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除了主角都重生了》 第1章 (章 一) (章一) 灿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均匀地洒落下来,青翠的群山更显生机,山峰之间云雾缭绕,浩渺无边,时而有几只云鹤飞过,恍若仙境。 清冽的河水绕着山脉前行,微风拂过,泛起点点涟漪,吹动了倒影里的渔船花草和刀削般陡峭的崖壁。俊俏的渔女一边撒网,一边唱起热情的山歌。 抬眼望去,几缕云雾在山腰盘旋,隐约可见山顶处有几株形态各异的青松,斑驳的树身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乌光,而最上方的那一株尤显粗壮。 这株松并不很高,根须深入石缝,盘虬卧龙,树干有十人合抱那么粗,满是岁月打磨的痕迹,枝叶蓊郁,散发着勃勃生机。 翠绿的松针密密麻麻的,只隐约可见一个少年随意的半躺在树枝上,淡青色的深衣绣着流云竹韵,几乎完全融进松间。 他半阖着眼,神色淡漠,透过松针看着天穹流云万千,似乎是在出神。 这是一个过于孤寂的山峰,除了他和那几株松树,便再无其他了。 这少年便是兰归,云崖城兰家家主之子,虽然身世显赫,无数人想要处在他的位置,然而他却并不十分在意。纵然开骨过晚,被人嘲笑也不曾自弃,或许是因为多了一世经历,又或许天性如此。 这时,悬崖边突兀地出现了一名锦衣红袍的男子,衣襟袖口俱用金线绣着祥云纹饰。 他微微抬头向兰归望去,耳边两绺墨云般的乌发滑落,眉横山妩,眼尾上挑,鼻挺而直,绛唇含情,脸庞棱角分明,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勾得人愿为其生愿为其死。 偏他天生带着肃杀之气,连带着五官的媚意也削弱几分,变得极具攻击性。 “喝酒么?”男子右手托着一坛酒,问道。 兰归低下头去,透过松针落下的光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隐约可见其眉目如画,五官精致昳丽,像画上走出来的美人。这树上下的两人俱有一副好相貌,只男子相比兰归多分英气少分秀气。 兰归懒洋洋靠着老松,伸了一只手下去:“递给我吧。” 男子似是无奈似是宠溺地笑了笑,脚下生风而起,停在兰归身侧的半空之中。老松树枝便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兰归便往旁边挪了挪,让男子坐了下来。 “没有杯子?”兰归揭开酒封,浓郁醉人的香气便慢慢在空气中散了开来。 男子侧首,正见他微眯着眼睛凑近去嗅那香气,就像一只偷食的猫一样,顿觉心口瘙痒,手也蠢蠢欲动地虚放在了兰归腰侧。 “管好你的猪蹄。”兰归说着,却没有看他,抱着酒坛子小口抿了一下,满足地叹道,“千年醉,可以嘛,哪儿来的?” 他抱紧了酒坛,看样子是不打算还给男子了。 男子失笑,抬手轻抚他的脸,凝眸看着他,神色温柔:“偷的。酒送你了,我只希望你记得,只要你愿意,我都是你的。” 兰归顿时红了脸,把男子的手拍开,封好酒封收进了空间戒指里,语无伦次道:“我,天,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啊。再见!” 说着他站了起来,径直跳下了树枝,男子心一缩,伸出手去拉他。 但兰归并没有坠落下去,而是稳稳落在了一柄细长、隐有流光闪烁的剑上。 “嗯?怎么了?”兰归疑惑地看着男子伸出的手。 男子眼神一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却不显,自然地收回了手,道:“没什么。《天极阵》我放你桌上了,你看了吗?” 兰归点点头,男子便道:“那回头我去你房间指点一下。” 兰归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片绯红,匆忙御剑离开。 山风吹起他的额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精致的脸上稚气未脱,他甚至尚未加冠,只束起长发,用根素色的碧玉簪固定起来。 他如今不过十五左右的年纪,正是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自在逍遥的年纪,是人一生最轻狂不过的时候。 只他脸上表情波动不大,对着男子时还稍显活泼一些,但离开以后便一直冷着脸,看上去十分不易亲近。 . “哥哥,你果然在这儿。” 一柄通体碧绿的玉如意载着一少女从远处行来,那少女着纯色外衫,鹅黄的衬裙将她如雪的肌肤托得几乎透明。 少女的灵力尚控制不好,有些外泄,玉如意在空中颠簸了一下。兰归连忙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点,送出灵力使玉如意稳定下来,缓缓停在了兰归身边。 兰归踏在剑上,茫然问:“熹微?你找我有事?” 这少女原是兰归的妹妹,名唤兰熹微,打小便很黏兰归。她身体不好,兰归也宠着她。 兰熹微吐了吐舌头,牵起兰归的衣角,撒娇道:“我想你了嘛……哥哥又去那老松那儿了吗?” 兰归点点头,又听她好奇问道:“哥哥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地方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兰归身后看去。兰归刚离去没多远,还可以远远看见老松挺立的身影。 然而兰熹微从上辈子直到这辈子都不明白,这个清冷孤寂的山峰哪儿吸引了她的哥哥。 没有宝藏,灵气也不充沛,千年的老松也没有成精,这山峰根本毫无用处,不然也不会没有宗门要,连散修也不屑一顾。 兰归也回头看了一眼,那树上已经没有了红色的身影。他微微松了口气,想了想道:“大概因为,它和我很像吧。” 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恍若世外客,却又身处局中。 事实上,兰归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甚至不叫兰归。上辈子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名宅男,唯一的技能大概就是他引以为傲并以此为生的电脑技术。 可是这对现在的他而言,并没什么卵用。 他大概是触电死的,雷雨天开着电脑打翻了水杯,去擦拭时就触电了。但他并没有感到疼痛,不过指尖一麻,眼前一黑,便已经换了一个世界了。 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但又和他看过的修仙文不一样。这个世界没有明确的等级划分,虽然修仙,可神仙在这个世界,和他过去的世界一样是虚无缥缈的。 但妖魔鬼魅又是真的,妖与人久不交流,已关闭了界门。魔与鬼魅却常在人间作乱,大抵在这个世界,修仙者均以除魔卫道为己任,飞升却是不怎么看重了。 兰归穿来时一片混沌,只模糊听见人说话,直到听到稳婆一声‘恭喜老爷,是位公子’时,他才知道自己穿越了。开始他并不适应这样的身份,慢慢的,他也接纳了这样一个事实。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过去他是孤儿,又鲜有交心朋友,到了这个世界,不仅有了疼爱他的长辈,还有冰雪聪明的妹妹,他自然更愿意在这个世界呆着。 只是他时常还有违和感,梦里也常常回到过去的小屋,床上堆的脏衣服和电脑旁打翻的水都没有改变分毫。但当他睁开眼看见雕花的房梁和垂下的床幔,就知道,那只是过去。 在遇到沉灼以前他就爱在这老松下发呆,尤其他年岁渐长却还没能成功开骨后,往这松下跑得更勤了。 这辈子的父母虽宠他护他,但他迟迟无法开骨,父亲位居家主之位,因此事也常遭非议。他明白父母也只盼他一生平安喜乐,对于此事虽常暗地叹息,却也不曾对他有过丝毫厌烦,反而关怀备至。然而族内总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母亲再如何安慰,这始终是他心底一根刺。 每当面对族人时,心底总会升起一股无力和羞恼来。 只有在这孤寂的山峰时,他才可以得到片刻宁静。 随着对这个世界的逐渐了解,他对修仙更是有了异乎常人的渴望和执着。应该是上辈子太过平淡无奇,当可以真正去见识以前只能从书中了解的世界时,谁会不动心呢。可由于迟迟无法开骨,他不止一次迷茫过,埋怨老天如此玩弄自己。 人应当都是这样的。得到了一些,便渴求另一些。但有的实现了,有的没有实现。 幸运的是,兰归在这时遇到了沉灼。 那天刚下了雨,阳光一束一束地照下来,对方曳着红袍自天边而来,恍若谪仙,径直停在兰归身边,轻佻地捻着他的下巴道:“嗯?古树化灵?这种地方……倒也是难得,要不要跟着我?保你吃穿不愁,灵气无忧哦。” 兰归……兰归没出息地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对着别人是不想说话,对这人完全是被他的容貌折服,羞得说不出话。 /(///w///)/人家、人家是个颜性恋啊,只要颜好,分分钟弯给你看哦! 后来澄清了误会,那自称沉灼的人也不放弃,天天缠着他说喜欢他,要他和自己走。但大概是第一印象太深刻,对方撩妹……撩汉技能满点,兰归始终觉得他不是真心的。 对方似乎很忌讳自己的身份,从不告诉他来自何处,也不曾光明正大拜访兰家——每回他来找自己都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里,兰归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躲开防护大阵和巡逻的人的。 但他学识渊博,谈吐不凡,最重要的是他在兰归最茫然的时候出现,毫不藏私教了他许多东西,还帮他开骨——自己在阵法上的天赋也是对方发掘的。对兰归而言,沉灼是友,是师,还是喜欢撩动他心弦的人。 兰归对他自然还是有点隐秘的心思的。 可是他却无法放心地和沉灼在一起。 不放心他的用意,不放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危。 想到这儿,兰归叹了口气。 可是他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啊!本来就不直,现在已经快弯成方便面了。要不是理智还在,他可能真不管三七二十一,学着话本里那些狗血桥段跟着沉灼私奔了。 “哥哥?”兰熹微侧头,有些茫然。哪怕她重生了,可她还是不懂她的哥哥。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不过双十年华,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许多事还未来得及懂,便从此香消玉殒。而她重生回来时已是豆蔻,纵使她有心,也一口吃不成胖子。 但不懂又如何?她只要知道这世上,除了她的家人,再没人更护她了。所以这辈子,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兰归回过神,面色仍是淡漠,但眼底却带着暖意和温柔。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兰熹微的发顶,温和道:“回去吧。” 兰熹微鼻子一酸,这句话她上辈子等了好久,可自从真心关爱她的人都先后死去,便再也没人会这样对她说了。 上辈子为何就没发现呢。她的哥哥分明这样温暖,又哪是旁人嘴里无心无情的人。 “好呀哥哥。”兰熹微压下酸涩,扬起笑脸,“我想吃杨记的糯米团,一会儿我们去买点好吗?” 兰归嘴角微微上扬,无奈又宠溺:“行。” 第2章 (章 二) (章二) 西南多崇山峻岭,山脉众多,高耸入云,其险峻有诗为证: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涂巉岩不可攀!” 而这险峻不止是对身无修为的凡人而言的。便是修士,也多有陨落在其中的。 不说别的,那些个山脉多凶兽,修士于它们而言可是上等大餐,普通人类反而对它们没吸引力。 云崖之名正来自于西南地势之故,云中山崖,崖上云境。 若是能顺利抵达云崖城内,便正恍如置身山中桃源。 分明是被群山包围,却有烟雾常年缭绕,青砖红瓦,石板街道,天空一碧如洗,四季如春。街道两旁叫卖声不绝,人群熙熙攘攘,孩童互相追逐嬉闹,年少的姑娘鬓边簪花,人比花娇。河畔有才子佳人对诗作画,河上画舫有琴声悠扬传出。 云崖城民风开放,便是如那烟花柳巷,在白天都是开放的。 云崖是西南最繁华的城市,单它的周围便有大小十三座山脉,其中十座山脉均有灵气,均被开辟做了宗门。 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最南边的落云山脉,它具有一条上品灵脉,灵脉不竭,灵气不断。 这落云山脉属于落云宗,是西南地最大的宗门,也是这片大陆排名前三的宗门。 兰家是云崖城最大的家族,和落云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兰归作为主家的嫡子,拥有一扇后门可以直接进入落云宗内门。 落云宗每十年举办一次收徒大会,只收七岁至十六岁之间的孩童,上一次兰归才五岁,这一次倒刚刚好。 ——事实上开骨修炼最好的时候是三至五岁,不过落云宗又不是负责开骨的,他们才懒得耗费这种精力去帮那么多人开骨。而开骨师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好的开骨师也很常见,是以一般家庭都会选择去找开骨师开骨。 开骨越早对修炼帮助越大,不过若是根骨天生差也没法,只能找天材地宝改变。 作为一名宅男,兰归绝对很对得起他的名字,懒得动都不想动。既然有后门,那何必去和别人争个头破血流呢?还白白占用别人一个名额。 是以兰归甚少出现在人前,大部分人提起兰归都很是无奈和唏嘘。他们觉得兰归太烂泥了,实在有愧于兰家的名声。 兰熹微每每听见这样的说辞,便会嗤笑。她的哥哥,她比谁都了解。 兰归懒是懒,天赋却是一等一的好。往往别人还在苦苦修炼,她哥哥就坐在那老松下发呆,一个不注意就顿悟突破了。 上辈子兰熹微嫉妒不已,可现在她却只会为之欣喜,直恨不得兰归的境界再深一点,实力再高一点。 兰熹微口中的杨记,是云崖城有名的甜食店,他家新意多,花样频出,很受人欢迎。不过兰熹微知道,她哥哥是创意提供者。 兰归也从未想要瞒住这件事。 在这个修仙的世界,什么不合理的事都可能发生。不过是有些新奇的创意,根本算不得什么。 兰归熟门熟路地拐进杨记后门,从厨房顺了一小盒糯米团,又带走一碟新出的梅花软糕,在伙计无奈的目光下淡定地走了出来。 “喏。”他将点心递给兰熹微,目光柔和。 兰熹微兴高采烈地接过了糕点,一边吃一边偷偷看他的表情。兰归素来面瘫,但重生这些时日,兰熹微已经能够分辨出他些许情绪,知道他现在是很宠溺地看着自己。 兰熹微鼻子一酸,不太自然地撇过头去,不让兰归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这是她的哥哥啊,父母和大哥相继死去,只剩兰归还会护着自己了,毫无底线原则,最后为了不争气的她身首异处。 兰归却没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因为另一个人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名很文秀的少年,个子娇小,面色有些苍白,看着比兰熹微还楚楚可怜。他似乎是在对面看衣服,见着两人便出来打招呼。 “兰哥哥,熹微妹妹。”少年笑着对两人问好,关切道,“兰哥哥又去那废峰了吗?那废峰什么也没有,兰哥哥你去那儿也得不到帮助啊。” 兰归皱了皱眉,不想搭理他。 他一直不喜欢这名少年,觉得他不真实。简单说来就是太作。 兰归上辈子宅久了不通人心,便是来这世界也没有改变分毫。 他家世好,父母又宠着他,他比上辈子还随心,摆不出表情可以不用逼着自己摆,不喜欢某个人也可以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 但这少年一直不以为意,三年前因姑母的关系来到云崖兰家,就一直缠着他不放,无论他摆出多真的冷脸,这人都不为所动,坚定不移要抱他大腿,搞得兰归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主角了。 但他旁敲侧击多次,这少年又的确是本土人士,他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穿到小说里。 不过他自觉没这个命,再说以他的性子,与世无争最适合了。 所以无论这少年说什么,兰归都当他放屁。 但兰归看得开,旁边兰熹微却看不开了。 兰熹微重生而来,自然还记得上辈子的事。那时这名章昔的少年是在落云宗和他们认识的,初入宗门,她哥哥还没有任何表现,所有人都当他是走后门的烂泥,这少年便跟着落井下石。 后来兰归在宗门小比里夺冠,少年又立刻转了态度,围着她哥打转。及至她哥把那个人捡回来,少年又开始对着那人献殷勤,只那人才是真正的天性凉薄,他一腔温情尽付空,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兰熹微也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 谁知重来一次,他居然提前来了云崖城,理由像模像样,还赖在她哥身边不走了。兰熹微怀疑他和自己一样,可是他却一派天真无邪,和上辈子完全判若两人,兰熹微又有些不确定。 也许他就是在这段时间变成那副小人模样的呢?只是自己重生导致了一些事情改变,间接促使他提前来到云崖城,于是也没发生那些改变他性子的事情,所以还保有小世家少爷那样的天真? 只不过兰熹微还是无法对他提起好感。 这章昔总是摆出为她哥好的样子,却又总说些让人误会的话,这种把戏兰熹微腻味极了。 兰熹微不喜欢他,立刻便要出口和他争论,兰归却不着痕迹地伸手拦了一拦。 和这种人实无争论必要,不过给旁人看了笑话,再落实一下兰家嫡亲骄横无礼的传言。 “兰哥哥,马上就到落云宗收徒大会了,平日里你松散些也无甚大碍,只最近切要抓紧修炼了。”章昔担忧道,“我实怕你过不了这第一关……” 落云宗收徒试炼每回都不一样,只除了第一关测定根骨。 兰归眼皮都不抬一下道:“莫方,我有后门。” 章昔一噎,他虽然没听懂那个“莫方”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不影响他理解后半句话。 他小心地掩去眼底嫉色,劝道:“便是过了第一关,后面的试炼也还是不行啊。” 兰熹微忍不住道:“你还真不了解啊,哥哥可以直接进入内门,不需要参加收徒大会。” 这……章昔还真不知道,从他难得毫不作违的惊愕就可以看出。 这也不怪他,兰归的后门走得确实忒大。 本来么,有后门这件事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兰归这后门却是普天来第一遭,兰家知道的不过十数人,都瞒得很好。 兰归摸了摸兰熹微的头,将兰熹微快化作实体的不满安抚,缓声道:“还想吃什么?” 他却是直接无视了这人了。 章昔咬住下唇,惊慌无措,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被凶恶的野狼给吓着了。 兰熹微眼珠子转了转,道:“鸭脖好吗?就吃一点点,微辣的。” 兰熹微的肠胃不好,但云崖人普遍嗜辣,她也不例外。只是兰归严格控制了她的饮食,坚决不让她多吃。 “行。”兰归想了想,确定今天她还没吃辣,便欣然同意了。 两人亲昵地走远,完全将少年视作透明。 那少年狠狠咬住指甲,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显出狰狞的表情。 这不对、这不对啊! 明明兰归是个很没有底线的人,为什么对于自己的讨好无动于衷? 上辈子他对自己的讨好不就很满意吗? 第3章 (章 三) (章三) 那边两兄妹可不知道他的纠结,自亲昵说着话。 待兰熹微将所有零嘴吃完,也差不多晃悠到家门了。 “哥哥,我不喜欢那个章昔。”兰熹微拿手帕将嘴角碎屑擦去,嘟哝道,“一看就不是好人。” 兰归浅浅笑道:“我也这样认为。这种人不要深交。” 他想了想,一边牵着兰熹微往后院去,一边说教道,“你日后记得远离这等人。这等人看似混得开,其实所有人都瞧不起。” “哥哥,什么人?”兰熹微问道。她的灵魂是正值桃李青春的姑娘,但涉世未深,只生前最后一年看尽人性,却终究差了许多,心智尚不成熟。 兰归只当她不过十三,不懂也是自然的,便解释道:“我虽不知章昔为何纠缠我,但单从兰家嫡子这一点上看我便很值得他巴结。但他巴结我之余,还贬低我。话里话外都是我的不好,云崖城人多觉得我扶不上墙,他居功甚伟。” 兰归顿了顿,自嘲道,“自然我自己也是有原因的。大哥开骨是在三岁,你是五岁,我却直到十三都未能开骨。”还得多亏了某人,自己才得以成功开骨修炼。 “可是,可是哥哥很厉害啊!”兰熹微不满道,“开骨晚又如何,天资惊艳,就算哥哥你现在才开骨也不晚!” 事实上,兰归上辈子开骨也很晚,比这辈子还晚。但是就算这样,他修炼却难有瓶颈,别人十年才到这个程度,他两年就够了。 兰熹微记得上辈子是父母花了大价钱请了最好的开骨师来,也才堪堪在十四岁时将兰归开骨,这辈子却不知为何要早了一年。 只重生前的自己不怎么关注,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无论如何,兰熹微终归是为他欣喜,如果可以再早一点就更好了。起码不用遭受别人那么多白眼和落井下石的嘲笑。 兰归摸了摸她的头,失笑:“没事的,我都快忘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两面三刀的人,在真面目暴露前是很受人欢迎的。毕竟他们一般都很能抓人心。可若只是嘴巧谈人心也便罢了,主要是他们多不安现状,就如章昔这般表里不一的,便是最可恶的。” 兰熹微就静静地听着,心里酸得不行。上辈子她从未听兰归说过这样多的话。 那时两人关系疏远,兰归面瘫性冷,不会表达自己,兰熹微又误会他不喜欢自己,所以便疏远了他,又怎么听得进去他说的话呢。 她还在心里嘲笑兰归,大抵只有他捡回的那人能受得了他的脾气了。 可纵然这样,兰归却始终护着她,从生到死。 兰归说着说着,敏锐地发现自家妹妹情绪不对,低头发现她看上去有点不开心。 兰归讪讪地停下说教,道:“我太啰嗦了吗?” 兰熹微连忙摇头,她巴不得兰归多说点。 “那便好。”兰归顿了顿,怀念道,“你小时候粘我得很,长大了便渐渐远了,现在好不容易又和我亲了,我生怕把你说走。” 兰熹微更难过了。 她侧身抱住兰归的胳膊,低头撒娇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滑落的头发遮住她发红的眼眶。 “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哥哥了!我怎么可能离开哥哥!” 兰归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难得露出个柔和的笑来:“哥哥也是。” 这时,一名着嫩黄襦裙的少女走到两人身边福了福身,垂着头道:“小少爷,家主请您去议事厅。” “爹找我?”兰归想了想,实在没想出自己最近有惹下什么祸事。 而且地点又是议事厅这么严肃正经的地方,不该是教训自己吧? 兰熹微抬起头,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笑道:“哥哥先过去吧,爹可能有什么急事。” 兰归点点头,让兰熹微自玩去,便跟着侍女去了议事厅。 他一路惴惴,刚到门口却听到他爹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兰归:…… 兰归踏进去,就见他爹兰斐然坐在正位上,右侧下方坐了个青年,白衣束发,侧脸线条柔和,手中握着一柄折扇,看不出什么材质,但隐约有金丝在黑色的扇骨上闪过。 他刚说了什么,方引得兰斐然朗声大笑。 “啊,吾儿来了。”兰斐然招手道,“玉琼,过来。这是吾旧时好友之子,名溥笙,你俩年岁差不离,下月落云宗收徒大会可结伴同行。” 兰归应了声,转头去看那溥笙,却敏感地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嫉恨。 兰归这人,自认没别的缺点,就脸盲,而且脸盲得很任性。长得在他标准线下的无论露面多少次也难以留下印象,长得在他标准线上的却一眼就能认出。 ——可见颜值的重要性。 而溥笙无疑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句俊儿郎,而且他周身气质柔和,一见便是很好相处的人。 兰归确定如果自己过去见过他,那肯定不会忘。但他却全无印象,可见两人过去绝对没有直接的交际,可若如此,那一瞬的嫉恨是怎么回事? 兰归打量着他,总觉着有些违和,直觉这人本质不是这样的文雅柔和,甚至恰恰相反。 可念及父亲超正的交友准则,他的朋友教出来的不该是如宵小之人。 ——恩,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兰斐然交友之广,总有那么一两个是教子无方的。 “兰公子你好,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溥笙站起来,向他点头拱手示好。 兰归瘫着脸回了个点头,便不看溥笙,径直对兰斐然道:“那章昔可也要去?” 兰斐然点头:“是的。吾知他品行不好,但毕竟是你姑母的孩子,他亦有资格。只需测根骨和进行最后一关的历练,然后进行择峰。” 言下之意是,你就祈祷他过不了最后一关吧。过了也没事,只要不在一个峰头,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兰归顿觉有些头疼。 溥笙刚开始对兰归的反应十分咬牙切齿,闻言便压下思绪,关切道:“那章昔可是有给你带去什么不便?” 若是有,那可真是……太好了。溥笙暗自思量,他依稀还记得这个名字,但大概太没分量了,所以并无甚印象。 不过看起来,这章昔似乎也不太看得惯兰归……倒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 兰归敏感地察觉溥笙那一瞬突来的恶意,他有些茫然。 这位兄台,我确定我没有得罪过你啊…… “不算是。”兰归百思不得其解,草草回答了事。 溥笙:“……”虽然知道他是这个性子了但是还是好想打他,果然他和兰归八字不合,命格相冲。 兰斐然也有些无奈,解释道:“吾儿他不善言谈。有不周到之处,还望你多多包涵。” 溥笙扬起柔和的笑,温言道:“兰叔哪儿的话。如兰公子这般性情之人,倒是好相处得很。不过不爱讲话了些,并无甚大碍。” 兰斐然满意道:“这便好。玉琼,带溥公子去客房好生歇息。他不远千里而来,定该累了。” 兰归点了点头,对溥笙道:“溥公子,请。” 溥笙温和地跟上他,两人穿庭过廊,期间溥笙无数次挑起话题,兰归基本都以一两个字回了,能多简洁多简洁。 溥笙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但他面上还挂着清风般柔和的笑,对兰归道:“兰公子,最近倒是要多麻烦你了。待入了宗门,我们便是同窗了,不知我可唤得你玉琼?” 兰归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溥笙嘴角的笑意似乎深了些,便道:“玉琼,好字。天璇、美玉,不知取何意?” “我大哥字金枢。” 溥笙道:“原是如此。玉琼,你可唤我芝轩。” 兰归“哦”了一声,大概觉得自己这个反应太冷淡了,便又加了一句:“芝轩。” 溥笙:“……” 虽然早知道他是这个性子但是真的真的还是好想打他。而准备给他解释这个字的意思的自己更是……又蠢又贱。 “到了。”兰归回过身来,道,“溥公……芝轩今日且好好休息吧。” 溥笙按捺住抽搐的嘴角,点了点头。 兰归踏脚出去,却顿了一顿。 溥笙这就奇怪了:“怎么?玉琼还有事?” 兰归看了看他,面上虽仍没有表情,但可以看出他还是有些纠结。 溥笙柔声道:“玉琼若有什么事要说,尽管直言便是。”但是我介不介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兰归便道:“若不喜欢笑,就不要笑。” 你这样真的很难看,快赶上止小儿夜啼了,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 溥笙嘴角的笑容果然僵住,但兰归说完就完,转头就走。 溥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后,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放下,冷着一张脸,额角青筋迸出,半张脸隐藏在廊柱阴影下,看上去竟有些阴森狰狞。 “兰归,兰归……兰、归!”溥笙咬牙切齿地念着兰归的名字,忽地笑了出来。 “呵,我倒要看看,这辈子,你还能不能活得这么惬意!” 第4章 (章 四) (章四) 兰归回了房间,长出了一口气。 溥笙对他莫名的恶意是一回事,他不喜和外人交流是另一回事,两回事合在一起就导致了他对溥笙的态度比对普通生人还差。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他额角,力道适中地给他按揉起来。 “怎么,有什么烦心事?” 兰归好似并不惊讶,自然而然地靠在来人身上,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个人,我看不透他。” 身后那人闷笑道:“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看透的,你只要看透我就行了。” 兰归:“……才多久,你的脸皮怎愈发厚了?” 那双手一顿,转而捧起他的脸,微微使力让他偏过头来,身后那人正是沉灼。 “玉琼,你什么时候才会相信我是真心的?”他叹息着,克制地在兰归鬓角印下一吻,然后便放开了手。 兰归不适应地缩了缩,那人赶在他说话前道:“再过一个月是不是落云宗收徒大会?” 兰归点点头,道:“是,宗主前阵子找到我说将收我为关门弟子,我不必再参加收徒大会。” 他说着,难得带上了小孩儿心性,语气里难掩自豪,看着他期望得到些夸奖。 那人却好似没听出来,只道:“合该如此。” 兰归:“……” 兰归愤愤地转身,将他推出门去:“我要歇下了,你自便吧!” 那人顺着他的力道扶住他的肩,将人带进怀里。他比兰归高了不少,身材颀长,裹在红袍子里,看着清瘦,只有贴近了才知道衣服下分明都是肌肉,硬邦邦的,极具爆发力。 “玉琼在和我闹脾气?”那人愉快地笑着,胸膛震动,兰归被他抱着,耳根处红了一片,“我很开心。”再多一些吧,只在我面前露出的那些小情绪。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等你拜师后就知道是什么了。”那人摸了摸兰归的头发,道,“快点儿长大吧。”我要等不及了。 然后他在兰归发飙前放开了他,笑道:“好了,来给我看看你最近修炼的进度吧。” 兰归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其实生怕没把持住把人给推到了。 “啊,对。那个天极阵,我有一点不是很明白……” 沉灼温柔地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想,我不信上苍也不信命运,但我却感谢他们叫我有了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叫我可以早早找到你,从此天塌地陷,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沉灼将他的疑惑一一解答后,兰归倒真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道:“你还不走吗?我要让侍女提水了。” 沉灼挑眉一笑:“哦?不知我可有这么荣幸和你共沐……” “沉灼。”兰归面无表情看着他。 沉灼忙讨饶:“是我错,我错。我异想天开。”他顿了顿,突然伸手抱住兰归,“别动,让我抱抱。” 他语气里包含的情绪沉重而惊人,和方才调笑的模样大相径庭。 兰归迟疑地回抱他,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 沉灼抱着他,低声道:“出了点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你自己要小心,不要给我招些桃花,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沉灼说着,在他颈侧深吸一口气,表情是和语气完全相反的愉悦。果然只要稍微示一下弱,他就乖乖地任自己作为了。 但这也不好,自己会利用这点,别人也会利用。沉灼心想,不过没关系。其他敢觊觎他的宝贝的人,他都会一一解决掉的。 . 由于兰斐然的嘱咐和溥笙的刻意亲近,直到落云宗收徒大会开始,兰归都没能丢掉两条尾巴——一条是溥笙,另一条则是兰熹微,最近兰熹微粘他得紧——,日常去那棵老松处打坐修(发)炼(呆)。 兰归思考了很久,最后索性带着两人逛起了云崖城。 兰归属性宅,一般懒得动,兰熹微过去又养在深闺甚少出门——便是上辈子,她也一直围着洛珩打转,压根没去留意身边景色——,以至于这两个云崖人都还没有好好逛过云崖城。 不过也有云崖城范围极广的原因,周围一些小村镇也属于云崖,其中不乏偏僻却风景秀美的地方,别说兰归了,就是他和兰熹微那好四处云游的大哥也不定去过。 两个本地人都兴致勃勃的,倒是溥笙这个外来的有些兴趣缺缺。 不过近几日,兰归有些忧心,也没注意到这点。 兰熹微似乎挺喜欢溥笙的,虽然私下很少来往,但每日三人一同外出便可以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看出她对溥笙的欣赏。 溥笙的外表本也就极具欺骗性,若非兰归直觉敏锐过人,怕也会觉得他是个温文尔雅表里如一的君子。 兰归说不出心情有多复杂,既有妹妹开窍的惊讶,又有那个人是溥笙的担忧,还有妹妹迟早要嫁出去的迟钝觉悟。 他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旁敲侧击询问兰熹微的看法,并且隐晦地告诉她溥笙绝不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妹妹你快看哥哥我啊!哥哥还来不及好好疼你呢!你不要就轻易被拐走了啊! 兰熹微倒是大方得很,直道:“因为他是哥哥的朋友,我才会欣赏他的啊!” 兰归一噎,心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但还是担心地提醒她:“平日里我们一起也就算了,你切莫单独和他来往。倒不是男女之差,实是溥笙此人心机深沉,我尚未摸清他是否真心相待。” 兰熹微满口应了,倒也没有听过便忘,而是记在了心里。 只是她有些纳闷,为什么这辈子哥哥会如此评价溥笙?明明上辈子,哥哥不止一次夸赞溥笙有大儒风范啊。 就这样游山玩水地悠闲了近一个月,终于到了落云宗收徒大会开始。 落云宗作为西南地最大同时也是大陆排名前三的宗门,慕名而来的人不知几许。 西南地多艰险,能翻山越岭前来的人要么是自己有实力,要么是有有实力的后盾,或者家里钱多,能堆起大把大把法宝。 来时不知有多少人已失去生命,又不知有多少人将在归途死去。 天堑难渡,山脉难翻,上空飞旋的气流又阻拦了大多飞行法器的通过,落云宗是前三宗门之一,未尝没有西南地险的原因。 落云宗占据了整个落云山脉,而其主峰和几大侧峰均高耸入云,凡胎肉眼根本看不见顶,落云宗能够将飞旋的气流和蛮横的凶兽阻隔在外,并将之自辟出一方天地,非是大能不可有此作为。 加之落云宗出去闯荡的人也均有一番名声,将落云宗宣扬了出去,那些人多是自己闯出西南天然的屏障,实力自然毋庸置疑。 作为能教出这样众多实力出众的人的落云宗,自然会受到追捧。 云崖城距离落云宗并不近,所以一大早整个云崖的居民都醒了,要么是自己要参加收徒大会,要么是送自家要去参加收徒大会的人。 兰归自然也起得很早,但起得早并没什么卵用,因为等他出门的时候,云崖都已经恢复了正常作息,街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一个要去参加收徒大会的适龄孩子了。 原因么…… 兰熹微要和他一个马车,溥笙也借口紧张要一起,偏偏章昔还要来插一脚。 兰归:我怎么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受欢迎? “你不是自己有马车吗?”兰熹微皱着眉,没好气道。 章昔怯生生地看着她,闻言立刻红了眼圈,喏喏道:“我,我想和你们一路……可,可以吗?” 兰归皱着眉,所以他真的很讨厌章昔啊,动不动就红眼睛,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被人欺负,就算是女孩子这样也很讨人厌啊。 兰熹微也不吃他这一套,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兰熹微都是被宠着的那一个,她和兰归一样不吝于将自己的态度真实地表现出来。 只不过兰归有面瘫作掩护,旁人难以看出他的真实情绪而已——大多都觉得自己是被他讨厌的。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路啊?”兰熹微毫不客气道,“马车不大,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章昔咬着下嘴唇,脸都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他无措地看着兰熹微,然后在兰归和溥笙身上转了一圈。 溥笙乐于见得兰家兄妹得罪的人多,而和自己交好。 所以他出言劝道:“熹微妹妹,你也莫太激动了。我虽不知你们有何龃龉,不过我看他似和我一样紧张,何不就让他和我们同乘,终归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帮他一次,说不得以后会帮回来呢?” 兰熹微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不觉得章昔会帮回来。 不过兰归按住了她,无奈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不希望迟到吧。便让他上来吧,也占不了多少空间。” 兰熹微皱着眉,掀开帘子一看,天已经大亮了,她只好点了点头。 章昔一脸大喜过望,上车后便一直用他那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兰归和溥笙,十分感激的模样。 兰归则闭上眼打坐,当他空气。 溥笙心想,这倒是个好机会。来云崖这么久了,还一直没机会去接触这个和兰归不对付的人呢。 于是他便找机会和章昔攀谈起来,但越谈越失望。 第5章 (章 五) (章五) 章昔没什么大略,只有些小心眼,加上他亲娘不过为了还恩嫁与他父亲,实则毫无感情。而她本身早已断情绝爱,连对他这个亲儿子毫不关心,能带他回云崖参加这次收徒大会都是极难得的。 他从小就在几个侧室间辗转,见多了侧室的勾心斗角和扮柔弱博同情,而自己父亲每每都会吃这一套,于是自己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溥笙三言两语就套出了章昔的身世,章昔也有借此博同情的想法,一边说一边包着眼泪,十足可怜。 溥笙漠然看着他,他也不老实,一边装可怜,一边小心地看向兰归和兰熹微,希望他们两个也有被自己的故事打动。 不过兰归从头到尾都没睁过眼,兰熹微则托腮看着窗外发呆。 章昔心里暗骂着,然后抬手弱弱地擦去要掉下来的眼泪,强颜欢笑道:“看我,说这些事作甚,反正都过去了,何必说出来叫你们跟着不开心。” 溥笙:……倒是演得一手好独角戏。 兰熹微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莫名,章昔却像是被这一眼提醒到了,忙道:“啊,对了,熹微妹妹,听说你很喜欢杨记的甜点是吗?我今早来之前去他们后厨要了一盒新鲜的甜点,放在储物空间了,一直保着鲜呢。” 他说着,伸出右手,好叫所有人都看见他右手食指上有一枚嵌着黄色空间石的戒指,然后左手在上面一抹,一个三层的食盒便出现在了掌心。 用于储物的物品并不少,但也不多,兰家也不过只有嫡系才能人手一枚,章昔有这样一枚空间戒指,可见他生活也没有那么水深火热。 他本着炫耀的心思,却无意暴露了这个事实。 章昔毫无所觉,就要将食盒递给兰熹微。 兰熹微皱着眉就要拒绝,她喜欢杨记的甜点不假,但她真心不喜欢章昔也不假,要她为了一盒甜点接受一个真心讨厌的人的示好是不可能的。 不过兰归按住她,接过了章昔的食盒。但他并没有打开将点心给兰熹微吃,也没见他有多余的动作,那食盒却凭空消失了。 这自然是因为他也有储物物品的原因,且他的比之章昔不知高级多少,是能够认主的法器,随心念而动。 章昔脸色一变,兰归轻飘飘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熹微身体不好,不易多吃甜食,尤其早间。” 章昔收回右手,藏在袖中狠狠掐住自己,面上作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可怜兮兮道:“原是这样么,倒是我的不对了。还望熹微妹妹莫要见怪才是。” 兰归漠然看他一眼,兰熹微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他这是什么意思? 溥笙眯了眯眼,下意识握着折扇在掌心敲了几敲,接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离章昔远了一些。 这人……哎。脑子是好的,希望人人都有。 一路上章昔都在没话找话,兰归维持着高冷的表象没搭理他,兰熹微一路出神,也不想搭理他,溥笙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但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总算不是自己一个人被无视了。 虽然出门晚了,但拉车的是日行千里的宝驹骊龙马,是故几人倒不担心去晚了。 骊龙马实则是一种妖兽,毛发是纯黑色的,只下颔缀着一点莹白色的光团,远看着倒有些吓人。 据说它们有上古骊龙的血脉,下巴那光团便是传说中的骊珠。虽然骊龙马温驯而不伤人,但数量稀少,若有人家得了一匹都会如祖宗一样供起来。大概也只有如兰家这样家产的会奢侈地直接用了四匹来拉车。 落云山脉占地极广,非宗内人不可穿越护山大阵。于是便在距离落云山脉最近的落云镇设了招生点,所有来报名的学子都在这儿集合,直到申时一刻准点带人离开前往落云宗试炼点。 不过这第一关,却是直接在那城镇进行了。 因这第一关,乃是测根骨。若是根骨不达标,便不能进行后面的试炼,也无需跟着去下个地点了。 从卯时开始,一直到申时都是报名测试的时间,多出来的一刻却是特意留给那些有后门的人的。 毕竟像兰归这样的后门,哪怕根骨不好也是要收的。但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后门却是走不好。所以落云宗特地多留了一刻时间,让那些有后门的人单独进行测试——偏生测验用的玉石极其罕见,不然都可以两边同时进行了。 骊龙马车可以说是兰家的标志,马车一到,其他人便明白是兰家嫡系来了——虽然混得好的旁支也坐骊龙马车,但这年恰只有兰家嫡系的孩子年岁恰好。 落云宗这次来招生的正是来自兰家旁支的人,那人素来和兰归大哥交情甚好——事实上他就是想着兰归和兰熹微才拿下了这个苦差事。毕竟有招生这个时间,还不如潜心修炼呢。 至多从那些试炼失败或想投机取巧的人那儿捞些油水,但对这些在外修炼的兰家人而言,这些油水还不如本家发的月例多、质量好。 见着骊龙马车的到来,他便叫身边的师弟接过测验石,自己则迎了上去。 “小玉琼,多年不见,倒是越长越俊俏了呢。”兰卿仔仔细细打量着兰归,又去看兰熹微,笑着道,“不错,小熹微的气色也是越来越好了。想来等金枢回来,就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提心吊胆了。” 兰归面无表情道:“玄明哥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看来是被我哥打得多了,长记性了。” 他过去每次碰见兰卿,都会被嘲笑长得娘们唧唧的,兰望舒只要在场都会提着他那把比刀还宽还重的剑追杀兰卿。 兰卿:“……看在你叫我一声哥的份上,我且不和你计较了。这两位是?” 他生硬地转了话题,兰归眼底隐隐含笑,简单介绍道:“这位是我父亲好友之子,溥笙。这位是姑妈之子,章昔。” 兰卿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眼底划过一抹深思。旁人不晓得兰归的性子,他却是清楚的。看来这两位要么是和兰归有什么龃龉,要么就是压根不熟。 “我知道了,七叔和我打过招呼。”兰卿捏了捏兰归的脸,暗暗点头心想,果然有点婴儿肥的脸摸着就是舒服。可惜兰望舒那家伙跑了,不然他那张万年娃娃脸捏着那叫一个爽。 兰熹微和兰卿却是不熟的,她身体不好,小时候也不喜欢动,所以除了兰归和兰望舒,其实她也就不认识几个人了。 上辈子她很是不耐烦兰归和兰卿的叙旧,也没多留意他。若非大哥死后兰卿发狂入了魔,将害死大哥那人灭了满门,最后被洛珩杀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个人来。 现在想来,那人怕也是受了洛珩的指示,得了洛珩给的法宝,否则凭那人的实力根本打不过兰望舒。那人估计本就和兰望舒有私怨,所以得了重宝后,毫不留情便虐杀了兰望舒。 兰熹微想到这儿,心里难受极了,接着她一个激灵,猛然想起洛珩也是今年入的宗门! 兰熹微一下便慌了起来,该怎么办,她重生回来便只想着补偿家人,完全忘了罪魁祸首! 心神剧动,哪怕她有心掩饰,面上还是流露了几分。 对面兰卿眼尖地见了也没想多,只关切道:“小熹微这是怎么了?紧张吗?看这小脸白得,别是身上哪儿不舒服?” 兰归侧头一看,果然兰熹微脸色苍白,心下暗恼自己疏忽了,拉着她的手便要把脉。 得亏兰熹微身体不好,兰家上下都会些医术,尤其是兰归和兰望舒两个妹控,几乎快把自己学成神医了。 “恩,怎么了?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紧张?”兰归有些茫然,指下脉搏跳动迅速,很明显情绪激动,可是刚刚都还挺正常的啊? 兰熹微愣了愣,勉强笑了笑。 “有,有一点。”她调整了一下情绪,道,“哥哥你知道的,我平素不爱修炼,刚看见一个被淘汰的一脸绝望,心下有些害怕……” 兰卿闻言,安抚道:“别怕啊小熹微,测个根骨罢了,你就是根骨零也得让你过,更何况不是呢。” 兰熹微:“……”我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而且我本来不忧心这个,现在也忧心了。 兰归也有些无奈,他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对兰卿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兰熹微心不在焉地往人群聚集的地方看去,透明的测验石被不同的人触碰发出强弱不一的蓝光,有人欢喜有人忧。 她没有看见那个上辈子和她生命息息相关的人。哪怕一个相似的背影。 兰卿带着四人进到他屋子里,叫他们先在这儿等着,他还得出去看着点,他师弟可不是一个擅长处理事情的人——尤其那些根骨不过关还赖着不走的人,他那个小师弟,怕只会傻傻看着别人撒泼。 这屋子虽是临时用的,却乃是一件法器,品级不高,但有用得紧,也很少见。平时不用可以缩小至手掌大方便携带,待需要了只用注入灵力便可以放大使用。 屋内物品一应俱全,还放了些点心,溥笙随意拿了一块尝,但大抵味道不如何,他坐到椅子上后不再动了。 兰归拉着兰熹微走到另一边坐下,然后搭着她细白的腕子再仔仔细细诊了一次脉。 “熹微,你千万记着情绪不可过于激动。”兰归叹了口气,道,“你身子不好,即使修道也不见得可以改善体质,你别不当一回事。” 兰熹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想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止洛珩加入落云宗啊? 有了马车上的经历,这次章昔也不挑话题了,坐在座位上一脸无措,求救似的看向溥笙,溥笙只做没看见,从自己的储物物品里取出一本书读了起来。 兰熹微心神不定,兰归拿不准该怎么劝慰她别紧张,见着溥笙的动作,福至心灵掏出了一本杂记给兰熹微看。 兰熹微一脸茫然地接过来,兰归解释道,“看会儿书,别想烦心的事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可这句话却奇迹地平复了兰熹微动荡的心情。她看了看手中的书,对兰归甜甜地一笑:“谢谢哥哥,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兰归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道:“嗯,嗯,好多了就好。” 妹妹好可爱啊!真的好可爱啊! 第6章 (章 六) (章六) 没过一会儿兰卿又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介绍道:“这是何家嫡子何云飞。”他又给何云飞介绍了兰归几人。 何云飞长着一双和章昔似的大眼睛,但周身气质却和章昔大不相同,他嘴角一直挂着笑,冲几人打招呼,看清兰归长相后眼睛更亮,道:“好漂亮啊!……你真的是嫡子而不是嫡女?” 他直愣愣地看着兰归,满眼惊艳毫不作伪。 事实上,兰归的五官精致归精致,其实一点也不女气,过去兰卿是逗他,现在何云飞……多半是眼瞎。 兰归沉默一瞬,突然挑起嘴角,给他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 何云飞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他搓了搓胳膊,道:“虽然美人笑起来更美了……但是如果可以不用这么僵硬就更好了。” 兰熹微、兰卿、章昔、溥笙:“……” 四人表情难得神同步,俱是一脸惨不忍睹。