王熙凤深感世道变了。
就连平儿也止不住叹息起来,“虽说打仗的地儿离咱们这儿远着呢,但现如今,百姓们都不大乐意消费了。”
“战火连天,地里收成也不好,老百姓们就是想消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王熙凤点出了要害所在。
好在锦绣坊对标的客户群体,本身就是类似于贾府这样的官宦人家,虽说没受到多少行情波折,年后也一直有进项在。
但开在锦绣坊附近的几个铺子,基本也都落了锁。
历来有战事发生,遭殃的便是底层百姓,朝不保夕,人心惶惶。
再加上一些地方因为天气原因闹起了饥荒,百姓们无粟米充饥,情势只会雪上加霜。
“如今只盼着开春后,庄稼长起来,人们能填饱肚子了。不然情况愈演愈烈……”
王熙凤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也清楚。
今年的冬日这样的漫长,即便等到开春,只怕地里的庄稼也早就冻死半数了。
到了月隐楼,王熙凤先查了最近几日的流水账本。
掌柜的在一旁候着,诚惶诚恐道:“并非是小的们不上心,该做的差事咱们也都用心办着,只是也不知怎地,生意就是好不起来……”
其实就算掌柜的不说,王熙凤也能猜到。
如今这时候,还能出来下馆子消费的,定然是少之又少。
掌柜的是月隐楼的老人了,原本还担心王熙凤接手了月隐楼,会为难他们这些这些在月隐楼工作的下人。
不成想,这位新东家跟之前的老东家一样,都是心善之人,对待底下办事的这些下人也都和气。
这样想着,他就更惭愧了。
“东家信任我,可我却……”
“您千万别这么说!”王熙凤止住了掌柜的自责,“您是月隐楼里的老人了,在这工作了这么多年,对月隐楼的情况要远比我熟悉。但凡开门做生意,一时生意不景气,这也是有的,怎么能怪您呢?”
“话虽如此,可是这么多年了。虽说不景气也是有的,但像最近几个月的情况,却少之又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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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心里也有数。
她看了账本,如今月隐楼的生意还不如从前的一半。
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的流水,简直是入不敷出了。
月隐楼号称京城第一酒楼,每日的支出可想而知,就连给这下员工发月奉也是一大笔开支,流水不足,收入锐减,对于月隐楼而言的确是一大难关。
王熙凤叹了口气,交代平儿递了一袋子银子上去。
“东家,这是?”掌柜的不解。
“这些钱您先拿着,楼里生意不好,也不是眼下这一两个月能解的。日子还得朝前过,不添点银子进去,只怕接下来的月奉都不好发。”
掌柜的一听王熙凤这话,只差老泪纵横了,“我没给东家把差事办好,怎么好再拿东家的银子?”
“这笔钱不是给你,是留着给月隐楼应急用的。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不一定每天过来,若是遇见突发情况了,您也好有个应对。”
月隐楼如今账面上只剩下一百多两,到了月底,发完月奉,也就见底了。
王熙凤不得不早做打算。
掌柜的千恩万谢收了银子。
王熙凤又在楼上楼下转了一遍,并交代后厨多储备一些米面粮油,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从月隐楼出来,打算返回贾府。
刚走了没一会儿,王熙凤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路上的行人本就稀少。
但却有两个人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朝左转,那两人就跟着她走到了左边。
她拐到了右边的巷子,他们也就立刻跟了过来。
若是平时,她未必会放在心上。
但如今既然知道京中情况复杂,即便流民没有路引入不了城门,但保不齐会有漏网之鱼。
若当真是流民,这种时候定然会选择朝她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
第六十章 被劫持
何况王熙凤出门之前,也没想到情况已经恶化到了这种程度,跟平儿身上穿着的还是平常的绸缎衣裳,头上戴着珠翠步摇,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如今这般不加遮掩的上街,岂非正成了某些人眼里待宰的羔羊。
防人之心不可无。
王熙凤给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见情况不对就快跑,回府里头去报信儿。
平儿也没见过这样场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见状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我若是走了,奶奶可怎么办?”
平儿虽说不是多么机灵的,但这丫头胜在忠心。
让她做出这种背弃主子跑路的事情,是断然不可能的。
王熙凤只好交代她,“他们若当真是流民,定然是为了钱财。我会先想法子稳住他们,你回府里找人拿银子赎我就是,若是晚了,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这般半是威胁半是哄骗的。
平儿总算是信以为真,听了话,等到了第二个路口,王熙凤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立刻拔腿就跑。
“站住!”
一直跟在身后的那两人,立刻上前,想要拦住平儿。
说时迟那时快,王熙凤一个转身,从头上拔下一支嵌着珍珠的镂空黄金发钗,用巧劲将发钗从中间掰断,分成两段,扔在了二人面前的空地上。
趁着那人拣东西的空档,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其中一人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索性不管发钗,直朝王熙凤追去。
跑了没多远,就被那人截在了路上。
王熙凤也心知杜明,此计未必奏效,但能拖了这么久,让平儿顺利脱身回府已着实不易。
如今知道自己跑不了了,索性大方停下。
抬起头,气势迫人,同那人道:“以阁下的头脑,绝非是普通匪寇。想必定然是迫不得已,才不得不落了草,今日相聚,也算是有缘。若阁下肯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解尽周身财物,悉数奉上。”
王熙凤是在赌了,赌那人能收了银子,放过自己。
就这么会儿时间,那人的同伙也追了上来。
“大哥,这发钗我捡到了。不如我们杀了这个娘们,也好早些离去。”
而被称作大哥的那人,在听了王熙凤的一番话后,则抬起头打量了王熙凤一眼。
那一眼,差点将王熙凤吓得魂飞魄散。
倒不是这人有多丑陋,相反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笠 ,身材高大魁梧,五官像极了外域同中原人士的混血,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称得上孔武有力英俊不凡。
但前提是忽略他面上一道两指宽的刀疤。
那道疤痕从额头一直贯穿到了他脸上上方,看起来凶神恶煞,活似地狱里来的恶鬼。
此刻他正用那双极为深邃的鹰眼,打量着王熙凤,一动不动,似是在考虑兄弟给出的建议。
王熙凤苍白着脸,强行让自己不至于腿软。
过了会儿,只听那人道:“这个女人杀不得。”
他的同伙问,“为何?”
“她随手一扔就是一支纯金的发簪,证明家底绝对丰厚,何况她的丫鬟跑了,自然是回去通风报信了,我们大可挟持她,用她换更多的银钱,这样就能凑足我们进城的银子了。”
“这……”
把黑袍男人称为大哥的另外一人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忧道:“可是万一走漏了风声,怎么办?”
“你想想你娘和你妹子,若是凑不够守城的人要的价钱,她们怕也捱不了几天了。”
那男人一听这话,立刻咬牙说道:“成!就听大哥的。”
刀疤男靠近了王熙凤,将她头上的发簪全部拔了下来,发髻也被从中打散。
从墙角找来一堆泥灰,对着王熙凤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若不想死,就自己把这些抹在脸上。”
王熙凤只好听从那人的建议,将原本白皙的脸,全部涂上灰土。
刀疤男审视了一会儿,“还是不像难民……”
最终刀疤男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开脱了下来,丢给王熙凤,“把你外面那件衣服脱了,换上这件。”
王熙凤想要开口,又有些犹豫。
“快点,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刀疤男边说,边在四周看了看,显然警惕性十足。
王熙凤不知道这群人要做什么,但此刻除了任他们摆布,也没第二条路了。
只好按照刀疤男的指示,换上了那件黑袍。
这下子,总算看着有点难民的味道了。
刀疤男很满意,走到王熙凤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支匕首抵住她的腰腹部,推着王熙凤往前走。
而后面,则是另外那个人断后。
没一会儿,王熙凤就被他们推着走到了城门边边的位置上。
“待会儿出城门的时候,你若是敢乱说话,我就杀了你。你可以试试是你的舌头快,还是我的刀快。”
刀疤男威胁道。
王熙凤点了点头,表示她会配合他的。
三人一前一后混在了出城的队伍里,王熙凤被夹在二人中间的位置,断绝了她趁乱逃跑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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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们几个过城门的时候,突然被城门的守卫给拦住了。
“你们几个,是一起的?”
城门在王熙凤身上看了看,又扭头看了看其余两个人。
王熙凤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能感受到抵在自己腰上那把匕首,此刻已经在发力了。
千钧一发之际,王熙凤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同守卫道:“这是我丈夫和我小叔子,我们是进城来给娘抓药的。”
城门的守卫听了。
这才挥了挥手,“你们过去吧。”
刀疤男早在王熙凤往前走的那一瞬间,就跟上去了。只要王熙凤敢胡说,他就会一刀结果了她。
没想到她居然是在给自己一行人解围。
难得的,刀疤男重新看了王熙凤好几眼。
到了城外,王熙凤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明明一墙之隔。
这里却与城内浑然是两个天地。
城内尽管萧条,但好歹也能吃口热汤。
但城外别说吃的了,就连这冬日里的树皮和草根,也全部都被逃荒的人们从地里挖出来,煮了吃了。
第六十一章 观音土
越往城外走,王熙凤越发现,能吃得上树皮和草根还算好的。
这里驻扎着许多从各地赶来京中的难民,却因为没有路引被全部拦在城外,此刻这些人各个面目灰败,因为长久以来的饥饿,各个瘦骨嶙峋,瘫倒在地上,有一口气进没一口气的出着。
也许是为了顾及王熙凤是个女人,所以刀疤男走的并不快。
一路行来,王熙凤看到了好多起人间惨剧。
最令人诧异的,是在这些饥荒的情况下,居然有几个人,肚子吃的圆滚滚的。
可是他们的四肢却要比正常人的更瘦更小,但是高高隆起的肚子活像是怀孕八九个月即将临盆的产妇。
“你在看他们?”
刀疤凑近王熙凤耳边,问道。
听了他的话,王熙凤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但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你很好奇他们的肚子为什么是鼓起来的吗?”
刀疤男说着,不待王熙凤回答,就又嗤笑道:“像你这样出身优渥的女人,从出生起就被人养尊处优,自然不晓得我们这些穷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他们是实在没什么吃了,就挖了地上的观音土来吃,你知道观音土吗?它是纯白色的,就像糯米粉一样,又香又软……人们饿极了,就只能挖了它来充饥,但观音土到底也是土,吃进去容易想排出体外就难了,所以他们就会这样,肚子一直涨着,直到被活活撑死。”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饿着的人被活活撑死更可笑的了吧。
但这一切,就活生生的发生在了王熙凤目之所及的地方。
听完了刀疤男的话,王熙凤只觉得心尖都在颤抖。
她知道……
她知道观音土,是因为那是当年未出阁时,在金陵王家,有一个给家里送瓷器的工匠。
当时她年纪小,只觉得有一种瓷器特别漂亮。
特地问了那个工匠。
工匠回答她,“大小姐,这是观音土做的瓷器。”
“它真好看!”
王熙凤道。
“是啊,它不但好看还好吃呢……”瓷器匠人对王熙凤笑了笑。
“观音土还能吃吗?”
这是身为王家大小姐的王熙凤,第一次听人说土也可以吃。
那工匠看她好奇,便讨好道:“自然能吃,有些时候闹饥荒的时候,很多人就靠它填饱肚子。”
“饥荒又是什么?”
那时她还太年幼,又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女。
身为家中嫡女,自幼只需要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待到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就跟母亲学着管家、看账本,从来没有接触过以外的事情。
所以那件事情王熙凤一直记得很清楚。
再之后,她知道了何为灾年何为饥荒,可哪又如何?
她虽不再是王家的大小姐,可她也是贾家的二奶奶,自然无需去理会那些。
这是第一次,有人将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活生生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年幼时听过的几句玩笑话,现如今正发生在她的面前,而她……无能为力。
原本苍白的面容,此刻透露出些许无力改变的颓然和担忧。
刀疤男见状,误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担心。
便道:“你放心好了,我沈岸虽做了这打家劫舍的活计,但也绝非宵小之辈。只要我们要的银子够了,自然会放你回去。”
王熙凤摇了摇头,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根本说不出来话。
沈岸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
皱着眉,“我沈岸怎么着也是一米八的汉子,你且放心,我既说得出,自然不会骗你。”
“我知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王熙凤见他对此事越发执着,只好出口解释道。
“嗯?”沈岸不解,“那你这妇人为何担忧?”
“我在想,我前半生的人生,和我所看得见的,当真是我所以为的那样吗?”
她这句话过于囫囵,沈岸没听懂。
王熙凤却也不想再说。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沈岸突然把手遮在了王熙凤的眼睛上。
“沈岸,你做什么?”
沈岸没有回答,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手从王熙凤的眼睛上移开。
眼睛被遮上了,王熙凤只能靠声音,去猜测周围的情况。
她听到有女人在哀求。
有孩子在啼哭。
听到有人说,“这孩子你抱走吧,给我一口肉吃就成。”
她听到,有东西被扔进锅里,热水溅开的声音。
听到咕噜咕噜煮东西的声音。
从飘浮而过的空气里,闻到阵阵肉香。
直到他们离的远了,那股肉香也淡了,沈岸才将手从王熙凤的眼前移开。
她没有问他方才发生了什么。
沈岸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你不问我为什么遮你的眼睛吗?”
“你必然有你自己的原因。”
王熙凤这一句话,给沈岸说沉默了。
二人无声的在路上走着。
她不问,是因为她知道。
她虽没亲眼见过,但她也曾在书中读到过所谓饥荒之年“易子而食”的惨状。
有些事情,并非需要亲眼见过,才知道有多惨烈。
最起码,早年在书里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她就曾震惊良久。
“哥哥,沈大哥,你们回来了。”
再走了一段路后,沈岸和另一个人停下了。
而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一个破庙里,跑出来一个少女。
少女约莫二八年岁,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扎着两个羊角辫,虽说也是难民,但身体状况比路上的其他人要稍微强一些,尽管瘦弱,但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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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熙凤看向那个少女的时候。
少女也看见了王熙凤,她步伐顿了顿,惊讶道:“她是谁啊?”
这个她,问的正是王熙凤。
刀疤男看了王熙凤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王熙凤。”
“那就叫你小凤吧。”沈岸介绍道:“这个是竹青,她是竹石的妹妹。”
王熙凤听罢,明白了,另外一个劫持自己的男人叫竹石,而眼前这个少女是竹石的妹妹竹青。
“石头,我们出去拣点柴火,晚上怕是得降温。小青,你带小凤去庙里歇会儿吧。”
沈岸安排道。
第六十二章 你居然没跑
说完这些,沈岸跟那个叫竹石的就走了。
而竹青则带着王熙凤回到了庙里。
这个原本破败不堪的庙宇,此刻竟也成了流民们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里面地方不大,却躺满了人,小青把自己的地方给王熙凤分了一点,让她坐着。
“谢谢你,竹青姑娘。”
听到王熙凤和自己道谢,竹青先是楞了一下。
然后面上浮起了几分害羞。
“沈岸哥说你叫小凤,看年岁你应该比我大……”
竹青估摸了一下后,道:“那我就叫你小凤姐吧。小凤姐你也别跟我客气,我们都是乡下的粗人,你跟他们一样喊我小青就行。”
“嗯。”
王熙凤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庙外头的情况。
试探性问道:“他们两个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山上找柴火去了吧。”
小青毫无警惕的回答道。
王熙凤根据记忆,回想了一下,京城外最近的山,离这儿也得有几里地,也就是短时间内那两个人赶不回来的。
而这庙里剩下的都是老幼妇孺,且都是饿了好几天的流民,若是自己想跑,眼下倒是个难得的时机。
但是很快,王熙凤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里离城外有一段距离,路上难保会遇到其他风险,而平儿已经回去报信了,相信不久贾琏就会找到这里。
那沈岸又确乎还算是条汉子,若是自己不激怒他,看样子也不会与自己为难。
也罢……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发生旁的风险。
王熙凤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安心的躺在这里跟竹青聊起天来。
据小青讲,他们本来是边关一代的农民,家家户户以打猎耕种为生,但是由于边关发生了战争,他们就被从自己的狩猎区域赶出来了。
再加上粮食作物也吃完了,只好在村长的带领下,北上讨个活路。
由于他们村子里的村民们都知晓一些狩猎知识,在逃荒的路上也能打打野猪、袍子、兔子等等填饱肚子,虽说饥一顿饱一顿,但也勉强能裹腹。
王熙凤听到这里,问道:“沈岸就是你们村长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人劫持了自己,但王熙凤有预感他不是一个坏人。
而且看模样,这里的人都听沈岸的话。
就像竹青和竹石两兄妹,也都事事依着沈岸的吩咐在办。
“不是的。”小青摇了摇头,“沈岸哥不是村长,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他都不算是我们村的人。但他也在我们村里住了好久了,而且姐姐你肯定不知道,沈岸哥哥是会武功的,所以他在我们村子上很有威望的,因为他能打到最多的猎物,还会分给我们吃。”
听了竹青的话,王熙凤疑惑了,“那你们村长是谁啊?”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姑娘眼中划过了几分凄楚。
过了会儿,小青才回答道:“村长是我爹爹,我爹爹死后,我哥哥就是代理村长。”
“竹石?”
“恩。”小青点了点头。
“那你爹是怎么死的?”
王熙凤本以为是在村子时候生病死的。
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一番话,小姑娘彻底震惊了王熙凤。
“在逃荒的时候,我爹为了猎到一只兔子,被狼群围攻了。我们找到他的时候,那些狼正在吃他身上的肉,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王熙凤没想到自己无心间的一句话,触及了小青的伤心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
她连忙向小青道歉。
却没想到小青抬起头朝王熙凤笑了笑,“没关系的,在我们村,被猎物杀死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我爹爹死后能用肉身养活那几匹狼,也算是功德圆满,死后会去往极乐世界的。”
出乎王熙凤的意料,竹青居然是这么坚强的一个姑娘。
也有可能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对死亡这种事情看得开了。
但王熙凤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是有些难过的。
“你爹爹一定很爱你吧?”
听了这话,竹青很高兴的点了点头,“当然了。我爹爹再世的时候说了,我可是爹爹的宝贝。”
王熙凤有些失笑。
也许生活是公平的,尽管生活没有给竹青太多的物质条件,但是给了竹青一个爱她的父亲,看得出来,小姑娘一定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竹青又和王熙凤说了几件她跟父亲的趣事,比如说她爹爹教她打猎,带她去猎大雁,一起去河里摸鱼……
末了,竹青问王熙凤:“你爹爹也教你这些吗?”
王熙凤摇了摇头。
她的爹爹是金陵王家的族长,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见得了几面。
更何况父亲子女众多,她有很多的庶出兄弟姐妹。
父亲若是挨个关心,那也属实忙不过来。
“我很少见到我爹爹的,都快忘记我爹爹长什么样了,反正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永远是板着脸,他总是冷冰冰的告诉我,不能辱家风门庭,要为家族争气,就像家里的教书先生一样,没什么两样……”
“这样啊。”听的出来,小青很心疼王熙凤,“你说你很少见到你爹,是他也去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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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王熙凤道:“他活着,只是……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
不多时,天色就擦黑了。
竹石和沈岸也从外面回来了。
他们不但扛着一捆柴火,手里还拎着两只已经拔了毛处理好了的野鸡。
小青见他们回来了,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
待看到野鸡的时候,开心的拍着手,扭过头对王熙凤说道:“小凤姐姐,我们晚上有吃的了。”
王熙凤宠溺一笑。
她虽然无所谓吃食,但能吃到野鸡对于像小青这样的流民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兴事了。
“你居然没跑?”
沈岸将野鸡丢给竹青竹石两兄妹处理,走到王熙凤面前。
“你很惊讶?”
王熙凤依旧坐在远处,闻言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第六十三章 困兽之斗
“那倒不是。”
沈岸饶有兴味的瞧着王熙凤,“若你当真从庙里跑出去了,莫说回不了京城,只怕走不了几里地,就会被那些饿极了眼的人抓起来……”
他说到这里,桀桀一笑:“你吃过人肉吗?或者,被人吃掉?”
王熙凤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过了头,不肯再看他。
沈岸也不再拿她逗乐子了。
等到石头把野鸡烤好了,撕了一部分,递给了王熙凤。
“我不饿。”
王熙凤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
他也没管王熙凤,自己径直拿起鸡肉啃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竹青,等肉烤好后,她并没有跟沈岸一样蹲在一旁吃,反倒是将不多的肉拿进庙里头,和地上的大家伙分了起来。
本就不多的肉,等她分完,手上只剩一小块了。
但即便是这样,竹青也没有吃。
而是扶起原本躺在地上的一个老妪,将肉喂到了老妪的唇边,“娘,有吃的了。您快尝尝。”
王熙凤这才意识到,原来躺在地上蓬头垢面的那个老妪,就是竹石和竹青的母亲。
“咳咳……”
老妪咳嗽了好几声,声音沙哑,像风箱里的老鼠。
“我一个糟老婆子,又害了病,活不了几天了,吃着劳什子做什么?你留着吃吧……”
说罢,她坚定的将肉推回了竹青手里。
她动作很慢,声音有气无力。
王熙凤皱了皱眉头,问沈岸,“竹青的娘怎么了?”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沈岸头也不抬,“路上害了病,又饿,若是再不想办法进城抓药,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听到这话,王熙凤心里一沉。
她清楚城内目前对流民的态度,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城呢?
但这么个关卡,自然不会有郎中愿意出城给这群穷人治病的,再拖下去,就真的没几天活头了。
竹青的父亲才刚死不久,若是连她娘也去世了……
王熙凤看着竹青的背影,想到方才跟自己聊天时她纯善乐观的模样,一时之间心里堵得慌。
“我想出去走走。”
她从坐的地方起身。
沈岸跟着她从庙里出来,“前面等会儿会有很多人,你一个人会很危险。”
“很多人?”
王熙凤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跟我来。”
看王熙凤不解,沈岸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这一次,沈岸的动作要比来的时候快很多。
几乎不到一刻钟,就带着王熙凤走到了城墙底下。
如沈岸所说,这个时候,城墙底下已经聚集了一堆人了。
他们扎堆站在城楼底下,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沈岸说着,拉着王熙凤混入了城墙聚集的人群里头。
夜幕降临,城墙上燃起了火把。
“时辰到了。”
沈岸小声说道。
伴随着沈岸话音落下。
几个穿着铠甲的守城侍卫,手里拎着几个藤条编织的大框,站在了城墙上,环视了一番城墙下的流民。
“按照上头的规矩,你们是一个人也不能进去的,但我们兄弟仁慈,可以网开一面,看见这些筐子了吗?只要有人坐进去,我就可以拉他上来……”
他们说着,将手里的筐系上绳子。
然后抓着绳子另一头,将筐从城墙上放了下去。
原本聚集在此处的人,见了筐,都跟见了臭肉的苍蝇般,蜂拥而上,开始抢那些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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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为了抢到一个筐子,不惜大打出手。
“爹,你一大把年纪了,就算进了城也活不了几天了。不如让儿子我进去吧?”
一个壮汉说着,就将他爹从筐子里拉了出来。
“你个小贱种,还敢跟我抢了?”
“大哥,让我进去吧……”
有父子,有亲兄弟,有夫妻……乱哄哄闹做了一团。
为了抢一个箩筐,打到头破血流,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还是王熙凤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混乱的场面。
在这一个个藤条编织的筐子面前,人性根本得不到丝毫的考验,他们可以为了一个筐子,手刃父母亲人。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早已泯灭了良知。
他们如同斗兽场里红了眼的猛兽,徒手搏斗,厮杀……
城墙上那群守卫,看着底下这混乱的状态,各个笑的直不起腰来。
“打啊!打啊!狠狠地打,让我看看你们谁最有能耐……”
他们嘲弄着这群流民。
看他们的笑话。
看他们为了一个竹筐,争的头破血流,互相残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猎奇的心理。
在那些人眼中,底下的流民们,早已成为了供他们取乐的动物,而非同胞。
“不要争了,不要抢了,他们根本不是真的想送你们入城,他们都是骗你们的。”
王熙凤攥紧手心,手脚冰冷,看着这一幕。
在绝望中,冲进人群,想阻止这一出注定是悲剧的闹剧。
“你疯了吗?”
沈岸钳住她的双手,将她带离人群。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为什么?”王熙凤挣扎着,想要去阻止。
而沈岸却拖着她,半分不动摇,“你以为你真的能阻止的了他们吗?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他们不会听的,这样的戏码每个晚上都要在这里上演一次,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都会有无数人为了争抢箩筐而死!!”
沈岸的话将王熙凤的心打入了谷底。
她从未想过城外的世界居然这么的荒诞残酷。
亲眼见证这一切的王熙凤,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宛若停滞了,这些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状就发生在她的面前,发生在天子脚下,一墙之隔的地方。
“沈岸。”
王熙凤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声音徒然变得灰败起来,她放弃了挣扎,只问他道:“城墙上的人,真的会履行承诺,放坐上竹筐的人入城吗?”
“不会。”
沈岸冰冷的两个字回答了她。
“那些官兵们要的是银子,若是没有足够的银子,他们是不会放他们进去的。”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可怜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以为那些竹筐是救命的稻草,其实也不过是上位者对于底层人的玩弄罢了。
第六十四章 琏二奶奶何在
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涌出了一队人,举着火把,各个身披铠甲,手持武器。
“大,大人……”
很显然,就连那些守城的护卫也没想到,都这个点了,居然还有人到城墙这里来。
领头的人压根没有搭理那几个护卫。
众人靠近城墙,将火把斜插进了城墙的墙壁处。
霎时,四周被照亮,恍若明昼。
“琏二奶奶何在?”
众人借着火光朝下看去,似在寻找什么人。
沈岸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将王熙凤的脸一遮。
并重新拉着她,跟那群争抢竹筐的流民挤在了一起。
王熙凤的视线被阻挡,看不清城楼上面的情况。
但她清楚地听到了贾琏的声音,“开城门,我要亲自下去找。”
“大人万万不可。”
守城楼的守卫连忙阻止道:“这底下的流民众多,城门一旦启开,若无重兵把守,他们定然会蜂拥而至。到了那时,只怕后患无穷啊……还望大人三思。”
现如今流民们可以为了一个筐子而争的头破血流。
若是当真打开了城门,必然会血流成河。
贾琏为了以防万一,在来城楼前先,去了一趟永昌候府,早已用玉佩调了永昌候府的府兵。
此刻站在城墙上,俯瞰下面的流民。
“我已调集兵将驻扎城内,若有擅自乱闯者,杀无赦!”
他是在警告城下的众人。
王熙凤听了这话,情急之下,咬了沈岸的胳膊一口。
沈岸一时不察,吃了痛。
被她挣开。
王熙凤立刻朝着楼上大声喊道:“贾琏,城门不能开!不许开城门……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岸重新捂住了嘴。
“呜呜……”
王熙凤还想挣扎。
沈岸威胁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杀了你。”
“阿凤,是你吗?”
纵使楼下人声鼎沸,但王熙凤那一句喊声,贾琏还是精准捕捉到了。
得不到王熙凤的回应下。
情急之下,贾琏指挥人将所有火把都移向了方才发出声音的区域。
很快,就找到了隐藏在人群中的沈岸和王熙凤。
“擅自入城,绑架吾妻,你该当何罪?”
他站在城墙之上,绛紫色的衣袂翻飞,原本精致魅惑的容颜隐在火把之后,一只手紧紧掐着城墙上的泥石,浓黑的双眸中泛起滔天怒火。
冰冷,肃杀,充斥着威压。
这还是王熙凤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贾琏。
不用于以往的恣意风流,此刻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第一次露出他凶猛的獠牙。
或者说,黑夜里的主宰。
“哈哈哈。”沈岸仰天大笑,“老子过得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既然敢做,就不怕你报复。”
“不过你大可以试试,是你杀我容易?还是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死在我手上更容易?”
沈岸说着,亮出了手中的匕首,抵在王熙凤的喉咙处。
贾琏眉头一皱。
抬了抬手。
城墙上不知何时涌现出一排的弓箭手,所有人都将箭头对准沈岸所在的方向。
“你放了她,我可以留你全尸。”
贾琏道。
“不。不要……”
就在这个时候,竹青突然从人群中闯了出来。
她张开手,护在沈岸面前。
对着城墙上的贾琏,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沈岸哥哥,他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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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青!”
看到竹青,沈岸冷喝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我不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我娘,才绑架小凤姐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和我娘拖累,以你和我哥的能力,早就已经到城里了,你们不必回来。”
竹青说到这里,直接朝王熙凤所在的地方跪了下来。
“小凤姐,你要恨就恨我吧,如果没有我,沈岸哥哥他不会这么做的,求你不要杀他。”
“小青,你先起来。”
王熙凤看了一眼这个向来乐观的姑娘,即便是身在难民群中,她也始终面带笑容。
可如今却跪在地上,只为了求自己放过沈岸。
“我不会杀他的,我向你保证。”
王熙凤说完这句话。
明显感到身后的沈岸震了一下。
王熙凤没有理会沈岸的震惊。
当务之急,是如何劝说贾琏,“你让他们把箭收起来。”
贾琏诧异地看了王熙凤一眼,没有动作。
“贾琏!你听我的,不要伤害他们。”
王熙凤急了,“你想让我生气是吗?”
“收箭!”
听王熙凤这么说,贾琏只好下令。
城楼上所有对准沈岸的箭都消失了,王熙凤松了一口气。
双方人手悬殊,再僵持下去,只要被贾琏抓到沈岸的破绽,沈岸必死无疑。
“你……”
沈岸看着王熙凤,双眼晦涩难懂,“你为什么要救我?”
“如小青所说,你不是一个坏人。你劫持我不过是为了凑钱给守卫,好让小青她娘安然无恙的进城抓药罢了,从这点上来说,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我敬重你。”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自己说话,沈岸大为震撼。
但王熙凤顾不上他的情绪。
“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和小青他们进城,但现在,我需要你保护我。”
“我丈夫在城内列了重兵,一旦城门打开,流民若是闯入必然会遭到绞杀。他们都是可怜人,不该做了刀下的无辜亡魂。”
“你想怎么样?”沈岸沉声发问。
“很简单,我要抢那个竹筐。只有我从这里上去,他才会撤兵。而城门只要不打开,就可保流民一时无虞。”
这是贾琏说开城门的瞬间,王熙凤就想到的对策。
但以她的能力,必然是抢不过这群视竹筐为命的流民的。
所以她需要沈岸帮她。
有沈岸在,她才能多一分胜算。
“他会同意吗?”
沈岸看向贾琏的方向,意有所指。
“有我在。”
这点自信王熙凤还是有的。
只要她没事儿,她相信贾琏就不会赶尽杀绝的。
“好,我帮你。”
沈岸点头应允。
王熙凤看向贾琏,“你不要担心,我会从那里上去……”
王熙凤说着,指了指竹筐。
旋即又叮嘱道:“切莫打开城门!!”
贾琏随着王熙凤的手势,看到了城墙旁边垂着的的竹筐,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但城墙下流民众多,他担心王熙凤会有危险。
第六十五章 救援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贾琏握紧城墙上系着的绳子,将另外一端绑在了自己身上,从城墙上方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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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吃了一惊。
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贾琏……”
在距离地面约有一尺距离的时候,绳子堪堪停住。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贾琏不动声色的割断绳索,稳住身形,到达地面。
城墙上早已是一片哗然。
“大人——”
“大人怎么下去了?”
“这可怎生是好?”
贾琏身份不容小觑,何况他还带着永昌候府的府兵,若当真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意外,那群驻守城楼的守卫必然难辞其咎。
众人急的团团转。
唯有当事人,反而云淡风气,丝毫不觉得自己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王熙凤惊出的一身冷汗,总算在看见他平安落稳的时候,惨白的面色稍微恢复了血色。
贾琏落地,在人群中找到王熙凤的方向,三步并两步走到王熙凤面前。
还未等他开口,迎接他的就是一个耳光。
“啪——”
声音极响。
身旁围着的人,吃了一惊。
“你是不想活了吗你?”
王熙凤这句话说完,眼泪叭一下夺眶而出。
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你这个混蛋,那绳子哪里有那么结实?若是出意外了,怎么办……”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被劫持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哭过。
在看到贾琏的一瞬间,仿佛要将连日来的所有委屈和害怕,宣泄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
贾琏将她拥入怀中,柔声轻哄着,“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贾琏说着,抬起眼眸,用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身边的流民。
早在贾琏走到此处的时候,身边人已经自发的空出一片空地,将他们围在中间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但是没有人胆敢率先动手。
身为城墙里面的上等人,出现在这里,无疑是会激起流民的报复心的。
即便他们的惨状,并不是因为贾琏和王熙凤才出现的,但他们也会本能的把怨恨转嫁在这二人身上。
贾琏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才会经过片刻挣扎后,没有一丝犹豫,从城墙上翻身而下。
否则,被这群人虎视眈眈的盯着,王熙凤根本不可能脱身。
等王熙凤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了。
人群中的流民也开始有了跃跃欲试的想法。
“兄弟们,杀了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不肯放我们入城,我们怎会沦落到这般下场?”
“没错……”
只要有一个人发话,怨恨的情绪就足以蔓延至全部人群。
所有人开始朝贾琏和王熙凤逼近。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今日我们不妨就此揭竿而起,推翻那些肉食者建立的封建制度,用这对狗男女的鲜血祭旗……”
“上!”
贾琏瞅准机会,将王熙凤一把推到了沈岸身边,“保护好她。护送她去城墙那边。”
沈岸很快明白过来贾琏打的主意。
他是想用自己,吸引火力,把那些流民对上位者的怨恨转移到自己身上。
以此为沈岸和王熙凤争取时间。
“我们走。”
沈岸一把抓住王熙凤,往城墙那边跑去。
“贾琏!”
以王熙凤对贾琏的了解,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贾琏!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他是为了救她,才以身犯险的。
她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流民围攻,自己逃生呢?
王熙凤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知道面对死亡的恐惧,但越是如此,她越是无法堂而皇之的接受贾琏为了保全她而牺牲自己的方式。
“我求求你,沈岸,你放开我吧,我必须去找他。”
“抱歉!”
沈岸将王熙凤的双手反茧,牵制在后面。
“给我一条绳子,小青。”
“不……”
王熙凤还在挣扎。
但是无用。
她的力气和沈岸这样的大男人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竹青他们一个村子都是猎户,像一些打猎的用具都是随身携带的。
听了沈岸的话,立刻将一条用韧草编织的绳子递了过去。
沈岸三下五除二,很快将王熙凤用绳子捆好。
趁着众人在围攻贾琏的档口,将王熙凤塞进了竹筐里面。
“不可以。不可以……贾琏……”
王熙凤想挣扎,但沈岸已经朝城墙上的守卫喊话了,“你们还在等什么?琏二奶奶在这里,拉她上去……”
守卫们反应过来,连忙开始拉动绳子。
“那个女的想跑……”
“抓住她……”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流民,他们很快发现王熙凤已经坐在了竹筐里面。
一群人开始朝城墙脚下奔来。
竹青和沈岸一左一右挡在王熙凤面前。
在流民们汹涌奔来的时候,二人开始抵挡这些流民的攻击。
沈岸武功极好,竹青也因为多年打猎的缘故,在武学方面很有造诣。
一般的男人绝对不是竹青的对手。
在二人的保护下,竹筐被拉离地面。
但是源源不断的流民还在涌来。
双拳难敌四手,沈岸和竹青逐渐开始不支。
就在此刻,一个流民趁其不备,跑到了后面,拽住了在徐徐上升的竹筐。
城墙上的守卫还在使力。
流民猛然晃动竹筐。
颠簸之下,竹筐被甩到了城墙的石壁上。
“嘶——”
王熙凤被竹筐撞上石墙的力,震得头脑发晕,眼前开始冒起了金星,后脑勺一阵阵疼痛。
然而流民根本没有打算住手。
他不停的将竹筐往下拽。
想将一个大活人,从空中往上拽,难度极大,即便是城墙上的守卫都去帮忙,也不过能让竹筐平稳上升罢了。
眼下被流民死死拽着,怎么也移动不了半分。
千钧一发之际,“嗖——”
有利刃,破空而来。
流民还没看见什么东西,就感到手臂一痛,瞬间鲜血沿着手臂留了下来。
“啊啊啊!”
流民疼痛之下,松开了竹筐。
城墙上的守卫见状,连忙开始使劲拉动竹筐。
不过一会儿功夫,竹筐就升到了半空中,远离地面……
第六十六章 脱困
那些流民意识到已经拦不住王熙凤了。
转而全体去围攻贾琏,他们要将怒火发泄在贾琏身上。
贾琏似是早有预料,往后退了一步,将一个竹筒一样的东西,扔在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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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竹筒炸开。
而那些最前头靠近的流民,则被竹筒爆炸带来的冲击力,掀翻在地。
有几个人身上挂了彩。
这更激起了他们的仇恨。
但很快他们发现,贾琏从怀中掏出了更多这样的竹筒。
“刚才是火药爆炸的威力,如果你们不怕死的话,大可上前。”
贾琏说着,将装着火药的竹筒移到了身前。
流民双目猩红咬牙切齿,但却碍于火药的威力,停滞在原地,不敢上前。
虽然他们不敢上前,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后退。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夜风中,贾琏望着城墙所在的方向,看到王熙凤已经被救了上去,微微松了口气。
王熙凤得救,他也不想再跟这群流民们纠缠下去,浪费时间。
在流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手中的爆竹全部点燃扔了出去。
地上很快响起噼里啪啦的响声。
与此同时,浓烟滚滚。
烟雾遮挡了流民们的视线,加上火药桶的爆发威力,流民们一时失去了方向。
贾琏趁乱从浓烟中抽身。
在流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城墙底下。
“他在那里,快追……”
众人意识到被耍了,立刻朝着城墙那边跑去。
贾琏不慌不忙,将方才下来用的绳子,缠在手腕上。
他的动作极快。
在流民们还没过来的时候,借着凹凸不平的墙面,使力朝上攀爬,借着绳索提供的帮助,很快就离地面有了一定距离。
城墙上的守卫,眼见着贾琏脱离了流民的包围,不再担心会误伤贾琏。
立刻下令,“弓箭手准备!”
在流民们想要靠近城墙的时候。
“放箭……”
前后不过几秒,就有无数箭雨从城墙上飞泻而出。
有几个躲闪不及时的流民们不幸中箭。
更多的人,看到此情况,立刻乖乖离开了城墙。
前后大约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贾琏和王熙凤,成功在城墙上会面。
“你……”
王熙凤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又觉得此刻的语言着实苍白。
她很想问贾琏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事。
但话到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贾琏先看了她一眼,确定王熙凤没有大碍。
放下心来。
这才朝着一直站在城墙上的侯府管家,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多谢。”
虽然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但其中所蕴含的重量,不言而喻。
管家不敢受他这一礼。
急急躲开,回礼道:“琏二爷客气了。您手中的玉牌是我们侯府的铁令,见玉牌者如见侯爷亲临,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调兵至此。这一切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贾琏心中清楚,这一遭,是他欠苏墨寻的。
但也正是因为苏墨寻临走前,留下了这个能调动侯府兵马的玉牌,才能在今晚,顺利的帮王熙凤脱困。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苏墨寻这个情,他承了。
假以时日,必将加倍报答。
王熙凤听完了贾琏和侯府人的对话,对事情的经过有了分寸。
也朝管家行了一礼,感激道:“尽管您是职责所在,但也确乎救了我和二爷的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个谢礼您万不能在推辞。”
有了王熙凤这一番话,管家只好硬生生承了这一礼。
但有了今天晚上这一出,也让管家见识到了贾琏和王熙凤铮铮铁骨的一面。
遂感慨道:“琏二爷同琏二奶奶真乃平生罕见之人,二位面对生死考验,能够互相保全,舍命相救,这般鹣鲽情深,羡煞旁人。”
他说着,回首看王熙凤,“二奶奶为人大义,能替流民考虑,为了不开城门,殃及池鱼,甘愿牺牲自己,历经波折,也令在下钦佩。”
有了短暂的几番交谈后。
管家率兵回了永昌候府。
王熙凤则在贾琏的陪同下,二人到了月隐楼中。
“为什么来这儿?”王熙凤好奇问道。
“府中的人都睡下了,这么晚贸然回去,保不齐又要惊动多少人。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等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回去。”
“嗯。”
王熙凤点了点头,对贾琏的安排,她没有质疑。
到了夜里,也不知是换了地方睡不踏实,还是别的原因。
王熙凤翻来覆去,却依旧清醒的很。
“睡不着?”
贾琏开口,语气却也清明。
“我吵着你了吗?”
王熙凤还以为是自己将他吵醒了。
“我也没睡。”
贾琏坐起身来,点燃了屋子里的一盏灯。
王熙凤这才瞧见,他胳膊上划了好大一道口子,之前他一直有意避着她,所以王熙凤并不知道他受伤了。
如今夜里起来,贾琏忘了这茬。
点了灯,王熙凤才发现。
“疼吗?”
王熙凤将烛火靠近了他胳膊处的伤口,仔细的看着。
胳膊上最外层的一片皮肤都被刮掉了,一眼看过去,鲜血淋漓……
王熙凤眼睛一酸,没忍住洒了几滴眼泪珠子,“都是我不好,如果我那天不出门就好了。”
“又瞎说了,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你即便那天不出门,也总要有出门的时候啊,都是那群流民不好,干你何事?”
贾琏说着,又瞧着她不甚欢心的模样,叹了口气。
将人拥在了自己怀中。
“不疼的,真的不疼的,你别想那么多。只是看着严重罢了,其实就是一点轻微的擦伤……”
王熙凤不说话。
头埋在他怀里,过了会儿,才软着嗓音问道:“什么时候受伤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贾琏抚了抚她头上的青丝,“又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告诉你了,你也只会胡思乱想的担心。其实你没说之前,我都没怎么觉得疼,真的……”
他说着,见她不信。
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只好笑着,道:“说起来,怎么受的伤的我都忘了,大概是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蹭到石块了,才刮了胳膊一下……”
第六十七章 诉情
王熙凤知道,贾琏故意这样轻描淡写的诉说,就是为了减轻她的负罪感。
若是她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那她绝对不可能让贾琏为自己冒险的。
“你怎么那么傻啊?”
王熙凤语气里都带着哭腔,“如果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
“那万一呢?”
现在回想起来,看见贾琏从城墙上跳下的那一幕,王熙凤还是一阵阵后怕。
“卿卿。你知道的,那种情况下,我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独自面对的。”
贾琏声音很低,但语气却很认真,“如果你真的遭受到了任何意外,我才会一辈子寝食难安的,为了我后半生不至于在后悔中度过,这点疼痛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平儿找到他,告诉他王熙凤被流民抓走了的时候,他有多惶恐。
恨不能马上到她的身边,护她周全。
能在去城楼之前,绕道去一趟永昌候府,已经是贾琏拼命克制下的结果了。
他不能失去她,连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能接受。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安全,他又怎能放心的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王熙凤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此时此刻,她的的确确意识到了自己对于贾琏的重要性。
哪怕重生后,他百般讨好,伏低做小,她都没有这么确信过。
但经此一遭,她才真正意识到了,于贾琏而言,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他可以为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
如此真情,她又岂能辜负?
贾琏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明知道最近一段日子京城有多不太平,却没有提高警惕……”
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王熙凤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有些话,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
行动,能更好的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这个夜,注定难眠。
那个逐渐加深的吻,亦如她消融的心墙,在平静的湖面,掀起轩然大波。亦如同放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
二人极尽的缠绵,带着劫后余生的勇气,热浪一波波的袭来,她听着他胸腔中的心跳声,能感受到两种心跳融为一体。
在海浪中,她抓住最后一片树叶。
被他带着,前往极乐之地。
云销雨霁。
翌日。
王熙凤回了贾府。
贾琏一大早就离开了,具体事宜不详。
王熙凤没有问他。
自从有过昨夜的经历后,她相信他是真的为自己好。
倘若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自己,那也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到了傍晚,平儿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二奶奶,不好了……”
王熙凤正在廊下绣花,被她一惊。
针尖戳进了指尖里。
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也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急忙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我听大老爷身边的小厮说,琏二爷昨夜带兵去城楼的事儿,被八贤王给撞见了,今日一早就给圣上上了折子,参了咱们府上一本。”
王熙凤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连忙追问道:“那大老爷那儿怎么说?”
“大老爷还能怎么说呢,现下正气着呢,满府找人捉拿琏二爷呢,还说要是因为琏二爷的缘故,惹了圣上厌弃,就要好好治琏二爷的罪了……”
正说着呢,贾琏从外头进来。
王熙凤见了,忙起身迎了上去。
“大老爷差人在找你,据说是因为昨夜的事情,动了怒。”
“我知道。”
贾琏走到王熙凤身边,抓住她的手。
“嘶……”
王熙凤吃痛,将手指抽了出来。
贾琏低头一看。
这才瞧见她葱白似的手指头上,多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窟窿,正往外冒着血珠子。
不禁心疼,埋怨道:“好端端的,你着什么急?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何况大老爷那儿我自有法子料理,倒是将你给急伤了。”
说罢,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
四下里还有下人在呢。
王熙凤忙将手指抽了出来。
臊红着脸,白了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平儿还在这儿呢,你就不能要点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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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地不要脸面了?”
贾琏不满。
王熙凤懒得跟他贫嘴。
这么会儿功夫,大老爷房里的小厮也过来了。
见了贾琏和王熙凤,先行了礼。
之后才说大老爷要琏二爷去书房一趟。
众人心知贾琏此去福少祸多。
王熙凤担心的瞧了他一眼,“要不我去和大老爷解释?”
“你呀,安安心心在这儿坐着吧。”
贾琏吩咐平儿,“去取些酒菜来,陪你家奶奶歇一会儿,吃吃酒,省的她操心。”
末了,又嘱咐王熙凤:“我没事儿,去去就来。你先用晚饭,待会儿我回来了,陪你一起再用些。”
说罢,跟着大老爷房里的小厮就走了。
王熙凤虽说心里担忧着。
但想起贾琏临走前信誓旦旦的模样,多少也松了口气。
平儿又依着贾琏的吩咐,去厨房传了饭菜过来。
王熙凤管家多年,府里上上下下的婆子小厮,对王熙凤那叫一个巴结,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率先紧着王熙凤。
这么会子功夫折腾,便摆了满满一桌子。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都挨个给王熙凤摆到了面前。
原本没觉得饿,如今见菜色好,王熙凤倒也跟着平儿用了一些。
这厢饭还没吃完呢,就听见贾琏的声音从院里响起来了。
就果真如他临走前说的那样,王熙凤饭还没吃完,一来一去,不到半个时辰,人就又回来了。
“二爷。”
见贾琏进来,平儿起身行礼。
又拿了副碗筷,给贾琏摆着。
贾琏入座,先是看了王熙凤一眼,见她今日胃口不错。
面上便带出几分喜色来。
夹了一筷子乳鸽,放到了王熙凤碗里,“再吃些。”
“扑哧。”平儿在一旁笑出声来,“二爷自己还没吃呢,就只顾着给奶奶夹菜了。”
“平儿!”
王熙凤佯装怒意瞪了她一眼,“你这蹄子,想是吃饱了,就开始胡乱说话。下次罚你不许吃饭了。”
“奶奶……”
第六十八章 我来想办法
平儿连忙讨饶,“好奶奶,别罚我,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出去,给你和二爷腾地方。”
说着,人就一溜烟不见了。
贾琏倒是神色如常,看她训平儿,甚至还觉得颇有意思。
平儿走了,王熙凤就拿他撒气。
“平儿真是越发放肆了,都是你给惯的。”
贾琏倒了杯酒,递到了她唇边,“二奶奶莫气,赏脸来一杯吧。”
“去!”
王熙凤瞪了他一眼。
贾琏面露委屈,“你们两个闹脾气,拿我撒什么气啊。再说了,平儿还不是你自己惯出来的?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嘴上说是下人,那可跟咱府上的奶奶似的。平常我便是说她一句,你都要给我摆脸,我可不敢招惹她……”
“得,二奶奶不肯赏脸,我自己喝就是了。”
说罢,自己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你少贫嘴。”
王熙凤本来还担心大老爷为难他,如今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没受多少罚。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王熙凤还是问了句。
“那不然呢?”
贾琏一边吃着菜,一边扭头回她,“大老爷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我随便糊弄他几句就是了。”
但王熙凤还是不放心,“我听下人们说,这事儿是八王爷参了你一本?”
听到这话,贾琏脸色稍正。
皱着眉,回了句,“八王爷跟咱们府上,素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说不好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
“那这事儿会不会还有麻烦?”
王熙凤担心的在这里。
“那倒不会。”
贾琏摇了摇头,“城外的事情,上头多多少少也都知道。只是没人乐意管这堆烂摊子罢了。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圣上也只是顺应八王爷,嘴上批评了我几句罢了,犯不着拿这事儿处置我。”
“倘若当真说开了,城外那些个流民,也是朝廷监管不力的缘故。”
得了贾琏这一通分析,王熙凤稍微放宽了心。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
酒足饭饱,贾琏抱着王熙凤,手脚又开始不干不净起来了。
被王熙凤给训斥了一通。
这才乖乖收敛了几分。
夜里,二人躺在床上。
王熙凤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小青和沈岸他们。
想起在城墙前,他们两个豁出命保护了自己,若是没有他们,自己也未必能撑到得救。
以及在破庙里,小青她娘躺在地上,发出的咳嗽声如同风箱里的老鼠……
一大把年纪了,又害了重病,若是不能进城医治,只怕时日不多。
想到这里,王熙凤就睡不着了。
头枕在贾琏胸膛上,问他,“圣上是真的不打算管那些流民了吗?”
贾琏沉默了片刻。
“朝廷也是内忧外患,边关的仗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已经僵持了半年多了。眼下各地又都在闹饥荒,朝廷今年的赋税还没收上来,只怕难了……”
贾琏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朝廷目前打的主意就是让这群流民们自生自灭。
王熙凤心头好像被压了一块足有千斤重的石头般,又闷又冷,难受的厉害。
“真的没法子了吗?”
她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难过。
“你没去过城外,没见过那里的惨状,他们……他们也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看着那群人死在自己眼前,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看着他们易子而食。
再一想到自己今天晚上的饕鬄盛宴,王熙凤只觉得惭愧难当。
一墙之隔,仅仅一墙之隔。
城里城外,就被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城里的人们吃穿不愁,美酒佳肴为伴;
而城外的人,就连观音土都要靠争、靠抢。
“卿卿!”
贾琏翻身,将她侧着身子搂在了怀里,安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些与你无关,这些都不怪你。”
“怎么与我无关了?”
王熙凤咬牙,“也许他们说的对,就是因为有我们这样既享受了利益,却没有任何作为的人存在,才导致了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贾琏静静地听她讲着。
到了后来,见她冷静下来了。
这才换了副认真的模样,回道:“你该知道,我们能改变的只是极少一部分,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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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谁又能真正管他们的死活?”
这句话问出口,就连王熙凤也沉默了。
真正能左右的,唯有坐在皇位上的那人。
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王熙凤本以为贾琏会生气,却不料他根本不曾觉得王熙凤的话有任何不妥。
反倒如同讨论今晚的饭,好不好吃一样。
颇为稀松平常的,跟王熙凤谈论起了那些,本不该后宅女子听的话。
“圣上如今年岁已过半百,身体一日日的在走下坡路,而膝下的诸位皇子早已长成。诸位皇子里头,封王的不在少数,也许等新君继位,你所担心的事情,会有好转。”
在黑夜中,王熙凤认真端详着他,“那还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我等得,城外那些流民等不得……”
“你想救那天晚上的那个人是吗?”
贾琏突然开口,打断了王熙凤的话。
被他突然这样质问,王熙凤愣住了。
过了良久,她点了点头。
承认了,“他们都是好人,不该死在那里。”
“我明白了。”
其实那个晚上,在看到那两个人舍命护王熙凤的时候,他就晓得王熙凤不会忘记那两个人的。
纵使他们身处泥潭,却也舍命帮了王熙凤。
这样的恩情,她自然难以忘怀。
贾琏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未将社稷民生视为己任。
他很自私,自私到从前只替自己着想,只考虑自己,为自己谋划。
后来有了王熙凤,他也只是将自己的私心,扩大到两个人身上。
这个世界上,只要他和阿凤好。其余人,他根本不在乎。
其实那个晚上,他最初的打算,就是开城门救出王熙凤,再趁机处理了那些流民。
几个流民的死活,本无人在意。
此事即便被上报上去,也只会被圣上以种种理由搁置。
可以说,他根本不需要承担此事带来的任何后果。
但那时王熙凤在城墙下,拼命朝他呐喊,告诉他不许开城门。
城门开了,那些流民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而言,是王熙凤教化感染了他,她用她的善意和良知,让他也成为了一个不那么坏的坏人。
“睡吧。”
贾琏闭上了双眸。
黑夜里,凭借着习惯,精准无误找到了王熙凤的手。
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你想做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第六十九章 京郊别院
“我来想办法。”
王熙凤听着贾琏这句话,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贾琏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
但想到昨夜二人的谈话,王熙凤心里有数,贾琏如今在做的事情,定然与城外的流民们脱不开干系。
只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操作。
从城外回来有一段日子了,王熙凤也不能一直在贾府待着。
月隐楼和锦绣坊都需要她出面处理事情。
所以,便又出门了。
只是这次她长了个记性,穿着打扮也愈发朴素,满头珠翠换成了一条布巾帕子,衣裳也特意打了几个补丁。
若是在外见了,定然是谁也认不出来,她会是贾府的二奶奶王熙凤。
把锦绣坊的生意盘点了一些,又去月隐楼查了最近一段日子的流水。
王熙凤心里隐隐有了一个雏形。
其实在接管了月隐楼之后,她的生意已经扩大很多了,纵使如今行情不好,但每日里的进项也都不容小觑。
“如今账面上的银子,姑且能够店里面的日常运转。我私下里,还有几千两银子的体己,加上月隐楼的地方大,其实可以接济一部分流民……”
“再不济,也能给他们谋个活路。”
王熙凤是去过城外的,她很清楚,只要能给那群流民们一口饱饭吃,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那群人就会感激不尽。
平儿听了王熙凤的打算。
略微有些犹豫,“如今这时月,莫说城外的流民,就连普通人家日子也都不好过。”
说到这里,她撅起了嘴,不忿道:“奶奶心善,想给他们谋活路,但奶奶难不成忘了,那些流民们是如何对待奶奶和二爷的?”
“我没忘。”
那个晚上的事情,王熙凤永生难忘。
但她还是叹了口气,“世风日下,他们只是想活着,只是想有一口饭吃,又有什么错呢?”
“我只是替奶奶觉得不值。”
平儿蹙着眉,数落着:“奶奶又是使银子,又是想法子,接济他们。可他们又能为奶奶做什么?”
“平儿,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利益。”
虽说商人重利。
但王熙凤还没到那种,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权衡一下是否有利可图的地步。
“罢了,我也说不过奶奶。那奶奶想怎么做?”
听了平儿的话。
王熙凤思索了一番,“楼里除了之前的老人,也没添新人进来,再加上锦绣坊那边只有姥姥和杜若,老的老小的小,少不得需要几个人使唤跑腿的。这么算下来,便是添他十几二十个的也无妨,剩下的……”
王熙凤在地上踱了几步,“我再另做打算。”
这么一来。就能以月隐楼的名义,救出一部分流民了。
这个数字虽然不多。
但依照如今这个年景,亦如贾琏所说,她能做的也有限。
能救一个是一个,总不能当真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人死在自己面前吧?
“奶奶既然决定了,我照办就是了。”
到了晚上,王熙凤回了贾府。
发现贾琏已经在院子里了。
“二爷今日回来倒早。”
听见了她的声音,贾琏抬头望了一眼。
见她正从门外进来。
笑着迎上去,“比不得二奶奶,事务繁忙,都月上柳梢了,这才姗姗回家。”
说着,瞧见王熙凤今日的打扮。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奶奶今日这是唱的那一出啊?”
“还笑呢。”
王熙凤瞪了他一眼,“岂不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乔装打扮一下,也好方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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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贾琏倒确乎是笑不出来了。
拥着她,叹了口气,“让你受惊了。”
王熙凤跟贾琏一边往里走,一边把自己今日的打算同他说了一番。
贾琏听了,略微皱了皱眉头。
末了,感慨道:“要么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呢,二奶奶倒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奥?”
思量起贾琏昨夜说的,他来想办法。
王熙凤不禁好奇,“二爷的意思是?”
“我在距离城外约五十里地的地方,有个庄子。那个地方偏僻的很。往来人口不多。原本是打算用来修建别院的,但如今刚打了地基,还没开始修建呢,地方倒宽敞,若是修整修整,容纳四五百人不在话下……”
王熙凤听了这话,脚下动作一顿。
警惕的抬头看了贾琏一眼,“能容纳四五百人的别院?”
这个规格的就别叫别院了,贾琏说的委实谦虚。
如今这个年代,一个稍微小点的村子,也才一二百人。
能同时容纳四五百人居住的地方,其规模绝对不是一个别院可以描述的那么简单。
王熙凤一早就晓得贾琏有事情瞒着她,但他不肯说,她也没揪着不放。
如今倒是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贾琏知道以王熙凤的聪慧,他瞒不住她。
索性摊了牌,“我原也不想欺骗二奶奶,那个地方我确乎另有作用,但如今的局势还太混乱,有些事情我不好同二奶奶详说。二奶奶若是信我,就别追问了。”
看来还真不是别院那么简单。
但不管怎么说,贾琏能把自己的地盘贡献出来,供她去安顿那些流民们用。
王熙凤就已经很感激了。
知道他不想说,索性转了话题。
“我去过城外,那里的流民粗略估计约有七八百人,先往城内安排一部分,剩下安顿在庄子上,也差不多了。”
王熙凤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到时候我再从箱笼里,拿几千两银子出去。找些人,去京郊那里给他们把打了地基的房子修好,想是要不了多久,那些人就能安顿下来了。”
贾琏听罢,点了点头。
正欲揽着王熙凤,说些黏糊话。
就听到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二人诧异回头。
只见黛玉此刻正站在廊下,手里拎着个灯笼,一双美目里尽是震惊。
王熙凤一看见她,便知糟糕。
她和贾琏都没想到屋外头有人,故而说起话来也没个顾忌。
王熙凤见状,连忙将林黛玉拉进了屋内。
顺便在四下里瞧了瞧,见没有旁人。
这才稍微放下点心。
转头问道:“妹妹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第七十章 出行
林黛玉原是在屋子里待着无趣。
又听见王熙凤方才跟贾琏在院子里说话,想着王熙凤刚回来,便过来打个招呼。
未曾料到,贾琏跟王熙凤在屋内谈正事。
且二人并刻意压低声音。
遂这件事情来龙去脉,一字不漏的全落到黛玉耳中了。
听到王熙凤问自己的话。
林黛玉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松开了自己手里拎着的琉璃灯。
“凤姐姐,您方才是在跟琏二哥哥,讨论京城外面的流民一事吗?”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
知道林黛玉听见了。索性也没瞒她,便将经过一股脑同黛玉讲了一遍。
自从那日跟贾琏有了短暂的对话后,林黛玉就一直惦记着此事,没少在外头打听。
如今正因为流民之事担忧着呢。
直到听王熙凤说到自己被流民绑架一事。
黛玉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凤姐姐,快让我瞧瞧……”
上上下下仔细端详好几遍。
“阿弥陀佛。”
确定她没事儿,黛玉这才放下心来。
又听了王熙凤和贾琏的打算。
便自告奋勇道:“琏二哥哥也送我去那个庄子上吧,我身子骨不好,在府上也没什么事儿。不若送我去了那庄子上,也好帮着那些流民们早点恢复正常日子……”
“胡闹!”
贾琏没开口,王熙凤先训斥了林黛玉一句。
又见她一副委屈的模样。
王熙凤只好软了声音,好言相劝道:“妹妹你自幼体弱,就连太医也说了,需得好好静养着,那边庄子偏僻远人,若当真去了那里,又怎能养好身子骨呢?”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黛玉对此事异常执着,“姐姐若是让我一直在府里闷着,我才好不了呢。去了外头,多长长见识,兴许我这身子骨,自己就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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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也有些不赞同,“莫说就是我和你凤姐姐同意了,便是祖母那边,又如何放心的下你?”
林黛玉知道,贾琏这番话有理。
但也只是皱着眉想了想,很快便有了主意。
“这事儿简单,我就说最近身子骨好多了,想去外面走走。让琏二哥哥陪我,一同去城外的别院里小住些日子,想是有琏二哥哥在,外祖母定然会放心的。”
贾琏失笑,“你倒还挺会给我找事儿做的。”
说罢,瞧了王熙凤一眼,“这事儿啊,我是说了不算。你问你凤姐姐,你凤姐姐若是同意了,我就陪你去祖母那儿说上几句。若是你凤姐姐不依,我可就没法子喽。”
黛玉一听,连忙扭头去求王熙凤,“姐姐您就成全了我吧。”
王熙凤见状,也知道黛玉决心已下,是劝不住了。
叹了口气,同贾琏叮嘱道:“你把那边安排妥了,再送林妹妹过去。记得要安排几个行事妥帖的人照顾林妹妹。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小心我饶不了你……”
贾琏苦笑:“二奶奶吩咐,小的遵命。”
三人又凑在一起,将所有的细节捋了一遍。
确定万无一失了,这才各自散了歇下。
到了第二日,鸳鸯就来请王熙凤了。
王熙凤一挑眉,“老祖宗没说找我什么事儿?”
鸳鸯笑着:“那我可就不晓得了,琏二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这个鸳鸯,向来是个有七巧玲珑心的,嘴严得跟什么似得。
王熙凤知道从她那儿是套不出什么话了,索性收拾了,让平儿陪着过去。
等到了贾母院子里,见了贾母,王熙凤才知道,原是为了林妹妹的事情。
“你那妹妹最是不让人省心的,今日一早就跑来说要出去住。”
“我本不愿意,但耐不住她缠我。”
“你那好丈夫也是,在一旁听了还起哄,我呀!是真真管不住你们这群小猴崽子了……”
“得!既然一个要去,一个同意让她去,我也就不讨人嫌了,想去就去吧。”
贾母语重心长的拉着王熙凤的手,嘱咐道:“但凤丫头,这事儿我可就交给你了,你近日在府里也没什么大事儿要忙,就陪你那妹妹走一趟吧。住个半月、一月的再回来。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可拿你是问。”
贾母半是威严,半是含笑的说了这番话。
王熙凤一听,却是无语。
得了!
最后这烂摊子还是推自己头上了。
好死不死的贾琏,她昨日刚说了若是林妹妹有事,就要拿贾琏是问。
结果今日贾琏就到老太太面前,摆了自己一道。
好嘛,把一整个事儿又甩给自己了。
王熙凤心里吐槽。
嘴上却不敢不应,“老太太放一万个心吧。林妹妹若是有事儿,别说您了,我自个儿找个房梁,把自己给处置了,您看怎么样?”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叹道:“你那妹妹一贯性子清冷孤傲,寻常也不大同大家伙往来,唯独跟你,还亲近些……”
“这府里大小事也有你掌着,我很放心。就连你那妹妹,我也巴望着托付给你了。只盼着你能给她找个人家。”
“瞧老太太这话。”
王熙凤嗔笑,“且不说咱家林丫头人品相貌出挑,任是他哪家的王孙公子,只怕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林丫头这么好的良配。单说老太太您身子骨可还硬朗着呢,有您在,林丫头的婚事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拿主意不是?”
“你这猴子,就属你嘴甜……”
老太太乐呵着跟王熙凤聊起了天。
就这般哄着老太太,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子话。
总算把老太太给哄开心了。
中午又陪着一起用了午膳,王熙凤就回去吩咐下人,开始收拾行李。
历来贵族女眷出行,一应的用品器皿,茶点食物……都必得提前备好了。
就连在外头喝的水,也是提前装好放车上带着的。
这就更别提衣裳佩饰,随身的物什了,收拾下来,怎么也不得几个箱笼来装。
二房院子里的丫鬟足足忙碌了三日。
这才将二奶奶和林姑娘出行的用具准备齐全,小到瓜果点心,大到钟鼓乐器,书籍桌椅,都是成套成套的搬上车。
临到出发时,足足装了十大辆马车。
第七十一章 请罪
鉴于出行的用具由下人包办了,王熙凤和林黛玉二人,倒是什么也没带,就轻装上阵了。
临到出发前,二人碰面。
黛玉见到王熙凤的穿着打扮,瞬间笑的直不起腰来。
她还穿着那日里打着补丁的破衣服,头上缠着布条。
黛玉捂着肚子,一边笑道:“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打算去田里种庄稼去?”
“去去去。”
王熙凤瞪了她一眼,“你这妮子还意思说?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苦跑着一趟……”
“好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黛玉依偎在王熙凤身边,讨好她。
“哼。”
王熙凤怜爱的戳了戳她的脑袋,“走吧,我的林大姑娘。”
贾琏已于三日前到了庄子上。
为了不引人注目。
王熙凤让贾府的人送到半路上就回去了,剩下的路程是贾琏带着人过来接二人的。
夜里风冷,黛玉穿的单薄。
王熙凤让人从箱笼里找出了银狐狸皮做的披风,给黛玉在身上盖着。
片刻后,贾琏带着人就过来了。
他身后那一群人,王熙凤都没见过,但是总觉得面熟的很,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在哪里打过交道。
直到最前面那个人,一脸歉疚之色的走到王熙凤面前。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喊了一声:“二奶奶。”
王熙凤一愣,“你是?”
“我是大虎,那天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阻拦二奶奶入城,二奶奶也不至于受伤。这几天二爷都告诉我们了,那天二奶奶不让开城门是为了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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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竹筒倒豆子似的,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
王熙凤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那天晚上拽自己竹筐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那人身后也站出来不少人。
见了王熙凤,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请罪,“二奶奶和二爷是好人,都怪我们几个分不清好坏,险些伤着二爷和奶奶……”
这几个人王熙凤认得。
正是那天晚上带头喊着要杀了自己和贾琏的那群人。
谁能想到,再见居然是这样的光景。
王熙凤也不敢受这么多人的跪拜,连忙把这些人从地上搀扶了起来,“既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也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正说着呢,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喊声。
“小凤姐姐!”
王熙凤抬头,见竹青和沈岸正朝这边走来。
第一次见到竹青的时候,王熙凤就觉得她是一个天真纯善的好孩子。
如今再见,她脸上的笑意比之前更加天真烂漫了。
王熙凤就晓得,这些日子,竹青过得不错。
“你娘的病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一直是压在王熙凤心头的重石,如今总算能问出口了。
“二爷说了,我娘是一路颠沛流离才导致的重症,得送去城内修养,前天就已经安排人送我娘入城了。我哥哥跟着一路照顾呢。”
王熙凤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沈岸则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开口说话,但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王熙凤的身上。
待到感受到这道灼热的目光,王熙凤同他打招呼,“沈岸。”
沈岸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身形一僵。
“这位哥哥就是凤姐姐说的沈岸吗?”
林黛玉站起身来,她披着银狐狸毛皮的大氅,更衬得身段娇小玲珑。
露出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在场之人,无不为她的美貌而倾倒。
就连竹青也看呆了眼睛,“这位妹妹好漂亮。”
黛玉脸颊一红。
她一向是深闺女子,从未见过这么多外人,如今能鼓足勇气说一句话,已然不容易。
王熙凤便走到黛玉身边,指着她,同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姓林,你们喊她林姑娘即可。你们莫要小瞧了我这位妹妹,她年纪轻轻就已学富五车,这书本上的知识,可没有她不知道的……”
王熙凤正说着呢,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那书本上,有教人怎么吃饱饭吗?”
这些人都是些逃难的流民,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能不能吃饱饭。
如今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王熙凤正担心林黛玉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刚想开口解围呢。
就听林黛玉说道:“我曾经看过几本教人如何种植农作物的书,上面有一种农作物,生长周期极短,不到一百天,就能食用。”
“哗啦啦——”
众人皆震惊。
“林姑娘真有学问……”
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感慨。
林黛玉也因为众人的夸奖,而羞红了脸颊。
她害羞的躲在王熙凤身边。
王熙凤也一惊,之前林妹妹说能帮这些流民的时候,王熙凤还以为她是在胡闹。
如今看来,她果真是早有准备。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众人很快就熟稔了起来。
有不少人开始请教林黛玉,关于农作物生长的知识。
黛玉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是这一路上,她的眼光不时朝沈岸所在的方向瞟过去。
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也罢,日久天长,总有一天,能让他注意到自己的。
等一行人到了贾琏所说的地方时。
王熙凤这才震惊于这个地方的浩大程度。
原以为只是比普通的庄园大上一些,但等真的到了,这才发现,这个地方比自己想象的要隐蔽宽敞的多。
贾琏所说的地方,隐在一片红枫树林后面,寻常人一般不会到这里。
但穿过前面那片红枫林,后面别有洞天。
先是有一个瀑布,瀑布底下是一片溪流,沿着溪流所在的方向是一片平原,地方宽阔,景色优美。再往前,还有几亩花田。
如同贾琏所说,在沿着溪流的这一带地方,已经打过了地基,如今只需要加盖房屋,就能入住。
这里的一切震撼到了王熙凤。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贾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指着花田所在的地方,笑道:“那里有几亩良田,土壤肥沃,我之前让人种了凤凰花,等到了五月,凤凰花都开了,我再领你去看。”
“凤凰花?”
王熙凤回头看他。
他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情深,嘴角噙笑:“是一种很好看的花儿,跟你的名字一样,阿凤。”
第七十二章 林姑娘出事了
王熙凤在听到凤凰花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的名字。
如今听他也这样说。
不禁弯起一双眼睛,笑的格外迷人。
“看来二奶奶很喜欢这里?”贾琏眯着双桃花眼。
“嗯。我是很喜欢。”
“哎,那太可惜了。”
贾琏不禁感慨,“本来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的,现在好了,成别人的地盘了……”
他是感慨即将搬到这里定居的流民。
王熙凤笑着戳了戳他的脸,“开心点。能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建立一个家园,贾琏,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有意义……”
“是。”
贾琏无奈,但还是随着她的动作笑了笑,“反正已经给出去了,我就是后悔也没用了。”
二人正在亲昵的黏糊在一起时。
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急促的呼喊,“小凤姐姐,不好了……”
是竹青。
王熙凤连忙回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是……是……”
竹青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是林姑娘……”
她话还没说完,王熙凤听到事关林黛玉,脸色一白。
“是林妹妹出事了?”
说着,就往回走。
贾琏也急忙跟了过去。
竹青在后面摸了摸脑袋,愣了一会儿,嘴上嘟囔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主要是林姑娘说要这么晚了出去找东西……”
但她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贾琏和王熙凤消失在了视野里。
由于这个庄子只打了地基,房屋还没来得及修建。
贾琏近些日子,只带着流民一起扎了几个帐篷,用作简单的居住地点。
如今赶到林黛玉所在帐篷时,王熙凤才发现里里外外浩浩荡荡一大堆人。
她连忙挤了进去,找到林黛玉,急切的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黛玉看到王熙凤和贾琏急匆匆的样子。
不解道:“姐姐和二哥哥怎么这么着急?”
王熙凤都快被她急死了,“竹青刚才找到我,说你出事儿了,发生什么了,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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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原来是竹青姑娘啊。”
林黛玉这才反应了过来。
笑着跟王熙凤解释道:“姐姐误会了。竹青姑娘说的出事,不是指我,而是指我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
林黛玉说着,蹙了蹙双眉,“我本妥帖带在身边,不知是何事,遗落在半路上了,大家正在想办法帮我去找呢。”
“什么东西?”
王熙凤狐疑。
她跟黛玉一起出的门,没瞧见她带东西了啊。
“是玉米和番薯的种子。”
林黛玉认真答道。
“这是什么?”
王熙凤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词语。
扭头去看贾琏,见贾琏也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倒是身边那个叫大虎的,解了王熙凤的惑,“林姑娘说是从西洋传进来的一种稀罕玩意儿,不挑地方,只要种在泥土地里就能生长,长得可快了,不到一百天就能挖出来吃了。”
经大虎这样直白的一番解释,王熙凤瞬时想起了林黛玉在路上时,说到过的什么生长周期不到一百天的农作物。
“原来是这样啊。”
王熙凤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
她原本还担心是黛玉不适应跟流民相处,怕她遇到了什么危险。
如今看来,是她想多了。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啊。”
林黛玉拉着王熙凤的手,叹息道:“我之前听琏二哥哥说了此事,就想起从前在书中看到过,西洋有一种东西,在饥荒时候最能填饱肚子了。特地托人去外面找了这两样东西的种子……”
原来,这就是林黛玉吵嚷着一定要跟过来的缘故。
她并不是故意捣乱。
也不是一无是处。
尽管她身子骨单薄,但她有知识和智慧,而这些,同样也是流民们最欠缺的。
贾琏出地方,王熙凤出钱,加上林妹妹的智慧……
王熙凤现在终于有了勇气。
看着满屋子的人群,一扫当日在城墙外见到的颓废,个顶个的充满干劲。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重建一个新的家园。
“那你们还等什么?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还不快出去帮林姑娘找一找,若是丢了,有你们哭的……”
贾琏指挥着众人。
大家如梦初醒,连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帐篷里就只剩下了贾琏、王熙凤和林黛玉。
“早知妹妹聪慧,如今看来,还是我小瞧了她。”
贾琏感慨。
王熙凤也没想到,林妹妹居然心中有这般胸怀。
也接着他的话,附和道:“莫说是你了,就连我见了咱们家林大姑娘,也得甘拜下风。”
“姐姐。”
黛玉脸皮薄,被他俩这样一唱一和的夸着。
不多时,脸上就泛起了红。
“姐姐一贯取笑我,现在就连琏二哥哥也学会了。难怪话本子上都讲什么夫唱妇随,瞧瞧……这不就是嘛。”
“好个林丫头,取笑都取到我头上了……”
王熙凤听了,去挠她的痒痒肉。
“哈哈……”
吓得林黛玉一边躲,一边求饶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别……别再挠了……”
贾琏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玩笑。
过了会儿,掀了帐篷走了出去。
屋外月色挂在中天上,满天星辰倾洒大地。
已经有很多年,他再也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暖的氛围了。似乎,从那年开始,一切的结局走向都变了……
“在想什么呢?”
王熙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站在了他身边。
贾琏听了,回头看着她道:“在看月亮……”
王熙凤顺着他的手,看向他指皎洁的月光。
“月亮真美啊!”
又听他感慨。
王熙凤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有了赏月的兴趣,望了望月色,道:“古人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可见望月怀思,流传已久。不知二爷对着这月色,又想起哪位红袖佳人了?”
贾琏用手指点了点她额头,“胡说什么呢?”
“我哪里有胡说,二爷身边的佳人可不少呢。”
“让我闻闻,又是哪里的醋坛子打翻了?”
贾琏拥着她,调笑道:“我倒也想啊。可这阖府上下,哪个不知你凤姐儿最是个大醋瓮,若是我有了旁的人,你能容得我?”
第七十三章 二爷和奶奶又双叒叕吵架了
王熙凤以前没想过跟他一处好好过日子。
重生后,只想着照顾好自己和平儿即可,关于贾琏的事情,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管。
但如今二人既已走到这一步,有些话便也容不得她要说上一说了。
“二爷知道就好,我这人最是出了名的醋瓮。若是二爷当真心里有了旁人,我是断然容不得的。到了那时,若二爷还顾念着我们往昔的情分,就赐我一封休书,允我下堂离去即可……”
贾琏听了她这话,眉头皱了皱。
不悦道:“好端端的,怎地又说起胡话来了?”
“我是认真的。”
王熙凤挣开他的怀抱,“若是二爷不能允我,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会委屈自己半分。”
贾琏听着她表情严肃语气铮铮的话,刹那只感觉到怀中一空的落寞。
旋即一阵风刮了起来。
“啧。”
他又将人给扯了回来,“好好说话。你说的这些我不喜欢。”
他不喜欢?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中一梗。
她!!明明已经那么认真的在讲自己的想法了,若是以前,她断然不会同他说这些。
就是因为想要跟他在一起,她才会认真的表明自己的态度,结果他非但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当一回事,他还说他不喜欢?
“是我冒昧了。”
王熙凤突然后退一步,朝他端庄的行了一礼,“我不该打扰二爷。更不该胡思乱想给二爷添乱,既然如此,二爷早些歇息吧。”
王熙凤说完,转身欲走。
贾琏一把拽住她手腕。
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如果当真放她离开了,有些事情就变了。
他不理解,“我可是又做错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二爷这般说话,倒是让我惶恐。”
王熙凤躲开,不肯教他碰到自己。
贾琏压抑住心里的火气,面上却已然冷了几分,“那你做出这副样子,又是给谁使脸子?”
他不说还好。
偏生得这句反问,让王熙凤彻底瞪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的望着贾琏,颤着声音问:“二爷觉得我方才说那番话,是在给二爷使脸子?”
“那不然呢?”
那不然呢……
就这一句话,彻底将王熙凤的心打落到了井底。
原来自己那么久的挣扎,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他看来,是自己在给他甩脸子?
瞳孔中泛出些许酸涩。
她忍了忍,没让自己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二爷这样认为,那就当是吧。”
这一次,王熙凤要走。
贾琏没拦。
他在月色下,目送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原本觉得皎洁明亮的圆月,瞬间也失去了光彩,变得不那么可爱起来。
到了第二日,众人都知道他俩吵架了。
着实不是众人有多好八卦……实在是,他俩表现的太明显了!