讲道理,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听过越美越有毒这句话么? 是男人都不喜欢被人夸漂亮吧,又不是娘炮…… 兰归不理,只轻声问道:“你速度够快吧?” “?”何云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腾了空,瞬间消失在原地,只耳边还残留一句渐渐消散的话,“希望你能赶得回来。” 蓝光渐敛,兰归恢复了面无表情,漠然看着何云飞的身影消失。 兰卿抚额,叹息一声,心想还是得自己去处理尾巴,嘴上却道:“小玉琼的空间系阵法是越发好了,我瞧着怕是金枢都赶不上吧?” 他自己不通阵法一道,只知道兰望舒和兰归都有修习,兰望舒修剑,于此也不能算精通,不过比兰归多学了些年,现在恐怕是真赶不上兰归。 兰归闻言,谦虚道:“没有的,我只是平时懒得走路,所以练得多了些。” “……” 可以,这很兰归。 兰卿陆陆续续又带了些世家子弟来,但后来的这些人多心存傲气,明明自己也是走后门的,却偏看不起兰归,言语间多是暗讽他朽木充栋梁,不是这块料还非要来修仙。 溥笙讨厌兰归,却也不屑和这种人为伍,自顾自读话本。章昔却已经混进那个圈子里,小声和他们交流,将“兰归资质不好还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真相散播了出去。 一群蠢货。 溥笙微眯了眼,心想莫说兰归是否有实力,单说这次带队的兰卿明显和兰归交情匪浅,就不怕他下黑手叫你们有了后门也无路走么? 况且兰归无论如何都是兰家嫡子,兰家是出了名的护短,无论窝里怎么斗,对外那都是一致得很,这些人背景没有兰家大,还肆无忌惮地鄙视讽刺兰归,真不怕被兰家找上门? 云崖城中百姓嚼会儿这些子虚乌有的流言打发时间也就算了,世家出来的子弟居然这么没脑子,这话也去相信? 落云宗多得是慕名前来拜师的学子,差他兰归一个?就算兰家和落云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没见过去给兰家开了这么大的后门,直接入宗,不需试炼,这都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去想一下其中深意吧? 若是兰归知道溥笙的困惑,大抵会说:没关系,你我不懂很正常。一般人都不太懂脑残的想法。 兰熹微鼓起脸,气哼哼道:“哥哥你干嘛总是拦着我,不让我和他们理论?他们这么说你你都不气吗?” 兰归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道:“若是每次听见这些言论便要上前理论,那云崖那么多人,又如何理论得过来?信我的自然信我偏我,不信我的解释也不过徒费口沫。” “可是……!”兰熹微抿乐抿唇,声音低了下去,“可是,你不说,就永远也没人知道啊……”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有多关心我;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有多爱我护我…… 兰归听了,淡淡道:“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况且,那些人又不叫我在乎,而我在乎的如你,又是了解的。既然在乎的人不误会,那就行了。” 兰熹微闭了闭眼,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是你用生命叫我明白的道理,可我却占了这个便宜,叫你误会……对不起哥哥,上辈子没有来得及了解你,这辈子我一定会做个好妹妹,做你最喜欢的妹妹。 兰卿拿着测验石进来,神色冷漠地扫过章昔几人,显然将几人说的话尽数听去。 他身后跟着何云飞,这人一进来就嚷嚷了起来:“我说,你也太狠了吧,要不是这兰师兄将我带了回来,我明年都不一定出得来!都是兰家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啊!” 兰归一个阵法把他送到了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虽然没有大型凶兽,但不时跳出来的低级凶兽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而且那山林不知怎么回事,他绕了好久都没有绕出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直到兰卿御剑从天而降把他拎了出来,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绕多久。 可怜何云飞还一个劲儿感谢兰卿,事实上兰卿早就到了,只见他还能坚持就又回去了,见时间快到了才又过来把人拎走。 至于原因么……我兰家的人,我们自己欺得,你哪根葱还敢欺侮我兰家人? 兰归挑了挑眉,看了眼兰卿。他刚把何云飞传送走,就把地点给兰卿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原因他也猜到了。 他淡漠道:“管住你的嘴。下次没这么简单了。” 何云飞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行行行,你比我厉害,你是老大行了吧……” 但是他显然是个管不住嘴的人,才安静一会儿,就又腆着脸上前道:“对啦老大,你刚才使的什么法子?呼一下我就换了个地方了,能不能教我呀?” 兰归睨他一眼,本来应该是很不文雅的一个动作,偏被他做出万千风情来,何云飞悄悄捂着心口,妈呀,人好看就是不一样。 “你叫我什么?” “老大啊。”何云飞理所当然道,“我刚不说了吗,你比我厉害,你是我老大!老大啊,你以后可要多罩着小弟我啊!” 兰归:“……”你这个老大认得也太草率了吧。 何云飞才不知道兰归心里怎么想的,反正他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占大发了。前世就听说安陵君盛世美颜,一手阵法使得出神入化,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冲击感更强。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兰家嫡子长得挺好看的,下意识调戏了一句,未曾想直接就被传送走了。这随手施为的空间系阵法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安陵君。 那时他不过一个弃子,只远远见到这人随手便将一个人传送走——就和自己一样——周围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当时大爽,心里一个劲儿赞他干得好,但隔得太远,那时还在可惜没看清他长什么样,是否如传闻般美貌。 如此联系起来,原来安陵君竟就是这兰家嫡子兰归! 何云飞一边唾弃自己上辈子自怨自艾自我封闭,连这个都不知道;一边暗叹安陵君果然非同一般。 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将阵法运用到这种程度,实在太厉害了,现在不抓紧时间抱大腿,以后哪有他的份啊! 想到这儿,何云飞更加殷勤了,兰归莫名其妙,无奈道:“那是空间阵法,你若感兴趣,待拜师后可去宗门藏书阁看看。” 何云飞趁热打铁:“那你能教我吗?” 兰归:“……我自己都还是个半吊子。教你,你不怕被我带偏?” 何云飞眼睛一亮,没有直接拒绝就好了:“不怕不怕,学不会是我太笨,你不要嫌弃我就好了!” 溥笙一口茶含在嘴里半天忘了咽,只呆愣地看着眼前一幕,这神发展…… 你不该骂他气量小,称赞的话都听不得,然后从此加入抹黑他的行列吗?现在什么情况,认了老大还想认师父? 兰熹微和兰归是一样的莫名其妙,兰卿倒没觉得多奇怪,毕竟回来这一路何云飞都在问兰归的事,神色间没有一点不满,全是好奇和崇拜。 倒是旁边几人眼神惊疑不定,都看向章昔,说好的废物呢?怎么一来就被人追捧? 章昔咬住下唇,双眼湿漉漉的,无辜而茫然地回看着他们,那几人心一软,便想,这人多半是个托…… 章昔心里却在暗骂,这该死的何云飞,自己丢脸还要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兰归厉害吗!只是这还没入宗门,兰归怎会阵法? 他方才还以为是兰归用了什么法宝…… 这不对啊,上辈子他明明就是坨烂泥,要不是运气好救了那人得了脱胎换骨的神药,不然怎么可能有出头的时候。 章昔愤愤咬牙,猜测是兰家给他弄了什么好东西,兰归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等一会儿测根骨就知道高低了。 家业大就是不一样,全家上下都帮着撒谎,还可以找到其他人来做托词! 章昔嫉恨地看着兰归,心想,为什么自己不能直接重生到他身上去呢?这样天材地宝是他的,兰家是他的,恭维是他的,那个人也是他的! 第7章 (章 七) (章七) “快过来吧,只等你们测好便可以开始试炼了。”兰卿不咸不淡对那几个人道,却先将测验石递给了兰熹微。 一个人无论有无踏上修道,根骨与悟性都是先天的,根骨或可以通过药物改变,悟性却是难以改变的。测验石倒不管这些,只测定一个人根骨如何,根骨越好散发的光越强,根骨越差散发的光越淡。 根骨大概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也有根骨奇差到连这四个都算不上的——,其中黄骨最为常见,玄骨次之,地骨万人可出其一,天骨却是百年难求。 兰熹微刚准备接过玉石,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是在紧张来着,连忙缩回手道:“玄明哥哥你先给他们吧,我、我有点紧张。” 兰卿笑眯眯道:“别怕啊小熹微,相信自己嘛,来来来手放上来。” 兰熹微苦大仇深地看着他,犹犹豫豫就是不把手放上去。兰卿也不催她,只弯着眼睛笑着等待。 旁边几个人有些不耐烦,但总算长了脑子,没敢闹起来,大抵还记得兰卿是这次的负责人,是有权决定他们去留的人——这根骨上不好做文章,后面的试炼随时可以,再不济还可以扣他们一个不尊重师长。 有后门又如何,不过是能无视根骨好坏罢了,后面试炼可也一样要去的。而若是被扣上不敬师长,可就更了不得了。谁愿意要个不敬师长的徒弟? 兰归看出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只好道:“熹微,别怕,反正无论如何总是会让你过的。” 兰熹微:“……”讲道理,你和兰卿是一脉相承的会安慰人。 她无奈地将手放到测验石上,那玉石先是闪了一下,接着慢慢地绽出蓝光来,起先还是比较柔和的,后来光芒一点一点盛开,便变得有些刺眼了,最后在一个度稳定了下来。 兰熹微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的有几分资质,但还是难免有些紧张,重生回来已经有那么多事改变了,万一这个也变了呢? 兰卿嘴角盛满笑意,道:“不错,三品地骨,和你大哥差不多了。” 兰熹微闻言好奇道:“大哥是什么?”别说兰望舒,就是兰归根骨到底如何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很好。 “七品地骨。”兰卿笑道,“在玉琼前,他和静溪君陆离是目前落云宗根骨最好的人。不过玉琼倒是打破了他俩的神话,现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兰熹微:“……我倒是觉得,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你学不会阵法了。” 阵法算法繁多,要求细致精密,三品和七品——还都是地骨——都能叫差不多了,还要怎么强求兰卿做到慎密计算? 兰卿闻言翻了个白眼,又将测验石递给何云飞。 何云飞倒是不紧张,他知道自己是五品玄骨,正因如此当初他才极受重视,被暗算毁了根骨后才跌落得那么惨。 而后的溥笙和章昔也都很淡定,测出来的根骨都不低,溥笙是六品玄骨,章昔是三品玄骨。 兰卿玩味道:“这次好玩了,根骨好的都来走后门了。” 兰熹微闻言心中一跳,装作好奇道:“那外面那些呢?没有一个玄骨?” 兰卿摇头道:“测出来最高的一个是九品黄骨,其他……哎,半数以上根骨差到连黄骨都没有。” 兰熹微心里又惊又喜,洛珩居然没来!她记得洛珩是一品天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甚至将闭关已久的宗主都惊动了,亲自出关将他收做关门弟子。 这下可好,洛珩都没来收徒大会!已经过了申时,就算这时候赶过来,除非有后门否则都不作数。 兰熹微知道只要他天骨的资质暴露出去,大把大把的人求着收他做徒弟,但那又如何,只要不在落云宗,不和他碰面就行了。她尚不知道上辈子洛珩为何对自己、对兰家赶尽杀绝,只觉得如果能够不和他碰面,应该就可以规避这些危险了。 其他几人依次测了根骨,但都不过黄骨,他们自己也满脸失望。但又想到兰归还没测呢,也不知他们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比兰归好,所以都在一旁准备看好戏。 谁知兰卿等他们测后,径直将测验石收了起来,道:“好了,准备一下,我们去试炼点。” 那些人大惊,章昔失声道:“他不用测吗?” 看到别人讶异的眼光,章昔才反应了过来,扯出一抹柔弱的笑,小声道:“我的意思是,兰哥哥还没测呢。” 兰熹微瞥他一眼,眼珠子一转,做出一副天真样,道:“章昔哥哥你忘了吗?哥哥他是天骨呀,我记得和你说过呀?”末了,又一脸恍然大悟,“哦,对,看我,我都忘了章昔哥哥你记性不好了。真是的,记性不好就找个小本子记一下嘛,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不重视你,明明得到喜讯后立刻就和你说了的呢。” 兰熹微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章昔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对着其他人质疑的目光,只能艰难地笑道:“哪儿的事……熹微妹妹怕是记错了吧,我完全不知情呢。” 他回味了一下兰熹微的话,悚然一惊,“等等,你刚才说,说什么?……天骨?” 这不对啊,兰归怎么会是天骨?虽然他不清楚上辈子测根骨的时候兰归是多少——毕竟那时自己可没有攀上兰家的关系,可是他还是记得,上辈子天骨只有一个,这人这辈子没有出现,难道为了平衡所以变成了兰归吗? 凭什么、凭什么!若是为了平衡,那么得天独厚能够重生的自己不应该更适合吗?!章昔眼底通红,直恨不得把兰归撕碎了。 其实兰熹微还真就只是说说而已——准确说来,是结合了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不同进行了合理分析后的猜测。 因为上辈子被落云宗宗主直接收为关门弟子的只有洛珩而已,兰归不过是一个峰主的弟子。可是这辈子洛珩没有出现,兰归却早早地被宗主相中做了关门弟子,可以不用参加收徒大会,只最后进行拜师礼就行了。 洛珩不也是迟迟没有开骨么,那时参加收徒大会时都十岁了还没开骨成功,是测验石测出的根骨,还是拜师后在宗主的帮助下开骨修炼的。 所以这样看来,哥哥真的很有可能是天骨呀!宗主闭关已久,上辈子也是感应到天骨出世才急匆匆出关的,这辈子没道理是因为修为突破才出关的嘛! 兰熹微这样想着,还是有些惴惴,只好去看兰归。 兰归也正奇怪呢,他记得自己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根骨,怎么熹微……他也看向兰熹微,正对上她不安的眼神,顿时哭笑不得。 这……还真是的。 章昔敏锐地捕捉到了兰熹微的眼神,一下就明白了,不屑地想什么嘛,骗人的。他就知道,兰归怎么可能是天骨呢。自己都不是,兰归他怎么配? 他心下大定,嘴上却温和道:“熹微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情。兰哥哥的后门是有点儿大,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胡扣大帽子呀。若是传出去别人误会了,兰哥哥可怎么和别人解释呢?” 兰归漠然看他一眼,冷道:“解释什么?” 溥笙眯着眼睛没有掺和进来,他心下也开始思索。说来,兰归的后门的确忒大。 上辈子他没有搭兰家的大船,也是入了宗门后才认识的兰归,所以不太清楚始末,但是他记得兰归也只是玄骨罢了。 一个玄骨,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后门?就算是兰家嫡系也不该啊,比如兰熹微就不行,她也是要参加最后一个试炼的。 虽然兰归悟性好,修炼速度很快,但是他开骨晚,根骨也不如何,这才是上辈子宗门大比前所有人都看不起兰归的原因。 怎么这辈子……? “喂,你凶什么?自己根骨不好心虚,还要说大话,亏你是兰家嫡子呢,不知道你家人知道自己未来的家主是这样会不会一怒之下羞愤脱籍啊?”一个人见章昔红了眼圈,顿时不满极了,什么也顾不上直接对兰归吼道,说完也不觉得不对,还挺沾沾自喜地看向章昔,觉得自己替他出了气。 章昔脸色却一下就变了。在他看来,自己虽然厌恶兰归,但还是不得不和兰归虚以委蛇,而且他说的话都是正确的,从来没有和兰归撕破脸,一直都是自己在忍让受气。 可是这人这话一说出来,可不就是要他和兰归撕破脸吗?这可不行啊,他还要靠兰归找到那个人,然后提前一步救走他呢! 但章昔还没来得及挽救,就听兰归不咸不淡道:“心虚?骗人?我看你这理家继承人也是不用做了。” 他抬起眼皮,终于正眼看向那人,冷笑道,“终归我是兰家弟子,便且仗势欺人一回吧。” 兰归并未多作解释,但有脑子的人都猜到了真相。 溥笙不由大惊,他真是天骨?……那样的悟性加天骨,兰归他! ……如果自己重生回来是要看嫉妒的人命途越发平顺,那他又何必重生?好歹上辈子兰归死还死得那么惨,这辈子洛珩人都不见了,兰归还有可能死吗? 溥笙心下大动,气息不稳,几乎控制不住将兰归当场击杀。 第8章 (章 八) (章八) 可是不行。 溥笙抚上心口,他没有完全的把握能一击必杀,而且现在也不到时候…… 他深呼吸几口,慢慢平静了下来。 正因为心绪不定,他没有注意到兰归和兰卿不约而同看了他一眼,眼底俱是深思。 而现在溥笙平静了,其他人却平静不了了。 “什么?天骨?不可能!”章昔终于顾不得他自以为的和平共处,尖声道,“你怎么可能是天骨!明明只是一个废物而已!要不是chen……” 他发了一个音,然后像想起什么一样,突兀地结束了,只一脸不再掩饰的厌恶和嫉妒,怨毒地看着兰归,就像被兰归抢走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样,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兰归却一点也不惊讶他厌恶的态度,只有些困惑?什么?……要不是chen?……他认识沉灼?知道是沉灼帮自己开骨? 其实兰归不是很懂,章昔明明厌恶自己,却偏要和自己交好——而且还觉得他们真是好友——是为了什么,明明试探过了啊。而且现在被激怒后还多了被抢走东西的怨愤…… 兰归茫然想,我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章昔这样,溥笙也这样? 不过幸好幸好,自己在乎的人不是这样。兰归简直不能想象从兰熹微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嫉恨…… 那太可怕了,他只是想象这个画面便几乎要窒息。 兰卿挑了挑眉,看着章昔,嘴角的笑大概可以称为满含恶意:“哦?废物?天骨都能是废物了,那不过三品玄骨的你又是什么?嗯哼?” 他尾音上扬,恶意毫不掩饰,“天骨都不放在眼里,那么想来你应该也看不起落云宗咯?” 章昔脸刷地一下惨白,他颤抖着道:“你,你没有这个权力……” 兰卿叹口气,道:“每年都有人质疑作为收徒大会负责人的权力,不过很可惜叫你失望了,我虽然没有能力让你不参加试炼,可你试炼结果如何却是在我一言之间的。” 若是往年那些负责人便罢了,毕竟除了无心修炼或者资质太差的,没有人愿意做这件事。 兰卿不一样,他是兰家人,一品地骨,悟性也不错,对落云宗也算忠诚感恩,不过几个黄骨玄骨,宗门还是乐意舍弃换他舒心的。 而且兰家出了名的护短,这次还欺负到了兰家嫡系上,如果不想和整个兰家作对,那落云宗当权者会怎么选择,傻子也猜的到,更别说兰归还是宗主内定的关门弟子,货真价实的天骨。 其他人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当面和兰归起冲突,只那理家人面色惨白,双腿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瘫坐下去了。 章昔双眼红彤彤的,可怜兮兮地看着兰卿,声音温软而黏糊:“这,兰卿哥哥,你别这样啊,我只是被他们骗了……” 兰卿一抖,捂着脸道:“你别这样叫我,我怕被打。”幸好兰望舒不在场,不然自己还有活路啊? 章昔愣了愣,反而撒起娇来:“兰卿哥哥……” 兰熹微忍不住偏头看向兰归,真心实意地问:“哥哥,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他……”兰熹微指了指脑袋,表情含蓄不过说的话一点也不含蓄,“他看上去脑子有问题,我们会不会被指责欺负傻子啊?” 兰归柔和地看着她道,“大抵是会吧,毕竟有的人装模作样起来很惹人怜,是不是傻子倒不是问题了。” “噗。”何云飞没忍住一个喷笑。他其实不太清楚这个章昔什么来头,但是上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想来也不过一个跳梁小丑,老大肯定能解决。 只是……这人看着有点辣眼睛啊。 章昔咬着下唇,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和贱人一般见识,只要能让兰卿被自己迷住,那兰归再厉害也不能改变什么。若是能从此反目成仇,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他对兰卿抛媚眼抛得更加勤快了。 兰卿放下手,本来想语重心长劝告章昔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把他当一个宝,他说的话都是真理,但他刚对上章昔的眼,顿时脑袋一懵,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潮,只想将人揽过来狠狠亲下去。 “你,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熟悉的声音在兰卿渐渐失去理智的脑海里回荡,兰望舒那带着下巴尖的娃娃脸出现在眼前。 兰卿回过神来,猛地看向章昔,神色冰冷凌厉:“你是谁?怎么会无常间(jiàn)间主的瞳术?” 章昔大惊,嗫嚅道:“什,什么瞳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是兰归、何云飞和溥笙却明白了章昔行为怪异的原因。 原来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是因为瞳术加成啊!怪不得那些人轻易就信了他的话,哪怕颠三倒四前后矛盾…… “无常间是什么?间主又是谁?”兰熹微扯了扯兰归衣角,小声问道。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有这样的疑问,便纷纷支起了耳朵来听。 “无常间是一个地方,鱼龙混杂,正邪不避,只要有能力都可以做无常间的主人。”兰归道,“无常间现在的主人问柳先生是曾经瞳术一脉的后人,居心叵测之人妄图得到瞳术将其灭门,那人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兰归眯着眼看向章昔,喃喃低语,“但是那人说过就算瞳术绝脉,也不会收弟子……” 章昔……到底什么来头?姑母又是否知道自己的儿子会瞳术? 兰卿冷漠地看着章昔,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带起灵气在眼上一抹,借天地灵气暂开天眼,便清晰看见章昔双眼泛着诡异的红光,瞳孔是不正常的漩涡状。 “呵,果然……”兰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若是将你交给问柳先生,不知会得什么报酬?” 章昔紧紧攥着拳头,强颜欢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已经过了申时一刻了,还不出发去试炼点吗?” 他不知道他学的法诀有哪里不对。这法诀是上辈子他捡来的机缘,凭着这法诀教的修炼方法,他的眼睛渐渐发生了改变,只要他将灵力运用到双眼就可以迷惑人心智,最初只是让人头晕目眩,后来便可以直接控制人了。 重生后章昔自然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立刻便舍弃了之前的法诀改修这个。明明之前都很好用的啊!为什么会突然失效?还有那个无常间间主又是什么鬼东西?这法诀是他的吗?凭什么要把自己交给他? 章昔愤愤咬牙,这是他的东西,就算是那个什么无常间间主也不能夺走! 兰卿不知道他这番心思,好整以暇的竖起食指摇了摇:“此言差矣,我落云宗和无常间向来交好,突然发现有人将间主绝学偷学了去,自然是要以禀告他为先的。试炼么,晚一会儿也无妨,想来宗主不会因此怪罪于我。” 无常间虽是亦正亦邪之地,但问柳先生却是妥妥的正道中人,被追杀无奈之下才投身无常间。如今无常间在他的带领下已经变了许多,虽还是行事诡秘,但好歹不像过去随意杀伐了。而在魔与鬼魅肆虐的现在,便是无常间的恶人也常常做些为民除害的善事。 而落云宗现任宗主云清和问柳先生乃忘年之交,据说是……不打不相识。总之两人关系好,带动落云宗和无常间的关系也很好,门下弟子不说熟悉,那碰面都是要点个头的。 不过无常间在西北旱地,缥缈无踪,要碰面也难得。 “我想你还是好好交代一下,你的瞳术是何处学来的吧。” 兰卿说完,看了兰归一眼,兰归会意,挥手快速划下禁锢法阵,不过他最擅长的是传送类的,所以这法阵刚成形还不稳定,只见暗紫色的光芒绕着章昔闪烁了一下,接着便灭了。 兰归尴尬地咳了一声,章昔察觉不对,转身就跑。 兰卿:“……”小玉琼我真是看错你了。 但他并不慌张,单手附着灵力向章昔的方向作势一抓。他是灵修,在灵力运用上自然得天独厚,这一抓之下,章昔立时便觉得身体不受控制,要向后倒飞。 他慌张地向身侧看去,正对上理家那人,他立刻冲那人吼道:“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我!” 理家那人神色恍惚,闻言立刻飞身而上,挡在兰卿和章昔中间,妄想阻拦兰卿让章昔逃出去。然而灵力无形,又岂是他随便能拦下的。结果章昔被拉了回来,那理家人也至多当了个垫背缓冲了一下。 兰卿单手握拳,无形的灵力将章昔和理家嫡子一起捆了个结实。 兰归又加了一层禁锢阵法,暗紫色的符文首尾相接将两人困住。这次总算没有坑了,阵法很稳定。 他舒了一口气。 第9章 (章 九) (章九) “别想跑啦,跑不掉的。”兰卿劝道,“不如老实些,也少受点皮肉苦嘛。” 接着他叫来一个外面维护秩序的小师弟,嘱咐他道,“你和宋师弟先带队去试炼点吧,我这儿捉了一只小虫子,得先禀告上去。怕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了。” 小师弟点了点头,好奇地看了眼章昔,拱手对兰归几人道:“请几位和我同去吧。” “诶,小玉琼,你要不先和我回宗门吧?反正你也不需要过试炼。”兰卿问道。 兰归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兰熹微,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和熹微一起吧。”我怕她太紧张了。 兰卿了然点头,无奈道:“你也不能陪她一起进去,只能在外面看着。” 他将屋子收起来,毫不费力地控制灵力将章昔两人托到半空,对兰归道:“好吧,你就陪着小熹微吧。我大概要等问柳先生来了才会回来,你帮着我两个师弟照看一下那些人。” 兰归点点头,心想帮忙也要看人家服不服我。然后目送兰卿御剑凌空而去。 待兰卿走后,他们便和其他人一起去试炼点。 走后门的人也是有三六九分的,如兰熹微和溥笙只用过最后一关试炼,何云飞需要过最后两关,但其他人除了根骨可以无所谓高低,三关试炼却都是要过的。 所以他们自然而然也就分成了两队,那几个黄骨都和大部队一起坐了那小师弟拿出来的飞行法器——一艘大船,兰归几人没有兴趣融进去,都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立刻便被各种眼神扫视。 那大船是特意炼制的,船上放置了数枚中品灵石,可以自发抵御罡风。然而他们自己驾驭法器的耗的却是自己的灵力,尤其溥笙那把画了万里山河的扇子,明显是本命法器。 兰归本是打算御剑,不过被兰熹微拉着坐在她那柄玉如意上了,一路都在听兰熹微抱怨。 她被别人露骨的眼神看得十分不高兴,兰归只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须在意他人的眼光,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兰熹微抿了抿唇,小声道:“那个章昔,他会怎样?” 兰归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不会怎样。方才玄明哥哥是吓他的,怎可能上刑。” 兰熹微“哦”了一声,垂下头去,看不见眼底神色。兰归却想,果然妹妹是刀子嘴豆腐心呢,明明很讨厌章昔,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会受苦。 不过…… 兰归叹了口气,也不知章昔是从何处得来瞳术的修炼法子的。方才兰卿使的那一招他也会,所以他也跟着开了半会儿天眼,章昔那双眼根本不对劲,红得诡异,更像是邪术。 他曾在书上见过修炼瞳术的人的眼睛,那漩涡倒是的确存在,但并不是随随便便开个天眼就能见着的,而且也根本不会发出红光来。 兰归暗自思索着,身边兰熹微也在想,上辈子怎么没听说章昔修炼了瞳术?是这个变数导致章昔提前来到云崖的? 溥笙望着天际微微出神。倘若章昔修炼了瞳术,那么上一世必不该默默无闻才是……然而他如何想也想不出这号人来。是秘密被无常间处置了么? “到了。”小师弟提醒他们道,率先操控大船降落下去。 第一关试炼是测身,需他们在七天内徒步穿越落云山脉第一座山峰。这座山是提前清理过的,只放了些特意设置的关卡和等级不高的凶兽。 但为了以防万一,两个小师弟给剩下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简易的传送阵符,这阵符可以将他们瞬间传送到事先设定好的安全地点,但使用的人也就视作放弃试炼。 不过这和兰归他们几人没什么关系,这七天他们基本都是帮着那两个小师弟看顾全场,见遍了部分人被凶兽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总的来说,过关的还是比较多。毕竟不是每个人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凶兽的,哪怕是图鉴。 只有一点,直到第三关开始,兰卿都没有回来。 兰归皱起眉,目送兰熹微进入问心镜后,再次询问那个小师弟:“玄明哥真的没有传一点信息回来?” 小师弟点点头,茫然问:“怎么了?” 兰归摇摇头,喃喃道:“从那镇子御剑往落云宗去,来回至多一个半时辰,加上问柳先生过来的时间……至多十日啊,这都十五日了……” “这……兰公子,你也别太担心了。”小师弟宽慰道,“师兄他修为不凡,无论凶兽气旋都奈何他不得。也许是宗门有事让他留下了。” 兰归摇了摇头,他了解兰卿,如果真有事,他肯定会传讯告知。而且如果宗门让他留下了,那就应该再派一个负责人过来才是…… 他不愿往不好的方向想,而且也觉得不可能,毕竟是在落云宗地界以内……他叹了口气,抬眼就见一黑点由远及近,迅速掠到眼前。 “?”兰归怔了怔,旋即瞪大了眼,“大哥?” 来人站在一把宽厚无华的重剑上,一张娃娃脸毫无表情,眼底结满冰霜,正是兰归和兰熹微的大哥,兰望舒。 兰望舒此人,说来有些传奇。 他本不是兰斐然长子,是兰斐然亲妹之子,生而知之,亲眼目睹父母被害,父亲用最后的灵力护住他心脉,最后兰斐然赶到救下了他。 兰斐然感他年幼,和夫人商量后收为膝下。待兰望舒长大后手刃仇人,一战成名,他的本命剑无央一时成为剑修铸本命剑的范本。 原因无他,只他那仇人是举世皆知的大恶人,本身修为不如何,却搜掠了无数法宝,便如兰斐然这般修为精深的人也不敢和他硬碰硬。 兰望舒却仅凭一把重剑便杀了他,着实可见修为之精深,绝非丹药堆砌,也绝非死闭关之人,那朴实无华的重剑不知饮了多少鲜血。 兰望舒是许多剑修的偶像,也是许多人的偶像。前者是因为剑修一度被法修打压,是兰望舒叫他们明白凭着一柄剑也是可以碾压拿着无数法宝的人的,后者是因为他除去了那个大恶人,叫人不得不拍手称快。 那人为了法宝不知毁去多少曾经幸福的家庭,多少人盼着他去死。而他终于死了,据说有一个城的人当晚就举办宴会,大肆歌颂兰望舒,恨不得把他供奉起来。 然而此役后他便封了剑,只四处云游,偶尔路见不平,也只用法术和符箓,甚至是灵力碾压,却当真再未拔剑出鞘,连惯来用的飞行法器也换成一艘船了。 但现如今,那把尘封多年的剑,出鞘了。 . 兰归看见兰望舒,看见他脚下那把剑,立时便察觉了不对。 兰望舒离家远游时他刚刚开骨成功,别说他是穿越来的了,就是普通小孩也已经记事了。 他那时候说过,若非亲友遭变,此剑永不出鞘。 因为自无央被炼铸成功,便承担了兰望舒过多的仇恨,饮了太多鲜血,戾气太重,剑灵尚未成形,剑却已隐有了成魔之形。 兰望舒一要避免自己修炼出岔入魔,二要避免本命剑带着自己入魔,索性封剑一了百了。 四处云游,也是为了锻炼心境。只还有个中原由,暂且按下不提。 “大哥?……这?” 兰归看了看无央,又看了看兰望舒冰冷的面容,心下惶然。 过去他迟迟无法开骨,兰熹微还不懂事,沉灼也尚未出现,是父母和兰望舒一直陪着他安慰他,他和兰望舒关系也很好。兰望舒离家远游,他也时刻想他回来。 然而兰望舒真的回来了,他却慌了。 记忆中兰望舒也是很少笑的,因为他生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尤其……显嫩。可是再少笑,他和兰归也都是一样的,情绪在眼里。 而现在,兰望舒却连眼底都没有一点波动。 兰归叫他,他才反应过来,眼底总算有了情绪,踩着未央落到兰归身边,看向兰归的眼神柔和无比,:“长大了啊……熹微呢?” “刚进问心境了……”兰归打量着他,还是没忍住问道,“大哥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了这句话,兰望舒再次冷了下来,喉头剧烈滚动,手也握成了拳,青筋迸出,竟是怒到极致。 “你玄明哥出事了。” 兰归大惊,控制不住惊呼出声:“什么?!” 兰望舒垂下眼,似乎有些懊恼。他向兰归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路:“我带你去宗门,路上说。” 兰归急忙应是,旁边两个小师弟连忙表示等兰熹微出来会告知她,然后恳求兰归能够传信告诉他们情况。 “兰师兄平日待我们极好,只希望你可以将事情结果告知我们,我们只盼着兰师兄没有大碍……”那宋姓师弟道,眉眼间满是担心,但他不认识兰望舒,所以还能说出希望他没有大碍这样的话。 然而兰望舒出现在这儿,就表明绝无此可能了。 第10章 (章 十) (章十)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兰归站在兰望舒身后,头发被高空凌烈的罡风吹得乱舞,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兰望舒大抵真的很生气,剑御得飞快,好歹还记得张开灵力护住两人周身,免得被罡风刮出伤来。 “我只知道大概。” 兰归看不到兰望舒正脸,只听得出他语气十分不好,带着愤怒,又似乎有愧疚和后悔,“听说这届有人偷学了问柳先生的瞳术,他押着那人回宗门,但不知发生了何事,那人逃走了,而他……他失了魂,是正巧出宗历练的师弟师妹们发现的他。” 若非如此,恐怕等他的身体被凶兽啃了都没人发现,从此只落下失踪之名,毫无原由,无处追查…… 兰望舒接到讯息时正巧在回家路上,已经越过了最险的山头,想给家人、给他一个惊喜。可他却从未如此后悔,只希望时间倒退,自己好早点明白,同意师尊的建议,来监督这次收徒大会…… 他不应该避开他的。他为什么要慌张离开?他一开始就不该离开,明明应该留下来陪他、陪着他的…… “失了魂?!”兰归下意识瞪大了眼,接着被罡风刺激得差点流下泪来。他只好再次闭眼,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这不可能!玄明哥他那么厉害!” 兰望舒回过神来,低声道:“怎么不可能?当初寒鸦上人修为傲视整个修仙界,最后不也失了魂,从此陨落吗?我问你,修炼瞳术的是谁?” 无论是谁,无论是否有人从旁协助,最起码是导致兰卿失魂的诱因。他一定会找到那个人,将他的魂魄一点一点碾碎,让他尝尽世间所有痛苦!至于那个害兰卿如此的人……他不会让他死得更容易! 世间万事,唯死最为轻松。 兰归喃喃答道:“章昔,是姑母的儿子……他……问柳先生……我……” “问柳先生已去追查了。”兰望舒道,“这事你管不了,我带你走是为了让你见他……见见玄明。不日他们就要将他冻进□□去。” 兰望舒这样说着,心里已把章昔的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只觉耳熟无比,却想不起是谁。 这时,两人已经穿过落云宗山门,来到了西侧的泉安峰上。峰前聚满了人,看见兰望舒——脚下的无央昭示了他的身份——都一脸崇拜,但是很快他们就收回了视线,担忧地看着里面。 他们都是自发聚过来想探望兰卿的人——他们尚且不知道兰卿失魂,只以为他受了重伤。兰卿为人看着有些吊儿郎当,实则作为师兄却相当负责,整个流云宗的新生弟子都十分信服他。 但这些人太多了,兰卿师尊封了峰,不许他们进去扰了兰卿安眠。那些人也不闹不吵安静地围在外面祈祷。 兰望舒直接御剑进了峰内停下,兰归跳下去,眼角微微泛红,摇着头问:“为什么要冻进冰里,他是失魂,不是死了!” 兰望舒收了剑,抬手将他沁出眼角的泪水抹去,柔声道:“师叔是担心有人对他的肉身不利。别怕,我不会让他有事的。我一定会找回他的魂魄的。” “大哥……” 兰归抬头看着兰望舒,直觉他情绪不对,然而对方只摸了摸他的头,接着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里面去:“走吧,莫让你玄明哥等久了。” 兰卿的屋里只有他和他的师尊清晓真人。清晓真人已是双百之龄,没有道侣,也只有兰卿一个弟子。她对兰卿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只怕给的不够,疼的不够,让兰卿受了委屈。 兰归过去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她尚如三十少妇,风韵不减少时。可不过这几天时间,她的头发已全白了,眼角也添了些许皱纹,看上去竟如半百老人,全身上下都透着绝望和无力。 听见动静,她只微微侧了侧头,见是兰望舒和兰归,便开口道:“是你们两个……那小姑娘呢?” 她的声音嘶哑无比,难以入耳。 兰望舒和兰归俱是一愣,兰望舒很快回神,对她行了一礼,道:“熹微进了问心镜。玄明他……” 清晓真人垂眸,很快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兰望舒,你多陪陪他吧。我知道那孩子的心意,想来最后这天有你陪着他,他应当是无憾的。” 兰望舒浑身一震,右手微微颤抖,但笼在袖子里没人注意到。 兰卿安然躺在床上,嘴角还带着惯常的微笑,胸膛微微起伏,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玄明哥……”兰归茫然地唤道,“起床了啊,玄明哥……” 前些天还和他有说有笑的人,此刻却长睡不醒。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醒了。 失去魂魄的人,他们还活着,还会呼吸,可是如果不把失去的魂魄找回来,就永远不会醒过来。从此时光变迁,关心他们的人相继死去,他们也随之被遗忘,灵力散去,渐渐化作尘埃。 这是穿越过来这么久,兰归第一次直面亲近的人受伤。 和死没多大区别,却比死更让人难以接受。还含着希望,却永远看不到尽头。 “玉琼,你别这样。”兰望舒走到床前,深深凝视着兰卿沉睡的面容,不知是在安慰兰归,还是在安慰自己,“我会把他带回来的。我不会让他有事。” 他语气里满是坚定,就像很久以前,他对兰斐然说:“父亲,不要担心。我会亲手杀死那个人。我不会有事的。” . 很快,兰归离开了房间,将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兰望舒。 方才清晓真人的话他也听见了,他不是傻子,大概也猜出兰卿对大哥是什么心意了。若兰卿醒着,他大抵还会反对,毕竟两人还有着血缘关系…… 可兰卿失了魂,以后醒不醒得过来都是一回事。 大抵这世间对弱者都是同情的。兰归心想,若是兰卿能够醒来,怕没人会阻拦他和兰望舒了。 即便是兰望舒自己。 清晓真人见他出来了,便道:“我带你去侧厢房。问心镜要明早才关闭,今晚且好好休息。” 她顿了顿,又解释道,“宗主也去追查这件事了,大抵要等最后择峰时才会回来,正式将你收做弟子。所以今日你先在我这儿歇下吧,明日让你大哥带你去主峰。” 兰归道了谢,终是难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清晓真人并未怪罪他,因为她心里也难过得很。 她只恨自己没有在接到兰卿报信时,下山去接引。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兰卿成为那个失魂的人。 他才二十六岁,人生还那么长,世间繁华他还没来得感受,爱人的回应他还没来得及听到…… . “兰玄明,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 兰望舒侧坐在床边,手指勾起兰卿一绺头发开始把玩,漫不经心道,“你说,你会等的。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等我的。” “可你现在躺在这儿,都不睁眼看看我。” 他手指灵巧地将头发编出各种花式,编了又拆,拆了又编,但是床上那人却再不会拉住他的手,无奈制止他了。 “你还记得吗?我从小就喜欢这样玩,你也不厌其烦地陪着我。” 大抵是想起儿时的事了,兰望舒弯起眼睛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淡了下去。 他垂眸怔愣地看着手中滑凉的头发,低声抱怨,“你也真是的,早不说晚不说,偏在我刚报了仇,无央饮血过多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候说。我差点杀了你啊。” “为什么这么傻呢,都不躲一下……那时,你说等我回来,就要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不是就是这件事?只是你没有想到,我从此都回不来了……” “那时你心情是怎样的?和我现在是一样的吗?后来呢?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报仇的,那接着是遁世不出,还是跟随我离去了?” 一滴水砸在那绺头发上,慢慢浸到了掌心。兰望舒毫无所觉,只低低和兰卿说着话。 “我情愿你是选择了遁世,然后遇到一个女子,慢慢就忘了我,和她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兰望舒哽咽几声,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质问,“为什么你会提前说啊?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在说了那样的话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一句话都不留给我……” 兰望舒迟钝的大脑慢慢将现实反应出来,他忽地便笑了,“是了,是我在避着你。你想找我说话,是我不愿意见你,匆忙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你怪我吗?我明明也察觉了自己的心思,却偏要拒绝……你生气吗?生气就起来啊,像以前那样,和我、和我打一场,谁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你醒过来,你醒过来我就认输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算、就算违背伦常,我也心甘情愿……” 第11章 (章 十一) (章十一) 翌日,兰望舒没有去送行,只让兰归回来时叫他一声,他带他去主峰接兰熹微。 清晓真人也拒绝了其他峰主的探望和帮忙,只让兰归陪着一起。她以一人之力将兰卿冻进了玄冰里,封在了后山禁地。 “兰归啊……” 清晓真人叹着气,看着空茫的天穹,低声道,“我只有玄明这一个弟子,他看重的人,我也看重。望舒杀性太重了,如今又逢他师尊刚闭关,没个十年百年出不来。现在也只有你和熹微能看着他点了……” 兰归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向清晓真人。 清晓真人慈祥地看着他,大抵是陷在回忆里,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想到哪儿就说哪儿。 然而兰归听着却涩得很,眼睛又酸又胀,什么也说不来。 清晓真人也没想他回应,只自顾自道:“很久以前,你父亲请我去帮你开骨。然而普天之下有几人能为天骨开骨呢?我还记得你开骨成功那天,玄明难得像个小孩儿一样拉着我喋喋不休,比蜜蜂还聒噪。” “他一直老成的很。那时候我就想,这世上若有人能让他一直这样高兴,就算是付出我的生命都可以。” 说到这儿,清晓真人想起什么来,便拉起兰归的手,将一串银色的手链珍重地放进他掌心,“这是用白羽银锻造的,白羽一族是世上最痴情的,伴侣性命相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死后化身的白羽银素有保佑有情人,此情永不移的祝福之力。玄明将之做好后,一直等着望舒回来送给他。这是一对,另一串我已经给他戴上了。” “你帮我转交给望舒吧。”清晓真人再次叹了口气,恍惚瞬间又老了十多岁,“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兰归心生不妙,猛地握住清晓真人的手,嗫嚅半天,只道:“真人,您、您别这样……玄明哥他不会想看见您这样……” 然而清晓真人只冲他笑了笑,挥袖便招来一片流云,兰归无法自控,轻飘飘便被流云载着远去。 清晓真人目送着他,慢慢散去灵力身化石像,永远守护在封存了兰卿身体的山洞前。而她消散的灵力化作九九八十一道阵法,布满了山洞周围。 兰归目眦尽裂,却连呼唤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石像离得越来越远,渐渐看不见了。 . 流云搭载着兰归回到了泉安峰,清晓真人设下的禁制才算解开。兰望舒已等在院内,见着他这样也不甚惊讶,只看着后山方向,问他:“师叔她……可是散去了灵力?” “是……”兰归闭了闭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叫他看来,即便有一丝希望也不该放弃。然而清晓真人活了这许多年,见了许多事,所知甚多,若非肯定失魂的人多半逃不脱陨落的结果,那必定不会如此轻生。 清晓真人大抵是想,与其抱着无望的希望活下去,不如索性就此死去吧。 世间苦痛,大约莫过于求不得,生别离吧。 兰归下意识握紧双手,才发觉自己还握着一串手链。他连忙将手链给了兰望舒,并告诉他手链的来由。 “白羽银吗……他竟抱了和我白头的心、信念么?”兰望舒看着手链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忽地十分难过,叫人看了便忍不住落泪。 兰归握了握拳,半晌无力松开。他没去打扰兰望舒,径直走到侧旁一棵大树上,借力跳了上去,靠着枝干发呆。 他总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好似只是一个眨眼世界就变了,章昔没了下落,玄明哥失了魂,清晓真人散了灵力…… 这些没一件是好事。 兰归心想,其实我应该还在做梦,还在家里睡觉吧……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玄明哥活得好好的,我干嘛要做梦梦到他死啊,简直晦气。还是快点醒来吧…… 快点醒来吧,让我回到收徒大会开始那一晚,明明不该发生的…… “玉琼。玉琼?” 兰归睁开眼,兰望舒站在树下看着他,“我叫你几声了……别多想,这是清晓真人自己的选择。她寿数已高,我尚且不知玄明的魂魄散到何方,待要找回起码也是百年后……她终归也等不到的。” 他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好似漫不经心,然而他眼底深重的情绪却俨然相反。 兰归恍惚地想,是了,大哥师承泉定峰青羽真人,他和清晓真人是一个师傅,师兄妹间感情深厚,即使青羽真人结了伴侣也不曾减弱分毫。大哥和玄明哥感情又好,清晓真人在大哥心里,怕和青羽真人差不多…… “好了,玉琼。莫想了。”兰望舒御使着无央飞到兰归身边,道,“问心镜已经关闭了,你不想去祝贺熹微过了吗?” 兰归回过神来,看向兰望舒。 兰望舒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这个年纪就该开开心心的,想太多老得快。天还没塌呢,你怎么就一副要死的表情?别担心,我一定会把玄明带回来的。