看着原本每分每秒都要腻歪的一起,恨不能一刻钟都不能分开的两个人。
现下一个在湖上游,一个就去了湖的下游,故意躲着彼此。
虎子挠了挠脑袋,跑去找贾琏,“二爷和奶奶吵架了?”
贾琏只瞥了他一眼,冷着脸,“房子盖好了?”
“没有,没有。”
虎子连忙摇头,现下只铺了最底下的一层,距离盖好还远着呢。
贾琏离开了原地,边走边道:“我看你这么闲,那就去林子里多砍些树回来了,伐了做木材,也好找点事做。”
虎子:“……”
欲哭无泪。
他俩吵架,关他什么事儿啊?
呜呜呜,他就不该多嘴。
身边的一众同乡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
看吧,看吧,叫你多嘴。
明摆着的事情,大家都看出来了。
二爷之前多温柔啊,对二奶奶那叫一个鞍前马后。见了众人也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今天就跟换了个人似得,见到大家伙黑着一张脸,从早上到现在,连一句话都没跟二奶奶说话。
站在哪里,哪里就如同多了一块黑云,阴沉沉的。
你小子不长眼睛,还往枪口上撞。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折腾你折腾谁?
“去吧,需要镰刀了,我给你准备。”
虎子的同乡拍着他的肩膀。
湖下游。黛玉带着竹青等一众姑娘,在找适合栽种番薯和玉米的地方。
昨日晚上,听了贾琏的话。
众人就已经连夜出去,把林姑娘带来的番薯和玉米种子找到了。
如今大家吃的粮食,是二爷从别处运来的储备粮。
但是这么百十号人,干吃不动的话,要不了多久,米缸、面缸就得见底。
好在大家也都是农民出身,只要有种子,就不愁种粮食这些事儿。
因此格外殷勤,开垦荒地。
有了林姑娘的带领,大家对找到合适种植农作物的地方也多了几分了解和信心。
“小凤姐姐似乎今天心情不大好?”
竹青扯了扯林黛玉的衣袖,用眼神瞟了王熙凤一眼,压低声音,和黛玉小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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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一早就看到了。
“昨夜在我屋里还好好地,不知今日怎地,就跟琏二哥哥闹上了。”
黛玉今早起来见到王熙凤的时候,就发现她精神晕厥厥的,想是一晚上没睡好。
原本想宽慰她多睡一会儿,补个回笼觉。
不料贾琏恰巧从二人身边路过,王熙凤随手拎起一个锄头,扛起来就走了。
连个眼神都没给贾琏留。
黛玉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这追着追着,眼看着就到河边了……
王熙凤打小锦衣玉食长大,说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点也不夸张。
眼下虽然扛了锄头,但是半天时间,连自己脚下一小块地都没锄开呢。
林黛玉和竹青见了,只好跟了上去。
“小凤姐姐你歇着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就行。”
竹青赶紧去抢她手里的锄头。
黛玉也趁机塞了个手帕,递到她手里。
“这是我前些日子专程给姐姐挑的,姐姐瞧瞧我的眼光怎么样?”
说着,二人一唱一和,就把王熙凤给从地里,带回到了帐篷里头。
“姐姐倒是和我说说,这是又跟琏二哥哥,闹哪一出呢?”
第七十四章 冷箭
听了黛玉这话,王熙凤叹了口气。
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心绪有些不宁,“我没跟他闹,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可能是我想岔了……”
黛玉一听,愿意说就好。
连忙吩咐紫鹃倒了茶水过来。
给王熙凤泡了一杯。
自己手里端了一杯,打算愿闻其详。
“我跟他……之前有过误会,一直也没有跟他好好说过心里话。前不久,在城墙那边,他肯舍命救我,说不感动是假的。颦儿。”
这似乎还是王熙凤第一次喊林黛玉的表字。
“你是个有学问的,读过书。不像我,只略识得几个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你帮我想想,可是我误解了,也许他原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在意我?”
林黛玉跟王熙凤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以泼辣著称,让阖府上下闻风丧胆的琏二奶奶,居然也有这般茫然无措的时候。
“姐姐。”
黛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转而去拉她的手,“我不知道在姐姐心中,琏二哥哥是个怎样的人。但在我看来,琏二哥哥虽未必是世间最好的儿郎,但他待姐姐的心却是苍天可鉴的……”
“姐姐想要帮这些流民,琏二哥哥就赴汤蹈火,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替姐姐鞍前马后。唯恐做的有一丁点不好,让姐姐生出不满来……”
“再者姐姐也提到了,琏二哥哥肯为了姐姐奋不顾身跳下城墙。我不知道在姐姐心中,对于真挚美好感情的定义是什么,但在我看来,若有一人肯为我去死,那他一定是爱极了我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们不能要求这世间有一个人,完完全全的符合你对感情的所有幻想。是人总会有不完美的地方,也许他在有些事情上,做的不够好,让你不够信任。但是纵观全局,他是不是值得你去爱,我想,姐姐应当比我更清楚。”
话已至此,黛玉一番谆谆教诲,算是彻底让王熙凤打开了心结。
没错。
她之所以百般担忧,之所以不肯相信他,一切都建立在她对二人感情的不自信上。
她希望贾琏可以做得更好,希望贾琏可以成为她喜欢的想要的样子,也希望贾琏可以填补她内心深处的不自信。
但殊不知,一味要求别人付出,而谨守着自己那些脆弱的小心思。
只会将爱自己的人,越推越远。
“我明白了。”
王熙凤起身。
刚出了黛玉的帐篷,没走几步。
就看见贾琏迎面走来。
王熙凤下意识的想避开,但想了想,站着没动。
她本就是为了去找他说个清楚,这种时候好不容易在路上遇见,正是最好的时机。
真躲开了……恐怕她也鼓不起勇气去找他第二回。
就这么一个犹豫的功夫,贾琏就从她身边,擦肩过去了。
“你……”
王熙凤开口,略微有些迟疑。
贾琏站定。
他没有回头,但是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
“不是要带我去看凤凰花吗?走吧。”
王熙凤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的牵起了贾琏的手。
贾琏顿了顿,“可是这个时节,凤凰花还没开呢?”
“没关系,提前看看也挺好的。”
反正又不是真为了看花。
王熙凤在心里吐槽。
“好。”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心,将她细嫩的五指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
“昨天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贾琏先开了口,“我没想凶你,总之,对不起。”
能听到他开口和自己道歉,王熙凤还是很诧异的。
她抬起头,看了贾琏一眼。
过了会儿,想了想,道:“恩……其实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自己……”
二人正说话呢,突然一支利箭从她身后的方向射了过来。
贾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连忙拉过她,躲开羽箭。
王熙凤没站稳,一个踉跄。
二人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第二支冷箭从同样的地方射了出来。
这一次,贾琏早有准备,带着王熙凤在原地滚了几滚。
见两支箭都空了。
那人不再耽搁,第一时间离开了伏击点。
早在第一支箭放出来的时候,贾琏就发现了那人所在地,如今见那人落荒而逃。
他先搀扶起王熙凤,问道:“没事吧?”
“没事。”
王熙凤脸色有些发白,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在深宅待得时间太久,唯一经历的一次危险,就是前段日子被沈岸劫持。
但这种和命运死神擦肩而过的体验,她第一次有。
那两支利箭就在离她不到一寸的距离,一支斜插进了地里,另一支躺倒在荒草上。
贾琏将两支箭分别拎在手里,仔细观摩了一会儿。
眼底露出了凶狠。
王熙凤见他一直凝视着两支羽箭,想从他手中接过来,瞧一瞧。
“别动!”
伸到一半的手,被他制止。
“箭上有毒。”
王熙凤听了这话,先是一凛,才随着贾琏的目光看过去,果见箭头泛着青光,在阳光下,额外耀目。
“怎么会这样……”
王熙凤咬了咬唇,她想不到谁会跑到这里来追杀自己。
贾琏用她的帕子,将两支被淬了毒的箭头包住,以防止不小心蹭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拎起两支羽箭。
“那人跑的太快,一击不中立刻放出了第二箭,见两箭都空了,不带任何犹豫立刻撤离现场,足可见是个练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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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猜测:“虽不知是谁派出来的,但定是职业杀手无疑。”
他手中的两支箭成了唯一可以调查的线索。
王熙凤心有余悸,但还是思路清晰的分析道:“两支箭都是对准我放的,可见那人目标是我。”
贾琏没有说话。
这个地方除了……以外,不会有别人知道。
难不成那人会是他派出来的?
可是不可能啊!
如果是他的话,那目标就不可能是王熙凤了。
这样看来,那个伏击他们的人只可能是昨日就开始埋伏好了,跟着贾府一行人,混进了这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敌人在暗,我方在明了。
这样一想,贾琏立刻握住王熙凤的手,“跟我回去。”
事不宜迟,难保幕后之人不会派出第二波杀手。
回到大本营,有那么多人在,才算暂时脱离危险。
第七十五章 险象环生
安顿好王熙凤。
贾琏孤身一人,前往京城内最有名的销金窟“春风院”。
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青楼。
此地在京中贵胄王孙公子眼中,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坊,这里的姑娘来自全国各地,只要钱到位,总有一款让你喜欢的。
无数富豪乡绅在此一掷千金。
据闻春风院的花魁,除夜拍卖出了天价,堪比皇家国库一个月的收入。
足见此地的吸金能力有多强。
贾琏步入楼内,妈妈桑见他生的好看,周身气度又非富即贵,连忙上前招呼。
“这位爷,您有熟悉的姑娘吗?”
“我要见水阡陌。”
贾琏头也没抬,只说了一个名字。
妈妈桑一愣,眼底含了几分警惕,面上依旧笑道:“这位公子真是打趣奴家,咱们楼里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就是姓水的……没听过。”
“没听过是吗?”
贾琏从怀中掏出一物,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妈妈桑见了,立刻明白过来。
“原来是自己人,您稍等,主子就在屋中,我这就让人去请示。”
说着,故意大声喊道:“公子楼上请,您要找的这位姑娘吧,今日正好有时间,可以见您……”
说着,就带着贾琏从楼上,七拐八拐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若是常人到了此处,定然以为是走到屋尽头了。
但是贾琏却晓得,到自己要找的地方了。
妈妈桑告退之后。
只见旁边一面墙,被人从里侧打开。
贾琏入内。
那面墙复又重新恢复正常,与寻常墙壁一无二般。
贾琏没搭理一路上跟着伺候的仆人,循着记忆走到了屋内,见到案几后的椅上坐了个身着玄衣,头戴银色面具的男人。
径直走过去,将手中的拎着的一包东西扔在男人面前。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包裹散开,露出里面两支涂了药的羽箭。
贾琏冷声道:“,全京城的箭,都得过你的手。这种羽箭造价高昂,你别告诉我,不是你的这儿出来的东西?”
面具男听了这话。饶有兴致的拿起羽箭,避开箭上的毒,上下端详了一会儿。
“呵。”
面具男轻笑一声,往身后的椅上一靠,“是我这儿的东西没错。”
说罢,他将羽箭放在桌案上,看了眼贾琏。
“怎么。出事了?”
贾琏抿着唇,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有人用这箭伏击了阿凤……”
见他不解。
贾琏顿了顿,补充道:“阿凤是我妻子。”
听贾琏这样讲。
那人晓得了事情的严重性,又将两支箭拿起来看了一番。
末了,总结道:“东西是我这儿的没错。但人可不是我派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的每天得卖多少人?再说了,我就是对谁下手,也不能对嫂夫人不敬啊。”
他说的这一茬,贾琏心里有数。
但一想到这两支淬了毒的箭,离王熙凤命门一寸的距离,险象环生。
眼里泛起阴霾。
“那你与你脱不了干系。”
贾琏冷若冰霜,“动手的人是个练家子,且能用这种羽箭,身份自然不简单。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这儿的每样东西销售出去,都会登记造册……”
水阡陌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顾客的身份,那可是商业机密。”
“你少给我扯什么商业机密,如果你查不出来是谁动的手,我看你这个地方也别想要了。”
对于垄断全京城军火武器的专业经销商而言,贾琏这句话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但水阡陌心里也清楚,这事儿如果真给不了他一个交代,面前这老兄是真说得出做得到,指不定能把他的老巢,给一窝端了。
“好说,好说。”
水阡陌端了杯茶递了过去,“消消气。多大点事儿嘛,以咱俩的交情,不值当。给我三天时间,我保准帮你把那人的底细查个底朝天。”
贾琏没接他递过来的茶。
眯起桃花眼,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手中的茶杯一眼,“你这儿的水,我还真不敢喝。”
“别介!”水阡陌叹了声,“我还仰仗哥哥您混口饭吃呢,这对谁下手,也不敢对您下手啊。”
“你少废话,三日之后,我来拿结果。”
贾琏说完。
没有耽搁时间,径直出了春风院。
但他没注意到,走出春风院的时候,被一个人正巧将他的行踪收入了眼底。
“凤姐姐……”
林黛玉走入屋内的时候,见王熙凤手上捧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
面容憔悴,目光有些呆滞。
“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吓了一跳。
王熙凤如今的情况比之前跟贾琏吵架后,去地里锄地的模样更糟糕。
“……我没事。”
王熙凤好似才反应过来林黛玉进屋。
她起身想迎接一下黛玉,却不防起身的一瞬间,冷不丁腹部一痛,整个人脸色苍白,蜷缩成了一团。
“姐姐!”
林黛玉吓了一跳。
正要出去喊人。
正巧贾琏刚从外面回来。
贾琏见状,二话不说,抱起王熙凤就往外走。
此地着实偏僻,离入城还有一部分距离,贾琏只好吩咐人直接去城中抓一个郎中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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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放开我……”
王熙凤尽管身上冷汗淋漓。
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倔强,一定要从贾琏怀中挣脱出来。
一旁黛玉看的胆颤心惊。
“姐姐,不管你和琏二哥哥发生了任何事情,身体要紧啊……”
今日见她情况不对,黛玉就猜到定然与贾琏脱不开关系。
只是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就病的这样急。
这种节骨眼上,贾琏纵有一肚子疑问,也不好问她。
只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去催身边的人,“郎中呢?怎么还没过来?”
好不容易的等到大夫到了此处,诊了脉,又看了王熙凤的状态后。
这才起身道喜道:“大喜啊!”
黛玉和贾琏都在身边陪着。
听了大夫这话,贾琏恨不能将人直接叉出去。
“我让你给奶奶号病,究竟得了什么急症?吃什么药?怎么治?你倒跟我道起喜来了……”
就连一贯柔弱的黛玉,此刻也气愤不已,“你这郎中什么情况?到底会不会看病啊?”
第七十六章 喜从天降
“误会。误会……”
大夫见状,连忙摆着手解释。
“奶奶这不是害了病了,而是有了身孕,又动了气,这才引发了身子不适。”
紧接着,大夫又捻着胡须,道:“奶奶身子硬朗,想是有什么心事,郁结于心,以致急火攻心,只要多加修养,老夫再开两贴静气凝神的方子即可。”
“没病啊,没病就好……”
听到王熙凤没病,黛玉总算舒了口气。
正要和贾琏宽心。
“等等……”突然想起大夫的话,神情一震,“你是说凤姐姐有身孕了?”
她惊讶到嘴里能吞进去一整颗鸭蛋。
贾琏早在听到王熙凤有孕的第一时间,就惊呆在了原地。
如今黛玉又问了一遍。
连忙跟着黛玉一同,扭头去看大夫。
“老夫行医多年,从未有人质疑过老夫的医术。何况只是一个区区喜脉罢了,老夫又岂会诊错?”
大夫一听,还以为这俩人是质疑他的医术呢。
想他大老远的从人城里带了过来。
连口气都没喘匀就给人看诊,现在还质疑他,霎时吹胡子瞪眼,好不生气。
贾琏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出喜色来。
连忙从袖中掏了银子递过去,“先生稍安勿躁,是晚辈们急切了!我们不是质疑先生的医术,而是未曾想到竟有如此喜事,晚辈十分感激先生……”
说着,给大夫鞠了一礼。
这样大的礼节,大夫也吓了一跳。
连忙收了诊金,在黛玉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王熙凤和贾琏二人。
贾琏走到她身边,坐下,“卿卿,你有身孕了。”
这个惊喜来的猝不及防,贾琏眼巴巴的盯住王熙凤的腹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唯恐这个消息是假的。
但是看来看去,只觉得王熙凤的腹部依旧平坦如初,根本看不出怀小孩的样儿来。
因此,分外好奇。一双桃花眼,看得入神。
王熙凤躺在床榻上,按着时间掐指一算,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怀上巧姐儿的。
贾琏见她一脸神思倦怠的模样,试探着问道:“你可是累了?要不你歇息一会儿,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不必。”
简短的两个字,王熙凤回绝了他,“二爷若是有事,还请尽管去忙,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贾琏闻言,皱了皱眉头。
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这是又怎么了?
王熙凤翻脸翻得太快,贾琏百思不得其解。
但又记挂着大夫说她气结于心,不能再让她受气了。
遂也没敢多说话,只静静地在屋子里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这副样子,活像是做了错事,不敢辩驳,只敢小心翼翼的赔不是。
王熙凤越想,越难过。
她被人暗中刺杀,因为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刺杀她的人是谁,也不确定那人会不会再出现,所以格外担惊惶恐。
本想去找贾琏,分析一下这些事情。
却不料虎子他们说贾琏进城了。
她简单乔装打扮了一下,也跟着一起进了城里。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贾琏进了春风院,过了半个时辰,再眼睁睁的看着贾琏从春风院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王熙凤怎么也不会相信。
他居然能在自己遭遇了刺杀之后,堂而皇之去逛青楼??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王熙凤彻底心寒了。
窗外暮色渐深,贾琏试探性的问着:“要不要用些饭食?”
王熙凤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良久,从被窝里传来两个字,“不饿。”
……
沉默。
贾琏就是再愚蠢,此时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今早他离开时,王熙凤还没这么冷淡。
莫非,他又招惹她了?
冥思苦想了一番,没有结果。
贾琏皱着眉头,戳了戳王熙凤的美背,“你生气了?”
王熙凤没说话。
贾琏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最终还是走到了床边,“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讲,不要一直憋在心里,这样对孩子不好……”
他不说也就罢了。
开口一句对孩子不好,让王熙凤原本已经平静下去的心,又掀起了惊涛骇浪。
“贾琏!”
她回过头,红着眼睛问道:“如果我没有怀孕呢?”
是不是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在这里低声下气的讨好,仅仅是为了她腹中的胎儿?
如果她没有怀孕的,是不是他就又要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继续冷着她了……
王熙凤不敢想。
只觉得曾经万分信赖的人,如今变得好陌生。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句询问。
贾琏眉头深皱,语气有些重,“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以后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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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成亲多时,都未曾有过喜讯。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贾琏心中不胜欢喜。
偏她却说这样丧气的话。
着实晦气。
到了晚上,黛玉见二人一直待在屋里。
特地送了晚饭进来。
屋子里空气凝重,王熙凤和贾琏脸色都不好。
黛玉是个人精,她看出来小夫妻闹矛盾了。
这种事情,她一个外人,说再多也没用,只能靠他们夫妻二人自行解决。
遂也没敢久留,匆匆放下饭食,就离开了。
贾琏端起小米粥,用汤匙搅了搅。
端到床边,递到王熙凤面前,“跟我置气事小,若饿坏了,伤的便是你自己的身子,多少吃些……”
他语气已经极度温和了。
偏王熙凤记挂着之前的事情,脑子里宛若凝着一团浆糊。
一把推开。
“我不饿。”
贾琏躲闪未及。
好好一碗粥,瞬间洒了他一身。
火气一下子起来了。
冰冷的凝视着始作俑者。
“二奶奶倒是好力气。”贾琏面色深沉如水。
他这句话,讽刺意味太浓。
王熙凤便是想装作没听见都不可能。
“是啊!那二爷何必在我这里自取其辱呢?”
她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如今连赶他走都不用拐弯抹角了。
“呵。”
贾琏冷笑:“既然如此,我也犯不着在这儿讨人嫌。一顿饭罢了,爱吃不吃……”
他说完,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第七十七章 醍醐灌顶
外头黛玉在露天地里等着。
见着贾琏出来,忙上前拦住,“琏二哥哥,凤姐姐吃饭了吗?”
她不问还好,一提这事儿,贾琏就是一肚子火气。
“不必担心她,她好得很呢。”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林黛玉也瞧见贾琏衣裳上的粥渍了。
又关心屋子里王熙凤的情况。
但眼下,也不敢当真放贾琏离开。
连忙吩咐侍女紫鹃,“快去重新熬一碗粥给姐姐送去。”
说完这话,就见贾琏已经抬脚走出一尺路了。
忙小跑着追了上去,“琏二哥哥等一等……”
贾琏没有停下。
黛玉只好抬出王熙凤来做说辞,“姐姐怀着身子,又是头胎,辛苦的厉害。心情难免不好。琏二哥哥若是当真同姐姐动气了,那这个世界上,又有何人能够真正的体谅姐姐的辛苦呢?”
她这句话,成功让贾琏止住了脚步。
黛玉追上他,“我们聊一聊?”
贾琏略一沉吟,指了个方向,“河边月色不错。”
黛玉听懂了他的意思,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朝河边走着。
路上遇见几个熟人打招呼,琏二也没搭理。
他近来脾气反复无常,众人也都习惯了,有了虎子做例子,故而众人也没敢上前触他的霉头。
到了河边上。
四下里寂静,没什么人。
黛玉也就畅所欲言了,“琏二哥哥可是觉得近来姐姐古怪的很,总是动不动就使性子,让琏二哥哥好生为难?”
贾琏微颔首,没有说话。
黛玉继续再接再厉,“可我却觉得,这正是姐姐对琏二哥哥上心了的缘故。”
“嗯?”
这句话,成功让贾琏回头。
月色下,他容颜依旧,瑰丽不凡。似神阙谪仙般,俊逸风流。
举手投足间,都流淌着动人心魄的韵味。
贾琏生的面皮白皙,五官精致,出类拔萃的容颜似画中鬼斧神工精心雕琢一般。加之多年贵公子的教养熏陶,行事格局颇具风姿,气质逼人。
一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更足足添了一倍的容色。
林黛玉早知这位荣国府的琏二哥哥是个人物,今夜与他月色独谈,更觉龙章凤姿,非寻常人可比拟。
她叹了口气,这般人物,也唯有凤姐姐堪与之匹配。
“一个女子绝对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展露自己小性的一面。更何况姐姐那样的人物,更是磊落大方。但需知,这世间,唯有情爱二字教人肝肠寸断……”
“尝到爱情的滋味,便能让英勇者变得懦弱胆怯;能让内向羞涩者变得热情澎湃;亦能让胆大强悍者,变得小心谨慎,百般疑虑……”
“二哥哥想想,可是这般道理?”
林黛玉这一席话,让贾琏犹如当头一棒。
醒悟过来,“你是说,阿凤是因为爱我,所以才……”
他那句话没说完,但林黛玉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没错。”
黛玉肯定道:“除此以外,琏二哥哥认为,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姐姐的反常?”
原本眉头紧锁,阴沉如水的某人。
在听了这番解释后,立刻舒眉展目,脸色稍霁。
黛玉见他听进去了,心中自是欢喜。
“琏二哥哥亦是聪明人,相信不需要我多说,琏二哥哥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黛玉点到即止。
贾琏顿生希望,在一瞬间,他悟了!
“多谢妹妹。”
贾琏难得的认真唤了黛玉一声妹妹,亦是对黛玉身份的认可,更是对今夜之事表达感激。
从贾府的关系而言,黛玉虽唤他一声二哥哥。
但实际上,二人关系并不亲厚。
又因着黛玉入府时,贾琏已成婚,兄妹二人也未曾有过接触。
唯一的认识机会,就是前年林姑父病重,贾琏送了黛玉回江南时,二人有过简短的几句谈话,但也都是平常事。
况且那时二人心中都各自装着各自的事情。
偏之后,王熙凤认了黛玉这个妹妹,二人亲密无间,堪比嫡亲姐妹。
贾琏便时时能在院子里瞧见黛玉,但也只是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看待,今天听了黛玉这番话,瞬间起了亲近之意。
他喊她一声妹妹,不是从贾府和林家关系上的缘故。
而是黛玉是王熙凤的妹妹。
他便从今日起,也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若无黛玉开解,贾琏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想不通这些事情。
辞别了黛玉。
贾琏重新回到了王熙凤所在的帐篷里。
紫鹃刚应了黛玉的吩咐,将熬了一个时辰的粥菜,端过来。
“你下去吧,我来就好。”
贾琏从紫鹃手中接过热粥。
屏退了紫鹃。
又亲自端着饭食,去触王熙凤的眉头。
“卿卿,吃一口。”
他使着勺子,搅动着,方便放凉之后她入口。
“你还回来做什么?”
王熙凤长眉紧蹙,看着贾琏,语气不善。
偏这次不管她怎么刺贾琏,贾琏都和善的跟寺庙里的弥勒佛一般。
只一味笑着哄她,绝不多顶撞半句。
王熙凤咬着唇,越想越难过,“你不是要走吗?走了就别回来啊……”
她语气里藏着几分水汽。
贾琏忙放下饭食,给她擦眼角的泪珠子。
“好阿凤,别哭了好不好……”
他一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一边软着语气娇哄她,“流这么多眼泪,也不知道要让我心疼多久,好端端的,哭什么……”
王熙凤被他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
推开他,不肯他碰着自己。
贾琏也不恼。
按着她的肩膀,将她身子又重新摆正。
俯身低头,跟她保持同一高度。
四目相对,“如果是我哪里做的让你不满意了,惹你不开心了,你大可直接告诉我,这样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她不肯讲,又想将头转开。
贾琏不肯松开她。
继续保持着这种姿势——
“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别人,我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怎么做才能讨你喜欢?所以,我其实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我很抱歉,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你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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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卿卿,我也不是一出生就会爱一个人,能做到无师自通,且出类拔萃的。”
“我知道我还有很多的不足。可是,只要你愿意,愿意把你心里想的告诉我,我都会努力,努力让你安心,让你快乐,让你不后悔选择跟我在一起。”
第七十八章 玄机暗藏
贾琏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唯一一句像誓言的,还是那个晚上,在城墙下时许诺她的生死与共。
王熙凤一向不是一个性情之人。
偏生得被他这一番话,感动的无以复加。
她噙着泪,固执的撇开脸不去看他,“如果你真的有你说的这么爱我,对我好。又为什么跟别人在一起?”
“啊?”
贾琏都懵了。
他完全没想到过,会从王熙凤嘴里听到这么一句有可能是答案的话。
“我什么时候跟别人在一起过了?”
他蹙眉,不悦。
“这样的瞎话你都能编的出来吗?”
贾琏表达自己的控诉和委屈。
“你还好意思委屈?”王熙凤瞪他,“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贾琏就奇了怪了,她说的这么言之凿凿振振有词,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没做过,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晚上梦游的时候,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王熙凤见他真的一副无辜又震惊的样子。
有些许疑惑。
瞧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假装的,可今日她明明亲眼看见,他进去春风院了。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他演技太好了。
“你总是欺骗我,我不要喜欢你了。”
她想要背过他躺下。
贾琏这能放过她?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这么大一口锅,说给他扣头上就扣头上了?
他冤死了!
“大晚上的,你干嘛?你不睡。还不想让我睡觉了?”
王熙凤生气。
贾琏宁死不撒手,“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咱俩谁都别睡了。”
看他这样子像是要跟自己卯上了。
王熙凤气急,“我本想跟你留点脸,是你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贾琏,“你这脸爱给谁给谁吧,我今天还就真不想要了,你说清楚。”
见她不动,他催促她,“你快点……”
“你别动我。”
王熙凤使劲甩开他的手,“说就说,我今天跟你一起,前后脚进的城。”
她这句话一出来,贾琏才知道误会在哪里了。
听完,他险些笑出声来。
“很好笑吗?”
王熙凤气的想动手打他。
贾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住,“卿卿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情你误会了……”
事不宜迟,贾琏连忙将今日他入城的原因,和王熙凤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干净净。
“那两支羽箭的事情,我想到有一个人可能能弄清楚是谁做的,所以我专程进城找了他一趟。只是这个人吧,他有点怪癖,他呢……总喜欢在勾栏院里待着,那我既然是有求于他,总不能让人家按着我的习惯来吧?我只好去了春风院……”
说到这里,贾琏连忙伸出三根手指,“但我对天发誓啊,我什么都没干,我连个姑娘都没见过。”
王熙凤半信半疑,“真的?”
“我以性命担保,若有一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王熙凤凉凉看了他一眼,“这就完了?”
贾琏瞧她也不像不信的样子。
疑惑道:“那不然?”
“性命担保算什么本事?说的跟二爷您有多爱惜这条命似的。”
王熙凤嗤笑。
笑罢,她也伸出三根手指,对着贾琏,“二爷若当真问心无愧,不若跟着我念,我说一句,您跟着说一句,我就信了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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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皱眉,“你想说什么?”
王熙凤,“这就怕了?还是说二爷心里有鬼?”
“谁怕了?”
贾琏学她一贯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我问心无愧,干净得很。”
“成!”
王熙凤正襟危坐,表情严谨,“我,琏二,在此起誓!至此一生,绝没有在逛青楼的时候吃过花酒,叫过姑娘,有过任何不当行为。若有违此誓,就叫我所爱之人死于非命,我妻子具亡,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贾琏一开始听着,没当回事。
越听,表情越严肃。
末了,认真的看了王熙凤一眼,“这个誓词不好,换一个。”
“为什么换?”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直直迫视着他,“还是说二爷不敢?”
“阿凤。我不是不敢,我只是觉得,这么狠毒的誓词,不该说出口。”
他不信鬼神。
但这个誓词,他说不出口。
她和腹中的孩子,于他的意义超越了一切,他不想,也不会,拿对他们的诅咒,当做为自己证明清白的誓词。
“若你当真没做过,又何须畏惧?”
王熙凤难得的认真且冷静的同贾琏说话。
他不信鬼神,她一直很清楚。
亦如,曾几何时的她,也不信这些东西。
但死过一次,又活过来后,她才初初对这些东西有了敬畏之心,也相信,这世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她才会竭尽所能的,去做善事。
一为自己重活一世,感恩天地;二为她的巧姐儿,积福积德。
“换个吧,算我求你了!”
贾琏去抓她的手。
这一次王熙凤没有躲,她只是看着他,冷静的说道:“誓词不狠,不足以为证!”
一个连鬼神都不相信的人,又如何能指望他的誓言一定就会是真的呢?
唯一的法子,就是用他最难以接受,甚至是想一想,都会不寒而栗的事情,作为束缚。
她不是在让贾琏对天发誓!
而是对着自己,对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以骨血至亲的性命,为自己今日所做之事,所说之话,作为担保。
“我做不到。”
他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做不到。
“是吗?”
王熙凤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既然二爷做不到,那就请二爷出去吧,不要打扰了我休息。”
夜已深,她没有想法留他。
贾琏知道,这事儿不解决,王熙凤就不可能跟他同塌而眠。
“那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离开屋内。
目送着他的背影,王熙凤的绣眉紧紧蹙成了一团。
他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老实说,一开始她的确误会过贾琏,但是在贾琏和他解释了他去春风院是为了正事后,她就信了。
但同时她也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贾琏说的那么简单。
背后隐藏着玄机。
而他,却不告诉她。
第七十九章 得逞
翌日,林黛玉来窜门子。
见王熙凤终于恢复了正常,早睡早起,面色红润,甚至早上还吃了一堆早饭的时候。
喜笑颜开,“还是琏二哥哥有办法,姐姐这就好了呀。”
王熙凤抬头,对着她笑,“进来一起吃点?”
林黛玉总觉得她的笑里,藏着些不怀好意。
连忙后退一步,“不了,不了。我去瞧瞧耕田的进度,姐姐您慢用……”
说罢,快速消失在了帐篷口。
林黛玉一走,王熙凤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看着满桌子的食物,也只觉得味同嚼蜡。
但是考虑到腹中的孩子,她还是咬牙,又尽了两个花卷,一碗肉糜,和半个鸭蛋。直到实在撑得吃不下了,这才停了筷子。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贾琏也没来找她。
大家相安无事。
王熙凤除了吃东西,就是在指挥众人搭建房屋,而贾琏依旧没有出现在施工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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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王熙凤依旧在吃吃吃。
还是黛玉。
一大早的掀了帘子进来,“姐姐您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的吃早饭啊?”
王熙凤皱眉,“那不然呢?”
她现在可是双身子,一个人吃,两个人补,总不能饿着自己吧。
黛玉急得团团转,“听虎子哥他们说,琏二哥哥昨日一整天都没有尽一粒米,一口水,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耗啊……”
黛玉本以为自己开解过贾琏,贾琏也哄好了王熙凤。
但现在看着,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王熙凤是好了,吃得好,睡得好。
但怎么贾琏又开始绝食了?
“不吃就不吃呗,他饿了,自然会自己找吃的。”
王熙凤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
宛若在说黛玉大惊小怪。
林黛玉被惊得险些五体投地,“姐姐,是不是我刚才没说清楚?琏二哥哥他!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黛玉见她依旧在用饭。
不禁勇从胆边生,一把夺了王熙凤的筷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琏二哥哥可是整整一天没吃东西啊……”
黛玉不懂,明明连她这个外人能都感受到他俩恋爱的酸臭味,听到这消息都操心不已。
怎么姐姐偏偏一点反应都没有?
“知道了,我又不是聋子。”
王熙凤抚额。
黛玉说了那么多遍,她肯定听见了啊。
“知道了,然后呢?”
黛玉无语,您是不是聋子,可是您听见了跟没听见又有什么区别吗?
筷子被夺走了,王熙凤也吃不了了。
索性起身,“走吧。”
“走?”黛玉诧异,“去哪里?”
“你不是说你琏二哥哥没吃饭嘛,东西在哪里?我去瞧瞧……”
这位姑奶奶,总算起身了。
黛玉连忙将食盒从紫鹃手里一把抢过来,献宝似得递到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瞧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接过。
走到贾琏住的地方,黛玉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王熙凤一个人拎着食盒进去。
“我不是说了我不吃饭嘛。”
贾琏背对着门口,还以为是黛玉又来送饭。
“是我。”
王熙凤开口。
贾琏一惊,下意识的想回头看她。
脑袋到半茬,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王熙凤也没在意他背对着自己,径直走到屋内,仅有的一张圆桌旁。
将食盒里的饭食挨个拿出来,码放在桌子上,摆了整整齐齐一桌子。
“过来吃饭。”
贾琏没动。
王熙凤又看了他一眼,“你不就是不想发誓嘛,不想发就不发了,我改主意了,只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情,你做到了,我依旧信你。”
贾琏狐疑应声,“什么事情?”
“把这些都吃完了我再说。”
王熙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饭菜。
贾琏说不饿是假的!
他硬忍住一天没吃一口饭,喝一口水,就是打着让王熙凤心疼他好退一步的主意。
如今见计谋得逞,自然不再勉强自己挨饿了。
拿了筷子,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大快朵颐。
王熙凤坐在他身边,他吃饭,就帮他夹菜;他拿起碗,就帮他盛汤。
汤足饭饱,一顿饭给贾琏伺候舒坦了。
贾琏脸上的笑意也回来了。
“卿卿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
“不急。”
王熙凤施施然给他递了杯茶,“先润润嗓子。”
她怕自己说完,贾琏连水也喝不下去了。
贾琏不疑有它,接过就喝。
很快杯中见底。
贾琏豪饮而尽,“喝完了。”
“嗯。”
王熙凤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漫不经心道:“你说两日前去春风院,是为了找个人,我姑且信了你。”
贾琏闻言大喜过望。
但是他脸上的喜色还没维持一秒,就彻底垮了。
因为王熙凤的下一句,“你带我去春风院见他!”
“他……行踪飘忽不定,前日还在春风院,今日指不定就去哪里了。再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卿卿不见也罢……”
贾琏嘴上含糊着,想要上手哄王熙凤。
王熙凤也不抗拒,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怀里。
头枕在贾琏胸膛处,王熙凤脸色泛起些嘲讽的笑,“这么害怕我见他,怕不是二爷在那里金屋藏娇,不敢教我知道吧?”
“你胡说什么呢?”
贾琏双眉一竖,“我是那种人?”
王熙凤笑的阑珊,“二爷是什么样的人,我以前自以为了解,如今……却是不得而知了。”
她在拿话刺他,偏笑的嫣然。
贾琏明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就是忍不住反驳她。
又见她实在反常,顾忌着她此刻有身孕,不敢跟她硬对着干。
只好先暂缓一步,寻思着推托之词,“你让我考虑考虑,如果我找到他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好。”
王熙凤闻言,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
她此行目的达成。
一刻也不耽搁,就要离开。
走到大门口时,还补充了句:“那希望二爷不要考虑太久,我可等着二爷的好消息呢。”
说罢,款摆着韧柳般的腰肢,袅娜走远。
亦如她默不作声的来
贾琏一个头两个大。
沉思半晌后,暗下决心,走出了红枫林。
第八十章 水阡陌的贺礼
春风院。
水阡陌正听属下汇报完进度。
就见贾琏孤身而入。
“你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水阡陌坐在椅上,挥手退了侍从。
亲自给贾琏泡了杯茶,“我这刚调查的有了点眉目,你就来了。”
“废话少说,具体情况呢?”
贾琏挑眉。
“别急了……”
水阡陌隔着面具笑了一声,“那人还真不简单,我都快把我这儿册子翻遍了,你猜怎么样?我还真没查出来这支箭的主人到底是谁。”
贾琏一听这话,脸瞬间黑了一半。
水阡陌赶紧补话,“你托我的事情,我能不给你办好吗?”
“虽然我这儿进展中断了。但我另辟蹊径,找人研究了这箭上的毒,呦吼~你绝对想不到,这毒可大有来头。”
贾琏一听,皱了皱眉头。
“什么情况?”
水阡陌稍微坐端正了一点,那点子不正经转瞬消弭,宛若从未出现过。
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严谨和认真。
“这毒乃是医仙退隐江湖之前,最后的手笔,据说只有半瓶,赠给了一位故人,而那位故人姓甚名甚,无人得知……”
贾琏面露难色,传闻中的医仙早已退隐多年,这么多年来,许多人手捧重金想求医仙出山,别说没成功了,就连医仙的半片衣角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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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这里,只怕不好调查。
水阡陌就知道他能理解这桩事的难办程度,这才舒坦的继续讲道:“虽说那位故人是谁不得而知,但我很确定,这药出自八王爷府上,所以,那位故人如今定然居于八王府内!”
“八王爷?”
贾琏皱眉。
蓦然想到前不久,八王爷以他半夜出城一事,曾上报圣上参了他一本。
“怎么,知道缘由了?”水阡陌奇道。
“那倒没有。”
贾琏摇了摇头,“我与八王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没道理对阿凤出手。”
“那就是王熙凤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水阡陌一锤定音。
贾琏一听,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
水阡陌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发毛。
但还是镇定自若的分析道:“你看哈,你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引的有人对嫂夫人出手。事实上,你隐藏身份这么多年,京中知道你底细的除了我,绝对没旁人。加上贾府内部足够混乱,你有琏二这个身份当幌子,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如果那人是冲着你来的,一方面不会直接在箭上涂毒下死手,这可是医仙的毒啊!!找不到医仙连解药都没有,他们是想要你回去,也不想想若是当真伤了你,你死了怎么办?”
“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他们是不愿意同皇家的人扯上关系的,既然确定是八王爷出手,那就跟你无关了。你不要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贾琏也冷静了下来。
但仍自不敢放松警惕,“这事儿一天没解决,我就一天无法安心。”
“你为了这些事情,谋划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着什么急啊?”
“你有所不知……”
贾琏看了他一眼,面上难得的浮现出几许笑意来,“我要当爹了!”
“啥?”
水阡陌一愣,被这话震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贾琏施施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阿凤有身孕了。”
语气云淡风轻,方才面上的笑容昙花一现。
刹那就恢复了正常的清冷。
若非水阡陌对自己的听力足够自信,他险些以为贾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这么轻松平常的事情。
“好事啊!”
水阡陌一脸喜色,比他听到自己要当爹了还兴奋。
说到这里,他宛若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等等……”
说罢,就急忙转身,在一片阴影的角落里,刨出了两样东西。
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忍痛割爱,闭上眼睛就当没看见,咬牙递给了贾琏。
“这个给你,一共两支,和嫂夫人一人一把,真出了问题,还能防身。百米之人,无人是这玩意儿的对手。”
贾琏听了,接过,“这是什么?”
“火枪!”
水阡陌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我可是花了大工夫搞到手的,一共也就这两支,都给你了,连自己都没留。就当贺礼吧,提前庆祝你喜得贵子!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贾琏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这东西军营里多的是。”
“淦,有眼无珠是不?军营里那些被淘汰的玩意儿,能跟我这支比?”
贾琏听他这么说,也上手钻营起了这两支火枪。
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两支火枪的确跟以往见过的大不相同。
如今的朝廷虽然已经研发出了火枪和炸药,但军营中用的火枪仍旧是最古早的版本,用一个或两个竹筒装上火药,绑缚在长枪枪头下面,与敌人交战时,可先发射火焰烧灼敌兵,再用枪头刺杀。
这种火枪弊端很多,火枪精确度差,射程短,发射速率低,很笨重,使用不灵便,很难造成大规模的杀伤力。
所以尽管军营中有装备,但两军作战还是以砍刀、长矛,这种冷武器为主。
但手上的这两支并不是普通火枪的模样,它的枪管较寻常火枪要短,采用容弹量较大的弹匣供弹,形状短小轻便,便于携带。
那水阡陌见他认真看了起来,解释起来:“这两支是我找了西洋的军火专家,定制的,目前在国内绝对是顶尖水平。你带出去,突然开火,射速高,火力猛,只要不是一个人对阵一个军队,那绝对不会落入下风。我告诉你,我还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冲击枪……”
“谢了!”
水阡陌话还没说完,就被贾琏打断。
他伸出手,在水阡陌面前晃了晃。
“干什么?”水阡陌不解。
“子弹啊。你给我两支空枪也没用啊。”
水阡陌翻白眼,“早就给你装好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子弹。”贾琏熟练的卸了弹夹,查了一下,又装了进去。
“那是?”水阡陌不解。
第八十一章 异域女子
“就这么几十发子弹太少了,我也不够用啊,怎么不得给我整个几十箱?”
“几十箱?”
水阡陌震怒,“你还真是敢说,狮子大开口都没你这样的。你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吗?你知道它的子弹有多难搞吗?几十箱……你看我长得像不像几十箱子弹吧?”
看他生气了。
贾琏笑了笑。
他本也没指望,真能从水阡陌手里套出来几十箱子弹来。
毕竟春风来幕后主人的抠门程度,大家均有所耳闻,“那就十箱吧,我先走了,晚点找人来运。”
说罢,贾琏潇洒转身,离开了此处。
“啊喂……”
水阡陌在后面喊他,没任何作用。
到了晚上,真的有人赶了辆马车来接子弹。
水阡陌查了身份,没有问题,只好忍着肉痛,自己背过身去,
眼不见为净,让手下把十箱子弹给贾琏搬过去。
末了,到底记挂着他的安危,还顺带送了他两箱手榴弹。
“别说兄弟不仗义,我可是连家底都给你掏空了。”
水阡陌默默咬牙。
看着这一箱子一箱子的子弹被搬走,内心眼泪直流,但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贾琏不知何时,突然从旁边出现。
掏出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拍在了水阡陌的怀里,“这些东西,弥补你的损失,够不够?”
“大晚上的,你不在家里陪着嫂夫人蜜里调油。你跑我这儿干什么?总不至于是害怕我赖你账吧?”
说着,接过银票,麻溜塞到了怀里。
“那倒不是。”
贾琏收回手,表情有些复杂。
“我遇到了一桩麻烦,得找你帮个忙。”
水阡陌来了兴致,“什么样的麻烦,需要用到我?说出来听听。”
“我那天从你这儿出去,被阿凤看见了,她以为我是来喝花酒的,跟我闹了好一通别扭,情急之下,我就把在你这做的事情给供出去了……”
贾琏说完。
水阡陌跟看弱智一样的看他,“你有病吧?不是,你被人跟踪了你都没发现?还把我这的事情供了出去??”
去他的!
水阡陌第一次这么想掀桌。
“短短时间不联系,你就拉胯到这种地步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贾琏吗?
贾琏眉头紧锁,“为什么没发现被跟踪了,我自己其实也没想明白……”
他猜测了一下,“可能是阿凤的感觉我太熟悉了,以至于没察觉到异常。”
如果是旁人,他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
“呵。坠入爱河的男人真可怕!”
水阡陌毫不客气的吐槽,“能让一只精明的狮子,变成无用的绵羊。”
“你废话少说,就说帮不帮吧?”
“你想让我怎么帮?”水阡陌斜睨。
“是这样的,我解释完之后,阿凤她不相信。她说,除非让她来春风院见你,否则她跟我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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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摊了摊手。
他也很无语,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想见我?”
如果不是衡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打不过贾琏,还有可能会被他反打,水阡陌已经跟他动手,暴揍他一顿了。
“不是,我是那么好见的吗?你长长脑子,行吗?春风院有咱俩多少秘密,你是真不担心被那些人发现是吧?”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贾琏沉吟道:“我没有把咱俩的事情告诉阿凤,只说了我来春风院那天是为了调查刺杀者的身份,你也不必担忧。最多找个人糊弄她一下,让她相信我没有撒谎就行。”
总之,只要让她看到,自己是真的在查事情,而不是在喝花酒。
想来她也就不会,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了。
贾琏如是琢磨。
水阡陌听完,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下。
“看来你还不至于无药可救!”他嘲讽他。
贾琏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行了,我明白了,你带她来的那天,我会找个人,应付过去。”
“成。”
和水阡陌商量好,贾琏心里就有了底。
回到红枫林,汇报给王熙凤。
表示愿意带她去春风院。
这份答案仿若在王熙凤的意料之中,似笑非笑的看了贾琏一眼,“舍得让我瞧瞧你那知己佳人了?”
贾琏知道她话里有话。
仔细思忖了一番,料定她对自己真正在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遂放下心来,“随你怎么想,眼见为实。只希望二奶奶知道自己冤枉了我之后,能够反省一二。”
春风院。
依旧是同一个地方。
只是今日,来这里的人,变成了贾琏和乔装改扮过的王熙凤。
到底此处微妙,王熙凤以女子身份不方便入内,在来之前特地换了身男装。
随着侍从将二人引到桌案前。
只见一年约二十许岁的女人,穿一身充满西域风的衣裳,周身佩戴的饰物也均属异域风情。
一头乌发拆分成无数只辫子,再用银饰固定在脑后。
蓝色的眸子,深邃的五官。
其装扮长相显然不是中原人士。
“你就是春风院的主人?”
王熙凤看着座上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衣衫半解,酥胸半露,眼神极为赤裸轻佻的女人。
贾琏看到面前这一幕,表情没崩住。
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该死的水阡陌,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要带阿凤过来,还故意找了火凤凰过来。
火凤凰是水阡陌的手下之一,素有美女蛇一称。
擅长利用美色诱惑男人,然后击杀。
同时也是江湖内鼎鼎有名的杀手。
但是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尤其是和火凤凰同为女性的王熙凤眼中,火凤凰的行径就颇为大胆挑逗,具有诱惑力。
“没错,是我。”
女人开口,声音娇媚妖娆。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王熙凤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骨头都酥了。
瞥了贾琏一眼。
贾琏连忙低头,装乖巧。
王熙凤也没跟贾琏一般见识。
在进入这间密室时,她就闻到了好浓烈一股香味,那香味不似寻常的香料,带着些辛辣但又充斥着诱惑力。
她一个女人,也感受到了口干舌燥。
“这味道好香啊,是熏香吗?”
第八十二章 惊心动魄
“不是熏香。”
火凤凰一笑,原本就妖娆的面容,此刻更显得勾魂摄魄起来。
“这是我独门秘制的香料,沾上一点,三日不散。”
听了这番解释。
王熙凤脸上的笑意有了片刻凝固。
但很快,她就换上了了然的笑意。
“多谢姑娘不吝相告。”王熙凤说完后,提出了告辞,“今日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贾琏本以为王熙凤会对三日前的事情,提出详细问询。
原本已经和水阡陌安排好了细节,就等着应对王熙凤的盘问呢。
没想到,她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提出了离开。
火凤凰闻言也有些惊讶。
这和主人交代她的……好像不太一样。
此时在场的唯有三人,火凤凰只好用眼风,暗示性的问了贾琏的意见。
二人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
火凤凰起身,“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们了,请……”
王熙凤转身,带着贾琏出了春风院。
到了街上,脸上的笑意一敛,“这就是你三日前来见的人吗?”
贾琏见她神色冷峻。
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想象中的有所出入。
但事已至此,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没错。”
“你确定?”
王熙凤又问了他一遍。
贾琏点头,“当然。”
王熙凤脸色一变。
“你骗我。”
她语气着实冷的吓人。
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贾琏吓了一跳,想去牵她的手,“卿卿……”
王熙凤甩开他。
冷着脸,问他:“贾琏,你是觉得我特别好哄好骗?”
“我没有……”
贾琏开口想解释。
但是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和王熙凤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信了。
话到唇边,戛然而止。
索性王熙凤也没指望他会认错。
“你那天来见的人,我没猜错的话,是个男人对吧。而且那个男人与你关系非同小可。”
“你怎么知道?”贾琏震惊。
他没想到王熙凤会知道这些。
这是变相承认了,王熙凤想笑,又觉得悲戚。
她都那么相信他了,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也希望他可以对自己坦诚相见,就那么难吗?
“你想知道我怎么猜出来的对不对?”
贾琏没有说话。
王熙凤继续说道:“很简单,春风院是女人住的地方,那么这里的女人大概率会有脂粉香……”
说到这里,王熙凤顿了顿,面色又恢复如常。
“你那天回去之后抱过我,你的身上和衣服上,都没有香味。我那时就猜到,你见到的人是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住在春风院这种地方,身上却没有任何脂粉味道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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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嗤笑。
任谁都知道最后那句话有多么离谱。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宁愿让我误解你是去找了别人,也不肯告诉我?”
她认真端详着面前这人,无数次,她觉得他们靠的那么近。
“贾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王熙凤万念俱灰。
她以为他们是家人,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存在。
尤其是经历了流民一事,二人可是能够彼此交付性命,互相信任的。
结果今天才知道,她错了。
他从未真正的信任过她。
也许在贾琏看来,她同这街上的一个路人,并没有任何本质上区别。
她从未了解过他。
前世,他就有一万种手段,令她伤心难过。
今生,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转,结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
欺她!骗她!瞒她!!!
王熙凤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值得他信任了?
“你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王熙凤阻止了贾琏上前。
她一个人神魂落魄的在大街上走着。
贾琏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尤其是她还怀着身孕,又是这样的敌人在暗的情况下。
所以亦步亦趋的走在她身后。
“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
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穿过人群,挡在了贾琏面前。
“不买。”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
前面突然出现了不少大汉,手里持着兵刃,朝王熙凤砍了过去。
“小心……”
贾琏脸色一变,提醒脱口而出。
王熙凤回头,眼看着刀刃就要从她的脖子上方落下来……
时间紧迫,来不及躲避。
千钧一发之际。
一颗子弹从远处飞来,打在了劈向王熙凤的砍刀上。
“叮当——”
刀锋偏了半寸。
趁这个机会,王熙凤躲过了这一刀。
并很快朝人群中退去。
那些刺客见一击未中,也不再纠缠,行动有素撤离。
贾琏找到王熙凤,关切道:“你有没有受伤。”
王熙凤摇了摇头。
脸色有些苍白,眼底藏着些许锋芒。
“你不是说,去春风院是为了调查我遇刺的事情,可有眉目?”
贾琏没想到她突然跟自己谈起这个。
但眼下她既然愿意开口,就已然不易。
闻言,连忙回答道:“不出意外,此事跟八王爷脱不开关系……”
贾琏说着,将自己方才与刺客交手时的细节同王熙凤说了一番。
“那些人见到火枪,快速撤离,证明他们是见过火枪的威力的。但这种体量的武器,如今只有军中才会广泛应用,寻常百姓只怕不知其厉害。”
若是军中之人,再结合之前的调查,基本可以锁定是八王爷派出来的了。
“我与八王爷无冤无仇,他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王熙凤不解。
贾琏也是一头雾水,但他宽慰道:“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没事就好……”
说着,想起牵王熙凤的手。
王熙凤躲开。
“先回府中吧。”
她说的是回贾府,而不是红枫林。
贾琏吃不准她想做什么,但眼下又顾忌她身怀有孕,且二人刚起过争执,不敢违逆她。
贾府。
平儿见二人回来,吃了一惊,“二爷和奶奶回来,怎地不提前派人说一声呢,我也好预备着……”
“不必了。”
王熙凤一摆手,“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说罢,又抬头看贾琏,“二爷应该不需要我留您吧?”
她这话里有话的意味,贾琏也不敢跟她吵。
便只好顺着台阶道:“我刚想起有些事情,要去找大老爷商议,就先去前院了。”
“好。”
王熙凤说完,目送贾琏离开院中。
回首,吩咐平儿,“悄悄收拾东西,我们连夜离开。”
第八十三章 回金陵
“离开?”
平儿吃了一惊,这又是闹的那一出啊?
王熙凤没有心情跟她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吩咐道:“你把杜若找来,我走之后月隐楼和锦绣坊都托付给她了,我有事情要叮嘱她。”
“是。”
见王熙凤神色认真,平儿也不敢耽搁。
半个时辰后。
杜若就匆匆来了。
见了王熙凤,还没来得及见礼。
就听王熙凤道:“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你在经商方面的能力有目共睹,接下来,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想来在路上你平儿姐姐也跟你讲过了……”
“这两样东西你收着。”
王熙凤说着,将一个盒子和锦囊递了过去。
杜若打开盒子一瞧,里面是几锭黄金,折算下来至少三千多两银子。
不由得吃了一惊,“奶奶这是?”
王熙凤这一去,不知到了何时才能再回来,所以不得不早作打算。
“那三千多两银子是留给你做经营用的,到时候若是有了难关,你手里有银钱,也好周转。”
叮嘱了杜若,王熙凤又指着锦囊,“这里是我装着的地契和凭票,我走后,月隐楼和锦绣坊就全盘托付给你了。”
兹事体大,杜若一时之间不敢言语。
平儿也看得出如今气氛凝重,但她到底跟着王熙凤多年,有些心胸。
见状,劝杜若道:“奶奶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奶奶信任你,你也莫要辜负了奶奶。”
杜若听到这里,连忙回神。
朝着王熙凤辑了一礼,“奶奶放心,我一定不会有负奶奶的嘱托。”
“好。”
把铺子里的事情安排完毕,王熙凤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放下了。
事出突然,她也来不及和黛玉等人一一告别。
只好写了封信,叮嘱杜若,让自己走后再送去红枫林给黛玉看。
杜若一一应下。
二人话别。
这个功夫,平儿也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王熙凤让她只带贴身的衣物和细软,旁的东西一律留下。
等到了天稍微泛起了些鱼肚白。
贾府众人还在熟睡中,王熙凤利用手中的玉牌,找到了永昌候府,托管家帮自己准备了车马和护卫,一路南下,回了金陵本家。
路上舟车劳顿,王熙凤心思却格外的平静。
京中的事情太复杂,她虽不知道自己何时惹上了八王爷,却也心知肚明,凭借自己一人之力,难以同八王爷抗衡。
唯有回了金陵,有王家的权势在,八王爷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至于贾琏……
她是真的累了,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个人,这段感情,她从未看透过。
若非他百般欺瞒自己,自己也断然做不出不告而别的事情来。
但现下两个人也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她不敢再相信贾琏,去赌贾琏所谓的真心了。
为了腹中胎儿打算,如今回金陵,是万全之策。
“夫人,我们行了一路了,是否歇息一下?”
管家问。
王熙凤挑开车帘一看,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
一行人天不亮就走,马不停蹄到现在,的确累坏了。
“那就歇息一会儿吧。”
得了王熙凤的令,众人这才就地生火造起饭来。
从京城到金陵的路不算远,往常三日就到了。
但如今王熙凤唯恐路上遭遇变故,一心赶路,众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到了第二日晌午,就能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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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城一路出来,王熙凤在路上遇到不少流民。
众人身上是有带干粮的,王熙凤把能吃的东西,沿途分了不少给这些可怜的人。
金陵对比京城之地,要繁荣热闹不少。
越靠近金陵,颓废苦寒之气也逐渐减弱。
这里的流民虽也有,却不及京城外的惨状。
等车马到了金陵城外的时候,王熙凤已经褪下了在京城中穿着的大氅,转而换上了一袭春衫。
温度开始升高,外面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之景。
王熙凤一行人打金陵城中过。
斜倚在楼上的姑娘们,见了打头的几个侍卫面皮生的好,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等到一行人从楼底过时,有几个大胆的,用团扇遮着脸,将手里的绣囊和荷包扔了下来,正中侍卫的怀中。
“这……”
永昌候府的侍卫,都是军营中出身,何时见过这般胆大的示爱方式,各个闹了个脸红。
王熙凤心情也有了些许好转,见状打趣道:“我们金陵一带的民风自古大胆开放,这里的姑娘们若遇见喜欢的情郎了,当众示爱也是常有之事。”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也都跟王熙凤混熟了。
听了这话,不免问道:“夫人当初也是这般示爱琏二爷的吗?”
听到这个名字,王熙凤脸上的笑意一敛。
过了会儿,只听她道:“我没有,当初……是他先追求我的。”
王家与贾家算得上世代交好,且王熙凤的姑母又是贾家的二夫人,因此年幼时,她时常去贾家做客。
那个时候,贾府里头的元春、贾琏都与她年岁相仿。
三人时常一起玩耍。
还记得小时候玩过家家,贾琏非要她做他的新娘,还要指着泥土捏的房子,说长大后要娶她。
再后来,王熙凤年纪渐长,十四五岁的年岁,生的花容月貌,又出身高贵,提亲的王孙公子都能踏破王家门槛了。
姑母想是为了避嫌,也不再接她去贾府玩了。
那个时候,她跟贾琏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只依稀记得贾府内,有个小时候的玩伴,生着一双妙目桃花眸,比个小姑娘还俊秀。
所以,贾家提亲的媒人登王家的门楣时,王熙凤还颇为意外。
但这桩婚事到底是大人们乐见其成的,二人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
贾府送来了贾琏的画像,王熙凤曾束在绣阁中看过,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容止上乘,一双桃花眼生的风流别致。
她早前还担心过,印象中这个玩伴比她更像个女孩子,又秀气,又斯文,唯恐自己嫁过去了,跟他做不成夫妻,反倒做了姐妹就不好了。
如今看了画像,心里有一股难言的喜悦,竟比偷吃了阿娘的蜂蜜还甜。
第八十四章 母女相见
再再后来,她就又开始期盼着出嫁的日期了。
双方族人敲定的成婚吉日,是在第二年的春日。
那一年,王熙凤十六岁,贾琏十八岁,在贾府的迎亲队伍里,浩浩荡荡,十里红妆,从王家女嫁为了贾家妇。
因她年幼时,常去贾府玩,所以贾家的长辈她都认得。
又会说话,会来事儿,嫁过去没几天,把贾府上下哄得开心。
尤其是老太太,十分疼爱看重她.
又在姑母的举荐下,摄了贾府的权。
自此,才有了贾府上下人人畏惧的“凤辣子”一称。
“奶奶,到了……”
平儿一声轻唤,才让王熙凤从哪些旧情中,醒了过来。
用帕子拭了拭泛红的眼圈。
这才神色如常的挑开车帘子。
放眼望去,已经到了王家的巷子口,依稀可以看见巷尾醒目的“王府”匾额。
王家的当家主母在外头候着。
见了王熙凤露头。
“女儿……”
自金陵一别,母女二人已有数载未曾见面。
今晨听了王熙凤回来的消息,一早就出来盼着望着,这一声呼喊情难自禁。
见了面更是免不了涕泪连连。
“阿娘。”
王熙凤忙迎了上前。
抱了抱母亲,宽宥道:“阿娘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阿娘莫要哭了……”
“哎,哎。”
到底是心头肉捧在手心上宠大的,如今见着她好,王母也总算放下心来。
携着她入内。
“你这次怎地回来的这般焦急?也不差人提前回来打点一二?”
又问道:“姑爷去哪儿了呢?”
王母说着,在她身后瞧了瞧。
“你回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姑爷陪你?”
“阿娘。”
听母亲越打听越多。
眼瞅着就要瞒不住了,王熙凤连忙换了话题。
“听说叔父前不久也从外头回来了?”
四大家族如今算是以王家为首,原因就在于王熙凤的叔父--王子腾任了一个九省统制的官职,统辖九省军事。
王母听到这话,便也露出了笑意,“你叔父真真是个大忙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回家住两天。现在正在书房里头跟你父亲商议正事呢。稍后,你也去拜见一番。也不枉你在家时,你叔父疼爱你一场。”
“是。”
王熙凤应下。
又跟着母亲说了些体己话。
把个王母哄得连连发笑,复也忘记盘问女儿那些事情了。
又拨了几个丫头给王熙凤用,又是吩咐女儿院子里的人,收拾屋子,去厨房传饭……
一时之间,忙的脚不沾地。
王熙凤在一旁看着,又觉得高兴,又心酸。
她走了之后,自己院子里的东西,母亲一应也都收着。
就连院子里没带走的下人,母亲也都留着,就是为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一趟,能住的舒服一些。
尽管……
她出嫁后,再回门的日子,屈指可数。
“阿娘……”
王熙凤似幼时那般,伏在王母膝上。
“都多大的丫头了,还撒娇呢?”
王母抚着女儿的鬓发,嘴上虽说责备着,眼底的心疼却并非作假。
王家孩子众多,但都是些庶出或旁支的,她亲生的,除了两个儿子,唯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
小的时候,就是王家金尊玉贵的嫡出姐儿。
跟着她学看账,学管家,才貌人品,均是一等一的出挑。
就连厉害对小辈严厉的兄长,也唯独对这个丫头另眼相看。
甚至还曾说过,若阿凤是男儿,论其胸襟城府,王家无人能及,乃王家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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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是个姐儿。
迟早免不得嫁出去,受一回磋磨。
她是嫡女,长大后,自然也比那些庶出姊妹们嫁的好。
贾琏是丈夫的胞妹看着长大的,又有她牵桥搭线,为其保媒。这门亲事,王母也是满意的。
尤其后来见到贾琏时,更觉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配的上她家凤儿。
可这次凤儿回家,一无贾家兵丁护送,二未提前差人禀报,三不见姑爷陪同,即便她不说,王母也猜的出来,只怕是在贾家受委屈了。
但她不愿自己担心,故意岔开了话题,不愿多谈。
自己便也不再多问。
只要她开心,便都由着她。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子体己话,王熙凤突然想到了什么。
拉着阿娘的手,放到了自己小腹上,“方才见了阿娘,我着实欢喜,都将这件要紧事忘了……”
王熙凤脸上浮出喜色,“我有身孕了。”
王母闻言,心下一惊。
脸色咻然一变。
看向平儿,“你是大小姐的陪嫁,又在大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着,大小姐说的可是当真?”
“自是当真。”
王熙凤听了这话,不开心了,“阿娘真是的,我说了不信,还非要问过平儿,才肯信我。哼。”
她小孩儿似的闹别扭。
王母这心,却跟吃了酸杏儿似得,难受的厉害。
眼泪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抱着她嚎啕大哭:“姐儿,我的姐儿,叫你受苦了……”
女儿都有身孕了,这么大的喜事,也不见贾家重视。
王母心里一阵赛一阵的恶寒。
若早知如此,当初便是豁出去自己的脸面,也断不会将女儿嫁予这样的人家。
“阿娘,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王熙凤不解。
自己怀孕,是喜事啊,怎么也不见阿娘开心呢?
王母拭了拭泪珠子,“管你在贾家受了什么苦,吃了多少罪,你都告诉为娘,自有为娘的替你出头。甭管他什么贾家。我的宝贝疙瘩,长这么大,又何曾遭罪过?”
“嫁去他们府里,不图他们名利钱财。陪送的丫鬟、仆从、下人,金、银、珠宝、玉器,哪样不是珍品?”
“哪件挑出来不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便是他贾家门楣再高,也容不得他们这般轻贱于你。”
王母的一席话,让王熙凤也成功哽咽了。
这次的事情,虽说是自己临时起意,并非母亲想象的那般。
但思及前世,自己可不是受尽了委屈磋磨,拿了自己的嫁妆单子,填了贾府的窟窿,还落了个被休弃厌恶的结局。
“阿娘……”
连日来遭受了欺骗的委屈,如同洪水决堤,一并涌出。
第八十五章 贾雨村出现
母女二人哭作一团。
等天擦黑了,前院那边才遣了人过来,说是给大小姐接风洗尘的宴席已经预备下去了。
就等着二人过去呢。
“走吧,莫要叫你父亲他们久等了。”
遂步至前厅。
隔着华光流转的五色琉璃屏风。
主位站着留着山羊胡,年岁约五张开外的中年男人。
正是这一任的王家族长,王熙凤的父亲。
他身侧,还站着个巍峨衣冠,面容肃穆的中年男人。
二人面容上有几分相像。只一人气态端庄稳重,另一人严肃威仪。
王熙凤走了过去,见礼,“女儿见过父亲。给叔父请安。”
“这次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
王父子女众多,对孩子们也一向淡淡的。
只说了句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实则也品不出多少关切的意味来。
王熙凤也习惯了。
端庄的行了礼,称:“是。”
倒是叔父王子腾,幼时对她颇为关怀,很是看重。
如今见了她,难免慈爱问询道:“你母亲说你回来的急,怎么不提前派人打声招呼?家里也好预备着。”
尽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说。
但在王熙凤心里,母亲和叔父一直都是自己最亲的亲人。
她只道:“外面兵荒马乱的,何必折腾一回?我回来能见母亲和叔父一面,已是大幸,不必铺张浪费,倒教人落了口舌是非。”
她一向聪慧伶俐,又行事稳重。
王子腾对她很满意。
遂点了点头。
又介绍了旁的人与她认识,“这是你十六弟,你出嫁时还年幼,许是都不记得了……”
“这是你大姐姐的孩子,恰好你大姐也带着他回门省亲……”
叔父说的这些,母亲也都提前叮嘱过了。
王熙凤一早命人备了礼物,如今叫平儿拿出来,一一赏了过去。
众人到齐,筵席开始。
王熙凤随着母亲,坐在了上首的桌上。
历来家中盛宴,都是男女分开而坐的。
中间隔着道屏风。
男丁那边,谈诗论道,擅权术政治。女客的席上,倒是交际往来,应酬偏多。
偏生得,王子腾极度看好这个自幼就颇有些智慧的侄女。
遂派人来唤了王熙凤过去。
下人上前把王子腾的吩咐一说。
王熙凤蹙眉看向母亲,显然是在问询母亲的意见。
王母对于此事,也算是乐见其成。
女儿有些胸襟城府,倒也不必似她们这些妇人,一定拘在后宅。
何况如今眼见女儿与女婿姻亲不谐,便是有了王子腾的看重,将来也好多重倚仗。
“你叔父喊你,那你就过去吧。”
“是。”
辞别了桌上众亲眷。
王熙凤跟着随从,一路去了叔父那里。
那边首桌上坐着的,是以王父和王子腾为首的几个长辈,以及几个同样出众得长辈赏识的才俊子弟。
王熙凤只好一一又见了礼。
这才入了席。
桌上众人谈起时下京中的格局。
便又有一个人道:“凤妹妹是刚从京城回来了,不知对此有何见地?”
王熙凤瞧了眼那人,仿佛是母亲提过的颇具才气的大姐夫。
便开口道:“我一妇道人家,原也不懂那些。不过既然如此大姐夫问起,我也只好献丑了……”
她说着,蹙眉深思片刻。
目光扫过在坐诸人,叹了口气,“边关战事焦灼,百姓颗粒无收。朝廷又需银钱,一而再的提高赋税,惹得民不聊生。逼得不少人背井离乡,想去天子脚下讨口饭吃,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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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有所于心不忍。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
席上另外一个人,听到此处,也放下了筷子。附和她。
“呵。”
倒是那位一开口说话的大姐夫。
听到这里,露出了几分讥哨的讽笑:“几个白丁罢了,又有何重要的吗?都说妹妹是个人物,在我看来,到底小家子气了。”
他是讽刺王熙凤只关注小人物。
复又听他道:“如今京中帝王年迈,几个皇子都已长成,年长的几个皆已封了王,尤其是八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敬豪。”
敬豪是大姐夫的字。
只听王子腾开口道:“大丈夫理应心怀天下苍生,权势谋略固然重要,可若无民心所向,又如何得以继位紫微星,受万民敬仰呢?殊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姐夫没料到王家最权威的人,居然批评了自己,还说王熙凤说得对。
一个女人罢了,又如何比得上他?
遂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煞是难看。
又有旁人从中劝和,这才和缓了过来,只是再看向王熙凤的眼神,就有了些许尖锐的不善。
王子腾见了,叹了口气。
到底是年轻人,好高骛远,气性太盛。有几分才气,却成不了大用。
举目望去,王家这么多青年才俊,竟无一人,能比得上一妇人的见地。
这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若再这般下去,朝廷失了民心,必长远不得。
王熙凤坐在王子腾身侧,听到了叔父的那声叹息。
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不忍道:“叔父如今正当壮年,有叔父在,王家的前程自然繁荣。”
她是在劝王子腾珍重自身。
没有人比重活过一世的王熙凤更清楚的了,若说贾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那王家如今虽看似如日中天,可同样的后继无人。
里里外外,也唯有叔父一人苦苦支撑。
若无了叔父,四大家族将迟早瓦解崩溃。
“好,好……”
正说着呢,就听下人来禀。
“知府大人听闻大小姐过来了,特地备了礼过来,给大小姐接风洗尘。”
王熙凤本还在思考,知府是谁?
等看到贾雨村那张脸的时候,眉头彻底拧在了一起。
就是这么个混账东西,前世借了四大家族的势爬上去的,后来却是他实打实的踩了四大家族一脚。
遂面色就有些不好起来。
偏贾雨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姑奶奶,特地备了金陵时下最有名的胭脂水粉,偕同一些女儿家喜欢的玩意儿送了过来,给王熙凤。
又打着给王熙凤接风的名义,跟王家众人见了礼,攀起了交情。
第八十六章 船工
王熙凤一时听得苦闷。
又发作不得。
王子腾注意到了她的不耐,便道:“若是不喜欢这些,就自出去玩吧。”
倒也不拘她。
“谢过叔父。”
王熙凤起身行了一礼。
像这种官场结交,她一个女子说不上什么话,即便说了也无人在意她。
但既然知道贾雨村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又岂能看着他嚯嚯王家众人?
所以暗地里留了个心眼子。
临走前,低声同王子腾叮嘱了几句。
只说这贾雨村曾经借了贾家的势走到这一步的,但此人为人阴狠歹毒,心术不正。
还让叔父防备一二,莫要与这人有太深的牵扯。
从前厅离开后,王熙凤回到了自己的绣房里头。
出嫁前,她一直住在这里。
比起贾府的院子,她其实对这里要熟悉亲近的多。
只是不知为何,躺下这么久,却始终静不下心,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忽的忆起来跟贾琏第一次去红枫林的时候。
那时他带着她去看凤凰花。
指着几亩凤凰花田,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情深,“凤凰花是一种很好看的花儿,跟你的名字一样,阿凤。”
想到这里,心尖一颤。
猛地摇了摇头,王熙凤不许自己再去想那人,强迫着入了眠。
谁料睡着了也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好几次梦见前世听到消息,贾琏要被砍头了。
恍惚间,看见了刑场,他人头落地,淌了一地的血……
又恍惚间,看见贾琏完整无痕的站在贾府门前,还有个大监模样的人,喊他大人。
就这样被梦交织着,吓出了一身冷汗。
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平儿伺候她起身梳妆。
用罢了饭,王母原打算带她出去逛逛。
但谁今晨起来,就听到手帕交要过来的消息,王母的手帕交原也是金陵人士,后来出嫁,跟着丈夫去了任上。
二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王熙凤不愿意因为自己,扰了母亲的兴致。
便主动提出,自己跟平儿出去转转就好,不劳母亲麻烦了。
王母闻言,只好作罢。
又给了她一笔银钱。
让平儿带着。
说是看上什么了,报了王府的名号,让那商家送回家来即可。
现下她怀着身子,当心提了东西给累着。
“我便哪里有那么娇贵了?”
嗔了母亲一句。
不过两个月的身孕,行动与常人无异。
四月底,天彻底热起来了。
到了大街上,没走几步路,就出了一身的汗。
使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找了间茶铺子,坐着歇息会儿。
刚坐下。
就听到隔壁桌上几个人,高谈阔论。
其中有个络腮胡子的道:“听说边关一直在打仗,这仗不知打到何时才停?”
另一个同伴道:“管它呢。只要我们几个能挣的钱,何必在意那些事情?”
“你说的也对,几年来,就属今年挣得银子最多……”
朝廷有了战况,按理来说,生意应该越来越难做。
好比京城,几家小的铺面都关门了。
倒是鲜少听到人说今年挣得银子多的。
王熙凤听到这里,留了个心眼,装作喝茶的模样,实则一直在听那些人说话。
“关外的东西想运进来,里头的东西要运出去,陆路行不通,各大商家都想尽了法子想要托关系,走我们这条道呢……”
“可不是,海上往常生意不好,无人问津。偏今年,红火的很。”
那些人说着,许是也歇够了。
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王熙凤来了兴致。
招手唤来了店小二,“小二哥,跟你打听点事情。”
说着,使眼色让平儿递了一锭银子过去。
那店小二何时见过出手这般阔绰的客人,忙不迭的收了银子。
“您想问什么?我若是晓得的,一定知无不言。”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王熙凤用眼神瞥了瞥刚才离开的客人,问道:“你可知他们的底细来路?”
“具体的小的不清楚,但这几个可都是船上的船工,忙累了就来小店休息一二喝点茶水。”
原是如此。
“你忙去吧。”
打发了店小二。
王熙凤起身,吩咐平儿,“我们去码头走一趟。”
金陵临海,原是有码头的。
但并不发达。
只是一些富商的船只停靠在海边,偶尔载过往旅客一程。
但因着水路不安全,保不准会在海面上遇到什么极端天气,因而生意一直不大好。
听那几人的意思,想是今年,利用船只运送货物的人多了。
岸边的船这才供不应求起来。
王熙凤到了一看。
果不其然,往来的船只增加了许多,船工们也都在搬运着行李。
心里有了数,王熙凤找了个码头上的监工。
递了银子过去,问他,“海边这么多船,都是哪几位商家的?”
那监工本见她是个妇人,不欲搭理。
如今收了银子,嘴上倒勤快了很多,“这位奶奶有所不知,我们这边的船只都被一个神秘富豪垄断了。如今搬运货物的这些船只,都是他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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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厉害。”平儿听得讶异。
也不怪她,就连王熙凤听闻此事都颇为意外。
一艘船造价高昂,更别提整个码头的船只了,看来是个大人物。
但眼下,她若想分一杯羹,自然得想办法同这个大人物认识。
否则贸然找了船过来,只怕也会受到排挤。
王熙凤把自己想要见神秘富豪的意思表达了一番。
却见那监工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搭腔的意思。
王熙凤叹了口气。
心下了然,这是另外的价钱。
又掏了两锭五十两的雪花纹银递了过去。
对方掂量了一番,这才满意。
“这事儿,我也给你打不了包票。但你这意思,我会替你转达到的。至于对方见不见你,那可就两说了。”
“那是自然。”
王熙凤也晓得,仅凭一个监工,还没那么大权利替老板做主。
但只要他肯帮自己递话,就总有能成的可能性。
离了码头,平儿有所不解。
“咱们手上的资产赚的银子也够使,奶奶何必非要蹚这趟浑水?”
第八十七章 奇怪的面具男
平儿不懂,航运再赚钱,那也比不上自己家现在手头上的铺子啊。
王熙凤心思想的深。
早在茶馆听到那几个船工的话时,她就有了计较。
眼下虽然生意做的大,但到底受制于人。
永昌候下令,不许任何绸缎庄,给自己供货,就是一个例子。
眼下以防万一,手里能有一条自己的航线,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过了几日。
码头那边就递了消息过来。
说是那位神秘的富豪,愿意见她一面。
王熙凤起了一大早。乔装打扮一番。
毕竟码头那边都是男人,她一个女子的身份在那边,行事多有不便,为免节外生枝,特地穿了身男装。
带着同样穿了男装,扮作小厮的平儿,去了港口。
“您跟我来。”
这次在外头迎接的并不是那个监工。
但看样子,等候的人,也是明白王熙凤此行目的的。
带着王熙凤上了其中一艘货船。
这艘船不同于海面上其余的船只,外头看着并不大,实则里面装潢精美无双。
看样子那个神秘的富豪就在这艘船上了。
“您请……”
带路人推开了其中一扇门舱,示意王熙凤进去。
王熙凤谨慎的瞧了瞧,发现此地并无危险,这才安心进入。
“咦?”
船舱中的那人,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见了王熙凤,奇道:“不是说想见我的人,是一个妇人吗?你怎么是个男的?”
王熙凤闻言,行了个女子的礼节,解释道:“码头人多口杂,一妇人来此地难免引起喧哗,男人行事更方便些,不是吗?”