到时候,你想哭就哭好吗?喜极而泣可以,但是现在他还没死呢,就别哭了。” 哀莫大于心死,清晓真人放弃了希望,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即使这希望渺茫到看不见,他也不会放弃。 兰望舒心想,我才刚刚想明白呢,你怎么可以、怎么会舍得就这样抛弃我呢? 所以,你的魂魄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到吧。 等我找到后,我就告诉你,我同意了。 我同意了。你回来吧。 “走罢,我们去主峰找熹微去。” . 落云宗主峰是最靠前的一座山峰,山门约莫五丈高,上面刻满铭文,隐约可见蓝色的流光闪烁。山门后是一座广场,背倚高峰,无根瀑布自天而降,饱含灵气的水珠四溅,广场周围有灵溪绕过,雾气腾腾间可见广场上有对练的弟子,半空中不时有御使各类法器的弟子路过。 在这主峰上错落修建着各类屋舍,星罗棋布,布局有理可循,自成一套防御阵法。在主峰上修行的多是外门弟子,不过领取宗门任务皆是在此峰上。 通过了试炼的弟子在那两个小师弟的带领下来到广场歇息,眼底满是惊奇向往。 这就是落云宗啊。这就是我以后修行的地方,我的宗门啊。 无论过去未来如何,此时此刻他们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毫无来由地感到与有荣焉。 兰望舒带着兰归来到广场上,一眼就瞄到了正和溥笙说着话的兰熹微。 “诶?”兰熹微似有所感回过头来,正瞧见兰望舒,“大哥?你怎么回来啦?” 兰望舒点点头,拉起兰熹微的手,两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不一会儿便放下了:“不错,身体有更好了。” 兰熹微一脸骄傲:“那当然,我现在也是很厉害的!我都可以自己御使法器了!” 兰望舒忍俊不禁,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无奈摇头:“有点追求啊……这两位是?” 他看向溥笙,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深思。溥笙抱拳道:“在下溥笙,红月道人溥叶之子,见过昭缪君。” 何云飞显得特别兴奋,几乎语无伦次:“啊,昭、缪君……我,我是何家的,我我我叫何云飞,我我我我特别崇拜您!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见到你真人……” 而且我还找了安陵君做老大!老大!安陵君! 抱上大腿的感觉就是好。 兰望舒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只对何云飞笑了笑,便回身对兰归道:“你是在此处陪熹微,还是和我进殿面见各位峰主?” 何云飞被那笑晃的眼花,恍惚间看见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眼前绽开,绚烂无比。 溥笙却暗自咬牙,果然还是这样……无论是兰归还是兰望舒,都让人感到厌烦。好似眼里只有他们在意的人,其他人都是空气。 兰熹微攀着兰归的手臂,嘟着嘴撒娇:“哥哥~哥哥你陪着我嘛,我在问心镜里吓坏了,我看见你们都离开我不要我了,你都不安慰我一下!” 兰望舒无奈道:“好吧,你就留下来陪这个小祖宗吧……” 兰望舒又找那两个小师弟问了一下兰熹微的试炼,确定她成绩不错后才离开。 兰熹微见他走了,才舒了口气,她一直有点怕兰望舒。她小声问兰归:“哥哥,怎么了啊?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都不高兴呢?” 兰归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一愣,问道:“很明显吗?” 兰熹微点了点头,有些垂头丧气:“也不是,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想我知道,但是我就是能感觉到啊……怎么回事嘛哥哥?不能告诉我吗?对了,我还没见着玄明哥呢,他呢?” 兰归身体一僵,兰熹微敏感地察觉到,心下便有了个不妙的猜测:“哥哥?怎么了?” 兰归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心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告诉她,也免得她胡乱猜测了…… “玄明哥出事了。他……失了魂,章昔下落不明。” 兰熹微顿时瞪大了眼:“这、这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怎么会啊!她再和兰卿不熟,也还是记得上辈子根本没有这茬,是因为章昔吗?上辈子章昔没有修习那劳什子瞳术——也不是和他们一路,就算修习了也没被发现,所以自然也就没有被兰卿单独拎走…… 是这样吗?是……是这个变数导致兰卿失魂吗?是因为自己重生导致的变数吗? 若自己重生的变数这样大,竟叫兰卿早早死去,那重生还有意义吗?自己真的可以改变哥哥、改变兰家的命数吗? 旁边溥笙也大吃一惊。他记忆里兰卿一直活得好好的,从未有过失魂这一茬。毕竟那一届弟子中,除了陆离和兰望舒,就属他名望最高,他若真失过魂,决计是瞒不下来的。 况且失魂的人,大多变成死不死活不活的鬼样子,毫无知觉,只能折磨在意他们的人,最后因为灵力尽数散去化作尘埃…… 这件事,一定和章昔、和他偷学的瞳术有关。 溥笙叹了口气,真是……难得兰家有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就这样没了。 何云飞挠了挠头,把震惊的表情遮了一遮。 这是怎么回事?兰卿失魂?不对吧?他失了魂,那日后昭缪君的道侣是谁?同名同姓吗?不能吧?什么情况? 和那个学瞳术的人有关么?上辈子没听说这茬事啊? 第12章 (章 十二) (章十二) 兰望舒进了主殿,果然七峰峰主都到了,唯二空着的两个是主位的宗主和泉安峰的清晓真人。 青羽真人面色焦急地坐在上面,见了兰望舒都来不及关心一下自己的得意弟子,忙问道:“金枢,清晓呢?” 另外六人也面带询问,俱是隐隐不安。 真人逝世,凡修为有成者冥冥之中都有所察觉。他们一早就心神恍惚,似将有不好之事发生。 而这感觉在清晓真人拒绝他们的探望后更加明显,然而他们只当她太过忧伤,想一个人静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清晓真人竟会选择散尽灵力,身化石像。 然而当他们察觉到有真人逝世,同一时间后山禁地添数十道阵法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等在主殿碰面后更加确认,是清晓真人出事了。 青羽真人原本是在闭关的,察觉到不对出关,然而他听他们说的却不愿相信,非要等兰望舒来确认。等兰望舒确认后,他又宁可没看见过他。 兰望舒一一见礼后,对青羽真人道:“请师尊原谅弟子不能常伴左右,待玉琼和熹微拜师后,我便要启程去寻玄明的魂魄。” 青羽真人一手扶着额头,摆手道:“你什么时候伴我了……” 他看上去疲惫不堪,垮着肩膀,似乎就要瘫下去了。 他右上侧是泉朝峰的鹤轩真人,当宗主不在或闭关时都由他代为主持大局。 虽如此,鹤轩真人却从未坐在主位上过,他是个严于克己的老头,长眉白发,拿着柄拂尘一看就浑身仙气。 他拍了拍青羽真人的肩,长叹一口气。鹤轩真人如今已是五百高龄,便是在修真界也算得上是彭祖了,他见证了两代人的更替,已经习惯了生死别离,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悲痛难掩。 “金枢啊。”鹤轩真人拂尘一扫,一张纸便出现在大殿中央,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意味,“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也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如今玄明和清晓相继离世,我亦是悲痛万分。” “然而……”他遥遥点向那张纸,灵力将那纸上内容放大数倍,所有人都能看见纸上的内容。 “……清晓指名道姓,希望你能接任泉安峰峰主之位。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想来,其他峰主也是没意见的吧?” 鹤轩真人看向其他人,他们的确没意见,兰望舒的能力已经足以和他们并驾齐驱,即使他不过二十又五。 “这……师祖,这纸条?”青羽真人注意力却全在那张纸条上。他没有说完,但其实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鹤轩真人拿了这纸条,却为何不阻止清晓真人? 鹤轩真人听出了他的意思,也不恼,拂尘换了一只胳膊放,缓声道:“这纸条,是半盏茶前才出现在我桌上的。大约是清晓算好了时间,等我看到纸条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青羽真人本也只想听一句解释,他也知道清晓意已决,就算鹤轩真人今天去阻止了她,改天她也还是会这样做的。 兰望舒下颌紧绷,一直想说话,但又不好插嘴。 鹤轩真人这才看向他,问道:“怎么?金枢还有什么事要禀告?” 兰望舒摇头,“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大声道:“请恕弟子难以从命!玄明魂魄一日不找回,清晓真人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我更不可能放弃!” 鹤轩真人拧着眉头,大喝道:“胡闹!你不是三岁小儿了!玄明魂魄找回固然重要,然而泉安峰不可一日无主,九峰构成的巨型阵法需要峰主支撑,这件事更加重要!” 顿了顿,他放缓了语气道,“宗主已经亲自去查这件事了,还怕他偷懒吗?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落云宗必会追究到底!好了,你快起来吧,已经是峰主的人了,这样跪着成何体统。待收徒大会后我们便办你的继任典。” 兰望舒咬着牙,没有起来,看了眼青羽真人,对方也看着他,眼里有骄傲,有难过,有安抚,也有更深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恕弟子难以从命!”兰望舒再次道,“静溪君陆离一直驻守宗门,他比弟子更为合适!” 鹤轩真人大怒:“兰望舒!这事不是你愿不愿意!这是清晓真人的遗愿,也是我们七峰峰主的共同看法!你只能接受!” 兰望舒顶着鹤轩真人散发的威压,缓慢而坚定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表明了他拒不接受的立场。 鹤轩真人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对青羽真人道:“好、好、好!你教的好徒弟!就是这样尊师重道的?” 青羽真人无奈摇头,请罪道:“还请师祖见谅。金枢他素来孝敬,只玄明和他关系过好,如今玄明遭难,他自然无法安心呆在宗内……” 鹤轩真人眯起眼,隐隐猜到了青羽的意思。 果然,他继续道,“师祖如此逼迫他,想来也是无用的……金枢性子倔强,决定好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依弟子拙见,陆离确实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淳仪真人是他师父,想来比我更了解他,我相信你对陆离也是充满了信心的。” 淳仪真人:“……” 淳仪真人向来随心所欲,很少参与类似的争论,突然把问题抛到他这儿,他还真有点无措。只好打哈哈道:“这怎么好,清晓真人既然希望金枢继任,那我们也该遵照她的意愿才是。” 青羽真人笑道:“那不如各退一步。在玄明魂魄没找到或金枢自己放弃之前,就让陆离代为管理泉安峰,可好?” 鹤轩、淳仪、其他几位真人:“……” 鹤轩气笑了:“长进了啊!这事我是管不了了!清晓是你自个儿亲师妹,又是他兰望舒亲师父,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去,淳仪,告诉陆离,泉安峰下任峰主是他!愿不愿意都是他的了!” 淳仪真人苦着脸走了。 他是陆离亲师父没错,然而陆离素来有主见的很,当初陆离出师的时候他就想把峰主让出来,陆离坚决不要,而且是真的无心此位。他驻守宗门不过是因为他懒得到处跑…… 现在泉安峰峰主甩到他头上去了,不知道会不会直接翻脸啊…… . “抱歉,师父……我连累你了。” 兰望舒抬起头来,愧疚地看向青羽真人。 这时其他人都离开了主殿,青羽真人缓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将他搀起来。 “没有的事。”青羽真人摇摇头,目光柔和,“你是我和清晓看着长大的,你什么性子我们还不清楚吗?我知道清晓的意思,此事兹关重大,绝非你一人能查清的。她已经失去了兰卿,感同身受,不愿意见我失去你。所以才会想法子让你留下来。” “但我知道,就算你留下了,也不会开心,甚至会郁结于心。这更不是我们愿意见到的了。”青羽真人一边说,一边带着兰望舒回泉定峰去。 “你去查吧,去寻吧。兰卿那小子的心思,我和清晓早就知道了。”青羽无奈地摇头,道,“虽然你借口锻炼心境出去云游,我们却都是知道你是在避他。但我们也都知道,你回来那天,就是兰卿得偿所愿那天。” “只可惜,世事无常……” 青羽真人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道场,他的道侣一笑刚沏了茶,热腾腾的雾气缓慢攀升。 “回来了啊。”青衣的女子眉眼柔和,看着兰望舒轻轻浅浅地笑道,“你们慢慢谈吧,我先出去了。” 青羽握住她的手,嘱咐了几句话,一笑便笑着应了,兰望舒对她恭敬行礼道:“师娘。” “嗯,乖。”一笑打量他几眼,满意道,“没瘦,行。好啦,我出去了。” 青羽真人在蒲团上坐下,示意兰望舒坐他对面。 兰望舒刚想说师徒有序,青羽就怪道:“怎么?我刚为你得罪了几位峰主,这就不认我了?” 兰望舒:“……” 兰望舒无奈地坐了下去,青羽便接着方才的道:“我帮你,是希望你心里有个数。你身上不止有我的期待,还有你清晓师叔的期待。我也希望你莫因今日之事责怪你鹤轩师祖。他也是为了宗门好……” “弟子省得的。”兰望舒慎重道,“师父放心,弟子在外绝不会做有辱宗门名声的事。” 青羽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注意的是你自己的安危。我刚说什么来着,你听了吗?” 兰望舒心说你刚说那么多,你指的哪个? 青羽也没打算听他回,自顾自解释道,“那叫章昔的人能够偷学到问柳先生的瞳术,来历必定复杂。而如今因他一事,我落云宗顿时失去了两名支柱,敢于同时对上落云宗和无常间的人,绝对不简单。” “所以,你切切小心,万事不可硬抗。我最怕的就是你查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就往老巢捣。当初你为了报仇硬对上那人,我就一直担惊受怕的。你长点脑子行吧。”青羽越说越恨铁不成钢,一直摇头,“智斗,智斗,智斗懂吗!” 兰望舒忙不迭点头,一一应了。 青羽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只觉气紧,他索性让兰望舒退下自己好好想想去了。 然而青羽不知道他背上已满是冷汗,心脏跳的飞快。 是了,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打击接二连三地来,他完全没时间去好好理清思绪。 溥笙、章昔、瞳术、兰卿、清晓真人、失魂、散灵…… 这些,根本就不对啊! 第13章 (章 十三) (章十三) “……宗内弟子不可私下打斗,不可妄议是非……不可做有辱宗门之事,不可……” 兰望舒走后没多久,宋姓师弟就将他们聚到一起,一脸严肃地念起门规来。 兰熹微听得昏昏欲睡,便拉起兰归咬耳根子:“哥……玄明哥怎么会失魂啊?” 兰归心绪不宁,本也没在听,兰熹微问起他才勉强打起精神,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熹微你乖,见了大哥莫提此事。他已经够烦了,我只希望你能叫他开心一点。” 兰熹微懵懂点头,轻轻咬住下唇。她想啊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辈子改了这么多呢?她要怎样做才可以挽回……她要怎样做,才能让兰家不至于走上上辈子的结局,要怎样才能让关心她爱护她的人有完满幸福的未来? 那宋姓师弟念完门规,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最后道:“接下来我带你们去目前暂时的居所,待三日后进行择峰,之后拜师,你们便将跟随你们的师尊去往所在峰头修炼。不过,外门弟子不能参加此次择峰,故而居所也有所不同,具体事宜将由负责此事的执事告诉你们。” 这时,之前同路的另一名师弟走过来,对兰归道:“兰公子,请您留步。您和令妹另有居处。” 兰归愣了愣,疑惑道:“大哥没和我说啊……” “是青羽真人的嘱咐。”那名小师弟道,“不久前真人传讯于我,告诉我他在泉定峰安排了住处。” “这样啊。”兰归点点头,道,“好的,请容许我去和同行人告别。” “无妨的。”小师弟顿了顿,迟疑道,“那个……我想问一下,兰师兄他怎么样了?为何没见着他?伤得很重吗?” 兰归垂下眼,静默片刻,道:“不是受伤……也算吧。至于具体情况,我想宗门会通知的。” 这事瞒不下来,而且也没必要瞒。全宗门知道兰卿失魂,清晓真人离世是迟早的事,以兰卿的声望和清晓真人的为人,想来义愤填膺的人不会少。 过不多时,章昔必会遭到落云宗和无常间双方联合下的通缉。 只不知章昔是自己逃的,还是别人协助……只可怜那个和章昔一同被抓的理家人,现在也没有下落,生死不明。 “溥……芝轩,何公子,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溥笙与何云飞就在一旁,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溥笙便笑道:“好,择峰日见。” 青羽真人……上辈子,这就是兰归的师父啊。可这辈子兰归竟是天骨,他断不可能再拜在对方门下了……或许我有这个机会,毕竟除了宗主和鹤轩真人外,就属青羽真人的能力最强。 何云飞则十分不舍:“啊,好吧……老大你别叫这么生疏嘛,小何、云飞、茂行,都可以啊!” 兰归:“啊,好……茂、茂行。” 兰归极为不适应这样的称呼,他总觉得太过亲昵,大抵是现代的习惯还没消磨尽吧。 溥笙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们离去,右手握着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在左手掌心。 这一行变数太多,上辈子的天骨洛珩这辈子连收徒大会都没来,毫无存在感的章昔居然学了瞳术,兰卿也因此失魂……若非兰归成了天骨,他几乎想大笑三声。 可兰归是天骨这件事,就像梗在他喉间的鱼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恨不得毁之后快。 总有机会的……溥笙心想,天骨又如何,没有洛珩那样的运气,如果再失去了那个人的帮助,我看你兰归还能有什么本事! 等我救了他…… “阿嚏!” 兰归吸了吸鼻子,心想都开始修仙了,总不能感冒吧? . 落云宗除了主峰外,另有九座峰头,浮于云层之上,互相之间有传送阵供来往,亦可御使法器,峰外建有平台可供降落。 那小师弟将他们送至传送阵处便离开了,兰归熟练地将灵石嵌入操作台启动了阵法,蓝色灵力流转,将整个阵法包裹住,不过一个眨眼就已经在泉定峰上了。 青羽真人爱竹,整个泉定峰都栽满了各种竹,出了传送阵就是一片湘妃竹林构成的迷阵,并不复杂,兰归轻轻松松就带着兰熹微绕了出去。 然而接着却是金刚竹的天下,金刚竹是一种灵植,竹如其名,坚如钢铁,连叶子也不例外,常人若不慎碰到金刚竹的叶片都会流血不止。 兰归:“……”我觉得哪里不对。青羽真人不至于还要给我俩弄个考验吧? 泉定峰内。 青羽真人的道场便是由一片一片的竹林构成,隔几步便挂有灯台引路。一笑提着一柄莲花灯走进去时,青羽刚从蒲团上站起来。 “怎么了?”青羽揽过一笑的腰,将人搂紧怀里,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无声叹气。 一笑将莲花灯举起来,道:“你是不是忘了叫弟子把引路信物给金枢两个弟妹了?也不怕他们迷在里头?” 青羽:“……啊,是忘了……” 一笑无奈:“……你呀。还不给人送过去?” 青羽扶着额角,叹气道:“是我的错。走罢,不知夫人可愿陪我多走这段路?” 一笑笑着将空着那只手递过去:“贫吧你,还不快些,但凡金枢弟妹有一个少了一根汗毛,你看他会不会抡起无央欺师灭祖。” “哥哥最厉害了!” 和青羽和一笑想的不同,那边兰归已经带着兰熹微走出了传送阵附近那一片阵法。 兰熹微回头看了看最后那片泛着蓝紫色幽暗光芒的安竹林,真心实意夸奖道,“哥哥太厉害了,哥哥可以教我阵法吗?” 兰归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担心你觉得枯燥,学不下来。” 兰熹微嘟起嘴,不满道:“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要相信我啊!” “是是是,我信你,你一定会学会的。”兰归宠溺道,“莫乱走,这儿全是阵法。” 事实上泉定峰上每一片竹林都不是随意栽种的,它们单独成阵,合起来又是一个大阵,就算青羽道场内也一样。 兰熹微闻言,顿时垮了脸:“什么?我以为已经走完了!” 兰归摸了一把她脑袋,安抚道:“没事,有哥哥在呢。” 有哥哥在呢。 兰熹微瞳孔一缩,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上辈子。兰家一夕覆灭,兰望舒被杀,兰卿入魔,落云宗自顾不暇,洛珩的异性知己们将自己围起来扬言要讨伐和魔族勾结的兰家余孽。 无端的指责,恶毒的谩骂,惊慌失措的她请求洛珩证明她的清白,证明兰家的清白,洛珩却只充耳不闻,任由那些女人践踏自己的尊严…… 那时候,是兰归——是她的哥哥提着无央杀进重围将自己带走,她永远记得那日血色漫天,兰归温暖的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时,低声温柔地对她说:“别怕,有哥哥在呢。” “熹微?” 兰归握住兰熹微的肩膀,带动她前后晃了几晃,兰熹微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兰归。 “你陷进幻阵了。”兰归舒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敢贸然叫醒你,便先去破了阵,回来就见你哭了……熹微,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兰熹微伸手在脸上一抹,果然湿漉漉的满是泪水。 她愣了半晌,猛地投进兰归怀抱大声哭泣:“哥!哥哥!我,我看见好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爹娘死了,大哥死了,最后你我都死了……” “傻姑娘。”兰归稳稳地抱住她,轻声道:“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早死晚死,怎么死的区别……” 兰熹微摇着头,鼻音浓重,哽咽道:“不,我不要。我不要你们死,我不要你们死……” 我不要你们死,不要像上辈子一样丢我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我想改变的啊,我真的想改变的,我想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啊…… “傻姑娘……” 兰归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哄小孩子睡觉那样,包容地任她把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身。 青羽找过来的时候,兰熹微已经哭累了,正坐在兰归身边歇息,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 “嗯?这是怎么了?”青羽从一笑手中接过莲花灯,递给兰归,一脸茫然。 “见过青羽真人,一笑道人。” 兰归拉着兰熹微站起来行礼,被青羽制止了,一笑道:“别那么见外,都是一家人。小姑娘怎么哭那么伤心?” “没什么,她不小心陷到幻阵里了……”兰归解释道,“然后看见她害怕的东西了。” 一笑蹲到兰熹微身边,伸手温柔地在她双眼上拂过,草青色的灵力星星点点散去,兰熹微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多好看一小姑娘呀。”一笑从腰包里掏出一只雕成小兔子样的白玉,递给兰熹微,“别哭啦,女孩子哭起来不好看的。这个,送给你呀。” 兰熹微讷讷地缩到兰归身后去了,看上去很是害羞。 一笑道人啊…… 兰熹微鼻翼一抽,眼睛又酸了起来。她还记得一笑道人,这个总是带着一丝浅淡微笑的女子。 上一世大哥遇害后,青羽真人内心大恸,伤及根本,落云宗内外夹敌,不得不将她和兰归交出去以平众怒,是一笑道人偷偷他们送了出去…… 后来,听说洛珩杀了她。 第14章 (章 十四) (章十四) “你们没有受伤吧?”一笑把那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塞到兰熹微手里,抱歉道,“青羽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把引路信物给你们,叫你们陷进阵里了。” 青羽只好在后面赔笑,行吧,我年纪大了,记性差…… 兰归因着开骨一事见过青羽真人一面,不算陌生。然而一笑却是第一次见到,他颇有些无措,万万没料到一笑是这样的人设,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兰熹微抱着那小兔子,小声回到:“没有……哥哥很厉害的,把阵都破了。” 一笑闻言一愣,和青羽对视一眼,两人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一部分阵法。可是那些阵都还完好无损,只有最后那个幻阵因为兰熹微陷进去而被触动,可它同样没有被闯后破坏的痕迹,但兰熹微已经安然出阵了。 这……倘若是兰归所为,那他在阵法上的天赋未免太过逆天了吧? 青羽和一笑俱是如此想到,于是青羽立刻便问兰归:“先前的阵法都是你破的?” 兰归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不,没什么……”青羽见他这态度就知道,他多半是不明白哪里不对劲的。 青羽有些无奈地想,兰归他在阵法上的天赋如此好,倘若叫云清收为弟子,倒未免有些埋没。若韩霁还在宗内,倒可叫他教上一教…… “对了,青羽真人。我见着阵法有些尚不完善,心里有些想法,可让阵法变得更为牢固。不知真人可否让我一试?” 兰归有些忐忑地看向青羽。他先前破阵时便觉得,这些阵法有些地方很眼熟,似乎是某位阵法大师练手之作。虽他破得容易,然而多见识见识自然是好的,倘若能上手就更好了。 青羽笑道:“自无不可,你且拿好这莲花灯,可叫你在阵法中来去自如,无论如何也会方便些。” 兰归连忙道了谢,让兰熹微先跟着青羽和一笑进峰内去。 “我曾听金枢说过他那弟弟十分会使阵法,天赋极佳,然而我只道是他爱屋及乌。今日一见才知他所言不虚,甚有不及。” 将兰熹微安顿好后,青羽和一笑一边往回走,一边讨论。 “我先听说他是天骨时,觉得宗主收下他并无不可。然而今日见了他的天赋,又觉得若韩霁还在更好。如今倒有些埋没了。”青羽真人叹了口气,“他和当初的韩霁多像,看见阵法就挪不动位了。” 一笑安抚道:“我倒觉得不妨事。韩霁和宗主惯来亲近,想必宗主那儿定然留有他的手札。以韩霁什么都要记下的习惯,单凭手札,就足够兰归学了。” “我只怕不够……”青羽叹了口气,道,“当初韩霁钻研阵法数十年,也只敢在我们几个交好的峰上排阵练手,怕哪里没摆好炸了阵,伤及弟子。如今兰归才修习多久?两年?就能看穿阵法不足,并着手修改。只怕他天赋更甚于韩霁,韩霁留下的手札根本不够学的……” 两人在这儿发愁,那边厢被讨论的中心人物却全然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只着迷地把泉定峰上的阵法都转了个遍。 “……若是这样移一下,那整个阵法就从防御转换为了攻击……这手法有点眼熟啊。”兰归盘坐在地上,莲花灯随意地放置在身边,他身前用灵力画了一幅缩略图,正是他屁股下面坐着的这套阵法。 他不时伸出指尖修改图上的细节,一边喃喃自语。 “啊,原来是这样……” 兰归睁大了眼,满是惊喜。这阵法到底是谁布的?实在太巧妙了! 他方才破阵时只注意到了瑕疵,然而细细钻研后却发现,这些瑕疵不是不能修改,但布阵人却将瑕疵变成了陷阱,只要有人试图利用这些瑕疵强行破阵,那么整套阵法立刻就转换成另一套以强攻为主的阵法。 兰归挥手将身前的缩略图抹去,不免有些感叹自己的幸运。幸而自己没有杀气,又是寻的捷径,连阵法本身都没有激活。不过激活了也没关系,他又不是找不到生门…… “玉琼。” 兰归回身,正见兰望舒站在他身后,无奈道,“师父告诉我你在改阵法,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你。晚膳已经摆好了,你还吃么?” “啊,都这么晚了?”兰归抬头看了看天色,讷讷道,“我没注意……太入神了。” 兰望舒笑道:“我知道你的习惯。走罢,今日特意叫厨房准备了你和熹微喜欢的菜式……”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当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竹林后,兰归先前盘坐的地方空间一阵扭曲,一个人影慢慢显露出来。那人着黑色劲装,宽肩细腰长腿,身材好得不得了,墨云似得头发高高束起,露出昳丽的眉眼,正是因事而离开数日的沉灼。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落云宗内,找到了正沉浸在阵法中的兰归,却并未上前打扰,只用秘法隐藏了自己的身形,静静看着兰归专注的侧脸,直到兰望舒到来将兰归带走。 想到兰望舒走之前那扫过来的眼神,沉灼微微皱起眉来。看来是被察觉到了,昭缪君果然直觉过人,不愧是宝贝的哥哥。没有和自己动手,估计是见自己没有恶意,担心贸然出手会波及到玉琼吧…… 然而事实上便是杀了他,他也断不会伤害兰归。 那是他的宝贝,是对方一皱眉他都会心疼的宝贝。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无法替代,是他用一辈子换来的宝贝。倘若有人要叫他们分离,他必定叫那人付出永远无法想象的代价。 沉灼在兰归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唔……” 沉灼想到近来打听到的事,不由轻轻笑了起来。他好似找到方法,可以光明正大站到兰归身边了。 . 兰望舒第二日便启程离开了宗门,开始沿着章昔这条线往下追查。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寻找失去的魂魄,只能抓着能见的线索追查下去。 兰归和兰熹微在青羽真人的带领下,把其他几峰峰主都见上了一面,有个印象。 只可惜兰归基本上记不得人脸,只能给每个人安标签,比如长眉白发浑身都在说“我很严肃”的老头是泉朝峰峰主鹤轩真人,地位仅次于宗主——他未来的师父云清,当云清闭关或出门时他便是代宗主。 又比如一直笑眯眯的,穿着打扮和弥勒佛似得的胖子是泉恒峰峰主狼见真人,据说他的道是杀,年轻时是个狠角色,是从尸山血海里打拼出来的修为,上了年纪后却不知为何吃起斋念起佛来。 而如青羽真人这般本就俊朗的人,兰归是记得的,比如事事求和的泉音峰峰主淳仪真人和脾气火爆的泉朱峰峰主春雪真人,前者虽是男修,却修琴,温文儒雅,生性随和;后者虽是女修,却炼器,常年和烈火打交道,除了炼器其余时间都十分没有耐心。 泉衍峰峰主黛然真人也是女修,却和春雪、清晓全然不同。 若说春雪是火,清晓是水,那黛然便是风。她美极美,却如风飘忽,任谁见了她,在惊艳后都只会觉得抓不住。 而泉华峰峰主墨雨真人长相实在太过平平,除了不爱说话这点没别的了,然而不爱说话的人何止千千万,兰归差点连标签都贴不上去,幸而他常年不离本命法器蒙梅刀,不然兰归真不知以后见面没认出对方该如何是好。 虽还未到择峰日,但兰熹微已拜入春雪真人门下,只等择峰日走个过场。上一世她的师父并非春雪,而是黛然。然而黛然真人正如她给别人的感觉一样,万事不在意。 自己被人污蔑时她恰好闭关,然而后来宗门受创也没见她有多着急,后来她和兰归逃亡,还是一笑道人帮忙,她作为自己的师父,却全无表示……虽然兰熹微也知道那时候黛然不帮他们没有任何错,但人之常情,她就是忍不住去责怪。 所以这一世,她在黛然露出意向想收自己为徒时假装没听懂,投向了上辈子几乎没有交集的春雪真人门下。 第15章 (章 十五) (章十五) “你说什么?!” 兰斐然素来挂着微笑的脸上布满怒容,气得狠狠抬手,硬生生将座椅扶手拍掉半截。他身侧的主位上坐着一名美妇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叶红羽,也就是兰归和兰熹微的母亲。 叶红羽自生了兰熹微后身体便一直不好,体弱贪睡,是以甚少见外客。若有外客来而她在场,那这外客身份必定贵得很,又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 “还请兰家主莫动气。”来人抱拳道,“兰二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遇难,我定竭尽全力营救。但二爷留有口信,让我一定要先将此事告诉您。” 兰斐然点点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叶红羽敛下眉眼,握住兰斐然一只手,柔声道:“还要多谢你了,若非你报信,我们还不知道……二哥的事,我们会吩咐下去。你远道而来,怕是很累了,我已嘱咐下人打扫了厢房,还请好好休息。” 来人摇头道:“多谢夫人。但是请一定让我助你们一臂之力,二爷对我恩情之深,又岂是报个信就能抵消的!” 兰斐然有些动容,但这毕竟是家事,不好将外人牵扯进来,免得对方因此陷入危险的境地。于是他还是婉拒道:“多谢了,然而此事非同小可,恐难以全身而退。若先生真想再做些什么,但求帮我递个信去落云宗,我会给你信物,请你帮我告诉我那一双儿女,叫他们务必小心。” 来人听闻,心下难免有些惊讶。他没料到兰斐然竟真如外面传闻的那样是个十分君子的人。 兰斐然叫他递信,分明是想支开他不让他掺和进来,免得徒劳丢了性命。然而若换做别人,能够免费得一打手,即便修为不如何也必定不会拒绝。这样假使逃命的时候都要多一个保障呢。 他这样想着,终于不那么抵触自家主子的吩咐了。只心里还有些许不满,虽然兰斐然得到了他的认可,可那兰小少爷没有啊。 主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兰小少爷,还非对方不可了,伴侣契约都要去结? “这……兰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有一远房表弟,也曾受您家恩惠,听闻此事主动表示愿意去兰小少爷处保护他的安危,做个贴身护卫。不知兰家主可否放心叫他替我去送这个信?” 他想了想,又解释道,“他会和小少爷缔结生死契约,请家主放心。” 兰斐然和叶红羽面面相觑,俱是一脸愕然。 兰家家大业大,广结善缘,他们根本数不过来帮过哪些人。事实上兰斐然还有些不信堂下这人,生怕有什么圈套,毕竟报恩报到想把自己性命搭进去的很少。 然而若缔结生死契约,那就是把命都给别人掌握,一般人谁这么傻为了下个套子把自己套进去?除非那表弟本就是个炮灰。 “对了,我那表弟名号虞渊君,想来兰家主应当听过他的名号?”那人又补充了一句。 虞渊君是谁? 眼下新起之秀都被尊称为君,如兰望舒被称为昭缪君,陆离为静溪君,两人的修为足以和过去的真人匹敌。而虞渊君之名只比两人更有甚之,可以说,兰望舒和陆离还没出师时,对方就已经名满天下了。 只虞渊君师承为秘,家世为秘,所有人都猜他来自隐士门派,没料到竟是小家子弟。 兰斐然已经摆不出表情了。他现在是真信对方是来报恩的了,而且不把自己身家性命搭进去不罢休。 果然对方也是一脸你不同意我就不走了;你不同意就是无理取闹;这么大个便宜你都不占,你不同意你就是个傻子。 兰斐然不傻,也不想当傻子。毕竟无论他为人多光明磊落,多心地善良,他首先是一个父亲,其次才是兰家家主。若能叫这样一个强大又永不能变心的人去到兰归或兰熹微身边保护他们,那他就算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也是甘愿的。 更何况无论是和兰归还是兰熹微缔结契约,那基本都相当于卖给兰家了。 只虞渊君……当真愿意? 那虞渊君愿意吗? 他当然愿意,而且愿意得不得了。虽然兰家老二失踪一事和他全无关系,但眼下这事却几乎是他一手策划了。 兰家近日各处分家都遭袭击,不日前兰卿失魂的消息也传回兰家,而现在兰家家主亲二哥也失踪了,若再看不出有人针对兰家就是傻了。 他一边给手下安排了一个合理的身份前去帮助兰家,一边利用这个身份去到兰归身边。 事实上这个计划还是有些漏洞的,然而有生死契约为条件,谁还会放着这么大个馅饼不吃呢? 沉灼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车上,等着手下将兰斐然同意的消息传过来。 . 择峰日。 除去外门弟子,新入门的内门弟子并不多,然而主峰上仍旧熙熙攘攘的,好多人围着看热闹。 “你看那个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是怎么过的试炼啊?宗门也让他进?” “诶那个,好帅啊!我希望他能拜入泉音峰来,嘿嘿,想象他叫我师姐的样子就好养眼啊!” “去去去,这小帅哥,绝对是我泉定峰的好吗!谁不知道我泉定峰出美男?” “诶,那人一身凌厉之气,我估计是泉恒峰没差了。” “啊,那是……兰家人?” 不只是谁眼尖,看见了刚刚融进人群的兰归和兰熹微。 “好像是……兰家人真好啊,有特权,我认识的兰家人都是内定了的,除非试炼没过。但我所知的好像试炼不过的兰家人基本没有哦?” “嗯。兰家家大业大,就是用丹药堆也能堆出一个天才来。” “此言差矣。我有一表姐嫁去了兰家,过的虽好,但不是很自在。听说兰家家规繁多,而且对修炼这一块看的很严的。你看兰师兄和昭缪君不就知道了。” “我要是也是兰家人该多好……” …… 兰归和兰熹微倒全然不知这些人的讨论,两人随着青羽真人来到主峰,为了不太引人注意,便和他分开了,直到两人找到了何云飞和溥笙,才看见青羽慢条斯理走到主殿门口。 很快,另外几峰峰主也都走了出来,鹤轩真人抚着他的白胡子,扫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怎的这一届人如此差?”他还记得之前报上来的情况,如今这一看,即便这些人通过了试炼,将来也难成大器。 “倒也不是所有。那拿折扇的就不错。”狼见真人笑呵呵地指过去,正是溥笙。 鹤轩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看了一眼,便转头道:“澹雅,你新任峰主,你便先选吧。” 他身后漫步走出一名白衫青年,端得是儒雅俊秀,然而他肤色极淡,连嘴唇都带着不健康的青,任谁也想不到这人竟是赫赫有名的静溪君陆离。 淳仪真人站在陆离的身侧,看天看地就是不敢转头去看他,这个自己的得意大弟子。 陆离淡淡地看了淳仪一眼,拱手道:“弟子接任泉安峰便已违背道心,再收徒更为不妥。还请师祖赎罪。” 鹤轩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之前淳仪就和他说过,陆离是不会收徒的,但九峰之中只有泉安峰人丁稀少,好不容易换个峰主,他想着逼也要逼陆离收几个,壮大一下。 然而陆离搬出道心说事,他还真就没办法了。 道心、道心,哪家道心长这样? 鹤轩气得胡子翻飞,兰望舒不识趣,怎么陆离也这样?这些小辈,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 “怎么回事?我怎么没见清晓真人?”一名弟子张望半天,奇道。 泉安峰人太少了,除了几个杂役就没了,而宗门打算等收徒大会才公布出去,是以到现在还没人知道兰卿和清晓真人都出了事。 “诶,那是静溪君吗?他怎么在这儿?不是说他不收徒吗?” 一个人发现这件事,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件事,俱是茫然地看向几位峰主。 何云飞扯了扯兰归衣袖,低声问:“老大,怎么了?好像没见着泉安峰峰主?” 溥笙转头看向他,眼带询问,但是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些许。 清晓真人有多重视兰卿,简直当了儿子养,上辈子是个人都知道。多半兰卿失魂的消息一到清晓那里,她就已经抱了死志了。 果然,兰归低声道:“清晓真人出了点事,如今由静溪君代为峰主……不日宗门应当便会宣布了。” 何云飞一脸惊讶,但好歹没问原由,只讷讷应了声。溥笙一点都没觉得不对,转回头等着拜师。 大抵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重生已是得天独厚了,不可能有人和他一样。然而他若仔细一些便会发现,何云飞的惊讶是实在太过恰到好处,恰好到不真实,就像早有准备一样。 兰归和兰熹微也没注意,两人俱有些心神不宁。 第16章 (章 十六) (章十六) 鹤轩大抵是被兰望舒和陆离接连打击到了,他宣布择峰开始后就直接离场了,陆离无所谓地耸耸肩,等淳仪嘱咐完峰内可以收徒的弟子后,两人便并肩离开了。 到最后,成为峰主亲传弟子的也不过三人,正是溥笙、兰熹微和何云飞,分别拜入青羽真人、春雪真人和墨雨真人门下。其余虽成为了内门弟子,但却没有足够能力能够成为亲传弟子了。 而云清总算在最后一个人择峰之前赶回了宗内,十分匆忙地收下了兰归,并宣布是自己的关门弟子。 众人为之哗然,完全不明白兰归哪里入了他的眼。有个别人酸气十足地猜测道:“兰家这回是塞了多少钱啊?听说这兰家弟子连试炼都没参加的。” “就是,听说他十三岁才开骨呢!简直就是一个废物,还不就是生的家世好,换做我十三还没开骨肯定羞愤死了,他居然还有脸做宗主徒弟?害不害臊啊?”有人附和道,语气里满满都是看不起和嫉妒。 旁边有一人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们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往旁边挪了一点。这人是当初走后门的人之一,有幸目睹章昔和理家人是如何被兰归啪啪打脸的。 他自己也是被打脸的人之一,怀着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心情,他并没有警告那几人别去惹兰归。 云清匆匆收了兰归为徒后,便带着他迅速回到了泉渡峰。 “我听青羽传信说了你在阵法上的天赋,然而你几个师兄师姐包括我在内都不擅此道,幸而宗内藏书较多,又有韩霁手稿,想来足够你潜心学习几年。”云清道,“我此番出关本是极为匆忙,已动摇了境界,这便要继续闭关了,你若有什么不懂便去问你师兄姊们。” 他说着,带着兰归认路。 泉渡峰上也有许多阵法,西侧有一股灵泉,整个泉渡峰的灵气都十分浓郁,似乎不用运转功法,光靠呼吸便可以纳入那样。 云清一共五个亲传弟子,除兰归外还有四个。大师兄已经出师云游去了,二师姐也在闭关,倒是三师姐和四师兄特地出来迎接。 “这便是小师弟吧?”三师姐笑着迎上来,她秀发挽了一半上去盘了个单螺,插了一只凤形发簪,剩下的都披在胸前,十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四师兄则有些羞赧地跟在她身后,对兰归点点头算是问好。 云清道:“这是你三师姐凤还(huan)思,四师兄田柯。你大师兄丁璇已经出师了,待他回来再介绍。你二师姐乐(yue)茜正在闭关,想来不久你就能见到了。” 他又对凤还思道,“你带你师弟熟悉一下吧。为师要回去闭关了。” 凤还思点点头,对兰归道:“走吧,小师弟。你还未辟谷吧?我先带你去看厨房。” 兰归点点头,有些迟疑地看向云清。 云清看上去并不威严,甚至有些随和,但他匆匆而来,说话也急,无意给兰归造成了他很严肃的印象,是以他不太确定贸然问问题会不会引得云清反感。 云清做师父散漫惯了,他第一个弟子丁璇全靠自学,后来的师弟师妹都靠丁璇带,事实上他的徒弟们对他都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他虽然看出兰归有些迟疑,却也不清楚他有什么迟疑的。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他尽量放缓了声音问道。不知道天骨要怎么教?拜入我门下是不是真的埋没了? “嗯,宗、师父,我想请问一下,关于玄明哥……凶手抓到了吗?” 云清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道:“没有……我尚未查出所以,境界便有些动摇。” 兰归有些失望地低下头,道:“是吗……谢谢师父。对了,大哥他也去查了。” “是,不止金枢,我还派出了许多弟子去查。无常间那边也派出了许多人,想来不日便能得到结果。”云清安慰道,“别急,一定会找到那人的。他敢伤我落云宗弟子,便该做好准备面对宗门的报复。” 只是……云清微微皱起了眉,想到这几日自己和问柳一同去查,居然都不能抓到那人一点蛛丝马迹……恐怕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似乎有人在策划着什么。 修真界又要开始动荡了。 “来,小师弟,师姐带你四处逛逛。” 云清走后,凤还思亲热地要去揽兰归地肩膀,兰归下意识躲了开去,凤还思捂嘴笑道:“小师弟怎么和甜甜一个样,这么羞涩呢。” 田柯小声道:“不要这么叫我。” 凤还思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田柯个子小,长得也比较可爱,凤还思虽是女子却比他高了小半个头,更别说兰归了——,道:“你本来就很甜嘛。走吧,别看甜甜人小,他其实比你大哥还大一两岁呢。” 兰归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田柯,田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昭缪君天赋出众,不是我等能够比得上的。” 凤还思无奈地摇头:“咱能不和兰望舒比么?对了,这儿就是厨房,我们几个都已经辟谷了,所以准备吃食的杂役已经换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如果会做可以自己做,不会就去隔壁泉定峰蹭吧,一笑师叔厨艺很好的。” 兰归回想起在泉定峰住那几日吃的东西,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原来那些都是一笑道人亲自做的啊…… 凤还思尽职尽责地带着兰归把整个泉渡峰都逛了一遍,田柯中途就离开去藏书阁了,他修符箓,和兰归一样,入门后基本靠自学。 “小师弟,似乎有你的客人。”凤还思似有所感,微微抬起头。 一只翠鸟在两人头顶盘旋了几圈,最后停在凤还思手上,它低头啄了啄凤还思的指尖,张开鲜红的喙吐出一颗圆润的珠子,接着就飞走了。 凤还思捻起那颗小珠子,微微用力便将它捏碎,一道淳厚的声音便从中传出,正是兰归的父亲兰斐然。 “吾儿玉琼,吾听闻玄明噩耗,已派人着手去查,吾儿切莫因此分心,认真修炼方可有所助力。吾为你寻来一护卫,虽会与你签订契约,然你切切记住,定要恭敬以对,莫对他无礼。” 兰归愣了愣,护卫? 凤还思道:“最近的确不太平,兰师兄他……哎。想来等在峰门的便是令尊口中的护卫了,师姐就不陪你去了,你认得路吧?” 兰归肯定地点点头,凤还思便放心地拿出两枚精致的玉佩给他:“这是峰内信物,你拿着它方便些。这一枚给你那护卫吧。” 这和泉定峰那莲花灯不一样,要方便上许多。然而泉定峰那莲花灯是给客人用的,峰内弟子的信物又不一样了。只兰归没见过,所以不知道。 泉渡峰和泉定峰很不一样,整个峰就和原始森林似得绕得很,兰归转了几圈就迷路了。 他很是茫然地站在几棵参天大树中间,心想,传送阵在哪个方向?东南西北?前后左右? “呵。” 一声轻笑猛地在他身侧响起,尾音上挑,又苏又耳熟。 兰归下意识转头看去,眼前却一黑,一只手覆在他眼睛上,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往后带,直到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猜猜我是谁?”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吸之间带出的热气尽数喷在耳上,兰归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耳朵已经敏感地变成粉色,看得身后的人眼热无比,只想一口含进嘴里,用牙齿轻柔碾磨,用舌尖细细舔舐…… “别闹,你怎么在这儿?” 兰归伸手把盖住眼睛的大手拉下,回头正撞上那人下颌,他的脸颊一热,对方柔软的嘴唇便贴了上去。 兰归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挣脱开来,气愤道:“沉灼!好好说话,不要老是动手动脚!” 沉灼无辜地摊开双手,诚挚地看着他道:“我没有,我动的嘴。” 兰归:“……” 兰归顺了顺气,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惊喜,面上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做出漠然的表情问:“你怎么在这儿?” 