“好。”
那人抚掌,“我就说有这般眼光的人,绝非简单人物。更何况一女子。你见我究竟有什么目的,说吧?”
王熙凤也没想到来人如此耿直,这就开门见山了。
思索一二,道:“我想见阁下,是因为,想同阁下做笔交易。”
“做交易?”
“没错。”
王熙凤点了点头,复又道:“我想从您手中买船只,不用多,两艘就够!”
那人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
但王熙凤还是感受到了那人的不悦:“我为何要卖给你?”
“我知道阁下不缺银钱,我提出这个请求过于冒昧。但我是真心实意希望阁下能够卖我两艘船只的。”
“价格阁下任开,但我拿得出手,绝不还价。”
她语气铿锵有力,态度诚恳。
那人倒是免不得对她刮目相看。
“我挺好奇,若是你想买船,自可找工匠,何必一定要见我?”
听他这样问。
王熙凤长吁了一口气,认真答道:“因为我清楚,若我在别处买了船只。阁下定不允许这港口有除了阁下以外的船,我说的可对?”
她那日见所有船只都长得相似。
问过监工。
心里就有了数。
这些船都是属于一个人的,那也就恰巧说明一件事,不是这个人的船,都被从这里赶走了。
她并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也不想惹是生非。
做生意嘛,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如果能用钱从对方手里买两艘船,起码可以和对方和平共处。
她所求也不多,对方吃肉,她能跟着喝点汤也行。
其实喝不着也没关系,毕竟她搞船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自己的生意扩大铺路。
“好大的口气!”
那人语气染上了几分怒意,“你既知道,还敢来此找我。”
话里话外,都在说王熙凤多此一举。
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
王熙凤并不意外。
“我的提议一直有效,还希望阁下若是什么时候想卖了,来王府找我,我定然扫榻相迎。”
“王府?”
那人面具下的神色似有所微妙,“你是王家的什么人?”
王熙凤皱了皱眉头。
在心中盘算了一遍,不曾听说过家中有什么仇家。
便如实禀告道:“我母家是金陵王家,王子腾乃我叔父。近日回金陵……”
王熙凤说到回家的理由时……
顿了顿,复又道:“省亲罢了。”
“省亲?”
这两个字在那人嘴里格外奇怪。
他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反复呢喃了一番。
立刻抬起头来,端详王熙凤的面容。
越看越觉得相似。
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叫王熙凤?”
“啊?”
虽然诧异这人是从何处得知自己的名字的。
但既然已经被点破,王熙凤便也大方认下,“没错,熙凤二字正是我的闺名。”
“原来如此……”
那人醒悟过来。
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语气分外和善,“你想买我的船只吧,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事儿,我需得再考虑考虑,这样吧,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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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对方既然答应自己考虑,已然很不易。
点头应下。
想了想,又问道:“阁下说考虑,不知需要考虑多久?”
那人盘算着……
“五天?”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不!三天!!”
王熙凤刚想应下。
又听他道:“后日吧,两天时间足以……”
这人的话,让王熙凤分外怀疑。
但一时之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这人别有用心。
只好先答应下来,心下倒生了警惕出来。
决定回去后,找人暗中查一查这人的来头。
这一耽搁,等到了家里头,已经暮色四合了。
王母焦急的过来,“这一整天的都不见人影,去哪里了?我等你等不着,都打算遣人出去外头寻你呢。”
“遇到了桩事情,耽搁了。这不是回来了嘛……”
王熙凤搪塞过去,又道:“母亲做什么好吃的了?”
“是椿饼。”
听女儿这么问,王母就立刻丢掉了那些担忧。
让下人将椿饼端了上来。
携着她在饭桌坐下,
“你小时候可喜欢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缠着我,做好几张呢……”
椿饼是用椿树发的芽儿,摘下了活了面揉成饼,因着是季节蔬菜,每年只有春天这短暂的十几天能吃。
所以幼年时,王熙凤总盼着春天。
如今听了,欢喜的紧。
“多谢母亲。”
就只顾着大快朵颐起来了。
第八十八章 怪事
寻常妇人怀身,总会干呕恶心,难以下咽食物。
她倒不同,胃口一直不错。
想是巧姐儿在肚子里,都不忘体谅她的娘亲。
吃了饭,母女二人又闲话了一番。
王母难得的跟她谈起贾琏,“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女婿对你不好?”
王熙凤皱眉,思忖着如何回答母亲的问题。
说不好吧……委实有些亏心了。
其实贾琏待她挺好的,都不能说是挺好,那是相当的好。
她在贾家算是老太太、太太之下,万人之上了。
手上权柄自不由分说。
在内,贾琏更是百般温柔,体贴照顾。
又事事以她为先。
但世界上的事情怎么说呢……
并没有十全十美的好,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贾琏虽然对她好,但改变不了他欺骗、隐瞒自己的事实。
“母亲多心了,夫君待我极好。”
未免王母操心。
也是因这些事情说来复杂,王熙凤索性没有提起。
但王母却不这么认为。
“你休要骗我。”
“你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亲又岂会不知道你的性子?若琏二当真对你好,你又为何怀着身孕独自回家?”
提起这事儿,王母就气得浑身哆嗦。
咬着牙咒骂:“他贾家但凡有一点良心,都不该让你怀着身孕还这般颠簸,也不怕路上出个什么差错?再不济,也该你夫君陪你一起回来,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孤零零上路……”
母亲说的,王熙凤又如何不知?
只是她跟贾琏这事儿,说来复杂了。
临行前,她考虑更多地是自己的安危,更是在和贾琏置气之下离开的。
她素来要强,心气儿也高,轻易不可能低头。
自然不会提出让他送自己回来了。
说来,自己回家一事,贾琏也还在鼓里被瞒着呢。
思及此,王熙凤的表情略有几分闪躲。
但此事看在母亲,看在王家众人眼里,就成了她不受贾家重视的铁证。
这些日子,别说母亲,就连叔父和一众兄弟姐妹看着自己,都面带怜悯。
王熙凤不好跟众人解释,便只好眼不见为净。
如今母亲提起,她知晓敷衍不过。
只好交了底,“我其实是跟链二吵了一架回来的,我怀孕的事情,贾家的人还不知道。”
王熙凤说完,就低下了头。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果不其然,王母听完这些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骂道:“也不想想你都多大人了,做事怎地如此冲动?不顾后果?你就这样从家里回来了,怀了身孕还没人知道,你说说,若是琏二不来上门接你,你怎么回去?”
王母是爱之深责之切。
她一开始误以为是女婿给女儿委屈受了,替女儿打抱不平。
如今才知,女儿是个气性大的。
她生的,她就该知道。
就她这泼辣的性格,谁敢给她委屈受?
这不,还没怎么样呢,吵个架,就跑回娘家了。
她是出嫁女,何况还怀了身孕。
如此行事,实在心气浮躁。
又如何能令贾府众人信服?
掌管阖府之事?
做娘的即便再心疼自己的女儿,能替女儿做的最好的打算,也是让她跟女婿和和美美的过。
若非必要,又有哪个丈母娘愿意拆散女儿和女婿呢?
“娘,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已经回来了嘛,您总不能把我跟平儿丢到大街上去吧?”
说着,王熙凤一抚肚子。
“您就是不心疼心疼我,也该心疼一下您外孙女吧,您忍心让她还没出生就去睡大街吗?”
“呸呸呸……”
王熙凤刚说完,就听王母呸道:“什么外孙女,你休要瞎说。你这肚子里。怀着的,可是贾府的嫡孙。”
关于孩子性别这事儿,王熙凤可是一点都不疑惑。
那妥妥得是个姐儿。
遂不满道:“姐儿就不好吗?一定得是哥儿才好?”
“我的小姑奶奶。是姐儿固然也好,但你也总得考虑,你如今在贾府里头的地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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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哥儿傍身,往后的日子才算稳妥。”
“何况,你就是再不在意,那姑爷也不在意?”
母亲要是说这个,王熙凤可就有发言权了。
她点头,认真道:“他也不在意。”
她和贾琏其实都不在意。
是哥儿、是姐儿的,都好。
无所谓这些事情。
王母气得翻白眼。
伸指头戳了戳她的榆木脑袋,“你呀,真是不让人省心。”
但知道女儿嫁出去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左右小两口吵架,也没什么大矛盾,她到时候找上女婿,劝一劝也就好了。
王母离开后。
王熙凤躺在榻上欣赏窗外的月色。
不管外人如何盼着,她都希望是个姐儿。
她不需要什么哥儿来傍身。
只盼着是她的巧姐儿,又来寻她做娘了。
前世,她对不起这个闺女,没能照顾好她,让她小小年纪饱经风雨。
重活一世,她势必要护身边所有人周全。
到了夜里,气温有些下降。
王熙凤觉得冷,刚想唤平儿给自己添床被子。
就听到身边有响动。
未曾等到她开口,一条毯子就搭到了自己身上。
平儿跟着她伺候的久了,行事果然妥帖。
王熙凤心下感慨。
困意便又袭上来,歪着头,睡了过去。
到了翌日,平儿进来收拾东西。
王熙凤说起此事。
她倒诧异,“我昨夜睡得沉,没给奶奶添被子啊?”
说着,又疑惑道:“可是奶奶发了梦?糊涂了?”
王熙凤皱眉。
难不成真是自己在做梦?
头一瞥,又瞅见床榻上的那条毯子,她记得清楚,临睡前并不曾拿出来。
“真真是怪事。”
主仆二人皆疑惑。
前院来了人,请王熙凤。
说是有客上门。
她是外嫁女,回来这么久了。除了第一日宴客是跟着去的。
后来几日,若有客人登门拜访,王子腾一般都不会喊她。
她也自乐得清闲。
今日,怎么又遣了人过来?
王熙凤心下疑惑。
但既然是前院来人请的,遂也不敢耽搁。
命平儿给自己上了妆,换了身见客的衣裳。
跟着小厮,自分花拂柳,往前厅去了。
第八十九章 这人真真是欠打
甫一入内,就见前厅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贾琏?”
王熙凤略吃一惊。
看见他就泛起些不满来,刚想转身就走。
又思及父母叔父在此。
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悦,进门给众人见了礼。
王子腾和王父不知,夫妻二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是贾琏欺负了王熙凤,这才惹恼了她。
遂二人轮流对贾琏进行说教。
王熙凤在一旁听着,面容有些许复杂。
偏贾琏姿态放的倒低。
无论二位长辈说什么,都小心的赔着礼,认着错,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
“好了,好了……”
到底王母是个知晓内情的。
心知此事是女儿恣意妄为了。
女婿即便有错,原也犯不着这般训诫他。
便在一旁帮着打圆场,“琏儿一路奔波,舟车劳顿,让凤丫头先带他下去歇一歇吧。晚点摆了酒,你们爷们几个再好好坐一坐……”
有了王母发话。
王熙凤和贾琏,顺利脱身。
从正厅一出来,贾琏就一改在王家人面前乖巧的模样。
追上王熙凤,“卿卿,你等等我……”
王熙凤甩袖将他扫开。
面色清冷,语气不悦,“你何时来的我家?”
“我一得知你回娘家的消息,连夜赶过来的。”
说罢,还委委屈屈的凑上前,求她怜惜,“我一路上连口水都没敢喝,换了两匹千里马呢……”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
王熙凤抬眸,却见他眼眶底下一片青黑色。
心下难得的软了几分。
领着他回了自己院子里,又吩咐下人上了水,摆了饭。
平儿从屋外头进来。
见了贾琏,吓了一跳,“呀!”
遂反应过来这样过于没礼数,又连忙上前去请安,“二爷。”
贾琏知道王熙凤宠着她。
也不跟平儿计较这些。
摆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王熙凤递了饭食过来,“想是二爷还没用饭,若是在我家里饿着了,那可就是我的罪过。免不得旁人得怎么编排我呢……”
她不肯说是关心她。
只借外人的口,说自己是迫不得已才给他口饭吃的。
贾琏倒不在意。
她向来嘴硬心软,让她服个软,怕不得比登天还难。
用了饭,王熙凤又给他收拾了床榻,让他歇息。
待又瞥见那条毯子的时候。
心念一动,“你昨夜是不是来过我房中?”
贾琏点了点头,毫不遮掩,“是我。”
他得知王熙凤在金陵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见她。
刚进来,就见她皱着眉紧紧缩成一团,外头天寒地冻的,她盖的被子单薄,想是冷着了,就寻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王熙凤这才醒悟过来。
就说不是自己发梦,也不是平儿,这屋子里还能闹鬼不成?
见贾琏认下。
王熙凤心里却又有些不爽,“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贾琏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是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把我一人扔下了。这些日子我寝食难安的,你倒吃得好也睡得好。”
“我本也打算叫你起来问一问你,怎地就生了这样一副恁的狠心的心肝来……”
他说着,叹了口气,“见了你就觉得罢了!”
“你过得好就行。你不知道,我一大早得知你不见了,还以为是出什么岔子了……好在你平安,睡着吧,睡得安稳就好。”
他这番话,说的王熙凤心里有些酸酸的。
她原也晓得这样做不对。
但转念一想,凭什么只他能骗她,她就不能让他着急一番吗?
知道自己什么也不带,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必然会担心,唯恐她是遭了什么不测。
但她本就打着让他着急上火的主意。
自然不肯告诉他,自己的行踪。
如今他自己找过来了,也就罢了。
不过说到这里,王熙凤心里倒也泛起了几分疑惑,“你又怎知我回了金陵?”
她一路上没用贾府的人马,又刻意低调行事。
本以为没个把月,贾琏都找不到自己呢。
这也才数日,他就找来了。
见她疑惑,贾琏也不欲隐瞒她。
只是此事说来长远了,便细思一二,道:“明日你出去,陪我见个人。待见了他,你就全部明白了。”
王熙凤瞧他不似作假,遂不再纠缠此事。
贾琏躺在王熙凤的绣榻上,舒目打量着屋中的陈设……
昨夜他来的急,又为了不打扰她休息,索性没惊着旁人,借着月色也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如今才觉得精巧雅致,颇有江南风情。
“二奶奶长大的地方,竟是这样的?”
他隐隐含笑。
王熙凤听这话的意思,想是话里有话,便问道:“怎么了?”
贾琏温和注视着她,“有点意想不到。”
“奥?”
“我以为你这么烈的性子,得在火堆里头长大。偏这屋子倒雅致精巧,像个温婉的女娇娥……”
他话没说完。
王熙凤拿着椅上的垫子,就砸了过去。
这人真真是欠打!
见她气的牙根痒痒。
贾琏只好又去哄她。
心肝宝贝的劝着,好说歹说,才将人又搂回了怀里。
末了,嗅着她头发上的清香,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待到了黄昏。
贾琏睡醒,王熙凤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贾琏吓得不轻。
连忙爬起来,问她:“有事吗?”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烦躁的很,“你自己惹得事儿。你问我。”
见他确乎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就又解释道:“今日早上,你非要来我家走一趟,以至于叔父和父亲他们知道了,现下正在外头摆了酒桌,要请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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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绞着帕子,有些烦闷,“催了好几次了。”
听说了这事儿,贾琏放下心来,险些以为他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但既然是长辈发了话,他也不敢耽搁,连忙收拾着,预备跟王熙凤过去。
扭头一看,王熙凤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
又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就是府里头人多事杂。你这一去,免不得又要拉着你东家长西家短的问着,带累了我,也得跟着过去……”
她在贾府就撂不开这些麻烦事儿。
好不容易回了自己娘家,总算歇息了些日子。
可还没几天呢,贾琏就又过来了。
一想到这些日子,她那些兄弟姊妹的眼神儿,王熙凤就一个头两个大……
第九十章 下马威
不难想象。
今天贾琏一露面,全家就又得找上她细细盘问一番了。
“原是这事儿……”
贾琏失笑。
转身与她作揖,“那诚然是我的不是,带累二奶奶了。这厢里先给奶奶赔个不是。”
贾琏姿态放得低。
王熙凤霎时间,就没那么生气了。
让他好好收拾一番,莫要给自己丢人现眼,就出去吩咐事情了。
贾琏是昨晚上就到的金陵,按捺不住思念之情,先过府瞧了王熙凤一眼。
他心里有数,这次的事情,估摸着王家的人会对他有些微词,认定是他不守礼数,不重视王家女。
但此事天地良心,他冤枉。
因而昨晚那一趟是悄悄地来,悄悄的走,没惊动任何人。
今日一早,备了厚礼。特地送上门来,让王家长辈拿他出气的。
等受了数落,王家长辈的气出的差不多了。
她倒是说走就走,畅快了,两家里落下的烂摊子,却总得有人要收拾。
……
家宴循例都定在太阳落山后,黄昏之时。
阖府内外掌了灯。
众人陆陆续续赶往设宴的地方。
王熙凤估摸着府里的同辈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磨磨蹭蹭,带着贾琏过去。
等他俩到时,王家众人已经候了多时。
大姐夫语气刻薄道:“果然是从京城来的贵客,还得我们这样眼巴巴的等着。”
他不说也就罢了。
这样起了个头,阖府小辈也都不安分。
纷纷吵嚷着,“琏二哥哥来晚了,可是要罚酒吃的。”
“罚酒倒是没什么。”贾琏倒恣意。
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多了,很快融入了气氛,跟众人打成了一片。
“原也能早些过来,奈何你凤姐姐不让。”
他这番话倒是惹人遐思。
众人各个挤眉弄眼,均是一副“了解、了解”的模样。
王熙凤气的险些上手去掐贾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诚然是她故意晚来的,就是为了避免跟那些人应酬。
但经他这么一描述,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方才在屋子里做什么不堪的事情,还她不让他走?
原本大姐夫是故意发难。
被贾琏这样巧妙的化解过去,倒像是他对人家小夫妻的事情有什么意见一样。
遂黑着脸,在席上坐下。
三杯酒下肚。
原以为此事就算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席间,突然有人开口:“三杯酒算什么?既然说是罚酒,怎么也不得三大翁?”
说着,又指挥侍女搬来了三缸烈酒。
王熙凤皱了皱眉。
看向说话之人,正想发作。
被贾琏一把攥住手腕,暗中捏了捏。
王熙凤回眸。
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王熙凤没必要跟那个人正面起争执。
在场众人,皆是王家子弟,说的好听一点,都是王熙凤的娘家人。
她虽是出嫁女,但到底身上也流着王家的血脉。
贾琏不欲在金陵跟这群人起冲突。
一方面没得落了下乘;
另一面主要也是因着王熙凤。
众人刁难他,无非是想看王熙凤吃瘪闹王熙凤的笑话。
他的阿凤,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又如何肯让旁人轻视看扁?
“既然王兄已将酒水备好,我自当给王兄这份面子,客随主便,你若想喝,我陪着就是。”
他轻笑。
一句话,解了围。
先是告诉众人,他来此地乃是客。
再者,客人饮酒,若无主人作陪,着实没了脸面。
开口那人,被他一句话架在了火上,一时之间不上不下好生难堪。
但那人铁了心要给贾琏厉害,加上此地这么多人,又如何给落了脸面。
咬着牙,铁青了脸,“好,我陪你喝。”
众人见状,不绝纷纷叫好。
“你……”
王熙凤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你放心。”
她话音刚开口,就听闻贾琏悄声在她耳畔叮嘱了句。
松开了她的手,贾琏落了座。
环视众人,面上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王熙凤心里有些堵得慌。
本觉贾家过于浮躁,人心涣散。
如今看来,四大家族,谁又比谁好多少?
待丫鬟给众人斟了酒。
贾琏一杯接一杯喝着。
起先说话那人,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灌。
一杯,两杯……
十杯……
二十杯……
直到一坛子酒见了底,那人彻底醉了,当众撒起了酒疯。
“喝,小爷我还能喝……”
将脚边的酒坛子,一脚踹开。
众人吓了一跳。
又连忙找人收拾残局。
而贾琏此刻,坐在一旁,举止洒脱,优雅从容,自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淡定。
愈发衬得他与身旁众人格格不入。
这好好的宴席,还没开始,就被王家小辈的儿郎们折腾的乌烟瘴气。
王子腾等人闻讯赶来,气的不轻。
当众责备了以大姐夫为首的几人,不知轻重。
贾琏虽是王府姑爷,但到底是客。哪有客人上门,主人跟着较劲的?
把众人训斥了一番。
“一些小事罢了,叔父何必动怒?诸兄弟想要饮酒作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贾琏起身,行了一礼。
算是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王子腾打心眼里敬佩他拿得起,放得下。给了王府这个脸面。
遂坐了下来,吩咐了众人上菜。
晚宴如常举行。
倒是那个喝醉的王家子弟,被人搀扶下去醒酒……
这次,王熙凤随着母亲落座。
对男客那边的情景不太清楚,又记挂着贾琏没少喝酒,有些忧心忡忡。
等到好不容易挨到晚宴结束。
王熙凤去寻了贾琏。
这才听到叔父对着贾琏感慨道:“你既有这般胆识见地,为何又肯屈居如今的位置上?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
贾琏对此事看的开,“功名利禄,于我不过过眼烟云。眼下只要阿凤好,我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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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腾既心喜他这般看重侄女。
又觉得可惜。
若贾琏肯出仕,四大家族不愁后继无人。
“唉……”
遂叹息不已。
“阿凤。”
贾琏眼尖,看到了门口处的王熙凤。
朝着王熙凤走了几步,“你怎么过来了?”
“席散了,我来看看。”
知她是记挂着自己。
贾琏很是感动。
“哈哈哈……”
王子腾大笑一声。
小两口感情好,挥手,“既然凤丫头记挂着姑爷,我也不做坏人……”
“就不留你们了,你们且自去吧。”
第九十一章 百花杀尽
从宴客大厅出来。
贾琏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
他酒量虽好,但也不至于喝了那么多,还跟个没事人似得。
胃里难受的很。
但碍于王家长辈面前,一直强撑着颅内的清明,应对有度。
此刻出来,被晚风一吹。
神思有些熏熏然。
又腻在王熙凤身边,索性彻底放飞自我了。
抱着她,说什么都不撒手,“卿卿,我好困。”
平儿还在身后。
王家也是大家族,园子里的下人不在少数。
王熙凤害红了脸,推搡他,“起来。”
贾琏不依。
眼看着前面不远处,就到住处了。
王熙凤只好跟他打商量。
“那你能再坚持会儿?我们马上就到屋子里了,回去了你再睡成吗?”
“不要!”
贾琏依旧腻歪着她。
头枕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我不想动了。”
知道他是喝了酒,且撒酒疯呢。
王熙凤扭过头吩咐平儿,“去厨房端碗醒酒汤过来。”
又把下人打发的远些了。
园子里就剩下他俩,找了个地方,拖着贾琏坐下。
“你要是走不动了,就歇会儿吧。”
他阖着眼,靠在她怀中。
夜里风吹着她四散的发。
落在他面上。
贾琏嗅着她发丝上的清香,没有说话……
夜色静谧,他也格外安静。
长长的眸子就这样闭着,如同羽扇般的睫毛,在眼睑处扫出一片阴影。
眼角下方,一颗痣。
红艳艳的。
在微风中,带着些许酒气,美的醉人。
王熙凤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这个男人,前世她曾付诸真心对他,下场却惨烈。
今生笃定断情绝爱,偏生得他又纠缠过来。
“贾琏……”
她只起了个话题。
就听他答:“嗯。”
声音黏人,还带着些酒气的清凛甘醇。
“我是个善妒的。”
“我知道。”
“我眼里容不得旁人。”
“我知道。”
不,王熙凤觉得他不知道。
怀疑他是喝了酒,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王熙凤试探性的换了说辞,“你是只狗,短腿黑毛的……”
她正说着。
就见贾琏睁开眼睛,眸底尽是无奈。
“我?”
他指了指自己,“在你眼里就是只狗?”
“还是只短腿的?黑毛的?”
嘴角抽了抽。贾琏无语。
他寻思自己怎么看也不黑啊。
腿……也不短啊。
“咳。”
王熙凤假意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你没醉啊?”
这不是怀疑他喝醉了,听不懂人话,骂他几句试试嘛。
贾琏揉了揉眉心,“被风吹的有些微醺,算得上清醒。”
琏二爷在贾府内,就素有千杯不醉的名号。
区区一坛子酒,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又要应付王家诸位长辈,有些累了,在园子里歇一歇。
她倒是当真以为他醉的不省人事了。
贾琏将人拥在怀里,“你说的,我都知道。”
知道她心里有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拥着王熙凤,浅浅道:“上次我说过要带你去见一人,你还记得吗?”
“嗯。”
他说的,是刚进王府时,欠她的那个解释。
贾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凭契来,递到了她手里。
王熙凤打开一瞧。
双眉紧皱。
“是金陵码头的船契?”
遂抬眸,望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贾琏倒也没瞒她,“金陵这边的船运跟春风院的老板是同一人。早前收购各大码头,就是为了方便运输自己手头的武器家伙。比起陆运,水路运载能力更强;比起陆路上出现的埋伏概率,海面上交易也能得到相应的安全保障。”
“你是说,你那日在春风院见到的人,就是我之前在码头见到的?”
贾琏点了点头,“他叫水阡陌,戴一张银色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个细节对上了。
王熙凤心里信了个七八分。
只是——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成婚数年。
王熙凤虽知道贾府外,贾琏朋友遍地。
但水阡陌这个人,她却是第一次听说。
这又绕回了一开始的话题。
贾琏认真端视了她良久,叹了口气,“卿卿,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水阡陌的身份,以及我们认识的经过,至少于现阶段而言,它只能是一个秘密。”
这也算是解释了,他此前何以大费周章,去隐瞒水阡陌存在的缘故。
事涉太深,他不希望她牵扯进来。
贾琏的目光过于如焗。
王熙凤有些迟疑。
她轻咬了咬嘴唇,“你说不能告诉我,也总该有个期限?”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我答应你,等这些事情解决了,我会原原本本把你想知道的,全部说给你听。”
“贾琏……”
王熙凤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你这样护着我,为我着想,我很感动。但是……”
她顿了顿,而后坚定道:“我从来都不是房梁下笼子里,挂着的金丝雀。”
她并非乐意躲在他的庇护之下安然度日。
王熙凤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盘算。
她的骄傲,她的能力,也许在如今的贾琏眼中看来,过于微弱渺小。
但她一直在努力。
重活一世,她不是想要做个菟丝花,躲在任何人怀里寻求庇佑。
而是要堂堂正正,站在万人之巅。
“我想要的,是可以跟你并肩而立。与你分担所有的磨难与艰险……”
“卿卿……”
听到这里,贾琏想要开口。
被王熙凤止住。
“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以至于你为了顾虑我的安危,而隐瞒我。”
她一直都知道,她不是不清楚。
贾琏之所以欺骗、隐瞒于她。
究其根底,是她自己不够强大。
“假以时日,我会努力,像你证明。我可以站在你的身侧,可以被你信任,可以与你一起分担那些……你还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
王熙凤没有追问下去。
既然搞清楚了他的动机,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还是太微弱了,为了身边的人,为了自己,她都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总有一天,她可以独当一面,不必让他为难。
世界上,有两种花。
一种盛放于春夏,百花争艳,喧嚣热闹。
还有一种,盛放于寂寥孤寒的严冬,百花杀尽,迎着霜雪寒风,傲立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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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后者。
第九十二章 军粮丢失
又过了几日。
王子腾领了旨,护送军粮去边关。
关于边关的战况……
王子腾没有多言。
但根据他的脸色和频频的叹息声,王熙凤心下也能猜出几分。
边关战事焦灼。
从去年到今年,已经打了这么久了,却依旧没有任何凯旋的迹象。
唯一的好消息,是天气和暖后,各地的衙门开设了救济点,开始布施流民。
尽管每人每日只有一口薄粥,勉强糊口。
但有的吃,总比没有的强。
好歹能活下去。
比去年的光景,要好上不老少。
据各渠道私下统计,单去年冬日,饿死的人足有数万之多。
但官方渠道没有下发任何通知。
这些也都是众人的猜测。
红枫林那边,黛玉也来了信,说是第一茬的粮食已经丰收了。
产量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多,草草估算能够众人吃一年还有余的。
看到这封信,王熙凤的心也终于大安了。
阿弥陀佛。
神佛保佑,饥荒年景终于过去了。
五月。
京城急讯,贾琏不得不率先回了京。
王熙凤本打算跟他一同回去。
但贾琏顾念着王熙凤月份大了,未免路上颠簸,舟车劳顿。让她落后一步,缓慢回京。
贾琏走后。
王熙凤先拿着契票去了一趟码头。
水阡陌也早已经离开了。
接待王熙凤的,是最开始带她去见水阡陌的那个侍从。
那人自称楚烨,乃是水阡陌在金陵一带生意上的管家。
楚烨带着王熙凤,游览了码头的大小地方,又介绍了码头如今的势力分布给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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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阡陌打通了海面上的多条航线,金陵不过是其中最不足称道的一小环。
也不知是不是看在贾琏的面子上,水阡陌倒难得的大方了起来。
大手一挥,给了王熙凤十条船。
这数量都占金陵码头的三分之一了。
王熙凤原本还有些踌躇,寻思着是不是该推辞一番。
她其实有两条船就够用了。
但今日听了楚烨这话,才晓得,这对于水阡陌而言,压根是九牛一毛。
索性也不推诿了。
虽说是故交。
但做生意,到底是买卖,该少的东西也不能少。
王熙凤翻箱倒柜,将自己手头的所有不动产变卖,加上多年箱底。
一共凑足了五万两银子。
并着一张三万两的欠条,让楚烨转交给了水阡陌。
依着市面上的行情,一艘普通的船怎么也得在六千两以上。
而水阡陌的这十条船,又各个装潢精美,且船身比普通船只要大上一倍有余。
王熙凤估了个八万的价。
过了几日,楚烨找上王熙凤。
说是银子水阡陌收了,但欠条他给王熙凤送了回来,还说剩下的他一并算在了贾琏的账上。
与此同时,楚烨还给了王熙凤数张船工的卖身契。
“我们主子说。您有了船,但训练有素的船工不好找,主子挑了些堪用之人,让您先使着。以后等有了自己的人,再还他也不迟。算是借给您的。”
他嘴上说是借的,但实际上连卖身契都送了过来。
这个情,王熙凤是不承也得承了。
从码头回去。
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休息呢。
就听到门外有人大喊,“不好了,出大事了……”
入了夜,府里小厮如此喧哗。
必是要紧事情。
王熙凤不敢耽搁,连忙收拾了就往正厅赶。
“呜呜……”
到了正厅。
就见王家子弟黑压压站了一片,各个气压低迷,神情紧绷。
如今府中主事的人是王父。
他背着手立在厅中,看不见表情,脚步来回踱着,十分焦急。
母亲在垂泪。
王熙凤上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见女儿怀着身子,深夜匆匆赶来,王母心疼不已。
安排众人,让了地方给她坐下。
这满满当当的站着一屋子人,仿佛凝着接连无穷的滚滚黑云,压的人喘不过气。
“你叔父,他奉命押送军粮。半道上遇到匪人,车马粮草被洗劫一空……”
王母哽咽着,道明原委。
王熙凤闻言,脑袋一阵阵晕眩。
平儿连忙劝慰,“奶奶,别着急……”
她身子骨不好,怀孕初期又落下了病根。
大夫说了需得平心静气,好生养着,千万不能心弦紧绷。
但到了此时,王熙凤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抓过母亲的手,连忙问道:“那叔父呢?叔父可还好?”
“那伙匪人虽然强悍,但运送军粮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你叔父虽挂了彩,但到底是皮外小伤,无碍的……”
“没事就好。”
听母亲说叔父还好好地,王熙凤总算放下心了。
但环视四周,众人皆情绪低沉。
她不禁疑惑,“母亲可还有事瞒着我?”
王母关切的看了她一眼,似是不忍。
但在王熙凤的询问下,只好交底,“你叔父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丢了军粮,这可是重罪,轻则全家获罪,重则满门抄斩!”
王母一句话,王熙凤总算明白了过来。
何以大家如此沉重。
她面色一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平儿看的胆战心惊,“奶奶……”
刚想要开口,就被王熙凤制止住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件事在圣上知晓之前,处理解决,以免事态严重。”
王熙凤略一思索,“军粮丢了,送粮之期却延误不得。”
军粮丢失是重罪,王熙凤所能想到的,只有将功补过。
在限期之内。
重新筹措一批粮草运往边关。
倘若误了期限,定然难逃死罪。
“这,这……”
王父闻言,急得团团转,“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去哪儿找那么多粮食啊?”
王家子弟也各个面露焦急之色,却无一人有法子。
王熙凤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此事,也许女儿能帮得上忙。”
“你?”
王父一惊,这么多族人聚在这里,都拿不出主意。
她一介妇人又能有什么法子?
“此事关乎王氏全族的性命,凤妹妹莫要信口开河。”
大姐夫听了这话。
率先责骂了王熙凤一番。
“果真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在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还在这里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
“就是,就是……”
王氏不少子弟开始附和他。
第九十三章 铤而走险
“你们真是不知好歹。奶奶分明是在想办法救你们,你们居然还这般折辱起哄……”
平儿看不下去了,指着众人怒骂道:“奶奶是外嫁女,即便到时候要吵架灭族,也灭不到奶奶身上去。”
她这话虽然难听。
但话糙理不糙。
王熙凤早已出嫁,按着如今的律法,那就是贾家的人。
即便王家要满门抄斩,也与王熙凤无关。
众人涨红了脸,一时之间,没了声响。
大姐夫因着是在王家借住,自觉此刻与自己也不相关。
趁机提出了告辞。
他走之后。
王熙凤站起身来,环视众人一圈。
就连大姐夫都走了。
平素与大姐夫为伍的那几个王家子弟,也彻底没了气焰。
剩下的几个,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王熙凤身上。
此刻眼巴巴瞅着王熙凤,“凤姐姐到底有什么法子?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伙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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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抬头看了王父一眼。
见王父面色沉重,显然也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她身上了。
遂面对众人,开口道:“我在去年冬日,于京城外一个庄子上,收留了一部分流民。之后他们开垦荒地,进行种植,如今已有了万担粮食。”
“什么?”
“居然还有这事?”
“这事真的吗?”
“……”
王家子弟炸开了锅。
王熙凤本不打算将这事告知众人,但如今情势所迫,她骑虎难下。
只好点了点头,应下。
再道:“军粮不过五千担,我能抽调一部分粮食过来,充作军粮。运往边关。”
兹事体大,就连王父也震惊了。
兄长一直说他这个女儿是个有大智慧的。
但他往常总觉得,一个女孩子,又能有什么用?
竟不想,到了王家风雨飘摇之际。
居然是王熙凤站了出来,救了大家。
“可是我们即便有粮食,又如何安全运往边关呢?”
人群中,一个年轻子弟提出疑问。
他这句话,也让原本群情激奋的众人,重新陷入了沉默。
军粮被劫,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去年粮食短缺,不少地方的人都揭竿造反了。
官府屡次派人镇压,都无效。
如今仅凭着王家众人。
想要将军粮安然运往边关,一路途径那么多镇子,谈何容易?
此事确实难办。
王熙凤蹙眉深思。
就在此时,屋外起了一阵风。
风势太大,不少人的衣袖都被吹了起来。
王熙凤将船工的卖身契,放在袖子里。
冷不丁被风刮了出来。
平儿连忙去捡。
王熙凤心念一动。
计上心来!
既然陆路走不通,为何不走水路?
环视众人,她沉着冷静道:“诸君,我还有一法子,可解困局……”
“这……”
众人听她说完。
还有些犹豫。
“我们族中无人了解船运方面的知识,若是将粮草给了一批不认识的人,万一出纰漏怎么办?”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王家无人接触过海运。
这一遭又是铤而走险的杀头之罪,焉能草率?
“如果各位放心的下我,我愿亲自走一趟。以王家子弟的名义,将军粮运往边关。”
她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哗然。
“凤姐姐肯将五千担粮食拿出来救急,我们又岂会信不过凤姐姐呢。只是……”
那人说着,看了王熙凤的肚子一眼,“只是凤姐姐身怀六甲,如今上船,怕是不安全啊。”
就连平儿听了此话,也焦急不已。
“奶奶怀着身孕,若在船上遇到危险,又如何是好?”
“那还请父亲,能让府中的郎中,随我一同前往军营,护我一路平安。”
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怀孕四个月了。
正是关键的时候。
海面上若是遇到点风浪,没个大夫在侧,实属不便。
因而开口,向王府讨要郎中。
这种时候,只要能救王家,便是金山银山王父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何况区区一郎中乎。
说罢,一行人就商量着起行。
王母心疼女儿,担忧外孙,请了府里最好的两个郎中,让他们不离左右,日夜陪护着王熙凤。
此事办妥。
王熙凤先给京城写了封信,和林黛玉说明此事。
红枫林的人,一接到王熙凤的信件,就立刻开始收拾粮食。
虽说粮食在如今很重要。
但若是没有王熙凤和贾琏夫妇,众人都未必能活的过去年严冬。
这些粮食,给了又如何?
反正他们都是农民出身,别的没有,就是一把子力气。
只要有种子,他们就能继续种。
是矣,只留下了够众人近几个月吃的粮食。
剩下的,一齐装车拉去了金陵。
京城到金陵不算远,众人日夜看护着。
又将车辆四周装上稻草,伪装成众人拉得是野草,骗过附近的人。
平安将五千担粮食,运了过去。
五千担粮食,足足装了几十辆马车。
由黛玉亲自送来。
二人在金陵交接。
王熙凤见了,感动不已。
“妹妹身子骨这样不好,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林黛玉咳嗽了几声,只道:“这么久不见姐姐,我心里记挂着。如今见到姐姐,我方才放心了。”
姐妹二人闲话了一番。
身边人就催促起来了。
因为军粮有送达期限,超过期限如同抗旨不尊。
且水路偏远,少不得得在路上多花费时间,实在耽搁不得。
王熙凤只好和林黛玉依依惜别。
临走前,林黛玉突然附在王熙凤耳边,给王熙凤说了几句悄悄话。
说完,就红着脸跑开了。
王熙凤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紧接着笑了。
这个林丫头……
也罢。
她历来是个有主意的,她自己挑的人,定然错不了。
几十车粮食全部装进了船舱。
十条船装满,众人就出发了。
王熙凤站在甲板上,望着金陵城在自己眼中逐渐缩小,离自己远去。
谁能想到,前世在贾府中一待就是一辈子。
重生之后,反倒走了这么多地方。
平儿拿了条披风给王熙凤披上,“虽然入夏了,但海上冷,奶奶要当心身子。”
尽管临走前,两个郎中把所有有可能用到的药材,都搬上了船。
但在海上,还是能不生病,就不生病的好。
第九十四章 变故突生
要不怎么有句古话,叫做:天不遂人愿呢!
船开了没几天,平儿的担忧就出现了。
王熙凤头晕目眩,吃不下东西。
就是勉强吃些进去,没半个时辰就吐了个干净。
她怀着身孕,又吃不进去东西。
身子愈见憔悴。
原本圆润的脸庞,此刻也都凹陷了回去,颧骨高高凸起。
看得人瘆得慌。
平儿传话给厨房里,说是奶奶有身孕,吃不得这些凉性的东西,多备些容易下咽的东西送过来。
船上的粮食是提前准备好的,为了方便储存,都是一些耐放的馕和米。
蔬菜只能在靠近村子的时候,就近购买。
但不是所有时候,都能有幸将船停泊在有人家的地方。
因此,在船上的船工们,大多吃的都是海里新鲜打捞上来的鱼、虾、蟹等物。
王熙凤跟着吃了几回,腥味泛上来,不住的呕吐。
吐得多了,连胃里头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郎中一边诊脉,一边去给她熬安胎药。
船工们也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不知道孕妇吃不了这个。
听了这话,具面面相觑。
最后给王熙凤熬了一碗粟米粥,端了过来。
许是在海上飘着,脚踩不到实地上。
王熙凤头晕目眩根本站不起来。
吃了这些天的鱼虾,又受了凉,整个人直接病倒了。
她脸色苍白,高烧不退,
平儿害怕的一阵阵的哭。
郎中们想尽办法给她治病。
但也只能治标不治本。
她怀着孕,本就不宜颠簸。
如今成日在海面上,吹着海风,又吃不好,焉能不病?
平儿哭着求郎中,“您可一定得治好奶奶啊。”
郎中也是王府中的人,对王熙凤这个为了王家上下奔波的姐儿,自然是尽心尽力。
“只是奶奶这病,它说到底也算不得病。晕船如此严重,若是能靠岸停下,休息一段日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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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烧得迷离迷糊,但朦胧中听到郎中的话。
招手唤平儿,“让船继续走,我没事,还能坚持。”
时间不多了,因为她耽搁一天,王家人的脑袋就多一分危险。
“奶奶……”
平儿听了这话,也不敢下令让停船。
只是奶奶这样吃了吐,吐了吃,一碗碗的药汁子灌下去,没多久就又全部吐了出来。
还怀着身孕,肉眼可见的瘦骨嶙峋了下去,唯有腹部高高隆起……
越看,越让人害怕。
夜里,海风拂过船舱。
带来一阵阵海腥味儿。
王熙凤又干呕起来。
她现如今根本没东西可以吐了。
平儿贴身照顾着,眼眶一圈圈泛红,可见才哭过不久。
王熙凤抚着她的面容,“好平儿,辛苦你了,跟着我一路颠簸,也没让你过上什么安生日子。”
“奶奶你说什么呢,只要这辈子能跟您在一起,奴婢就是死了也甘愿。”
她是王熙凤的婢女,但王熙凤待她,更像姐妹。
这辈子,能遇见这样的主子,平儿已别无所求。
服侍着奶奶躺下。
平儿的担忧愈严重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二爷回京的时候,就让奶奶跟着一齐走呢。
--
是夜。
京城,贾府。
贾琏收到了水阡陌发来的信笺。
得知王熙凤上了船。
神色一凛,径直站了起来。
在身旁伺候的兴儿,本在打盹。
见了二爷的样子,吓了一跳。
忙问:“爷,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收拾东西。”
贾琏顾不上跟他多解释,“用最快的速度,去边关。”
王熙凤押送军粮一事,是瞒着他的。
但金陵码头的事情,又岂能瞒得过水阡陌?
他知晓此事原委,第一时间就给贾琏去了信。
王熙凤身怀六甲,要去边关。
一路上危机四伏,焉能让人放心的下。
夫妻二人,隔着海岸。
都在彼此祈祷着。
京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皇帝病危。
八皇子仗着手中的权势,在京中一手遮天。
代圣上执掌朝政。
贾府与八王爷素来有所隔阂,如今正是危在旦夕的时刻。
如此要紧关头,他理应留在京中,牵制八皇子。
然而贾琏根本等不及。
阿凤此刻身体状况不详。
他实难放心。
临走之前,又去了一趟书房。
将接下来的情势分析之后,给了贾府大老爷、和二老爷,一人一份,又留下了随机应变的对策。
王熙凤走的是水路,到边关起码得两个月。
贾琏看过了地形图,挑了个最偏僻难走的路径,却比寻常时间要快不少。
最多一月,就能抵达边关。
--
七月底,暑气正浓。
距离圣上钦定军粮抵达的时限,剩了十日之期不到。
王熙凤的船队终于稳稳到达了边关一带的航岸。
这里是距离边关最近的一个镇子了。
虽偏僻,但总算是即将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了。
众人打算在此处略作休整。
之后用马车将粮食运往军营,就能交差了。
王熙凤从船上下来,心知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众人以为,军粮运到,任务就算完成了。
实则不然。
军粮押送粮草的日期,一般都是只早不晚。
而因为王家人的疏忽,这个时间被拖到了最末尾。
军中官兵向来看不惯世家子弟。
如今这么大个把柄送上去。
若是对方有意刁难,只需要拖着不出面,等送粮之期过了,再露面。
就能以怠慢圣旨,押运不利为由,处决这一批人。
王熙凤阖了阖眼。
她既能将这群人带过来,自然也要安全将这些人带回金陵。
当日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她就思考过应对之策。
叔父办事不利再前,她就决不能再让人逮到自己任何的把柄。
稍有不慎,就会为王家满门招来祸端。
落了地。
众人已有两个多月未曾踩在实地上了。
如今能安然无恙从船上下来,大家都很雀跃。
知道还有场硬仗要打,王熙凤也不拘着众人。
“安排好轮流看守值班的守卫,其余人,今日可以去镇子上玩乐半日,所有的银钱都可以报备给平姑娘,从我的账里支出。”
“好耶……”
众人听闻此话,各个欢呼鼓舞。
找了平姑娘支了银子,便四散去了镇子里。
第九十五章 第二个月隐楼
王熙凤绕着船舱,将十条船都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问题,就又张罗着让人去镇子里买马车。
想了想,这种要紧之事,她还是决定带着平儿亲自去办。
上了镇子里。
发觉此处虽地方不大,人倒还挺多。
街道上,屋舍茶馆,秦楼楚馆……
应有尽有。
王熙凤先是找人打听了此处买卖马匹的地方。
得知距离自己所处的位置还有段路程,便携着平儿进了家茶楼。
“小二,上壶茶。”
正说着呢,王熙凤面容一怔。
又快速用眼风将此处陈设扫了一遍。
此地一共三层。
一层是一个能容纳上几十号人同时用餐的大厅。
与此同时,柜台和后厨也设立在一楼。
装潢精良,布局雅致。
“平儿,你看这里……”
她抬手一指。
平儿瞧过去,脸色也多了些许诧异,“没想到这般偏远荒僻的镇子里,还有这般装潢精美、雅致的茶楼……”
王熙凤摇了摇头。
她没说到点子上。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听她这么一说,平儿仔细一瞧。
“呀!”脸上颜色一变,“这不是……”
“月隐楼!”
王熙凤答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或者说,是一个缩小版的月隐楼。
没有月隐楼那么庞大,但格局摆设却形如一家。
正说着呢,小二前来上茶。
王熙凤状似无意的问道:“不知你家东家是何许人也?”
那小二看着容色平平,倒是个机灵的。
听了这话,生出几分警惕来,“不知二位姑娘打听我家东家做什么?”
王熙凤一笑,“许是位故人也说不定!”
她说着,凑近小二耳边,“你就说,月隐楼王熙凤,前来拜会。”
说罢,招了招手,让他去找东家请示去了。
约有一炷香时间后。
那小二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位身着白衣,面容俊美的少年郎。
少年郎白的脸,朱的唇,面如冠玉,衣带缥缈。
“东家,就是这二位自称是您的故人。”
那少年郎打眼一瞧,见王熙凤二人,有些疑惑。
但还是行了一礼,“二位姑娘有礼了。”
王熙凤见状,神情一滞。
她以为是月隐楼原先的老板离开京城后,来了这里,开了这家茶楼。
本想着故人相见。
竟不料,来人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王熙凤有些怔楞,“你就是这家茶楼的东家?”
“正是在下。”
那少年说着,嘴角噙出几分温柔和煦的笑意来,“不过在下并不识得二位姑娘……”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来了个人。
喊道:“澜先生,军营里来了人找您。”
因着这个小镇靠近边关大军驻扎营地的地方,因此镇上时常会有军中的人过来。
镇子上的人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那位被称作澜先生的少年,倒当真极懂礼数,“不知二位姑娘还有何事?若无旁的,在下要先行离开一步了。”
王熙凤忙起身还礼,“先生请……”
这短暂的一面之缘。
王熙凤除了记得他的相貌,剩下的也就抛诸脑后了。
这厢喝了茶。
歇息的差不多。
给了茶钱,就去了卖马的地方。
她却没注意到。
那位原本已经离开的少年郎,此刻却倚在三楼北面的琉璃墙壁旁,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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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间生出几分异样的神色来,“京城,月隐楼,王熙凤……我们终于见面了。”
将车马定下,粮食装好。
在小镇上歇了一夜。
翌日一早,众人出发,前往军营。
果如王熙凤一早料想的那样。
众人将粮草运过去的时候,就吃了闭门羹。
那些营地看守的小将,根本不让众人入内。
即便拿出文牒和路引,解释过众人是奉皇命而来,都被拦之门外。
还一口一个,“我们接到的命令,是王子腾亲自运送军粮,不见王子腾本人,绝不放任何人和物品入内。”
这是要跟众人死磕了。
众人一路上经过那么多磨难,没想到,到地方了,反被拒之门外了。
大家脸色都有些颓败。
王熙凤一早料到此事,倒还好。
安抚了众人几句。
又吩咐了下去,说是此事她必会解决,让众人不必焦心。
待将众人打发下去了,平儿倒了水端过来。
“奶奶是想怎么办?”
因着她是女子,不方便入军营中。
所以此前众人跟士兵交涉时,她一直在马车中,未曾现身。
听了平儿的话,悄悄叮嘱道:“你去从我箱子里找一下,临出发前,我拿了两套男装,你我二人换上,尽量不要惹人注目。”
“是。”
平儿下去。
很快拿了衣裳回来。
先伺候王熙凤换上。
自己又换上了另一套小厮的衣裳。
王熙凤虽说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但在船上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瘦骨嶙峋的,衣裳穿在身上宽大轻松。
再将腰带一系,彻彻底底将肚子给遮住了。
任谁看见她,也联想不到,这身衣裳下盖着的,乃是个大肚婆。
二人又拆了发髻,束成寻常男子的模样。
等到天一黑。
王熙凤带着平儿,从马车中下去。
找到军营中的守卫,亮出了自己手中的一块玉牌。
守卫见了,脸色一变。
匆匆行了个礼。
就将王熙凤带入了一个营帐。
“二位先在此等候,小的这就去禀告侯爷。”
她手上的,正是昔日永昌候离开京城去边关前,给她的侯府令牌。
苏墨寻听侍卫禀报,说侯府的令牌,出现在了边关一带。
且还是一个男子的时候。
他眉头皱了皱。
按理来说,王熙凤还在京城当她的二奶奶才对。
怎么会在边关?
还是说,他的令牌被她转送给了他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既然有人持令牌来找自己,于情于理,他都会见一面。
禀告的那人,见侯爷也不清楚来人底细。
大胆揣测道:“朝廷下令押送军粮的那些人,延误这么久,如今才赶来,许是今夜出现的那二人,正是与押送军粮的那批人有关。”
苏墨寻闻言,灵机一动。
“这次奉命押送军粮的是?”
“新任九省统制,金陵王家,王子腾。”
他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原来如此……”
唇边溢出几许笑意来。
第九十六章 逃兵
他以为是王熙凤担心家族获罪。
特地将他的令牌给了王家子弟,来求他网开一面,宽恕其人的。
却不料,挑开帘子。
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永昌候步伐一顿,难以置信,“是你?”
王熙凤上前,行了一礼,“臣妇贾王氏,见过永昌侯爷。”
苏墨寻叹了口气,“你就当真与我如此生分吗?”
王熙凤低眉敛目,语气端庄,“今日女扮男装,冒昧叨扰侯爷。实属情非得已……”
既然确定不会跟他有任何可能性。
就没必要给他希望,让他误会。
王熙凤说的很清楚,她今日乃是情非得已之举,若有别的法子,她断然不会来寻他。
永昌候入内。
侍从上了茶盏。
他在首位坐下。
没让王熙凤一直站着行礼,“赐坐。”
“粮草一事我已得知。既然未曾延误期限,就算不得过错。”
永昌候说着,吩咐侍从,“去告诉何副将军,让他接管此事,务必办妥。”
“是。”
侍从领了命下去。
王熙凤心里一松。
他既然发话找人接管此事,就证明军中不会再有人以日期一事,来刁难自己一行人。
“多谢侯爷大恩大德。”
王熙凤连忙起身行礼谢恩。
永昌候手中握着盏茶,望着她。
昏黄烛火下,她模样圆润,身姿挺翘。
神仙妃子样儿的人物。
同他一直携于身旁的画卷,别无二般。
只是画外的人,更加活灵活现。
此行既已解决。
王熙凤不便久留,提出告辞:“若侯爷再无别的吩咐,臣妇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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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
苏墨寻垂眸。
“王家公子奉命押送粮草,属实辛苦。本候自当好生招待……”
王熙凤闻言震惊,抬头直视那人。
却见他并不看向自己。
只淡淡朝营帐外吩咐:“今日时辰已晚,就留王家公子暂住营中,明日再为王家公子接风洗尘。”
他一口一个王家公子。
看来是打算将错就错,将她的真实身份隐瞒下来了。
但他明明知道,自己……乃是女子身。
又如何能在军营久留?
王熙凤穿着男装进来,众人眼睁睁瞧着。
既然苏墨寻说他是王家的公子,那她就只能是王家公子。
否则无论是押送军粮之人出了问题,亦或者是女扮男装入军营,都逃不过死路一条。
骑虎难下。
“奶奶……”
平儿怎么也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会出现此等变故。
这永昌候平素看着是个好的。
一身玄衣,容貌出众,气宇轩昂。
呸。
原来竟也是个黑心的。
他明明知晓自己和奶奶这一行,是不得已而为之。
却故意将错就错,把奶奶借故扣在军营中。
怎么想,都是不安好心。
苏墨寻说完,径直走出帐内。
吩咐了几句。
“是。”
营中将士,只听苏墨寻的差遣。
他走后,重兵将营帐把守起来。
“怎么办?”
平儿慌了神。
王熙凤握住平儿的手。
强装镇定:“看看再说。”
眼下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便由不得自己。
加之苏墨寻在军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此人难缠。
她便是有几分聪慧,也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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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有奶奶消息了。”
“怎么说?”
贾琏早王熙凤一个月,抵达边关。
一直隐姓埋名,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本欲等王熙凤到了,直接与王熙凤汇合。
谁料想,有一股流窜的逃兵,不知贾琏一行人根底,误将其当做来边关做买卖的富商,起了歹心。
想要杀人越货。
熟料,打开贾琏一行人带着的箱子,里面全部都是重军火武器。
这才晓得惹上了大麻烦。
眼见着身份暴露。
为了以免他们泄露了秘密。
贾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群人收拾了。
谁承想,这边刚处理结束。
就收到风声,王熙凤已经过了镇子,去了军营。
等他带人紧赶慢赶过去,跟押运粮草的人汇合。
一掀轿帘。
平儿与王熙凤均不见了身影。
贾琏急的团团转。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告,“军营里有人传出消息来,说是来了位王家公子及侍从,被留下做客了。”
“做客?”
贾琏冷笑几分。
就知道阿凤若来了边关。
免不得,得被苏墨寻纠缠。
他是紧赶慢赶,都没躲过这一遭。
与此同时,军营之中。
何副将不解,“侯爷为何要将那王家小子留在营中?”
苏墨寻看了他一眼,笑道:“王家小子?”
“那可不是什么王家小子,我留着她还有大用。”
副将没听懂。
苏墨寻转而问起了其他事情,“那些逃兵抓到了吗?”
说着,他眼中露出一抹阴鸷。
此次交战时间拖得太长。
难免军心涣散。
几个逃兵本不足挂齿,但为了防止有人效仿,必得杀一儆百。
何副将答:“尸首已经找到了。”
“尸首?”
“等我们在十里坡找到那群狗东西的时候,他们已经被人杀了,根据现场来看,是有人用了火枪。只是……”
何副将的疑惑,苏墨寻心里有数。
“只是你想不明白,除了军营,还有什么地方有火枪是吧?”
“是!”
这是一只困扰何副将的原因。
朝廷严令禁枪,能使此等武器的,多半都是营中之人。
但他这几日调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究竟谁会动手除了那些个狗东西。
但一日找不到动手之人,他就一日难以安心。
“不必找了。”
苏墨寻束手走入自己的寝帐中。
双目如焗,“那人并非军中之人,你也找不到他。”
虽说朝廷明面上严禁军火武器流入民间。
但事实上,军中如今使用的火枪和大炮,都是最老的版本。
而海外,则多了一批先进武器。
这也就是苏墨寻久攻不下的原因。
但这些东西,曾通过某个不为人知的渠道,流入了京中。
他离京之前,就暗中调查过此事。
查来查去……
查到了此人与先太子有过交易。
但可惜太子已死。
线索中断。
思及先太子死后,王熙凤接管了月隐楼。
那人的身份……苏墨寻似乎有些许眉目了。
第九十七章 两只狐狸
“侯爷。外面有人自称是贾府琏二爷,在营帐外求见。”
“豁。”
苏墨寻一挑眉,“来的挺快!”
“侯爷?”
何副将不知这贾府的琏二爷是何人。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侯爷专程在等此人一样。
苏墨寻对侍从吩咐道:“请他进来。”
何副将见状,只好退居一侧。
不多时,贾琏就被带到了主帅营帐。
“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快。”
苏墨寻饶有兴致看贾琏。
贾琏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根本不屑搭理他,“永昌侯爷的手段,令人外分不耻。”
“无妨。”苏墨寻看得开,“兵不厌诈。”
反正随你骂。
骂两句他又不会少块肉。
“废话少说,阿凤在哪里?”
贾琏懒得跟苏墨寻纠缠下去。
原本在京城时,苏墨寻就曾趁他不在,打过王熙凤主意。
但因此人还算光明磊落。
贾琏对苏墨寻还能有几分好感。
但他今日将王熙凤扣在了军营里,贾琏那点子好感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苏墨寻倒不急。
不紧不慢的对手下吩咐,“没眼色的东西,看不见有客人来了?给琏二爷上茶……”
说着,又看向贾琏,“琏二爷舟车劳顿辛苦了,本候还未感激琏二爷替本候出手,解决了那些个流窜的逃兵,琏二爷何必着急。”
听他提起逃兵二字。
贾琏就心知,他怕是知道了些什么。
只是不晓得,苏墨寻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事已至此,王熙凤在他手中,他也不好跟苏墨寻硬碰硬。
闻言坐在椅上。
等着苏家军给他上茶。
他这副洒脱自如的态度,倒是让苏墨寻高看了两眼。
“难怪……”
他笑了笑。
贾琏皱眉。
苏墨寻剩下的话没说完。
侍从掀了帘子进来,将茶盏放在了贾琏面前。
“正宗的雨前龙井,这等好茶,在京城怕是不多见,琏二爷尝尝?”
苏墨寻跟他东拉西扯半天,就是不入正题。
贾琏心下担忧王熙凤。
但又不好表现出着急来。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先急切,谁就落了下乘。
就会使令一方狮子大开口,任其拿捏了。
是矣。
何副将就看着面前这两位,一起坐着品茶。
明明应该是分外眼红的时刻。
偏生得一个不动如山,一个安之若素。
直到茶碗见底了。
苏墨寻才施施然开口,问道:“不知琏二爷此次来边关带了多少人马?竟能快速代我铲除那几个腌臜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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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寻分明是话里有话。
贾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带了不到二十人,永昌侯爷不必担忧。在下只是来接娘子的,接完就走,不会对永昌候爷造成任何威胁。”
“是吗?”
永昌候一浮盖碗。
“砰——”
将浅碧色的茶汤合着白甜釉的茶杯。
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杯中的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可本候怎么听说,我的手下找到的逃兵尸体,约有数百人。琏二爷不到二十人的队伍,就能有如此作战力,当真是厉害。”
贾琏桃花眼一眯,闻言嗤笑道:“是吗?永昌侯手下的逃兵有数百人,那也很厉害。”
苏墨寻:……
好气奥,但他要忍住。
苏家军向来以军纪严明为人称道。
但此次战线拖得太长,将士死伤无数,朝廷后续拨下来的人都是些软脚虾。
遂起了逃心。
这也怪不到苏墨寻头上。
但偏生的贾琏用这件事,反将他一军。
还让他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
“我想知道,你杀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器?”
尽管何副将说用的是火枪。
但寻常火枪哪里有那般威力?
苏墨寻想知道,贾琏手里到底有什么武器,能够造成如此广的杀伤力。
狐狸尾巴到底是藏不住了。
贾琏笑了笑。
“永昌候爷想要的,无非是能够助苏家军战必胜,攻必克的神兵利器罢了。你放了阿凤,神兵利器我自当双手奉上。”
他是在跟永昌候谈条件。
想要武器,那就得听他的,而不是在这里咄咄逼人。
“你和王熙凤都在军营中,这里有我数百万苏家军,你真的以为你还有资格跟本候谈条件吗?”
贾琏闻言,微微一笑,“侯爷您不会当真天真到以为,我只身赴军营,却没有能力全身而退吧?”
苏家军在明。
而贾琏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他敢跟苏墨寻谈条件,就代表他有谈这个条件的本钱。
苏墨寻被他一句话给噎住了。
“侯爷,不好了……”
就在此时,永昌候的下属闯了进来,“有刺客闯入了军营!”
“什么?”
两个人听了这话,都站了起来。
——
与此同时。
王熙凤正在营帐中坐着。
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抓刺客……”
原本守在营帐前的士兵们,都不见了踪影。
平儿刚想出去看情况。
突然就有一把剑挑开了营帐的帘子。
“你是谁?”
见到陌生男人出现在营帐内,手上持剑,且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军营中的衣裳。
王熙凤质问道。
“风千秋?”
就在看清楚王熙凤长相的档口,那人也是一愣。
过了片刻,他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能够啊。风千秋已经死了……而且你居然是个男人?”
千秋……
这两个字,总觉得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王熙凤定神一想。
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不正是自己第一次见永昌候时,永昌候将自己错认成了已逝的夫人,喊的名字嘛。
她顿生警惕。
就在这时,又有数人闯入了营帐中。
“殿下,已经找到粮仓方向了。”
“好。”
那人闻言,下令,“动手!”
“殿下?”
王熙凤就是再愚蠢,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能被称之为殿下的,只有皇子。
可是朝中皇子们都在京城。
在边关一带,被称之为殿下的,只有敌国人。
“你是敌国皇子?”
南宫离双耳一竖,听到大队人马正朝此处赶来。
心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直接一指王熙凤,“将这个男人带上,按原计划,迅速撤离!”
第九十八章 南诏国兄妹
“你们不许过来……”
平儿冲上去想拦住那些人。
“滚!”
被一脚踹开。
等贾琏和苏墨寻赶到的时候,此地早已人去楼空。
永昌候扫视一周,怒道:“看守此处的人呢?”
几个士兵这才陆陆续续赶了回来。
苏墨寻骂道:“饭桶!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琏二爷。”
平儿看到贾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忍着痛说道:“奶奶被他们抓走了,二爷要想办法救救奶奶啊。”
贾琏迎上去,接住平儿,“你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跟奶奶在营帐里待得好好地,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抓刺客,那些守卫就离开了,紧接着就有一个男人闯了进来,带走了奶奶……”
这是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了!
平儿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那些人的手下,还把那个男人称之为殿下,他们还提到了粮仓……”
就在此时。
另有一个将士,慌慌张张来报,“侯爷,不好了!粮仓那边着火了……”
苏墨寻忍住怒意。
先吩咐人去救火。
贾琏带着平儿,也一同赶了过去。
将火势扑灭后。
苏墨寻手下的士兵在清点损失。
贾琏看向苏墨寻,“你可知是谁做的?”
“南宫离!”
苏墨寻确定道:“他是南诏国二皇子,也是我们此次久攻不下的原因。此人极富心机城府,又有各种武器加身,我在他手底下吃过好几次亏。平姑娘说那些人称领头的男人为殿下,那就可以确定是南宫离无疑!”
贾琏闻言,双眸暗了暗。
确定了是谁劫持走了阿凤。
但此人身份不简单,需得从长计议。
“我们合作吧。”
贾琏认真同苏墨寻说道。
南诏国二皇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水阡陌曾经跟这人打过交道。
贾琏心知,这人是个难缠的狠角色。
仅凭自己一己之力,实难将阿凤从此人手中救出。
苏墨寻的苏家军,此刻也该派上用场了。
“好!”
两个男人,此时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打算了。
事涉王熙凤,他们共同挂心的女人。
王熙凤被南宫离挟持出了军营,一路往南去了。
南边是南诏国领域。
行了约有七八百里路,目测抵达了南诏国边境内。
跟着南宫离的下属,四散离去。
王熙凤被他丢在了寝帐之中。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在苏墨寻的营帐里?”
南宫离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健硕。
双眸充满了压不下去的好奇心,“你是苏墨寻的男宠?”
“哼。”
王熙凤冷冷怒视此人,嗤道:“苏家军历来军纪严明,怎么会跟你们南诏人一样,在营帐中豢养男宠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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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那看来你不是苏墨寻的男宠……”
本以为他听了这话会生气。
没想到他居然还能保持理智,举一反三。
“但你这副长相,苏墨寻把你带在身边,也能把持得住,属实不易。”
南宫离托腮,瞧着王熙凤,奇道。
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越说越混账。
王熙凤索性闭上眼睛不搭理他。
“皇兄……”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骑装打扮的女子,掀开了营帐帘子。
她看到王熙凤的第一眼,呆住了,“好漂亮的男人,哥哥你从哪里找到的?”
“好看吧?”
南宫离饶有兴致的炫耀道:“从苏墨寻军营中抓来的。”
女子闻言,小麦色肌肤的面颊上,控制不住的激动。
绕着王熙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瞧了一遍。
“啧。”
大步上前,用一只鞭子撑起王熙凤的下巴,“喂,小白脸!你是苏墨寻的男宠吗?”
王熙凤:……
真不愧是兄妹两个。
说出口的话,一样气人。
王熙凤冷冷的看了女子一眼,不搭理。
“你居然还敢瞪本公主?”
那女主说着,扬起长鞭,欲鞭打王熙凤出气。
“算了吧,婀娜。”
南宫离见状笑道:“你看这小白脸,长得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你一鞭子?你这一鞭子下去,他不得皮开肉绽,啧啧……”
“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才不可能饶了你呢。”
听闻兄长此言,南宫婀娜索性哼了一声,放下了鞭子。
“敢在军营中,对本公主不敬的人,都已经被本公主赏了二十鞭了。看你这弱鸡样儿,本公主放你一马……”
南诏国民风开放,女子与男子无异。
同样能上战场,入庙堂。只论能力,不论男女。
作为南诏国唯一的公主--南宫婀娜,一手长鞭使得虎虎生威,不知多少南诏国的勇士都败在了她手里。
她将长鞭一收。
往腰上随意一缠。
转身离开了南宫离的寝帐。
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脚腕上的铃铛作响。
满头乌黑秀丽的发被编成几十根辫子,只用两只银色簪子固定着,不像一个公主,倒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王熙凤看的痴迷。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恣意潇洒的女子。
在她的国家,女孩子大多以端庄持重为典范,又以柔弱优雅为美。
推崇缠足,小脚,白皙的肤色。
而南宫婀娜则与之相反,她穿一身骑装。
梳着适合打架的发型。
头上不戴发簪。
身上不佩饰物。
就连肤色都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在阳光下,翻身上马的样子,足以媲美一个出色的武士。
“小白脸,把你的视线收一收。我妹妹是南诏国的公主,岂是你一介苏墨寻的男宠可以肖想的。”
“我不是苏墨寻的男宠。”
还要她说几遍?
“那你是谁?跟苏墨寻是什么关系?”
见他笃定自己与苏墨寻有关。
王熙凤皱眉,“我跟苏墨寻不熟!”
南宫离一张脸上写满了:我信你我就是傻子。
王熙凤暗自无语。
到了晚上,南宫离给她扔了一块馕饼,“在我们南诏国,没有用的人向来是不配吃饭的。但考虑到你身份特殊,本皇子决定赏你一口吃的。”
嚣张的语气,让王熙凤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
若是以往,她定然不会吃敌军的粮食。
但考虑到此刻肚子里还怀着巧儿,王熙凤只好暗自叹息一声。
接过南宫离递过来的干粮,咀嚼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线索
南诏国的营地驻扎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大漠中。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
王熙凤抱紧了身上的衣裳。
透过营帐的帘子缝隙,瞥见外面的北斗七星。
暗自推算自己的方位。
揣测时辰。
距离自己被挟持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了。
她趁南宫离不注意的时候,沿路给苏家军留下了标记,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察觉的到。
眼下到了这一步,她只能保持警惕,暗自祈祷自己留下的记号早日被发现。
贾琏和苏墨寻在军营中商量了一夜的对策。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苏家军入营帐禀报,“启禀侯爷!方圆五百里内全部搜遍了,没有南宫离和琏二奶奶的身影……”
众人皆心绪低迷。
贾琏伸手一指沙盘上的地形,“这里找了吗?”
他指的,正是南诏国境内的一整块荒漠。
“不行!”
苏墨寻皱眉,出言阻止:“黑塞沙漠素有死亡沙漠一称,若无熟悉地形的人带领,我们的人即便进去也只会迷失方向,白白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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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主将,要为手底下士兵的性命安危做考虑。
贾琏坚持,“所有地方都找了,只有这里,可能性最大。”
“贾琏,你冷静一点。王熙凤落在南诏国人手里,我们都很着急,但是不能为了她一人,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
苏墨寻不说话还好。
他这一开口,贾琏直接将手上的火枪,对准了苏墨寻。
猩红着双眼,“如果不是你,又岂会有这些事情?”
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不在意这天下,但唯独不能失去阿凤。
苏墨寻紧紧抿着唇。
这件事情,是他欠考虑了。
但谁又能猜到,南诏国会在那天晚上偷袭军营?
又那么赶巧,撞上了王熙凤所在的营帐内。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一众苏家军在看到贾琏的动作时,立刻举起手中的刀刃,对准了贾琏。
“都退下!”
苏墨寻冷冷呵斥。
苏家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怎么,本候说话不管用了吗?”
听到这话。
众人全部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咬牙道:“谨遵侯爷谕旨。”
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这才退出营帐内。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的让人惊心。
苏家军历来是一支有血性的队伍,他们军纪严明,恪守法度,唯命是从。
唯有这一次,给侯爷丢脸了。
众人离去。
苏墨寻望着贾琏,道:“我跟你保证,会将她找回来,毫发无损。”
贾琏额头冒着青筋。
忍了又忍,总算松开了按在火枪扳手的手指。
“侯爷,有新发现了。”
何副将跑出营帐内,“有人在沙漠入口处发现了一片碎布。”
贾琏接过一看。
很快认了出来,“这是阿凤身上的。”
雪白色的,有一点嫣红,小小一块。
不仔细看,很难察觉是从衣裳是撕下来的。
但贾琏很确信,这是王熙凤身上的里衣,衣裳上绣的花纹,是她自己描过的红梅绣样。
有了贾琏这句话,众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有了小小的喘息。
但是,很快。
众人又犯起了难。
在沙漠入口发现的……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王熙凤的行踪大概率在沙漠里面。
可是沙漠那么大,地形又变化莫测,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呢?
贾琏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
再次睁开双眸,眼里满是坚韧,“带我去看看。”
她既然能给众人留下线索,就肯定不止这一条线索。
她那么聪明,一定还有别的东西,指向她的行踪。
--
南诏军营中。
入夜。
外头都在载歌载舞。
火把的红光从外面映衬进来。
一身骑装的南宫婀娜,左手拎着匕首,右手拎着一只烤熟了的野兔子。
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关押着王熙凤的营帐。
“喂。小白脸,我们在开庆功宴,你要不要来点?”
王熙凤撇过头。
什么庆功宴,南诏国的庆功宴无非是因为烧了敌军粮仓,且还抓住了他这么个身份不详,但看起来跟苏墨寻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俘虏罢了。
“呦吼,你脾气还挺大。”
南宫婀娜将烤熟的野兔子扔到了王熙凤的面前。
“让你吃,你就吃。”
“我们南诏国没有你们那边的坏毛病,才不会虐待俘虏呢。有本公主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肉吃。”
她动作麻利,语气爽朗。
王熙凤其实对这位传闻中的南诏国长公主很有点兴趣。
瞧着她腰间的鞭子,问道:“你从小就开始习武吗?”
“那当然了。”
南宫婀娜见她感兴趣,将腰上的鞭子一解。
她这动作像极了要打人的前兆……
王熙凤眉头皱了皱。
却见她将鞭子手握的一端,递到了王熙凤跟前,“给你瞧瞧本公主的爱鞭,也让你开开眼界……”
平心而论,南宫家这两兄妹都算不得坏人。
除了嘴欠,毒舌了点。
倒也确乎没有为难过她这么一个敌营俘虏。
只可惜所属的阵营不同。
若非是她敌国皇室,王熙凤倒当真很欢喜这个长公主。
“这叫九节鞭。”
提起自己的武器,公主滔滔不绝,“鞭长四尺半,把手为圆形,上有若干突出圆结,便于握手。把手前有圆形护盘。鞭身前细后粗,呈竹节状,共有九节,因此得名。”
足可见有多爱惜。
伴随她的话,王熙凤瞧了眼面前的鞭子。
鞭身顶端很细,通体为铁制,很有些分量。
她一个女儿家,竟能将这样重的鞭子缠在腰上,当做武器,确乎厉害。
“哎。”
那公主说着说着,来了兴致,“你见过人舞鞭吗?”
“没有。”
王熙凤诚实的摇了摇头。
她生于世家,长于内宅,还真没见过这种东西。
“那小白脸,本公主给你舞一段如何?”
说罢,不等王熙凤答应。
就自顾自的一展长鞭,凌空翻打起来。
“啪——”
长鞭甩在空气中,一阵哔啵作响的响声。
她步法稳健,鞭随身转,亦随步换,收放自如。
九节鞭在公主手中,如同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一般,鞭子收回时劲力极软,极柔;打出时则迅速刚猛。
第一百章 夜袭
行动快速,快而不乱;纵打一线,横打一扇。
王熙凤看花了眼。
不由想起幼时在书上看到的一则谚语,轻吟出声:“收回一团放出一片。收回如虫,放出如龙。收回如鼠,放出如虎。”
公主听罢。
面颊飞上几分惊讶之色,很快化作一道红晕。
也不知触动了她哪分脾气。
“哼。”了一声。
将鞭子往怀中一收。
气鼓鼓的走了。
王熙凤只疑惑呢。
就见南宫离从帐外进来。
应该是听了方才的事情。
怒气冲冲的看着王熙凤,骂道:“该死的小白脸,还挺会说话讨女孩子喜欢的,我告诉你,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妹妹岂是你能高攀的?”
他正说着呢。
南宫婀娜就又从帐外回来了。
闻言护在王熙凤面前,“皇兄你不能骂他。”
南宫离怒不可遏,“你可是堂堂公主,就这样护在野男人面前,算怎么回事儿?”
南宫婀娜脾气更大,“要你管!”
王熙凤被他们俩的对话,惊的心下万匹草泥马飞腾而过。
这是什么意思?
兄妹俩争执了一番后。
还是南宫婀娜扭过头,和王熙凤说道:“喂,小白脸。你不要担心,虽然你身份低贱,是不应该喜欢本公主。但念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本公主网开一面,让你留在南诏国做本公主的男宠,如何?”
“我拒绝。”
王熙凤想到都不想,直接摇头。
“豁。”
原本南宫离因为妹妹被个男宠拐走一事很生气。
如今听男宠敢拒绝妹妹就更生气了。
指着王熙凤骂道:“你一个敌国俘虏,让你做我妹妹男宠,是看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
王熙凤:“……”
倒是南宫婀娜听了她拒绝的话。
小脸一白,脚步一颤。
扭过头朝着帐外就跑走了。
“妹妹,妹妹……”
想到南诏国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人生之中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绝了。
南宫离唯恐她想不开,追着跑了出去。
留下王熙凤一个人在营帐内,五味杂陈。
怎么说呢,她但凡是个男人,她就留下跟这位公主拜堂成亲了。
可委实她做不到啊。
后半夜。
营中突然响起一阵战马长鸣的声音,紧接着是厮杀声。
帐帘一把被人扬起。
就见南宫婀娜脸色煞白的出现在营帐门口。
她走到王熙凤面前,“苏家军杀过来了,你跟我在一起,我保护你。”
正说着呢,就有两个小兵冲进了营帐中。
南宫婀娜长鞭在手,左右开弓。
一边一个,很快放倒。
“公主,二皇子那边快支撑不住了,让小的来找你,带您突围出去。”
南宫婀娜闻言,面容一僵。
又看了一眼王熙凤,“那他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做什么?公主,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就在此时。
营帐突然被团团围住。
众人护着公主,往后退。
“噗嗤……”
子弹没入肉中的声音。
“说,被你们抓来的那个人,在哪里?”
声音冰冷,透着一股子残暴。
王熙凤眼角一颤。
“贾琏!!!”
伴随她一声呼喊,男人手持双枪,从人群后厮杀出来。
见到王熙凤的刹那,泛红的双眼,有了些许温情。
南诏国将士当机立断。
一把擒住王熙凤,将利刃对准她喉间。
南宫婀娜手持九节鞭,还未来得及动手。
枪管就对准了她。
“别动。”
双方均有人质在手。
局势一下子僵持住了。
不远处,南诏国二皇子骑马赶来。
正见到贾琏用火枪抵住南宫婀娜的头颅的一瞬间,愤怒道:“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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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别来无恙啊。”
他身后,是前后脚到的苏墨寻。
“放了我妹妹。”
南宫离骑在马上,看向苏墨寻,语带威胁。
“二皇子也许没弄明白情况,现在,是你和公主落在了本候手中,你的人马也已经悉数被本候控制,只要本候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就会踏破你南诏国门……”
苏墨寻挑眉,“而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是吗?”
眼看着局势已定,南宫离突然淡定下来。
他闲散一笑,随手指向了王熙凤,“凭这个男人。”
“男人?”
贾琏皱眉,有些迟疑的看了王熙凤一眼。
“咳。”
被人用抵着喉咙,用利刃威胁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但贾琏的探究的目光,让王熙凤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句话。
“我回去了再跟你解释。”
众人均被南宫离那句“男人”,都震得有些发懵。
但考虑到目前还在战场上。
双方人马还在僵持。
遂都收起了疑惑,不再纠结。
苏墨寻开口:“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二皇子凭什么觉得本候会任你拿捏?”
尽管知道苏墨寻只是权宜之计。
但他一句无关紧要的人,让贾琏双手捏紧。
这种时候,若不是顾忌着事关两国交战,他早就一个炮弹将此地夷为平地,带着王熙凤离开了。
在他眼中。
王熙凤从来都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就是拿整座天下,他也不换。
“那你想要什么?”
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二皇子只得妥协。
“鸣金收军,退回南诏,递交降书,十年之内,不许再犯我朝疆域领土。”
“你在做梦!”
他是南诏国皇子,让他对敌将投降,怎么可能?
“本候敬二皇子皇室血脉,给二皇子考虑的时间。”
说罢,永昌候长枪一挑,将南宫离挥落马下。
一声令下。
数万苏家军上前。
南宫离被生擒。
“哥哥……”
另一头,南宫婀娜见状,想前去支援。
被贾琏死死扼住,无法上前一步。
“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伴随南宫离被擒。
一众亲兵总算失去了战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约而同放下了兵器。
军心溃散,南宫离闭眸不忍直视。
王熙凤总算脱离了困境。
贾琏上前,紧紧将她揽在怀中,“卿卿……”
而公主南宫婀娜,也早已被苏家军接管。
她怔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自己看上的男人,居然跟另外一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
南宫婀娜风中凌乱。
“你……”
她吞了吞唾沫,“你们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零一章 清君侧
“我是他的男人。”
王熙凤还没说话。
贾琏就将她护在怀中,看向南诏国的公主。
南宫婀娜身形一僵,被这则消息震得五雷轰顶,头皮发麻。
她——南诏国的长公主,一生血性,到头来看上的男人,居然真的是一个男宠?
南宫婀娜欲哭无泪。
跟南宫离一起,被苏家军带走了。
王熙凤望着这位敌国的大公主。
她临走前面上还写满了无法接受,以及一分对王熙凤的恋恋不舍。
王熙凤有些唏嘘,好像……一不小心,惹了一桩桃花债?
“卿卿不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咳。”
听到贾琏的声音。
王熙凤有些尴尬。
这个事儿吧,说来比较麻烦。
不过眼下,似乎另一桩事,要更要紧一些。
“你怎么会在边关?”
他现在不应该在京城对抗八王爷吗。
“哼。”她还敢问。
贾琏戳了戳她的脑袋,气道:“长本事了,瞒着我给王家顶罪?”
“那可是打小疼爱我的叔父,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吧。”
王熙凤委屈。
“唉。”
贾琏叹了口气,到底没舍得训她。
将人抱在怀里,千疼万宠着哄道:“我也不是让你袖手旁观,但是出事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不是水阡陌,他指不定现在还被她瞒在鼓里。
一想到她孤身一人,来了苏墨寻的地盘。
贾琏就气不打一处来。
更危险的是,苏墨寻还没保护好她,让她落入了敌军阵营。
若非他知晓她一贯聪明。
在大漠入口,找到了她留下的标记,眼下,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
说到此处,贾琏眼风刀子似的刮向苏墨寻。
“咳。”
苏墨寻也知道,这次是他掉了链子。
也不好说什么。
只好传令众人,带兵退下。
临走前,同贾琏道:“这次就当我欠你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事情,知会一声,万死不辞!”
“驾——”
说完,他打马离去。
早在京城那一次,他就输了。
看到王熙凤出现在边关时,他以为是上天恩赐了他一次机会。
可惜,他非但没把握住,还被南宫离搅了局。
上次。
加上这次,他都输了。
两次输给贾琏,输的心服口服。
离了军营中。
贾琏在小镇上租了个院子,跟王熙凤暂且安顿下来。
“我们不着急回去吗?”
看他似乎还想多住些日子,王熙凤很是不解。
按理来说,他走后,京城那边八王爷一手遮天,正是需要有人牵制的时候。
贾琏却道:“苏墨寻也不是吃干饭的,他虽然这两次事儿办的不太漂亮,但打仗确乎是一把好手。”
见王熙凤眨巴着眸子,似是没听懂。
他一边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洗干净的脚。
一边解释道:“京城来了信,说是圣上病危。苏墨寻处理完边关战争后,就回了京……”
他估摸着:“如今怕是已经走了一半路。”
“他回京了?”
王熙凤有些诧异。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苏墨寻理应离京避嫌才是。
毕竟太子被废,朝局不稳。
先帝又病危在即,诸皇子各个想登上皇位,而他又是手握重兵的将军。
这种时候回京,平白惹人猜测。
“呵。”
贾琏嗤笑一声,“谁知道他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又道:“苏墨寻回京,阵仗不小。带了五十万大军,又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不过于我们而言,他倒也算是做了桩好事……”
清君侧?
清谁?
自然是如今掌握朝政的八王爷。
原本八王爷就屡次派人追杀王熙凤,为了躲避八王爷的追杀,王熙凤才回的金陵。
如今苏墨寻出手,五十万大军入京,八王爷势单力薄,必死无疑。
倒当真如贾琏所说,自己反倒落了安全。
只是八王爷一倒,接下来只怕京城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二人正说着呢。
平儿就从外面推开门,进来。
“奶奶,我们先前去的那家茶馆关门了。”
“奥?”
王熙凤抬眸,“什么时候关的?”
“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下人也都遣散走了,具体是什么缘故,奴婢也不知道。”
这个茶楼开的蹊跷。
关也关的蹊跷。
王熙凤疑惑。
但到底没追查下去,只吩咐平儿,“左右也与我们无关,你也莫要再去打听了。”
“是。”
平儿走后。
贾琏将王熙凤抱到床上,解开她外衣的带子。
一层层剥落她的衣裳。
直到剩下最里面的寝衣。
他笑着。
抚了抚她的肚子,“八个月了……”
是啊,都怀孕八个月了。
再过两月,就要临盆了。
贾琏打定主意,暂且不回京城。
只等王熙凤在边陲小镇生了孩子,瓜熟蒂落后,再带着妻女回去。
否则行程颠簸,一路折腾,恐她身子不适。
又请了当地有名的稳婆,和王家的两位郎中,悉心照料王熙凤。
王熙凤心里还惦记着另一桩事。
临走前,林黛玉曾附在自己耳边,说是与沈岸暗生情愫。
沈岸一介孤儿,无父无母,不存在羁绊。
二人只等着王熙凤回去了,禀明贾母,沈岸再请门人上门提亲。
林黛玉是林家的人,但敏姑姑和林姑父相继去世后,同林家那边族亲也断了联系。
既在贾府长大,婚事也应由老太太做主。
贾母此前一心将林黛玉配个贾府的公子,数来数去,也就宝玉合适。
二人年岁相仿,也算般配。
但后来出了王夫人下毒,谋害黛玉那档子事。
老太太也就歇了这么个心思。
而沈岸虽说门楣不高,但可见是个有能力的人。
若黛玉当真与其情投意合,又有王熙凤在一旁撮合,只怕老太太点头,也只是时日长短的事情。
心里惦念着林姑娘的婚事,王熙凤又岂会愿意在边关待这么久?
她早些回去,林姑娘也好早些跟沈岸把名分定下来。
否则闺阁女儿,到了及笄之年,对外只说一直待在贾琏别院,名声也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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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她,倒真真是比我还上心。”
贾琏听了这话,言语间有些泛酸。
第一百零二章 回京
王熙凤瞧了他一眼。
又戳了戳他心窝处,“林妹妹跟我义结金兰,跟我亲妹妹似得,哪里就轮的上你来吃这醋了?”
“是是是。就属二奶奶的妹妹多,左右我是个没人牵挂,没人疼的……”
贾琏说着,将王熙凤的洗脚水往地上一放。
负气离了屋里。
王熙凤瞧他的背影,暗暗发笑。
倒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如今看得开了。
贾琏反倒吃起了她的醋。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那酸溜溜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呢。
到底是没在边关耽搁。
苏墨寻走后不久,贾琏跟王熙凤也踏上了回京之路。
来时因着押送军粮,手上又没多少人,迫不得已走了水路,吃尽了苦头。
这次回去,贾琏提前安排了人护送。
又有着火枪在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雇了车马,大摇大摆进了京。
“琏二爷,二奶奶,林姑娘回来了。”
在外耽搁的时间久了。
王熙凤特地绕道先去了一趟红枫林,将个林妹妹也一同带回了贾府。
临走前,林黛玉和沈岸依依不舍。
王熙凤打趣二人,“此番回府,你二人的事我必想法子禀告老太太知道,等媒人来下了聘,迎了林姑娘过门,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末了,又劝黛玉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心知她说的有道理。
便跟着一同回了贾府。
老太太听闻三人回来了,忙不迭出来迎接。
拉着林黛玉又是心肝儿,又是宝贝疙瘩的疼着。
待见了挺着肚子的王熙凤,又急急忙忙的唤人来伺候,唯恐磕着碰着。
王熙凤怀孕的事情,虽没亲自面见贾府众人,禀给老太太知道。
但在金陵的时候,贾琏就给贾府诸人去了信,说了这事儿。
也正是因此,他没少被贾家长辈训斥。
如今见了王熙凤平安归来,老太太又开始斥责贾琏,“你媳妇儿这样如花似玉一个人,又给你怀着身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成日跟凤丫头拌嘴,把她气的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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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把你媳妇儿气出个什么好歹,你到时候到哪儿哭去。”
“老祖宗教训的是。”
贾琏挨训已经挨出经验了。
甭管长辈说什么。
他都应着,末了还要道一句,“老祖宗骂得好,老祖宗骂得对……”
好不容易把这茬对付过去。
等回了自己院子。
贾琏委屈的不得了,“分明是你跟我闹别扭,偏生得大家都只说我的错。”
瞧他这小媳妇模样。
王熙凤用脚尖点了点他胸口,笑着哄道:“二爷辛苦了。”
贾琏捏住她作乱的小脚,“不辛苦,命苦。”
……
一室旖旎。
傍晚,鸳鸯打着门帘进来。
说是:“盛夏炎炎。老祖宗惦念琏二奶奶怀着身子,唯恐琏二奶奶睡不踏实,让冰窖那边送了冰过来,给琏二奶奶安神用。”
“有劳老太太了。”
王熙凤想起身。
鸳鸯连忙道:“二奶奶躺着就是,奴婢就是传个话,不敢劳二奶奶。”
遂客气几句,打发鸳鸯出去了。
这几日,外头风云巨变。
贾府约束下人,无事不得外出。
等到了王熙凤回府的十日后,才听说外头的风雨止住了。
原是永昌候带兵入京,打着清君侧的旗帜,将八王爷斩于马下,又去亲自面见了圣上。
圣上身子骨本就不大利索。
如今经此一事,被自己的亲儿子囚禁之后,身子愈发不好了。
永昌候在宫内亲自侍疾。
到底没挨过十日期间,于昨日夜里,先帝驾崩了。
举国上下,一片哀钟。
贾府里头有爵位的大老爷、二老爷,连同着有诰命在身的太太们,挨个进宫去了。
王熙凤怀着身子,到了九个月,月份大了。
人也笨重,索性就在府里待着没出去。
贾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陪王熙凤一同在府里待着。
一边给王熙凤按摩着腿,一边道:“八王爷死了,圣上驾崩,苏墨寻又是先帝临终前唯一见过的人……”
贾琏说到这里顿了顿,桃花眼中泛出些许讥哨。
“咱们这位永昌候,倒当真是个不容小觑的。”
王熙凤明白他的意思。
听闻先帝临死前,将册封新帝的遗诏给了苏墨寻。
这个档口,永昌候手中又是有着五十万大军,又有着先帝临终受命。
只怕京中的皇子,接下来一顿日子,各个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卯足了劲儿的,去讨好永昌候。
而他权势盛极。
再加上辅佐新帝登基的从龙之功。
朝野上下,谁又能与之匹敌?
“以有心算无心,到底是防不胜防。”
王熙凤也说了句似是而非的感慨之言。
任谁都知道,永昌候此次率军回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明面上打着清君侧的旗帜。
背地里,还不是虎视眈眈着那把龙椅。
他非皇族出身,未封侯前身份又低微,即便手握重兵,也无法篡位。
如今风雨飘摇之际,扶持一个皇子登位,做了傀儡皇帝,而他自己摄政,才是目的。
这个人,早在此前打交道的时候,王熙凤就看的分明。
他虽痴情,但到底性情狷狂,桀骜难驯。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次于战场之上,将自己作为一颗棋子,引得南宫离上钩。
凭借自己留下的线索,找到敌营,让南诏国大军防不胜防。
加上贾琏的火力支援,一举歼灭敌军。
而这场战争的功劳,所有人都会默认归属永昌候。
他的名望,在朝臣和百姓中,又上了一层楼。
倒是王熙凤和贾琏,白白给他做了棋子。
王熙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后来就想明白了,粮草运到军中,苏墨寻笃定南诏国会有动静。
而她的长相与风千秋像足了十成十,所以只要南诏国二皇子见了自己,定然会误以为能够凭借她,挟持苏墨寻。
此举,正中苏墨寻下怀。
而只要自己被南宫离抓走,贾琏就只能被迫跟苏墨寻合作,他就会凭添一份助力。
同时,王熙凤又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自然会想法子留下线索给他们。
接下来的一切,就全盘落入了苏墨寻的算计中。
用自己能用到的一切作局,又把每个人的反应都揣测分明,这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这场仗,他想不胜,都难。
“能以如此微末的出身,在军营中做到这一步,必然不可能仅仅是一个莽夫。他打仗勇猛,但心机更胜于常人。”
王熙凤叹道:“如此城府,何愁不能成事?”
她和贾琏都明白,苏墨寻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第一百零三章 黛玉之死
“琏二奶奶,不好了……”
鸳鸯一溜烟跑进了二房院子里。
王熙凤正在用饭。
见状,放下了筷子,“怎么了?你慢点说。”
鸳鸯大口喘着气,“是,是老太太……”
王熙凤闻言,身形一颤,连忙起身。
只听鸳鸯哭似的道:“宫里头来了人,说是老太太病重,让您入宫去见老太太最后一面,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熙凤一惊,“怎么会这样?”
老太太身子骨还算硬朗。
前世怎么着也活到了贾宝玉成婚的时候。
如今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
王熙凤有点迟疑。
平儿也看出了事情不对劲。
挡在了王熙凤面前,隔开了鸳鸯,“这事儿二奶奶已经知晓了。你先去回禀,说二奶奶月份大了不方便挪动,等琏二爷回来了,就一起进宫。”
“可是……”
鸳鸯还想再说什么。
就见平儿恶狠狠道:“莫非你要强迫二奶奶不成?”
平儿跟在王熙凤身边久了,又经了这些事情。
如今早已淬炼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鸳鸯看了,没敢纠缠。
只好道了声,“是。”
下去了。
鸳鸯一走,王熙凤心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段时间宫里局势错综复杂。
她问道:“二爷今天出门的时候,说了去哪儿吗?”
“二爷说城外有个菩萨庙,十分灵验,要去给二奶奶求平安签。”
她月份大了,即将临盆。
贾琏不放心。
总担心她出意外。
如今又听了人说,城外的菩萨庙十分灵验。
起了一大早去求平安签去了。
王熙凤大脑突突的疼。
“求什么平安签啊?”她气不打一处来。
也知道这种时候,必须冷静下来,免得再出岔子。
悄悄吩咐平儿,“去收拾一辆马车,去城外,找二爷……等等……”
她说着,又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奶奶……”
这种时候,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得亲眼看着贾琏,她才安心。
平儿本想劝她。
但见她坚持,只好下去准备。
一炷香时间后,就来接王熙凤离府。
她俩是悄悄走的,没人晓得她们不在府里了。
因此,等皇城中的禁军,将贾家上下围的跟个铁桶似的时候,王熙凤和平儿并不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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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做什么?”
黛玉从屋子里出来,寒眸看着这群胆大包天的人。
“奉贵妃娘娘懿旨,传琏二奶奶入宫一叙。”
领头的人骑着马,直接踏足院内。
黛玉见这副阵仗,心知怕是情况不妙。
便道:“凤姐姐和琏二哥哥出去,还没回来了,你们等他们回来了再来……”
说着,又给紫鹃递了个眼色。
让她偷偷出去报信。
“那你又是谁?”
那领头的人,迫视着林黛玉。
黛玉咬咬牙,答道:“我是贾府的表小姐,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表小姐?”
那人想了想,“你姓林?江南来的林姑娘?”
一听这人对自己的底细如此清楚。
黛玉有些震惊。
却听那人道:“娘娘说了,若是抓不到王熙凤,那将林黛玉请入宫也可以。”
说罢,几个手持长矛的士兵,将林黛玉团团围住。
那领头的人,对紫鹃道:“去告诉王熙凤,如果还想让林姑娘活着,就一个人孤身入宫见娘娘,娘娘可等着她呢,否则……嘿嘿。”
他话没说完。
但那声怪异的笑。
和落在林黛玉脸上丝毫不遮掩的邪秽目光,下流而猥琐。
让紫鹃清楚的明白,这人在想什么。
她不敢耽搁,连忙出去找王熙凤。
最终在城门口,找到即将要出城的王熙凤。
“二奶奶,不好了……”
见到紫鹃慌慌张张过来。
王熙凤心里徒然一惊,连忙拉过她,“可是你家姑娘出事了?”
“方才宫里头来了人,将林姑娘抓走了。还说让奶奶您亲自入宫去见贵妃,不然的话……”
紫鹃说到这里,捂着帕子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说什么,都不肯再往下说。
听到贵妃二字。
王熙凤心知这一出跟贾元春脱不了干系。
虽不知她为何要抓林黛玉。
但既然口口声声要自己入宫去见她,那定然打着什么主意呢。
“奶奶,怎么办?”
平儿咬着唇,小声询问道。
王熙凤双眸睁了又闭。
闭了又睁,“我跟紫鹃入宫,平儿,你去找二爷,把事情经过和二爷说清楚。”
“奶奶,这怎么行呢?”
她怀着九个月的身子,平儿焉能放心。
王熙凤却坚定:“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宫中乱作一团,林妹妹身子骨一向不好,万一……”
王熙凤不敢往下想。
林黛玉被一路带到了贾元春面前。
这个表姐,她曾在省亲那晚见过一面。
不想,今日再见,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头戴钗环发髻,面容华美,一双妙目中却多了几丝贪婪狠辣。
“你最好祈祷你对本宫有用。若是王熙凤真的肯为了你入宫见本宫,你就能活着了,否则……”
威胁之话,不言而喻。
只可怜林黛玉,一介孤女,无依无靠。
好不容易有了个肯真心疼爱自己的姐姐。
如今却被逼至如此境地。
“你想用我来威胁凤姐姐,不可能的!”
她直接直视贾元春。
“奥?”
贾元春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自己手指上的蔻丹,“那我们就等着瞧吧。”
“把她给我压下去!”
贾元春说完,吩咐左右。
几个侍从上前,林黛玉被迫带到了偏殿。
众人走后,偏殿外头落了锁。
“咳咳……”
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又受了惊吓,竟咳出几缕血来。
又见此处,灯影重重。
唯恐王熙凤当真为了她,豁出性命。
林黛玉心生悲戚。
“我活着,于姐姐而言就是一个掣肘。只有我死了,姐姐才能不受胁迫……”
她自幼聪慧。
自然知道贵妃打的什么主意。
若姐姐当真为了她孤身入宫,落入贾元春手中,只怕凶多吉少。
而她又如何能够安心,让姐姐以自己的命,来换自己一命?
想到这里。
黛玉痛下绝心。
望着四周的墙壁,一咬牙,狠心撞了上去。
第一百零四章 催产
殿中无人看守,她倒在血泊中亦无人得知。
直到送饭的宫女开了锁后,才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娘娘,娘娘……”
宫女吓了一跳,忙往贾元春的方向跑去。
“林姑娘自尽了。”
“你说什么?”
贾元春暴跳如雷,从椅上站了起来。
待亲眼见到林黛玉的尸身。
自知无望。
却又不甘心唾手可得的权势,就这样白白溜走。
她双目凝视众人,发了狠,“将她的尸体藏起来,不要让消息传出去,对外只说林姑娘在本宫这里做客,一切安好。”
“是!”
她宫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信。
皆听她的命令。
至如今,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到了傍晚,果见有人来通禀。
“琏二奶奶带着侍女来了。”
听到王熙凤出现在了宫门口。
贾元春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也不敢放松。
让人将琏二奶奶“请”进来。
“林妹妹在哪里?”
王熙凤入内,一不见请安,二不见礼数。
直接看向贾元春,质问道。
“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倒难为凤丫头你为她操心……”
她捂着嘴,呵呵笑着。
又见王熙凤面容铁青。
索性一挥手,“你们带琏二奶奶去见林姑娘……”
“是。”
宫女领命,带着王熙凤去了偏殿。
王熙凤将信将疑。
待看到那具冰冷的女尸时。
她眼泪咻然落下。
整个人都开始不住的颤抖。
“血,有血……”
宫女惊恐的看着她身下,血液不断从双腿间涌出来。
不一会儿,就汇聚成一滩血泊。
连忙去禀告贾元春。
“传太医,快传太医。”
贾元春要的是一个活着的王熙凤。
一个可以帮助她,帮助她的皇儿坐稳皇位的王熙凤。
而不是一具尸体。
若王熙凤当真死在了她手里,不管是苏墨寻还是贾琏,都不可能放过她。
贾元春心下惊骇。
又等不及太医过来,连忙自己去偏殿找到王熙凤。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
走过去,言辞恳切道:“凤丫头,本宫不是有意与你作对。太子被废,先帝驾崩,八王爷已死,本宫的皇子同样是凤子龙孙先皇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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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只想让你帮本宫的皇儿坐稳江山,到了那时,你肚子里怀的若是女胎,本宫就跟你定下姻亲。”
“只要她一出世,就是皇后,如何?”
王熙凤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她也不想要权势,不想要什么皇后。
她只想要她的林妹妹……
她的林妹妹还那样年轻,今早上出门前,她还和自己聊了嫁衣的花色……
她给她备了嫁妆。
她还说要看自己的孩子出生……
她不该啊!
她悔不该将她带回贾府!
她若留在红枫林,红枫林还有人在等她回去呢……
“林妹妹……”
“林妹妹……”
一声声,肝肠寸断!
太医来得快,很快将王熙凤扶上了床。
她怀胎之初,就因为心神不宁气血上涌,有过流产之兆。
如今九个月,大悲之下。
羊水已破!
“必须催产……”
太医禀告贵妃,“需要熬一碗催产药给琏二奶奶灌下去……”
“那你还不快去!”
贾元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王熙凤的肚子。
只要王熙凤不死,生下这个孩子。
她就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皇子登上帝位。
到时候贾家就是外戚。
她就会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
然而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贾琏闻讯赶到皇宫,亲眼目睹王熙凤难产的过程。
太医在给她施针。
“卿卿……”
无论贾琏如何喊她,她都没有醒来。
紧紧闭着双目。
脸色惨白。
大量的血液从身下涌出,片刻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凤丫头她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担心了……”
贾元春刚想上前去劝贾琏。
“滚开!”
他看也没看贾元春一眼,冷声道。
声线极冷,极寒,宛若从九殿阎罗司传来。
让人莫名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王熙凤没醒过来,贾琏一直守着她,片刻不离。
太医熬了催产药过来。
“必须得给奶奶灌下,只要胎儿落地,奶奶就可保无虞。”
“有危险吗?”
贾琏眼睑往下,遮住了眸中浓烈的情绪。
“这……”
太医一愣,犹豫了片刻,方道:“妇人生产,历来一脚踏入鬼门关,何况奶奶是早产加上难产,更是险之又险。”
空中凝着死一般的寂静。
贵妃没有说话。
贾琏也没开口。
太医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给喂催产药。
这喝下去,九死一生。
不喝,那可连一线生还的希望都没了。
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尤其是贾琏。
他紧抿着薄唇。
“给我吧。”
从太医手中接过药碗。
他要亲自喂她喝下。
殿内众人,被贵妃悉数赶到了外面。
殿内留下的,只剩下贵妃,太医和贾琏。
“卿卿,你已经离开过我一次了,这一次,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他眸色温柔至极,用着几乎商量的口吻。
将盛着催产药的汤匙,放在了她唇边。
一点点的,喂进去。
王熙凤尚在昏迷之中,喂一半,吐一半。
贾琏就耐心的,慢慢喂。
直到汤碗见底。
贾琏紧张的握着王熙凤的手,等待着药效发作。
没多久,药效就起了反应。
王熙凤皱着眉,从昏迷状态中转醒。
众人松了一口气,她若是一直醒不来,那才糟糕。
“疼……”
密密麻麻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牵动着四肢百骸,疼的她身上一阵阵的冒着冷汗。
催产的法子极凶,药效来的也强。
要比寻常生产疼上十倍不止。
贾琏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给她掐着。
不停的跟她讲话,“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陪着你,你疼了就咬我,千万别伤着自己……”
王熙凤却咬着唇。
一言不发。
她眼里是死一般的痛楚。
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痛。
更多地是心痛。
在见到林黛玉尸体的一瞬间,七月的天,她如坠冰窟。
她的林妹妹,一直以来把她当做亲姐姐的林妹妹,聪慧机敏才高八斗的林妹妹,死了……
林妹妹死了……
让她如何不痛。
第一百零五章 牺牲
王熙凤眼角的泪水一串接着一串的往下滑。
太医还在记挂着她腹中的胎儿。
不停地喊道:“用力啊--”
若是再生不出来。
胎儿会有缺氧死亡的危险。
就连贾琏也顾不上别的,开始劝她,“卿卿,你要振作起来,你多想想活着的人,你想想老祖宗,想想我,如果你出事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贾琏见她有了片刻的动容。
趁热打铁道:“林妹妹的死讯我还瞒着老祖宗,若是你也出事了,你让老祖宗可怎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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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
王熙凤扭过头看贾琏,喃喃自语。
“对,还有老祖宗,老祖宗还活着呢。”
听到贾母还好好地,王熙凤总算有了一丝希望。
她以为,一日之间,两个最疼她爱她的人,都不在了。
老祖宗还活着。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啊!!”
一声惨叫。
“哇哇哇……”
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
总算是生出来了。
“是个姐儿,真的是个姐儿……”
没有人比贾元春更开心的了。
趁着贾琏在安抚王熙凤的空档。
她一把抱起王熙凤和贾琏的女儿,就朝外走。
并下令,“将他们困在偏殿,无事不得出去。”
她要用这个孩子,跟苏墨寻谈条件!
苏墨寻无妻无子,无所挂怀。
但贾元春从先帝那里,得知永昌候先夫人的画像,同王熙凤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王熙凤已成亲。
但这个孩子,与她的母亲长相十分相似。
凭借着怀里这个孩子,她要苏墨寻为她所用。
贾元春开心来的太快。
以至于悲惨来临之时,都还未曾反应过来。
“贤德妃娘娘,您要往哪里去?”
苏墨寻带兵,长驱直入皇宫。
见到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的贵妃,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墨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见到苏墨寻身后,站着一个人。
贾元春瞪大了眼睛。
看着那个本该葬身火海的人,怎么也不敢相信,“你,你居然还活着?”
苏墨寻侧身让开。
澜先生出现在众人眼前。
“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亦或者说,是皇长孙,慕容澜。
“不,这不可能……”
贾元春筹划了这么久。
好不容易胜券在握,却见到皇长孙出现,她慌张到没了言语。
苏墨寻自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只听他,朗声道:“先帝遗诏!”
“扑通--”
他身后,众将士,跪了一地。
听他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失东宫太子,追悔晚矣!幸得永昌候寻回皇长孙慕容澜,甚慰朕心。即日起,立皇长孙为嗣君,永昌候辅佐国政。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将士们三呼万岁。
慕容澜面朝苏墨寻的方向,双手举过头顶,“不肖子孙慕容澜接旨!”
三公九卿众臣,相继赶到。
一一验过圣旨真伪后,迎皇长孙慕容澜继位新君。
贾元春怀中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怎么也不肯相信真相。
“不,不可能,皇位是属于我儿的……”
她发髻散乱,形如疯妇。
苏墨寻下令,“将贤德妃关入冷宫,稍后由新君处置。”
“是!”
众将士听令。
将贾元春拿下。
至此,这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储位之争,落下帷幕。
苏墨寻接过贾元春怀中的婴儿。
看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面容与风千秋有着五分相似。
脚步一沉。
却很快清醒过来。
带着孩子找到贾琏、王熙凤。
区区几个阉人,安能关的住贾琏和王熙凤。
等苏墨寻找到这二人时,他们二人已经到了正殿。
而此刻,王熙凤怀中,还另抱着一个襁褓。
苏墨寻见到她怀中还有一个孩子,不由诧异。
“方才宫中大乱,我在混乱之中生下龙凤胎,被贤德妃抢走一个,多谢永昌侯爷,替我寻回爱女。”
她说着,示意贾琏接过永昌候怀中的婴儿。
苏墨寻眼底划过一抹狐疑。
但见王熙凤此刻面色惨白,显然是刚刚生产完,也不便久留。
便将孩子递还回去。
转身,离开正殿。
他却没注意到,他走后,王熙凤衣袖下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
贾琏将其中一个孩子抱在怀里,另一个给了紫鹃。
吩咐道:“不要打草惊蛇,悄悄回府,若有人问起,就说奶奶生的乃是双生胎。”
贵妃离开后。
王熙凤稍微恢复一些精气神,立刻意识到贵妃此去凶多吉少。
她和贾琏,不掺和朝中权力更迭之事,不代表她对此事一无所知。
贵妃想利用自己和巧姐儿,与苏墨寻谈交易,让苏墨寻拥戴她的小皇子上位。
苏墨寻那般人物,又岂会被她轻易辖制?
与此同时,王熙凤从贾琏口中得知皇长孙名叫慕容澜,很快想起自己在边关遇到的澜先生。
和月隐楼一样的格局。
不出意外,此人便是皇长孙。
皇长孙出现在边关一带,定然与苏墨寻暗中有来往。
那么新君人选是谁,王熙凤就已经有了准备。
新帝登基,妄图谋上作乱的贾元春必死。
情急之下,王熙凤强撑着身子,到了正殿。
找到看护小皇子的宫人们。
将他们赶走。
自己抱着小皇子,冒充是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子。
贾元春害死林黛玉,她死不足惜。
可小皇子是无辜的。
他才刚满月,不该沦为权谋的牺牲品。
贵妃一死,小皇子定然难逃被赐死的厄运。
为今之计,只有在众人盯上小皇子之前,将他先行带离皇宫之中。
贾琏对此事,不赞同,也不反对。
他只是略微有些诧异,“贵妃那样害你,你竟然也能原谅她?”
王熙凤抬头看他,“我不会原谅贵妃,她杀死了我的亲妹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只是……”
她紧了紧怀中的襁褓,“稚子无辜。”
她实在不忍,让一个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婴儿,承担这一切。
稚子无辜。
他母亲犯下的孽,不干他的事情。
第一百零六章 分家
回到贾府。
众人都已听了林姑娘的死讯。
灵堂设在二房院子里。
纷纷赶来吊唁。
黛玉的尸体尚在宫中,即便要走,也该由御林军护送离开。
王熙凤有意不让林黛玉的骨灰再入贾府。
她生前就想离开这里,跟相爱之人白头偕老长相厮守。
如今更没必要在死后,让她重新回到这里充满算计冷漠的腌臜地方。
府里的人,一早收到消息,各个猫哭耗子,假惺惺的前来宽慰王熙凤节哀。
更有几个平日里与林姑娘不亲近的,如今她死后,反倒来到院子里,百般追忆林姑娘的好,说的动情处,还要撒几滴泪珠子来祭奠一番。
王熙凤冷眼看着这些人
“林姑娘的尸身未在贾府,若你们当真惦念她,大可拿了元宝蜡烛,去皇宫里面追思。”
众人闻言,哭声止了。
王夫人甩着帕子,气得指着王熙凤,“凤丫头你什么意思?林姑娘走了,大家都难过,怎地你就这般霸道?不许人来送林姑娘最后一程?”
“呵。”王熙凤嗤笑,“表面上都在哭,私底下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盘算,你们自己清楚。”
她这句话,就是说给王夫人听得。
黛玉活着的时候,她恨不得让她早日魂归离恨天。
只是碍于老太太还在世,不敢做的过了。
如今假惺惺的来这里猫哭耗子。
谁不知道谁啊。
“你,你……”
王夫人气得手抖。
“太太可保重身体!”王熙凤看着她,冷冷道:“今日你哭林妹妹事小,来日,少不得还要哭元春,哭宝玉……”
“你什么意思?”
贵妃被关押在宫里的事情,知道者甚少。
消息一时半会儿还没传回贾家呢。
但王熙凤心知肚明,贾元春被赐死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只等着新君坐稳帝位,就该动手了。
“你敢诅咒娘娘?”
王夫人扯直了嗓子,“全家都靠着娘娘活呢,你如今这般诅咒娘娘,是何居心?”
王熙凤累了。
她环视这些人,各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也无心再跟这些人争执下去。
干脆把话撂在了这里,“你们靠着谁活下去,我并不关心。但我要告诉你们,我谁也不靠,我活着皆是因我自己……”
她行的正,坐得端。
身正不怕影子斜。
王夫人气得发抖,“听你这意思,你还想分家不成?”
贾府的长辈,老太太,太太都还活着,这种时候说分家,那王熙凤自然是要被大家戳脊梁骨的。
索性她也不在意这些。
林姑娘死后,她在这府里,唯一惦记的,只剩下了贾母一人。
“没错。我就是要分家。”
王熙凤直接跟王夫人对上了,“二房里头的人,都由我私账上支出,我照样养得起。至于老祖宗……”
王熙凤顿了顿,“若是老祖宗愿意跟我走,我也自当为老祖宗颐养天年,养老送终!”
“你!”
王夫人被气得面色涨红,“孽障……真是个孽障……”
说着给要跟王熙凤动起手来。
还得亏是邢夫人眼见手快,给拦住了。
没让王夫人真动起手打王熙凤。
“凤丫头她年纪轻,你是个长辈,跟她一般见识什么?”
说着,又看了王熙凤一眼,劝道:“你刚生了孩子,月子都没坐好。也当心一下自己的身子骨。”
思路客
院子里起了风。
邢夫人苦口婆心,“林姑娘去了,大家也都难过,真跟你姑母闹起来,都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给王熙凤铺路,想让王熙凤痛快给王夫人认个错,这一茬就过去了。
怎料王熙凤根本不接话。
王夫人没提分家之前,她还没想到这一茬。
如今她既然提了分家,正中王熙凤下怀。
早知贾府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她也不必为了这群人尽心尽力,重蹈覆辙了。
“今日诸位在此,就当替我做个见证了。”
王熙凤说着,吩咐平儿,“去将官中的银两数目清点一下,连同账簿,印鉴,全部拿出来……”
“奶奶?”
平儿也被她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
王熙凤却纹丝不动。
显然是铁了心了。
平儿一向听她的话,如今只好去了屋子里头,取来了王熙凤要的东西。
当着众人和两位太太的面,王熙凤把话说的清楚,“老祖宗身子骨不好,今日也不必麻烦老祖宗了,稍后等忙完了,我自然会去老祖宗院子里请罪……”
“至于银两和账簿,就请二位太太当着我的面清点,若是有对不上的帐,我们也好当场解决了,若是没有问题,今日交了印鉴,出了贾府的门,也不必再有牵扯往来!”
王夫人怎么也没料到,她居然真的敢撂挑子不干。
原本还有些许怯怕。
冷不丁的薛宝钗往前一步,扶了王夫人一把,“太太莫怕,还有我在。”
是了,是了。
还有宝钗在。
如今林黛玉已死,宝钗做宝二奶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熙凤走了也好。
只要她一走,贾府的管家之权,自然就落入了自己亲儿媳的手中。
王夫人总算反应过来。
跟薛宝钗对视一眼。
“既然琏二奶奶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让丫鬟去接平儿手中的东西。
冷冷笑道:“大家也都看清楚了,今日分明是琏二奶奶自己交了印鉴说不想干了,他日告到了老太太跟前,大家也好给我做个证,省的有人冤枉,说是我逼得她。”
“是。”
“是……”
主子们都发话了,下人们莫敢不从。
王熙凤就在屋檐下站着,让他们对账。
平儿担忧她刚生产完,体力不支。
拿了椅子出来。
让几位主子都坐下。
又给王熙凤披了披风,防止月子里受凉,落下病根。
她一向体贴。
王熙凤也任由她打理。
到了太阳落山时分,众人总算轻点的差不多了。
帐算是对了个八九不离十。
唯独王夫人硬说,“之前讨众人欠老太爷的银两时,里头有两千两对不上,莫不是凤丫头你自己贪污了?”
平儿刚想上去跟王夫人据理力争。
被王熙凤拉了一把,“去我的箱笼里,拿出两千两,添进去。”
这才止了一出闹剧。
第一百零七章 满月宴
众人走后,平儿不忿,“那笔银钱明明是二太太自己院子里没还上的,奶奶何必为了她,自掏腰包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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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不懂。
即便把事情闹大了,没脸的也不是王熙凤。
王熙凤披着披风,神色有些倦怠,“左右也要走了,官中的银钱本就不多了,添个一笔进去,就当报答老祖宗这些年的恩情了。”
这是她能为贾家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夜里,贾琏回了贾府。
王熙凤将今日的经过,原原本本给他说了一遍。
料想,贾琏握住她的手,真切道:“卿卿想怎么做,自己决定就是。”
他历来是个不受约束的,虽头上担了个贾府二爷的名声,实际上也并未对贾府尽心尽力过。
如今这一幕,他也料想到了。
只要王熙凤觉得这样过得好,他倒也不计较。
左右二人手里如今的倚仗也多,无论是否搬出贾府,都能把日子过得不错。
有了他的支持,王熙凤放下心来。
夜里又过去给老太太请了安,禀明分家一事,求老太太跟自己一起走。
贾母却道:“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了,离开?离不开了!”
老太太浑浊的双眸,望着王熙凤,叹了好一口气。
原本还算康健的人,如今就真形同枯槁了。
林黛玉的死,要说对谁打击最大。
除了王熙凤,就是贾母了。
贾母在宫里头待了这么久,心知贵妃也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如今凤丫头也要走……
“走了也好。”
她拉着王熙凤的手,怜爱道:“这府里一大家子,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如今你走了,也落个干净自在。赶明儿,我去见了黛玉她娘,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呢……”
嘴里头说着。
精神就开始错乱了。
说到这里,拉着王熙凤的手,一声声唤着:“敏儿,敏儿……”
王熙凤晓得,贾母只怕惊惧之下,也已大限将至。
一边默默垂泪,一边答应着。
到了后半夜,果然,一口气没咽上来,昏了过去。
找了府里的郎中过来,又是把脉,又是针灸。
折腾了半晌,看着老太太原本浑浊的眸子,逐渐清醒了。
将府里一家老小,爷孙女眷,唤到跟前。
“我走后,你们也莫要兴事隆重,大操大办了。阖该我也到岁数,该去跟敏儿一家团聚了。等我死后,你们悄悄将我埋了,宫中不宁,朝廷不安,时局动荡,一切能从简就从简吧……”
吩咐完身后事。
又拉着宝玉,叮嘱了半晌。
最后又把王熙凤叫到跟前,说了几句悄悄话。
天快亮了的时候,彻底咽了气。
“老祖宗……”
“老太太……”
“娘……”
众人跪了一地,哀嚎痛哭。
王熙凤也跪着,哭了两嗓子。
终是身体撑不住了,被平儿扶了下去。
再之后,听闻鸳鸯在老太太死后,开了老太太的妆奁,将剩下为数不多的银钱给老太太的一众儿子、媳妇分了分。
然后一头碰死在老太太灵前,殉了主。
再后来的事情,王熙凤就所知不多了。
因为贾琏重新打点了红枫林,挑了几个得力的,另在京中找了一处宅子,这些人充作了护院,额外买了数百丫鬟奴仆。
在王熙凤出了月子后,声势浩大的搬了出去。
那日也正是巧儿的满月宴。
新帝慕容澜在永昌候的陪同下。
不,准确来说,永昌候现在已经是辅政王爷了。
二人一齐来了贾琏和王熙凤的新府邸。
给过了贺礼。
又接过巧儿和被取做“清”字为名的哥儿,抱了抱。
苏墨寻呵呵笑道:“虽是龙凤胎,清哥儿要比妹妹重上不少……”
王熙凤从他怀中,将孩子接过来。
只道是:“清哥儿吃的多些,月子里几个乳娘换着都不够喂的,自然要比巧姐儿重。”
永昌候也不知是否怀疑过,这个孩子的来历。
但到底没追问下去。
只慕容澜提了一嘴,说是秋后贵妃就要赐死为先帝殉葬了,只是找来找去,宫里都没找到贵妃生下的那位皇子的踪影。
贾琏道:“许是被那个忠心的宫人抱着去了边关,也说不定。”
“呵呵……”
众人又笑了起来。
待众人走后,宴席散了。
王熙凤问他,“今日何故在皇上面前提起边关?”
贾琏逗弄着巧姐儿和清哥儿,闻言抬头笑道:“若不让他记着自己的遭遇,保不齐他想做出斩草除根的事情。”
左右一个奶娃娃,对他的皇权起不了威胁。
还是希望他念在都是受苦受难过的份儿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翌日。
沈岸给王熙凤来了信,说是想邀她一叙。
王熙凤刚出月子,不宜长途跋涉。
就将地方定在了月隐楼。
三楼北面的包厢里。
沈岸推门而入。
他手上,捧着的,是一套火红色的嫁衣。
“你这是……”
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王熙凤有些不知从何劝说。
但很快,沈岸就打起了精神。
听他道:“林姑娘走的太急,这件东西落在我那里了。她生前敬您是亲姐姐,我想,出嫁前,这衣裳留在我那里不合适,还是您代她保管吧……”
说到此处,眼圈泛红。
王熙凤哽咽着,接了过来。
二人又聊了几句。
听他说:“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娶林姑娘过门。朝廷将她的尸骨送了过来,我已经将坟拟好了,只是墓碑上该刻什么,却终究犹豫……”
“若是刻了林姑娘,那我呢,我又该署什么名?”
他这话倒让王熙凤不禁瞪大眼睛,直视了他几分。
又听他说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下了聘,娶了她过门,这样葬了她,也好以妻子的名义。”
沈岸的深情,是王熙凤没有想到的。
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劝了句:“斯人遗失,若林妹妹泉下有知,知晓你的心意,也该瞑目了。”
“你没必要一定要娶她的骨灰过门。”
王熙凤是替他着想。
日子还长,沈岸也还年轻,保不齐将来……
沈岸却摇头,“我曾答应过她。若是她早走一步,我会好好活着,在人间,把她的那份也一起活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两国联姻
“若非如此,我早已随她去了……”
“答应了她,我就会做到,既然要替她活,自然不能无名无分的……”
见他笃定。
王熙凤只好应下。
“老祖宗也去了,林妹妹如今在京城也没了什么亲人,若说起来,还是我跟琏二爷跟她要亲近些。既然要拜堂成亲,你便选个良辰吉日,来我家里迎她,到时,我跟贾琏算是长辈。”
王熙凤代林黛玉应下了这桩婚事。
只因,这也是林黛玉临终前,未完成的梦。
“多谢!”
沈岸离去。
留下了那套火红色的,终究没来得及穿上身的嫁衣!
王熙凤带着那套嫁衣回了府。
又亲自打理整齐,辟了个院子,给它住着。
只等沈岸上门迎亲。
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沈岸找了媒人上门,过了五礼,到了大吉的喜日子,上门亲迎。
王熙凤送嫁。
将原本给林黛玉备下的嫁妆,一齐抬去了红枫林。
一路锣鼓喧天,唢呐声响。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想看看是谁家在娶亲。
那辆八人抬的喜轿里面,风吹起轿帘,隐约可以窥得新娘子一角红色的嫁衣,如霞光满天,格外耀眼。
到了红枫林,请新娘子下轿环节。
是沈岸,亲自将整齐码放在轿子里的嫁衣抱在了怀里,抱了出来。
一拜天地……
沈岸无父无母,林黛玉魂归离恨天。
二拜高堂……
高堂上坐着的,唯有贾琏和王熙凤。
夫妻对拜。
拜着的却是沈岸和那口薄棺。
到了最后,众人才发现,不知是谁,在棺材上面还摆了一株绛珠草。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礼成之后,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午后。
棺木被放入了沈岸亲手修好的坟中。
墓碑上,刻着的:
亡妻沈林氏--黛玉之墓。
落款:夫,沈岸。
那一天,早上还好好地。
到了下葬的时候,天上下起了下雨。
到处灰蒙蒙的。
大家都说,一定是沈岸的爱意感动了上苍,上苍允许林姑娘回来成亲了。
因为当地有个传说,下雨天,是割舍不掉人间亲人的亡魂。
乘着雨,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粗糙的大手,抚着墓碑,喃喃自语。
这桩喜事才刚进入尾声。
王熙凤就又听到了另一桩喜事。
说是朝廷和南召国休战后,南召国国君听闻我朝新帝即位,上了国书,希望可以两国联姻,共襄盛事。
新帝自然同意。
南召国送嫁的车架,不日就将入了京城。
王熙凤听到这桩消息时,表情有了片刻的沉寂。
平儿还在喋喋不休,“不知道是哪位公主嫁过来?”
“不知道。”
王熙凤给巧姐儿换了套新衣裳。
这丫头越长越大了,一个月前的衣裳就已经穿不上了,只好给她换了新的。
清哥儿躺在旁边,拽着巧姐儿花花绿绿的新衣裳。
平儿看了哈哈大笑,“我们清哥儿也喜欢看妹妹穿花衣服,是不是?”
二人正说着呢。
贾琏从外面进来。
他近来又忙碌起来了,时常不见踪迹。
只是他在忙什么,依旧不肯告诉王熙凤。
王熙凤知道他心里埋藏着秘密,也不问。
两个人偶尔见面,亲昵一番。
平儿很有眼色的抱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卿卿……”
贾琏抱着她,大口呼吸她身上的馨香。
他累极了,眼窝深陷,诱人的桃花眸中浮上些许红血色。
王熙凤抚着他下巴处的青胡茬。
两个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就这样紧紧抱着。
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关怀,和带给对方的慰藉。
翌日清晨,贾琏离开了。
王熙凤睡醒,听闻外界传说南召国宫主的送嫁队伍要进京城了。
她破天荒的凑起了热闹。
“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两个孩子给了乳娘。
王熙凤和平儿挤在攒动的人群中,看着南召宫主的送嫁车队入城。
先前数百精锐将士当头。
之后又是上千奴仆宫女。
南召宫主的车架在中间,她穿着一身嫁衣,坐在辇轿中,面容清愁,透着端庄持重。
与记忆中的腰间缠着一柄九节鞭,飒爽的长公主,判若两人。
再之后,是抬着嫁妆的粗使仆从们。
她就这样,在战败后,被自己的国家送到了曾经的敌国来和亲。
送亲的人,皆是侍从守卫,而无一亲近之人。
她被迫脱下自己的骑装,扔了自己的武器,将数十只辫子拆开,梳成了时下流行的贵族女眷发髻。
擦着厚重的铅粉,头上戴着金钗。
明晃晃的。
映衬着她宽袍广袖的襦裙,入了京城。
即将嫁入后宫,成为敌国的皇后。
王熙凤看着看着,眸中逐渐涌出泪来。
“奶奶,怎么了?”
平儿不解,还以为她身子不舒服。
“无事。”
王熙凤浅浅淡淡道:“走吧,回去吧。”
她猜到了。
听闻南召要送公主和亲之时,她就猜到了。
南召只有一个适龄的公主,她曾是比南召国武士都要耀目出色的女子。
如今母国战败,被迫和亲。
她没得选。
亦如林黛玉,面对贵妃的逼迫,宫闱算计,权势更迭,同样没得选。
她们都是活在乱世中的可怜女子。
她们的命,从来不是自己的。
傍晚,驿馆传来消息。
说是南召的和亲公主入住时,下人不小心打翻了蜡烛,驿馆起了火。
火势虽不大,已经被扑灭了。
但到底不是好兆头。
公主还没入宫,就碰到了这种事儿。
最后又驿馆的管理人员,暂时决定,寻一家客栈,将公主安置了。
数来数去,京城中最大的酒楼“月隐楼”是上上之选。
王熙凤将三楼靠东的厢房收拾出来,又让人添置了许多东西,以及那盏琉璃墙壁,也稍加改造,变成了一盏山水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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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和亲公主住了进来。
在楼里时,她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散心。
王熙凤拿了饭菜送过去。
放下后,却没走。
叹了口气,“再不出去走走,宫中封后的旨意就该下来了。一入后宫深似海,以后想是也没机会再看这京城景象了……”
南召宫主背对着她,声音寡淡:“心死之人,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零九章 美人坯子
王熙凤瞧了他一眼。
又戳了戳他心窝处,“林妹妹跟我义结金兰,跟我亲妹妹似得,哪里就轮的上你来吃这醋了?”
“是是是。就属二奶奶的妹妹多,左右我是个没人牵挂,没人疼的……”
贾琏说着,将王熙凤的洗脚水往地上一放。
负气离了屋里。
王熙凤瞧他的背影,暗暗发笑。
倒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如今看得开了。
贾琏反倒吃起了她的醋。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那酸溜溜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呢。
到底是没在边关耽搁。
苏墨寻走后不久,贾琏跟王熙凤也踏上了回京之路。
来时因着押送军粮,手上又没多少人,迫不得已走了水路,吃尽了苦头。
这次回去,贾琏提前安排了人护送。
又有着火枪在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雇了车马,大摇大摆的回了京城。
“林姑娘!!琏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竹青见到二人的身影出现在红枫林外。
激动的跑去给林姑娘报信。
运送军粮一事,红枫林的人都知情。
也担心王熙凤露出会出事。
如今见她平安归来,大家各个欢喜。
林黛玉听了这话,不过片刻,就出现在了红枫林入口处。
看见王熙凤,眼泪汪汪道:“瘦了……姐姐瘦了,这一路上苦了姐姐了……”
“怎么这么久不见,我们林丫头还是个爱哭包呢。”
王熙凤打趣了她一句。
牵起她的手,往红枫林里面走去。
早些时候刚发现红枫林时,这里还荒芜的很。
如今沿途屋舍林立,菜地果园,胜不胜数,人们安居乐业,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
竹青也在一旁介绍道:“林姑娘办了个学堂,教村子里的孩子们读书,如今大家在这里过得,比我们之前过得还要好。”
“那就好。”
见当初那些流民们,如今各个过上了好日子,王熙凤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姐妹二人叙了会子旧。
王熙凤突然问起:“在金陵临走前,你说沈岸……”
她刚提了个话茬。
就见林妹妹一扭身,脸色泛起了红。
知她是害羞了。
王熙凤将人掰正,“男欢女爱,本就寻常之事,妹妹何必羞涩?不如跟姐姐讲讲,是怎么让个沈大傻子将我们林姑娘的芳心骗走的?”
“姐姐!”
王熙凤这话大胆赤裸,林黛玉低声呵斥了她一声。
又伏在她怀中,小声道:“沈大哥不是傻子,他是英雄。而且我不是被骗的……”
林黛玉说着。
就将自己跟沈岸的事情,跟王熙凤透了底。
“当初,听姐姐说起结识沈大哥的时候,我就暗自钦佩于他。等到了红枫林,见到沈大哥的行事作风,就更觉得他这般爽朗的硬汉,不知比府里头的少爷们强出多少……”
“啊!”
王熙凤闻言,略略有些吃惊,“竟是你先爱慕他?”
“恩。”
林妹妹这下子倒是不脸红害羞了。反倒是大方认下了。
这就又轮到王熙凤担忧了:“你到底是官家女,而他一介白丁……”
“姐姐怎地跟那些俗人一般?只计较这些俗事?”
林黛玉闻言不喜:“沈大哥虽说是一介白丁,但他处事公允,为人正派,假以时日。必将有一番大作为。”
说沈岸的能力,王熙凤是信服的。
但--
“我明明妹妹说的,只是这事儿,恐在老祖宗那边,不好说。”
历来婚姻大事离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妹妹父母具亡,如今能做主的长辈只剩下了贾母。
老太太是史家的小姐,嫁来贾府做了一辈子的国公夫人,焉能允许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嫁到没有功名利禄的人家?
“正是因此,才需要姐姐周旋。”
这事儿林黛玉也晓得。
但她心意已决。
她与沈岸两情相悦,自然不愿意被那些封建礼教阻拦。
所以才想借王熙凤之口,替她保了这个媒。
“这……”
王熙凤起身,思索片刻:“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姐姐这是答应帮我了?”
黛玉惊呼。
王熙凤看她一眼,“真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唉!”
她叹息一声。
林黛玉却倚着她,好姐姐长,好姐姐短的央求……
“罢了。”
王熙凤只好发话,“你让我同沈岸见上一面,我再做打算。”
“这是定然。”
此事说妥。
不一会儿,沈岸就上门求见。
“二奶奶。”
他抱拳行了一礼。
王熙凤打量了他一眼。
“呀!”
略微有些惊讶。
王熙凤印象中的沈岸,虽然面容俊秀,但脸上有一道长疤,看起来骇人的很。
不想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一身武夫装扮,身材高大。
长眉入鬓,鼻梁高挺,他非中原人士,长相随母亲,有着异域人独有的风情,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着实让人惊艳。
“这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听了王熙凤的话,沈岸不禁有些红脸。
林黛玉捂着帕子笑,“沈大哥之前只是受了点伤,敷了药,又用了我家传的祛疤膏,如今容貌早已恢复正常,。”
“好呀……”
王熙凤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能拐走我家林妹妹。”
王熙凤绕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当初遇见你的时候,你若这副模样,指不定别说林妹妹,恐怕连我也看上你了也说不定……”
她是故意打趣沈岸。
沈岸一个老实人,被她逗的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二……二奶奶,开……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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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林妹妹更是笑的直不起腰来。
“是吗?”
冷不丁,门外有个人,说了句话。
王熙凤回头,就见贾琏推门进来。
面色深沉如水,眸中酿着几分不悦。
林黛玉幸灾乐祸,“瞧瞧,姐姐自食苦果了吧……”
说着,拉起沈岸的手,就往外走。
把王熙凤和贾琏在屋子里留着。
“哎……”
王熙凤刚想追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呢。
就被贾琏给拦住了,“二奶奶这是要去哪里啊?”
王熙凤拍他,“别打岔,我还有话跟沈岸说呢。”
第一百一十章 回贾府
“哼。”
她不说也就罢了。
眼下见自己生了气,也不说哄哄自己。
反倒还惦记着沈岸的事儿。
贾琏语气酸溜溜的:“怪我,怪我没长一副美人坯子,好让二奶奶喜欢。”
“哟,二爷这话说的……”
王熙凤啧啧有声:“属实谦虚了。”
说罢,一只手摸在贾琏脸上,抚着他的眉眼,“这样的不是美人坯子,是什么?”
贾琏听了这话,语气略微和缓一些。
但脸色依旧不好,“那二奶奶说说,到底是我美还是他美?”
不知为何,王熙凤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学过的一篇文章,主人公总喜欢问“吾与城北徐公熟美?”
想到这里,王熙凤就更笑的直不起腰了。
一边笑,一边和贾琏说了这个典故。
贾琏捏了捏她的鼻子,气道:“问你一句正经话,偏扯那么远……”
他近来心情一直不大好。
王熙凤想了想。
大约是因为战场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她索性幽幽叹了一声,靠在了贾琏怀里,“我这次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是她瞒着他去了边关。
又落入了苏墨寻的算计,被抓去了南召国军营……
王熙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后来听了南宫离那些往事,就蓦然醒悟了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南宫离以为自己是黄雀,实际上,他不过是那只螳螂。
真正的黄雀是苏墨寻。
自己将粮草运到军中,苏墨寻笃定南诏国会有动静。
而她的长相与风千秋像足了十成十,所以只要南诏国二皇子见了自己,定然会误以为能够凭借她,挟持苏墨寻。
此举,正中苏墨寻下怀。
而只要自己被南宫离抓走,贾琏就只能被迫跟苏墨寻合作,他就会凭借一份助力。
同时,王熙凤又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自然会想法子留下线索给他们。
接下来的一切,就全盘落入了苏墨寻的算计中。
用自己能用到的一切作局,又把每个人的反应都揣测分明,这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这场仗,他想不胜,都难。
“能以如此微末的出身,在军营中做到这一步,必然不可能仅仅是一个莽夫。他打仗勇猛,但心机更胜于常人。”
王熙凤叹道:“如此城府,何愁不能成事?”
她和贾琏都明白,苏墨寻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咱们这位永昌候,倒当真是个不容小觑的。”
贾琏说到这里顿了顿,桃花眼中泛出些许讥哨:“这次苏墨寻入京八王爷必死,圣上若是驾崩,苏墨寻可就只手遮天了……”
王熙凤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若是先帝驾崩,遗诏必然会落入他手中。
这个档口,永昌候手中又是有着五十万大军。
若是加上遗诏。
只怕京中的皇子,接下来一顿日子,各个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卯足了劲儿的,去讨好永昌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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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权势盛极。
再加上辅佐新帝登基的从龙之功。
朝野上下,谁又能与之匹敌?
“以后不要再跟他打交道了。”
贾琏抱着她,说道。
苏墨寻此人,城府又深,做事又很。
而王熙凤的长相,又跟风千秋如此相似。
难免苏墨寻会起了歹心。
这样事情,贾琏又如何会允许发生?
“我知道。”
王熙凤郑重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瞒着你,私自跟永昌候见面。”
即便有什么迫不得已要见永昌候的,她也会告诉贾琏,让贾琏知晓。
在外耽搁的时间久了。
贾母得知王熙凤从金陵回来,特地派了人来催。
说是让贾琏带着王熙凤回去。
又特地叮嘱,让二人也把林妹妹给带上。
王熙凤找到林黛玉和沈岸。
说了此事。
沈岸露出些不舍之情来。
林黛玉更是蹙着秀眉,显然是不愿再回到贾府中去的。
她的顾虑王熙凤也知道。
那里的确给了林妹妹不好的回忆。
但她也只能劝道:“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林丫头,你是读过书的,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黛玉听完,不再说话了。
只是咬唇,看了沈岸一眼。
“你放心!”
接收到她担忧的视线,沈岸坚定道:“你且随了二奶奶回去,我这就准备聘礼,不日就会上门迎娶你的。”
“嗯。”
林妹妹这才放下心来。
点了点头。
回头看王熙凤,“外祖母那里,还要仰仗姐姐周旋了。”
此事王熙凤心里已经有了个法子。
说出来跟他们商议了一番。
大家都觉得可行。
临别前,黛玉还不放心的叮嘱了沈岸一番,“沈大哥,你记得,你答应了要娶我的,可不能我回趟家就反悔了。”
“沈某堂堂七尺男儿,绝不会失信于林姑娘。”
回了贾府。
府里诸位主子,听了消息,便早早候着了。
按理来说,他们三个都是小辈,是得不到那么大的排场迎接的。
但奈何三人可都是贾母的宝贝疙瘩心头肉。
贾母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
大老爷,二老爷,邢夫人,王夫人等人也只好紧随其后。
只等林黛玉和王熙凤的轿子,过了宁荣街。
远远地看见了。
“老祖宗。”
贾琏、王熙凤、林黛玉一同上前请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见到他们三人平安回来,老祖宗眼里噙着泪,喜极而泣。
待看到王熙凤的肚子。
又问几个月了。
“回老祖宗的话,有九个月了。”
“呦,那看来我很快就能有个重孙孙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早点通知我呢……”
贾母碎碎念。
林黛玉和王熙凤一左一右陪着,扶老人家回了院子里。
王熙凤怀孕的事情,虽没亲自面见贾府众人,禀给老太太知道。
但在金陵的时候,贾琏就给贾府诸人去了信,说了这事儿。
也正是因此,他没少被贾家长辈训斥。
如今见了王熙凤平安归来,老太太又开始斥责贾琏,“你媳妇儿这样如花似玉一个人,又给你怀着身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成日跟凤丫头拌嘴,把她气的回了娘家……”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流言
“我看你把你媳妇儿气出个什么好歹,你到时候到哪儿哭去。”
“老祖宗教训的是。”
贾琏挨训已经挨出经验了。
大老爷也觉得贾琏此举忒不像话了。
“你媳妇儿都怀着身子了,就安心待在家里陪陪她,不要总想着往外跑,拈花惹草……”
这话越听,贾琏越觉得不是味道。
不是,他什么时候就拈花惹草了。
贾琏皱眉,“父亲这话,儿子听得不是很懂……”
“你还敢顶嘴?”
大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些荒唐事,还少吗?”
这话听得,连王熙凤都不免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贾琏好几眼。
贾琏冤啊!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正无语着呢。
就听王夫人道:“要我说,林丫头身份尊贵,若是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琏二,也不好……”
王夫人刚起了个头。
邢夫人就坐不住了,“凤丫头是金陵王家出身,亏她还喊你一声姑母呢。如今她身怀六甲,不日临盆,听你这意思,莫不是要让琏二休了凤丫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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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上次讨债一事后。
邢夫人就跟王熙凤和解了。
现在二人一致对外,吐槽王夫人。
王夫人气得抬起手,“你……你……”
指着邢夫人,半天却没说出个一二三。
“够了!”
贾母一拍桌子,“你们还嫌不够乱吗?”
林黛玉在贾琏的别院,一住就是几个月。
这个时间点,刚好赶着王熙凤跟贾琏吵了一架,回了娘家。
贾府里头就传起了流言蜚语。
说是贾琏跟林姑娘有了苟且之事,被琏二奶奶发现了,才一气之下回了金陵。
当事三人都不在在场。
于是众人只能凭借着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这谣言就越传越厉害了。
甚至都传成了林黛玉眼见做不成宝二奶奶,就起了撬王熙凤墙角的心思。
往常这些闲言碎语贾母不是不知道。
但不好在明面上发作。
但如今三人回来,两个儿媳妇却以此事互相指摘,贾母又安能看得下去?
“老祖宗……”
王夫人也嚎啕起来了,“我的大哥儿去了,如今膝下就一个宝玉,将将到了议亲的年纪,老祖宗之前想把林丫头许配给宝哥儿,我做媳妇的不敢说什么,一切全凭老祖宗和老爷做主就是。”
“可是如今林丫头跟琏二爷在别院里头一待就是那么久,郎有情妾有意,指不定二人就跟做了夫妻似得,再让我儿娶这么个女子为妻,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王夫人本就不喜欢林黛玉,生怕老祖宗把林黛玉指婚给了贾宝玉。
如今故意当着人前,将事情闹大,言之凿凿说林黛玉德行有愧,跟贾琏暗通曲款,早已不是清白身子。
便是为了脸面,贾母也断不能将这样的女儿娶进贾府。
“混账!”
贾母气得发抖。
王熙凤见事情涉及贾琏和林黛玉。
连忙跪下请罪,“老祖宗您当心身子,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小辈的错,您若为其大动肝火就不值当了……”
说着,又问王夫人,“姑母一口一个林丫头和琏二爷做了夫妻之事,您是去了别院亲眼看见了呢?还是琏二和林丫头亲口告诉你的?”
“这……”
王夫人一时间答不上来。
贾琏也认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涉及林黛玉名声。
他也跟王熙凤一同跪下,当着众长辈的面,将话说清楚:“我与林妹妹都是有门第教养的人,焉能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何况我跟凤丫头关系和睦,又岂会跟旁人有私?此事涉及林妹妹名声,恕我实难认罪。”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王夫人冷笑:“那林丫头好端端的,去你的别院做什么?岂不闻,男女有别,这样的行径,可真不像是大户人家教养的小姐……”
“放肆!!”
贾母气的狠了,指着王夫人骂道:“林姐儿是巡盐御史家的小姐,敏儿在世时,也是我国公府的千金,怎么在你嘴里,就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说到此处。
贾母气竭,昏了过去。
众人吓了一跳,鸳鸯忙去请郎中。
屋子里乱做一团。
王熙凤还跪在地上,此刻关切的看了林黛玉一眼。
就见林妹妹轻轻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这个场面她挺得住。
见她不当一回事儿,王熙凤就放了心了。
又横了贾琏一眼。
若非他往日里名声不好,又如何会带累林黛玉?
等到贾母好不容易醒了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发了话:“林姐儿的婚事是由我做主,但我并未想过将许配给宝玉……”
说着,又看了大房一眼,“你们也放心,有我活着一日,断不会让琏二做出休妻一事。”
意思是琏二奶奶只可能是王熙凤。
说到这里,众人都疑惑了。
听老祖宗这意思,林丫头是不嫁给宝玉了,但也做不了琏二奶奶?
众人不免猜测,莫非老祖宗是想让林丫头做妾?
这个想法刚浮上众人脑海。
就听老祖宗说道:“以林姐儿的家世出身,我若让她委身与人做了妾室,就真的是老糊涂了。你们且散了吧,林姐儿的婚事我自由安排。”
王夫人惯会见缝插针的。
见贾母将话说到这里,唯恐以后贾府不认账。
连忙道:“老祖宗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不过前些日子,贵妃生了个男胎,我入宫陪娘娘生产时,娘娘曾说过,宝玉如今年纪也大了,是时候给宝玉说一门亲事了,若有看中的姑娘……”
王夫人说到这里,话语稍作停顿。
又环视众人一圈,面容上浮起一丝笑来:“娘娘这样说,我便想起在咱们府里做客的薛姨妈的宝丫头,虽比宝玉略略大了些岁数,但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
“这孩子德行又是一等一的出众。容貌也生的好,才情也不是不逊色的。我就跟娘娘提了她,娘娘也说可以,还说不日就会降旨赐婚呢,老祖宗觉得如何?”
这事儿虽是王夫人从中作梗,穿针引线。
但贾母还活着,又有贾政把着。
她也不敢当真越过这二人,自行做主让宝玉娶了宝钗,只好借了贵妃之口,说了这事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国丧
她的算计,贾母焉会不知。
索性顺水推舟。
闻言,道了句:“我也觉得宝丫头不错,既然你跟娘娘都觉得好,那看二老爷怎么说?”
贾政向来是个愚孝的。
垂手只道:“听母亲吩咐。”
这一来一去,众人便将宝玉的婚事定了下来,“那就让人拿了宝玉和宝钗的生辰八字,去合个庚帖吧,若当真合适,也早些禀告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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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是……”
宝玉不在府中,对此事自然不知。
众人也有心瞒着他。
黛玉如今早已对宝玉看开了,满心欢喜的唯有沈岸一人。
只等着这桩事了结,再将自己跟沈岸的事禀了贾母知晓,到时候由贾母做主,跟沈岸完婚。
从贾母房中出来。
贾琏和黛玉一左一右搀扶着王熙凤。
黛玉道:“今日之事,多亏姐姐仗义执言,姐姐为了我的事情,着实费心思了。”
“瞧这话说的。”
王熙凤笑道:“既叫我一句姐姐,妹妹的婚事,做姐姐的又岂能袖手旁观?”
其实这个主意,是他们一早就讨论出来的。
贾府里有贾琏跟林黛玉的流言。
一开始只是几个下人乱嚼舌根,并没有这么严重。
是前些日子,众人考虑黛玉跟沈岸婚事时,思来想去,就寻思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虽说林妹妹是姑娘家,名声不好,会吃亏些。
但到底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只是迫于局势做了场戏罢了。
便故意让人将贾府内的流言越传越厉害。
又算准了王夫人肯定会借此事发作。
正好定了贾宝玉的婚事。
林妹妹两边落空,贾母迫于流言,只好再给林妹妹物色新夫婿之选。
到那时门楣高的,自然不肯娶林妹妹。
届时沈岸上门提亲,王熙凤再说些好话,此事便算成了。
只等贾母一点头,成亲一事就是板上钉钉。
贾琏哀叹连连:“可怜叫我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
“呸。”
王熙凤啐了他一口,“你一个大男人,多一两桩的风流韵事,又有什么打紧的?”
“奶奶说的轻易,从老祖宗到老爷、太太,可是挨个训了我一番……”
甭管长辈说什么。
他都应着,末了还要道一句,“老祖宗骂得好,老祖宗骂得对……”
好不容易把这茬对付过去。
等回了自己屋子。
贾琏委屈的不得了,“分明是你故意盘算的,偏生得大家都只说我的错。”
瞧他这小媳妇模样。
王熙凤用脚尖点了点他胸口,笑着哄道:“二爷辛苦了。”
贾琏捏住她作乱的小脚,“不辛苦,命苦。”
说着就要俯身去亲他。
王熙凤倒也不躲,只挺着肚子,盈盈笑道:“二爷可仔细着,我这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们府上的重孙……”
贾琏恨得牙痒痒。
却拿她无计可施。
只好恨恨的对着她的肚子说了句:“等她出来了,我再好好收拾你。”
下午,鸳鸯过来走了一趟。
“盛夏炎炎。老祖宗惦念琏二奶奶怀着身子,唯恐琏二奶奶睡不踏实,让冰窖那边送了冰过来,给琏二奶奶安神用。”
“有劳老太太了。”
王熙凤想起身。
鸳鸯连忙道:“二奶奶躺着就是,奴婢就是传个话,不敢劳二奶奶。”
她如今九个月了,府里的大事小情都先紧着她。
下人们也都不敢不用心。
到了晚上。
睡到一半,迷离迷糊的,突然听到外头打雷。
过了会儿,几个丫头过来。
说是:“宫里来了信儿,说是皇上驾崩了,丧钟都敲起来了。让咱们府里头有诰命在身的,都入宫服丧呢……”
贾府里头有爵位的大老爷、二老爷,连同着有诰命在身的太太们,挨个进宫去了。
王熙凤怀着身子,到了九个月,月份大了。
人也笨重,索性就在府里待着没出去。
贾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陪王熙凤一同在府里待着。
这几日,外头风云巨变。
王熙凤约束府内下人,无事不得外出。
等到了王熙凤回府的十日后,才听说外头的风雨止住了。
正如此前她跟贾琏所料的那般。
永昌候带兵入京,打着清君侧的旗帜,将八王爷斩于马下,又去亲自面见了圣上。
圣上身子骨本就不大利索。
如今经此一事,被自己的亲儿子囚禁之后,身子愈发不好了。
永昌候在宫内亲自侍疾。
到底没挨过十日期间,于昨日夜里,先帝驾崩了。
永昌候又是先帝临终前最后一个见的人……
举国上下,一片哀钟。
“琏二奶奶,不好了……”
鸳鸯一溜烟跑进了二房院子里。
王熙凤正在用饭。
见状,放下了筷子,“怎么了?你慢点说。”
鸳鸯大口喘着气,“是,是老太太……”
王熙凤闻言,身形一颤,连忙起身。
只听鸳鸯哭似的道:“宫里头来了人,说是老太太病重,让您入宫去见老太太最后一面,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熙凤一惊,“怎么会这样?”
老太太身子骨还算硬朗。
前世怎么着也活到了贾宝玉成婚的时候。
如今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
王熙凤有点迟疑。
平儿也看出了事情不对劲。
挡在了王熙凤面前,隔开了鸳鸯,“这事儿二奶奶已经知晓了。你先去回禀,说二奶奶月份大了不方便挪动,等琏二爷回来了,就一起进宫。”
“可是……”
鸳鸯还想再说什么。
就见平儿恶狠狠道:“莫非你要强迫二奶奶不成?”
平儿跟在王熙凤身边久了,又经了这些事情。
如今早已淬炼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鸳鸯看了,没敢纠缠。
只好道了声,“是。”
下去了。
鸳鸯一走,王熙凤心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段时间宫里局势错综复杂。
她问道:“二爷今天出门的时候,说了去哪儿吗?”
“二爷说城外有个菩萨庙,十分灵验,要去给二奶奶求平安签。”
她月份大了,即将临盆。
贾琏不放心。
总担心她出意外。
如今又听了人说,城外的菩萨庙十分灵验。
起了一大早去求平安签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黛玉入宫
“求什么平安签啊?”
王熙凤大脑突突的疼。
也知道这种时候,必须冷静下来,免得再出岔子。
悄悄吩咐平儿,“去收拾一辆马车,去城外,找二爷……等等……”
“罢了。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种时候,山雨欲来风满楼。
谁也不清楚宫里头局势怎么样,一旦出了岔子,贾府又势必会被牵连进去。
前世贾府倒台,就是因为先帝驾崩,新君继位。
如今旧事重演。
她得亲眼看着贾琏,她才安心。
平儿本想劝她。
但见她坚持,只好下去准备。
一炷香时间后,就来接王熙凤离府。
她俩是悄悄走的,没人晓得她们不在府里了。
因此,等皇城中的禁军,将贾家上下围的跟个铁桶似的时候,王熙凤和平儿并不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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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做什么?”
黛玉从屋子里出来,寒眸看着这群胆大包天的人。
“奉贵妃娘娘懿旨,传琏二奶奶入宫一叙。”
领头的人骑着马,直接踏足院内。
黛玉见这副阵仗,心知怕是情况不妙。
便道:“凤姐姐和琏二哥哥出去,还没回来了,你们等他们回来了再来……”
说着,又给紫鹃递了个眼色。
让她偷偷出去报信。
“那你又是谁?”
那领头的人,迫视着林黛玉。
黛玉咬咬牙,答道:“我是贾府的表小姐,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表小姐?”
那人想了想,“你姓林?江南来的林姑娘?”
一听这人对自己的底细如此清楚。
黛玉有些震惊。
却听那人道:“娘娘说了,若是抓不到王熙凤,那将林黛玉请入宫也可以,有林黛玉在,也不怕王熙凤不来……”
说罢,几个手持长矛的士兵,将林黛玉团团围住。
那领头的人,对府内伺候的下人道:“去告诉王熙凤,如果还想让林姑娘活着,就一个人孤身入宫见娘娘,娘娘可等着她呢,否则……嘿嘿……”
他话没说完。
但那声怪异的笑。
和落在林黛玉脸上丝毫不遮掩的邪秽目光,下流而猥琐。
显然在打着污秽的主意。
林黛玉别开脸。
皱着眉。
心里却明白,怕是宫里头要变天了。
林黛玉被一路带到了贾元春面前。
“跪下!”
宫人一声呵斥。
林黛玉咬牙抬头,看向坐在高台上的那人。
这个表姐,她曾在省亲那晚见过一面。
贾家最负盛名的嫡长女。
面容清秀,玳瑁华光,在一身华丽衣袍的修饰下,显得高高在上,气势迫人。
“罢了,给林姑娘赐座……”
贾元春对四周侍立的宫人吩咐道:“我们表姐妹见面,何须如此多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黛玉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请安,“不知娘娘传召我来,所谓何事?”
她这话问的妙。
无非是在试探贾元春的想法。
几个刚及笄的小宫女,跪在贾元春面前,给她的指甲染上凤仙花的蔻丹。
贾元春好整以暇坐在那里。
听了林黛玉的话,嘴角露出几分轻蔑的笑:“咱们姐妹入宫一叙,还需要理由吗?”
“我似乎与娘娘并不熟。”
林黛玉满眼的防备。
如果当真是想做叙旧,她该叫的也是贾宝玉的薛宝钗,这对亲弟弟和弟妹,而不是自己这么个表小姐。
“都退下!”
贾元春突然一抬手。
将自己座下的宫人全部挥退。
众人退下后。
她站起身来,走到林黛玉面前。
俯瞰着她,一字一句道:“别以为你跟王熙凤在外头搞得那些鬼,本宫不知道。哼……”
她穿着一袭华丽的宫装,头戴各色钗环发髻,贵气非常。
一双妙目中却多了几丝贪婪狠辣。
“本宫容你们折腾,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为本宫所用,锦绣坊,月隐楼,红枫林……你们倒是有几分手段,短短时间能敛这些财,也算有点用处。”
到了这一步了。
贾元春也不再掩饰自己贪婪的野心。
皇帝已死,她身为贵妃,膝下孕有皇子,自然有一步登天的可能性。
“只要你肯帮我,写一封信,叫王熙凤过来,我不会亏待你的。”
林黛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简直不敢相信,如此贪婪愚蠢的女人,会是自己最初见过的那位和蔼可亲的贵妃表姐。
果然,权力使人蒙蔽双眼。
身处高位,利欲熏心。
以至于她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自己。
秉持着到底是跟贾府有些关系,林黛玉劝道:“先帝膝下皇子众多,且别的皇子早已长成,娘娘所生的十六皇子,如今尚未满月,如何能争得过?”
“何况皇上驾崩之前,肯定已经想好了储君人选,娘娘做个贵太妃,难道不好吗?”
岂料贾元春听了这话。
愤恨道:“太妃有什么好?本宫要做,就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
她已经疯了!
林黛玉心知,跟这个被权势蒙蔽双眼的女人,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索性一闭眼,仰着头道:“我不会写信给凤姐姐的,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
贾元春冷笑一声,“就知道你骨头硬。”
“来人啊——”
她说着,对外吩咐道:“将林姑娘请入偏殿,好好找几个‘照顾’她。”
照顾二字,她咬了重音。
显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宫人上前,听候贾元春差遣。
她笑意盈盈的望着林黛玉,“如果后悔了,随时开口,免得受罪……”
林黛玉一介孤女,无依无靠。
好不容易有了个肯真心疼爱自己的姐姐。
又岂会因为自己,而让王熙凤落入圈套之中。
“你做梦,你想用我来威胁凤姐姐,我不可能让你得逞的!”