沉灼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将他整个人囫囵抱住,双臂看似没用力,但是兰归死推都推不开。 “给你一个惊喜呀。喜吗?”沉灼将脸埋进他颈窝,用力呼吸着,鼻尖充盈着兰归身上淡淡的书香气。 他极是喜欢这样的拥抱姿势,仿若一体而生,永远也不会分离。 兰归挣了几下,没挣开就放弃了,无奈道:“你不觉得这个姿势别扭?”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伸脖子,沉灼的呼吸又热又重,打在肌肤上却□□无比。 “不觉得。”沉灼道,“你还没说喜不喜。” “喜,喜得很。你先放开我,痒得很。”兰归道,“对了,你怎么进来的?你找的出去么?” 沉灼深吸一口气,才不舍地松开手,道:“找得到……怎么了?” “那正好,我要去峰门接一个人,说是父亲给我找的一个护卫……”兰归说着,疑惑地自言道,“好好的干嘛要给我找一个护卫?” “因为担心你啊。”沉灼说着,伸手去拉他,“手给我。” 兰归茫然地看向他,沉灼便拉起他的右手,道:“有点疼,忍忍。” “?” 兰归正要问他,却见沉灼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健壮的胸肌,兰归傻了眼,吞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捏了捏。 沉灼闷笑一声,胸膛震动,兰归回过神来,羞恼地要缩回手,沉灼连忙一把捉住,放在唇边吻了吻,再次道:“有点疼,你忍忍。” 他抬手带起灵气在兰归掌心一划,接着五指并拢成刀,竟生生剖开自己胸膛,鲜血淋漓间可见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兰归大惊,使劲往回缩手:“你做什么?!” 沉灼微微皱眉,却笑着道:“加个保险。” 说着,他强硬地拉起兰归的手越过伤口,直接按到心脏上去。 兰归惊骇地看着他,掌心下是真切的跳动着的心脏,沉灼却面不改色,只凝视着他,眼底盛满了浓浓深情。 兰归怔了一瞬,掌心蓦地滚烫,似有刀子来回燎割,他忍不住痛呼一声,沉灼道:“忍一下。” 接着,他吐出一长串晦涩难懂的咒语,兰归掌心伤口愈发疼痛,眼前却一片血红模糊,满心满眼都是沉灼胸口的伤和掌下跳动的心脏。 晕过去前兰归在想,为什么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痛?……不能是自己太娇气吧? 第17章 (章 十七) (章十七) “哥哥……” 兰熹微浑身是血,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兰归张开嘴想问她怎么回事,是哪里受了伤,却发现自己一张嘴,一大股鲜血便涌出喉咙,迟来的钝痛拉扯着他全身。兰归茫然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心口还插着一把折断的飞剑。 “哥哥!”兰熹微畏手畏脚地不敢触摸他,双手无措地僵在半空,眼里包满了泪水,盈满了绝望。 别哭…… 兰归抬手想抹去她的眼泪,告诉她自己不痛,然而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全身上下重若千钧,丝毫不受他控制,他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哥哥,你别走……你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兰熹微崩溃地大哭起来,然而兰归却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兰归恍惚地想,啊,是了,我已经死了……那我现在是什么?鬼吗? 他这样想着,再次低下头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脱离了躯体,轻飘飘地浮在了半空,低头就看见兰熹微抱着自己的“尸体”大哭,一名红衣男子从远方迅速掠过来,却在看见兰归“尸体”的时候猛地停下。 那人似是不敢置信,半步也不肯上前,兰归飘过去也只看见他嘴唇嗡动,模糊地说着什么不可能…… “玉琼……” 兰归睁大了眼想看清这人,是大哥吗?大哥会穿这样的衣服? “……玉琼……?” 然而他越是想看清,却越是看不清,那人脸上似是蒙了一层白雾,永远都拂不去。天际却传来一声又一声呼唤,兰归不由自主地向发声处飘了过去,那人终于抬起头来,似有所感地看向兰归的方向,那一瞬两人视线相交,兰归浑身一个激灵…… “玉琼?” 兰归深吸一口气,猛地惊醒过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沉灼担忧地垂下眼看他,握紧他的双手。 兰归双眼失焦,只出神地看着眼前事物,喃喃道:“我做了一个梦,可我不记得梦见了什么……我梦见你了。” 梦境最后那一抹红色的身影,绝对是沉灼。他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沉灼会穿这样艳的衣服,也只有他压得住这样艳的衣服。 沉灼抱紧了他,低声道:“梦见我什么了?” 兰归摇了摇头,回过神发现自己半个人都窝在沉灼怀里。他下意识想要挣开,然而刚刚使力,沉灼便闷哼出声。 他这才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吓得动都不敢动,浑身僵硬地问:“你伤口怎么样了?你刚才在做什么?快把我放下,压着你伤的。” 沉灼嘴角微微上勾,贴着他的耳朵道:“玉琼这样关心我,我心里欢喜得很。能不能多施舍我一点时间,多抱一会儿?” 兰归连动都不敢,还能说什么,只好回道:“你这样我都不敢动……我昏了多久?刚才……你到底在做什么?自残也不是这样的啊。” 沉灼背倚着大树,将兰归紧紧抱着,眼底满是深重的情感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喉头渴求地上下滚动,再出声时嗓子都带着压抑的沙哑:“你不是一直信不过我吗?我想让你相信我是真心的,所以……” “我就和你缔结了一个契约。你放心,这个契约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利,只针对我的。若我以后有半分对不住你、背叛你的想法、做法,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对你、对你家人有什么不利了,好不好?” 沉灼这样说着,却隐去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契约虽名伴侣契约,却并非平等向的。魔族崇尚力量,若有喜欢的人就直接去抢了,难有两情相悦。这契约便是下给那些被抢去的人的,强迫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生死与共。 只沉灼把契约改了些许,又把主次换了换。从此以后,兰归开心或是难过,他便会感受到并为之开心或难过;兰归受伤,他却会感受到两倍的疼痛,甚至同一位置也会出现伤害;若兰归死去,他也会跟着死去。 他想用这样极端偏激的方法让自己铭记,上辈子是他没保护好兰归,是他太过大意自负才会导致兰归、兰家那样的下场…… 而这辈子他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可以完全隐去他身上的魔气,他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兰归身边了。 兰归全然不知他的心理活动,听他说完后只觉心里又酸又胀,却又带着满足和放心。 “我……你……”他干涩地开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沉灼什么都看出来了,他知道自己的顾虑,所以才会这样做……那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向他解释,非要用这样的方法? 他又不是不听,也不会到处乱说…… 兰归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生气,喜他竟愿意用生命做赌,气他宁可用这种方法也不愿稍微解释一两句。 沉灼贴近了他,带着恳求道:“这样,你能不能接受我?……或者,就是给我一个机会也好。” 他话是如此,神色间却已是胜券在握。 果然,兰归叹气道:“你便是不如此,我也会同意的啊……这个契约能解开吗?” “能。”沉灼道,“只要我死。” “……”这个能和不能有什么区别? “那现在起,我们能算是在一起了吗?”沉灼舔了舔下唇,期待地问。 兰归红了脸,小声道:“是……是了。你快放开我,我看看你的伤。” 沉灼依言放开他,兰归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想查看他心口的伤,沉灼却再次将他捞进怀里,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后脑,猛然吻住他的唇。 这个吻来势汹汹,却在相接的瞬间变得温柔无比,就像一只猛虎看见了他寻找已久的心爱的花朵,却担心自己太过凶猛而伤到对方,所以收敛了全身戾气,只敢缓慢地小心地凑近,近了也只敢伸过头去轻轻嗅闻,仿佛只要闻到花的香气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兰归起初是想要挣开的,然而当两人真切吻到一起时他却放弃了,大抵是这个吻太小心翼翼了,充满了试探和期盼,好像只要他有一点不愿意,对方立刻便会缩到安全线外,很久不敢再靠近半步。 于是他伸手回抱住沉灼,微微张开唇,探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对方的唇瓣。 沉灼先是一僵,随即狂喜,含住兰归的舌头用力吸吮,同时也探出自己的舌头和兰归纠缠到一起,兰归被吻得全身发软,迷糊间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最后沉灼将他嘴里上上下下都舔了个遍,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吻。 兰归眼角泛红,气喘吁吁地窝在他怀里,半晌回不过神来。 沉灼垂下头,看着他被自己吻得微微发肿的唇瓣,又有些蠢蠢欲动。兰归感觉到一根又热又硬的东西抵在小腹上,顿时脸都黑了。 “沉、灼!” 沉灼无辜地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正常反应。这种情况谁能坐怀不乱?”没把你直接办了我就已经很正人君子了。 说着,他腆着脸蹭了蹭兰归,害羞道,“帮个忙嘛?” …… 沉灼释放出来的时候,兰归觉得自己的手都已经废了,不,整个人都废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沉灼他真的好——好大好粗啊……兰归掂量了一下自己和沉灼各方面的能力,最后觉得还是分手吧。 “宝贝儿,舒服吗?”沉灼不住亲吻着他的侧脸,调笑着问。 兰归双眼发直,麻木道:“嗯……” 妈的不能忍,自己都射了两三次了,他居然才一次!太持久不好啊!这是病,得治啊! 算了,还是分手吧。 沉灼闷笑一声,帮他把衣服整理好,施了个小小的法术暂时清理了一下,接着手臂用力,竟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兰归扶住他的肩膀,惊道:“你做什么,快把我放下来!” 沉灼稳稳地抱住他,虽只踏出了一步,却行了很远距离,这并非是传送阵法,乃是缩地成寸的法术,不难却也不容易,尤其要如沉灼这般轻易使出就更困难了。 “让我抱着不好么?”沉灼做出委屈的表情。 “我一个大男人让你这样抱着像什么话……不重吗?”兰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沉灼抱着他不让他下来,不过几步便走到兰归房前:“不重。反正也没人看见……好了,这不就到了。” 因为地广人稀了,所以即使是同门互相之间住得都很远,除了西侧灵泉附近不住人,其余地方随便划。大概就是看上哪块地方,就把自己的屋子放哪儿。 沉灼小心翼翼地将兰归放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兰归四处看了一眼,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把屋子放这儿了?” 沉灼笑了笑,道:“我一路行来,只有此处景致最是符合你的喜好,且院落布置和你家中别无一二。”也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兰归闻言,沉默了一瞬,忽地坐直,看着沉灼道:“为什么你会这样喜欢我?我们初见的时候我才多小啊……” 你恋童癖啊? 第18章 (章 十八) (章十八) 兰归原本是不打算问的,只想顺其自然就这样下去,然而沉灼却不按套路出牌,一个契约就将两人捆在了一起。兰归心下十分忐忑,又带着愧疚。 他总觉得沉灼这份感情来得突然,毫无保障,所以便一直不曾试图去了解沉灼,对方隐瞒身份,也不愿出现在人前,他便也不问,只保持着在他眼里安全的距离。 其实他一直以为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到沉灼对他失去兴趣,又或者被自己发现别有用心…… 沉灼心下却一松,心想,终于问出来了啊。 他坐到兰归身边,握住他的手,看上去有些紧张:“那我说了你会生气吗?” 兰归摇摇头,想起先前的事,便顺手拨开他衣襟,先前那骇人的大洞已然消失,沉灼胸膛上一片光滑。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最后只在沉灼心口看到一圈和肤色极为接近的精致花纹。他又摊开自己掌心看了看,除了先前划出的口子,其余便什么也没有了。 沉灼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那道口子,道:“怎么可能一眼就看上呢。其实我最开始接近你的确是有目的的……”就是一眼看上了,天天都在想要怎么才能自然地勾/引你。 “……因为你是兰家嫡子,无论谁和你交好,定然都能得到兰家的帮助。”才不是,我就想要你而已。 “只是越和你亲近,我越发觉得感情不受我控制。”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恨不得将你拆吃入腹,骨血相融,永世不分…… “然后……就……嗯,不可自拔了。” 沉灼说着,突然想起上辈子唯一一次开荤,兰归疼得额角爬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带着泣音让自己轻点,全身都泛着潮/红的模样…… “……???”流氓,为什么又石更了?? …… 沉灼再一次释放了以后,兰归表示再来就分手。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兰归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哎呀,我,我把父亲给我找的护卫给忘了!” 沉灼笑着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亲了亲他,道:“傻瓜,就在你面前呢。” 兰归愣愣地看着他,沉下了脸问他:“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沉灼抱着他,笑着问:“你想知道吗?” “你会说?” “会。”沉灼无奈道,“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只要你问,我知道的我就都会说。可你从来不问。” 他语气里还带着些许委屈,似乎是在指责兰归不在意他。 兰归尴尬道:“我以为你说的是修炼上的问题……” 他怎么会不想问呢?可沉灼出现得那么突然,强势插/入他的生活,却总给他抓不住的感觉。他怕问了,对方不想回答,又或是回答后从此不再来了。 “那现在知道了。” 沉灼可不敢说当初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他想知道换一种方式相遇,兰归还会不会对他动心…… 相爱的最初,不都是因为好奇吗? 因为好奇所以关注,因为关注所以在意,因为在意所以动心,最终沉溺进去,无法自拔。 “其实也不重要。”兰归想了想,他都肯把命放在自己手里,自己却不过多给一些信任,若还要追根究底,就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对感情的摇摆不定只建立在不安全的条件下,若人充满安全感,大抵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猜忌了吧。 “我就想知道……你怎么和我父亲认识的?为什么他会让你来当我护卫?”兰归抓住他的手,问道。 不是一直不愿意出现在别人面前吗?每次来找我都是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你怎么绕过侍卫和防护阵法的…… “嗯,这个要从之前说起了。”沉灼道,“你父亲恐怕不愿你知道,但我想你也肯定不愿被瞒住。” “前些日子我不是离开去处理事情了么,回来路上听人说兰家近日损失略重,我调查后发现有人在针对你家,我立刻派人去帮忙了……很抱歉后来才知道你表兄被人偷袭失魂了。” 沉灼皱起眉头,这件事困扰他许久了。上一世根本没有这件事,若非后来兰望舒出事,恐怕兰卿还做着他的大师兄,也不会入魔。 怎的回一趟族里,再出来就不一样了? 想到调查中有人偷学瞳术这件事,他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这世上不止他一人是重生的? “这又不关你的事,道歉做什么?”兰归茫然问。 “若是我在的话,或许能够帮上什么忙呢。”沉灼道,他倒不是有多善良,不过是因着兰卿和他一样,抱着隐秘而不容于世的情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罢了。 兰归摇了摇头,心说你在有什么用,不天天粘着我,哪有那空去看有没有人偷袭我哥…… “别说这个了……”兰归叹气,想起兰卿毫无知觉的面容和清晓最后慈爱的眼神,不免难过起来,“我家怎么了?损失了什么?和玄明哥有关?” 沉灼也不想提这个,这会让他想到上辈子的一些事,因为他赶不及而发生的事…… “我也不确定有无关联。只是你二叔失踪了。”沉灼还是搭着这条线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的。 “什么?二叔失踪了?”兰归惊愕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我不确定,手下人现在还查不出踪迹……”沉灼皱起眉,有些事上一世没有发生,有些事提早发生,幸好自己回来了……是生是死,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 “然后我就让手下伪造了一个身份去你父亲面前说要报恩,以求能够光明正大站到你身边。”沉灼老老实实告诉他,虞渊君是他一个手下,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为了等哪天用的上。 兰归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继玄明哥失魂,二叔又失踪了……二叔为什么会失踪啊?谁盯上兰家了?要说兰家这么大,没有仇家是不能的,然而这么大手笔…… 沉灼看着他沉思的侧脸发呆,半晌后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不希望你从别人嘴里知道。” “什么?” 兰归漫不经心地问,就听沉灼道:“我不是人。” “嗯,你当然不是人,你是流氓。”兰归顺口接道,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沉灼哭笑不得,伸手捧起他的脸,无奈道:“我是认真的。你知道世上有五界,对吧?人、鬼、妖、仙、魔。仙界不过虚无缥缈的传说,便罢了。妖界界碑封闭已久,不与其他几界往来。只余魔与鬼横行世间。” “然而实际上,魔界和鬼界的界碑亦是封闭的,按理说不该和人界沟通。然而不知何时两界界碑出现裂纹,导致界内低级生物流窜到了人界作乱……到现在,裂痕越来越大,两界中实力精深的居民也可进入人界,想来你们修士中应当有人有所察觉。” 沉灼道,“我就是借着裂痕来到人界的。上任魔尊逝世后,我便暂为带领。不过被人偷袭重伤,恰巧从裂痕中逃出……” 魔族崇尚力量,却也讲究公平,偷袭素来为之所耻,自己回去之前那人还春风得意,被揭穿后自有人代为教训,他本也无留下之意,自然很洒脱地离开了。 “事实上,无论鬼界还是魔界高层,对人界都无恶意。但连人都无法齐心,更何况我们。” 鬼恶毒,魔霸道,妖高傲,各自都不是好相处的,自己部下还来不及捯饬好,谁有那个兴趣去侵犯别界啊? “我这次回去一是为了揭穿那人阴谋,二是为了修补界碑。”沉灼叹气道,“只是界碑损毁势不可挡,魔界界碑尚可支撑几年,鬼妖两界我就不知道了……” 上一世也是,界碑彻底损毁,四界陷入混乱,有人拿大家族和宗派开刀,诬陷他们勾结另三界不轨之徒…… 沉灼抱紧了兰归,心想,就算全被打乱了又如何,这一世,我定要护你周全。 兰归茫然地推开他,道:“等、等等,信息量太大,我缓缓……” 沉灼想把他捞回来,谁知蓝光一闪人就不在原地了。 沉灼发了会儿呆,无奈地拐去了厨房,给他的宝贝儿准备晚餐去。 兰归不会做饭,只能炸了厨房。他又挑嘴,上一世沉灼很花了些心思在厨艺上,重生回来他还没下过厨房,只希望不会生疏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告诉兰归这些的,因为契约的原因他身上的魔气已经被完全遮住,再也不必担忧被人发现真实身份。 只是他不想一直瞒着兰归,也不希望由别人告诉兰归。 第19章 (章 十九) (章十九) 其实刚用传送阵离开后,兰归就后悔了。 这会不会显得自己渣啊?毕竟人家刚刚和自己告了白,自己也同意了,两人还互相帮助了一下…… 不对,这不是重点。 兰归茫然地靠坐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流水发呆。 他原以为自己穿越的是一个太平盛世,虽有些许鬼魔为乱,但都构不成大灾祸,所以自己只要好好修炼,去见识这广袤神奇的异世就好…… 然而不过入个宗门拜个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几乎超过了他的承受线。 他原不过一名宅男,无亲无友,独自来往,一朝穿越竟得了这许多宠爱,叫他一时沉溺,心防也早早卸下,忘了世间人心丑恶。 为什么会这样呢……二叔……玄明哥…… “师弟?” 冷不丁头顶传来一声呼唤,兰归抬头,便见田柯拿着书坐在一张毯子上,大抵是回房的时候路过见到他,便来打个招呼。 “你怎在这儿?”田柯控制着毯子落到他面前,问道,“是修炼上遇见了困难么?” 兰归舔了舔唇,摇了摇头:“没有。师兄为何如此问?” “哦,见你眉宇间有愁云笼罩,故此一问。”田柯看上去很是紧张,似乎想问他为何烦恼,又碍于两人不熟,自己也脸皮薄,不好意思问。 可是三师姐说小师弟初遭亲人变故,心情定正是难过迷茫的时候,他们应当多关心一些。 田柯苦恼着要如何开口,兰归却已经神游天外。 “……我确有疑问,不知师兄能否解答一二?”半晌后,兰归迟疑着问。 田柯精神一震,如临大敌道:“怎么了?” 小师弟真的有疑问啊,看上去这个问题还挺严重。天啊,三师姐你在哪儿?我需要你的帮助! 兰归被他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以为他不想听,然而田柯双眼闪亮亮的,明显是在等他提问。 于是他慎重地道:“师兄你不急吧?” 田柯连忙摇头,其用力之大,兰归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的头摇下来:“我不急,一点都不急,特别特别的闲。” 所以是什么疑问?小师弟你快问啊,我好紧张啊,如果回答不上来会不会显得我太笨啊?早知道以前就和师姐学习下怎么和人交流了…… “哦……”兰归实在搞不清他这位师兄在想什么,只好道,“师兄你是怎么看待,嗯,就是神仙的?” 田柯眨了眨眼,就这个? “神仙啊……”田柯想了想,道,“我看来神仙当和人一般无二,大抵只修为更深些,与天地同寿罢。” 他顿了顿,又道,“只神仙是否存在还未可知,都不过世人传言罢了。” 兰归抿着唇,点点头,又问道:“可既然有妖、有魔、有鬼,那就当有神吧?” 田柯一愣,不由道:“是如此……可若当真有神,为何却对人世灾难视而不见?莫不是成神都要弃情绝爱,连些微善心都不留?” “……”兰归敛下眼,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师兄是如何看待妖鬼魔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田柯闻言,肃然道:“这话谁和你说的?