“奥?”
贾元春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自己手指上的蔻丹,“那我们就等着瞧吧,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本宫的手段更硬一些……”
“你们还等什么?拖下去!”
她话音刚落。
林黛玉直接被几个宫人,反茧着双手,压到隔壁殿中。
不待林黛玉反应过来。
“砰——”
几个宫人将她重重往地上一扔。
锁上了宫殿的大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做交易
“桀桀……”
一阵淫笑声从寝殿出来。
林黛玉猛然抬头。
就见面前出现了好几个男人,各个未着寸缕,赤条条的朝林黛玉逼近。
她是千金小姐,自幼养在深闺。
如何见过此等场景?
脸色吓得煞白。
反应过来后,立刻往门口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但是门已经被从外面锁死了。
看着那几个人一步步逼近。
林黛玉打从心底里泛起了恐惧。
她该怎么办?
“咳咳……”
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又受了惊吓,竟咳出几缕血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那些男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贾元春打的主意,就是逼得她不得不向王熙凤求救。
拖着她一起陷入这潭脏水。
“小美人儿,长得细皮嫩肉的,让我好好疼你……”
邪恶的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
喷着热气在她身上。
“姐姐,姐姐……”
林黛玉哭着喊着,哪怕再期盼姐姐来救她。
可到了这一刻,也深知,后路无望。
她已经没得选了。
林家是个清贵世族,她身为嫡小姐,焉能辱没林家百年声明。
但为了偷生,置姐姐于不义之地。
她更做不出来!
为了免于受辱。
林黛玉下定了决心。
她一咬牙,猛地朝身侧的墙壁撞去。
“砰--”
血溅了一地。
额前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咕咚咕咚往外冒着血,嫣红瞬间流了一地……
众人见状,深知不妙。
连忙通知贾元春。
等贾元春到了此处的时候,林黛玉早已浑身冰冷,没了气息。
让宫人上前查探一番。
“回娘娘,已经断气了。”
“该死!”
贾元春气到面容扭曲,硬生生掰断了手里一块指甲。
“真是废物,连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了,把他们全砍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寝殿里的人跪了一地。
贾元春却丝毫不拿这些人的性命当回事儿。
他们都是辛者库的贱奴。
刚从宫外充进来,还没来得及净身的,被她要过来威胁林黛玉。
谁料她骨头当真硬的狠呢。
宁死,也不肯求饶。
“娘娘,那现在怎么办?”
贾元春身边的贴身宫女,心有余悸。
岂料贾元春闻言,勾起了笑意。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死就死了……”
她冷笑:“还真以为她死了,就能护得住王熙凤了吗?”
“二奶奶,不好了……”
紫鹃不知道王熙凤去了哪里。
在城里转了一天。
到晚上才看见王熙凤的马车从城外进来。
她连忙跑过去,拦住马车,跪在地上哭道:“方才宫里头来了人,将林姑娘抓走了。还说让奶奶您亲自入宫去见贵妃,不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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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说到这里,捂着帕子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说什么,都不肯再往下说。
听到贵妃二字。
王熙凤心知这一出跟贾元春脱不了干系。
虽不知她为何要抓林黛玉。
但既然口口声声要自己入宫去见她,那定然打着什么主意呢。
“奶奶,怎么办?”
平儿咬着唇,小声询问道。
方才在城外遇到了些麻烦,二爷让奶奶先回来,他去处理了。
怎料如今林妹妹那头又起了风波。
王熙凤一双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
“我跟紫鹃入宫,平儿,你去找二爷,把事情经过和二爷说清楚。”
“奶奶,这怎么行呢?”
她怀着九个月的身子,平儿焉能放心。
王熙凤却坚定:“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宫中乱作一团,林妹妹身子骨一向不好,万一……”
王熙凤不敢往下想。
匆匆到了皇宫。
禀明了来意。
王熙凤被宫人带到了贾元春面前。
“林妹妹在哪里?”
见到贾元春第一面,王熙凤直接质问道。
“凤丫头这么久没见本宫,不给本宫请安问好,一开口就质问本宫吗?”
贾元春冷笑。
顾虑到林妹妹眼下在她手里。
王熙凤只好耐下性子,跪在地上,跟她请安:“臣妇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元春也不叫免礼。
反而跟她唠起了家常,“凤丫头这肚子几个月了?”
“九个月。”
王熙凤如实回答。
“那看来快生了啊。”贾元春眼底闪过一抹狞笑。
原本还担心林黛玉死了,不好威胁王熙凤。
如今她可不乖乖送上门了吗。
“既然快生了,想来行动不便,本宫就留凤丫头多住一些日子吧……”
说着,贾元春吩咐宫人,“去将后殿打扫出来给琏二奶奶住。”
“不必了!”
王熙凤婉言谢绝,“臣妇家中早已安排好了稳婆,如今进宫,不过是为了见林妹妹……”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贾元春止住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倒难为凤丫头你这般惦念她。”
她这话里,无不嫉妒。
王熙凤只道:“娘娘须知,以人心换人心,林妹妹对臣妇真心,臣妇自然也会将林妹妹视为亲妹妹般疼爱。”
“是吗?”
贾元春听到这里,突然笑了。
笑完之后,一挥手:“既然琏二奶奶惦记着林妹妹,本宫自然不好强留,来人啊,送琏二奶奶去见林姑娘。”
她说罢,几个宫人就走到了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心底划过了一抹狐疑。
贾元春这么好说话吗?
但眼下她既然肯让人带自己去见林妹妹,王熙凤自然感激不尽。
她福身:“谢过贵妃娘娘。”
等王熙凤走后,贵妃身边的侍女问道:“娘娘,她怀孕九个月,若是见到林姑娘的尸体,引发胎动怎么办?”
九个月胎动,就是难产,九死一生。
“那又如何?”
贾元春笑的阴狠,“是她自己想见的,本宫成全她罢了。”
“何况她是死是活不重要,本宫想要的是月隐楼和锦绣坊的经营权,她若是真难产,就让太医将她肚子刨开,把孩子取出来,一个不足月的婴儿,本宫倒要看看,琏二是要钱还是要这个孩子……”
早在诱王熙凤入宫时,她就设下了这个圈套。
既然从王熙凤身上,没有突破口了。
那就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和贾琏做交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噩耗
“林妹妹?”
黑压压的宫殿没有点灯,王熙凤摸黑进入殿内,只觉得四下里一片寂静。
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她眉间闪过一抹狐疑。
“林妹妹?”
不信邪,又问了一句。
“……”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冷风。
王熙凤回头质问那些宫人,“林妹妹究竟在何处?”
“呶。”
宫人点了盏灯笼,递到了王熙凤手上。
林姑娘不是在那儿吗?
王熙凤挑起灯笼。
顺着宫人指的方向,张望去--
一片血泊之中,林黛玉苍白无力的小脸,躺在地上。
“妹妹?”
她丢开灯笼。
扑上前,将她的尸骨从血泊中抱了起来。
冷,好冷!
林妹妹身上又冷又硬。
王熙凤急忙将身上的衣裳解下来,裹着她。
想要让她暖和起来,“好妹妹,你别睡,我来带你回家了,你张开嘴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眼泪扑簌扑簌的落着。
王熙凤拼命摇晃她,想让她醒过来。
可是没用。
不管她说什么,林妹妹都不肯睁开眼睛回她一句。
“你别睡,别睡好不好?”
万念俱灰。
巨大的悲痛袭来。
她宛若身处地狱,前世噩梦般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林妹妹死了。
老祖宗也死了。
贾琏也死了。
贾府的人都会死的……
“不要!”
她艰难的抱着林姑娘的尸身。
嚎啕大哭起来。
惊悸悲痛之下,“哗啦啦--”
羊水也随之破开。
几个宫人见状,将宫殿大门关上。
王熙凤和林黛玉,一同被关在了这间侧殿里面。
肚子上的痛,让她浑身上下都浸满了汗水。
身下是羊水和血液混合的泥泞。
王熙凤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这种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身上的痛,心里的痛,细细密密从肚子牵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遍布四肢百骸。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下林黛玉。
左手将林黛玉抱在怀里。
右手去撕开自己的襦裙,让巧姐儿可以顺利出生。
没有太医,没有稳婆。
什么都没有……
甚至没有一盆热水和剪刀。
她只能凭借着意志力,跟身体内的痛去抗衡。
宫缩一阵阵袭来。
王熙凤痛的眼前一黑。
“不行……”
她告诉自己。
她若是昏过去,没有人帮她接生,她和巧姐儿都会死在这里。
不可以!
强大的意志力跟铺天盖地的苦楚,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宫缩一阵强似一阵……
王熙凤咬着牙,硬挺!
黑夜如此漫长……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徒然见到外面亮起了烛火,照的殿中恍如明昼。
“贾琏,你要做什么?”
贵妃愤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深夜带兵入宫,你想造反不成?”
“阿凤呢?”
声音克制而又冷冽。
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熙凤原本紧绷着的一根线,彻底松弛了。
临昏死过去的前一秒。
她看到一个天水碧色的身影,朝自己靠近。
“卿卿……”
无论贾琏如何喊她,王熙凤都没有应答。
她身侧是早已没了呼吸的林黛玉。
似是一种魔咒。
让他手指都变得冰冷。
颤抖的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鼻息。
她还有呼吸,还活着……
贾琏松了一口气。
桃花眼一颤,连忙对外喊道:“太医呢?太医……”
他顾不得她身下的血渍污秽,将王熙凤从地上抱了起来,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她放在殿内的床榻上。
太医紧随其后过来。
诊了脉后。
太医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二奶奶羊水已破!必须催产……”
“有危险吗?”
贾琏眼睑往下,遮住了眸中浓烈的情绪。
“这……”
太医一愣,犹豫了片刻,方道:“妇人生产,历来一脚踏入鬼门关,何况奶奶是早产加上难产,更是险之又险。”
空中凝着死一般的寂静。
太医抖了抖,但还是迫于情势凶险,不得不禀道:“需要熬一碗催产药给琏二奶奶灌下去,靠药性将胎儿催生出来,若是长期下去,恐一尸两命……”
贾琏听着这些话,每一句都宛若是催命符。
他握着王熙凤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肯松开。
“去熬药吧。”
良久。
吩咐太医。
“可是--”
太医也很纠结,“奶奶身子虚弱,不一定能受得住药性,万一……”
言外之意,九死一生。
贾琏垂眸,遮去眼底的红。
她如今羊水已破,又陷入昏迷。
胎儿若不及时产下,必然逃不过一尸两命。
若是喝了催产药,身体受不住,同样也是危在旦夕。
贾琏骑虎难下!
却也知道,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太医熬了药,端过来。
“给我吧。”
从太医手中接过药碗。
贾琏亲手喂她喝下。
“卿卿,你已经离开过我一次了,这一次,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他眸色温柔至极,用着几乎商量的口吻。
将盛着催产药的汤匙,放在了她唇边。
一点点的,喂进去。
王熙凤尚在昏迷之中,喂一半,吐一半。
贾琏就耐心的,慢慢喂。
直到汤碗见底。
没多久,药效就起了反应。
王熙凤皱着眉,从昏迷状态中转醒。
众人松了一口气,她若是一直醒不来,就真的要出大乱子。
“疼……”
王熙凤紧紧抓着他的手。
催产的法子极凶,药效来的也强。
要比寻常生产疼上十倍不止。
“我知道,我知道……”
贾琏不停的跟她说话,安慰她,“你疼了就咬我,千万别伤着自己……”
王熙凤咬着唇。
一言不发。
眼角的泪水一串接着一串的往下滑。
太医还在记挂着她腹中的胎儿。
不停地喊道:“用力啊--”
若是再生不出来。
胎儿会有缺氧死亡的危险。
贾琏知道她的心结。
但眼下情势凶险,他不得不劝她珍重自身:“卿卿,林妹妹去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但你多想想我,多想想活着的人,想想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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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
贾琏察觉到她神色,有了些许微弱的变化。
连忙趁热打铁道:“对,老祖宗!她还不知道林妹妹去世的消息,若是你再出事,老人家定然受不住打击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皇子
听到这里。
王熙凤意识回笼。
总算反应过来如今的处境,咬牙开始用力。
“啊!!”
一声惨叫。
“哇哇哇……”
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
“恭喜琏二爷,母女平安!”
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喊。
贾琏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比起侧殿的惊心动魄。
主宫室里也正在剑拔弩张。
贾琏带着大量人马闯入了贵妃寝宫,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朝殿内去搜王熙凤的下落。
贾元春本想阻拦。
却被突然出现的永昌候吓了一跳。
“贵妃娘娘,别来无恙啊!”
苏墨寻皮笑肉不笑。
早前大行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他曾与贾府这位贵妃有过一面之缘。
“苏墨寻,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元春冷下了脸,“深更半夜,你带人闯入本宫的宫室,可是有了不臣之心?”
她本以为这样吓唬苏墨寻一番,苏墨寻就会乖乖跪地求饶。
却不料--
“哈哈哈哈哈!”
苏墨寻仰天长笑几声。
笑完之后,才用一种看蠢蛋一样的目光,看向贾元春,“本候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贵妃娘娘才意识到吗?”
“什么??”
贾元春不可置信。
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煞白着脸,伸出手指向苏墨寻,“你……你居然当真要谋逆?”
苏墨寻步步紧逼。
满殿宫人早已在苏墨寻带兵进来的时候,就吓得失了血色,跪在地上求饶,谁也不敢抬头看他。
不稍片刻,他就将贾元春逼到了墙角处。
用不大不小,刚好他俩能听到的声音。
讥哨道:“你敢动本候看上的女人,就不要怪本候对你出手了。”
他这句话指代性太强。
贾元春第一反应是林黛玉?
意识到不对之后。
立刻抬眼看了苏墨寻一眼,震惊道:“你敢觊觎贾家妇?”
她知道了,他说的是王熙凤!
但是她知道又如何?
苏墨寻不会给她机会说出去。
在死人面前,他可以丝毫不加掩饰的告诉她,自己的欲望。
“是又如何?”
“你疯了!!”贾元春咬牙,“她已经嫁人了,还生了孩子。”
“我不在乎。”
苏墨寻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
而后低低呢喃道:“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鹿死谁手呢?”
这一声,犹如恶魔来自地狱里的呢喃。
贾元春吓得花容失色。
“请贵妃娘娘上路吧!”
苏墨寻直起身。
何副将把一壶毒酒端了上来,送贾元春归西。
“不喝,本宫不喝……”
贾元春强撑着身体里的惧意,站起来,嘶喊道:“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除了皇上,没人能赐死本宫!”
“嗤--”
苏墨寻一声嗤笑。
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还在做梦的愚蠢女人。
“圣上驾崩,如今这宫里头,是个人都能捏死你。”
苏墨寻眼风示意下属上前。
“而你,不喝也得喝。”
贾元春的下颚被捏起来,强行将一盏毒酒灌了进去。
“苏……苏墨寻,你不得好死……”
她临死前,迸发出恨意。
苏墨寻却丝毫不在意。
“那就请贵妃娘娘在天上看着,本候是如何,一步步,将这天下收入囊中的……”
苏墨寻转身下了高台,吩咐手下,“贵妃高义,惦念与先帝情深,饮下鸨酒,随先帝而去,送去妃陵厚葬了吧!”
“是!”
何副将等一众人听令。
而他面前,跪了一地的宫人。
将他此番大不敬的话,听在耳中。
各个面露恐怖之色。
“至于这些人……”
苏墨寻使了个眼色。
不等那些宫人反应过来,就听他冰冷的唇吐露道:“不必留了!”
他一句不必留了。
注定这些人的下场,难逃活路。
等王熙凤和贾琏,从侧殿出来后。
贵妃寝宫主殿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问贾琏。
贾琏皱眉,心里已经猜出大概。
却同王熙凤道:“大约是不小心失火了,此事与我们无关,带了林妹妹,我们快些出宫吧……”
“不行!”
王熙凤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一眼看向已经深陷火海的贵妃寝宫,“小皇子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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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
贾琏不解。
即便是,又如何?
王熙凤抓住他的胳膊,“他是无辜的,他还不满月,不应该为大人之间的权力倾轧而陪葬!!!”
她知道贾琏在骗她。
如果真的是不小心失火,又岂会一个往外跑的宫人都没有?
既然无人逃生。
那就证明,那些人已经死了。
而这火,则是有人为了遮掩罪行,有意为之。
事已至此。
王熙凤不欲追究。
林妹妹死在此处,贾元春更是十恶不赦。
她无所谓贾元春是生是死。
只是……
“稚子无辜。”
她实在不忍,让一个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婴儿,承担这一切。
更何况这个孩子身上流着的,也是贾家的血。
“我明白了!”
贾琏望着她,良久之后,幽幽叹了一声。
吩咐左右:“护着二奶奶先走。”
等王熙凤走后。
他下令,“将火势扑灭。”
“是。”
众人听令。
火很快被从外扑灭。
贾琏随众人刚踏入被烧成断壁残垣的贵妃寝宫。
就听到一声嘹喨的哭声喊。
“呜呜呜……”
贾琏随着哭声,找到被人塞到了床底下的襁褓,身上还叠着几层厚厚的湿被子。
想是宫人见情势不对,焦急之下,想出来的主意。
有湿被子盖着,减少了周围的灰尘。
他才有力气哭得出来。
他打开襁褓,里面正是一个不满月的婴儿。
是小皇子无疑了。
抱着小皇子出来。
寝殿四处躺满了尸体,血流成河。
那些宫人一个个眼里布满了惊恐,显然是死前见识到了非常恐怖血腥的场面。
她们有的想往外跑,被人从背后一刀砍死。
有人的喉咙被割了一个窟窿,还在往外咕咚咕咚冒着血。
满殿都被恐慌弥漫,血腥味浓烈,几欲令人作呕。
高台之上,是七窍流血的贵妃。
被人强压着灌了毒酒进去。
贾琏抱着孩子,将他眼睛盖住,不让他看到生母临死前的惨状。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分家
对于这个族姐,贾琏没什么可说的。
她确乎可恨。
也着实可怜。
贾家将她送入宫中,就早已注定了她悲惨的结局。
在她的位置上,不可能不争。
如今圣上驾崩,朝野大乱,她又有皇子,自然想要为自己,为自己的皇子,为了贾府上下,争一争。
可她唯一的错,就是不该杀了林黛玉。
更不该,对王熙凤出手。
贪得无厌的女人,又看不清命数,愚蠢至极,她的死,一步步,都是咎由自取!
她没有做太后的命,贾家也没有做外戚的命。
偏她自己看不破。
贾琏离开现场前,又重新烧了一把火。
眼睁睁看着整个寝宫重新被火蛇席卷,火势大到无人能够进去,这才放心离开。
逝者已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活着的人。
随着贵妃宫殿,被燃烧成灰烬。
小皇子的下落,也会永永远远成为一个谜团。
无人知晓!
王熙凤有意不让林黛玉的骨灰再入贾府。
她生前就想离开这里,跟相爱之人白头偕老长相厮守。
如今更没必要在死后,让她重新回到这里充满算计,冷漠的腌臜地方。
托人将林黛玉尸身送去了红枫林,自己回来处理贾府的烂摊子。
府里的人,一早收到消息。
各个猫哭耗子,假惺惺的前来宽慰王熙凤节哀。
更有几个平日里与林姑娘不亲近的。
如今她死后,反倒来到院子里,百般追忆林姑娘的好。
说的动情处,还要撒几滴泪珠子来祭奠一番。
王熙凤站在石阶上,冷眼看着这些人--
“林姑娘的尸身未在贾府,若你们当真惦念她,大可拿了元宝蜡烛,去皇宫里面追思。”
众人闻言,哭声止了。
王夫人甩着帕子,气得指着王熙凤,“凤丫头你什么意思?林姑娘走了,大家都难过,怎地你就这般霸道?不许人来送林姑娘最后一程?”
“呵。”王熙凤嗤笑,“表面上都在哭,私底下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盘算,你们自己清楚。”
她这句话,就是说给王夫人听得。
黛玉活着的时候,她恨不得让她早日魂归离恨天。
只是碍于老太太还在世,不敢做的过了。
如今假惺惺的来这里猫哭耗子。
谁不知道谁啊。
“你,你……”
王夫人气得手抖。
“太太可保重身体!”
王熙凤看着她,冷冷道:“今日你哭林妹妹事小,来日,少不得还要哭元春,哭宝玉……”
“你什么意思?”
贵妃宫里的事情,做的隐蔽。
她去世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没传回贾家呢。
“你敢诅咒娘娘?”
王夫人扯直了嗓子,“全家都靠着娘娘活呢,你如今这般诅咒娘娘,是何居心?”
王熙凤累了。
她环视这些人,各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也无心再跟这些人争执下去。
干脆把话撂在了这里,“你们靠着谁活下去,我并不关心。但我要告诉你们,我谁也不靠,我活着皆是因我自己……”
她行的正,坐得端。
身正不怕影子斜。
王夫人气得发抖,“听你这意思,你还想分家不成?”
贾府的长辈,老太太,太太都还活着。
这种时候说分家,那王熙凤自然是要被大家戳脊梁骨的。
索性她也不在意这些。
林姑娘死后,她在这府里,唯一惦记的,只剩下了贾母一人。
“没错。我就是要分家。”
王熙凤直接跟王夫人卯上了,“二房里头的人,都由我私账上支出,我照样养得起。至于老祖宗……”
王熙凤顿了顿,“若是老祖宗愿意跟我走,我也自当为老祖宗颐养天年,养老送终!”
“你!”
王夫人被气得面色涨红,“孽障……真是个孽障……”
说着给要跟王熙凤动起手来。
还得亏是邢夫人眼见手快,给拦住了。
没让王夫人真动起手打王熙凤。
“凤丫头她年纪轻,你是个长辈,跟她一般见识什么?”
说着,又看了王熙凤一眼,劝道:“你刚生了孩子,月子都没坐好。也当心一下自己的身子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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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王熙凤铺路,想让王熙凤痛快给王夫人认个错,这一茬就过去了。
“林姑娘去了,大家也都难过,真跟你姑母闹起来,都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怎料王熙凤根本不接话。
王夫人没提分家之前,她还没想到这一茬。
如今她既然提了分家,
正中王熙凤下怀。
早知贾府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她也不必为了这群人尽心尽力,重蹈覆辙了。
“今日诸位在此,就当替我做个见证了。”
王熙凤说着,吩咐平儿,“去将官中的银两数目清点一下,连同账簿,印鉴,全部拿出来……”
“奶奶?”
平儿也被她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
王熙凤却纹丝不动。
显然是铁了心了。
平儿一向听她的话,如今只好去了屋子里头,取来了王熙凤要的东西。
当着众人和两位太太的面,王熙凤把话说的清楚,“老祖宗身子骨不好,今日也不必麻烦老祖宗了,稍后等忙完了,我自然会去老祖宗院子里请罪……”
“至于银两和账簿,就请二位太太当着我的面清点,若是有对不上的帐,我们也好当场解决了,若是没有问题,今日交了印鉴,出了贾府的门,也不必再有牵扯往来!”
王夫人怎么也没料到,她居然真的敢撂挑子不干。
原本还有些许怯怕。
冷不丁的薛宝钗往前一步,扶了王夫人一把,“太太莫怕,还有我在。”
是了,是了。
还有宝钗在。
如今林黛玉已死,宝钗做宝二奶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熙凤走了也好。
只要她一走,贾府的管家之权,自然就落入了自己亲儿媳的手中。
王夫人总算反应过来。
跟薛宝钗对视一眼。
“既然琏二奶奶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让丫鬟去接平儿手中的东西。
冷冷笑道:“大家也都看清楚了,今日分明是琏二奶奶自己交了印鉴说不想干了,他日告到了老太太跟前,大家也好给我做个证,省的有人冤枉,说是我逼得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贾母病逝
两位主子闹开了。
下人们各个面面相觑,也不敢劝。
最终,只能道了声:“是。”
王熙凤就在屋檐下站着,让他们对账。
平儿担忧她刚生产完,体力不支。
拿了椅子出来。
让几位主子都坐下。
又给王熙凤披了披风,防止月子里受凉,落下病根。
她一向体贴。
有她照看着,王熙凤也放心。
到了太阳落山时分,众人总算清点的差不多,阖府的账算是对了个八九不离十。
唯独王夫人硬说,“之前讨众人欠老太爷的银两时,里头有两千两对不上,莫不是凤丫头你自己贪污了?”
平儿刚想上去跟王夫人据理力争。
被王熙凤拉了一把,“去我的箱笼里,拿出两千两,添进去。”
这才止了一出闹剧。
众人走后,平儿不忿,“那笔银钱明明是二太太自己院子里没还上的,奶奶何必为了她,自掏腰包添进去?”
平儿不懂。
即便把事情闹大了,没脸的也不是王熙凤。
王熙凤披着披风,神色有些倦怠,“左右也要走了,官中的银钱本就不多了,添个一笔进去,就当报答老祖宗这些年的恩情了。”
思路客
这是她能为贾家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入夜,贾琏回了贾府。
将小皇子交给平儿抱下去,对外只说王熙凤生的是个双生胎,大的是个哥儿,小的是个姐儿。
将此事搪塞过去。
至于今日府上的经过,王熙凤原原本本给贾琏说了一遍。
“卿卿想怎么做,自己决定就是。”
在这件事上,贾琏没发表任意意见。
他历来是个不受约束的。
虽头上担了个贾府二爷的名声,实际上也并未对贾府尽心尽力过。
如今这一幕,他也料想到了。
只要王熙凤觉得这样过得好,他倒也不计较。
左右二人手里如今的倚仗也多,无论是否搬出贾府,都能把日子过得不错。
有了他的支持,王熙凤放下心来。
又趁着天色还没黑透,过去给老太太请了安。
禀明分家一事,求老太太跟自己一起走。
贾母却道:“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了,离开?离不开了!”
老太太浑浊的双眸,望着王熙凤,叹了好一口气。
原本还算康健的人,如今就真形同枯槁了。
林黛玉的死,要说对谁打击最大。
除了王熙凤,就是贾母了。
“走了也好。”
她拉着王熙凤的手,怜爱道:“这府里一大家子,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如今你走了,也落个干净自在。赶明儿,我去见了黛玉她娘,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呢……”
嘴里头说着。
精神就开始错乱了。
说到这里,拉着王熙凤的手,一声声唤着:“敏儿,敏儿……”
王熙凤晓得,贾母只怕惊惧之下,也已大限将至。
一边默默垂泪,一边答应着。
果然,到了后半夜。
一口气没咽上来,昏了过去。
找了府里的郎中过来,又是把脉,又是针灸。
折腾了半晌,看着老太太原本浑浊的眸子,逐渐清醒了。
将府里一家老小,爷孙女眷,唤到跟前。
“我走后,你们也莫要兴事隆重,大操大办了。阖该我也到岁数,该去跟敏儿一家团聚了。等我死后,你们悄悄将我埋了,宫中不宁,朝廷不安,时局动荡,一切能从简就从简吧……”
吩咐完身后事。
又拉着宝玉,叮嘱了半晌。
最后又把王熙凤叫到跟前,说了几句悄悄话。
天快亮了的时候,彻底咽了气。
“老祖宗……”
“老太太……”
“娘……”
众人跪了一地,哀嚎痛哭。
王熙凤也跪着,哭了两嗓子。
终是身体撑不住了,被平儿扶了下去。
再之后,听闻鸳鸯在老太太死后,开了老太太的妆奁,将剩下为数不多的银钱给老太太的一众儿子、媳妇分了分。
然后一头碰死在老太太灵前,殉了主。
鸳鸯是个性子烈的。
王熙凤也没拦住。
与此同时,朝中也传出了消息。
说是苏墨寻拿出了先帝的遗诏,迎了皇长孙慕容澜为帝。
满朝文武,莫敢有不从。
南召吃了败仗,再无法兴风作浪,两国开始讲和。
赶上这么个好时候,新君即位,一连贺了数月。
贾府的丧事,也不敢办的太明目张胆,只将老太君草草葬了,避免冲撞了国运。
贾母为贾家操劳了一辈子,最后却落了这么个结局。
王熙凤叹息。
却也知道时移世易,新帝登基,伴随着贾府被抄家,也不远了……
出了月子。
王熙凤身子好利索了。
贾琏差人在外面购入了一个院子,三进的宅院,虽不比贾府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气派,却也算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离月隐楼和锦绣坊也近。
方便王熙凤就近去店里头照顾生意。
搬出去的那日,杜若、板儿、刘姥姥也早早得了消息,去新家帮忙布置,顺道给巧姐儿兄妹庆祝满月宴。
王熙凤和贾琏处事低调,除了自己人也没通知别人。
更没打算大操大办。
就在新家里头,关进门来,一家人热闹会子就得了。
偏巧,几个人正吃酒吃到兴头上。
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叩门。
起先还当自己听错了。
最后打发平儿去一瞧。
“奶奶,二爷……是永昌侯爷来了。”
王熙凤和贾琏对视一眼。
不敢耽搁。
二人出门迎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风流倜傥书生模样的人,自永昌候身后出来。手里拿了把描金的折扇,扇面打开了,上头绣着一副山水画。
“澜先生?”
见着这人,平儿起先是惊讶了一番。
此人正是在关爻镇见到的那个酒楼的老板。
王熙凤却是早就参悟了玄机。
走过去,盈盈见了一礼,“臣妇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
平儿挠了挠脑壳,这人不是边关酒楼的小老板吗?
怎么奶奶却喊他圣上?
王熙凤提醒了句:“平儿,不得无礼。还不给圣上请安。”
得了王熙凤的提醒,平儿连忙行礼。
“平身。”
澜先生温润笑道:“朕今日跟辅政王微服私访,听闻你家办喜事,过来讨杯酒喝,不知爱卿可否赏脸?”
这话是对着贾琏说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赐名
“岂敢。”
贾琏躬身,“圣上御驾光临,臣新舍蓬荜生辉……”
“哈哈哈……”
慕容澜听罢,拍了拍苏墨寻的肩膀,“苏卿,既然贾爱卿这么说了,就进去坐坐吧。”
苏墨寻跟慕容澜先行。
王熙凤有意落后一步。
给了贾琏一个询问的眼色。
贾琏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这两人是打着什么心思。
但来者都是客。
更何况人家是皇上。
皇上和辅政王来此,自己也不好将人赶出去吧。
将二人迎入屋中,又吩咐丫鬟上了茶。
贾琏率先开口:“还没来得及恭喜辅政王升迁之喜。”
苏墨寻本是手握百万重兵的永昌侯爷。
如今又有先帝遗诏加持,再加上从龙之功,一时身份贵极,说是位极人臣也不为过。
虽说两国如今战火暂息。
但先帝留下的皇子们众多,各个对皇位虎视眈眈。
慕容澜这个废太子之子,能坐上皇位,少不得中间苏墨寻出了力左右周旋。
慕容澜自己也清楚,若非苏墨寻,就没有如今的自己。
所以在登基后第一日,就封了他为辅政王。
顾名思义,让他辅佐新君朝政。
拉拢之心,溢于言表。
苏墨寻微微饮了口茶,笑着放下茶杯,只道:“圣上看重臣,臣自当为圣上鞠躬尽瘁,一切皆是仰仗圣上隆恩罢了。”
他这话答得巧妙。
绝口不提自己如今权倾朝野,是说是慕容澜看重。
慕容澜听了这话,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茬道:“朕倚重辅政王,辅政王不必自谦。”
说罢。
又扭头看向贾琏,“朕记得,贾爱卿也颇有治国之才,如今屈居小小七品文官,着实屈才了……”
慕容澜频频叹息。
贾琏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
面上却表现的愈发虔诚恭敬了,“官职不在高低,能为民请命,臣下便已心满意足。”
“唉--”
慕容澜止住了他推辞的话,“贾爱卿这话虽有理。但七品文官,到底能做的事太少了……不如朕今日做主,升了你的官职,也好让你更好为朝廷尽忠,如何?”
话已至此。
贾琏再推辞,就有失涵养了。
只好暂且应下,“但凭圣上做主。”
有了贾琏这句话,慕容澜就满意了。
又道:“听闻琏二奶奶生了一对双生胎,不若抱出来,让朕也瞧瞧,好沾沾喜气?”
他笑问着。
王熙凤却是面色一僵。
忧心忡忡的看了贾琏一眼。
“既然皇上想看,你就抱出来吧。”
贾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平儿。”
王熙凤喊了声平儿,让她将兄妹两个抱到慕容澜面前,给他瞧。
袖子底下的手却紧紧揪在了一起。
若是让新君看出来不对劲,莫说小皇子,恐怕就连自己一家,也难得善终。
看到慕容澜手指掀开襁褓时。
王熙凤紧张地连呼吸都快停了。
“朕瞧着男孩儿好像更大些……”
王熙凤垂下眸,掩去眸中的惶恐。
言语却愈发冷静平和,“大哥儿自生下来,就比妹妹活泼爱动些。时常欺负妹妹。想是在胎里也占了妹妹不少养分,生下来就比妹妹长得壮些……”
“原是如此。”
慕容澜一笑。
又看了看另外一个襁褓。
不知怎地,突然开口问道:“两个孩子可取名字了?”
他这话问的一句比一句刁钻。
贾琏适时接话话题,“起了小名儿,大名还没取呢。”
“既然如此,不如朕就赐他们兄妹一个好名字吧。”
慕容澜说着,大手一挥,“来人,笔墨伺候。”
府里的下人将文房四宝端了上来。
新君起身,行至桌案前。
提起毫笔,沾上墨汁,在纸上行云流水的一番挥洒。
示意众人上前。
“这两个字如何?”
一个清,一个巧。
王熙凤和贾琏偷偷对视一眼。
清字,原是先帝给贾元春的小皇子赐的名讳。
不知是不是慕容澜看出了什么。
但眼下,既然他没有点破,王熙凤和贾琏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两个字倒是有意思,不知皇上赐名,可有什么讲究?”
苏墨寻问出了众人的疑问。
“也没什么……”
慕容澜搁笔,“世间之事,不过一个巧字。世间追求,也不过一个清字。盛世昌平,海晏河清,诸位觉得这个字可好?”
这样一讲,众人哪里还敢说不好。
纷纷夸赞好名字。
等送走了苏墨寻和慕容澜。
王熙凤和贾琏对坐在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圣上今日这番言词,似是意有所指?”
王熙凤开口打破平静。
贾琏也意识到了。
但他分析道:“如今圣上登基,满朝文武都迫于苏墨寻的威名,不敢与之对抗。他今日这些话,倒也不像是真与我们作对……”
王熙凤闻言抬眸。
贾琏看了她一眼。
二人一齐出声:“像是在拉拢!”
“没错。”
异口同声,二人的默契再次得到了印证。
这样一想,王熙凤就放下心了。
若是皇上真的要以小皇子的事发作,也免不得一番折腾。
“但他为什么要拉拢我们?”
王熙凤对此事还是表示诧异。
贾琏却看得清楚透彻,“历来君王之术讲究平衡二字,他焉能看着苏墨寻一家独大呢?若是坐视辅政王做大而不出手,恐以后天下只知辅政王而不知皇上了。”
意思很明显,苏墨寻功高震主。
而纵观满朝文武,能牵制苏墨寻的可以说没有。
为今之计,只有扶持一个自己能用的心腹,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答案反倒藏在,他赐给两个孩子的名讳里面了。
亦如他所言,世间之事逃不过一个巧字。
月隐楼曾是废太子的产业,新帝身为废太子嫡子,自然清楚父亲名下的基业。
对月隐楼也怀着别样的情怀。
从他在关爻镇的栖身之所就可见一斑。
月隐楼后来又落入了贾琏夫妇手中。
在慕容澜看来,这是命运和父亲的双向指引。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因着月隐楼的缘故,他也高看贾琏夫妇一眼。
盛世昌平,海晏河清。
他给清哥儿赐名,也说明了他心底的愿望。
无论是贾琏亦或者王熙凤,起码在如今的皇帝眼里,这二人,都是将来牵制苏墨寻的上上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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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能出其右。
第一百二十章 封赏
第二日。
新君就赐了圣旨下来。
册封贾琏为户部尚书,册封王熙凤为从二品的诰命夫人。
从七品一跃成为正二品的户部尚书,满朝哗然。
王熙凤在接到圣旨的时候,除了一开始的惊诧,毕竟她虽知道新帝会给二人封赏,却从未想过一出手就能是个二品。
真真大气!
但之后,就很快陷入了另一种思考。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新帝确实有几把刷子,户部尚书是掌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的大臣。
一方面他封赏贾琏做户部尚书,也算事出有因。
毕竟贾琏在财政方面,也的确能拿得出手,即便有人质疑,也会被弹劾下去。
另一方面,苏墨寻在前线领兵作战,这个时候后方的粮草供给可全在户部手里把持着。
让贾琏主管后方,也防止苏墨寻会有什么谋逆之心。
一旦他有所异动,贾琏定会第一时间察觉。
不得不说,这个封赏着实高明!
再退一万步讲,苏墨寻如今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那么给贾琏的封赏,必然得是正二品起步。
否则二者差距太大,自然也就起不了制衡苏墨寻的作用了。
思及此处。
王熙凤莞尔一笑。
不知苏墨寻此刻,会不会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毕竟苏墨寻之所以扶持慕容澜登基,无非就是看中他无依无靠,也无甚权势才能。
想要将他作为傀儡皇帝扶上龙椅,好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不想咱们这位新帝,居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贾琏入宫谢恩去了。
王熙凤让他帮着自己一并谢了。
因为沈岸给王熙凤来了信,说是想邀她一叙。
地方定在了月隐楼。
三楼北面的包厢里,王熙凤推了门进去。
只见沈岸面容有些呆滞的站在屋子里,手中,捧着一套火红色的嫁衣。
“你这是……”
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王熙凤有些不知从何处开口。
见了她,沈岸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林姑娘走的太急,这件东西落在我那里了。她生前敬您是亲姐姐,我想,出嫁前,这衣裳留在我那里不合适,还是您代她保管吧……”
说到此处,眼圈泛红。
王熙凤哽咽着,接了过来。
二人又聊了几句。
听他说:“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娶林姑娘过门。朝廷将她的尸骨送了过来,我已经将坟拟好了,只是墓碑上该刻什么,却终究犹豫……”
“若是刻了林姑娘,那我呢,我又该署什么名?”
他这话倒让王熙凤不禁瞪大眼睛,震惊了几分。
又听他说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下了聘,娶了她过门,这样葬了她,也好以妻子的名义。”
沈岸的深情,是王熙凤没有想到的。
犹豫了片刻,王熙凤还是劝了句:“斯人遗失,若林妹妹泉下有知,知晓你的心意,也该瞑目了……”
她叹息:“你没必要一定要娶她的骨灰过门。”
王熙凤是替他着想。
日子还长,沈岸也还年轻,保不齐将来……
沈岸却摇头,“我曾答应过她。若是她早走一步,我会好好活着,在人间,把她的那份也一起活了。”
“若非如此,我早已随她去了……”
他哽咽着,似是经历了极大的苦楚:“答应了她,我就会做到,既然要替她活,自然不能无名无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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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笃定。
王熙凤只好应下。
“老祖宗也去了,林妹妹如今在京城也没了什么亲人,若说起来,还是我跟琏二爷跟她要亲近些。既然要拜堂成亲,你便选个良辰吉日,来我家里迎她,到时,我跟贾琏算是长辈。”
王熙凤代林黛玉应下了这桩婚事。
只因,这也是林黛玉临终前,未完成的梦。
“多谢!”
沈岸离去。
留下了那套,终究没来得及穿上身的火红色嫁衣!
王熙凤带着嫁衣回了府。
又亲自打理齐整,准备了配套的首饰和头面,辟了个院子,给它住着。
只等沈岸上门迎亲。
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沈岸找了媒人上门,过了五礼,到了大吉的喜日子,上门亲迎。
王熙凤送嫁。
将原本给林黛玉备下的嫁妆,一齐抬去了红枫林。
一路锣鼓喧天,唢呐声响。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想看看是谁家在娶亲。
那辆八人抬的喜轿里面,风吹起轿帘,隐约可以窥得新娘子一角红色的嫁衣,如霞光满天,格外耀眼。
到了红枫林,请新娘子下轿环节。
是沈岸,亲自将整齐码放在轿子里的嫁衣抱在了怀里,抱了出来。
一拜天地……
沈岸无父无母,林黛玉魂归离恨天。
二拜高堂……
高堂上坐着的,唯有贾琏和王熙凤。
夫妻对拜。
拜着的却是沈岸和那口薄棺。
到了最后,众人才发现,不知是谁,在棺材上面还摆了一株绛珠草。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礼成之后,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午后。
棺木被放入了沈岸亲手修好的坟中。
墓碑上,刻着的:
亡妻沈林氏--黛玉之墓。
落款:夫,沈岸。
那一天,早上还好好地。
到了下葬的时候,天上下起了下雨。
到处灰蒙蒙的。
大家都说,一定是沈岸的爱意感动了上苍,上苍允许林姑娘回来成亲了。
因为当地有个传说,下雨天,是割舍不掉人间亲人的亡魂。
乘着雨,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粗糙的大手,抚着墓碑,喃喃自语。
这桩喜事才刚进入尾声。
过了重阳。
京城里就又听到了另一桩喜事。
说是朝廷和南召国休战后,南召国国君听闻我朝新帝即位,上了国书。
希望可以两国联姻,共襄盛事。
新帝如今正愁孤立无援,听闻此事,自然欣喜应允。
南召国送嫁的车架,不日就将入了京城。
王熙凤听到这桩消息时,表情有了片刻的沉寂。
平儿还在喋喋不休,“不知道是哪位公主嫁过来?”
“不知道。”
王熙凤正在给巧姐儿缝制衣裳。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和亲公主
“嘶……”
想的入神。
不妨针尖戳进了指头了,把个莹润饱满的指腹戳出了个血洞。
“呀!”
平儿吓了一跳。
连忙去拿纱布给她缠着,嘴上嗔怪道:“奶奶真是的,也不说小心一些,等会子儿二爷回来知道了,又要担心了……”
“无妨。”
王熙凤将血珠子挤出来。
拿纱布一裹。
索性将手头上的针线盒子丢开。
“听说公主的送嫁队伍什么时候进京吗?”
听她这样问。
平儿歪着脑袋想了想。
“听他们说要在年前将喜事给办了。”
又掰扯手指头一算,“左不过这两天的功夫,和亲公主也该入京待嫁了……”
公主入京的那日。
京城主道左右两边挤满了人,都争相想去一睹邻国公主的姿容风采。
王熙凤靠在月隐楼二楼,临街的一间雅间的窗户旁。
俯眼望去,城中声势浩大。
主干道上御林军开路。
先前数百南召精锐将士护送着公主銮驾入京。
微风吹拂銮驾四周的纱幔,依稀窥得南召公主,一袭红色嫁衣,坐在辇轿中,然面容却清愁,端庄持重的坐姿中透着几分勉强。
与记忆中的腰间缠着一柄九节鞭,飒爽的长公主,判若两人。
“南宫婀娜……”
王熙凤呢喃。
早该猜到是她。
但又盼着不是她。
她那样的女子,像大漠深处的驼铃作响,不该来到这样的地方。
銮驾后面,是送嫁的上千奴仆宫女。
以及抬着嫁妆的粗使仆从们。
十里红妆。
想到这个姑娘,王熙凤在心底里由衷的升腾起了一股惋惜。
她不再是边关叱咤沙场,一柄九节鞭使得出类拔萃的女将军。
而是即将嫁入后宫,成为皇后的南召国--公主殿下。
擦着厚重的铅粉,头上戴着金钗。
被自己效忠的国家,送到了曾经的敌国来和亲。
明晃晃的。
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她,却又不像她……
这一切,都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若非那日,她跟苏墨寻策划了一切,又透露了线索给贾琏,朝廷不会赢得那么快。
她也,不必被千里迢迢送到这里。
终究,是她欠了她的。
……
傍晚。
驿馆传来消息。
说是南召的和亲公主入住时,下人不小心打翻了蜡烛,驿馆起了火。
火势虽不大,已经被扑灭了。
但成婚前夕,遭遇这些事儿,终究不是好兆头。
加上原预定给公主入住的房间,被火烧了一半。
管理驿馆的官员,为了避免此事引起南召不满,只好决定暂时寻一家客栈,将公主安置了。
数来数去,京城中最大的酒楼--月隐楼,是上上之选。
驿馆差人来了一趟,说是公主稍后就到。
王熙凤便亲自上去,将三楼靠东的厢房收拾出来,又让人添置了许多东西,以及那盏琉璃墙壁,也稍加改造,变成了一盏山水屏风。
就这样,和亲公主住了进来。
在楼里时,她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散心。
王熙凤拿了饭菜送过去。
放下后,却没走。
叹了口气,“再不出去走走,宫中封后的旨意就该下来了。一入后宫深似海,以后想是也没机会再看这京城景象了……”
南召宫主背对着她,声音寡淡:“心死之人,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婀娜。”
王熙凤上前。
听了这声熟悉的名字,南召宫主惊讶片刻,转过头来。
日思夜想的面容就在自己面前。
南宫婀娜有些怔楞,又有些不解。
待看到王熙凤身上一袭妇人装扮时,她柳眉紧蹙,“你……”
说到唇边,却又很快明白了过来。
“原是如此。”
她唇角溢出苦笑。
这一辈子,她还没来得及爱上别的人。
唯一心动之人,竟是一女子。
这也就罢了。
只是以后,她连为人心动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嫁来这敌国。
嫁的不是夫君,而是母国的国运和太平。
南召只有一个适龄的公主,她曾是比南召国武士都要耀目出色的女子。
如今母国战败,被迫和亲。
她没得选。
亦如林黛玉,面对贵妃的逼迫,宫闱算计,权势更迭,同样没得选。
为了保全在意的人,唯有牺牲自己。
她们都是活在乱世中的可怜女子。
她们的命,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的。
知她心里苦。
王熙凤只好亲自下厨,熬了碗百合莲子羹。
捧到她面前。
“心里苦,就吃些甜的吧……”
她笑。
“多谢你,肯这么记挂我。”
笑容间,依稀可辨战场上飒爽女儿家的模样。
只是很快,那些笑意就湮灭了。
湮灭在了敌国的风霜雪雨之中。
入秋前一日。
宫里的册封圣旨下来了。
礼部的人,接皇后入了宫。
临别前夕,南宫婀娜将一块帕子给了王熙凤。
这是她最近几日学的绣的。
她在南召时,舞到弄棒,拳脚功夫一流,却从不通女红刺绣。
到了这里,才得知,女子都需得学习女红的。
她绣了一朵莲花,不好看。
“本想临走之前,留个念想给你,熟料我于此道实在是没有天赋。你且凑合着用吧。若是实在觉得丑了,就丢掉罢了,眼不见为净……”她气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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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笑着,“我必会好好保存。”
语毕。
将帕子叠起来,贴身收好。
王熙凤笑。
她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掉出泪来。
“请公主起驾入宫……”
礼部侍郎的催促下,终是乘着车辇,入了皇城。
王熙凤望着她身着华丽衣裙的背影,微微叹息。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许年月了。
新帝大婚,连贺七日。
百姓们载歌载舞,祝愿帝后百年好合。
霜降那日。
王熙凤随着诸位诰命,一同入宫觐见皇上。
按照宫里头一贯的规矩,在霜降之日叩谢了皇上之后,还要去凤仪宫拜谒皇后娘娘。
但宫里头谁不晓得,比起那位邻国来的皇后,皇上更偏宠刘贵妃。
因此,免了众人去凤仪宫行礼。
从承德宫出来。
王熙凤沿着宫内的甬道往外走。
在宫巷的转弯处,见到几个年老的姑姑,在责骂年轻犯错的宫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身份有蹊跷
离得近了。
听那几个嬷嬷中气十足的,指着那些宫女叱骂:“都到了这里了,还拿自己当金枝玉叶呢?”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皇上宠爱刘贵妃,一个月也去不了凤仪宫一趟,若不是看在南召国面子上,皇后还指不定是谁当呢?”
“要领月奉?没有!”
而那几个挨骂的宫女,王熙凤仔细辨认之下,发现有些面熟。
少顷,认出来。
这些都是南宫婀娜的陪嫁,曾在月隐楼小住过一段日子。
王熙凤想要上前。
被一同入宫的另一位诰命,拽了一把,“马上要出去了。”
她说着,朝王熙凤暗示性的摇了摇头。
宫里的事情来龙去脉,太过复杂,那人示意她莫要掺和。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王熙凤给她道了谢。
却是头也不回的朝着那几个宫人走了过去。
“姑姑……”
王熙凤上前,塞了一笔银子到那些嬷嬷手中,“几个不懂事的宫人罢了,年纪小,您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说着,给那些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快走。
“呀!”
几个嬷嬷吓了一跳,忙给她请安,“不知是哪位贵人驾到,奴婢们怎么敢收贵人的银子呢?”
眼风里,见那些宫女们搀扶着走远了。
王熙凤将银子往怀里一收。
道了声:“既然嬷嬷们不要,那就算了。”
说着,揣了银子就要走。
“这,这……”
留下几个嬷嬷面面相觑。
她们也就是客气一下。
谁知到手的银子就这样长了翅膀飞走了?
几个嬷嬷们知道今日命妇入宫,瞧她身上穿着打扮是二品诰命夫人的装扮,也不敢贸然上前拦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
王熙凤从甬道出来。
站在宫门口,望着一墙之隔,满宫的红墙绿瓦。
知晓她,日子并不好过。
是了,如今的皇帝乃是先帝的皇长孙,年幼之时吃过百般苦楚,又经历过权势更迭,历经刀光剑影,险象环生。
好不容易坐上帝位,有了如今的风光。
他自然喜欢温和的,柔顺的,大家出来的闺秀。
而南宫婀娜虽出生在深宫,却自幼长在边关,秉性洒脱。
南召民风开放,她学得一身的男儿气概,又岂会学得来深宫那些矫揉造作,人心算计。
自然比不得千娇百媚,能歌善舞的贵妃,懂得温言软语讨好当今的圣上?
出了皇宫,王熙凤改道去了一趟辅政王府。
之前的管家是识得王熙凤的。
见了她来,忙迎上来问礼,“琏二奶奶今日怎有空过来?”
说着,将她往里头迎。
天上下着薄薄的雨丝。
王熙凤来的时候撑了一柄伞。
现下阖起来,交给了王府的侍从。
“我刚去了趟宫里,想起件事情,要拜托王爷,不知王爷是否在府中?”
管家听了。
道:“在倒是在,不过王爷正在见客,恐怕要劳琏二奶奶稍等片刻!”
“无妨!”
管家将她引到花厅坐下。
又招呼丫鬟上了茶。
去禀苏墨寻了。
等了约有一刻钟。
苏墨寻的身影,急匆匆出现在了花厅外。
见着他过来,王熙凤起身。
尚未来得及行礼,就被他制止了。
“你能来找我,我已经很高兴了,讲那些客套的虚礼做什么?”
他在主座坐下。
又示意王熙凤也坐。
“王爷如今已贵为辅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臣妇不敢僭越。”
王熙凤说着,还是福了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她一贯知礼数,讲规矩。
苏墨寻知道,索性也不推辞。
方等二人落座。
王熙凤才道明来意,“我去了一趟宫里头,皇后娘娘似是不得圣心……”
“原是为了此事啊。”
苏墨寻笑着,饮了口茶,“我就说阿凤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会想着来看我呢,终究是我想多了。”
他话里夹杂着些许暧昧,语气却十分爽朗。
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何不妥。
王熙凤皱眉。
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不适合跟辅政王谈论这种话题。
好在苏墨寻及时止住了话题。
跟王熙凤聊起了正事。
“皇后娘娘的事情,本王也略有耳闻。但圣上偏宠张贵妃,却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
他说的这话,王熙凤自然晓得。
“圣上的心意,自然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妄加揣测的。”
王熙凤接过话题,只道:“我有些东西,想托付给王爷,借王爷的手,送到宫里给皇后娘娘。”
“奥?”
苏墨寻放下茶盅,“是何物?”
王熙凤从怀中掏出一条九节鞭,“不知此物能否送进去?”
南宫婀娜的武器被留在了南召。
而这个九节鞭是后来她入京时,王熙凤吩咐人,去找铁匠铺子做的一个仿品。
本想留给她入宫后做个纪念。
到底没来得及。
如今得知她在宫里头举步维艰,希望她看到自己往日里的武器,可以开心一些。
“九节鞭?”
苏墨寻见到此物,有些诧异。
但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九节鞭的仿品。
想到王熙凤的良苦用心,他叹了口气:“难为你这般替她着想。”
“若王爷愿意代为转交,臣妇也就放心了。”
王熙凤起身,行礼。
苏墨寻还想留王熙凤吃一顿饭。
她客气拒绝了,“清哥儿和巧姐儿还在家里等着我,两个孩子年纪小,粘人的厉害,我若不在,怕是奶娘都不好喂奶。”
笔趣阁
她这时候说这话,无非是提醒他,她已经有夫有子,想让他断了念想。
苏墨寻表面笑着点头。
心里却愈发阴霾了。
在王熙凤走后。
吩咐手底下的人,“将东西送去给宫里头那位皇后娘娘。顺便告诉皇上一件事情,贾琏和王熙凤的那个儿子,身份有蹊跷……”
当日他让人杀了贵妃宫里头的人时,下属就禀告说,没找到小皇子。
后来为了节省时间,索性放了把火烧了贵妃寝宫。
本以为那个孩子会葬身火海。
后来在贾家见到那对龙凤胎,苏墨寻心里就起了疑。
让人悄悄查了贵妃身后的事情,发现火势又有被扑灭过的痕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头的揣测。
这个孩子的身份,绝对不止明面上那么简单!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陵来信
入了秋,日子一日冷似一日。
缠绵悱恻的阴雨,如同笼罩在心头的乌云,经久不散。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在立冬这日。
王熙凤惊喜的发现清哥儿会喊娘了。
只不过喊的还不标准。
他年纪小,如今不过五个月大些,能发声已然很不容易。
平儿和紫鹃,总是教他,“娘亲,娘亲……”
他学了许久,怎么也学不会两个字。
只会,“娘娘……娘娘……”的喊。
但这也已经够王熙凤惊喜了。
等晚上贾琏回来的时候,拉着他,听清哥儿喊“娘娘”。
贾琏却皱着眉,“怎么养了那么久了,还只知道喊娘娘啊?”
言下之意,他觉得清哥儿是养不熟的。
“去去去。”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把他扫开。
“清哥儿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什么。”
无非是喊娘亲太难了,所以才喊娘娘的。
偏生得贾琏总觉得这孩子在喊贾元春。
王熙凤觉得他怪没意思的。
不跟他说话了。
自个儿抱着清哥儿玩去了。
见她生气了。
贾琏又贴上来,“瞧瞧,我又没说什么。好端端的,干嘛不理人……”
他扯了扯她的衣袖。
见她不理睬。
又绕到她面前去,“我错了还不成吗。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嘛,我不应该跟小孩子计较,是我不懂事了,二奶奶您一贯是个大度的,也甭跟我一般计较……”
说着,用眼角偷窥王熙凤。
见她嘴角终于扯出笑意来。
遂开心道:“终于笑了是吧。”
正说着呢。
清哥儿就哭了起来。
王熙凤想哄。
被贾琏一把将清哥儿抱走了。
到门口找到乳娘,直接塞了过去。
嫌弃道:“这孩子哭的难听死了,快抱走。”
王熙凤坐在一旁的暖榻上,瞧着这一幕,无力抚额。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喊你一声爹爹,你能不能多疼疼他,对他好一些?”
“那就等他喊我爹爹的时候再说吧。”
贾琏依偎上去,“在这之前,还请二奶奶先疼疼我,对我好一些吧……”
他一双潋滟的桃花眸望着王熙凤。
眼底祈求之色,不言而喻……
王熙凤本不欲搭理他。
但又耐不住他央求。
二人也许久未相处过了,到底心里有些想了。
遂半推半就,跟他成了事。
春节将至,这一次,不用忙活贾府那一大家子了。
王熙凤乐得清闲。
专心带着孩子玩儿。
府里主子少,轮到要请示做主的事情,王熙凤都打发他们去问平儿和紫鹃了。
黛玉死后,紫鹃也就跟着王熙凤。
做了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
府里头有平儿这个管家,和紫鹃、小红的帮衬,也轮不到什么要她亲自出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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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底,除夕夜。
杜若和刘姥姥带着板儿,过来跟王熙凤团聚。
今年人少,大家一人说了几句新春祝福词,也不用过多弄什么场面话。
板儿上了一年学。
如今已经懂得不少诗词了,又给大家背了两首诗,听了个乐子。
王熙凤便给孩子们发了压岁钱。
照例没落下杜若那份!
虽说如今月隐楼和锦绣坊都交给杜若打理着,她手头上管理的银钱多了去了。
但见到奶奶给自己的压岁银子,还是感动不已。
哽咽着,叫了声,“奶奶。”
便红了眼眶。
“瞧瞧,杜若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容易感动呢?”
平儿捂唇,笑着道:“指不定什么让哪个会说话的小郎君骗去了……”
“平姐姐!”
杜若嗔了她一眼。
惹得大家又取笑了她一会儿。
巧姐儿梳着两个羊角辫,抱着红包,开心的拍手,“包包……红红……谢谢……”
她现在咿咿呀呀,已经能说几个字了。
大家都逗她,“谢谢谁啊?”
巧姐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甜甜道:“谢谢娘娘。”
大家又笑。
贾琏这次倒不说巧姐儿养不熟了。
开心的抱着巧姑娘,问道:“只谢娘娘,不谢爹爹啊?”
他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白兔造型的灯笼。
巧姐儿看的眼都直了。
叫嚷着要去抢。
贾琏非要听她说谢谢爹爹。
可怜巧姐儿满打满岁六个月的人儿,能喊出娘娘已经很费劲了。
还要被逼着喊爹爹。
委屈的憋着一汪眼泪珠子,“谢谢……蝶蝶……”
她喊的费劲儿。
贾琏却听得开心。
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高兴地抱着她跟大家炫耀,“快听,我闺女都会喊爹爹了。”
清哥儿这个时候年纪大些了,已经能说几句完整的话了。
轮到把红包给清哥儿时。
清哥儿甜甜的对着众人笑,挨个道:“谢谢娘亲。”
“谢谢爹爹。”
“谢谢平姑姑。”
“谢谢紫鹃姑姑……”
“谢谢小红……”
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人的名字,惹的大家纷纷开心不已。
领了红包,喝了酒。
大家也都散了。
京城没有守夜的习惯。
但在金陵的时候,王熙凤在家每逢除夕之夜,都是要跟阿娘一起守岁的。
今年让平儿和紫鹃抱着两个孩子下去。
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望着窗外的月色,正神游呢。
贾琏从身后,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
“夜里冷,仔细着凉。”
王熙凤把衣裳往怀里拢了拢。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还在贾府参加除夕夜宴。
宴席上没吃饱,回去平儿给准备了吃食。
她和黛玉一起大快朵颐。
今年,黛玉却已经不在身边了。
脑海中浮现出似蹙非蹙含情目,她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林妹妹还在,今年不知道该有多热闹。”
“又说什么傻话呢?”
贾琏坐在她身边,闻言将她揽在了怀里头,安慰道:“林妹妹是神仙似的人物,她定然是回天上去了,保不齐是林姑父和敏姑姑想她了,才将她带去了身边……”
说是一家团聚,总比她一个人孤零零上路的好。
翌日。
大年初一,金陵来了信。
“奶奶,不好了。”
平儿接到信,就匆匆忙忙跑进来。
气还没喘匀,就急道:“王家说老爷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如今正昏睡不醒,看着不大好了,让奶奶赶紧回去一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家主
“怎么回事儿?”
王熙凤正在桌前翻看这几个月的账本。
闻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呢?”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信里头说是有人送了一匹野马给老爷,老爷欢喜的不得了。谁知野马野性未除,年关骑出去狩猎,把老爷从马背上给颠下来来……”
若是颠一下倒也不严重。
看来信的意思,老爷摔下来后,还被那匹野马踩了好几脚。
如今进气比出气少。
时日无多了。
一听情况紧急,王熙凤不敢耽搁。
平儿收拾了东西,连夜派人给贾琏打了声招呼。
就让府里的小厮套了马车。
又挑了几个护卫,一齐护送着,去了金陵。
这次回来,王家的情况比之前要糟糕不少。
上次军粮事件,虽然因着苏墨寻的缘故,圣上虽然没有追究。
但王子腾受的伤引发了后遗症,去年后几个月身子骨一直不好,时时卧床静养着。
如今王父又出了事情。
偌大的一个金陵王家,一时之间,竟连半个主事的人也找不到。
王熙凤进来后,才使唤着人,将府里内外安顿好。
又看了王父的状况,知道情况不妙了。
又吩咐人去打棺材、寿衣,还要提前准备元宝、蜡烛等物。
以及差遣府内奴仆婢子,备好办丧事要用的器具,迎接上门吊唁客人的碗碟、瓜果点心,以及点香的,灵前回礼的……
桩桩件件,都得她来操心。
等她忙完这些。
王父也彻底没了声息,静悄悄的走了。
王家子弟均跪在床前痛哭。
王熙凤还得强撑起精神,劝慰众人节哀。
王父这一走,对王家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那些王家官场上的政敌,也免不了借机发难。
王子腾身边的小厮,请了王熙凤过去。
“你父亲这一走,我也顿感时日不多了……”
王熙凤闻言,连忙摇头,“不!叔父会长命百岁……”
她已经经不起身边人辞世的打击了。
“哎。”
王子腾叹了口气。
看向侄女的眼神越发慈爱了,“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无谓被这些生死之事困扰。凡是人,活在世间,总有这么一遭要走。”
王子腾看得开。
临走之前,唯独担心放不下王氏这些子弟们。
“我和你父亲,撑着家族门楣这么久了,原本寻思着,能在我们走之前,培养出一个能够挑大梁独当一面的,可以承袭你父亲的衣钵……”
说到这里,王子腾连连叹息。
“都还太年轻,缺乏历练了。有几个年长的,却资质平平。又如何堪当重任?”
后继无人,这是四大家族共同的死穴。
王熙凤伏在叔父床前。
面露不舍。
却也知道叔父的担忧是顶要紧的。
寻思着上次的事情,对王家众儿郎的了解。
她建议道:“三郎如何?”
“三郎行事虽稳重,但过于中庸。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做个守家之人不难,如今朝堂不稳,边关动荡,百姓流离失所,王家家主万不能是平庸无能之辈。”
笔趣阁
叔父的忧心有理。
王熙凤只好另荐了一人,“我方才进来时,见六郎行事,颇有风姿。”
“年纪太轻。”
王子腾摇了摇头,“心浮气躁,难以成事。”
其实王子腾最早看重的也是六郎,原本想着假以时日加以历练,许是能撑起王家这一大家子。
但如今时日不多,他又如何放心把王家交到这样一个未经历练的人手里呢?
王熙凤沉思。
却发觉王氏子弟,再挑不出堪用之人。
王子腾躺在病床上,望着侄女蹙眉深思的模样。
做了一个决定。
他招来心腹,吩咐他,“将家主令取出来。”
家主令本由王父保管。
后王父病重,恐大限将至。
才又移交给了王子腾。
如今王子腾手中握着家主令,看向王熙凤,“你跪下!”
王熙凤一愣。
但见叔父目光严谨以待。
不由一凛,乖乖听令,跪在床前。
“王家家主令,已传承百年。每一任家主皆为全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将家主令交由第四代家主手中……”
王子腾说着,目露威仪:“王熙凤,你身为家中长女,若王家有难,必将匡扶。若王氏族人,有心术不端,作奸犯科之辈,你也定当秉承家训予以严惩。今日我将家主令交于你手中,由你承继王家第四代家主。”
听到这里,王熙凤猛然抬头。
她震惊道:“我乃外嫁之女,如何承继家主之位?”
她的话,王子腾焉能不知。
可时至今日,他大限将至。
王氏满门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若无有能力者力挽狂澜,必遭灭门之祸。
王熙凤,已经是唯一的人选了。
“你切莫自卑,轻视自己。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这天下,历来是有能者得之。家主之位,自然也是能者居之。”
“你若足够优秀,能让天下信服,到那时,又岂会有人以你是女子,而轻贱藐视你?”
“你承袭家主之位,若有人对你的命令不从者,可即刻逐出家门,行家主权威。”
王子腾临终前,训诫自己的侄女儿。
“我只让你明白一事,做家主不是一件好事情,你要能为王氏阖族考虑,无论何时何地,保住宗族性命,你可愿意?”
王子腾话已至此。
王熙凤如何还能再拒。
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侄女对天起誓,若侄女活着一日,定保住王氏门楣,宗族荣耀,子弟性命,传承不断。”
“好!”
王子腾请来阖族子弟于病榻前。
在众人的见证下,以代理族长的身份施令:“即日起,王熙凤为王家第四代族长!”
众人震惊。
交头接耳,群情激奋。
王二郎第一个站起来反对,“她一个外嫁女,如何继承家主之位?”
王子腾没有说话。
王熙凤明白,这是叔父给自己的第一桩考验。
若是连王家子弟都不能驯服,让他们对自己心服口服的话,自己也没资格做这个族长。
她起身,行至王二郎面前。
目光凛冽端正。
“天子分封,尧舜禅让,女主武皇,号令天下。自古以来,讲究的便是能者居之,若以性别论,那何来的大唐盛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君子六艺
“你……”
王二郎没想到,王熙凤居然有如此口才。
紧张之下,略有口吃:“你,你……又怎……怎知,你就是……是……能者?”
王熙凤等得就是他这一句。
她面露威仪,扫视众人。
“今日王二郎的疑问,想必也是在坐诸位的想法。”
她一语落下,无人应答。
王熙凤也不慌张。
步履款款,绕着众人行了一圈。
而后仰头道:“既如此,便于三日后午时,于院中比试能力。若有人在我之上,我愿赌服输,甘愿奉上家主令牌,此生不入王家门楣。”
众人一听,诧异不已。
有几个胆大的,叫嚷着问道:“比什么?”
王熙凤笑了笑,“君子六艺。”
“什么?”
方才起哄的几个人,目瞪口呆。
看向王熙凤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探究和疑惑。
不怪他们如此震惊。
君子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能。
《周礼·保氏》里记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六艺可以说是大家儿郎的必修之课。
历来族中长辈考校子弟,也是按君子六艺进行排名。
但王熙凤是谁??
她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通六艺?
古来女子多以针线女红为主。
王三郎一贯沉稳,闻言有些踌躇,“你是女子,跟我们比六艺,岂不是欺负了你?”
就他这句话,王熙凤就已经在心里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闻言只道:“我若跟诸位比针线功夫,诸位自然不会服我。唯有君子六艺,若诸位输给我一个小小女子,你们可会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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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听,皆道:“若你胜出,我们自当尊你为族长。”
“很好。”
王熙凤勾唇,“那就比君子六艺吧。”
王熙凤幼年,因颇得叔父王子腾的赏识,所以在除了跟母亲学习管家、看账的本事外。
还曾在王子腾的授意下,学习过君子六艺中的礼、乐、书、数等技艺。
她天资聪颖,天赋极高。
加上王子腾亲自教授,这些技艺要比寻常世家公子强出不少。
唯一让她犯难的,当属骑射和四御。
她是女子,本朝又对女子管束极为严苛。
要求女子秉性温婉,端赖柔嘉,因此……
像这种唯有战场之上,才能应用到的实践知识,无人教授过她。
夜里。
王熙凤躺在床上假寐。
临睡前,悄悄将自己屋内的一扇窗户推开。
果不其然。
不出她所料,到了后半夜。
有人翻窗户进来。
她直接坐起身。
将那人吓了一跳。
王熙凤燃了一盏烛火,拉贾琏坐下。
“你这么晚还没睡?”
外面已经是三更天了。
“我心里有事,睡不着。”
王熙凤回了他的话。
只是想到这已经是贾琏第二次路过她家,不走正门,翻窗户进来了。
不由得,“噗嗤。”
笑出了声。
贾琏看着她取笑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以为我想翻窗户进来吗?”
她两次不告而别。
他连夜找过来。
若是大半夜的,还兴师动众,从王家正门进来。
必然会吵得王家众人起身相迎。
夜里拜访,失了礼数。
但他若是不见她,又怎能放心的下。
思来想去。
还是避开王家众人,悄悄的翻窗户进来找她。
“你就那么想见我啊?”
王熙凤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
他将她使坏的手指,攥在手心里。
“是啊,我想你。”
又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我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一刻钟不见你都难受……”
“呸。”
王熙凤啐了他一口,“油嘴滑舌,没个正行。”
二人互诉衷肠,亲昵了一番。
她才说起正事,“我父亲去世,家里情况太复杂。我才刚将父亲的身后事安排下去,今日叔父又传我过去,嘱咐了我一件事情……”
她将王子腾的身体状况和今日事发的经过说了一遍。
连同细节,一字不落,和贾琏复述。
贾琏听罢,眉头紧锁:“那你待如何?”
“叔父重病之下,将如此大的事托付给我,我不忍拒绝……”
她担心王子腾心病太重,伤及自身。
这种情况下,她就是赶鸭子上架,不应也得应。
事从权急。
贾琏能理解她被迫接下家主令的心情。
只是王家一众人,对此虎视眈眈。
只怕不好处置。
“我和他们约定三日后比拼六艺,若是我输了,就交出家主令。若是我赢了,他们就自此听我号令。”
她灯下,挺胸昂头。
一张小脸,写满了势在必得。
贾琏挑眉,“二奶奶威风!”
王熙凤双手捏拳,捶了他一下,“不许看我笑话。”
“哈哈哈……”
他大笑一声,抱着她,“可不敢笑话卿卿,卿卿这么厉害,我怎么敢呢?”
他嘴贫的很。
王熙凤瞪了他一眼。
咻尔,想到了什么。
扯着贾琏的袖子,软下嗓子,讨好央道:“我有桩事,需得劳烦二爷。”
“奥?”
贾琏睨她。
只闻她道:“我于骑射、四御,着实不通。思来想去,唯有二爷能帮我。”
她记性好。
还记得初嫁去贾府那年。
老祖宗曾当着众人的面,夸赞过贾琏六礼习的好。
事后有一年秋猎。
贾府众人里,他的猎物虽不是最多的,旁人都是猎了几只野兔、野雁,唯有贾琏,打了一只狐狸,全身雪白,没有一点杂毛。
两支箭,均中狐狸眼中。未伤及毛发半毫。
足可见贾琏箭术高超。
那张银狐皮子,后来也被王熙凤进献给了老祖宗。
听她说起此事,贾琏有些踌躇,“骑射虽不难,但练的都是童子功。短短几日,你想速成,然后跟人家练了十几年的人比?”
这就有些难了。
王熙凤也知道这事儿有些难办。
但事已至此,她已经骑虎难下了。
不过她倒是有了个法子。
“因为是比技,所以不需要学习太多要领,只要箭中靶心,即可通过。”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在骑射之上。
所以只要其余四礼,均能压人。
至于骑射、四御,叫人挑不出错处即可。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练习骑射
“唔……”
贾琏闻言,叹息一声,“只是想速成中靶的话,三日时间,倒也够了。”
她又不上战场,不与人交手。
只要练习准度和力量,应付过这次的考校即可。
二人合计好训练的方式。
由贾琏找地方,将她带出去,亲手教她。
至于四御,贾琏倒是颇有信心,“你好好练习骑射,四御一项,我帮你出主意。”
翌日一早。
贾琏登王家门拜访。
于王父灵前上了香,行了礼。
王家子弟见了他,极为重视。
众多姑婿中,他是收到消息,最早赶来的一个。
相形之下,就更令人感动。
贾琏却是心里惦记着王熙凤昨夜嘱托他的事情。
吃了茶,又不动声色应付了王家人两句。
便找了个借口,将王熙凤带了出去。
甫到了外面。
就瞧见一匹高头骏马。
贾琏表示,“既然要学骑射,那就先从骑马开始吧。”
王熙凤:“……”
金陵城内,来往行人诸多。
她从未骑过马。
自然没胆量在城中纵马。
接收到美人幽怨的眼神。
贾琏翻身上马。
伸出一只手递给她。
王熙凤握住。
他稍一用力,将她带到马背上。
顷刻之间,风云变色。
王熙凤吓了一跳。
却见贾琏好整以暇的抱着她。
让她安然坐在马上,靠在了他怀中。
神色稍安。
却仍带有几分后怕。
贾琏抱着她,只道是:“不难的,你试试?”
说着将缰绳递到了她手里。
王熙凤稳住身形,勉强接过缰绳。
下一秒,贾琏直接拍了马腿一下。
马儿吃痛,径直狂奔了出去……
琏二奶奶勒紧缰绳,及时调整方向,以免伤及无辜。
一路上行人不断。
她看的眼花缭乱,手上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闹市区,贾琏及时帮她控住了缰绳。
这匹马极通人性,遇见行人会主动避开。
王熙凤一开始脸色吓得发白。
时间久了,反倒从中得了意趣……
逐渐坐直了身子,也不害怕了。
直到出了城。
路人行人越发稀疏了。
她已经能自然而然掌控方向,调转马头了。
“贾琏,你快看,我会了……”
王熙凤欣喜,“我学会骑马了。”
“嗯,卿卿真棒。”
这原也在贾琏意料之中。
常规而言,学骑术需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练习。
可王熙凤要三日内学会骑射,根本没那么多时间留给她。
所以愈在闹市区,她愈要全神贯注。
等她从闹市区驱马出来,一路骑到郊外,自然能够对马缰掌控自如了。
不逼到绝境,人都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的潜力与天赋。
二人骑马至金陵城外的一个别院。
贾琏上前将别院大门打开。
里头空无一人。
王熙凤驱马入内。
关上大门。
院子里是经过改造的骑射场地。
金陵城中虽有对外的骑射场,但一般地方不大,设备简陋,去的人也无非是底层一些爱好骑射的人,鱼龙混杂,危险性极高。
至于寻常世家,则有自己的骑射场。
这个地方,不知道贾琏是什么时候改建出来的。
他不说,她也没问。
紧要关头,哪里顾得上那些心思。
二人一个骑在马上拉弓,另一个则教她如何瞄准靶心。
练了一下午。
王熙凤浑身酸疼,胳膊连往起抬的劲儿都没有了。
至于箭术,也还勉强徘徊在外圈。
距离正中间的红心位置,遥遥无期。
王熙凤有了一瞬间的气馁。
但一想到叔父的嘱托,她不敢歇息,继续拉开长弓,搭上箭柄。
贾琏在一旁看着,陷入了沉思。
夜里将她送回府中。
他则出去了一趟。
第二日清晨,继续接王熙凤去外面练箭术。
只是这一次,贾琏神色还背着个长弓。
这把弓箭通体发白,比寻常的弓要小一些,也要更轻便一些。
王熙凤试着拉开弓弦,要比昨日练习用的大弓省力许多。
轻轻一拉,就拉开了。
侧过头用疑问的眼神看贾琏。
方听贾琏道:“昨日你演练的时候,我就觉察出了问题。市面上的弓箭大多供男子使用,弓身大,力量重。但对于你而言,就过于厚重了。于是,我连夜出去了一趟,找了个武器铺子,按照你的身高尺寸,帮你定制了这柄弯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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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自身后箭筒内,提出三支白羽箭。
“既然要比叁连(三箭连发),用适合你的武器,很重要。”
此前王熙凤没想过,他竟会有如此心细。
原以为他帮自己找地方,肯教自己骑射的基本要领,已然难得可贵。
不想他竟然连自己的身高对武器的影响,都考虑了进去。
“贾琏。”
王熙凤走上前,抱着他。
头靠在男人怀中,蹭了蹭,“你真好!”
贾琏抚着怀中的青丝,眼角微眯,喟叹:“这就好了?”
“这么容易就感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之前对二奶奶有多不关心呢……”
他嘴上虽是这样说着。
搂着王熙凤的手,却收紧了不少。
秋风萧瑟。
但在骑射场苦练箭术的二人,却着实出了一身的汗。
直到王熙凤在太阳落山前,“咻——”一声……
一支白羽箭正中靶心。
她大喜。
趁热打铁,拉弓上箭。
“咻咻咻——”
一连三箭,都稳稳当当射在了红心处。
“啪啪啪。”
贾琏在一侧抚掌,“恭喜二奶奶,苦练成功。”
一连两天,起早贪黑。
如今总算是有回报了。
王熙凤一边抹着脸上淋漓的大汗,一边咧嘴笑了起来。
临走之前。
贾琏让王熙凤重新温习了一遍骑在马上射出三箭。
第一次,有两支箭偏了!
第二次,只有一支……
第三次,第四次,一直练到第五次,三支箭都正中靶心。
“走吧。”
贾琏接过她手中的弓箭:“再练下去,想是连家都不必回了。”
今日贾琏来找她时,牵了两匹马。
因此回去的时候,是一人骑一匹的。
王熙凤如今都能做到在马背上射箭了。
自己一个人骑个马,自然不在话下。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黑透了。
两个人倒也不着急,驱着马,慢悠悠走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比试
“我和他们只约定了三日,现在第二天就要结束了,我还只学会骑射,明日再练四御来得及吗?”
王熙凤问道。
贾琏挑眉,“两日时间学会骑射,说出去已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说罢,笑着打趣她:“二奶奶心还挺大,还想两天之内都学会吗?”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
“话虽如此。我也知道自己太勉强了,但是时间在那儿摆着……”
她之前夸下海口。
若是比输了。
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叔父?
“好了,不用担心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把骑射学会就好,四御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贾琏安慰了她一阵儿。
将人送回了王家府邸后,跟前两天一样,驾马离开了。
晚上。
下人来传,说是叔父找她有话说。
王熙凤去了叔父的院子。
行了礼,请了安。
王子腾朝她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随从拿了个矮凳放在了榻旁。
王熙凤在矮凳落了座。
只听叔父道:“这两日听府里人说,你一直在外头,可是练习六艺去了?”
王熙凤那日和阖府众人发誓的时候,王子腾也听着。
他没有出言阻止的原因,也是明白,这一关得王熙凤自己过。
若是她不能让王家众人臣服,即便自己拖着病体残躯勉强将家主令给了她,假以时日,等他去了,王熙凤处境也只会艰难。
“回叔父,正是。”
听了王熙凤的话,王子腾有片刻的沉默。
一方面,他很庆幸侄女年幼时,他曾教导过她礼、乐、书、数。
于六艺之中,有四门是融会贯通的。
只是她虽聪颖,但三日时间,如何学会四御和骑射两门?
时间太紧,任务太重。
“你如今有几分把握?”王子腾问道。
王熙凤思量了一番。
骑射她现在已经小有所成。
至于四御,贾琏说交给他。
她虽不知还有最后一日,他会有什么法子。
但他既然这样说,她也就全身心的相信他。
加上礼、乐、书、数,她又是自小习得,自然不在话下。
这么算下来,八九分的把握是有的。
如实回答给了王子腾。
倒是让王子腾不大不小的诧异了一番。
“三日时间,你竟能有八九分的把握了?”
这属实离谱。
王熙凤禀道:“叔父将如此重任交给侄女,侄女不敢不勉力一试。只能用尽全力,搏一个众人无话可说。”
众人无话可说。
她要的,仅仅是众人对她继任家主一事,无话可说。
而想要众人无话可说,自然得拿出足够的实力来。
那唯有用尽全力去拼搏。
名正,则言顺!
“好!很好!”
王子腾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你。”
那双处于病中,灰败的双眼。
此刻露出积极的亮光来,“天佑我王家,赐这般女郎,我王家三生有幸,何愁没有兴旺之时……咳咳,咳……”
王子腾说着,咳嗽了好几声。
“大夫。大夫何在?”
王熙凤吓得脸色一白,就要去传郎中。
王子腾却拉住了她。
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摇了摇头,“无妨的。”
“还没有看见你继任家主,我是舍不得闭上眼睛的,只要看着你带领着王家往前走,我才能死而无憾。”他道。
“叔父……”
这一瞬间,王熙凤突然意识到了,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原本只是希望叔父可以不要劳心劳神,能够好好养病,所以才接下了家主令。
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家主”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父亲至死,都难以瞑目。
意味着叔父重病在身,却唯恐王家落难,强撑着病体残躯,也要替王家做他去后的打算。
如此敬重的二位长辈,为了同一件事情,赴汤蹈火,不惜以命守候。
王熙凤清楚的意识到了,若无意外,现在叔父所做的,就是自己将来所要承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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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守护整个家族的门楣和荣光,也要护住家族中的每一个人,免于战火,免于牺牲,让家族繁衍昌盛,生生不息。
伺候叔父喝了药。
从王子腾房间出来。
夜还很长。
王熙凤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记挂着叔父的病情。
也担忧着即将到来的比拼。
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让叔父寒了心。
到了比试那日,天上下起了雾蒙蒙的小雨。
这无疑是给比试加重了难度。
跟王熙凤比礼仪的,是王家三郎,他历来行事稳重,作风传统,若说知礼守礼,他称第二,在王家绝对无人敢称第一。
礼包含祭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共五种。
分别指的是祭祀之事,丧葬之事,宴客之事,军旅之事,和男子弱冠、女子及笄礼。
毫无疑问,王熙凤自幼学着管家,后来更是在荣、宁二府中,专管此事,对于礼仪一事,无人能及。
王三郎甘拜下风。
比乐器的是王家四郎,他出于礼貌,让王熙凤自己在诸多乐器中挑一个。
王熙凤倒是不敢拿乔。
她自幼听说过王四郎在音乐方面的天赋造诣,据说有人将其与阮咸做比,可见其精通音律。
便挑了自己最拿手的云门乐。
也不知是不是王四郎故意让着她。
总之,她又赢了。
书法和数学,算是王熙凤的看家本事。
一一上台领教的人,也都败下阵来。
接下来,就是骑射的比拼。
这次,跟王熙凤比试的,则是王家年轻一辈里还算天资尚可的王六郎。
“我们先说好,是看谁中的靶心多,还是看谁用的时间短。”
众人一听,王熙凤这不是问了个外行话嘛。
“比骑射,自然是看谁中的靶心多了。”
“这样啊……”
王熙凤思索了一下,问众人,“那若是我跟他一样,三支箭都中了呢?”
还不待众人答话。
王六郎直接一挥手,“不可能!”
一想到跟一个女人比射箭。
对方居然还口出狂言,说跟自己射中靶心的数量一样。
王六郎黑了脸,“你若是三支箭全中,我直接当众认输。”
“好!这是你说的,我若三箭全中,你可不要赖账啊……”
王熙凤眼底掠过一抹狡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过五关斩六将
王六郎见状,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是一个女子,安能耍花招?
倒是自己,若是出尔反尔,难免落了下乘。
因此,痛快道:“耍赖的人是小狗!”
“那就行……”
王熙凤先王六郎一步,翻身上马。
她的骑射之术是贾琏教的。
单这个上马的姿势,优雅漂亮,甩了众人不知多少。
众人见状,吃了一惊。
“她居然会骑术?”
“这上马的姿势也太帅了吧……”
听着下面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王熙凤不禁骄傲的扬起了头。
王六郎这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着裁判一声,“放箭!”
王熙凤三支箭一起搭在弓上,瞄准靶心--
“嗖嗖嗖……”
三箭一起落在了正中心的红心处。
“哗--”
众人禁声。
院子里只有风吹过羽箭,带来的肃杀声。
“这,这怎么可能?”
王六郎怎么也没料到,她居然真的懂骑术和箭术,且箭术如此高超。
王熙凤才不跟他废话。
径直驱马走到裁判面前。
低头瞧他,“六郎说过,只要我三箭全中,他就认输的!现在我赢了,你可以宣布了。”
那裁判小心翼翼的觑了王六郎一眼。
王六郎涨红了脸。
输给一个女人,他属实脸上挂不住。
但如果输了还耍赖,那只会更挂不住。
索性扔了弓,从台上下去了。
裁判一看,王六郎这是主动弃权了。
连忙道:“恭喜王熙凤获得骑射胜利。”
“这样一来,六礼她就赢了五场了……”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
王子腾坐在轮椅上,看着不远处的比赛。
王母推着轮椅。
闻言也不禁笑道:“我竟不知,阿凤这孩子,居然还有这个能耐……”
“我就说你们小瞧她了。”
王子腾道:“她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她是个有造化的。”
只可惜,早些时候他还惦念着男尊女卑的旧思想。
总觉得一个姐儿,哪怕再厉害,也都是别人家的人。
如今才算看透。
方觉得自己前半辈子白活了。
都快要入土的人了,才将将意识到。
只要有能力;
只要心是向着王家的;
是男是女?
哪里又有那么重要呢!
回到比试场。
眼瞅着王熙凤过五关斩六将。
众人也不由得着急起来。
再没人敢小觑她了。
接下来,要跟她比四御的,是王家的一个长辈。
王熙凤喊他,“四叔。”
四叔点了点头。
对她道:“凤丫头,我是知你的本事的,断不会像他们那些小年轻一样,因为你是女子,而小瞧你。”
“谢过四叔。”
四叔闻言,略有几分欣赏之色,“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说罢,裁判发令,“开始。”
四御之术,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对战车的掌握和应用能力。
时下流行的,是一种叫做偏箱车的战车。
这种车上装着木屋,作战时可以一面前进,一面从屋里往外射箭,在弓箭所能够达到的地方,敌人应弦而倒。在开阔地面宿营的时候,用这种车还可以构成防御工事。
对于世家大族子弟而言,对战车的应用涉及到了自身的安危和家族前程。
因此,四御之术算是里面最难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王熙凤心里清楚。
在看到四叔对于偏厢车的熟稔掌握和驾驶时,也不由得跟那群王家子弟一起,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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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从偏厢车出来,对王熙凤道:“该你了。”
就在众人期望王熙凤能够像之前一样,成为一匹黑马,杀出重围时。
不料她却突然一躬身,对王四叔道:“四叔驾驶偏厢车的技术实在精妙,侄女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言下之意,就是她比不过。
“这……”
众人都愣住了。
王熙凤这意思是认输了?
虽然,她年纪轻轻,又是一介女流,不懂得如何操控战车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因为前面王熙凤给了众人太多的惊喜。
以至于她突然认输,大家还颇有几分唏嘘。
就连王四叔也瞪大了眼睛,生气道:“你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该奋力尝试一下,怎么如此轻易认输呢?”
毕竟在王四叔看来,王熙凤也的确是如今最适宜接替王家族长的人。
二位兄长的眼光,他一贯信服。
因此王熙凤突然放弃,最生气的人,绝对非王四叔莫属。
“我只是说我对于偏厢车的驾驶技术,没有四叔那么厉害,并没有说过我要就此认输啊。”
王熙凤朗声回道。
“哗--”
众人又惊讶了。
王四叔品过了几分味道。
但仍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侄女,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狐疑道:“那你的意思是……”
就在他发问之时。
王熙凤对院外高喊一声,“拿出来!”
众人闻言,看向她说话的方向。
只见一双轮车,辕长七尺六存,轮九辋十八辐的战车出现在众人眼前。
战车通髤以朱,当轴两辕上处,有月牙窝以承炮耳……
王熙凤亲自上前,将战车驱到了正中间的位置。
让众人能够更直观的看清楚它的全貌。
然后和众人解释道:“此乃火炮战车。采用了铁爪或铁锚附在土中,较传统偏厢车更为稳固安全。与此同时,它将木屋里面的箭筒,替换成了火药。”
“火药填装在车身上,设有耳轴,还可以任意俯仰射击……”
她说着,让人拿了一个火把过来。
将战车的出炮口,对准了院里的一片空地。
点了火。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那片平底砸出了一个纵约十几米,深不见底的一个巨坑。
坑上面萦绕着一股火药爆炸后的硝烟。
“竟,竟有如此大的神威之力?”
众人震惊不已。
本朝的军队中,虽然已经有火枪,和一般的土炮。
但威力却着实小的不值一提。
由其是土炮,身子又笨重,携带也不方便。
需要几百个将士一起拖动,一般只应用于攻城时,轰城墙用。
跟投石器一个原理。
不方便携带,加需要耗费太多人力,以至于现在打仗还是广泛应用着大刀、长矛。
但王熙凤拉出来的这辆炮车与众不同。
它一改大炮的粗重笨拙。
将传统的战车跟火炮结合为一体,并让火炮的威力扩大了十倍不止。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鸣惊人
这样的一个炮车,只需要有二三人,就能同时操控了。
应用方便,威力又大。
简直是一鸣惊人!
“这,这……”
就连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王子腾,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真乃神兵利器也!”
看到众人震惊的模样。
王熙凤总算心理平衡了。
毕竟她昨天跟着贾琏,第一次看见这个大家伙的威力时,也骇了一跳。
看贾琏淡然处之的模样。
她还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今天看到王家众人的震惊程度,跟自己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熙凤瞬间觉得,原来跟这群人比起来,自己也是淡然处之的一个典范。
王四叔上前,将这辆炮车上上下下摩挲了一遍。
乐得合不拢嘴。
若不是众人实在劝说,只差抱着这辆战车一起同吃同睡了。
王四叔自幼擅长四御之术,对厉害的炮车自然崇拜的五体投地。
就差求着王熙凤告诉他,这辆战车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王熙凤只能说:“保密。”
但是关于四御一项,毫无疑问,她赢了。
要是问她连偏厢车都不会驾驶,凭什么算他赢?
拜托!
她都给王家拉来了一个威力无穷的炮车了。
谁还有心情管偏厢车啊?
再说了,在场众人,除了王熙凤以外,都没人见过炮车,自然不晓得如何驾驶应用炮车了。
要用,还不得王熙凤教给众人。
这样的情况下,她要是输了,简直没天理好吗。
“奶奶,不好了。”
就在此时,平儿突然跑进了比拼场。
“怎么了,你慢慢说。”
“是……是琏二爷,二爷不见了!”
她说完这句话。
王熙凤脸色一变。
贾琏昨天说过,今天会来王家看她跟众人比拼技艺的。
但是直到要开始了,她都没看到贾琏的身影。
只好遣了平儿去贾琏的住处找他。
没想到平儿焦急回来,说贾琏不见了。
如果单单是人消失了。也就罢了。
大家姑且还能猜测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来得及通知王熙凤,贾琏自己先走了。
但问题是--
平儿说:“我去了二爷住的地方,到处都是血。屋门大开,我到处找了一遍,既没找到二爷的人,也没找到尸首……”
王熙凤听得眼前一暗。
眼瞅着就要晕过去。
众人连忙上前劝说:“没有找到尸体,就证明人还活着,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这就派人出去找。”
王熙凤看了众人一眼。
点了点头,坚定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说着,一行人就出发了。
找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众人在王家碰头。
就差把金陵城翻了个儿了。
别说贾琏了。
就连贾琏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王熙凤面容冷清,神色透着骇人的寒意。
王子腾强撑着病体,找到她,劝说道:“只要人还在金陵,我今日已经去找了知府,让他们关了城门,挨家挨户搜。”
听叔父这样说,王熙凤稍微有些安心。
有谭知府帮忙,找起来会容易很多。
但面色依旧难看的厉害。
王子腾将众人召集到身边。
对王熙凤说道:“凤丫头。我知道你如今着急姑爷的安危,但是既然你已经赢下了六艺比拼,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王家的族长了。”
王子腾说完,再看众人:“尔等可还有异议?”
这一次,众人无法再站出来反驳。
王家对君子六艺研习的最出色厉害的六人,都败倒在了王熙凤手中。
无人再有异议。
尤其是亲自跟王熙凤过过招的王三郎,王六郎等人……
更是对王熙凤赞赏有加。
炮车一事,也让王家众人见识到了王熙凤的本领强大,如此一个厉害高明的领导人,得之,乃是王家之幸。
“凤丫头。”
见众人均认可臣服。
王子腾从怀中掏出家主令,稳稳当当交到了王熙凤手中。
他上次给了王熙凤家主令,众人不服!
之后王熙凤立下三日之期为限,和众人进行六艺比拼。
在这三日里,家主令又由王子腾暂为代管。
如今正式交到王熙凤手中。
也算是重新奠定了她第四代家主的身份。
众人跪地,齐声高呼,“家主!!”
到了深夜。
贾雨村亲自登门请罪。
不用问,就知道他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找到贾琏的下落。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王熙凤起身,就要往外走。
王三郎劝说她,“家主,如今夜已经深了,也许伏击姑爷的人就在暗处,您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是啊!”
众人也纷纷附和王三郎,“家主您的安危重要啊。”
王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
好不容易推选出了一个才能出众的家主。
倘若她再出了意外,王家岂非无人主持大局?
王熙凤垂眸。
挥手退了众人,“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众人不太放心。
只听她又道:“我会记得,我是王家的家主,即便是为了王家,我也不会以身犯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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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众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给家主行了礼,一一告退。
往昔坐在正厅之中,望着窗外如水的月色。
思索着贾琏有可能去的下落。
贾琏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他也一直隐瞒着她,从来不肯让她掺和进那些事情里。
以至于,一听到贾琏出事的消息。
她失了神色。
更是连半条线索,和有可能的猜测方向也没有。
思来想去。
脑海中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水阡陌……”王熙凤喃喃自语。
对啊!
她怎么把水阡陌给忘了。
王熙凤一拍脑门。
这个人跟贾琏一样的神秘。
从船运一事,也可以推断出,他跟贾琏交情匪浅。
既然贾琏失踪,有可能水阡陌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王熙凤立刻做了决定,吩咐下去:“准备马车,明日一早,我回京城一趟。”
可是不等她回到京城。
楚烨就已经找上了她,“琏二奶奶,我家主子有请。”
楚烨是水阡陌在金陵城一带的管家。
如今他登门,自然是受了水阡陌的授意。
王熙凤起身,“他在哪里?我跟你去。”
第一百三十章 密道
楚烨带着王熙凤,兜兜转转,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里面。
院门打开,里头空无一人。
就在王熙凤疑惑时。
楚烨挪动了书架上面的一个机会,这是机关所在。
伴随着机关的挪动声。
门正对面的墙壁,缓缓打开。
里头是一条密道。
王熙凤探头看了一眼。
密道昏暗,深邃……
什么也看不清。
楚烨才怀中掏出了火匣子,示意王熙凤跟在他身后下去。
王熙凤不疑有它。
朝里头走了约有一刻钟。
密道逐渐扩大。
再往前,竟是一个宫殿模样的牌楼。
跨过牌楼,里头别有洞天。
占地约有数百亩的地下宫殿,有花有草,假山,池塘,应有尽有……
再往前走,则是一座正儿八经的宫室。
推门进去,四周墙壁上都绘着精致的壁画,壁画上皆是身着前朝服饰的人,而四周墙壁凸起的凹槽里,皆放置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照的四周恍如明昼。
而贾琏,就躺在宫室的床榻上。
王熙凤上前。
看到贾琏浑身上下如同从血泊中捞出来的一般,身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一个个血窟窿,往出冒着血……
一旁,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在给他止血。
王熙凤没敢出声惊扰二人。
楚烨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水阡陌手中的纱布都由白色被血液浸成了朱红色,再到黑色……
慢慢的,贾琏身上的血窟窿奇迹般的止住了。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
很快,恢复如初。
若非他脸色纯白如纸,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的症状,都看不出他受过伤。
水阡陌这个时候,也才松了口气。
他扭过头跟王熙凤说话:“你一定很好奇,这里是哪里,贾琏为什么在这里?以及他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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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心想,废话!
但是她没有说话。
她等着水阡陌继续开口。
果不其然,就听他道:“这里是前朝皇帝修建的陵墓,但他还没来得及用的上,就被叛军杀害喂了野狗。这里也就成了一个秘密存在的地下宫殿……”
“我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这里的。”
他解释道:“就是外面那个院子,我本以为是个普通的别院,买来另作他用。直到一次以外发现了这个机关,和这条密道,我才得知那个院子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存在……”
他说了这么多,见王熙凤不接话。
遂疑惑道:“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我知道这是前朝皇帝未用的陵寝吗?”
王熙凤忍住想骂他的冲动。
开口道:“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这四周绘的壁画,已经说明了这个地方属于前朝。而宫殿,夜明珠……又说明修建这里的人,身份不凡。稍加揣测,加上查阅资料,就不难推断这里的用处和修建之人的身份。”
“你果然如他所说,当真极为聪慧。”
这种话王熙凤听得多了。
她并不感兴趣,
比起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地方的作用等等。
她更想知道贾琏的情况好不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躺在那里?
水阡陌许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解惑道:“他已经没事了,你别看他身上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要不了他的命……”
听他这语气,似乎早已习惯了。
王熙凤皱眉。
又听他说道:“他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只是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状态,醒来无非是时间。你在这里陪着他吧,我先去休息一下,剩下的你可以等他醒来后,亲自问他。”
水阡陌说着,就要离开此处。
王熙凤手握住了贾琏的手指。
“谢谢。”
她虽然双眼一直没离开过贾琏。
但这句谢,是对水阡陌说的。
水阡陌身形顿了顿。
但也没回头。
一边走,一边道:“你没必要跟我道谢,真论起来,我这条命都是他救的,如今为他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他的命是贾琏救的?
王熙凤有些许疑惑。
但比起这些,她更关心贾琏的身体情况。
遂也没有多问。
到了很久之后,贾琏才悠悠转醒。
醒来之后,睁开眼睛看见王熙凤。
他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
平静的问她,“我睡了多久了?”
这里四周都是永昼的夜明珠,看不清天色,王熙凤只能根据自己进来的时辰,推断了个大体时间。
“约莫辰时了。”
“唔……”
贾琏唏嘘道:“那看来我睡了十二个时辰了。”
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天一夜。
王熙凤闻言,鼻子一酸。
贾琏见了,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嘴角弯出一个笑意来,“好端端的,哭什么?”
王熙凤哽咽道:“我以为你要死了。”
她进来时,看见他身上那么多个血窟窿,血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着,她遍体生寒,就连腿脚都在打颤。
那一瞬间,她不敢想象。
如果贾琏真的死了,离她而去了,她该怎么办?
贾琏闻言,面容有了一瞬间的冷滞。
但很快,又浮上笑意,安抚道:“你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还没陪你看凤凰花,还没看到巧姐儿和清哥儿长大呢,我怎么舍得去死呢?”
他说的轻松。
王熙凤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的往下落。
到了后来,索性嚎啕出了声。
“好了,好了……”
贾琏有心抱抱她,却着实没力气。
只好越发温柔有耐心的哄着,“你别哭了,卿卿,你再哭下去,我这心就要化了……”
他装作难受的模样,“我流了那么多血,都没哭,看你一哭,我倒想跟着你一起哭了。”
听了他这三五不着调的话。
将王熙凤悲伤的情绪倒是给冲淡了不少。
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
又上上下下瞧着,关切地问道:“你还疼不疼?”
贾琏笑,“伤口都没了,自然不疼了。”
王熙凤听得这样讲。
面上逐渐露出疑虑来,不解:“我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况,这是什么病?”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神秘组织
想了想,这应该也不是病。
遂换了个问法,“还是水阡陌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让伤口好的这么快?”
“都不是。”
贾琏摇了摇头。
面对她的疑问,只好如实答道:“这是苗疆的一种巫蛊,蛊虫发作的时候,就会浑身布满伤口,流血而死……”
他说着,不免对上她担忧的神色。
又话锋一转,道:“但我经过这些年的寻觅,已经找到了压制的办法,虽然每次蛊虫发作还是会失血过多,但到底已经能止住了。”
听他这么说,王熙凤非但没有放心。
甚至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措辞,忧心忡忡道:“你说是知道了压制的法子,而不是根除,所以蛊虫还是没有办法解决是吗?”
在她的注视下。
贾琏只能点了点头。
“想要根除蛊虫,必须得找到下蛊之人,但……”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顿。
但即便他不说,王熙凤也能猜得出来。
一定要找到下蛊之人,这怎么可能?
如果那人愿意解除蛊虫,又何必给他下蛊呢?
所以,这是一个死循环。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压制住蛊虫,让蛊虫不至于伤及性命。
王熙凤叹了口气,“也罢,能找到压制的法子,也是好的。”
她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清愁。
贾琏看了,心里怪难受的慌。
拉着她陪自己躺下。
他如今是病人,病人的需求才是最大的。
王熙凤只好褪了鞋袜,陪他一起躺在床上。
头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内心脏有力的跳动声,王熙凤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等贾琏睡着后。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找到了水阡陌,“我能跟你谈谈吗?”
她有很多的疑问,堆在心头。
想要问个明白。
但贾琏失血过多,王熙凤着实不忍他再强撑着精力,跟自己讲话。
遂找上了水阡陌。
“当然。”
他坐在一张案几后。
几上是一套茶具,和新鲜沏好的茶水。
显然是等着王熙凤前来。
“你知道我要找你?”
王熙凤在他对面坐下,捧起一盏茶。
水阡陌道:“贾琏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一定会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若是不告诉你,你肯定要来问我。”
他心里明镜似的。
这不,专程泡了茶等她来问。
“嗯。”
王熙凤点了点头,他猜的的确没错。
她自然是要问的。
喝了盏茶,润了润嗓子。
王熙凤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跟贾琏是怎么认识的?”
比起他的伤势,在得知不会危及性命后,王熙凤就放松了心弦。
但水阡陌其人,却着实是个变数。
她的询问,在水阡陌的意料之中。
既然将她带到了这里,他也没想隐瞒她。
眯着眼睛思索一番,似是回忆往事,“我认识他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只有七八岁吧。他那个时候也不大,十一二岁的年纪,带着我,从那个地方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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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地方?”
王熙凤皱眉。
捕捉到他话中的重点。
“是一个地下组织,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但这个组织存在了近千年,他们擅长使用巫蛊之术,可以操控人心,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一个个傀儡,供他们差遣。”
他的话着实骇人听闻。
王熙凤一脸震惊。
水阡陌继而道:“还记得前朝的开国皇帝吗?”
王熙凤皱眉,“那个乞丐出身,最后却凭借着一众流民散兵,打败了入侵的倭寇,建立新政权的皇帝?”
“没错。”
他道:“此人的故事听起来传奇。但其实原因特别简单,他能从乞丐变成皇帝,是因为当初误打误撞,与那个组织里面的祭祀大人结识……”
“祭祀许了他一个心愿,他说想做皇帝,祭祀就满足了他。”
“什么?”
王熙凤听到这里一愣。
“那个所谓的祭祀大人这么厉害?能够改朝换代,甚至让乞丐当皇帝?”
她的震惊,在水阡陌的意料之中。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上确乎如此。那个组织存在千年,盘根错节,复杂程度超乎人的想象……”
水阡陌说着,又想起了什么,遂补充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南召国皇宫之中,就有那个组织的人。”
“何以见得?”
“你应该见过贾琏手中的火枪吧?”
王熙凤点了点头。
“那是我从南召国的人手中购买的,据说这火枪跟南召皇室的一个参谋有点关系,我虽不知具体情况,也没敢往深的打探,但如此先进的技术,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南召人能够掌握的。”
“思来想去,背地里定然有那个组织的手笔。”
他一口一个“那个组织”,语气又十分忌惮。
王熙凤不禁疑惑,“那个组织叫什么?”
未曾想水阡陌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去那个组织之前,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乞丐。
却意外被那个组织的人看上。
进入那个组织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植入蛊虫,以便供那个组织差遣,防止他们有二心,背叛组织。
那个时候,贾琏出现了。
他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似乎在那个组织里面,拥有很高的地位,所有人都听他的,以至于他一开始,误以为贾琏是那个组织里面的领头人。
直到后来,贾琏带着他一路逃出了那个组织,他甚至改名换姓,躲过了那些人的搜查。
他才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尽管他在那里待得时间并不久,但只要一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他就浑身发颤,止不住的冒冷汗。
那段日子,就不是人过得。
在那里的人不是人,他们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培养皿。
他们被蛊虫寄生。
然后不知疲倦,不知痛苦,作为蛊虫的宿主存活下去。
替那个组织卖命。
“水阡陌?”
见他情况不对劲,王熙凤连忙出声打断他。
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从那段回忆中苏醒。
看向王熙凤,“我对那个组织所知的有限,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多谢。”
王熙凤是认真的在朝他道谢。
这些事情,如果水阡陌不告诉她,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从贾琏口中听说。
只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酒酿圆子羹
“贾琏身上的蛊虫也是那个组织的人做的吗?”
关于这个提问,水阡陌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肯定是!”
王熙凤陷入了沉思。
水阡陌反过来劝她,“不过你也不要担心,贾琏能从那里跑出来,自然是掌握了克制蛊虫的方式。他们靠蛊虫控制人的心智,不管人跑到那里,都能找到。这么多年了,贾琏平平安安,也没人找上我们。就证明他的确找到了压制蛊虫,让蛊虫沉睡的法子……”
“可是。”王熙凤不解,“如果这样的话,昨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能压制蛊虫让它沉睡已然很不易,但只要蛊虫不被根除,它就有苏醒的一日。它为了不被宿主压制,就会尝试用玉石俱焚的法子,拖着宿主跟它一起死。这样的法子听起来残忍,但你也看见了,他除了流点血疼一阵子以外,就能继续让蛊虫陷入沉睡。”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水阡陌只能这样说。
“好,我明白了。”
临走之前,王熙凤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想帮他,我怎么样才能帮到他?”
水阡陌闻言一震。
他以为听到那个组织的人,都只会害怕逃离,当做从来没听过。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在明知道那个组织的可怕之处时,还想着如何跟那个组织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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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胆大,不禁让他对王熙凤侧目。
只是——
“没有人知道如何对抗那个组织,或者说……没有人敢跟那个组织对抗!”
“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过一辈子吗?”
王熙凤的心都在滴血。
她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在日后重演。
看到他倒在血泊之中,她却无能为力。
“也许……”
水阡陌思索了片刻,“如果能集齐大陆上诸国的国力,也许能尝试着跟那个组织抗衡。”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但如今诸国分裂。
想要统一诸国,何其艰难?
更别提她一女子,又如何能够集诸国国力,为她所用呢?
因此,在水阡陌看来,唯一的法子也被堵住了。
但她这句话给了王熙凤莫大的鼓励!
她不怕困难。
她只是害怕,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贾琏受苦,而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要有办法,哪怕很难!甚至于她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都会去拼一把,努力一试。
如果不努力,就放弃,那绝不是王熙凤的性子。
跟水阡陌进行了简短的交谈。
王熙凤回到了那个宫殿中。
继续陪贾琏躺在床上,等他苏醒。
约莫半个时辰后,贾琏徐徐睁开双眼。
感受到怀中的馨香。
贾琏抱住她,“卿卿……”
“嗯。”
王熙凤在他身侧,闻声应答。
贾琏双手牢牢抱住她,半点也不松开。
“贾琏。”
王熙凤柔声劝他,“你睡了那么久,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他睡了一天一夜了,滴米未沾,滴水未进。
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何况他先前还流了那么多血,又要凭借着意志力跟体内的蛊虫抗衡。
贾琏听完,点头,“我想吃酒酿圆子羹。”
酒酿圆子羹是贾母有一次过寿时,王熙凤亲自下厨做的。
贾母当时喝了一碗夸好喝。
剩下的全到了贾琏肚子里。
偏他说没喝够,还想要。
王熙凤掌着贾府诸事,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精力天天给他下厨做饭去。
所以,他也只能想着。
这次受了伤,失了血,人也变得粘人委屈起来。
就要吃王熙凤给他做的酒酿圆子羹。
王熙凤叹气,又拒绝不了。
她只要露出一点不想做的念头,贾琏就委屈的红了眼眶,背对着她。
王熙凤只好:“做做做,我这就去做。”
真烦人!
贾琏这才麻溜从床上爬起来,抱着她,“卿卿真好!”
王熙凤:……
这个好给你要不要??
找了水阡陌,要了做酒酿圆子羹的基本材料。
还别说,真让她在这座底下宫殿里,找到了一间厨房。
准确来说,是“御膳房”。
她去做饭。
贾琏一路跟着她。
王熙凤无奈,停下步伐,回头看他,“我去给你做酒酿圆子羹,你干什么?”
贾琏,“我给你帮忙!”
王熙凤:“……”
她也不敢让这么号病号给他帮忙。
在厨房里头给他找了个,烧火的地方让他坐着。
指着面前一堆木头,“你没事儿添个火就行,别的千万别来打岔。”
“好吧。”
贾琏睁着一双桃花眼,有些委屈。
但也不敢说什么。
王熙凤撸起袖子,将糯米洗干净。
又发酵了一份酒酿出来。
再将两者混合后,揉搓成拇指大小的圆子,放进锅里。
等水烧开,圆子飘起来。
白白胖胖的一个,看起来晶莹剔透的。
咬一口,微酸,剩下的全是甜味儿。
贾琏吃的开心。
王熙凤又顺带做了带馅儿的。
一种红豆沙、一种黑芝麻。
做好了给水阡陌也送了一份。
难为他为自己和贾琏做了这么多。
倒是贾琏见了,撇着嘴,有些泛酸,“我好不容易才吃上的,为什么要给别人?”
王熙凤气他,“这么多还不够你吃吗?有好东西要学会分享!!!”
见她发飙了。
他才委委屈屈道了句:“好吧。”
东西是让楚烨转交的。
王熙凤一直在房间里陪着贾琏。
看他一边喜滋滋的吃着自己做的酒酿圆子羹。
王熙凤思索着,如何开口。
还是贾琏吃完了,见她一副神思不属,欲言又止的模样。
提点道:“你有话就直说。”
王熙凤,“我想说话的样子很明显吗?”
贾琏:“也不是很明显,就是我每吃一口,你都要跟着叹口气,我有点怀疑……是不是你嫌我吃的太多了?”
“咳。”
王熙凤安慰着,又给他舀了一碗。
这才慢悠悠道:“我接下叔父给我的家主令了。”
“恩。”
这事儿在贾琏的意料之中。
他接着吃。
王熙凤:“我已经是王家族长了,接下来我可能要做很多事情……”
贾琏继续吃。
王熙凤:“我想培养一支军队出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组建军队
贾琏这才抬头看她。
只听王熙凤细细思量道:“我想过了,如今新帝登基,苏墨寻摄政。朝野内外,变数太大。贵妃没了,我父亲和叔父也相继去了,只依靠我们经商,能做的着实有限……”
她在铺垫着,和贾琏商议,“而你手中既有武器和地方,我又收留了那么多流民,加上王家的府兵,想要训练一支军队出来,并不是难事。”
“确实不难……”
贾琏停下了手中的饭食。
用锦帕擦了擦嘴。
而后抬头,认真同注视着王熙凤:“你想要有支军队,真的仅仅只是为了自保,还是希望做些别的事情?”
笔趣阁
他是在怀疑,她知道了什么。
王熙凤知道他的怀疑。
但眼下,她不能告诉他。
贾琏一直躲着那些人,水阡陌提起那个地方就不寒而栗。
若是自己说,她想培养军队的目的,是为了跟那个神秘组织对着干,那贾琏绝对不会同意的。
但王熙凤也不想骗他。
只好换了个贾琏稍微能接受一点的措辞。
“是这样的,我觉得王家不能落败在我手里。如今局势动荡,岂不闻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觉得是眼下是一个机会,你觉得呢?”
贾琏被她这句话震得有些发懵。
反应过来后。
上上下下打量了王熙凤一眼,啧啧有声:“没瞧出来啊,我家二奶奶居然有勇夺天下的想法。”
“你别说风凉话。”
王熙凤瞪他,“你就说行不行吧?”
贾琏:“行!”
凡是二奶奶问他,字典里就没有不行这两个字。
二人一拍即合。
打定了主意。
愉快的商讨起来了,关于如何招兵买马,部署防线,和让何人挂帅指导操练士兵的想法来……
王熙凤举荐了一个人。
“我四叔。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的,后来因为家族缘故,从战场上退下来,只能在家教导教导晚辈,你意下如何?”
关于王熙凤这个四叔。
贾琏也是有所耳闻的。
听闻年轻的时候,的确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只是后来王家普遍从事文官,一个家族里,不能文武两派都做大。
为了保住家族里其余人的前程,他甘愿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如今年纪大了,更加老练。
若是能请得此人出山,训练兵马,必是万无一失。
贾琏又大手一挥,送了她好几箱火枪和火药。
“虽比不上水阡陌送给你我的那两支,但比起朝廷用的,那可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王熙凤很感动。
并连夜找人,将武器运回了王家。
贾琏风中凌乱。
她这速度,生怕是只要晚上一秒,就唯恐自己会反悔似的。
开了春。
王子腾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
王熙凤索性就在金陵待着。
一面督促着,训练府兵,并让所有人都学会应用火枪。
这些人本身也都懂得骑射,对于火枪除了一开始上手那几日不够熟练,如今已经能够做到十米之内,百发百中了。
王熙凤很欣喜。
近些日子,王子腾突然精神好了不少。
还能下地走动走动。
披了件大氅,看着在王熙凤接手王家后,王家如今上下焕然一新。
不免十分感慨。
夜里吃了饭,打发了人都下去了。
到了后半夜,王子腾身边的小厮来禀,说是老爷已经去了。
王熙凤对此心里有数。
王子腾的身子骨日渐消瘦,这几日红光满面不是好兆头,更像是回光返照。
去了也好,她会接替叔父的角色,让家族名垂青史,免受抄家灭族之苦的。
在王熙凤的率领下,王家子弟,奴婢仆从,跪在院内,朝着王子腾的灵位,叩了三个响头。
王家是世家大族,王子腾又官拜九省九省都检点,死后前来拜祭之人,络绎不绝。
王三郎一贯行事稳重,王熙凤就将丧礼一事交给了他全权负责。
做的也算周到。
停灵七日后,王子腾下葬。
王熙凤心里还装着事情,奏明母亲,要回京城一趟。
“你如今已经是家主了,族中上下之事,都由你说了算,想去哪里,作什么,不必一一来回了我。”
王母开明。
也知道女儿如今本事大了,自己一深宅妇人,对外头的事情知之甚少,全让女儿自己拿主意就是。
王熙凤却赖在母亲身边,不舍道:“我想让母亲随我一同回去,清哥儿和巧姐儿都能说话了,母亲可还未曾见过他们呢。”
提起外孙,王母也想念。
但仍是摇了摇头,持重道:“你一走,家里不能没人主持,你父亲和叔父去了,你四叔又忙着训练兵马,我得留下了,以防万一!”
心知母亲说的是。
王熙凤也不好再劝。
末了,想了想,又跟母亲说道:“要不我让平儿和杜鹃两个丫头,将巧姐儿、清哥儿抱过来,给母亲照顾?”
王母听了,心下倒是大喜。
但又忧虑道:“女婿能同意吗?”
“害。他的意见不重要。”
王熙凤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也清楚。
这一回去,她跟贾琏未免忙的脚不沾地。
哪里有心思管那两个孩子啊?
眼下家中父亲离世,自己又不能承欢膝下,母亲未免凄苦。
有两个孩子在,也能让母亲院子里多些欢声笑语。
王母自然乐意。
但还是拉着王熙凤的手,叮嘱道:“你要收收你的脾气,好好跟女婿商量,若是琏二不同意,你也不要发脾气。到底是人家贾家的孩子,得听他的……”
“娘!你就放心吧。”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太守规矩太端庄了。
典型的大户人家嫡妻。
贤惠、温和,又守礼有度。
她觉得于理不合的事情,即便心里头再惦念,也不会强行。
回京城之前,王熙凤还把王六郎给带上了。
最近四叔在教授王家子弟领兵行军之事,王六郎学的最快最好,俨然是一众普通人里头的尖子生。
王熙凤不忍看他明珠暗投。
索性直接带着他回了京城。
明面上在兵马司给他谋了一个统帅的职位。
从六品,官衔不大。
但却是个实打实的要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赏花宴
背地里,让他去了红枫林训练之前收留的流民……
这是王熙凤的第一支军队。
靠着王家子弟和六百府兵,连同数百流民。
加在近一千人。
虽然人马不多。
但装备精良,人手一支火枪。
真要真刀实枪打起仗来,一人打三个不在话下。
别看区区一千人,实力起码抵得上朝廷一万普兵。
贾琏照常起早贪黑,成日里不见人影。
但由于地宫里面发生的事情,他倒是愿意跟王熙凤讲一些自己在做的事情了。
春风院的主人虽然是水阡陌。
但春风院实际上只是一个空壳子做掩护的。
真正的产业是背地里的军火贸易,和武器研究,连同底下豢养的一批杀手,这才是他跟水阡陌真正做的事情。
水阡陌管明面,负责往来应酬。
他负责地下工作。
根据水阡陌给他的两支冲击枪,试图仿制和改良。
还有之前给王熙凤的那辆炮车,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由于朝廷明面上严禁私人持有军火武器,所以行事比较隐蔽。
像红枫林、金陵城外的别院、以及底下宫殿这种地方,他和水阡陌在大大小小各种城市、郊外,都建立了不少。
就是为了方便囤积,和制造军事设备、武器。
王熙凤听得叹为观止。
此前只知道这人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也没个正经事……
外头也都传他跟贾蓉、贾蔷那两个哥儿,时常出入烟花柳巷之地。
是个最好色、最无能之人。
没想到背地里这么大阵仗,就连王熙凤都被他瞒了过去。
如今回忆起来,才发觉,之前那些被疏忽遗漏的细节,可不桩桩件件,指向他另有伏笔嘛!
冬日,京城的梅花都开了。
宫里头递了消息出来。
说是皇后娘娘宴请各府女眷,入宫赏梅……
宫内的请帖,也给了王熙凤一份。
按理来说,这是件隆恩浩荡的大喜事。
一般人抢破了脑袋,都未必能抢到皇后娘娘,亲自发布出来的请帖。
但王熙凤总觉得这事情似乎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收拾了一番,穿了身织锦花袄的缎子,外头套着件绛紫色的长袍,底下是洒金的真丝锦鞋。
梳着流云髻,头上戴了只珍珠点翠的发簪。
鬓上一支斜插着的步摇。
在平儿的陪同下,一起入宫赴宴。
宴席就设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中,王熙凤去的时候园子里已经许多人了。
多是官家太太、小姐。
手拉着手,在一起寒暄客套。
这个夸那个首饰好看,那个夸这个衣裳料子漂亮……
王熙凤身份不算贵重,又特意隐在角落里。
是矣,半晌时辰,都没几个人跟她搭话。
直到皇后宫里的掌事大宫女,出来通传:“娘娘正在梳洗,请大家稍后片刻……”
说着又一拍手。
许多宫女太监抬了小脚的桌子过来。
桌上是贡品花果点心。
“未免诸位太太、小姐们久候,娘娘特地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差点,让诸位暂且稍作休息,用些茶水。”
说着,行了个礼。
众人又忙着还礼,“娘娘客气了。”
“娘娘辛苦了。”
“娘娘体恤臣妇,是臣妇等人的荣幸……”
王熙凤也跟着众人还了礼,入了席。
她身边,坐着个孤傲的小姑娘。
见王熙凤也跟自己一样,不曾跟那些人搭话。
难免对王熙凤,有了一丝自己人的认同感。
张嘴说道:“我听说过你,锦绣坊和月隐楼的女东家。”
王熙凤抬眸。
打量了这个少女一眼。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标致漂亮,一双杏眼圆滚滚的。
她笑了笑,“是吗?”
“嗯。”
这少女是丞相家的千金。
原本在先帝还是皇长孙的时候,定下嫁入东宫,做皇长孙的嫡妃。
后来太子一家落了难。
婚事也就被搁置了,无人提起。
后来谁知皇长孙慕容澜登基,当了皇帝。
大家本以为她成为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丞相府里甚至因此,常有人去拜访,期望着在皇后入宫前拉拢关系。
却不想,没过几个月,就收到了两国联姻的风声。
到手的皇后宝座飞了,丞相家千金,自然沦为了京城贵女圈子里的笑柄。
她也因此,不大爱跟人凑热闹。
免的被人评头论足,当做笑话取笑。
“我以前的时候经常去月隐楼的,恩……也定做过锦绣坊的衣裳,大概是去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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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老客户,得维护维护的想法。
王熙凤问她:“那今年怎么不来了?”
少女面色一僵,语气有些不满:“今年我不喜欢出门了!”
正说着呢。
就听到身旁有个贵女取笑道:“呦,这不是丞相府的千金嘛,当年险些就成了皇后娘娘呢,怎么今日你也收到皇后娘娘的帖子了?”
说着,跟身边一群人捂着帕子笑。
末了,又道:“看来皇后娘娘果然宅心仁厚,都不计较某些人痴心妄想。”
少女被她们激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指着那个取笑的贵女,骂道:“刘娇娇,你少取笑我。我做不做皇后无所谓,也不知道是谁痴心妄想,还以为进宫住几个月就能做皇妃呢……”
这个姓刘的贵女,是户部尚书的孙女。
家里的族姐做了皇上的贵妃。
她陪伴族姐入宫小住的时候,因远远地见了天子一面,就此倾了心。
一直找借口赖在皇宫不肯走。
盼望着什么时候也能跟族姐一样,成了皇帝的妃子。
这二人掐的不可开交。
一个因为被人耻笑脸上挂不住。
另一个因为自己得不到,就拉踩取笑还不如自己的。
场面一度混乱。
“皇后娘娘驾到。”
还好皇后娘娘及时出现。
二人才罢休。
乖乖跪在地上请安,“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这个声音,苍老,年迈,透着一股子凄凉。
跟王熙凤印象之中那个恣意潇洒的女子,判若两人。
她一愣,下意识想抬头去看。
身边的相府千金拉了她一下,“皇后娘娘不吩咐,你不能抬头直视娘娘的。”
她以为,王熙凤身份低微,不懂深宫的规矩。
因而出言提醒。
“多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传递消息
没过多解释,王熙凤和她道了声谢。
而后又听皇后对众人道:“近些日子开了春,宫里头的桃花开得好,最是风流。本宫一人独赏无趣,所以叫了你们过来,一起欣赏……”
“是。”
众人应答。
“多亏娘娘,我们才能一饱眼福,外头的花,哪里有皇后娘娘这里的好看呢?”
张娇娇却急于表忠心。
她是眼见着自己被皇帝看上无望了,才想通过巴结皇后,能够进宫。
“哼。”
一旁的相府千金冷哼了一声,对此十分嗤之以鼻。
王熙凤听着她们两个小姑娘置气。
看着面前摆放着的一束艳丽桃花,不由思绪幽幽,回到了在边关之时。
那时的南宫婀娜也是骄傲自信的小姑娘。
使一柄九节鞭,鞭子又快又准,恣意爽朗,好不明艳。
深宫磨人。
如今还不到一年光景,早已物是人非了……
席间,皇后又吩咐宫女,给众人一一送了件小礼物。
“本宫是南召人,在闺中时,从未习过女红刺绣,如今到了这里,反倒绣了些锦帕。今日宴饮,也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就把本宫亲手绣的几条帕子,赐给你们,留作纪念。”
说着,就有宫人将锦帕分发下来。
“皇后娘娘手真巧,这黄鹂鸟绣的活灵活现的。不像臣女,只会绣个叽叽喳喳的喜鹊,登不得大雅之堂。娘娘的御手亲绣,臣女定当好生保管……”
“真会拍马屁!”
丞相千金嗤了一声。
王熙凤在听到黄鹂鸟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不对。
如今再看身边几人,丞相千金的手绢上头绣的是一朵海棠花。
其余诰命手中,也均是一些梅、兰、竹、菊、飞禽、走兽……一类的图案。
唯独王熙凤手上的,是一片雪白。
什么都没绣。
这种场合,定然不可能是宫女不小心拿错了。
那只能说明,这是南宫婀娜故意给她,想传递什么消息的。
事不宜迟。
王熙凤不敢耽搁。
寻了个借口,从赏花宴上离开。
到了僻静无人之处,掏出手绢细细摩挲。
还真让她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本是靠着锦绣坊起家的。
对这种绢布类的东西很了解,这两片丝绸轻薄,缝在一起,却显出了不同寻常的厚重。
王熙凤对着太阳,将手绢平铺举起。
光线没有透过手绢投影出来。
一般来说,丝绸是能够穿透光线的,即便是两片缝合在一起,也可以。
如果不能,就意味着里头藏了东西。
她打定主意,将手绢从中沿着缝线撕开!
只见里头躺着一封南宫婀娜的亲笔信。
上头赫然一句话:清哥儿身份,小心!!!
清哥儿的身份,王熙凤没有告诉过除贾琏以外的任何人。
皇后娘娘又如何得知?
但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又想方设法用了赏花宴做文章,从头到尾没跟王熙凤接触。
用这种常人无法察觉的法子,传递了消息给她。
证明此事绝对已经被圣上得知。
而不管是她,亦或者是皇后,身边都有皇帝安排的细作。
心知不妙。
王熙凤连忙出宫。
找到了紫鹃和小红,让她们火速收拾了行囊。
“前些日子,我和母亲说过,要让清哥儿和巧姐儿回金陵住些日子。你们都是贴身伺候哥儿姐儿的,就收拾了东西,一同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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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和小红倒是知道这件事。
但还是诧异于王熙凤会在这个档口提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
好奇道:“奶奶怎地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何事?”
王熙凤虽然疑心身边出了细作,但对于这几个贾府带出来的老人,还是放心的。
简短的跟她们把事情经过一说。
两个丫头慌张了起来。
担心受怕之余,又免不得担心王熙凤,“若我们走了,奶奶身边无人伺候,可如何是好?”
“无妨。”
王熙凤拉着二人,细细叮嘱道:“有你们平姐姐在,我和你二爷这里,你们尽管放心。送你们回金陵,也是我深思熟虑后的万全之策……”
王熙凤心里清楚,清哥儿的身份,事关皇家。
慕容澜迟迟没有动作,显然是不打算让清哥儿认祖归宗。
想来也是,贵妃虽已死,但贾家犹存。
这样一个先帝留下的皇子,慕容澜自然不会寻回宫中,昭告天下,册封为皇叔。
未免招摇。就只剩下暗杀一条路。
金陵有着王家七百府兵在,还有火枪、炮车等防守利器,将王府围的固若金汤。
即便是有人想要图谋不轨,但在王家动手,也讨不了好去。
出于此番考虑。
王熙凤才会打定主意,让人护送两个孩子回去。
临行之前。
她去了一趟红枫林。
找到了王六郎。
将情况与王六郎交了底,“我和你二爷身边有宫里的眼线,如今离开京城,目标太大,想来想去,此事唯有你能够托付。”
王六郎听说了此事,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
“家主放心,在我在,必然豁出性命护着哥儿和姐儿,一路无虞。”
“好!”
有王六郎这番话,王熙凤就放心了。
二人制定了计划。
先是找了一队人,冒充是清哥儿、巧姐儿一行,光明正大从府里头出去,引人耳目。
实则让王六郎轻装上阵,护着两个孩子从红枫林出发。
使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此事解决完毕。
王熙凤心下稍安。
夜里贾琏回来。
晚上贾琏回来,王熙凤和他说起此事。
“知道了也好。”
贾琏心知清哥儿身份是瞒不住的。
一个皇子堂而皇之在皇宫失踪,新君焉能安宁?
倘若彻查当日之事,他和王熙凤犯的,便是欺君之罪。
贾琏早知清哥儿身份,是瞒不住的。
但正如王熙凤所言,慕容澜是不会在明面上发作此事的,加上有皇后娘娘提前传递消息,让王熙凤得知此事,二人早作部署。
如此可保清哥儿性命暂时周全。
慕容澜虽看似温柔和蔼,实则满腹心机。
一不做,二不休,将清哥儿除之后快,在无人得知清哥儿身份之前,去掉一个麻烦。
着实狠辣!
此人城府太深,算不得明主。
这也是王熙凤说起招兵买马一事,贾琏没有反对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出意外,往后大概率是要,跟慕容澜撕破脸皮的。
不得不早作准备,以防万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催命符!!
将清哥儿兄妹偷偷送走,王熙凤没让任何人察觉。
听闻近些日子,南召又在边境滋事了。
京城内人人自危。
都道两国交好一年,接下来又要打仗了。
王熙凤对此事,颇为忧心。
“皇后娘娘是南召的和亲公主,本就不受皇上宠爱,如今两国若是交战,只怕她……处境艰难。”
南召主将当初被擒,不得不暂避锋芒。
投降和亲,以保安宁。
如今南召国经历一年多时间的休整训练,兵强马壮,免不得卷土重来。
王熙凤的担忧,很快得到了应验。
次日贾琏下朝回家,神色有些不虞,“今日早朝上,皇上公布了一件事情。说是南召屡次挑衅,打算派辅政王前往边关平乱……”
王熙凤听了,皱了皱眉。
不免思量道:“这事儿,皇后娘娘知道吗?”
贾琏看了她一眼。
表情有些许凝重:“早前宫里头就有消息,说是皇后被禁足了,罪名是谋害皇嗣……”
顿了顿,他补充道:“圣上龙颜大怒,说要彻查此事。”
“不可能!”
依照王熙凤对南宫婀娜的了解,她绝对不会是一个会为了争风吃醋,妒忌而滥伤无辜之人。
此事必然另有蹊跷。
“我曾与皇后娘娘有过数面之缘,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贾琏倒了杯清茶,递给她。
让她去去火气。
又接着道:“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旦两国交战,皇后娘娘的身份,就会是一道催命符!”
所有人都清楚。
刘贵妃小产一事,背后必有文章。
且少不得皇上的手笔。
但这重要吗?
不重要。
和两国交战的大事比起来,后宫一个女人是否冤屈,无人会在意。
更何况这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南召的公主。
和亲就这一点不好。
倘若两国能建交数十年,众人并不会觉得是和亲公主的功绩,只会说两国君主是明君。
但倘若两国一旦交恶,和亲公主会首当其冲,第一时间从人人艳羡的皇后娘娘,沦为案板之上待人宰割的鱼肉。
怀揣着担忧。
王熙凤买通了宫人,乔装改扮,入宫去见了皇后一面。
原本巍峨的凤仪宫,此刻宫门紧闭。
几个手持武器的侍卫,守在凤仪宫门口。
见了王熙凤靠近,斥道:“你是什么人?”
王熙凤递上御膳房的腰牌。
“奴婢是御膳房的宫女,来给皇后娘娘送例行饭菜的。”
几个侍卫上上下下,将她瞧了好几眼。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是前不久才选入宫的,之前一直在伺候旁的宫里,今日是第一次给这边送饭菜,想是几位大哥看着眼生了……”
听她这么说。侍卫们放松了警惕。
验了她的腰牌,没问题。
便挪开了步子。
打开身后大门,“进去吧,莫要耽搁时间,饭菜放下就赶紧出来。”
“是。”
王熙凤低下头,拎着饭菜盒子,匆匆步入凤仪宫中。
大门被从外面锁上。
王熙凤将盒子往地上一放。
人朝里面找去。
“你是谁?”
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个宫女出来。
凤仪宫如今被禁足了,在里头的也只有贴身伺候皇后娘娘的两个宫女,均是南召陪嫁过来的。
之前住在月隐楼,王熙凤都认得。
见状,开口答道:“是我。”
王熙凤抬起头。
宫女不禁惊讶道:“琏二奶奶?”
说罢,又赶紧捂住嘴,戒备的觑了外面的侍卫一眼。
见他们没意识到,这才放松下来。
未免外头听到风吹草动,特意压低了声音:“琏二奶奶怎么进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娘娘。”
听了王熙凤这话。
绿玉连忙将她引入内殿。
又朝床边说道:“娘娘,琏二奶奶来看您了。”
凤仪宫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此地本该是何等风光绮丽,如今却冰冷荒芜,殿内一眼望去,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器具。
本该皇后专属的凤凰插屏,也不见踪迹。
殿内垂着厚重的帷幔。
掀开帷幔,里头放着一张年久失修的矮榻旧床。
床上躺着一位憔悴的美妇人。
背对着众人,身上堆着叠叠锦被,愈发显示出身子单薄,骨瘦嶙峋。
王熙凤看的鼻尖一酸。
“婀娜……”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声唤她。
南宫婀娜转过头来,“你来了……咳咳……”
没说两句,就又咳嗽了起来。
“你别起来,躺着,躺着就好……”
她身子状况着实差到了极点。
不像是一个年纪轻轻养尊处优的皇后,更像是上了年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薄命妇人。
王熙凤看的触目惊心。
这副模样,让她想起了昔年将林妹妹,从贾府房中带出来时的模样。
身无几两肉,浑身没力气,连说句话都要缓好久。
“好端端的,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南宫婀娜躺在床上,容色凄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苦笑。
牵动的唇角,更衬得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垂暮的老人,满是枯朽衰败。
王熙凤如鲠在喉。
拉过她的手,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
“我知道……”
她几欲哽咽:“我知道你受苦了。”
伺候皇后的宫人。
见状,跪在床前痛哭:“娘娘从未送过有毒的糕点给刘贵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晚上,贵妃宫里就闹起了小产,传了太医……”
“太医说,刘贵妃是吃了有毒的糕点才小产的。贵妃身边的婢女硬说那盘子糕点,是我们家娘娘送过去的……”
“阖宫上下,都晓得刘贵妃平日里仗着皇上宠爱,素来与娘娘不睦,之前还恶意让内务府的人克扣过娘娘宫里的用度……”
“但我们娘娘宅心仁厚。虽贵为皇后,却从未与刘贵妃一般计较,又怎会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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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噎道:“还求琏二奶奶可以查明真相,能替我家娘娘洗刷冤屈,奴婢就是死了,也甘愿!”
好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王熙凤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你放心,我定会查明真相,替你们娘娘讨回公道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抢人
“不必了。”
南宫婀娜躺在病床上,闻言却摇了摇头,“阿凤不必为我这么个将死之人耗费心思,我其实知道……咳咳……”
她咳嗽了两声,“刘贵妃小产一事,不过是有意栽赃嫁祸。她想借机扳倒我,好成功上位当了皇后……”
让宫人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我不欲与她分辨,因为我知道,害我的,又何止她一人?”
在这后宫里头,若无皇帝的默许,她又怎敢这么光明正大加害一国之母?
无非是有慕容澜在背后撑腰。
她是以南召的名义嫁来这里,目地是为了维系两国邦交的和平。
若两国未起冲突,也就罢了。
倘若战事打响,她这个敌国公主,就是罪魁祸害。
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
慕容澜又岂会允许她占着皇后的位置呢?
她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错处!
怨不得旁人。
“不!”
王熙凤闻言劝她,“你不能这么想……”
见她心灰意冷,王熙凤问她:“曾经那个在战场上立下豪言壮志的南宫婀娜去哪里了?”
“你想想你父皇,你皇兄,你现在这样,他们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难过?呵……”
岂料听了王熙凤这话,南宫婀娜嘴角牵出一圈苦笑:“他们若真的难过,就不会千方百计,逼着我嫁来这里了……”
“公主?”
“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没人比她看的更清楚。
这世间,骨肉血亲靠不住。
兄妹之情也靠不住。
在利益面前,曾经那点子恩情骨血,又算的了什么?
她这副样子,与昔年初见时,恍如隔世。
唇角都泛着苦涩。
身子骨纤细羸弱的厉害。
套在宽大的衣裳里,像是即将凋零落叶,被风吹着沙沙作响,像极了油尽灯枯之兆。
王熙凤紧紧握着她的手,“你不能自暴自弃,至少我还没有放弃你,你好好地,好好活着,我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回家……”
“回家?”
听了这话。
南宫婀娜抬起头来,双眸逐渐回神,不可置信:“你说,要带我回家?”
“对!我带你回家!”
林黛玉的死,是王熙凤心知最大的痛。
她当初没来得及,救下她。
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无计可施。
这一次,她断然不会让历史重演了!
“圣上已经确定了开战日期。三日后,苏墨寻就会离开京城,带领苏家军去前线,宫中留守的士兵只有三千御林军,分散在皇宫各处……”
王熙凤盯着她的双眸。
脑子飞速运转。
和她许诺:“等大军开拔,我会安排人,到凤仪宫中来接你。”
“答应我,这几日你要照顾好自己,尽快让身体好起来。到时候我会来护送你安全离宫,带你回家……”
王熙凤手中,满打满算,有一千人马。
而留在京城中的御林军,不会三千人。
加上己方各种军火武器,想要跟御林军周旋,拖住一个时辰,不是难事。
她粗略计算过了。
只要一个时辰。
就足够她到凤仪宫,带南宫婀娜离开皇宫!
“不行……”
想到了什么,南宫婀娜果断摇头拒绝:“这太冒险了,我不能答应。”
带兵入宫,形同谋反。
她不能害了王熙凤。
但此事,王熙凤心思已决。
她双眸紧紧的望着她。
“你如果真的害怕拖累我,就早点养病。治好身体,才能不拖累我。”
三日后。
苏墨寻领兵出京。
慕容澜带领文武百官,登上城楼送行。
抓住这个时间机会。
王熙凤带领手中的人马,直接杀进了皇宫。
御林军没收到风声。
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等到王熙凤已经带人进了凤仪宫才反应过来。
连忙派人去通知皇上。
派去禀告慕容澜的御林军,不晓得王熙凤等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能揣测着说道:“今日圣上出宫,就有人杀进宫门,直奔凤仪宫去,料想是南召的细作,想要劫走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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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大臣听了,具惊!
慕容澜也有了一瞬间的诧异。
但很快,反应过来。
下令:“回宫,让刺客们有来无回。”
“是!”
属实荒唐。
天子脚下,他们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本以为两国交战,那个女人就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没想到南召人居然如此兴师动众。
为了一个和亲的公主,能做到这一步,闯入皇宫,真真出人意料。
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是。
在他们返回皇宫时。
贾琏从人堆里悄悄消失。
时间紧张。
王熙凤杀入凤仪宫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南宫婀娜。
南宫婀娜早已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也知道是王熙凤来救自己了。
她脱下了身上繁复的宫装,换上了入宫前的短打窄袖服。
在两个贴身侍婢的搀扶下,很快跟王熙凤汇合。
“杀啊……”
外头源源不断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岸观测了一下情况。
心知大事不妙。
他本就是流民出身,对皇权毫无敬畏,后又因着林黛玉的死,恨透了宫中之人。
所以今日王熙凤提起劫宫一事,他第一个响应。
更是做了王熙凤麾下的一员猛将,一路护着她,从宫门口杀到了皇后寝宫。
见此形势不对,立刻进内禀报:“奶奶,恐怕不好了。狗皇帝带着人回来了……”
劫宫的时机,是他们一早就安排好的。
狗皇帝要去城楼给大军送行。
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半个时辰。
只要众人速度够快,就能赶在皇帝回来之前,逃出生天。
竟不料狗皇帝竟然这么快就回到了宫里。
坏了原本定好的计划。
王熙凤临危不乱。
目视前方,发号施令:“用武器,远程拖住他们,不要让人靠近凤仪宫。你带着人,护着皇后娘娘先撤出去……”
“不!”
南宫婀娜闻言,直接摇头,“你不走,我也不走。”
她知道王熙凤是想让人先护着自己离开,她再留下跟慕容澜纠缠,拖延时间。
时局瞬息万变。
原本是王熙凤的人马守住了凤仪宫。
如今御林军仗着人多势众,将凤仪宫里三层外三层的紧紧围住……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逃出生天
王熙凤等人被围困在里面。
而御林军并不着急发起攻势。
只等皇帝回来,再下命令。
王熙凤瞅准西北角的御林军防守薄弱。
听了南宫婀娜,环视身边人。
下了决断,“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杀出去,从那边……”
她一指西北角方向。
众人都反应过来。
纷纷点头。
朝着西北角靠近。
他们虽然人数少,但胜在装备精良。
王熙凤有多少银子,都投入到了第一支军队的建设中了。
再加上贾琏和水阡陌提供的军火武器,杀伤力可见一斑。
众人厮杀了约有一刻钟,就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再看,宫门口,已经有人进来了。
不出意外,定然是狗皇帝带着人过来支援。
为了以防万一。
众人没敢再宫门前跟他硬碰硬。
王熙凤指挥大家往宫闱深处撤去,化整为零,分散成小股兵马,从各个方向撤退。
以此分散御林军的视野,保着南宫婀娜,可以不受威胁。
很快,众人撤到了皇宫最深处的霜寒宫。
这里地处偏僻,是广为流传的冷宫。
沈岸上去,一把将宫门上的大锁劈开。
护着王熙凤和南宫婀娜,暂且撤退到里头歇息片刻。
而随后,其余人马,也很快赶到这里。
众人决定,在此处,殊死一搏。
“阿姐……”
这是南宫婀娜第一次开口这样喊王熙凤。
“我打小没有一母同胞的姐妹,唯有二皇兄与我亲近些,但也并非一母所出。出嫁之后,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一个真心爱惜我保护我的人了。未曾想,上天待我不薄!三生有幸,得遇二奶奶肯舍命救我!此恩此情,婀娜无以为报。”
南宫婀娜说着,起身,跪了下去:“只能唤您一声阿姐,若有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阿姐……”
王熙凤想搀扶她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婀娜坚持摇头,看向王熙凤:“二奶奶若不嫌弃我,就允我这样唤你吧。毕竟……”
她抬头望着外头,延绵不绝的红墙高瓦。
和由远及近的追杀声。
“以后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不许胡说!”王熙凤瞪了她一眼,“你如果喜欢,等今次我们逃出去了,我就跟你义结金兰,认你为义妹。”
南宫婀娜下定了主意,“他们不过是为了追杀我罢了。阿姐不必为了我以身犯险,我待会儿会出去吸引他们的火力,阿姐带人从一旁突围,就还有一线生机……”
“婀娜。”
王熙凤想阻止她继续说话。
南宫婀娜却坚持:“阿姐听我的吧!再晚就来不及了,等狗皇帝过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这辈子我已经活够了,可是阿姐不一样,阿姐还有孩子。”
王熙凤为她做到这一步,她已经够感激的了。
她不愿意她出事。
事到临头,南宫婀娜决意要豁出性命保护她。
说罢。
吩咐两个婢女,“你们都是我从南召带来的,我们都逃不掉的,即便是死,也不能辱没了南召人的骨气。走,站起来,跟我一同出去!”
顷刻之间,御林军已经围了上来。
隔着一道宫门。
南宫婀娜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就在此时。
突然从宫殿后面传来了一声呼喊。
“二奶奶……”
王熙凤诧异回头。
只见原本是一片空地的地上,几块青石砖居然裂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而且口子有越开越大的架势。
直到那道口子能容纳一人通过。
才有个人从地底下钻出来,“二奶奶,二爷让我来找您……”
“兴儿?”
王熙凤无比诧异。
居然会在皇宫里头见到他。
兴儿也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和王熙凤道:“时间紧迫,奴才来不及和奶奶解释这些。二奶奶先跟奴才出去吧,稍后二爷会亲自跟您解释清楚的……”
说罢,露出身后的通道来。
王熙凤不疑有它。
“先带你们娘娘下去。”
让两个侍女搀扶着南宫婀娜先走。
然后自己再跟沈岸对视了一眼,传递了信息。
由沈岸断后,负责这些跟着来的人,一起出去。
下到密道底下后。
众人皆诧异不已。
这条密道一开始狭窄,走了约有数十米后,地底空间极为开阔,能容纳数百人一同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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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此地光滑平整,每隔一段距离,还有耐储存的干粮。
显然是一个由来已久的避险通道。
但此地的地形也极为复杂,岔路口极多,若无兴儿一直领着,王熙凤等人必然会在里头迷路。
这样一来,也断绝了御林军们找到一行人的可能性。
即便他们真的找到了进入密道的机关,也会迷失在密道里头,白白送了性命。
走了有约莫两个时辰,前面才透露出些许亮光来。
兴儿长吁了一口气:“奶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出去了。”
“好!”
王熙凤点头。
等众人到了外头时,天色已经变晚。
出去之后,王熙凤才发现,刚才见到的亮光,是出口处人为燃起的火光。
而火光之后,则是长身玉立在此处的贾琏。
他穿着一身天水碧的衣袍,在盈盈火光照耀下,显得面颊愈发清隽柔和,一双桃花眸,波光潋滟,眉眼弯弯。
见到王熙凤出来。
迎上前去,将她拉到怀里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确定王熙凤没受伤,这才松了一直吊着的气。
“恭迎二奶奶平安归来。”
“这里是?”
王熙凤打量了四周,发觉此处不像自己想象中,是在什么荒郊野外。
反而倒是想谁家的后院。
尤其是前面,不时传来热闹鼎沸的人声。
见她疑惑的模样。
贾琏站在桂花树下,笑容和煦温柔:“这里是春风院的后院,待会我送你们从另一侧的密道出去,可以直通金陵城。”
他这番话,虽然解了王熙凤方才的疑惑。
但同时也让她彻底震惊了起来。
“你说这里是春风院?”王熙凤惊愕大张的嘴巴,能吞下一个鸡蛋:“皇宫里头的密道,居然能直接通到春风院?”
贾琏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回答道:“这只是其中一条……”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起大落
“皇宫底下的密道纵横交错,就连我也不确定所有的出口。而春风院这一条,我确乎是一早就晓得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得亏二奶奶跟我心有灵犀,还知道往寒霜宫跑,才给了我这么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笑意盈盈。
若是王熙凤当真跟皇帝在宫门口刚起来了。
他就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毫发无损的将她从宫里头救走。
只能说,是巧合。
王熙凤没工夫跟他贫嘴。
闻言,意识到了什么。
抬头问他:“这么说起来,春风院盖在此处,是有意为之?”
“可以这么说。”
贾琏点了点头,“我早前就说过,春风院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水阡陌的每一个据点,都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的……”
而众所周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会有人想到,一个妓坊,居然会是皇宫密道的出口。
也正是因此,他才能瞒天过海。
救王熙凤等人,逃出生天。
今夜时间紧凑,贾琏只能跟王熙凤简短的做几句交流。
就马不停蹄的准备送他们出京。
“你们从皇宫里头堂而皇之的消失。慕容澜一定会气的睡不着觉,今夜必然派重兵,全城搜捕。留在这里,到底是有危险的,我安排人送你们回金陵!”
这是贾琏一早就打算好的。
“那你呢?”
王熙凤问他。
贾琏却道:“我必须留下来善后。”
王熙凤带兵入宫一事,暂时没人发现她的身份。
但是难保万一。
眼下京城显然是不能待了。
离开之前,他还有要事要办。
否则,之前的苦心经营,就会毁于一旦。
王熙凤也知道,他说的在理。
叮嘱他:“还有刘姥姥和杜若她们,替她们安排一个稳妥的地方,等我回来……”
“你放心!”
她说的,贾琏也早就都想到了。
红枫林那里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就暂时放弃了那一片据点。
但京中类似红枫林那样的藏身之所,他和水阡陌有很多个,将杜若等人安顿好,并不是一件麻烦事。
比起这个,他还是更担心王熙凤。
“方才我收到消息,说是王六郎回金陵途中,遇到了阻挠。但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杀出重围了,两个孩子也没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你回去后,好好陪陪两个孩子。”
叮嘱完王熙凤。
二人交换了情报之后。
王熙凤和南宫婀娜一行人,在贾琏的安排下,回了金陵。
尽管金陵有着王家府兵。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沈岸等人,也跟着一同去了金陵。
也是防备着皇帝当真不顾一切,派兵去金陵追杀。
将所有的火力集中在一起,也能多几分胜算。
夜里遇上倒春寒。
众人裹着衣袍,瑟瑟发抖。
王熙凤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裹到了南宫婀娜身上。
“你身子骨不好,夜里风大,莫要着凉了。”
从皇宫里头出来后,南宫婀娜就一直没有说话。
她神情有些戚戚然,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熙凤没有去打岔问她。
毕竟她此刻的心境,她多少也能体会。
本以为是必死的局,如今逃出生天,除了片刻的欢愉,更多地是对未来的担忧。
但不管她怎么选,王熙凤都会助她一臂之力。
一行人紧赶慢赶,回了金陵。
在路上,南宫婀娜就因为心里有事,加上水土不服,连夜赶路而晕厥了。
到了金陵王府。
王熙凤第一时间宣了郎中过来,给她诊脉。
“这位姑娘……”
郎中不知道南宫婀娜的身份,只能以这位姑娘代称,“是大起大落,心情郁结之兆。开几帖方子,用温水煎服,不日就可痊愈。”
“有劳。”
“家主,您客气了……”
南宫婀娜的身份,只有那些个跟王熙凤进宫战斗过的才知道。
但这些人自从出了密道,王熙凤就挨个叮嘱过去,封了口。
这些人都是跟王熙凤有着过命的交情,王熙凤不让他们对外说起,嘴巴一个比一个严实。
就连在贾琏面前,也一问三不知。
搞得贾琏对此,大为无语。
不过这样也好。
王熙凤对外只称,说南宫婀娜是她捡回来的一个女孩儿,跟她有缘,才带回府中治疗。
王六郎遇伏之后,重伤了好一阵子。
这些日子才将将修养过来,拖着打了条石膏的大腿,从院子外头蹦了进来。
听闻王熙凤回来了。
着急给家主请安,险些蹦的摔了下去。
王熙凤连忙让沈岸过去将人扶着,“你身子骨没好利索,就在床上好好躺着,蹦来蹦去,若是真摔着了,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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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六郎一甩袖子,“家主,你也忒啰嗦了。跟外头院子里的那几个大夫郎中似的,我腿早好了,不信你瞧瞧?”
说着,一锤头砸在了自己的伤腿上。
“哎呦——”
疼的眼泪珠子都要出来了。
却偏偏龇牙咧嘴站王熙凤面前,“一点都不痛,真的,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王熙凤认真端详了六郎一眼。
很想喊大夫过来问问。
该不会是王六郎这次重伤之后留下了后遗症,脑子出问题了吧?
就在这时,南宫婀娜从屋子里出来。
“阿姐……”
她刚走了没两步。
就瞧见王熙凤身边,有个瘸了一条腿的小郎君,正呆呆的望着自己。
那小郎君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之色。
一个两个的,没一个省心的。
王熙凤见状,赶紧迎了上去,“大夫不是让你卧床静养吗?这才刚醒,出来做什么……”
说着,就要招呼南宫婀娜的侍女,让把她扶进去。
王六郎见状,蹦着一条腿过来。
拉着王熙凤,问道:“家主,这位姑娘是?”
他问王熙凤话,眼睛却黏在南宫婀娜身上,片刻也不曾离开。
六郎是自己人,王熙凤不打算瞒他。
将事情跟王六郎交了底。
只见王六郎惊讶的望着南宫婀娜,诧异道:“你就是那个南召的和亲公主?”
说着,不等南宫婀娜开口。
又自顾自疑惑道:“那我怎么喊你?要称呼你皇后娘娘吗?”
第一百四十章 不告而别
这次不用王熙凤劝了。
南宫婀娜白眼一翻。
自己转身,回了屋子里。
王六郎想追上去跟她打招呼。
“滚!”
被一声中气十足的怒斥声,给呵斥了出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
南宫婀娜的屋子大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
王六郎揉了揉鼻尖,委屈巴巴:“怎么这么凶啊?皇后不应该母仪天下,风度翩翩的吗?”
王熙凤闻言。
叹了口气。
走到他身边,劝道:“别和婀娜说这些话,她不喜欢听的。你要是想跟她打招呼,直接喊她名字,都比喊娘娘强。”
“是吗?”
王六郎狐疑。
王熙凤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大了,不由家主。
她叹了口气,罢了,他们年轻人自己折腾吧。
索性离开了院子。
到了晚上,下人禀报,说是南宫婀娜不见了。
“怎么回事儿?”
王熙凤原本已经躺下了。
听了这话,连忙从床上起来。
边穿衣裳,边往外走。
下人却道:“奴婢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是去给婀娜姑娘送药时,反应房门紧锁,屋子里空无一人,这才来禀告家主。”
王熙凤推开南宫婀娜的屋子,往床上一模。
床铺温热,证明人走了没一会儿。
又让下人牵了马过来。
亲自去寻她。
王六郎听说此事,跟着王熙凤,一同骑马去寻人。
金陵城中,四大家族当家做主。
此地说是只知世家,是不认皇帝也说得过去。
尤其是当地知府,还是王熙凤的知己好友。
收到消息后,早已封锁了城门。
将将到了城门口,王熙凤和王六郎才找到了南宫婀娜的身影。
南宫婀娜混在人群中,显然是要独自离开的模样。
王熙凤气不打一处来。
驱马上前,将她从人堆里给带了出来。
走到了人少偏僻的地方,才气道:“我不是让你好好养身子吗?你大晚上的,在城门口瞎溜达什么?”
南宫婀娜脸上有了片刻的尴尬。
但很快,就收起尴尬的情绪,认真道:“我还有事,必须回南召。”
王熙凤感觉脑袋一阵突突。
就知道她要回去。
但--
“我不是说过吗,等你身子骨好一些了,我会亲自带人,送你回家?”
王熙凤又问她。
“你一个女子,还有病在身,你凭什么回去啊?凭你两条腿吗?等你到了边关,恐怕仗都打完了……”
“我……”
南宫婀娜想解释。
却又被王熙凤说的一愣一愣的。
片刻,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样不告而别,才是真正给我添麻烦呢!”
王熙凤白了她一眼。
吩咐王六郎,“送婀娜姑娘她们回去。”
她还有事。
需要去城外一趟。
今日既然走到城门口了,索性一并办了。
回去的路上,就只剩下南宫婀娜和王六郎,以及两个婢女。
王六郎不好骑着马,让三位姑娘在地上走着。
更不好跟南宫婀娜同乘一骑。
不禁皱着眉头感慨,王熙凤真给他找了桩难办的差事。
末了,硬着头皮请南宫婀娜上马。
他走着回府。
“不用!”
南宫婀娜冷着一张脸。
直接带着婢女往回走。
“哎……哎……”
王六郎在地上牵着马,急忙去追她。
拦了她好几次。
南宫婀娜烦了,问他:“你有完没完?”
王六郎指着高头大马,“你上去!”
“我不会骑马。”
为了应付王六郎的纠缠,南宫婀娜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她在军营长大,又岂能不会骑马?
但王六郎对此毫不知情。
还以为她是真的不会骑马,所以才拒绝他的。
不禁大手一挥,男子气概爆棚,“没关系!你上去,我教你!很简单的,我可以牵着你走……”
“骑马可有意思了,真的……”
他喋喋不休,给她显摆开了。
南宫婀娜不禁翻了个白眼。
为了让他住嘴。
索性攀着缰绳,脚踩马镫,翻身上马。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直把王六郎给看呆了。
末了,叹息连连:“哇塞!你真的很有骑马的天赋,你知道吗?”
误以为自己发现了一颗暗投的璀璨明珠。
王六郎乐得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你太太太太又天赋了!我一定要教会你骑马……”
“闭嘴!”
南宫婀娜忍无可忍。
吼了他一句。
自己都快烦死了,这个人就不能安静会儿吗?
王六郎只好依依不舍的闭了嘴。
末了,还委委屈屈的抬眸觑了她一眼。
见她回去的路上,心情稍微好点了。
又喜气洋洋的和她说话:“我是我们全家骑射最厉害的了,你知道吗?改天我教你骑马吧,怎么样?”
看他锲而不舍,又信心百倍的模样。
南宫婀娜冷笑一声,给他泼凉水:“我记得你好像比骑射,输给我阿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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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王六郎一时语塞。
咬牙道:“那不一样!如果再比一场,我一定不会输的……”
唉!
实在怪他当初,年轻气盛。
见家主是一个女人,一时轻敌了。
但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情,让王六郎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任何时候,都不能看不起女人!!任何时候!
“不过其实输给家主了,也挺好的。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家主……”
王六郎喋喋不休。
一路上,从王家昔日的繁盛。
什么打马游街,满楼红袖招;祖上福泽深厚,又是辅佐过几任皇帝……
再说到四大家族,现如今人才凋零的困境。
不禁感慨连连。
末了,还专门举了王熙凤做例子。
说给南宫婀娜听:“其实家主很厉害的,你别看她只是一个女人,但她比很多儿郎都聪慧。我叔父和父亲临终前,选定她做继任家主,真是慧眼识英雄!”
南宫婀娜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今听他讲了那么多,也不由得跟着王六郎的思绪想了起来。
“那我阿姐继任家主的时候,你们家里都愿意吗?”
别说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地方。
就是在南召,那里民风开放,能者居之的国家,也不过是女子可以跟男子一样入朝为官。
但南召男性官员有很多,女性官员不过寥寥数人,且大多职位低下。
就这已经来之不易,是女子们通过多少年的努力,才得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长峰林
更别提什么女家主,女领导人……根本是痴人说梦。
这在南宫婀娜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怎么说呢……”
王六郎蹙眉回忆道:“其实一开始大家肯定都不愿意,也怪我们太狭隘了……”
“后来家主为了让我们几个心服口服,提出跟我们比试君子六艺。”
“君子六艺你知道吧?”
他牵着缰绳,和南宫婀娜比手画脚道:“是我们这里每一个世家望族的男子,打小就要学习的……”
“而女子多以针线女红为主。可是家主不一样!她当初未离家时,针线女红就是我们金陵城内数一数二的。后来没想到嫁人了,就连君子六艺都能技压众人……”
提到王熙凤,王六郎简直崇拜的不能自抑。
“她简直是个天才……”
“不,天才都不足以形容她,她是个鬼才,文韬武略,男女通杀!”
就在南宫婀娜以为他要继续吹捧王熙凤时。
没想到王六郎突然话锋一转,“你的事情,我听家主说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一句话,打了南宫婀娜一个措不及防。
“我不知道。”
南宫婀娜摇了摇头。
提起此事,她眉心紧锁,显然极为不安。
按她原本的主意,是打算带着婢女,偷偷离开王家,自己一个人回南召。
她的身份,留在王家,迟早是一个祸患。
慕容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她的下落,到时候必然会连累王家阖族。
她不想因此拖累王熙凤,所以才起了不告而别的心思。
但今日被王熙凤这样一拦,她好像突然丧失了勇气。
倘若一个人,从未被别人温暖以待过。
她也未见过这个世界上的光明,自然可以无惧黑暗,勇往直前,即便面对再多的疾风骤雨,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今日王熙凤找到她,说会护送她时,她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怯懦。
“嗯……”
见她没想明白。
王六郎思索了片刻,换了个问题问她:“那你会回南召吗?”
“当然。”
这个问题的答案,南宫婀娜从未怀疑过,“我必须回南召。”
“为什么?”
“因为你是南召公主,所以一定要回到南召皇室,过你金枝玉叶的生活?”
“甚至帮南召人跟我们打仗吗?”
王六郎的一席话,让南宫婀娜诧异不已。
她要回南召。是有不得不回去的苦衷。
倘若她死在了这里也就罢了。
但她活着,就不得不回去办自己还未办完的事情。
与南召皇室无关,也与两国之间的战争无关。
她也并非是像王六郎说的那样,是因为贪恋公主的生活,才想回去。
事实上,她打小在边关长大,从未享受过公主一日的尊荣,反倒因为公主的身份而屡遭磨难。
公主的身份,于她而言,就是一道枷锁。
但王六郎的一番话,让她突然意识到。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说,出于自己身份的尴尬性。
身边所有人都会怀疑自己回南召的目的,甚至包括王熙凤在内。
都会误以为她是为了南召的战事,才要回去的助南召一臂之力……
“不。”
意识到这一点。
南宫婀娜摇了摇头,和王六郎解释道:“我并不想做什么公主,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在南召出生。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像你一样……”
她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羡慕。
“像我?”
王六郎不解。
他有什么值得公主羡慕的吗?
“出生在王家,可以陪伴在阿姐左右,跟她一起征战天下!”
这是南宫婀娜羡慕不来的。
“你如果是说这个的话,你也可以啊……”
王六郎点醒她,“你虽不在王家出生,但家主既认了你为义妹,自然是会护你平安周全的。你若有心,大可留在王家,帮助家主,跟狗朝廷作战……”
王六郎说着,笑问她:“你敢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
听到王六郎的质疑声,南宫婀娜十分生气。
她自幼在边关长大,三岁骑马,五岁射箭,八岁就可以单挑南召勇士……
别看她是一个女人,但她的武术是外祖父亲自教的,她外祖父是南召最威名赫赫的将军,身为外祖父的嫡传嫡子。
一般人,在她手底下,不出十招,必败!
“那不就得了。”
王六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同她道:“家主此番入了皇宫救你,肯定是已经决定了要跟朝廷撕破脸皮了……”
“我们王家迟早会跟朝廷有一战,只是凭借我们如今手上的人马,太过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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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是能留下来帮助家主,我想家主会很开心的……”
话分两头。
且说王熙凤驱马到了金陵城外。
找到了离开京城前,贾琏和她说过的一个地名--长峰林。
这片密林就位于金陵城外。
王熙凤很早之前就听过这个地方,金陵城中的百姓说,此地夜里会冒出鬼火,已有不少人看见。
人人都道这里是一片鬼林。
就连金陵城的父母们也都骗小孩子,说这里面住着吃人的妖怪,遇到闯入里面的小孩,恶魔会把他们抓起来吃掉。
久而久之,长峰林就成了金陵城百姓们眼中的一个禁忌之地。
“站住……”
王熙凤沿着手绘图,找到了密林的入口处,按着地图上面标注的几个点,往里深入。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
突然听到身后,传出来一个声音,“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十分警惕。
在夜色中,王熙凤能感觉到身边有至少不下十人,在朝自己靠近。
如今尚未动手,显然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
王熙凤站在原地,未动。
唇角勾出一片笑意:“听过金陵贾家吗?”
“你是……”
那人听她提到贾府,声音略有疑虑。
王熙凤转过身,目中带笑,“王熙凤。贾家,琏二奶奶。”
“原来是自己人……”
那人听罢,从林子里出来。
王熙凤这才看清楚那人,站在月色下,身形魁梧,一双蓝色的眼珠子,典型的西域人长相。
“我们几个一早就收到消息,说是二奶奶会过来。”
说罢一拱手,“已经在此地恭候多时了,二奶奶请跟我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基地
王熙凤跟着他,七扭八拐,跟走迷宫似得。
到了密林深处,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此地如同第二个红枫林一般,占地极广,河流山川,一个不少。
但比起红枫林,却多了几分地险。
出了长峰林,后面的入口极为狭窄,过了入口,才能抵达后面居住着的地方。
“最前面一道是我们修建的防御工事,低于上万人的部队,是攻不进来的……”
那人跟王熙凤介绍着。
带领王熙凤从第一道关隘进入。
过了第一道军事防御基地,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里面出现了不少人,粗略估算约有五六十个。
“这些是守卫人员!”
领头人介绍着。
吩咐他们,“还不给奶奶请安?”
“拜见奶奶。”
“不必多礼。”
王熙凤免了众人的礼。
上下打量着这个地方,问道:“你说这些只是守卫的人员,那具体这里有多少人?”
“防守的人,总计五百上下。加上熬硝的工匠两千余人,还配备了后勤保障人员,跟地质勘测人员,总数逾三千人。”
听了这话,王熙凤点了点头。
“三千人,不算少。”
说着,王熙凤又跟他去见了所谓熬硝的工匠。
这里是贾琏告诉她的,一个制作火药的秘密基地。
据说是他早些年跟水阡陌发现,里面有一个天然的硝洞。
硝是制作火药的关键。
加上此处地形隐蔽,稍加改造,就是一个相对完美的兵工厂。
对外又传言此地里面有鬼怪,让众人不敢靠近。即便有胆大不怕死的,也会因为密林里面的机关,而困在里面。
久而久之,就不敢有外人进入了。
这样一来,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就不会有外人知晓。
此番回金陵,为了以防万一,贾琏让她来这里走一趟,并挑一些人回去,以保证王家上下的安危。
这也是他让王熙凤回金陵的原因。
相对于京城,二人在金陵的势力要庞大不少。
王熙凤将众人都过了目,最后挑了一千五百人,回了金陵城中。
有谭知府的命令,即便她带着大批人马进城,金陵城门的守卫也不敢多拦多问。
回到王家,王熙凤将这些人交给王三郎处理。
王熙凤不在金陵的时候,王家的大小琐事都是由王三郎负责的。
比起王熙凤这个家主,王三郎更像是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管家。
将这些人安排好住处。
王熙凤算了一下目前手上的人马。
原本王家就有八百府兵,加上她从红枫林带回来的人,连同此番长峰林挑选出来的人马,总计两千五百人。
加上炮弹,火药……等武器储备。
这次,即便是慕容澜将整个皇宫大内的御林军,一起派往金陵,她也不带怕的。
半月后。
贾琏从京城回来。
先去拜见王母。
再回了王熙凤的院子里。
二人阔别已久。
虽自打两人成婚开始,基本上就是聚少离多。
但此番事涉皇宫,牵连甚广,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
王熙凤心里一直挂念着他。
如今见他平安归家,才算放下了心。
摸着他下巴上青短的胡茬。
嘴里带着浓浓鼻音,眼含疼惜:“瘦了,人也憔悴了……”
“让卿卿挂怀了。”
贾琏将她抱到怀里。
笑着为佳人拭去眼角的泪珠子。
“莫忧心,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还说呢,再耽搁一段日子,我就该上京城里去寻你了。”
王熙凤瞪着眼珠子,捶了他胸口一拳。
“好端端的,寻我作甚?”
贾琏把人带在怀里头哄着。
王熙凤趴在他胸膛处,调笑道:“清哥儿和巧姐儿天天喊着要去找爹爹,若是再不见你回来。恐怕他们就觉得,我就是那种话本子里头写着的恶毒的后母,故意不让他们见爹爹似得……瞧瞧,我敢不去寻二爷吗?”
“哈哈哈哈……”
她这一番话,将贾琏逗的直笑。
末了,抚着王熙凤的面颊,“就他们想我?你不想我吗?”
“我想你作甚?”
王熙凤故意不拿正眼去瞧他,“我在金陵有吃有喝,又有生意要照顾,才没那个闲功夫……”
自从王熙凤在金陵置办了几条船只后。
后来陆陆续续就把京城的生意,往金陵搬了一部分。
月隐楼也在金陵开了家分店。
锦绣坊在杜若的打理下,花了两年时间,在各大城市都开了分铺。
如今所有的主城区,都有她名下的铺子了。
生意做得热火朝天,收益更是可观。
“骗人!”
贾琏用指节剐蹭了一下她鼻尖,“就知道二奶奶是个嘴硬心软的。”
屋子里这二人正浓情蜜意。
前院里头,却吵得不可开交。
原是王六郎打定主意要教南宫婀娜骑马。
在南宫婀娜再三拒绝后,此人锲而不舍,缠人功力十分了得。
缠的南宫婀娜实在受不了了,只好举手投降:“其实我骗了你,我会骑马,真的,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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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不等王六郎催促。
她直接翻身上马,表演了一段骑射,给王六郎看。
为了这位爷能放过她!
料想王六郎看完之后,非说南宫婀娜射箭的动作不标准,要教她更标准的动作。
“饶了我吧……”
南宫婀娜怕了他了。
一直躲。
但是不管她躲到哪里,王六郎总能精准找到她,拿出弓箭,教她动作要领。
“阿姐——”
南宫婀娜头皮发麻。
哭嚎着就跑去找王熙凤做主。
这厢屋子里的两个人久别重逢,干柴烈火,刚抱在了一起……
就听闻屋门外一声嚎啕。
连忙松开彼此。
房门被一把推开。
南宫婀娜扑到王熙凤怀里头,一把心酸一把泪:“阿姐要为了做主啊!”
“怎么了?”
王熙凤抚着她的颈部,惊讶道。
“可是有何人欺负你了?”
这般寻思着,她又疑惑道:“我已经吩咐过众人,要让你好生静养,不得打扰你啊……”
南宫婀娜哭的肝肠寸断。
“六郎非逼着我学骑射,我都说了我会,不需要他教,他不听……嗷嗷……”
她一心只顾着诉苦,言辞间尽是心酸。
让人闻之动容。
压根没顾得上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贾琏。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室秘辛
“害,我当什么事情呢……”
王熙凤觑了一眼站在旁边,脸色铁青的贾琏。
给他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先去看清哥儿和巧姐儿,晚点再来找自己。
贾琏没动。
王熙凤索性不再搭理他。
只拉过南宫婀娜的手,同她道:“这是个好事儿啊,六郎的骑射本领了得。这满院子多少人想让他教,他都不肯呢。既然他有心指点你,你跟着他好好学就是,哪里就这样害怕了?”
“可是……”
南宫婀娜听了这句,觑了王熙凤一眼。
不信道:“可是我听大家伙说,六郎的骑射是输给了阿姐你你?”
“扑哧--”
王熙凤闻言,不禁笑的花枝乱颤:“我的好妹妹,这话可不敢让六郎听见。”
南宫婀娜狐疑的看了王熙凤一眼。
“其实当日比赛,是我耍了计谋,诓的六郎认输的!”
王熙凤笑着点拨她,“如果正儿八经比起来,六郎定是强上我百倍的……”
“真的吗?”
南宫婀娜还是不信。
见她面露怀疑。
王熙凤戳了站在旁边的贾琏一下。
“真的,不信你问他。”
南宫婀娜这才发现屋子里,除了自己和王熙凤外,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呀!”不禁惊讶道:“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真奇怪……”
说着,她一摸脑袋,疑惑道:“我怎么都没不知道姐夫回来了呢?”
贾琏黑着脸,咬牙切齿:“刚才!”
“奥……”
南宫婀娜倒是自来熟。
既然叫了王熙凤一声阿姐,见了贾琏开口就是姐夫。
饶是贾琏有脾气,在这一声接一声的姐夫声中,也不得不忍下了火气。
平儿倒了茶进来。
王熙凤牵起南宫婀娜的手,带着她,走到茶几前的蒲团坐下。
抬手倒了杯茶,递给她。
又自己端起一杯。
品了一口茶香。
问道:“不走了?”
南宫婀娜看了王熙凤一眼,认真点了点头。
“我觉得六郎说的对……”
“既然此事是因我而起,我就应该陪着阿姐,将这些事情处理掉……”
“等彻底结束了,再回南召。”
见她想通了。
王熙凤心下总算大安,“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说着,吩咐贾琏,让他将在京城听说的事儿,同南宫婀娜讲一遍。
“娘娘走后,皇上封锁了消息。将宫内一众涉及此事的人封了口,率着人马,往南边去了。”
“南边?”
南宫婀娜听了这话,皱着眉头:“他去南边做什么?”
贾琏笑了:“明面上给的说辞,是御驾亲征。”
但私底下,知晓此事的人,心中都明白,慕容澜是奔着南宫婀娜去的。
有人从宫里将南宫婀娜劫走。
不少人都说是南召人干的。
为此,圣上不惜大动干戈,率着人马往南追去。
定是要将南宫婀娜阻拦在境内。
“如此说来,皇上倒是对娘娘颇有几分留恋……”
贾琏一挑眉头,“不知娘娘对此,如何看待?”
“留恋?”
听了这话,南宫婀娜的门牙,都快要被这两个字笑掉了。
“凉薄之人,哪里来的甚么留恋?”
“无非是担心本宫回了南召,将他费尽心思隐藏的往事秘辛,公之于众。引得百姓侧目,失威于群臣罢了……”
王熙凤和贾琏听到此处,对视一眼。
“妹妹这话是何意?”
见王熙凤感兴趣。
南宫婀娜道:“我这条命都是姐姐给的,姐姐若是想听,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
“在我嫁过来之前,我皇兄曾跟我讲过慕容澜的事情,最早要追溯到他年幼时。因他是先太子长子,又是上任皇帝的长孙殿下,算得上身份高贵,但唯有一事……”
南宫婀娜环视二人。
叹了口气,幽幽道:“南召国内曾有谣言,说慕容澜并不是先太子良娣所出,而是有一年。先太子外出,结识一游方僧人。”
“那人看出太子身份高贵,却又推断出太子不日将有大事发生。恐难以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破解之法,则是抱养一弃婴,当做养子……”
“此弃婴身份不详,但僧人说弃婴身上有皇命。先太子对其深信不疑,就将那婴孩抱回东宫,对外声称是良娣所出,封为皇太孙,实则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
一语结束,二人皆惊。
“还有此事?”
这是王熙凤万万没想到。
南宫婀娜示意二人稍安勿躁,继续道:“据说当年知道这事儿的人都已经被灭了口,包括那个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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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展眉一笑:“要不怎么说老和尚技高一筹呢?”
“他原先就知道先太子这人,是信不得的。所以将话只说了一半,让先太子抱养了那个弃婴,却并未告知先太子,那弃婴命中带煞。若不化解,必克父克子,慕容家江山毁于一旦……”
话到此处。
南宫婀娜才算真正将这段往事讲完。
贾琏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不是说知道此事的人,已经被灭口了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南召国有一位国师。”
提起此人,南宫婀娜颇为恭敬:“国师乃是有大神通之人,传闻是从上界而来。因承了南召国君一桩恩情,才留在南召做了国师一职的。至于当初,替先太子算命的那位僧人,可巧了……”
“正是我们国师的嫡传弟子。因而此事,虽瞒得过你们这头,却瞒不过南召皇室诸人。”
南宫婀娜冷笑着。
所以,慕容澜才不敢让她回南召。
他担心自己为了报复他,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到了那时,那个僧人的第二个预言就会应验。
百姓会想,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野孩子,凭什么坐上皇位,成为一国之主?
何况他手中并无兵马,仰仗的不过是苏家军。
但苏墨寻此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南宫婀娜自幼在边关长大,没少听过苏墨寻的故事。
联想到他对心爱之人都可以冰冷无情,踩着她的尸骨上位,就不寒而栗。
更别提,是一个对他没有利用价值的,傀儡皇帝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揍他丫的!!
有苏墨寻一日,慕容澜就休想坐稳这个皇位。
但在除了苏墨寻之前。
他更想杀的。
是自己这个南召来的,知道他身份丑闻的南召国公主。
否则,只要事关他身世的话一暴露,即便苏墨寻死了,他也只会被人以来历不明,得位不正为由,赶下龙椅。
慕容澜那么聪明。
自然知道,她若是回南召,意味着什么。
只是慕容澜百般算计,却根本没有想到,她压根没回南召。
而是留在了金陵城中。
“这个事情,是不是苏墨寻也知道?”
王熙凤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见她脸色大变。
南宫婀娜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此事我不确定。一开始只是我们南召皇室之人在流传,至于苏墨寻……他确乎擒到过不少南召皇族,但是否得知此事,我就无从得知了。”
听到此处,贾琏也不由得慎重起来。
他跟王熙凤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担忧与了悟。
怪哉!
众人一开始还想不明白,当日苏墨寻为何要扶持慕容澜上位?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他无权无势,好掌控吗?
毕竟宫里没有母族帮扶的皇子那么多,慕容澜并非首选。
如今听到南宫婀娜这些话,王熙凤和贾琏才意识到,要出大乱子了。
之前那些被人忽略的细节,如今拼凑在一起,才得出事情的真相。
不出意外的话。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苏墨寻的算计。
他之所以扶慕容澜上位,就是为了借慕容澜之手,清扫掉慕容氏皇族。
再坐实慕容澜身份存疑,将他赶下皇位。
等到有朝一日,自己声势浩大后,凭借着他在国内建立的威信,和朝臣之间的呼声。
到了那时,能登上皇位之人,除了苏墨寻,还会有谁?
此人城府之深。
令在场三人心惊不已。
“不好!”
贾琏突然反应过来,“皇上御驾亲征,一路向南。若是中途再遇到刺杀……”
南边有着苏家军,百万之众。
若慕容澜的行踪被苏墨寻察觉,岂非是羊入虎口,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好时机。
先帝诸多皇子,已经遭到了接二连三诛杀。
若是这个时候,皇帝在路上,被南召细作杀死。
再没有哪个理由,比这个更能说服人心。
慕容澜一死,群龙无首。
到了那时,朝野上下,就都只会听苏墨寻一人的号令。
贾琏面色凝重。
苏墨寻对王熙凤那点子心思,贾琏不是不清楚。
苏墨寻此前之所以按捺不发,不过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
在成事之前,苏墨寻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然不敢轻易做出有损名声之事。
以防止言官谏臣,口诛笔伐。
阻了他日临朝称帝之路。
所以才会循规蹈矩,不敢有分毫逾规之举。
但倘若当真教他一朝成事,龙飞九天,此人安能放过府内众人?
三人面面相觑。
王熙凤沉声:“所以,我们要抢在苏墨寻之前,找到慕容澜。”
贾琏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
南宫婀娜没有说话。
她虽跟慕容澜有着夫妻之名,实则二人相看两厌,互相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要她说,慕容澜死了才是好事!
省得他诡计多端,阴魂不散的折腾自己。
另外……
南宫婀娜担忧道:“阿姐救我出皇宫一事,眼下慕容澜并非怀疑到阿姐身上。倘若我们当真找到了慕容澜,又救下了他,势必会引起他怀疑,若是他事后发作起来……”
假设众人从苏墨寻手底下,救出了慕容澜。
同时也意味着,王熙凤此前劫宫之事瞒不住了。
慕容澜若是追究下去,众人所犯的,那可都是欺君谋逆的重罪,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这事儿过于危险。
于公于私,南宫婀娜都不愿意王熙凤掺和进去。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
“卿卿,你还记得,在水阡陌别院之时,你同我讲过的话?”
贾琏突然提起此事。
王熙凤虽诧异,但仍点了点头:“我自然记得。”
贾琏指的,是那天王熙凤和水阡陌经过简短的对话后,曾说要征战列国,统一天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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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当时只是顺口一说,贾琏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如今加上此事作为引子,贾琏反倒是认真思考起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既然目前处境深陷囹圄,难以抉择。
倒不如,走出一条新路来。
贾琏望着二人,“横竖欺君罔上这个罪名,咱们几个是逃不过了……”
他眼底似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转而,唇角却染上了几分笑意,“不如直接从金陵起兵,反上京都,你们意下如何?”
王熙凤一惊。
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说这话。
还在思索时。
就见南宫婀娜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手舞足蹈,“就等着姐夫你这句话了!”
说着,四处开始寻找趁手的兵器,“我南宫婀娜于战场之上,弛聘数载。还从未怯怕过谁。既然横竖都逃不过一死,不如索性趁此机会,反了丫的就是。”
贾琏眉眼带笑。
睨了王熙凤一眼,喊了句:“卿卿?”
显然是在问她的意见。
原本只是闲唠几句家常,不知怎地,就扯到了造反谋逆一事上。
王熙凤哭笑不得。
这厢里乳娘来传,说是清哥儿贪凉,多吃了几盏杏仁露,如今正闹肚子呢,让王熙凤去瞧瞧。
“你们拿主意就是,我没意见。”
王熙凤丢下这句话,匆匆随乳娘去了。
“姐夫?”
王熙凤走后。
南宫婀娜摸着脑袋,不解道:“我阿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
就这样丢下他们,自己走了??
贾琏唇角溢出几分笑意。
他是知道王熙凤的。
遂笑着同南宫婀娜道:“按你说的办!”
“真的?”
南宫婀娜一听,喜上眉梢。
“我去通知大家。”
当下欢快的夺门而出,跑去跟王六郎分享喜讯去了。
早就忘了,方才来跟王熙凤告状时,提起王六郎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她早就想打丫的狗皇帝了。
只奈何自己势单力薄,如今有王熙凤金口玉言,南宫婀娜更是张飞吃秤砣--铁了心,揍他丫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江南沈家
起义是一桩大事!
仅凭自己和王熙凤,如今手中的这些人马,显然是不足以支撑二人征战天下的。
既然要战,就要有十足的把握。
贾琏未雨绸缪。
吩咐手底下的人,“去调十辆炮车过来。”
王熙凤得知此事,询问他的用途。
贾琏遥遥一指东南侧,“黑云寨,不是二奶奶可有听闻?”
提起黑云寨。
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黑云寨是历朝历代的悍匪群居之处。
传言此地有上万匪徒,更有几个当家的,乃是军中将领出身。
黑云寨的大当家早年是驰名国内外的战神,后因仕途不顺,与朝廷起了嫌隙,一气之下,落草为寇。
上了黑云寨,更是将一众匪徒整治的服服帖帖,成了名副其实的黑云寨领头人。
黑云寨虽说是匪徒居所,但此地的悍匪,历来有三条铁律:一,不抢穷苦百姓;二,不欺凌弱小;三,不侮辱良家妇女。
听闻大当家的御下极严。
一开始有几个匪徒不信,抢了附近村里好人家的女儿,回了寨子里。
没想到被大当家亲手将裤裆里的东西剁了下来。
在此之后,无人敢再犯!
“黑云寨的大当家,姓林,名陌,号豹子头!此人身手和能力十分了得,若得此人相助,二奶奶何愁不能成事?”
贾琏一席话,让王熙凤陷入思索。
她皱眉:“可我听闻此人凶悍,手段高明,怕是个不好相与的?”
言外之意,她觉得贾琏此举,太过冒险。
“二奶奶尽管放心就是。”
贾琏亲昵的将她揽入怀中,“即便不能收为己用,有沈岸在,此人也定不会为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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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
贾琏这话,王熙凤却是不懂了。
她抬眸看他。
贾琏抚着她饱满如玉的面容,谈起一桩旧事:“昔年豹子头风辞,因遭人诬陷,吃了人命官司,被发配充军。路上押送的两个衙役小人,收了风辞对家的钱财,想要在半道上杀了他……”
“当初他被折磨的只剩了半条命,本以为必死无疑。恰好有位义勇之士路过此处,误打误撞,救了风辞一条性命。”
“二人从此便八拜之交,结为异性兄弟。”
“后来风辞落草为寇,二人还常有往来……”
话到此处,贾琏笑问王熙凤:“你可知,那风辞的恩公是谁?”
王熙凤摇了摇头。
“江南沈家,大财主,沈阔。”
贾琏道明原委:“这沈阔原也是个殷实人家,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
“自从与风辞结交后,被风辞的对家得知,遭了报复,灭了满门,沈氏夫妇皆死于刀下,做了亡魂。”
“二人膝下唯有一子,因在外游历,不在家中,躲过一劫。”
“后来呢?”王熙凤问道。
“后来风辞的对家被人一夜之间屠了满门。有人说是黑云寨的土匪做的,为了报恩公一家的血海深仇。也有人说是专业杀手做的。”
“因为那一家,死状极其惨烈。死前被人剁掉手脚,挖去双眼,埋于瓮中,做了人彘……”
王熙凤被他形容的这个死亡方式,骇的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搓了搓胳膊,皱眉道:“看来是风辞为了恩公寻仇了。”
贾琏问她:“何以见得?”
“若是普通杀手,自然没必要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折磨人家,能做出这些事情,定然是为了报仇。”
王熙凤道。
“奥?”
贾琏闻言笑了。
笑意盈盈的望着王熙凤,饶有兴致:“二奶奶不若再猜猜?”
“不是风辞?”
王熙凤柳眉一蹙。
疑惑道:“那还有谁?”
贾琏好整以暇,叹了口气:“难道你忘了,沈氏夫妇,尚且还有一个遗孤在世吗?”
经他提起,王熙凤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是那个孩子替父母报的仇?”
末了。
又不解道:“想来沈氏夫妇遭遇劫难时,那孩子年岁也还不大,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怎能报仇雪恨?”
“再者,既然沈氏夫妇因风辞仇家而死。难不成,风辞就这样看着恩公一家,遭人杀害,无动于衷吗?”
王熙凤凝眸看他。
“世间之事,历来波澜诡谲,人心多变。”
贾琏摊了摊手,“想是风大当家,也许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呢?”
但他在此刻提起此事,显然不是单单只是为了,和王熙凤说一段故事那么简单。
“如今时局动荡,民不聊生。这风辞也算得上英雄好汉,绿林草莽。既然想成大事,自然不得不对此人拉拢一二?”
“二奶奶以为如何?”
贾琏征求她的意见。
王熙凤问他:“你是怀疑沈岸就是沈氏夫妇的遗孤?”
“我知道的也不过是皮毛……”
贾琏道:“之前听闻奶奶被劫持流民,我第一时间找人调查了劫持奶奶那人的底细。得出沈岸,跟江南沈家有些关系渊源……”
他说着,思量道:“若我所料不假,沈岸极有可能是当年沈家在外的小公子。”
“也就是有可能不是?”
王熙凤抓住他话中的漏洞。
贾琏失笑:“是与不是,二奶奶去东厢房走一趟,不就知晓了?”
王熙凤半信半疑。
到了沈岸居住的院子,退了仆人丫鬟。
“沈岸……”
自林妹妹去后,王熙凤已经很少再有这样的机会,同他坐下交谈。
沈岸的屋子打扫的很干净。
尽管王家给他配了丫鬟仆从,但屋子里的卫生却一直是他亲手收拾的。
进门前的桌案上,放着三块牌匾。
依次是父、母、亡妻……
牌匾下方,供奉着鲜花、清酒,和瓜果点心。
显然是用了心打理的。
王熙凤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鼻尖一酸。
有那么个瞬间,原本到唇边的话,却突然问不出口了。
她宁愿他不是江南沈家的小公子。
起码他还是一个游荡在外的年轻人,未曾背负父母血亲之仇,手上也未曾沾染那么多的鲜血。
但倘若,他就是沈氏夫妇遗孤,江南沈家的小公子。
那命运到底有多薄待他?
才会让一个原本出身贵胄,父母宠爱的人,经历了灭门之灾,一路躲藏,哪怕最终大仇得报,却在这世间,终究孑然一身……
第一百四十六章 黑云寨
“二奶奶?”
沈岸见她面露难色。
不禁问道:“二奶奶可是有何事吩咐?明示沈岸就是。”
自林黛玉死后。
他就跟原本那些流民一同,归顺了王熙凤。
掩护着她,一路入宫救出皇后,逃到金陵,到了此地休养生息。
二人一方面,有着过命的交情。
另一方面,黛玉生前视王熙凤为亲姐,而他家中长辈俱亡,就跟着林黛玉一同,将王熙凤视为二人的长辈。
“我……”
王熙凤话到唇边,略有几分迟疑,“我近日得知一事。想问你,又怕勾起你的伤心往事……”
王熙凤过于犹豫,反倒是让沈岸笑道:“二奶奶平素快人快语,如今怎地这般扭捏?”
语毕。
他又道:“我与二奶奶结识已久。当初误打误撞,挟持了二奶奶。后来得知二奶奶为人,着实钦佩。愿意追随二奶奶麾下。”
“加之二奶奶又是亡妻长姐,自然也是我沈岸的长辈。但凭二奶奶有何吩咐,我沈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你这句话,我就直言不讳了……”
此事干系重大。
王熙凤略一思索后。
直接挑开了天窗,说亮堂话:“我此前听竹青说过,你不是他们村子上的人,却从未听你讲过,你的身世?”
王熙凤有意试探。
如果沈岸不愿意告诉自己,她也不会逼问他。
毕竟沈氏夫妇的死,太过惨烈。
他若不想再提,自己也能理解。
沈岸听闻此话,面色有了片刻犹疑。
但很快,还是打定主意。
同王熙凤交了底,“不敢欺瞒奶奶,沈岸本是江南一带人士,只因父母遭恶人杀害,满门被屠!后为父母手刃仇人,大仇得报。辗转在各处流浪,亡命天涯……”
他从未拿王熙凤当外人。
王熙凤大受感动。
“令堂令尊可是擅长医术,在江南一带有一间祖传的药铺,世代行医问药,悬壶济世?”
沈岸闻言,不禁抬眸:“二奶奶知晓我父母?”
“有所耳闻。”
沈氏夫妇,名声在外。
据闻夫妻二人,医术高超,又心地善良。
穷苦人家来求医,非但不收诊金,还赠送药材。
如此一对十世修来的大好人,在江南一带被誉为神医侠侣,广为流传。
只可惜,后来遭逢不测。
王熙凤叹了口气:“若是你父母还在世,眼下你又何须与我走上这条不归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
打从当日入宫抢人开始,众人就只剩下了造反,一条路子。
“二奶奶这话就拿沈岸当外人了。能与二奶奶相识,又娶了林姑娘为妻,沈岸一生,唯有此二事,不曾后悔!”
他言辞恳切,掷地有声。
王熙凤大受感染,与他说起黑云寨一事。
沈岸皱了皱眉,脸色显得有些不大好:“那人我幼时见过一面,但后来,再无来往。”
他能耐着性子这样说,已是好脾气。
若是搁寻常人,沈岸早就将人打出去了。
他虽知父母之死是仇敌所为。
但此事与风辞也脱不开干系,碍于父母情面,他不曾想过与风辞为敌。
却也不愿再与此人,有所往来。
王熙凤也知道自己所求,有些强人所难。
但眼下局势正如贾琏所说,不尽早做打算,只凭借他们手中的人马,绝无胜算。
沈岸沉思已久,痛下决定:“若能帮到奶奶和二爷,我愿意上黑云寨,走一趟。但成与不成,我……”
“那倒不必!”
王熙凤道:“此事我跟你二爷另有安排。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先与你通个气儿,具体的事情,不会需要到你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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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岸能愿意放下这桩仇恨,已实属不易。
她又岂会不间断的在,沈岸伤口上撒盐?
王熙凤和贾琏的主意,是先礼后兵。
打着拜会的旗号,去同这位风大当家的见一面。
试探风辞的口风。
差人将拜帖送上黑云寨。
二人不带一兵一卒,上了黑云寨的山峰入口。
此处终年烟雾缭绕,隐于深山老林中。
说是叫做黑云寨。
等到了地方后,王熙凤才发现此地地形奇特,底下山峦叠嶂,唯有高处有一高耸入云的山峰。
山峰半山腰处,是黑云寨匪寨的入口。
若是从底下强攻,必然暴露在众土匪的眼帘之下,只需哨岗处数十人,就能抵挡的住底下上千人的进攻。
依傍山势险要,真正做到了占山为王,以一敌百。
难怪朝廷数次派人围剿,都没占到便宜。
王熙凤和贾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此行的警惕。
黑云寨内共有十位当家,共同理事。
如今来迎接王熙凤二人的,乃是黑云寨内的五当家——谢云庆。
“久闻琏二爷和二奶奶大名,不知来到黑云寨,有何见教?”
谢云庆其人,原也是世家子弟出身。
后遭遇了抄家之后,索性带其家眷,反上了黑云寨。
因与二当家交好,在黑云寨地位也不容小觑。
此行,叫这么个人来应付王熙凤二人,显然也是为了探究他俩的来意。
“见教不敢。”
贾琏拱了拱手,“在下携夫人而来,只为一事,想要求见贵寨大当家的。”
“奥?”
谢云庆停下脚步,“不知何事?”
贾琏笑着望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知道他的意思,上前一步,道:“我听闻贵寨大当家的,曾在江南有位故人。多年寻觅,却始终不得故人遗孤的下落,今来此,正为此事。”
王熙凤将话挑明。
这下子,轮到谢云庆上上下下打量了二人一眼,疑心此事真假了。
但王熙凤和贾琏的名声,他也是听过的。
金陵四大家族出身,又都是嫡系的身份,算得上贵重,后来又在京都城外招揽了不少流民,在民间有些好名声。
金陵的船运,京城的月隐楼,都是二人的手笔。
后又得了朝廷的诰命封赏在身。
于世,于民,于官,于商……都是个人物。
不到万不得已,黑云寨也不想跟这样两个人对上。
谢云庆打了个手势,请王熙凤贾琏里头做客:“二位贵客,里头请。”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昔日战神
心知若他们当真有沈家遗孤的消息,此番上山必定有所图谋。
谢云庆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去,告诉大爷,有沈兄弟的消息了……”
风辞这些年没少往外头派人手,去调查沈家遗孤的下落。
寨子里的人也都晓得,大当家的有多看重此事。
因而关于此事,众人也不敢瞒风辞。
黑云谷的会客厅,悬于山峦之间,一道天然开辟的山谷。
走进里头冬暖夏凉,温度适宜。
贾琏笑道:“早听闻贵寨所居之处,乃是风水宝地,如今一观,果然名不虚传……”
“琏二爷客气。”
谢云庆使人上了茶水。
只道:“还请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从会客厅离开了。
他走后。
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贾琏、王熙凤,和几个戍守在此的匪徒。
“这位五当家。”
王熙凤皱了皱眉,“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就这样将二人扔到这里不管了?
贾琏却想通了其中关卡。
笑道:“这位五当家倒是个聪明人……”
风辞和沈家的渊源,江湖上的人都有所耳闻。
谢云庆既然在黑云寨内做事,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可这桩事过于棘手。
尤其加上王熙凤和贾琏的身份,再把沈家遗孤扯进去,事情太麻烦,不是他能处理的了的。
找人通禀了大当家的。
再寻个借口开溜。
也好给自己留足了退路。
不管王熙凤和贾琏,是奔着什么样的目的性来的,都全权由风辞自己做主,省得将他牵扯进去。
真真是个狐狸般的人物。
王熙凤听懂了贾琏的弦外之音,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本以为这黑云寨是个龙潭虎穴,没想到对于黑云寨内的人而言,自己和贾琏,也是来者不善。
就这样,双方都怀着试探的心思。
终于等到了风辞出现。
这位传闻中的昔日朝廷战神,如今的黑云寨大当家。
年岁约莫三四十岁许,留着八字胡须,文质彬彬,不像一个武将,倒真真像极了文臣出身。
身板挺拔,面容俊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看到王熙凤时,表情有一瞬间的讶异!
但很快,将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掩饰起来。
只拱了拱手,“二位稀客,赏脸来我黑云寨地界,风某蓬荜生辉啊。”
“不敢。”
当着风辞面前,贾琏尚且毕恭毕敬,“晚辈来此,是有一桩要事,想与大当家的洽谈。”
“事关我那侄儿?”
风辞听人说了这二人知晓沈岸的下落,这才出来会面的。
否则单凭贾琏和王熙凤二人的名望,还不足以让这位大当家出来赴约。
黑云寨一早收到王熙凤和贾琏上山的消息。
派了谢云庆出来,足以见得在黑云寨众人眼里,王熙凤和贾琏身份重量在什么档次上。
到底是金陵城家喻户晓,有名有姓的人物。
若派了小人物出来,辱没了这二位。
但身份太高的,他二人还不值当。
谢云庆在众当家的里头,排行第五,身份不算高,也不算低。又是曾经的世家子弟出身,与王熙凤、贾琏二人,算是身份相当。
这才派了谢云庆去接见二人。
熟料这小子,出去还没几分钟,就差人禀了自己,然后开溜了。
可见王熙凤二人,不是好对付的。
纵使风辞心系侄儿,面对这二人时,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只等着他俩开口,将话题说到此处。
“是与沈大兄弟有关。”
王熙凤道:“但今日来此拜会,我们二人,有桩更要紧的事情,想与大当家的详谈。”
风辞摩挲着茶碗盖子,心里思索着王熙凤这番话。
眼尾一挑:“看来二位是有事相求?”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看清楚了此人的难缠程度。
“说不上有事相求,我们夫妻二人听了风大当家的威名,慕名前来,是想请风大当家入府,为参谋,不知风大当家何意?”
事已至此,不得不挑明来意了。
此人实在狡猾。
三言两语,就将王熙凤和贾琏的来意,扭曲成了求他相助。
但现实不然。
贾琏和王熙凤虽有意要招揽黑云寨一众人,但打的主意是招徕众人,而非合作。
更不可能降低身段,求风辞等人相助。
虽一字之差,看似区别不大。
实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招徕,意味着入麾下为客将。
但倘若是求,则是他为主,二人为副。
贾琏和王熙凤,自然不会应允。
“哈哈哈哈哈哈……”
料想风辞听到二人言语,哈哈大笑几声后。
目光如鹰,紧紧盯着二人,语气不善道:“好个黄口小儿,你们有什么能耐,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风辞恼怒,“遥想我当年,领兵作战时,你们两个还不过是吃奶的小娃娃。如今有些名声,起了反心,竟敢上山要挟我?”
听他语气不善。
王熙凤忙出口解释:“要挟不敢。我们二人,是真心请大当家出身,否则也不会只身上山,不带一兵一卒,来展现我们二人的诚意。”
“哼。”
听了王熙凤的话。
风辞也觉得言之有理,这才稍微敛了几分怒意。
但语气仍旧算不上好,“你们若当真有我侄子的下落,我风辞会将你们二人奉为上宾,好生招待。若是以我侄儿的下落诓骗我,我饶你们不得。”
说到此处,风辞冷哼:“我黑云寨我名头,也不是吹出来的。”
“风大当家的名声,晚辈自然知晓。”
贾琏上前,将王熙凤往身后挡了挡。
迎上风辞的目光:“大当家的不如好生考虑一下,我二人既然来此,自然不止知晓沈公子下落这一桩事……”
“奥?”
他的话,让风辞不解。
却见贾琏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实不相瞒,沈公子现下就在在下府邸做客卿,沈公子的夫人与在下的夫人,更是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
见风辞面容有些许动容。
贾琏接着道:“我们二人并未打算,以沈公子的下落要挟大当家。用这件事情做为噱头,不过是为了请大当家的出来相见罢了……”
言下之意,他也知道,
单凭自己跟王熙凤二人,风辞是不放在眼中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扭转乾坤
“你这后生,说话倒是中听。”
见风辞面上怒意消退。
王熙凤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怕当真惹怒这人,自己和贾琏能不能从黑云寨平安出去,都是两说。
风辞知道他们此行别有用心,既没有应答,倒也碍着沈家公子的面子,没当面拒绝二人。
见外头天色已晚,开口道了句:“你们二人今日上山,也着实累了。不如在此地休息一晚,若有要事,我们明日再谈,如何?”
说的好听,无非是寻了个借口,将二人软禁起来。
事已至此,贾琏倒也洒脱应下,“多谢大当家美意。晚辈与夫人,感激不尽。”
像极了宾主尽欢。
实则血雨腥风暗藏。
风辞的下属带王熙凤和贾琏,去了后山的屋子里。
这里一排排屋舍,都临山而建,不少都是直接从山体内开凿出来的洞穴。
王熙凤来时仔细观察过路径。
发现这黑云寨住处十分隐蔽,数来数去,也唯有从前头洞厅过来那一条道。
说直白点,就是只能从黑云寨半山腰的壁堡入内,亦或者从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上,索降下来。
而无论哪种,都绕不开黑云寨前的防守工事。
此地若想要强攻,难于上青天!
无论如何,此行都得小心应对,避免正面冲突。
匪徒将王熙凤和贾琏,带到客房里头,就径直出去了。
王熙凤隔着窗户瞧了一眼,见那人并未走远。
在大门十米开外,几个人三三两两,带着兵器游走着。
显然是为了防范贾琏和王熙凤,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够及时察觉。
不得不说,风辞确实厉害。
无论是与人谈话时的威压,话术。亦或者排兵布阵,整治黑云寨的手段,都算得上雷霆之威。
此人若能收为己用,何愁难以成事?
原本未来此地之前,王熙凤对贾琏出的主意,还略有几分踌躇。
如今当真到了黑云寨,见过此地的防守壁垒,和风辞的交谈,更让她打定主意,定要将这人招至麾下。
“二奶奶,吃个橘子?”
贾琏随意走到屋内。
见王熙凤如此聚精会神,“你这样瞧着,也没甚么用处。不若歇上一歇,迟早风辞啊,还得来见咱俩。”
他半倚在榻上,一双桃花眼明亮风流。手中握着个橘子,上上下下抛着。
诚然,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王熙凤从他手上,接过橘子。
吃了一口。
“好酸!”
皱着眉,把剩下的又丢给了他。
贾琏不信邪。
掰了一块,塞进嘴里。
纳闷道:“不酸啊……”
瞧着王熙凤,“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莫不是你味觉失灵了?”
王熙凤皱眉。
贾琏凑上前,一双桃花眼兀自风流,“也许是我嘴甜呢?要不二奶奶尝尝?”
王熙凤:“……”
“滚!”
外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哪儿有兴致,跟他搁这儿卿卿我我?
贾琏也是见她神情紧绷,这才故意打趣她,逗乐子的。
见她总算不再绷着一张脸。
将人抱在怀里。
低声道:“上山前,我让六郎和南宫带人,埋伏在了山下的三个方便进攻的伏击点,若我们没有在约定时间内下山,他们就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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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他还能真不设防,带着王熙凤只身赴黑云寨啊?
这山上住着的人,虽说在江湖上威名不小,但说到底,如今落草为寇,皆是土匪。
不怕一万,还不怕万一吗?
“你不是说……”
王熙凤闻言,诧异看他。
他不是说不带一兵一卒,只身上山,让风辞见到二人诚意吗?
“我是未带一兵一卒,只身上山赴约的啊。”
贾琏振振有词!
他的确未曾带上山来。
--因为他埋伏的兵将,都在山脚下。
这也是保障两人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倘若贾琏和王熙凤没有在提前约定好的时间下山。
王六郎手上的十辆炮车,完全有能力,将黑云寨夷为平地。
王熙凤无语。
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
咬牙切齿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一个确切的词语,来形容他。
“我还真是什么?”
偏贾琏穷追不舍。
王熙凤嫌弃的睨了他一眼:“臭不要脸。”
“这叫兵不厌诈!”
贾琏低头,亲昵的去亲她的唇角。
“呸……”
王熙凤嫌弃躲开!
“呵……”
低缓的笑声在她耳畔一圈圈的荡开。
他俩这样状似亲昵的交换完信息。
看在外头监视的几个匪徒眼里,还以为二人是在屋子里头调情。
各个挤眉弄眼,啧啧有声。
“听闻这琏二爷,和二奶奶,原也是金陵城里了不得的大人物。”
“凭他什么大人物,能有咱们大当家的厉害?”
“那倒也是……”
几个匪徒交头接耳,“都落到咱们这种地方了,还在屋子里头惦记着玩女人,可见是个没用的小白脸。”
“就是,就是……”
“依我看啊,就是外头吹嘘的厉害罢了!”
“谁说不是呢……”
“还想要请我们大当家的下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没错。”
“……”
屋外头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避讳二人。
以至于王熙凤和贾琏将那些土匪的谈话声,悉数收入耳中。
他俩对此,却并无任何想法。
依旧保持着暧昧的样子,麻痹着外头的众人。
等他们放松警惕后--
掐算着时间。
将屋内的茶碗扔翻在地。
几个土匪听到声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举着火把,靠近屋内。
还没来得及照清楚屋子里的动静。
“别动--”
就被一支火枪抵住了头颅。
剩下几个想要叫喊。
王熙凤举起另一支火枪对着众人,“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嘴巴张得快,还是姑奶奶的枪快?”
“奶奶饶命!”
“奶奶饶命,小的们不敢……”
纵使风辞在厉害,也改变不了手底下的人,都是土匪的事实。
这些人平常还可以,在一旦涉及生死关头的时候,很快就能为了活命出卖山寨里头的人。
“废话少说。闭嘴,带我出去。”
水阡陌之前给了贾琏两支火枪。
皆是上乘功底打造,枪身短小,射击准确,便于携带。
贾琏给了王熙凤一支,自己留了一支。
在紧要关头掏出来,霎时间便可扭转乾坤……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待宰的羔羊
谁也没料到,他俩还有这一手。
不得不按照二人的吩咐办事。
半道有个人逃跑,王熙凤和贾琏看见了,对视一眼,却默许那人跑出去通风报信。
不过一炷香时间。
风辞很快从通风报信的那人口中,得知此事。
“放肆!”
发了好大的火气,将茶碗扔到了地上。
愤恨道:“关闭寨门,缉拿他们二人,我就不信,在老子的地盘,他们还能真上天入地不成?”
他话音刚落。
就听到一声轻笑:“风大当家的消消火气,我们夫妻二人这不来找大当家的了吗?”
“你们居然没走?”
风辞一双鹰眼,紧紧盯着二人。
“走?”贾琏失笑:“事情还没办完,我们夫妻二人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了。”
“你们想做什么?”
风辞虎视眈眈的看着两个人,面色阴沉,语气十分不善。
贾琏将火枪收起来,看了王熙凤一眼。
接收到他的暗示。
王熙凤便主动开口道:“想当初,风大当家也是朝廷武将中的一把好手,没有丝毫背景,却能做到骠骑将军的位置,可见英雄不凡……”
“我夫妻二人也是慕名而来。”
“今天下局势溃乱,帝王得未不正,辅政王苏墨寻挟天子以令诸侯……”
“两国交战,百姓颗粒无收,四处流亡……”
说到此处,王熙凤看向风辞,“莫非大将军不想为国为民,好好做些事情吗?”
“你们说的好听。”
风辞身边的二当家,率先开口道:“不就是想让我们兄弟们,为你们拼杀卖命,好替你们谋反夺权吗?”
“呵呵……”
这人倒是个爽朗的汉子。
既然他直接将话题挑明了,王熙凤也不再含糊。
“二当家所言极是,我的确是需要你们替我打仗。但我想,这对于诸位,也是一个好出路吧……”
扫视在场众人,王熙凤一字一句道:“你们之中,有的曾是朝廷命官,有的曾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有的是商贾乡绅,但也有一大部分是白丁出身……”
“可无论哪种,你们的共同命运,就是被世道,被奸佞避至此处,不得不上了黑云寨,成了土匪,连累着一大家子都成了罪奴。”
王熙凤知道这几个人,可都是几经生死的,跟他们谈合作,算得上与虎谋皮。
而他们唯一挂念,放心不下的,无非家中妻儿老小。
“王熙凤虽不才,却也是金陵王家的家主,手中有三千兵马,更有无数军火武器。若能得诸位相助,愿意拼力一搏,问鼎天下。无论成败,诸位皆可青史留名,家中妻儿老小,自当由王家出钱出力赡养。如此,不比你们待在这山上做土匪强吗?”
“呔。”二当家的生气道:“你这妇人,当真诡辩。”
说着,看向几位共同主事的当家们,“弟兄们,不要听信这个女人的谗言,她就是想诓骗我们。不如今日就此杀了此人,一雪前耻!!”
怎料二当家话音落下,众人却无一人附和。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弟弟们?大哥!大哥你说句话啊!”
风辞是武将出身,虽盘踞黑云寨多年,但对于当今局势,是有几分了解的。
也知道王熙凤所言非虚。
他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二当家的发言。
转而望向王熙凤,质问道:“你焉能保证,你今日所说,都能做到?”
“我愿以王家上下,千条性命起誓。”王熙凤铿锵有力。
“好!”
风辞道:“即便你所言非虚,但我如何相信你,确实有问鼎天下的能力?”
听到风辞居然真的跟王熙凤开始谈判了。
二当家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大哥,你怎么回事儿?居然真的会听这么个妇人的话,她……”
“二哥。”
五当家谢云庆拉了二当家一把,劝解道:“别着急,且听大哥把话说完。”
二当家是泥腿子出身,觉得能在黑云寨上,有屋有田,不缺米粮,这样的日子就十分舒坦。
但黑云寨内,有不少人,并非毫无抱负。
亦如自己,亦如大哥,亦如各位兄弟们……
当日或因奸臣陷害,或因吃了人命官司,不得已舍了家业,来此地,落了草,谋活路。
但堂堂七尺男儿,又岂会当真甘愿成为匪寇?
上对不住祖宗教诲,下对不住妻儿盼望。
他们不是不愿意出山,只是一直时机不到。
若王熙凤当真有能力,既能安顿好山上的妻儿老小,又能带领他们拼出一片天。
纵使舍了这身性命,跟她干了又如何?
横竖不过一条烂命,不想做一辈子土匪,总得寻个出路。
面对风辞的问询,和众人虎视眈眈。
王熙凤唇角却绽出几分笑意,紧接着开始倒数:“十……九……八……”
“她在做什么?”
“这女人疯了不成?”
“怎么回事儿?”
“……”
一众土匪交头接耳,不知所措。
王熙凤已经数到了:“三……”
“二……”
就在这时,风辞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想做什么?”
“一……”
倒计时结束!
“轰隆--”
山坳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不到几秒钟,黑云寨的入口就被轰了个稀巴烂,站在会议厅的众人脚下抖了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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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个炮车,一颗炮弹的威力。”
贾琏适时出声解释:“而这样的炮车,我在上山之前,就运了十辆过来。每一辆炮车,填充了至少三十枚炮弹,从今夜子时开始,每隔半个时辰,会向山上发送一枚……”
“你!!”
风辞脸色铁青,指着他:“你在威胁我们?”
“不是威胁。”
贾琏平静的看着他,“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他这句话一出来,风辞脸色大变。
大厅之内霎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晓得,他所言非虚。
这么一个炮弹,只需要一枚,就能轰了黑云寨的入口,让整个黑云寨为之颤抖,更别说加起来三百枚炮弹……
若同时发射,那威力,绝对可以将黑云寨夷为平地。
风辞脸色很难看。
贾琏却极为平静,宛若一切都在计算之内。
他能带着王熙凤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一切早已落入了他的计划之中。
送羊入虎口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除非……自己是虎,而对方看似顶着一张虎头面具,实则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第一百五十章 归顺
“你们想怎么做?”
风辞到底松了口。
他也看明白了,如今外头时代变了。
自己一行人盘踞在黑云寨内,即便人多势众,也免不了迟早被清除的下场。
今日贾琏和王熙凤,可以带着大炮上山,跟自己谈合作。
它日,别的人也能带着大炮上山,一声不吭,将自己与一众弟兄轰成肉酱。
历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也是该到了出山闯荡的时候了。
“我们不能让苏墨寻的阴谋得逞。”
王熙凤凝眸,认真道。
风辞听罢,皱了皱眉头:“你想凭借手中这点子人马,跟苏墨寻对着干?”
不是他看不起王熙凤,而是风辞当初还在朝廷当差的时候,曾跟苏墨寻打过交道。
他知道这位年轻人,有多狡猾厉害。
尤其是,王熙凤手中不过三千人马,对上人家百万苏家军,着实没啥胜算啊。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尚且多有不足。但此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圣上一旦出事,苏墨寻必然谋朝篡位,让天下黎民众生陷入生灵涂炭之中。即便是为了百姓,我们也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风辞心知王熙凤说的是事实。
“好!”
他重重点头。
走到王熙凤面前,突然跪地。
“大哥……”
“大当家的……”
他这一举动,让黑云寨上下,瞠目结舌。
风辞伸出一只手。
没有回头。
止住四下呼喊声。
面朝王熙凤,以头抢地。
“风辞愿拜王家家主为主君,今日起,愿孝犬马之劳,替主君南征北战讨伐奸佞,还我朝一片大好河山。”
他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风将军快快请起。”
王熙凤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风辞起身后,扫视黑云寨众人。
朗声道:“诸位愿意追随风某,多年来,风某感激不尽。今日风某得遇明主,诸位倘若愿意继续追随风某,风某必不亏待各位。倘若道不同,各位皆可离去,风某绝不阻拦。”
“大哥,你说的这是甚么话?”
二当家的急的直挠脖子,“俺雷老二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朝廷大事,但既然当初跟了哥哥你,今日就不可能弃哥哥而去,往后哥哥去哪里,我们也去哪里,哥哥则谁为主,我们也将那人当主子……兄弟们,是不是啊?”
“没错,没错……”
整个黑云寨内,呼声此起彼伏。
“好!好啊!”
风辞感动之余,望着这些汉子们,眼里不禁渗出几朵泪花。
他堂堂七尺男儿,有泪从不轻弹。
却未曾想这些兄弟们待他这样不薄。
“风某,谢过诸位。”
说着,给所有人鞠了一躬。
“大当家的……”
众悍匪平素打家劫舍为生。
各个都是狠角色。
如今每个人眼里都涌动着泪水,他们都清楚,从今日开始,他们将不再是悍匪,而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正规军了。
“家主!”
说完这一切后,风辞重新回到王熙凤面前,朝她行了一礼。
“我们什么时候跟苏墨寻打?”
他问的直接。
王熙凤思索了片刻,反而摇了摇头,劝说道:“跟苏墨寻对上,是迟早的事情。但不是现在……”
亦如方才风辞所言。
他们手上人马有限,对上百万苏家军,无异于羊入虎口。
“我们的第一目标,是保护新帝不要遭受苏墨寻的毒手。只要圣上不死,苏墨寻永远都不能名正言顺的窃取皇位,他也无法得到朝臣和百姓的支持。”
王熙凤一语道破苏墨寻的死穴。
他纵使手中有兵马又如何?
此人身份摆在那里,得位不正,必遭天谴!
他是有百万苏家军。
但是举国上下,想做皇帝的人,可不止苏墨寻一个。
他若是强行上位,惹了众怒,到时流民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他能杀的了一个两个,还能将举国上下的民众全部杀光不成?
只要护着圣上不死,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徐徐图之。
“好!”风辞点头,“我听家主的。”
等黑云寨内的谈话结束。
外头已经泛起了蒙蒙亮,天色逐渐亮了。
贾琏和王熙凤在黑云寨众人的护送下,到达山脚。
“家主。”
“阿姐。”
六郎和南宫婀娜迎了上来。
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圈,见她没事儿,崩了一夜的心弦,这才放了下来。
“这位是黑云寨大当家的,以后就是王家的将军,姓风,你们可以叫他风辞。”
王熙凤向王六郎和南宫婀娜介绍道。
“风将军好!”
二人抱拳。
王熙凤又向风辞介绍道:“这位是王家六郎,骑射精湛,现在领了一部分王家兵马。这位是……”
“南宫公主。”
王熙凤还没介绍完。
就听风辞开口道。
王熙凤诧异回头看他。
只听风辞道:“属下曾经在边关待过一段时间,久闻陆元帅威名。整个南召,唯有陆家军最为英勇不凡,保卫南召边关安宁。大公主自幼长在边关军营之中,由陆大元帅亲自抚养,属下曾有幸见过公主。”
“风将军真是好记性。”
南宫婀娜也是个爽快人,拍了拍他胸脯,道:“不必叫什么公主了,多见外啊。从今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叫我婀娜就是。”
“对对对,自己人!”
王六郎听了这话极为兴奋,连忙附和了一遍。
王熙凤一双眼睛,在南宫婀娜和王六郎身上转了转,到底没说什么。
“陆元帅是?”
转而问起了他们话中的另一个人。
“是我外祖父。”
南宫婀娜接话道:“陆家世代为将,我母妃嫁入皇宫之前,也曾是南召一带有名的女将军。但由于陆家权势太盛,皇上召了我母妃入宫,册封为了皇妃。之后陆家经历几场战事,死伤无数,恰逢那年我出生。我父皇就将我送到了边关,由外祖父抚育,也算是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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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帅的威名,在边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风辞感慨道。
末了,又问了句:“不知陆元帅如今身体可否康健?”
南宫婀娜闻言一僵。
片刻,唇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来,“我外祖父已经去世多年……”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隐情
“如今南召兵马,分别由我几位皇兄统领。”
话到此处,在场之人都陷入了沉默。
虽说对外声称陆元帅是旧疾复发,死在了班师回朝的路上。
但在场之人,皆是有高度政治敏感的。
他们心底里都清楚,所谓旧疾复发这样的说辞,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罢了。
实际上陆元帅的死,恐怕与南召皇族脱不了干系。
一个一生戎马的元帅,战功赫赫,南召皇室恐其功高震主。先是将独生女儿,召入深宫为质。
后又将身上带有陆家血脉的皇室公主,送到边关。
防止陆家借公主之手,插足朝廷内政。
再之后,陆家死伤无数,陆元帅也死在了班师回朝的路上。
如此精妙的布局,若说是巧合,也未免过于巧了。
“节哀……”
风辞默了良久,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到底尾音带着嘘唏。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时局之下,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纵使他们清楚的知道真相,却依旧躲不过命运的迫害。
夜里,金陵城中起了风。
想是今年的冬日要提前到来了。
王熙凤回到王家院子后,先去看了清哥儿和巧姐儿。
两个孩子在王母的照顾下,白白胖胖,吃得好,睡得也香。
如今两个孩子都满两岁了。
说起话来,一个个都是小大人模样。
尤其是清哥儿,极为聪慧机敏。
王母安排的夫子教他学课文,学一遍都能背过了。
王熙凤回去了,就抱着她,奶声奶气的讲:“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
这句话是东晋著名的书法家,王羲之在《兰亭集序》里写下的句子,意思是:人在与他人的交会中,很快就能度过一生。有的人从自己的情趣思想中取出一些东西……
是极为深奥难懂的一句话。
见他小小年纪,却对这句话记忆深刻。
王熙凤抱着清哥儿问道:“那我们清哥儿悟出了什么?”
“嗯……”
清哥儿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清哥儿长大了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保护娘亲和妹妹……”
逗得一屋子人直笑。
王熙凤陪了两个孩子一会儿。
平儿来屋里找她,“风将军找奶奶,想是有事情要说。”
王熙凤便辞别了王母。
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头。
刚进去,就看风辞在门口等着。
“风将军的住处可还满意?”
风辞等人的下榻之处,王熙凤交给了王三郎去安排。
“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风将军大可和三郎说。”
风辞摇了摇头,表示:“三郎安排的十分周全妥帖。”
说着,语气有几分深沉,“深夜前来,打扰家主休息,着实抱歉……”
显然并不是为了住所一事,应当是还有别的缘由。
王熙凤打开房门,请人入内。
“风将军你不必同我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王熙凤话音刚落。
就听风辞问道:“实不相瞒,今夜冒昧求见,皆因我那侄儿……”
他挂念着沈家遗孤的缘故。
大半夜的睡不着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找王熙凤,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其实能忍到这个时候才过来,也算难为他了。
“说起这桩事,我倒也有个疑问,想请风将军代为解答一二。”
王熙凤不急着回答他沈岸的下落。
反倒问起了他。
“家主请说。”
风辞毕恭毕敬。
王熙凤也不寒暄。
直接同他开门见山,道:“沈氏夫妇的死,同风将军脱不开干系,而沈家小公子流落在外多年,风将军为何不曾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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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王熙凤疑惑的点。
如果事情当真如沈岸猜测的那般,是风辞忘恩负义的话。
王熙凤也不可能让风辞去见沈岸。
这同时也是对沈岸的不公平。
听到此处,风辞张开嘴,叹了口气。
良久未曾说话。
王熙凤也不着急。
端着杯茶,慢慢品着。
等风辞调整好心情了,才缓缓道:“当初事出突然,我收到消息时,恩公一家已遭歹人毒手。我赶往江南,恰好见到沈大哥最后一面……”
风辞脸上浮现出几分回忆的恍惚与痛苦。
“沈大哥是在我怀里头咽气的,临死前,他紧紧抓着我的手,逼我发誓。说不会去京城找那贼人报仇。”
“他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既然得知此事,是断然不能容忍贼人逍遥法外的。他知道那人厉害,不愿意让我再次卷入这场阴谋之中……”
“他叮嘱我好好活着,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会睁开眼睛看着我。否则他即便死了也不能瞑目。”
风辞说到此处,七尺男儿,眼睛红了一圈。
声音哽咽道:“他死后,我不能为了兄长报仇。索性躲入了山中,再不问世间之事。知道我那侄儿还活着的消息,还是在几年前,我派了很多人下山寻找,奈何时间久远,已觅不得他的踪迹了。”
“风将军……”
王熙凤递了盏热茶给他,“你先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她相信风辞没有撒谎。
其实在黑云寨初次见到风辞之时,王熙凤就意识到,此事背后必定有所误会。
风辞其人,不像是会忘恩负义之辈。
否则他也做不到黑云寨,龙头老大的位置。
黑云寨虽是悍匪所居之处,但这些匪徒们是最讲义气的。
若风辞当真负了沈家,那即便风辞再优秀再有能力,土匪们也断然不会奉他为大哥,听他号令。
王熙凤从屋子出来。
直奔沈岸所在的院子。
将自己与风辞的对话,和沈岸讲了一遍。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
说语毕,王熙凤看着他,叮嘱道:“我来此,告知你这些隐情,只是为了解开其中的误会。时隔多年,真相既然浮出水面,我想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具体是否去见他,全凭你自己做主。”
她不会替沈岸做任何决定。
亦如她话中所言,自己告知沈岸这些,仅仅是觉得他有权知道当初的真相。
具体怎么想,就是沈岸的事情了。
翌日一早。
平儿到演武场找到王熙凤,说今日一早,沈岸就去找了风辞。
二人在屋中交谈了数个时辰,直到方才吃早饭的时辰,沈岸才离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冥冥因果
王熙凤一手搭弓,一手拉开羽箭。
“咻--”一声。
羽箭正中靶心。
在平儿佩服的眼神中,淡淡道:“既然他肯去见风将军,想来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就解开了。”
风辞与沈岸的父母是八拜之交。
当初沈家灭门惨案,虽然是由风辞间接的做了导伙索,但并非他促成了这一切。
说到底,风辞也是受害者。
沈岸的心结在于风辞“忘恩负义”,如今得知,是沈父交代风辞不能为他报仇。
王熙凤叹了口气。
沈父这一行径所蕴含的意义,她想,沈岸明白了。
因为明白了,所以选择了和风辞和解,也跟他自己多年的心结和解。
说到底,沈父临死前的叮嘱,无非是为了保护风辞和沈岸,以防他们参与进去那些血雨腥风中。
冤冤相报何时了。
就让恩怨在沈父死时停止吧。
王熙凤心中无不唏嘘。
沈氏夫妇确乎是盖世英豪,他们的思想之豁达,远超太多人。
他们要的不是复仇,是牺牲小我,而保全大众。
那日,王熙凤去了沈岸院子里。
恭恭敬敬的在沈父沈母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前辈在上,晚辈王熙凤,久仰二位大名,深知二位高风亮节乃真正的天下大义之人,令人钦佩!”
沈岸和风辞站在一旁,注释着她的举动。
“二奶奶……”
王熙凤听到沈岸的声音,回头。
他问道:“二奶奶之前所说之事,还算数吗?”
他这没由来的一句话,让王熙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风辞适时出口解释:“家主知道我们叔侄二人,有一个共同的仇人,兄长死前交代我们不得寻仇,我们愿意听兄长的遗言。今日我将埋葬多年的秘密,告诉了我这侄儿……”
说罢,风辞看了一眼沈岸。
继而道:“大仇不报,枉为人弟,枉为人子。今二奶奶在上,望二奶奶可以大事得尝,也替我们叔侄二人,了却这一桩心事。”
沈氏夫妇让他于灵前发誓,不得报仇。
他听!
但这件事情,他不能瞒着沈岸。
“当初那枉死的一家仇敌,不过是替恶人挡了刀。真正下了命令,要灭沈家满门的并非那人,而是永昌侯爷苏墨寻。”
“你说什么?”
这下子,轮到王熙凤震惊了。
只听风辞道:“我本也是殷实人家出身,家中有一幺妹,曾与永昌候爷相识于微末……”
风辞?
幺妹?
王熙凤心念一动,“家妹闺名可是千秋二字?”
“正是!”
风辞抱拳。
“说了也巧,我那妹妹与家主眉宇之间有了七八分相像,以至于当日在黑云寨初见家主时,曾一时恍惚,险些将家主错认成了我那妹子。”
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第一面见到王熙凤时,神色一变。
“原来如此……”
王熙凤了然。
风千秋的事情,南召国的二皇子南宫离曾告诉过她。
当初听闻风千秋的事迹,王熙凤还曾感慨,此女当真是女中豪杰,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如今得知她原是风辞的妹妹。
总算明白了,风家满门英豪,怪哉此女能够跋山涉水,孤身前往边关。
“千秋姑娘的事,我曾听闻过。”
王熙凤淡淡开口。
“所以当初风将军遭到政党排挤,被迫逼上黑云寨,落草为寇,皆因昔年风姑娘与永昌侯爷的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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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辞点了点头,“永昌侯爷得先帝信任,我等状告无门。一纸诉状递上京师衙门,反遭到了衙门狗官反咬一口,说我们是想欺诈讹钱。之后,遭到了永昌候一党的报复,以至于连累恩公……”
说到这里,八尺汉子,眼角也不禁潸然泪下。
王熙凤拍了拍他肩膀。
安慰他,“事已至此,你也莫要难过,眼下开战在即,接下来的事情,我还要多仰仗风将军呢。”
“家主放心,即便不是为了家主……”
风辞说到这里,看了沈岸一眼,“事关风家和沈家,两家的恩怨。千百条人的性命,此战,我也定当全力以赴。”
夜里贾琏归家,王熙凤同他说起此事。
他倒是默了良久。
“世间之事,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他们这些人,能聚齐在此处,也是有着命运指引的。
不知怎地。
贾琏这句话,倒是让王熙凤想到了自己。
倘若世间之事,皆有因果……那自己重生,又是因为什么?
说来,她重生之后,也只做过一次有关前世的梦。
想到那场梦里贾琏的样子。
王熙凤生生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
见她脸色不好。
贾琏倒了杯热茶递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可是天太冷了,身子骨不舒服?”
“没有。”
王熙凤摇了摇头,不想跟他再谈这个话题。
眼下最关键的是慕容澜的行踪。
一天找不到慕容澜,众人就得多提心吊胆一天。
贾琏适时放下茶杯,“此前派出去打听慕容澜行踪的人,回禀说是在关爻镇发现了圣上的踪迹……”
“此话当真?”
他这话,倒是让王熙凤侧目。
关爻镇靠近边关,自先帝死后,慕容澜一直在此处盘根错节。
但最关键的是,此处距离苏墨寻的营帐,距离太近。
“消息约莫八九分准!”
因着慕容澜是皇帝,轻易不能离宫,因此对外只称是病重修养,私底下带着御林军乔装离京的。
这就给搜寻他踪迹难度,上升了不少。
如今能说出八九分准,但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如此,我们连夜准备,明日一早去边关。”
王熙凤传令下去。
众人都开始紧急准备。
此事关乎甚大,容不得半点差池。
夜里,六郎来了王熙凤屋里一趟,说了他去此行的考量。
重点说了南宫婀娜的身份,认为她不方面这次跟着一起去,倘若让慕容澜察觉到是王熙凤救了南宫婀娜,此行的难度会增长许多。
他的考量有几分道理。
王熙凤迟疑了片刻,“若不让她跟着去,我该如何解释?”
王六郎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了。”
翌日一早。
大军整装待发。
果然如同王六郎说的那样,南宫婀娜没跟着出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茶楼风云
至于王六郎,因着前不久重伤未愈。
眼下留守金陵城中,负责后勤补给工作。
王熙凤和贾琏则带领一千人马,先行一步,尽快与慕容澜会和,防止出现任何不测。
沈岸和风辞比王熙凤等人稍晚片刻,带着大部队和重军火武器,分兵两路,前往关爻镇。
众人在镇子里面会和。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另一方面,也想打苏墨寻一个措手不及。
此行凶险,众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近来关爻镇很是热闹。
曾经最大的茶楼,关了店,不知是何缘故,近日有悄悄开张了。
许多人慕名而来,前往此地做客。
客人里面,有一个身着白衣的英俊少年,倚着临窗的位置坐下,招呼店小二上茶。
“东家,您的命令,我们收到了,近些日子一直在镇子里面排查,不见什么人要去南召。”
以前关爻镇还时常有南召的百姓过来做些贸易生意,倒卖两国的香料、茶叶、和丝绸等物。
如今两国正在交战,为了避免殃及池鱼,百姓们都不怎么进行贸易往来了。
更别提有人这个时候去南召。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继续盯着……”
“是。”
小二走后。
慕容澜捧起茶杯,眉头拧紧。
关爻镇是去南召的必经之路,不管是从水路还是陆路走,都免不得在关爻镇做最后一波修整,才能继续前往两国边境。
他得知南宫婀娜被南召人带走之后,第一时间吩咐曾经在关爻镇的旧部,秘密排查南宫婀娜的行踪。
为了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自己也到了关爻镇,亲自找人。
怎料在关爻镇待了这么久,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南宫婀娜的消息。
莫非她并不打算回南召?
想到这个可能性,慕容澜眉头紧皱。
如果不回南召,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一介敌国公主,在国内无亲无故,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
“不好!”
慕容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脸色一变。
怎么把她给忘了?
南宫婀娜倘若没有出关,那唯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金陵,王家!王熙凤的地盘。
她在国内唯一打过交道的人,只有王熙凤。
想到这里,慕容澜眸色加深,脸上浮现出几缕戾气。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店里有人闹事。
“你们这茶楼行不行啊?我在里头喝出东西了,你们拿什么赔我……”
几个壮汉,骂骂咧咧。
“几位客官,我们茶楼里用的茶叶,都是新鲜采摘的,怎么可能不干净呢?”
店小二欲哭无泪。
闹事的那几人本就是破皮无赖。
听了这话,一把攥住店小二的领口,生气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兄弟几个故意喝了你的茶,不给钱喽?”
“这,这……”
店小二都快急哭了。
“几位。”
就在这时,突然听窗边坐着那位白衣公子道:“阁下可是诚心在这里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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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无赖本打算揍店小二。
听到这话,一把松开抓着店小二的领口。
几个人走到那少年面前,将人团团围住,“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你爷爷面前多管闲事,也不怕……”
“啊!”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把剑突然从身后插进了他的身体里。
剩下几个无赖见状,吓得面色发白。
通通跪在地上求饶,“爷,饶了我们几个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慕容澜看都没看几个无赖一眼。
用锦帕捂住口鼻,似是极为厌弃血腥味。
对侍从吩咐道:“拖下去,处理了。”
“是!”
到了这时,店里面的其余人也意识到这位少年不是好惹的。
纷纷从茶馆里退了出去。
慕容澜也不在意。
当初父亲被废,他是迫于无奈才逃匿此处,仿着父亲的手段,开了这间茶楼,一为藏身,二为收集信息。
后来与苏墨寻达成协议,他扶持他登基为帝。
这里就荒废了。
如今暂且开张,不过是为了不引人耳目罢了。
至于生意好坏,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但他没意识到,此刻店里旁观的几个人中,有几个是从军营出来的。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穿着常服的人,目睹了这一变化,悄悄使了个眼色,跟随店里其余人一同撤了出去。
离开茶楼后,第一时间,入了军营。
将此事报告给了何副将。
何副将是苏墨寻的手下,听闻此事,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派人一边去盯着,尽快调查那个少年的身份。
一边将此事,报告给了刚从外头回来的苏墨寻。
“你是说,那个少年身份有疑?”
苏墨寻正在换衣服,隔着一道插屏,墨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随意的系了寝衣的带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面如冠玉,容止上乘,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必然不会觉得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更像是秦楼楚馆的纨绔公子哥儿。或者说,是富贵堆里长大的锦衣青年。
谪仙人的姿态,美好的,不似在人间。
就连身为同性的何副将,即便跟着永昌候这么久,也不由得看痴了。
接收到对方警告的视线后。
连忙低下头,回道:“依属下看,此人身份着实可疑。且……”
他顿了顿,见苏墨寻没有阻止的意思,继续说道:“那间茶楼本就是圣上的地盘,如今开张,此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嗯。”
苏墨寻点了点头,分析道:“你说得对。不过上次我给宫里的请安折子发下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他这句话,听得何副将有些发懵。
只好顺着话接道:“宫里说圣上身体欠安,正在京城休息。”
“是了……”
苏墨寻勾唇。
这一笑,勾魂摄魄。
“找到那人,杀掉!”
他言简意赅的下了命令。
无所谓那个人是谁,只要出现在了这里,就不可能是慕容澜。
“王爷?”
何副将原本还有些疑惑,“万一那人真的是圣上呢?”
话刚问出口,突然反应了过来。
是又如何?
不是又怎样?
最好那人就是圣上,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也没有人能将此事赖到王爷身上。
毕竟“皇上”可还在皇宫里头待的好好的呢。
苏墨寻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最近愈发蠢钝了。”
“是,属下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慕容澜中毒
“来人啊,救驾--”
漫天的箭雨,倾盆而下。
慕容澜身边带着的人,很快就死伤大半。
剩下的人,顽强抵抗着。
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以至于招来死士,要取圣上性命。
慕容澜被一众御林军围在中间,边打边撤,不妨被一支箭射中了胳膊。
“嘶!”
慕容澜吸了一口冷气。
“皇上?”
御林军将领见状,拼尽全力杀出重围,来到了慕容澜身边。
“您怎么样了?”
正说着呢,一个人持刀,从背后砍了过来。
“小心……”
慕容澜刚开口。
就见一支箭从旁边射出来,正中那把刀的刀刃上。
持刀的死士被这破空而来的力道震开,刀锋偏了半寸。
将领反应过来,一把夺过那人的刀,将人斩首。
贾琏和王熙凤从不远处骑马赶来。
“臣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慕容澜看到他们二人,眼中迸发出大喜。
“爱卿快快平身。”
贾琏手上拎着的长弓,恰好与方才关键时刻救了那将领一命的羽箭,乃是相匹配的一套。
慕容澜恍然大悟:“朕从前不知,爱卿竟有如此本领。”
站在慕容澜一旁的将领,也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贾琏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境况,禀道:“还望陛下先行撤退,剩下的事情,交给臣来处理。”
“也好。”
慕容澜点头应允,“爱卿可要多加小心。”
“撤--”
说着,在将领和御林军的掩护下,退出战场。
王熙凤和贾琏带着的人,加入战斗,与那些死士们开始缠斗。
那些死士原本仗着人多势众,势头正盛,眼看着就要将慕容澜置之死地了。
却不料半路杀出来贾琏和王熙凤二人。
坏了他们的好事。
交手过后,也知双方实力悬殊过大,不得不边打边撤,从此处撤离。
一个时辰后,这里只剩下贾琏王熙凤带来的众人,以及满地的尸体。
贾琏上前,查看过地上的死尸。
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王熙凤望着那些人撤退的方向,双眸凛冽道:“他们是从东北角撤退的,那里是军营所在的地方。”
这些所谓死士打扮的人,根本就是军中将领假扮的!
“该死!”
二人对视一眼,得出了结论。
只怕慕容澜的踪迹,已经被苏墨寻发现了。
带着现场的发现和那些人使用的武器,贾琏找到了慕容澜,汇报了此事。
“依爱卿之见,朕现在应该如何?”
贾琏认真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理应早日回到朝中,主持大局。只身在外,危险系数太大。”
言下之意,劝说慕容澜早日回京。
慕容澜沉思一番,垂眸道:“既然如此,就依爱卿所言就是。”
“皇上……”
慕容澜身边的将领听了,正欲开口。
被慕容澜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那将领发言。
贾琏走后,将领不解道:“陛下此次出宫,是为了找到皇后娘娘,如今娘娘下落不明,陛下当真要依尚书大人所言,起驾回宫吗?”
“在边关待了这么久,你见到南宫婀娜了吗?
慕容澜冷着脸,问询。
“这……”
将领一僵,不在说话。
“呵。”慕容澜冷笑,“不必等了,朕已经知道她去哪里了。”
在将领疑惑的神情中。
慕容澜望着贾琏方才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既然尚书让朕回京,朕就听尚书的……”
说着,示意将领附耳过来。
低声吩咐了一条命令。
在将领恍然大悟的眼神中。
慕容澜笑的胜券在握,“去吧,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末将定不辱使命。”
慕容澜正欲挥手打发那将领离开,突然眉头一皱,整个脸开始发晕。
“圣上?”
将领吓了一跳。
见慕容澜脸色惨白,唇角乌青。
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对外喊道:“郎中,快去找郎中……”
因为他们此番是暗中为父微服出宫,并未惊动朝中众人,自然没有太医跟随。
荒郊野外,御林军急的团团转,不知该去哪里找郎中。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还是找到了贾琏,说了此事。
“你是说,陛下中毒了?”
贾琏闻言,诧异起身。
御林军不敢隐瞒,“圣上唇色发黑,定是接触过毒物。”
贾琏先叫人去附近请了郎中。
然后跟着御林军,一起到了慕容澜所居之处。
毒性发作,慕容澜已经陷入了昏迷。
贾琏撑开慕容澜眼皮仔细看了看,又搭了脉,眉头紧皱。
这毒太凶,太猛。
即便找来郎中。
这种偏僻之地的赤脚医生,也不知能否解毒。
无奈之下。
突然想到了什么。
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丸药,给慕容澜喂了下去。
“大人?”
慕容澜的御林军将领,想要上前阻拦。
贾琏冷了脸,“圣上如今危在旦夕,郎中不知何时才能请来,本官身上的药,乃是医仙所赐神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保着圣上活上半月。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准备出发,早日护送圣上回京才是正道。”
“是!!”
御林军将领只好咬牙应下。
思及慕容澜的吩咐,却又不好跟贾琏名言。
只好暂且准备启程,私底下再想办法。
慕容澜中毒一事,贾琏封锁了消息,没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而此刻苏家军营帐之内。
何副将禀告道:“派去的人说本来已经要得手了,结果半道上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带着人救走了他,已致我们的人死伤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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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
苏墨寻闻言,脸色十分难看,“什么人,胆敢阻止本王的计划?”
“属下这就去查。”
何副将闻言,连忙应声。
得到苏墨寻的应允后。
见苏墨寻脸色不好,何副将又禀道:“不过王爷不必担心。我们虽然没有亲手射杀他,但此次派出去的人,武器上都是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的,而他又有伤在身,想来要不了多久,王爷就会听到好消息了……”
“希望如此!”
苏墨寻垂了垂眸子。
打发何副将退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建造军舰
回去的路上,苏墨寻派出的人,一路追杀。
王熙凤和贾琏带的人马本就不多,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之际。
幸好风辞和沈岸及时赶到,解了危难。
风辞在砍杀了数百苏家军后,冷笑着,对剩下的人道:“你们看清楚爷爷的样子了吗?记得回去告诉苏狗一声,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风家后人风辞。”
“早年受他迫害,如今老子回来了,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爷爷报仇吧……”
“驾--”
说完,拍马离开!
苏墨寻听到下属禀告。
径直气得摔了一盏茶杯。
热水混合着瓷片,在四周崩裂开。
众人吓得噤了声。
“放肆--”
想他苏墨寻,南征北战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连连遭遇挫折。
该死的风辞!
“本王还以为是谁在背后帮着慕容澜,破坏本王的好事呢,原来是他啊。”
苏墨寻一声轻笑。
一旁立着的何副将,面色凝重。
他是早些年就跟着苏墨寻,一路拼杀至今的,对于苏墨寻跟风家的事情,有所耳闻,先王妃是风家的女儿,这个风辞便是当初先王妃的兄长。
原本被判了阖族流放,不知怎地,上了黑云寨,造反当了山贼。
如今居然从山上下来,想要寻仇?
当真是不自量力。
“传本王的命令下去,派十万兵马去找风辞,抓活的,本王要亲自审问他。”
“是。”
众将领命。
何副将又问:“那圣上哪里……”
苏墨寻长眸微垂,略微思索后,道:“不必管了!”
既然已经身中剧毒,想来时日无多。
没必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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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将军,您这样属实太冒险了。”
王熙凤听闻战场之上,风辞喊话苏墨寻的事情。
露出了不赞同的观点。
“家主放心,我风辞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拖累家主。”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熙凤皱眉。
见风辞误会,解释道:“只是你此举过于冒险,我担心激怒了苏墨寻,他不会放过你。”
“我和苏墨寻的恩怨,早已不是他放不放过我那么简单了,即便他会放过我,我也不会甘愿就此的。”
风辞咬牙。
知他心意已决,王熙凤不再规劝。
跟贾琏商量起了,接下来的防护措施。
“以我对苏墨寻的了解,此人极为托大,受此羞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早作打算……”
贾琏听了她的分析。
思索片刻,而后道:“陆路不安全,一路上都是苏墨寻的势力。不如我们走水路回金陵,奶奶以为如何?”
在地面上,自己手中不过一万多人,根本经不起苏墨寻的围追堵截。
而苏墨寻势力虽大,但到底还是擅长在陆地上作战和防守。
海面上则是贾琏和水阡陌的势力。
他们手中有那么多的船只,若是稍加改造,做成军舰。
从海上回去,能大大降低遇到危险的系数。
即便是苏墨寻穷追不舍,也有跟他一战的能力,不至于太过被动。
贾琏这个提议,得到了王熙凤的认可。
“就按你说的办。”
顿了顿,她又问道:“多久可以上船?”
护送着慕容澜逃出来时,他们遭遇了不下数十场追杀,众人皆已精疲力竭。
而慕容澜还陷入了昏迷状态。
迫于无奈,双方人马选择了暂时分开。
由王熙凤和贾琏,一路吸引苏家军的视野,王熙凤知道自己此时能力尚有不足,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跟苏墨寻正面作战。
她的考量,贾琏明白。
掐算了一下,估摸道:“十天左右。”
十天……
他们还得在这里抵抗苏家军的进攻,长达十天之久。
王熙凤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不行!来不及的……”
看着贾琏。
王熙凤认真道:“五天!最多五天时间,将军舰改造好,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耽搁。”
每多留一天,意味着多一天的仗要打。
也意味着要多死一些人。
两方人马悬殊太大,没必要跟苏墨寻在这里死磕。
“我明白了。”
贾琏攥紧袖子中的手。
开始督促众人改造军舰。
沈岸和风辞继续布置防守线。
准备应对苏家军的下一步进攻。
猎猎海风吹着众人的衣角,王熙凤立在岸边,停步驻足,眼前一艘巨大的船舰,正在抓紧时间改造着。
时间紧,任务重。
一众工匠日夜赶工,没敢停歇。
王熙凤所料不错,五日后,苏墨寻的援军赶到。
目测至少不下十万人!
以一敌十的悬殊,让众人心里都捏着把汗。
前几天修建起来的防御工事,在这个时候,就起了关键作用。
苏家军第一梯队的人马上来时,王熙凤掐着时间,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入埋伏区后,用火点燃了提前埋好的炮弹。
“砰--”一声,炸药爆开。
霎时间,浓烟滚滚。
尘土飞扬。
残肢断臂夹杂着血沫子,在空中爆裂开,一场血红色的雨雾,从空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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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军遭此伏击,被骇的六神无主。
无人胆敢上前一步。
第一场冲击就被这样挡了回去。
但王熙凤很清楚,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敌人上当一次,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
吩咐众人拿出长弓。
王熙凤等待着敌人第二波卷土重来。
果不其然,在一刻钟后,对方先派出一小队人马,沿途清理地形,并将队形分散开来。
在这样分散的情况下,炸药起不了太大作用。
一百米……
五十米……
十米……
眼看敌人越来越靠近。
王熙凤一声令下。
“放箭!!”
开始改用弓箭阻止敌人上前。
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敌军前排的人死伤了一部分,但很快后面的人又会补足前面的空缺。
不管他们再努力,再厉害,那抵挡不住敌人的攻势。
敌人宛若不知疲倦一般,在发起冲锋,根本不在意死活。
眼看着敌人越来越多。
风辞一抹脸上的血水,担忧道:“家主,我们这样撑不了多久的。接下来怎么办啊?”
这就是人数悬殊上的差距。
他们根本做不到将敌人全部射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血海
再这样下去,我方的战士也会因为身体力竭,而阻挡不住敌人的攻势的。
王熙凤对局势心知肚明。
估算了一下时间。
和风辞道:“再坚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边打边撤。”
绝对的人数优势之下。
战局很难被扭转。
只能拼尽全力去抵抗,为后方争取时间了。
这种时候,就不是再以杀人为目的了。
而是以阻止对方上前,减缓对方的速度为主。
风辞指挥众人有秩序的放箭。
等敌人上前时,在动手!
一方面保存体力,一方面也能确保命中率。
不至于那么快就丧失力气。
众人咬牙,豁出命去抵抗了一个时辰。
眼看旁边要被撕开一道口子。
王熙凤吩咐风辞,“变阵。”
“以最后一排为首,开始撤退……”
传令兵鸣号。
众人依次开始撤退。
抵达下一个防御线,此处由沈岸等人负责。
王熙凤将战况大致与他分析之后。
就将此地交给了风辞和沈岸。
前线的战斗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真正的主场,其实放在海上。
距离督造军舰已经过去五天。
这五日里,众人日夜赶工,不敢停歇。
所有的轮渡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按着图纸,进行相关的改造,即可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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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原有计划,给每一艘轮船上都装上两门大炮,还有若干火药。
一艘船上只需要百人,操纵这些武器,完全可以抵挡对方上千人的进攻。
海面上,才是最后的主战场。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王熙凤从前线退下来,找到贾琏。
“按照原计划,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
得到准确答复。
王熙凤总算心里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以启动最终计划了!”
沈岸和风辞依次,率人退回海上。
待我方人马全部上船。
海风席卷。
苏家军一拥而上。
王熙凤吩咐众人点火放炮。
她站在甲板上,衣裳猎猎,望着不远处的浓烟滚滚,炮弹声在一瞬间,轰天炸裂。
岸边一时间哀嚎遍野,死伤惨重。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观感受到战场的残酷,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几乎所有人都只会听从命令。
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
都是在用数以万计的生命在填埋。
她此前在下令督造这些军舰的时候,就知道会造成多么大的杀伤力。
但死亡来的那么快。
岸上那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化作了冤魂。
王熙凤煞白着一张脸。。
“卿卿,别看了……”
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
贾琏把她抱到了怀里,捂上她的眼睛。
连日来的硝烟弥漫,被死亡的威胁,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
“我……”
眼泪顺着瞳孔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望着眼前的一切,“我下令,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身体开始发抖。
她似是身处修罗地狱。
亲眼目睹这一切,而元凶则是她自己。
“不!”
贾琏抱着她,试图给予她温暖,“你没有错,不要自责。他们的死,也不是因为你!”
“战场之上,没有对错之分,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阵营而战。”
战斗在黎明到来的前一刻,才将将停歇。
靠近岸边的海里,被染上了一片猩红。
吹到甲板上的风,也掺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沈岸上前来汇报战果。
“禀家主,我方累积战死九百人,重伤一千人,其余轻伤三千人……”
王熙凤闻言,面容微颤。
这场仗,终究是赢了。
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
这些负伤战死的人里面,有的是最早跟随王熙凤被她搭救的流民,有的是黑云寨投奔她的土匪,但在这一刻,他们露出了铮铮铁骨的一面,为她尽忠。
尽管此次战役人数悬殊巨大,却也无一人退后。
“传令下去,死者厚葬,重赏其家眷;其余一干人等,每人赏银百两。”
这是王熙凤对他们的褒奖,更是他们应得的。
“多谢家主……”
“多谢家主……”
众人跪地,高声呐喊,欢呼。
死亡笼罩之下的阴影,被这片刻的喜悦所冲淡。
百两银,足够普通小康家庭,过上十年不事生产的日子了。
众人在甲板上,点燃了一堆篝火。
一为庆祝此次胜利,二为死去的人举办追悼仪式。
王熙凤拿着酒碗,找到了风辞。
原本是为了安慰开解他。
却不料他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看得开许多。
甚至反过来劝王熙凤,“行军作战,牺牲在所难免。我们虽然死了九百多人,但苏狗那边死了有足足九万人,死伤十分之一的人马,此番也算是重挫了他的锐气……”
“哈哈哈……”
他说着,开怀大笑。
和王熙凤一碰酒碗,“家主,凡事想开一些。我先干为敬了!”
说完,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这样洒脱爽朗的性子,让王熙凤大受鼓舞。
原本心底里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
“干!”
大大方方的端起酒碗,陪他一起不醉不归。
王熙凤是此次战役的主指挥,一开始大家还碍于她是一个女子,不太敢上前跟她搭话。
如今见她跟风辞有说有笑,一点也不扭捏。
纷纷举起碗,来找她喝酒。
王熙凤知道众人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需要饮酒发泄。
所以一概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她就喝。
不让众人扫兴。
直到贾琏闻讯赶来,抱着喝的伶仃大醉的王熙凤,把她带回了船舱里面。
偏她喝多了,一时没认出来眼前的人。
揪着他的领口,瞅了半晌。
歪着脑袋问他,“你是谁啊?”
贾琏闻言,拨开她手指的动作一顿。
笑吟吟俯下身子。
一双桃花眼,浸了些许危险的神色,“奶奶说我是谁啊?”
他明明是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生气了。”
王熙凤看了他半天,最终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他沉下脸问道。
“你好凶……”
王熙凤没回答他的问题。
只觉得今晚他格外的不好惹。
索性扭过头,将被子往身上一卷,跟个蚕蛹似的,跟着被子顺道卷去了床里面。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死山
“起来。”
贾琏拨开被子,将她从锦被中带了出来。
“我是谁?”
将人扣在怀里。
四目平齐,他认真地问道。
似乎对这个答案极为执着。
“贾琏……”
王熙凤摸了摸他桃花眼的下眼睑。
疑惑道:“怎么了?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吗?”
知道她是喝多了。
贾琏也没和她计较。
松开了扣着她腰肢的大手,将人塞回锦被里,温柔道:“你睡吧。”
王熙凤却不想睡了。
她了无睡意。
望着窗子外面,平静无垠的大海,在月色在照耀下波光粼粼,像一尾美人鱼华丽的鳞片。
第一次对自己的抉择,有了顾虑。
“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再没有什么,比数以万计的人,死在她面前,让她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尽管知晓这一仗不可避免。
但王熙凤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是她亲自下令,杀了那些人。
贾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也许第一次上战场的人,都会有这些顾虑和难受。
她在闺阁中长大,在此之前,经历的最大的面对生死之事,就是在城墙外亲眼见过那些流民的惨状。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她有了兼济天下之心。
平心而论,她所作所为,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带领众人获得更好的生活。
但所谓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就又重蹈覆辙,让她深处战火之中,重新面临了一次死亡带来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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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么?”
贾琏问她:“万人之上?权利之巅?”
“不!”
王熙凤摇了摇头,“我从未有过贪恋权栈的想法。”
“那就是了……”
比起那些为了一己私欲,无辜造成杀戮的人而言。
她已经极尽可能的去避免无谓的伤亡了。
但战争带来的死伤,不可避免。
这是她,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他帮不了她。
“无论何时何地,你只要记着,你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如此,就够了。”
一月后。
众人乘坐的船只抵达京城。
王熙凤原本是想要先回金陵一趟的,但考虑到之前慕容澜中了毒,未免宫中有所异动,只能先跟着贾琏入宫朝拜。
觐见那日,天朗气清。
二人身上皆着官服命袍,沿着石阶而上,在正殿门前,跪拜君王。
“平身。”
慕容澜的声音,依旧温润,只是似乎多了几分生硬。
王熙凤略微皱眉,心底泛起一丝疑惑。
却见旁边贾琏似未曾察觉一般。
行完礼,起身询问:“陛下病情如何?臣奉命在外,却无一日不关心圣上。”
“朕已无恙,爱卿多虑了。”
“既然圣上龙体康健,臣就放心了。”
说罢。
贾琏直接伸手过来拉住王熙凤,低声道了句:“回家。”
他这两个字之中,包含了太多意味。
但在此处,能说出口的,唯有回家二字。
王熙凤领悟。
和慕容澜行礼告退,“臣妇先行退下。”
等了约有一刻钟。
才见贾琏从正殿出来。
王熙凤忙迎上去,她有太多话要问他。
但她也晓得,眼下不是一个好时机。
二人一路无言,直接回了自家府邸。
等到了屋子里。
贾琏将大门一关。
面色沉了下来,带着几许不确定,“陛下的身体,和我预料之中的,似乎大有出入……”
按理来说,一个月前,慕容澜受了那样的剧毒。
即便有他给的保命药丸,也只能维持生命体征不受损。
回到宫中,由太医诊治,少说也需要数月的恢复期。
而几人分开,前后不过月余时间。
此次相见,他却说自己无碍。
他借故有要事要禀,打发王熙凤先行离去,实则上前,只为了查探慕容澜的情况。
倒还真让他瞧出了几分端倪。
慕容澜虽然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但面容僵硬,没有表情,一双眼睛也透露出些许灰败无神来。
看起来……
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莫非这中间,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贾琏的疑惑,也正是王熙凤的疑虑。
她在屋中踱了几步,“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陛下如今的声音,跟往昔比起来,似乎……”
就在王熙凤还在寻找措辞的时候。
“没有情感!”贾琏补充道。
“对!”
他说话声音虽然平缓有力,但却没有上下起伏波动。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情!
“陛下很有可能被控制了。”
“控制?”
王熙凤皱眉,不解。
“你还记得我上次在地宫里面受伤的情况吗?”贾琏提醒道。
“你是说?”
上次贾琏浑身是血,躺在地宫的床上,整个人苍白没有血色,但很快那些伤口就自动愈合了。
王熙凤对此惊讶不已。
水阡陌提点过她,贾琏的伤口并不是受伤得来的,而是因为蛊虫。
“你的意思是,陛下也被蛊虫操纵了?”
王熙凤不得不往这个角度去想。
贾琏神色多了几分迟疑,“我不确定,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噬魂蛊的概率极大!”
“噬魂蛊?那又是什么东西?”
不怪王熙凤对此事好奇。
实在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好几十年,从未听人说起过这种东西。
“《山海经》中曾经记录过一个叫做不死山的地方,你可听闻过?”
王熙凤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不死山?
但年幼时,王家的藏书楼是王熙凤的最常去的地方,里头的书她大多数看到过,其中也包括贾琏提到的《山海经》。
遂点了点头,“《山海经》中对于不死山的记载不过寥寥几笔,我依稀记得是因此地的人长生不死,故而得此名的。”
“长生不死?”
贾琏嗤笑。
“世界上哪里来的长生不死?万事万物,皆有其命定的规律,所谓的不死山,不过是一群被蛊虫操纵的傀儡罢了。”
王熙凤听得大惊,“你的意思是,还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她年幼时,在书里看到这段记载,不过是当个乐子,看一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世人都想长生不死,但亦如贾琏说的那样,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没有人可以违拗。
第一百五十八章 噬魂蛊
贾琏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中夹杂了太多的东西。
到最后,归为了叹息:“也许,我不应该再瞒着你了……”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众人都不知道,也找不到的地方。那里与世隔绝,不会有外人踏足,除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良久后,又听他继续说道:“除了每隔一段日子,会从外面采购人进去,作为饲养蛊虫的对象,让他们成为蛊虫的宿主。”
“宿主?”
这个描述让王熙凤有些许不解。
“也可以说是蛊虫的容器。”
贾琏解释道:“成为蛊虫的容器,优点是可以永生。缺点是,一辈子会活在旁人的控制之中,丧失自我意识。但不会痛,不会生病,也不会死……除非体内的蛊虫被人引出来杀死,作为容器的人才会消亡。”
他讲的这些过于惊世骇俗。
王熙凤不禁疑惑道:“你不是贾琏吗?”
她是想问,他出生的地方难道不是贾府吗?
“是,但也不是……”
知道谈及这个话题,这个问题是避不开的。
他索性大方回道:“我在那个地方长到十岁,在这之前,我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离开那里之后,有人说我是贾琏,带我回到了贾府,并拜见了贾府一众长辈……”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但王熙凤,却听出了一种悲凉。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听闻贾府大房的二公子走丢过一段日子。
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无人得知。
后来听说又被人寻了回去了。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原来事实和真相时有出入的。
真正的贾琏到底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事情,无人得知。
但他因为与贾琏长相相似,被错认成了贾府的二公子,由下人带了回去。
就连贾家的长辈也都没认出来,他并不是当初走丢的那个小孩儿。
就这样,有了身份姓名,在贾府一待这些年。
“别怕。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经历,我都陪着你……”
这是王熙凤第一次,听他提起那些过去。
她没有嫌弃,也没有担忧。
她只是觉得他很可怜,想要抱抱他。
想要告诉他,这些都没关系!
以后,她会陪他一起去面对,去对抗那些人,那些事。
“卿卿……”
贾琏揽住她的腰肢,二人抵着头。
过了良久,等气氛不那么凝重了。
这才缓缓开口道:“我小时候见过很多这种被蛊虫控制了的活死人,他们跟正常人看似无异,实则就如同一樽傀儡,被背后下蛊之人操控着……”
“我怀疑,真正的陛下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被种植了噬魂蛊的活死人。”
王熙凤听闻此事,面容透露出几许忧虑来。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倘若是正常的权谋恩怨,她尚且有法子。
但是涉及这种神秘的蛊虫,她对此一无所知。
只能寄希望于贾琏对此,是否有何良策。
贾琏眉头紧锁,显然也不那么轻松,“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幕后之人,查清楚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好。”
二人正在交谈之际。
突然听外面一声响动。
沈岸拿了封信过来,“奶奶,金陵的急报。”
“金陵?”
王熙凤面色一凝,“我看看。”
她和贾琏带领重兵在京城。
金陵一地目前只剩下数百府兵和南宫婀娜以及王六郎在镇守,但此地却是王家的大本营,王母连同两个孩子都在哪里。
事不宜迟,王熙凤不敢耽搁。
打开信件一看。
寥寥几笔,她越看神色越凝重。
“怎么了?”
见她神色不好,贾琏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婀娜的信。信里提到数天前,金陵遭遇突袭。有人趁我们不在,率人马杀入了王府之中。尽管婀娜与六郎拼死抵抗,无济于事。六郎重伤,清哥儿被抢走,目前下落不明,婀娜护着我母亲,暂且平安。”
几句话简短的总结了一下信中的情报,王熙凤说给贾琏听。
本以为京城这边,皇帝遭到了神秘人操控,已经足够麻烦了。
熟料金陵也遭遇了袭击。
“这场仗不像是突如其来。”
贾琏分析:“半月前我们还在路上,刚跟苏家军打过一仗。看样子,是有人得知了这件事情,为了抢占先机,这才派人去袭击了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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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种种,定是有人在幕后算计。
事到如今,越发复杂了。
王熙凤面色重重。
贾琏挥手让沈岸下去,抱着王熙凤劝慰道:“事不宜迟,你且回金陵吧。清哥儿的消息,我会派人打听。六郎重伤,南宫身份不便,家里不能没个主事的人。”
“那你呢?”
王熙凤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京城如今形势复杂。
眼看着水阡陌口中的神秘组织,已经露头了,她不能,也不敢放任贾琏一人在此处。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见她担忧。
贾琏故作轻松的笑道:“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了。你担心我做什么?”
“贾琏。”
王熙凤突然认真看他,“不管此事有多棘手,你都不可以瞒着我,也不能背着我去冒险。我们成亲当日说过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
她顿了顿。
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去做傻事。”
她是担心自己走后,贾琏会以身犯险。
“你放心!”
贾琏对上她的双眸。
“我们历经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会做傻事的。”
二人手中的权势到底还是薄弱。
现如今,只能被动的等敌人出击,才能找到突破口。
贾琏不会傻到用自己去做诱饵的。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从慕容澜身上下手,引出幕后那人,进行周旋。
“还有清哥儿……”
想到此处,王熙凤心中一痛。
但很快,收拾好情绪:“那些人既然抓走清哥儿,定然是知晓了清哥儿的真实身份。你说慕容澜已经被控制了,清哥儿该不会……”
她话没说完。
但意思极为明显。
那些人之所以只抓走清哥儿,而非巧姐儿,自然是冲着清哥儿身上有皇室血脉去的。
既然他们已经对慕容澜下了噬魂蛊。
那岂非意味着,清哥儿也有被控制的危险?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六郎重伤垂危
贾琏皱眉。
心中知道,王熙凤的担忧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但眼下,他只能稳住她的心神。
“种蛊也是需要契机的,没那么简单,你先别担心。”
“清哥儿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解决!”
他一句话,稳住了王熙凤的心神。
“嗯。”
王熙凤点了点头。
临行之前,只叮嘱了贾琏一句,“千万记得要小心。”
说罢,在沈岸的护送下。
一行人朝金陵出发。
未免夜长梦多,众人用最快的时间回到了王家。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家里里里外外都交给了王三郎打理。
听闻她回来了。
王三郎忙率人去大门口迎接。
“恭迎家主归来……”
王家众人话音未落。
王熙凤就抬了抬手,止住了这些礼节。
走到王三郎面前,询问道:“六郎伤势如何了?”
她眼下,最牵挂的,除了京城那边,就是六郎的伤情。
他本就重伤未愈,如今又添了新伤。
怎能让人不担心。
“唉……”
王三郎闻言,叹了口气。
随即行了一礼,拱手道:“家主请跟我来吧。”
众人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六郎的院子里。
还没进大门,就闻见里面散发出来的苦涩药味。
“府上的郎中们,这几日一直在守着六郎,伤势严重……怕是不太好了。”
王三郎这句话,让王熙凤心里徒然揪了起来。
在林妹妹离开后,她已经遭受不住身边人,再被死神从自己身边夺走的恐慌了。
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六郎房间的大门。
“婀娜?”
出乎王熙凤意料的,竟在这里看见了南宫婀娜。
她见王熙凤回来了。
抬了抬头,“阿姐……”
声音干涩沙哑。
眼底一片乌青血丝。
“你怎么在这里?”
王熙凤刚问出声。
就听王三郎回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南宫姑娘,一直在这里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六郎。”
王熙凤给众人使了个眼下,示意他们先下去。
走到南宫婀娜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慰道:“你先下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六郎这里有我。”
见南宫婀娜不为所动。
王熙凤只好再劝道:“莫要他还没醒,你就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
“阿姐……”
南宫婀娜听到这里,喉咙里泛起浓浓的鼻音,她想哭,到底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用泛红的眼眶望着王熙凤,哽咽道:“他本来不会受伤的,都是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会这样的……”
说着,南宫婀娜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抱着王熙凤嚎啕大哭:“如果不是我拖累了大家,清哥儿也不会被抓走的,都怪我!”
她语气里是浓浓的自责,肝肠寸断,令人闻之动容。
“婀娜。”
王熙凤伸手抚着她的脊背,劝说道:“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你别担心,这怎么能怪你呢?那些人本身就是冲着清哥儿来的,你已经尽了力。至于六郎……”
王熙凤说到这里,想起方才三郎的话。
不禁语气也染上了几分苦涩。
但很快,她还是收拾好情绪,劝说南宫婀娜:“你放心,我回来了,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我向你保证,六郎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
南宫婀娜停下了抽泣声,抬头望着王熙凤。
“真的……”
王熙凤肯定的点了点头,“六郎吉人天相,老天是不舍得把他收走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王熙凤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不禁有些怅然。
如今的南宫婀娜像极了早年的黛玉,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会听,都会信。
这样全身心的依赖与依靠,让她发自内心的觉得,她就是这么多妹妹的长姐,唯有拼尽全力照顾好她们,才会心安。
把南宫婀娜哄了下去。
王熙凤掏出一粒药丸给六郎服下。
这颗药是临行前贾琏给她的。
据说是早年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只要有一口气在,人就能从鬼门关救回来。
但药本身不多了。
他自己服下了一颗,给了水阡陌一颗,又救了慕容澜一次,这是最后一颗。
为了防止王熙凤遭遇不测,把最后一丸药给了她保命。
给六郎服下后……
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他面色逐渐开始红润。
王熙凤见状,连忙喊大夫进来瞧。
“奇迹,真乃奇迹啊!”
“是啊,是啊……”
“老朽本以为六公子没救了,没成想还有今日……”
几个郎中轮流号了脉,一个个惊闻天人。
有了贾琏给的保命药丸,再加上几位郎中的药方子,
六郎的身子骨,眼见着好了起来。
不到十日时间,已经能下地了。
这期间,除了王熙凤和王三郎日日来照看以外,南宫婀娜倒是一次也没来过。
也不知是怎地,六郎重病垂危时,她衣不解带的在身边伺候着,反倒是六郎伤势好转了,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再也不肯过来瞧一眼。
疑心她心底里有什么心事。
王熙凤让人做了莲子百合羹,差下人给六郎送了一盏。
自己亲自端着一盏百合羹,去了南宫婀娜房里。
“我方才吩咐厨房做了些吃食,你过来,也喝一些。”
王熙凤将食盘放在了外间的大厅上,一边往外舀羹,一边朝里间喊婀娜。
南宫婀娜闻言,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阿姐……”
见到王熙凤先行了一礼。
就被王熙凤拉着,在椅子上坐下了。
“给你。”
王熙凤将舀好的汤羹碗递到了她面前。
“我没胃口……”
南宫婀娜低着头。
“知道你没胃口,我特地吩咐厨房给你做了莲子百合羹,是最清甜开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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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都端来了,就当给我个面子,多少喝两口。嗯?”
听王熙凤这么说了。
南宫婀娜只好接过碗,喝了两勺子后。
就将碗放在了一旁。
见四下里也无外人,王熙凤索性将话题挑明了,“你最近为什么没去看六郎?”
“我……”
南宫婀娜先是开口想要辩解。
一个我字刚出口。
就又将好看的眉头一皱。
踢踏着两只脚,神色倦怠道:“他既然都好了,我也不必再去日日照顾着了。”
“左右他身份贵重,即便没了我,也少不得多得是人照顾他。”
第一百六十章 兵符
“这又是哪里的话?”
王熙凤瞧了她一眼:“旁人的照顾,哪里能跟你相比?”
说罢。
又语重心长道:“再说了,论起身份贵重,咱们这里这么多人,又有几个能跟南召国长公主相比?嗯,我的南宫长公主?”
“姐姐……”
南宫婀娜白了她一眼,跺着脚,“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我哪里有取笑你。”
王熙凤怜爱着,望向她,“我的傻妹子,莫非我说的不是实情?”
“是实情,但是……”
南宫婀娜犹豫了一下。
还是同王熙凤交了底,“但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个名义上的长公主,被母国嫁来这无依无靠的地方,说得好听一些是皇后,但姐姐是知晓我的遭遇的……”
“我一介残花败柳之身,又无依无萍。若非姐姐怜惜,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南宫婀娜提起往昔,伤感不已。
“这样的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他呢?”
“婀娜!”
王熙凤这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她拉过南宫婀娜的手,语重心长道:“你知道的,六郎心眼子实在,他最不在意这些虚名了,你也莫要自轻自贱。”
在王熙凤看来,南宫婀娜是这世间最英姿飒爽的女儿家。
早在昔年战场上一见。
她就被南宫婀娜的性情所震撼。
今日,又岂能看她如此轻贱自己?
“非我自轻自贱。”
南宫婀娜摇了摇头,看向王熙凤,咬了咬嘴唇。
最终,道:“我也不瞒姐姐了,六郎对我的心思,我也不是当真一无所知。但我跟他,注定是没有未来,没有以后的。”
她这话说的太令人费解了。
“奥?”王熙凤皱眉,“为什么?”
南宫婀娜好似下了很大的勇气,这才缓缓道:“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我之所以来和亲,并非南召只有我一个公主,而是父皇龙体病危,我母妃又被太子殿下软禁。太子为了逼我交出外祖父留下的兵符,威胁让我去和亲,否则就会杀了我母妃……”
“可我没得选--”
“外祖父临死前,曾亲自将虎符交到我手上,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他日太子依靠虎符登基,兴风作浪,未免民不聊生,外祖父不得不以死来护住兵符。而今母妃又受到圈禁,我不能将外祖父用生命护着的兵符,就这样轻易交出去。”
“我只能暂且后退一步,答应和亲,来保护我母妃。但是--”
话已至此,南宫婀娜泪流满面。
“他们不会放过我母妃的,只要我活着一日,我母妃就会沦为他们的把柄。我不能弃母妃于不顾,我一定要回南召,要将我母妃救出来!”
这才是南宫婀娜之所以一定要回南召的原因。
皇帝病重,母妃被囚,加之南召国兵败,一连串的境遇之下,才促成了她来此和亲。
在她没说这些事情之前,王熙凤简直想不到,在外看似铜墙铁壁一般的南召国,里头竟溃烂成了这副样子。
事关一个国家。
王熙凤知道此事不能草率。
“你就是回了南召,你又能凭什么救出你母妃呢?”王熙凤问她。
“我……”
南宫婀娜犹豫了一下。
而后斩钉截铁的抬起头,“若不能救出我母妃,我就跟我母妃一起死在南召。”
“以卵击石!”王熙凤评价道:“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南宫婀娜闻言,怔怔抬头看王熙凤。
“你若信得过我,就听我的。我会按照之前说的,想办法护送你回南召。这一路上,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布局,想办法将你母妃,平安从南召皇宫中救出来。”
“可是……”
南宫婀娜还想再说。
她已经给王熙凤添了那么多麻烦了,此次的事情又都是因她而起,她不愿意再拖累王熙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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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可是!”
王熙凤制止了她的发言。
起身,招呼婢女进来,将碗筷收拾好。
走到大门口,背对着南宫婀娜道:“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就出发。你若心里当真在意六郎,就抓住机会,明日离开之后,是生是死,就真的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她话已至此,能听进去多少,就全凭南宫婀娜自己了。
王熙凤回到自己屋子里。
研墨。
给贾琏写了封信。
将金陵的形势与他大致说了一番。
思来想去,到底是隐去了自己要去南召的打算。
若说与他知晓,他定然又要担心了。
眼下京城那边局势更为复杂。
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家主。”
王三郎推门进来,“按照您的吩咐,诸事宜已经办妥了。”
王熙凤回到王家不过数日。
就又要离开了!
王三郎对此十分不舍。
但他也知道,王熙凤是有大事要筹谋的人,自然不会日日窝在王府之中。
面对三郎,王熙凤也是有愧的。
若非她横空出世,接下了家主令。
王家的下一任家主,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由王三郎承继的。
思及此,王熙凤走到王三郎面前,惭愧道:“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府中诸事都要靠着你打点,你受累了。”
“家主何出此言?”
王三郎认真的行了一礼,“是我无能,不能为家主挂帅分忧。只能做一些杂事。还望家主此行一切顺利,三郎在金陵静候家主佳音。”
“很好。”
王熙凤拍了拍王三郎的肩膀。
王家这些子弟,虽如叔父当初所言,多是平庸无能之辈。
但也有像王三郎这种,甘愿屈居人下,不曾嫉妒愤恨。
能真正做到以家族利益为重,愿为王熙凤孝犬马之劳的。
“有你们在,我王家何愁不兴旺!”
王熙凤从未忘记叔父的教诲。
自接下家主令的那一日起,她自己心里就有数,定然不能辜负父亲和叔父的心血,带领着王家,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接下来,二人就王熙凤离开后,关乎王家的事宜,做了详细的交接和部署。
为了避免再发生向上次的情况。
这次王熙凤只带了一千人马,跟沈岸一同,护送南宫婀娜离开。
将大部队留在了王家,由风辞率领黑云寨等一众人,在金陵进行布局防控。
加上谭知府的配合,眼下金陵城如同一个铁桶。
即便是一只鸟儿飞过,也瞒不过王家人的耳目。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送别
王六郎重伤初愈,拖着病体残躯,在侍从的搀扶之下。
一点一点挪到大门口,送别王熙凤
“还恕六郎无能,此行无法无法跟随家主左右。望家主在外务必谨慎小心,多加保重。 ”
他正说着呢。
王熙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就见身后有个人影,“嗖--”的一下消失了。
再看,那人已经到了王六郎面前。
南宫婀娜睁大眼睛,生气道:“你出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身体还没还利索吗?这么多人,少了你一个送行似得?你说的那些话,我和阿姐都晓得……”
她喋喋不休,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
少年的眉眼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望着眼前那道艳丽的倩影。
眉目缱绻,字字温和:“我在金陵,等你回来。”
简简单单八个字,里面不知蕴含了多少情意。
南宫婀娜撇过头,红着脸,小声别扭道:“谁要你等了啊?”
“没人要我等,是我自己想等的。”
听他这么说。
少女更生气了。
“哼。不理你了。”
一跺脚,又躲到王熙凤身后去了。
王六郎知道她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人多。脸皮薄,害羞了。
见状,也没有多言。
只是和王熙凤行了一礼。
“启程--”
王熙凤吩咐下去。
众人随行的车马,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碾压出伶仃作响的声音。
南宫婀娜和王熙凤并排骑行着。
眼下正一步三回头,痴痴地回头望着。
“再这样走下去,估计要到明年,才能到南召边境吧。”
王熙凤挤眉弄眼。
和沈岸打趣道。
沈岸一笑,也道了句:“六公子龙章凤姿,一表人才,难怪会有人魂不守舍牵肠挂肚。”
“你……”
南宫婀娜回首。
听沈岸这话,怒气冲冲道:“你不要瞎说,谁魂不守舍牵肠挂肚了啊?”
“我又没有说你。”
沈岸看了王熙凤一眼,“我说家主呢,不可以吗?”
王熙凤适时给了个台阶,“没错,沈岸说的是我。说我对你二哥哥牵肠挂肚,魂不守舍……”
“哈哈哈。”
说着,实在是编不下去了,跟沈岸笑做了一团。
“哼!”
南宫婀娜见状,一个人驱马到了前头。
生气道:“沈岸坏,阿姐也坏!我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这丫头……”
王熙凤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感慨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如现今这般明艳动人。可惜后来好景不长,自打入了宫,那股子活泼的劲头也就随之淡了,今日总算又有恢复的苗头了!”
“情之一字,便是千金方。”
沈岸驱马在一旁叹道。
众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前,找到了一个可以歇息住宿的地方。
南宫婀娜进了客栈。
直接扔给掌柜的一包银子,“把你们客栈里最好的房间,给本姑奶奶收拾出来,记住了,要最好的。”
“哎,哎……”
掌柜的还从未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
手里掂着沉甸甸的银子,喜滋滋的引路,“诸位楼上请。”
“还有门口的马,记得要用上等马草去喂。”
南宫婀娜走了半步路,又回来叮嘱道。
“那是自然。”
为了方便互相照应。
夜里王熙凤和南宫婀娜睡了一间屋子。
沈岸就在二人隔壁。
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南宫婀娜小声唤王熙凤,“阿姐……”
“嗯?”
得知王熙凤也没睡。
南宫婀娜瞬间来了精神。
从床头上坐起来,问道:“阿姐,你说我临走之前,他说他等我回来,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呗。”
王熙凤翻了个身,想要睡觉。
南宫婀娜从身后使劲晃着她,“好阿姐,你别睡,你帮我分析一下。”
“这有什么可分析的?”
王熙凤打了个哈欠。
坐起身来,睨了她一眼,“白天还喊我说,阿姐坏。到了晚上,有事找我了。我就又是好阿姐了……”
戳了戳她脑壳,王熙凤啧啧有声,“你啊!”
“嘻嘻……”
南宫婀娜顺势往她怀里一躺。
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感慨道:“我小的时候,就跟我娘分开了。被父皇送到了边关,由我外祖一家人带着。”
“几个舅舅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懂得如何照顾小姑娘啊?就带着我整天上树掏鸟,下河摸鱼。”
“我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都快要学会骑马了……”
南宫婀娜回忆起从前,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如今跟阿姐在一起,我好像体会到了。如果我是在母妃身边长大的,会是什么样了……”
她在床上比划着,意犹未尽。
“就像现在这样!我和阿姐睡在一起,躺在阿姐怀里,可以跟阿姐说说悄悄话。”
“婀娜……”
她这样的样子,让王熙凤不禁有些心酸。
抱着她,既像是在抱着黛玉,又像是抱着巧姐儿。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这样劝着。
南宫婀娜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其实我自己都不确定,能否顺利完成此行。”
话题说到了这里。
王熙凤索性跟她绕回了一开始的那句话,“你刚才不是问我,六郎说等你回来,是何意吗?”
“嗯。”
南宫婀娜眨巴了下眼珠子。
只听王熙凤道:“你好好活着,从南召回来,他就会向你提亲。”
“到了那时,你就不再是南召的长公主了;也不再是慕容家的皇后。你可以大大方方跟六郎在一起,名正言顺的做我王家的媳妇儿。”
王熙凤这番话,让南宫婀娜惊呆了。
她虽然自己有意识到,王六郎那句话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
却从未想到,会是像王熙凤说的那样。
他说,他要娶自己?
南宫婀娜有些不可置信,一时间,呆愣住了,“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见她不信。
王熙凤只好道:“其实临行前一晚,我去见过六郎。这些话是他亲口跟我说的,他说他知道你有大仇未报,不可能为了他留在金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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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等你,等你完成了你想要做的事情。他就娶你为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被羁押
王熙凤是王家家主,所有王家子弟的婚配,都是要通禀她知晓的。
那个晚上,王六郎就是在请示王熙凤的意思。
王熙凤对此,只说了一句:“若是婀娜答应,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虽然她不知道两个小年轻,后来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儿的。
但临行前,看他们依依不舍的模样,还以为六郎把这事儿给她说过。
如今见南宫婀娜的样子,显然是一无所知。
这个六郎啊……
虽说还年轻,但他是心里能藏得住事情的。
隐隐有几分成大事的趋势。
大晚上的,再不睡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王熙凤扭头替南宫婀娜,捻好被角,“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说完这话,二人沉沉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在客栈用完早饭。
是最寻常的包子、清粥,配着爽口的小咸菜。
几人都不是挑剔的主儿。
随便用了一些,就启程上路了。
越往南边,天气越阴寒。
一路走来,也可以得见战争之下,带来的残酷现实。
底层人都因为缺衣少食,而在街上卖儿卖女。
路上遇见有不少人,头上都插着草标儿。
王熙凤见状,极为不忍。
吩咐下去,“将散碎银两发给他们一些。”
好在众人带的盘缠多,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
便将随身携带的现银,分发给一众穷苦百姓。
沿途众人跪在地上磕头,“多谢好心人,多谢好心人啊……”
这期间,倒有一个模样白净,看年岁也不大,约莫八九岁的孩童。
死死盯着王熙凤看了半晌。
突然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这样大咧咧的站在众人前行的路上。
似乎不等王熙凤开口,也不愿意让路。
南宫婀娜皱起了眉头,将手按在了腰上挂着的九节鞭身上。
沈岸也悄悄驱马到了王熙凤身边。
二人都顿生警惕。
王熙凤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担心。
这样荒远偏僻的地方,能出现这么一个白净细嫩的少年。
小小年纪,也不怕生。
更有勇气拦路问话。
可见身份不一般。
但她仍自大方回道:“我是王熙凤,你呢?”
“王熙凤?”
那男孩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偏头细想了几下。
认真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你了,你叫王熙凤。多谢你给我的银子,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说完之后,少年就跑开了。
沈岸一头雾水的模样看了过来。
王熙凤也只好耸了耸肩,她也不认识这个小孩儿。
虽然有了这么一个插曲,但也没有耽搁众人的行程。
到了靠近边关的地方,几人换了衣裳,乔装改变了外貌。
以免引起戍守在此地的苏家军察觉。
抄了事先调查好的路,绕开苏家军,自沙漠另一处入口,抵达南召大军的营帐外。
“公主?”
在营帐外戍守的一个将士,看见南宫婀娜的时候,惊呆了。
“二虎。是我。”
二虎是早年跟在陆元帅麾下,领兵作战的小将。
眼下见到陆家的公主殿下回来。
连忙上前请安,“末将拜见公主。”
“平身。”
南宫婀娜问道:“我皇兄可在此处?”
“这……”
二虎犹豫了一下。
才接着道:“方才苏家军叫阵,二皇子带人出去了,并不在营帐中。”
“那就好!”
闻言南宫婀娜出了好长一口气。
又一把拉过王熙凤,道:“眼下情况复杂,来不及做多解释了。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她安顿了。我想办法回宫里头。”
“婀娜?”
王熙凤扭头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好的陪她一起回宫解决此事。
结果到了边关,她就把自己托付给了她早年的心腹。
想要一个人去面对,南召皇宫中的,种种刀光剑影。
王熙凤直接表明想法,“我不同意!”
“阿姐,我不能让你陪我去涉险。”
这步棋南宫婀娜在一早就想好了。
她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加上早年外祖父所留下的人马,纵使如今已经被打散,但到底会供她驱使。
因此,将王熙凤留在边关附近,是上上策。
“我不需要你为我考虑。我只知道,我们来的时候说的好好地,要护送你回宫,一起面对那些风雨。况且我答应过六郎,会安全带你回到金陵的,我不能出尔反尔。”
“阿姐!!”
南宫婀娜急道:“你快跟他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就在二人争执期间。
一道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
王熙凤回头。
见到来人。
“南宫离!”
喊出那人的名字。
南宫婀娜手指一抖。
“皇兄……”
她也随之回头。
“来人啊,请公主下去歇息。至于他们……”
南宫离看着王熙凤、沈岸众人。
正在思索期间。
南宫婀娜朝前走了一步,将一柄利刃抵在自己喉咙处。
“她们是跟我一起来的,理应和我在一起。否则,我哪怕就此自尽,也绝不会让他们跟我分开。”
两国在交战。
南宫婀娜如今身份复杂。
她虽是南召国的公主,但同时也是敌国的皇后。
眼下她以这样的身份回到南召,还带着一众练家子,南宫离如何不妨?
“婀娜!!”
见她豁出了性命,也要维护那些人。
南宫离气不打一处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该回来的。”
他这一句话,令南宫婀娜如坠冰窟。
曾经以为自己哪怕一无所有,但还有一个会爱自己护自己的二哥。
她是在边关长大的公主,而二皇子南宫离是父皇膝下最骁勇善战的皇子。
十一岁就开始征战沙场。
跟七岁的南宫婀娜,在边关一待就是十年。
这份情分不同于皇宫中的其余兄弟姐妹。
本以为,无论何时,二哥是值得依靠的。
却不料他也会对自己说:“你不该回来……”
“可是二哥,你知道的,我为什么要回来这里?”南宫婀娜苦笑。
她不是为了权势,为了兵马,更没有想要扰乱两国交战的野心。
她是为了母妃才回来的!
南宫离偏过头去,不肯看她痛苦的眼神。
只冷漠的吩咐左右,“将公主待下去严加看管。”
名为看管,实则关押。
“至于他们……”
说到这里,南宫离顿了顿。
到底不忍看着南宫婀娜当真血溅此处,只好一挥手,“带下去,和公主一同羁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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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半厮杀
“公主?”
夜里天冷,寒风刺骨。
有人从帐外摸了进来,出手利落。
很快解决了此处营帐的守卫。
“二虎?”
南宫婀娜看见此人立刻来了精神。
“末将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行了一礼。
吩咐身后人,替王熙凤等一众人,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
“不必多礼。”
南宫婀娜将二虎搀了一把。
见状忙走到王熙凤身边,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王熙凤和南宫婀娜走在中间。
沈岸和二虎一前一后,护着二人。
众人朝外退去。
“这么大晚上的,公主不在营帐内好好歇息,是要去哪里啊?”
众人走出去不到半里地,就被带着人赶来南宫离拦住了。
他一早就晓得,军中定然有人做了南宫婀娜的内应。
所以才设下这个圈套,等着他们自己跳进来。
“二虎,你也是堂堂将领,当真要叛国不成?”
“叛国?”
听了这话,二虎都要笑出声来了,“狗屁南召国,为了一己私欲,就陷害忠良,杀死为你们戎马半生的老元帅……”
提起陆元帅,二虎几度哽咽。
“我呸!就你们这群人,也配我忠?”
“我二虎一辈子忠于陆元帅,陆元帅死后,我就是公主的人了。”
“好,很好!”
南宫离一连说了两个好字。
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既然如此,就不用留了,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
南宫离身后带着的士兵蜂拥而上。
好在沈岸、二虎,连同他们带着的人,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众人和南召国士兵,厮杀在了一起。
眼看战局僵持不下。
南宫离心下暗自起。
他在战局外看了半晌。
早已观察分明。
这战场上的众人都是练家子,自然不敢轻敌。
见众人都是围绕着王熙凤开打的。
显然她才是真正的那条大鱼。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南宫离不可能不懂。
他突然持剑冲到了人群之中,瞅准机会,想要对王熙凤动手。
“奶奶小心!!”
沈岸见状,大惊。
立刻冲过去抵挡在王熙凤面前。
生吃了南宫离一剑。
“沈岸!!”
南宫婀娜也看到了这边的战局。
慌忙拼命从旁边厮杀开了一道口子。
和沈岸、王熙凤会和。
“你怎么样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沈岸咬牙,快速往后退了几步。
剑从伤口拔了出去。
他身上的血很快涌出来,将衣裳都染红了。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
又跟旁边的人,厮杀了起来。
好不容易撕开了一道口子。
沈岸立刻朝着南宫婀娜喊道:“带着奶奶从这边撤退,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说着,将两个扑上来的敌人打倒在地,从他们手中缴过兵械,将兵卒射杀。
其它一众小兵,见他战斗力如何威猛。
一时之间踌躇着,不敢上前。
趁着这个机会,南宫婀娜一把拉起王熙凤。
从旁边打开的口子跑了出去。
南宫离见状,想要上前追杀。
被沈岸死死挡住。
二虎也在另一端,死死拖着,阻拦追兵上前。
沈岸虽然一向武力超绝。
但南宫离九岁上战场,十一岁统领大军,如今已逾五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二人打的有来有回。
但沈岸负了伤,此刻伤口隐隐发痛。
他清楚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撇头看了一眼王熙凤和南宫婀娜逃离的方向。
见二人暂且安全。
心下大定。
直接用尽全力一击,打向南宫离。
南宫离躲闪未及,险些被他打翻在地。
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他也看出了沈岸是强弩之末。
不再纠缠。
直接招呼收下士兵,“上!将此人拿下,严刑拷打!!”
南召士兵一拥而上。
沈岸苦撑了一段时间,浑身力竭。
被其中一个小将趁其不备,绊住沈岸的腿,使其摔在了地上。
见他摔倒。
其余人手持兵器,将他团团围住。
“去追。”
见沈岸已经被擒。
南宫离吩咐其余人,继续追杀南宫婀娜和王熙凤。
就在这么个档口。
谁也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阵香风,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众人一开始还没意识到。
只觉得口鼻之间嗅到了一股子香甜。
很快,这股子香甜就成了致命的毒蝎一般。
所有嗅到这股子香风的人,都倒在了地上。四肢开始僵硬,浑身上下变得充血痛苦起来。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哀嚎痛哭。
原本严肃杀伐的场面。
顷刻间,滑稽不已。
知道的人,知道他们是嗅了香风才会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疯了不成?
偌大的南召军营,围困在此处的上万战士,一个个,拼命在地上打着滚……
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是五香阵?”
南宫离见多识广。
意识到兵将们的异样,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旋即抬头四下望去,打探可疑人影。
“居然知道姑奶奶五香阵的厉害,看来你有点东西啊。”
一女子,脚踏驼铃,从不远处过来。
南召军营本就扎在一片大漠之中。
此处有骆驼声再正常不过。
但诡异的是,这女子深夜从荒漠深处走来,浑身上下未着里衣,只披着一层红色的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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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玉肤坦露在外。
蓝色的眸子,深邃的五官。
眼神糜颓。
大胆、赤裸的走到南宫离身边时。
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躺了一地的人。
用极度充满异域风情的嗓音,抛着媚眼,“看在你这么好看,又懂事的地步上……”
“小弟弟,让你做了姐姐的入幕之宾,好不好啊?”
说着,就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南宫离的面容。
“滚开!”
南宫离毕竟是一国皇子,哪里曾受过如此屈辱。
只是如今被五香阵困住,不得不任她轻薄。
“呸——”
女子骂了他一声,“姑奶奶不过是看你有几分姿色,起了兴致,想逗弄一番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也不看看你毛长齐了没有?就是想,姑奶奶也不给你睡。”
军营里到底是长期禁欲已久的男人。
她这打扮,和这么撩人的话。
让不少人都红了一张脸。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夜长梦多
女子正欲转身离开。
“火凤凰。”
突闻人群中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禁诧异回头,望了一眼。
看见躺在地上的沈岸时。
“是你?”
暗地里吃了一惊。
忙跳下骆驼,快步走到沈岸身边,将他搀扶起来。
又慌张找了解药,给沈岸喂下去。
见沈岸身上的症状减轻,她才放下心来。
旋即有意识到,他此刻不该在此处啊。
不禁疑惑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沈岸不答。
反问道:“你呢?又为何在这里?”
“我陪主人来这边办点事,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火凤凰解释道。
“主人?”
沈岸闻言,眉头皱了皱。
似在思量她话语中的可信度。
火凤凰是业内鼎鼎有名的杀手。
当初沈家落败,沈岸亡命天涯,又被人追杀。无奈之下,曾入了一段时间杀手阁当杀手,靠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换钱。
因着沈岸身上有西域的血统,火凤凰是纯正的西域人,不免对他多了些照顾。
一来二去的,跟火凤凰也有几分交情。
后来沈岸大仇得报,离开了杀手阁。
隐居到了一个边陲小镇。
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不想今日,竟在这里碰了头。
索性火凤凰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他不想说的事情,自己问了也没用。
沈岸重伤在身,又知道火凤凰的五香阵只能将人困住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香粉的味道就会消弭。
那些人也就会恢复正常。
便环视四周,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要么趁现在他们没有还手之力,杀了他们?”
火凤凰建议道。
“何必滥杀无辜!”
沈岸摇了摇头。
他挣扎着想从火凤凰的身边离开。
“你重伤在身,这是要做什么?”
火凤凰忙阻止他。
“我还要去找奶奶……”
沈岸目光定定望向前方,“方才公主他们掩护着奶奶撤退,不知如今情形如何?不看一眼,我不放心。”
“奶奶?”
火凤凰先是一愣。
而后眼珠子一转,突然意识过来,他口中的奶奶,指的应该是王熙凤。
脸色忽的变得煞白,“你是说,奶奶也来了?”
“是。”
“糟糕……”
得到确切的答复,火凤凰暗道不好,“奶奶可是去了南召方向?”
她这副急迫的样子。
让沈岸陷入了疑惑,“你问这做什么?”
沈岸跟着王熙凤的事情,火凤凰是知道的。
但沈岸却不知道火凤凰口中的主子是谁。
“总之,你别瞎操心了。先跟我走,等我把这件事情禀告了主人,他自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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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口中的主人是谁?他有什么办法?”
沈岸半信半疑。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你先不要管什么奶奶了,先跟我走……”
说着,就强行拖着沈岸,坐到了骆驼上。
将他驮离此处。
沈岸本想拒绝,却因失血过多,根本违拗不了火凤凰。
等到了火凤凰在沙漠里的驻地时,沈岸早已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主人。”
皎皎月华下。
身着天水碧上杉的清隽的男子,正襟危坐在椅上,闭着眸子。
他身边,分侍立着两个年约双八的美婢。
火凤凰走到男子面前,开口行礼。
贾琏徐徐睁开了眼睛。
看到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的沈岸时。
眉头一皱。
看向火凤凰,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沈岸是跟着奶奶来的……”
火凤凰大胆猜测道:“在南召大营遭到了围困,所以让人护着奶奶先走了。”
她一边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贾琏的神色。
“我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他……听他说,奶奶已经去了南召境内。”
“什么?!”
贾琏闻言,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火凤凰知道事情紧急,主人担心奶奶的安危。
但还是跪在地上求道:“主人,求您救救他!他伤得很重,再不处理,恐有性命之虞。”
贾琏走到沈岸身边查探了一番,确乎如火凤凰所说,他失血过多,若不及时救治,必然遭遇不幸。
贾琏将随身携带的止血药丸,喂了一颗给沈岸。
见沈岸伤口处流血的速度减弱。
吩咐火凤凰道:“带他进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把伤口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啊……这……”
“怎么,有何不妥?”
贾琏见她犹豫,回头皱眉问她。
“这个……”
一向大胆妖娆的火凤凰,难得的有些扭捏起来,“男女有别,我去,不大合适吧?”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亲自动手吗?”
贾琏神色冰冷的看向火凤凰。
“不敢,你敢……”
火凤凰被他冰冷的视线,骇的吓了一跳。
连连后退,“怎么敢劳主人您亲自出马呢,这点小事,我去做就好了……”
火凤凰扶着沈岸进去了里屋疗伤。
贾琏叮嘱了身旁的婢女两句。
就独自启程离开了。
得知王熙凤就在此处,还有可能进入了南召国内。
此事非同小可。
南召如今到处都危机四伏。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王熙凤,以免夜长梦多。
——
王熙凤在南宫婀娜和二虎的护送下,逃了出去。
众人连夜狂奔了数公里。
总算暂时甩掉了追兵。
但是想到了沈岸最后浑身是血的模样,王熙凤就眉头紧锁。
她怕万一……
她已经无法再接受,昔日身边的故友,再离开自己了。
南宫婀娜也知道王熙凤在担忧什么。
但眼下,众人都是自身难保。
她只能暂且先安抚王熙凤,“我皇兄不是嗜杀之人,即便沈将军被擒,也只会将他关押起来。我在不远处的城内,还有一部分兵马,等我们到了城里,我就带人去救沈将军。”
王熙凤清楚的知道,几人经历了一晚上的厮杀,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若是眼下折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南宫婀娜说的那样,先到临近的城内进行修整。
等整合兵力后,再杀个回马枪,才能有所胜算。
“公主,前面已经联络好了。等天色亮了,我们就能进城了。”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道。
南宫婀娜在南召的势力,比王熙凤想象中要大的多。
上到军中将领,下至一城富商,都受过她的恩惠。
此时她回来的消息,早已在暗中走漏了风声。
陆家的旧部,提前收到了消息。
跟城内已经联络上了,只能着迎接南宫婀娜入城。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陆家旧部
南召国。皇宫。
“什么?她回来了?”
座上的紫衣男子,听闻此消息,将琼州刚进献来的一株大珊瑚,气愤的摔了个粉碎。
“南宫离那个废物!”
南召国太子咒骂道:“他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太子殿下不必动怒。”
一赤着足,身着道袍,面容俊美的青年男子,从正门口走了进来。
三千墨发披散在身后,多了几分缥缈绝尘的仙气。
声音如同昆山玉碎,“回来了也好。”
“国师有何见教?”
见到来人,即便贵为太子,如今掌握国政的南宫衍,也不敢轻视。
立刻起身相迎。
“见教不敢。”
被称之为国师的人,止住了脚步,“当日送她去和亲,为的不过是逼她交出兵符。但她走后,我们在皇宫里里外外搜寻了这么久,都没有兵符的半点踪迹。可见兵符一定是被她瞒过耳目,带去了敌国。”
听闻国师一通分析。
南宫衍原本慌张的面容,有了片刻顿悟。
“对啊!”
他双手一拍,“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说到这里,他眼中流露出了贪婪,“那就放她进宫,然后我们再来了个瓮中捉鳖。国师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
这厢二人已经筹划好了一切,就等着南宫婀娜出现。
是矣,取消了南宫婀娜在城中的一切限制。
如此,也方便了南宫婀娜一行人。
隐姓埋名,进了边城。
在边城稍作休息。
南宫婀娜召集曾经的旧部,和众人誓师,“此番,我有一个好友,为了护送我回南召,被二皇子囚禁在了南召军营中,你们可愿陪我杀过去,救出他?”
“悉听公主吩咐!!”
众人齐声,高呼!
这些人本就是当初陆家军的旧部,由陆老元帅亲自指挥,带出来的兵马。
但是因为陆老元帅一声戎马,功高震主,惹了皇位上那人的忌惮。
设下诡计,让陆家人死伤无数。
活下来的,唯有皇宫里面的陆妃娘娘,和身上有一半皇室血脉的长公主,南宫婀娜!
对于陆家军的旧部而言。
再替这个狗朝廷卖命,岂非是背弃旧主,陷入不义之地?
索性纷纷退伍,改行。
这里面有的人,如今已经成了一城首富。
有的人,成了各行各业的精英。
有的人,下田种地……
总之,各行各业都有当初陆家军的领军人物。
听闻南宫婀娜重回南召的消息,立刻赶来投奔。
誓要保护好公主,重现当初陆家军的威名。
“我知道诸君都是好样的!我南宫婀娜在此,替陆家众人,谢过诸位了!!”
情绪激昂之下,在场诸人无不眼含泪花,热泪盈眶。
“咚咚--”
就在此时。
他们栖身的别院大门,被人叩响。
众人一惊,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之色。
南宫婀娜给了二虎一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其余人皆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咯吱……”
大门开了一条缝。
就在众人以为,是有朝廷的狗,发现了他们的据点。
打算跟那些人拼杀时。
却不料一个青年儒雅的男子,出现在门外。
一身天水碧长衫,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分外瞩目。
“你是……”
二虎警惕道。
“在下贾琏,来此处寻一人。”
还未等二虎问他究竟是来寻何人时--
“姐夫!”
就听身后,长公主一声呼喊,“姐夫你怎么在这里?”
南宫婀娜看见贾琏的一瞬间,宛若触了惊雷。
之前在金陵也是,这里也是。
怎么感觉她这个姐夫,总是神出鬼没的呢?
“你是怎么进的城?”
两国正在交战,他不是南召人,却能堂而皇之站在城中,令南宫婀娜感到匪夷所思。
“此事容后再谈。”
贾琏看了南宫婀娜一眼,“阿凤呢?”
“阿姐在屋子里。”
南宫婀娜解释道:“我们打算去救沈岸。为了以防万一,我给阿姐下了蒙汗药,让她在屋子里好好睡一觉。”
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情,她不想让王熙凤参与,只好出此下策。
好在贾琏也并不介怀。
闻言只道:“沈岸已经平安了,你不必再担心了!
说着,没有耽误。
径直大跨步进了屋子里,“我去看看她。”
南宫婀娜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沈岸平安了?
什么意思?
难道他没有被囚禁在军营,还是说姐夫先一步救下了沈岸?
“哎……”
南宫婀娜还想再问。
但是贾琏已经进去找王熙凤了。
这种场合之下,南宫婀娜也不好再出现。
只好先放下了心里的疑虑。
吩咐众人暂且歇息,重新待命。
一直到日上三竿。
王熙凤才逐渐从昏睡中醒来。
“嘶……”
她觉得头好痛。
也意识到,自己是被下药了。
连忙翻身,就要往起坐。
“卿卿。”
贾琏一把扣住她,柔声道:“刚睡醒肯定头很疼,你别起来,再躺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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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
王熙凤看到贾琏,皱了皱眉头。
她现在心里的疑惑跟南宫婀娜有的一拼。
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好在她跟贾琏相处已久,自然知道这个人无所不能,索性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看到他,她就知道很多事情已经解决了。
不必自己在起身去处理了。
索性大方的躺下,继续阖上眸子。
“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贾琏褪了鞋袜,跟她一起上床,从身后抱住她。
王熙凤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躺下后,道:“我问了你又不会告诉我,你如果真想告诉我,也不必我开口再问了。”
她这话,还给贾琏说的噎住了。
本以为按照她的性子,一定会追问下去。
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跟她解释这些事情了。
岂料她反倒一副万事看淡的模样。
“卿卿……”
贾琏突然觉得这个情况不太妙。
掰正她的身子,强行让她睁开眼睛看自己,“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解释过他当初瞒着她的原因。
本以为说清楚了,她就不会在生气了。
“贾琏……”
王熙凤幽幽叹了一口气,望着他,有些无奈:“你瞒着我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我王熙凤从来都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二女上门
“但是,贾琏……”
她说的很清楚。
“两个人在一起,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是不是也太令人失望了?”
她不是生气。
她早过了那个会因为对方一句话而生气的年纪了。
只是略微有些失望。
尽管王熙凤心里清楚,贾琏有事瞒着她,不告诉她,定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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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知道,所以她可以做到不问。
但他不能要求她,在他想让她好奇的时候,去好奇。
不想让她好奇的时候,她就避而不谈。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独立的思维能力。
而不是作为他的附庸存在的。
一切都要以他的心意为主?
她办不到!
话到此处,二人之间,有了些许的沉默。
贾琏没有开口。
该说的,能解释的,他此前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时间宛若凝结。
“那你为什么来南召?”
王熙凤说不纠结。
但贾琏反倒对这件事情,上了心,“你写给我的信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你会来南召?”
“你不是也没告诉过我吗?”
种种原因,她已经不想再提了。
只是原本应该在金陵和京城的二人,竟在南召国此处碰面,也属实教人好笑。
“我来这里我原因,我可以解释……”
贾琏闻言,顿了顿,沉声道。
“解释?”
王熙凤觉得有些没必要,“算了吧。我也不想听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无数次。
每一次他都会说可以解释,但事实上,最后总会证明,他所谓的解释,不过是另一层欺骗和伪装。
就是再傻的人,也不愿意一次次被人如此戏耍。
“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你不希望我问你,那你也就不要问我。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至于别的……”
王熙凤道:“大可不必纠结!”
“大可不必纠结?”
贾琏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说,我连解释的必要性也没有?”
他上一次这么执着的要跟她解释清楚,还是在春风院门口。
她给过他机会了,但他并没有真正珍惜过。
屋内一时静默。
气氛难得的诡异了起来。
“姐姐?姐夫?”
到了晌午时分。
南宫婀娜才扣响房门,偷偷的探了个头进来,“院子里有好几位姑娘,说是来找姐夫的,你们……要不要见见?”
“好几位……姑娘?”
王熙凤咀嚼着这句话。
冷不丁的瞧了贾琏一眼。
披了件衣裳下床。
“没说是来做什么的吗?”
南宫婀娜诚实的摇了摇头。
又张望了贾琏一眼。
见姐夫没有一点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不禁暗地里为他捏了把汗。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王熙凤一边收拾,一边道:“将人请到正厅,稍等片刻,我马上过去。”
“是。”
南宫婀娜领了命下去了。
王熙凤穿戴齐整。
回过头看贾琏,“二爷不跟我一起去见客吗?”
贾琏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兴趣。”
好一个没兴趣。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王熙凤都想给他鼓掌了。
好端端的,几个姑娘上门找他。
且这个地址是南宫婀娜的藏身之处,知道的人甚少。
这几个姑娘能找至此处,可见是得了他的吩咐的。
眼下他倒好。
往这儿一躺,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强行按捺住心里的火气。
王熙凤问道:“二爷就是用这副态度来处理问题的吗?”
“处理问题?”
贾琏回头。
长眸微眯,冷然一笑:“你觉得有什么问题需要处理吗?”
“阿姐?”
屋外南宫婀娜还在催促。
王熙凤索性拂袖离去,不再跟贾琏置气。
等到了大堂里。
王熙凤远远就瞧见两个二八年岁的佳人。
一个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另一个穿着同款式淡粉色的襦裙,两个人一齐梳着双丫的发髻。
见了王熙凤,面面相觑。
似是在诧异她的身份?
南宫婀娜紧跟在王熙凤身后。
见状,上前一步解释道:“你们不是说要找琏公子吗?”
那两个姑娘听了,纷纷点头。
“我是贾琏的妻子,有事和我说吧。”
王熙凤接过了话茬。
两位姑娘嘴巴张大,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惊讶。
“怎么?”
王熙凤见状,吩咐人上了茶。
又在首座的椅上坐下,笑道:“他没告诉过你们,他成亲了?”
“不。”
其中那个穿鹅黄衣服的姑娘看着胆子大一些,不似那个粉色衣服的姑娘,怯生生的躲在后头。
闻言开了口,“公子的确说过他已有妻室,也不需要我们二人服侍。但公子既然救了我们姐妹性命,我们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所以才央了凤凰姐姐,来此处寻公子,求奶奶垂怜……”
二人说着,齐齐跪在了地上。
声泪俱下,一时之间我见犹怜。
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让南宫婀娜先将两人拉起来。
一一问过。
得知是贾琏路上遇见有人强抢民女,出手救下的两个丫头。
只是她们本就父母双亡,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如今更是遭遇此等不测,难免心灰意冷。
又逢被人搭救,便一股脑想着找恩人报恩。
“阿姐,这……”
南宫婀娜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不免觉得有些棘手。
王熙凤在贾家时,可没少处理这种琐事。
索性找了个人,去通知贾琏,让他自己过来拿主意。
去传消息的人尚未走远。
就见他从内堂过来,脚上穿着一双木屐,衣裳松散系着。巍峨衣冠,广绣云袍。似是御风而来,清俊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冷峻的味道。
见到地上跪着的两个婢女,眉头愈发深了“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两个婢女见了他,忙行礼,解释道:“公子既然救了我们,我们定然要报答公子的。”
这两个女子,正是此前在大漠里,侍立在他身边的两个婢女。
那个穿粉色衣服的,见了贾琏,总算鼓出了些许勇气。
“公子一走了之,又吩咐我们不必跟随。可小桃与姐姐无处可去,只好问了凤凰姐姐,打听了公子下榻之处,特地来投奔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南召国师
乱世之中,她们姐妹二人,确乎无依无靠。
既然贾琏出手救了她们,又见他生的挺拔俊朗,起了心思,要跟着他。
原本他说自己已有妻室,姐妹二人还以为是嫌弃她们出身不好,故意编的瞎话在诓她们。
但姐妹二人对自己的姿色,还是颇为有信心的,即便不敢高攀为人妻室。
便想着做两个美妾,随侍伺候他,也是好的。
如今见了王熙凤,便明白过来,贾琏的确未曾诓骗她们。
且看样子,王熙凤也是个不好惹的。
那点子小心思,遂也不敢再表露出来了。
只跪在地上依依恳求道:“公子不要赶我们走,哪怕留在奶奶和公子身边,做个粗使奴婢,也是我们姐妹的福分和造化。”
她们倒是惯会见风使舵的。
王熙凤坐在椅子上,静静的饮着茶。
看她们在那儿哭求。
这会子功夫,从一开始的求她垂怜,就已然变成了想要当个粗使奴婢就满足了。
一盏茶饮尽,事情还没个结局。
王熙凤也看累了。
遂起身,同婀娜道:“收拾东西,我们准备下一步计划吧。至于……”
她说着,瞥了贾琏一眼,“至于二爷的事情,就劳烦二爷自己处理吧。”
说着离开了正厅。
王熙凤和婀娜盘算了下一步的打算,既然知道沈岸已经无恙了,也就不再在此处耽搁。
南宫婀娜的母妃还在皇宫之中,多待一天就有多一天的危险。
为今之计,就是想法子混进南召的都城,颖都。
再进到皇宫里头,救出陆妃娘娘。
只待陆妃的事情告一段落,她们就能离开南召了。
二人正在说此事。
就见一片天水碧色的衣角,出现在了房门外。
南宫婀娜见了,忙道:“阿姐,那就先这样了,我下去准备一下。”
提出了告退。
王熙凤也瞥见门口的衣裳颜色了。
遂点了点头。
南宫婀娜离开后。
贾琏才进来。
“卿卿……”
他将王熙凤纳入了怀中,紧紧贴着她的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卿卿可是吃醋了?”
王熙凤从他怀着转过身子。
正对着他,一双丹凤眼明亮冷清:“何以见得?”
知道她一贯生气了,便会摆出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来。
贾琏想到她因此事而生气,不免心里多了几分甜意。
讨好着道:“那两个人不是我救的,是火凤凰,嗯……你之前见过的,她不忍看那些人欺负两个弱女子,才出手救了她们。”
“谁知她们反倒认为,是我让凤凰救了她们,这才跟我……”
贾琏对此颇为无奈。
“我原本觉得她们只是无处可去,乱世之中,两个女子难免遭遇不测。丢开她们也不好,这才带了她们一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给了盘缠,放她们二人离开了。谁知她们求了凤凰,找来了这里……”
贾琏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王熙凤的脸色。
又唯恐她误会。
忙解释道:“我一路上,并未起过任何旁的心思……”
“我可以发誓!”
说到这里,贾琏伸出三根手指,
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王熙凤索性翻了个白眼。
“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疑心你。”
这么多年了,她对自己跟贾琏这点子感情上的信任还是有的。
“那你……”
贾琏委委屈屈瞧她一眼。
既然没生气,干嘛就这样丢下他自己走了。
王熙凤没有再跟他纠结这个话题。
只问了句:“现在那两位姑娘的事情解决了吗?”
“她们已经走了。”
得到了肯定答复,王熙凤话锋一转。
和他聊起了正事儿,“你不是在调查圣上的事情吗?为何来此?”
听她问起这个。
贾琏也恢复了几分正经。
“圣上的事情,我已经有所眉目了,并且,清哥儿的下落,恐怕也跟南召脱不开干系。”
“南召?”
这倒是令王熙凤极为诧异。
清哥儿身份那么隐蔽,那么会被南召人钻了空子。
贾琏眉眼处也多了几分郑重,“当今世上,会使蛊虫的人不多,尤其是傀儡蛊这种不传秘术,我查来查去,调查到了南召国的国师身上。”
“国师?”
王熙凤突然想起,之前南宫婀娜在讲慕容澜的身世时,也曾提到过这位传闻中的国师。
似乎在南召人心目中,这位国师是极为尊崇的存在!
贾琏接下来的话,也肯定了这一点:“那个国师在南召的名声极重,可以说,南召皇室之所以能建立政权,有一大半的原因都归功于这位国师。”
提起此人,贾琏颇为忌惮。
“国师名叫翟落凤,早在十年前,就到了南召。那时候南召远不如现在的兵强马壮。又因为天降大旱,举国上下,接连三年,颗粒无收。”
“百姓们认为是皇室触怒天颜,降下大祸。”
“民生多艰,饿殍遍地,百姓们群起反抗,皇帝也束手无辞……”
“就在这个时候,翟落凤出现了。他自称是上古巫族的传人,能与天神沟通,在南召进行了一个祭祀仪式,成功祈求上苍降雨。解了南召的危难,从此成为了南召人心目中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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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仪式?”
听贾琏说到这里。
王熙凤不免来了兴趣,“当真有这么灵验吗?”
贾琏看了她一眼。
哂笑一声:“原理很简单,奶奶想听我讲讲吗?”
“南召地处亚热地,气温干燥,本就不适宜种植农作物。因而国内一直收成甚少,降雨量不够充沛。”
“但其实,降雨量的多少是跟云层的湿度与密度有关的……”
贾琏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
“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些,或者说,大多数人是不理解这个原理的。在普通百姓眼中,种庄稼就是靠老天爷赏饭吃。”
“翟落凤清楚的知道这些。正是因为知道,所以用了一个小伎俩,愚弄了世人!”
“什么伎俩?”
这样的话,王熙凤第一次听说。
贾琏道:“他只需要在空中播散盐分,吸附空气中的湿润度,促成大云滴的行程,在合适的时机下,就可以采用人工干预的方式,进行降雨。所以祭祀仪式,也不过是个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