全然不对!是妖又如何,鬼又如何,魔又如何?世间生灵千千万,岂是人类独大?我们自己尚有善人和恶人,难道就因族群之分一竿子全部打翻吗?那这和宗门家族里出现了一个恶人,那所有的都是恶人有什么区别?偏见,狭隘,肤浅!” 兰归:“……师兄你别激动,我就这么一问。” 田柯尴尬地咳嗽一声,还是没忍住说教:“总之,这个想法不能有!个人尚有善恶,何况一个族群。日后你离宗远游也要记着,凡是追根究底,莫被表象欺骗了。作恶的不定是鬼魔,说不得是人类自己。” 师兄你思想有点开放啊…… 兰归这样想着,嘴上便道:“是,我记着了。” 田柯便巴巴地看着他:“那师弟还有别的疑问吗?” 兰归:“没……没了,师兄如果有事就先走吧。” “我真的没事啊……”田柯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给了兰归这个感觉,但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便道,“师弟也回去吧,不早了。对了,你会做饭吗?不会就去泉定峰吃。” 兰归下意识想摇头,又想起沉灼,莫名觉得对方就是会厨,于是便道:“不必,我……我父给我寻来一护卫,他会做。” “那就好。”田柯想了想,嘱咐道,“你那护卫修为如何?近日不太平,你若离宗切莫一个人,护卫得带,若是接了什么任务,最好也寻人同路。不然就来找我或三师姐,等二师姐出关了找她也行。” 兰归点点头,道:“应当是可以的吧,他名号虞渊君……”虽然其实那是他一个手下,但既然是曾经的魔族尊上,那总不可能差吧。 田柯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名号什么?” “虞,虞渊君……”兰归茫然不解,他很少去了解关于名号的事,他觉得那都是虚名。譬如兰卿这样有实力又有名望的,不过因为少出宗门,故而没有名号。 且因为他开骨太晚,周围的人都会尽量少提这些青年才俊,担心刺激到他。 “啊……”田柯一脸恍惚,半晌才道,“小师弟你快回去吧,莫叫虞渊君久等了……” 他顿了顿,忽地十分羞涩地问,“那个,小师弟啊,若是可以,不知能否向他引荐一下我?” “可以啊。”兰归仔细打量田柯几眼,发觉他的态度有些像过去那个世界里的迷弟迷妹们…… 突然有点不高兴。还没露面就到处招蜂引蝶了,那等沉灼露面后岂不是没个安宁? “那真是太好了!”田柯看上去很是兴奋,没留意兰归隐藏得很好的不愉,开心道,“那小师弟快点回去吧,记得帮我问啊!” “……嗯。” 兰归郁闷地回到住处时,沉灼已经把整个屋子改整了一番,若说之前只是草草装修了一下,那现在就是豪华精装房。 他还将外面灵溪引到院子里围了一方小塘,塘上浮着几朵浅紫色的睡莲,各色锦鲤在莲花莲叶间欢快游动,小塘上搭的木架爬满了藤萝,嫣红色的月季开上了篱墙。 “……” 兰归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深怀疑沉灼其实是田螺姑娘。 “喜欢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兰归回过头去,便见沉灼用灵力托着几盘菜走过来,看向他的眼底都是柔情蜜意。 这一刻好似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兰归眼里只印下了他一人的身影,从此再容不下别人了。 “嗯。” 沉灼浅浅笑了,拉起他的手往屋里去:“走吧,做了几个菜,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兰归回头看了看那几盘稳稳浮在半空的菜,不由有些无语。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用灵力,还真实用啊。 云清闭关前将韩霁的手记全部交给了兰归,他为此很是兴奋了许久。 韩霁是当代有名的阵法大师,兰归自然崇拜他得很,只对方离开西南云游已久,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现在得到了韩霁的手记,兰归当即决定闭关研习。不过当天晚上就被沉灼揪了出来。 “还没辟谷,闭什么关?不吃饭了?不活了?”沉灼无奈极了,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先吃饭,明天我助你修炼,争取早一些辟谷。” “哦……”兰归心虚得很,小声问他,“那我闭关后你怎么办?” “还想得起我呢,以为你眼里只剩那些手记了。”沉灼故意这样道,果然见兰归眼里露出愧疚来。 他笑着上前,亲了亲兰归的脸颊,道:“你好好修炼,我能在旁边守着你就行了。” 兰归脸一红,十分羞赧地和沉灼交换了一个缠绵的舌吻,含糊道:“可是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 “他们都没你重要啊。你第一次闭关,要是除了差错谁赔我一个?”沉灼这样道,“而且我养着那群手下也不是吃白饭的,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吧。” 兰归脸红得不得了,沉灼看得心痒难耐,然而兰归如今不过十五岁,若过早行事怕会影响日后各方面发展,所以他克制住了自己,直恨不得时间能够呼一下跳五年走。 他深吸几口气,放开了兰归,道:“快吃饭吧。” 第20章 (章 二十) (章二十) “铛~铛~铛~” 厚重的钟鸣声回荡在整个落云宗上空,兰熹微停止了冥想,走出房门欲寻人问一问。 这钟声是只有重大事情发生时才会响起的,上一次还是五年前,为清晓真人举办葬礼和陆离代为峰主而响。 “熹微师妹。”一名蓝袍青年敲了敲她敞开的院门,礼貌道,“师父让我来叫你去主峰集合。她已先行带着几名师弟师妹过去了。” “好的,请大师兄稍等。” 兰熹微回房换上了弟子服,这才关上院门和她大师兄一同离去。 “对了,师兄,你可知这次是因为何事吗?”兰熹微搭着师兄的飞行法器,好奇问道。 那师兄摇摇头,道:“尚不知。按理说最近应当是五年一次的宗内小比开始,然而小比绝不会动用这个钟声提醒人。所以,也只有过去才知道了。” 兰熹微抿了抿唇,又问道:“那师兄,这钟声响起,会否是全宗弟子都要来?” “是的,这钟声会直接响在闭关之人的神识里,但并不会伤造成任何伤害。”他笑着道,“我记得你哥哥三年前闭关后,你就再未见到他了吧?无论此次是为何事,好歹你能见到你哥哥了。” 兰熹微很粘她哥哥兰归,整个泉朱峰的人都知道。兰归还未辟谷那年她没事干就往泉渡峰跑,直接带动两峰交好度直线上升。 两人到主峰时,广场已经满是人了,他们的师父春雪真人一脸凝重站在殿前,正和黛然真人交谈着什么。九峰峰主除了宗主云清和泉定峰峰主青羽真人,都已经到齐了。 兰熹微两人恭敬地向几位峰主问好后,站到亲传弟子堆里去了,然而泉渡峰的人都还没来,鹤轩真人神色焦躁,拂尘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调到左手。 兰熹微伸着脖子去看泉渡峰的方向,一个人却突然站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嘿,兰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这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时八颗牙齿都露出来了,他穿着宗门统一的蓝色弟子服,只衣襟袖摆绣有泉华峰标志纹样。 兰熹微皱眉思索了良久,这人便提醒道:“你哥哥是我老大,记得不?” “啊!”兰熹微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叫……何……” “何云飞!”他爽朗地笑道,“五年不见,兰姑娘愈发美丽了。” 兰熹微尴尬地笑了下,刚想客套几句,就听对方问:“那个,兰姑娘啊,老大他出关了吗?我几次去找他都被他道——的护卫拦住了。” 兰熹微出神地摇摇头,说起那护卫她就满脑子疑问,都没注意到何云飞说话时生涩僵硬的转音。 上辈子虽然大概也是这段时间,她哥哥救回了沉灼,可是对方是魔啊,若非后来四界融合,他根本不会出现在人前,否则被大能发觉他身上的魔气便遭了。 ——事实上,兰家被诬陷和魔族勾结,未尝没有他被人察觉的原因在里面。 可这一世哥哥拜入云清门下,他怎么反而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人前,还是搭着父亲派来的护卫的名头? 兰熹微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修为不够无法分辨魔气,可云清宗主不能毫无感觉啊。而且沉灼是怎么和父亲认识的?难道父亲当真……? 不,不对,前世兰家家破人亡便是因为魔族,父亲再负责、再顾家不过,决不可能做这样有损家族的事。 那是沉灼和哥哥联合起来说谎?可魔气是如何遮蔽过去的? “咳,大家安静。”鹤轩真人皱着眉,运起灵气将声音传到广场每个角落,“大声喧哗毫无秩序,成何体统!”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何云飞小声对兰熹微道:“他更年期啊?火气这么大?” 兰熹微没接话,就听上面鹤轩道:“泉朱峰墨雨真人门下何云飞,回去誊抄门规二十遍,三日后交给我!” “……” 何云飞:死老头你耳朵还尖啊!太狠了,门规几百条啊!要抄二十遍?? 鹤轩不知他的腹谤,朗声道:“今日将你们召集过来,是有要事宣布。本来今日应当是五年一次的宗门小比开始,然而天元秘境将开,故而此次小比取消,愿意去秘境一闯的人一会儿去任务堂报名。” 他顿了顿,道,“秘境之中险象环生,生死由天,且我等无法进入对你们进行保护。故而愿意进秘境历练的门内弟子当互相扶持,勿要内讧。我不求你们能从中夺取什么天材地宝,只希望你们能有所历练,平安归来。” 他说完就带着几位峰主进了主殿,只留下一宗弟子议论纷纷。 兰熹微站在原地,茫然无比,为什么现在天元秘境就开了?不是三年后吗? 同样茫然的还有溥笙。 他不仅茫然,还暴躁。他特意拜入青羽真人门下,一是为了习剑,二就是为了取代兰归去救那个人。 然而五年过去了,他天天在上一世兰归救那人的地方查看,却连人影子都没有见到。 而现在天元秘境提早开启,他是留下等待那个不一定还按着上一世轨迹受伤出现的人,还是靠记忆去秘境闯荡夺取机缘? . “天元秘境不是预计要三年后才能开启吗?怎么现在就……?”回到主殿,春雪急忙问道,“宗主呢?他不是出关了吗?青羽又去哪儿了?” 鹤轩叹气道:“不知道,好似是有人触发了秘境什么点,导致它提前开启了……青羽去找宗主了,安排好去天元秘境的弟子后,全宗进入战备状态,还有提前举行收徒大会,只要不过五十岁,根骨在五品黄骨以上都行。” “什么?”这下不仅是春雪,连墨雨都没忍住问了,“到底怎么回事?” “界碑将倾,天地剧变……倘若外界有所不测,那么,进入秘境的弟子,将是宗门最后的力量了。” 几人闻言大惊失色,狼见道:“这,界碑怎会?” 鹤轩摇了摇头,道:“未料想我一把年纪了,还要上一次战场……哎,三日后我和宗主将前往中原崇和仙宗尝试修补魔界界碑,狼见、墨雨、黛然和我们同去,再挑选几名得意弟子一同,但当征求他们意愿,此去恐不得回。陆离、淳仪、春雪,你们和青羽留守宗门,务必保护好门内弟子安全!” “是!” . 钟声结束了兰归漫长的闭关生活,他茫然无比地走出房门,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被迎面而来的怀抱打断了思路。 四年不见,沉灼的气息越发浑厚,过去兰归只觉得他很强,现在却连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了,和普通人一般无二,而这只能说明他修为已臻化境了。 “长高了。”沉灼抱了一会儿,忽然这样道。 兰归先是下意识比了比,发觉自己的确长高了,两人贴这么近,对方可以直接吻到自己额心……不对!这不是重点! “发生什么事了?”兰归不想在身高上面纠缠,果断转移了话题。 沉灼眼底隐隐含笑,从善如流道:“嗯,不是很清楚。只你三师姐方才过来,说让你别去主峰,直接去云清的道场。” “嗯?师父出关了?” 沉灼摇头,神色间略凝重:“他三天前出的关,我观他境界有所凝滞,恐甚有倒退。不过我不敢仔细看,担心被发现……” 兰归皱起眉:“怎么会这样?” “无论如何,你先过去吧。我就不去了,在这儿等你。”沉灼挽起他一头青丝,用一根素簪固定,接着在他眼角落下一吻,“等你回来,我给你惊喜。” 兰归想起五年前他给的惊喜,觉得果真是又惊又喜,只希望这辈子经历那一次就够了。现在又来?不要行不行? 可是一想到自己闭关这四年,沉灼就在一旁默默守着自己,顿时又觉得愧疚无比,大概这时候沉灼就是说要和他做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 不就是惊喜吗,只要不自残,什么都好! 这四年兰归几乎参悟了韩霁留下的所有手记,他对阵法的理解愈发精深,传送阵瞬息成形,不过一眨眼他便出现在了云清道场前。 这是他第一次来云清道场,起初他很是担忧自己会不会又迷路,不过到了后他就放心了。因着他们就站在道场门口,并没有进去。 云清还是几年前那样,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周身的气比过去弱了些,他的境界真有倒退。 凤还思和田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另有一陌生女子在凤还思身侧,她穿着峰内统一的弟子服,面若冰霜,虽身材火爆长相妖艳,却并不会给人轻浮的感觉。 青羽真人在云清身前,眉宇间憔悴不已。 “小师弟,你来得正好。”凤还思对他招手道,“正巧说到你了。” “我?” 兰归走过去,向云清和青羽行过礼,没忍住多打量了那陌生女子几眼,女子笑道:“想来小师弟还没见过我吧。我是你二师姐乐茜。” “啊?……二师姐好。”兰归心想真笨,她都穿着弟子服,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先莫提其他。”云清叹气道,“玉琼啊,你拜师五年,我未能教你什么,你便已小有所成了。按理说此时你应当好好巩固修为,不该为别的分心……然而这事与你息息相关,我不得不问问你……” 青羽神色焦急,几次想开口,然而都没找到时机,也不好打断云清,现在有了机会,忙道:“你大哥失踪了,你知道吗?” 第21章 (章 二十一) (章二十一) 兰归先是一惊,接着又是疑惑又是慌乱,他无法想像兰望舒会遇险……也不敢想,不敢信。 幸而他惯来鲜少表情,便强作镇定不让他们看出来,向青羽询问究竟。 原来十日前兰望舒最后一次和青羽联系,言明他追查到一件事,通过宗门关系往无常间去了。而三日前,界碑倾塌之势愈发严重,兰望舒也再没有消息了。 “事实上,三界界碑分别被几大宗派镇守,中原崇和仙宗和廿氏王族负责魔界界碑,我们落云宗和苗疆五仙门负责妖界界碑,而无常间和大漠沙鹰一族负责鬼界界碑……” 云清叹气,在旁解释道,“这五年来,金枢一直在寻求召回魂魄的办法,然而魂魄之术何其难求,我担心他误入歧路,想去鬼界看看能否找到玄明……青羽担心他遭遇不测,我便传讯给问柳,然而他却说从未有宗门弟子送拜帖进入无常间。” “如今我与鹤轩几位峰主要去中原魔界界碑处,青羽和另几位需留下来镇守宗门。然而天元秘境将开,我不能罔顾弟子意愿将他们派去无常间……” 兰归心念急转,他不信兰望舒真的遇到不测,肯定是什么绊住了,又或者他现在遇到困难无法传讯…… “师尊,让我去!我愿意!”兰归焦急无比,若当真如此,那越不能耽搁。 云清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其实他私心是希望兰归能够继续闭关巩固一下,然而秘境将开,界碑将倾,他不得不召集全宗弟子,安排好一切。 与其让兰归出关后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然后偷偷去无常间,不如他直接来说,也方便给兰归一些符箓法器防身保命。 青羽也情知兰归必然会答应,他心下微有愧疚,然而论亲疏远近,明显兰望舒更重。他自己不能离开宗门,若派其他弟子去恐不能尽心尽力调查,兰归或兰熹微是最好的选择。 而兰归又显然比兰熹微可靠,这才是他来寻云清最重要的原因。云清心知肚明,却也无法拒绝。他和鹤轩几人一去不知还能否回来,待日后四界混乱,落云宗恐难以保全。 而兰望舒作为重要战力,在这时候不能有闪失。当初鹤轩不赞同他出去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但那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未料想竟真有这一天…… “师尊,且让我和小师弟一块儿去吧。”乐茜道,“小师弟毕竟入道不久,而我已修炼三十余载了,且我曾离开过西南,也算熟悉路。我曾去过其他秘境,天元于我意义也不大。” 云清原有些犹豫,闻言也只好同意了。凤还思和田柯见状也想说什么,云清却道:“你二人从未去过秘境历练,此次不可不去见识一番。” 青羽拉过兰归,愧疚道:“这本不该由你去……然而如今实在抽不出人手……我给你准备些东西,你明日来泉定峰拿。” 兰归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分内之事。我应感谢您,否则我恐怕还不知道大哥失踪了……” 兰归说着,见他面上隐有落泪之意,想到当年兰卿失魂,清晓直接散灵的事,连忙宽慰道:“师叔莫急,我相信大哥是被什么事牵扯住了,才没来得及给您消息。等我找到他,肯定好好说他一顿,叫他回来向您负荆请罪。” 青羽勉强笑了笑,再三嘱咐他第二天一定要去泉定峰,这才和云清一同离开了。 凤还思走到兰归身边,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师弟,我们没法陪你去无常间走一趟了,不过二师姐修为不凡,定能给你不小助力。” 兰归摇头道:“师姐真不必如此,我本就应当走这一趟。” 凤还思仍是担忧无比:“然而这是你第一次离宗,离开西南,竟就要去无常间……便是师父每次去都不能准确找到无常间所在,它今日在这个地方,明日或许在另一个地方,比鬼城还飘渺不定。很多人迷失在大漠,从此消失无踪……” 兰归不禁皱起眉,然而他又想到了沉灼,不太确定地想他应该找得到吧…… “别太担心啦,有我在呢不是。”乐茜走过来,拍了拍凤还思的肩膀,安慰道,“甜甜不是说虞渊君也在吗?” 田柯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虞渊君也在呢!我好想和小师弟一起啊…… “所以,与其担忧我们,不如担忧一下自己。秘境里可没有朋友敌人,只有为了利益结伴的人。”乐茜说着,一直挂着笑的脸上带了丝阴沉,“别因为师父说同宗弟子要互相携持,你们就真把后背露给别人了。秘境里,你们只能信任彼此。” 凤还思和田柯面面相觑,似乎终于意识到哪边都不轻松。 “好了,先各自去准备吧。”乐茜回过头对兰归道,“青羽师叔是否叫你明日一早去泉定峰?那我们过了午时在山门集合吧。” 兰归点点头,难得没有犯懒用传送阵,反而选择了走回去。 凤还思皱着眉看了半天,还是没有追上去。 这时候让他一人呆着也好…… “小凤凰,你别总那么杞人忧天。”乐茜叹气,道,“小师弟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真的。除非兰望舒的尸体真切出现,否则还不至于压垮他。” “是……我知道,我只是……”凤还思顿了顿,小声接完了话,“我只是有点感同身受罢了……” . 兰归慢慢走了回去,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难过,好去迎接沉灼的惊喜。 然而刚走到院门,一个身影旋风一样冲了出来,直扑向他。 兰归连忙接住那人,无奈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冒失啊?” 原来兰熹微在主峰等了半天,都没见兰归过来,索性便直接到泉渡峰来找,何云飞也跟着一起来了,不过两人有志一同选择在院子里等着,沉灼要他们进屋去也不愿,看上去都有些怕他。 沉灼又是奇怪,又有些感兴趣,索性陪着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套了几句话,心里隐隐有些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因着契约的原因,他能感受到兰归此时担忧害怕又夹杂着慌忙的复杂情绪,然而迟迟不见兰归回来,也没了和两人聊天的兴趣。 可他又不能贸然出去寻,只能忍耐着性子等待。 好容易见兰归慢吞吞挪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过去,又被兰熹微抢先了。 沉灼:“……”果然什么爱屋及乌都是骗人的,他就一点都不喜欢兰熹微。 “哥哥你怎么没来主峰呀?是不是我不来你就想不起你还有个妹妹了?”兰熹微似真似假地抱怨道,虽是四年不见,却仍如当年那样亲昵地挂在兰归身上。 兰归揉了揉她的头,因为兰望舒失踪带来的惊慌和茫然都被冲淡了些。 “别闹,快下来,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兰归抬眼发现沉灼靠着院门,眼神哀怨看着他,莫名心慌,连忙把兰熹微从身上撕下来。 兰熹微吐了吐舌头,虚虚挽着兰归回院里去,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这四年来她的进步和结识的朋友。 何云飞局促无比地跟在沉灼身后,见了兰归便想上前和他交谈,又似乎不敢越过沉灼。 沉灼敏感地察觉他比兰熹微还怕……不,是敬畏的奇怪态度,但并未对此有所表示,只是走到兰归和兰熹微身边,十分技巧性地把兰归捞到自己怀里,过了个干瘾又很快放开。 兰熹微一脸怒不敢言,只好控诉地看向兰归,心想虽然你对哥哥好,也不能这样亲密啊……哥哥你把持住别被他勾走了啊! 兰归不知她心里所想,知道了大抵也只能打着哈哈敷衍过去……毕竟他已经被对方勾走了…… “好了熹微,别闹。” 兰归说着,走到石桌边,拿起茶具要去沏茶,沉灼接过去道:“我来吧。你快点问他们什么事。”问完就好让他们赶紧走。 兰归有些想笑,然而兰望舒的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他连眉宇间都带了愁色,兰熹微和何云飞看不出来,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沉灼。 就算没有契约,他也能读懂兰归的每一个小表情,清楚地知道他细微的情绪波动。 沉灼拿着茶具慢吞吞往屋里去,希望自己一会儿出去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了。这样才方便他(上下其手地)询问缘由。 “老大,你知道天元秘境开了的事吗?” 何云飞兴奋问道,上一世天元秘境虽是三年后才开启的,那时他已经被毁了根骨了,但这不能改变他知道兰归在里面收获颇丰,也是从秘境出来后不久恰逢界碑倾塌,他一人力挽狂澜因此被封安陵君的。 他倒不想去抢夺兰归的机缘,只想跟着见识一番,若是能捡漏更好了。 兰归点了点头,兰熹微接过话头开心道:“那哥哥我们报一个组好不好?我不想和其他人一路。” 兰归点了点她的额头,好笑道:“刚不还和我说师门的人对你很好吗?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他们不一样嘛。我想和哥哥一起啊。”兰熹微嘟起嘴,故作不满道,“哥哥不想和我一路吗?” “想,想。怎么会不想呢?” 兰归无奈摇头,何云飞眼睛一亮,连忙要说自己也要一路,然而兰归话锋一转,直言道,“然而我不去天元秘境。” 兰熹微、何云飞以及用神识偷听他们谈话的沉灼:“???” 你不去?? 第22章 (章 二十二) (章二十二) “嗯,我要去无常间一趟。”兰归简单道,无意多说,免得兰熹微跟着担忧害怕,闹着要跟着去。 兰熹微闻言茫然无比,为什么这一世什么都不一样了?上辈子哥哥根本没去过无常间啊,为什么突然要去那儿? 她连忙追问道:“哥哥你去哪儿干什么?不是说无常间特别难找吗?” 何云飞皱眉思索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上一世兰归的确去过无常间,然而那是界碑已塌后的事啊,为什么会是现在? 没有从秘境获得的东西,他能平安地在大漠找到无常间?……也不一定,毕竟他道侣很厉害啊,而且身份也很尊贵…… “放心吧,师父给了我信物,只要在大漠入口出示,自然有人带着我们进去。”兰归这样解释道,有些心虚,但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好似就是这样的。 “们?”兰熹微眼珠子一转,便道,“哥哥,还有谁要去啊?那个护卫?允他去不允我去?” “别这样叫他,不礼貌。”兰归皱眉,虽然对外一直称沉灼是他的护卫,知道他掩饰身份虞渊君的也就几个,但是他还是很厌恶别人用护卫去称呼他,好像他就低一等一样。 明明不是这样的…… 兰熹微心里一个咯噔,心说哥哥你这态度不太对啊…… “老大,我能去吗?”何云飞想了想,问道,“我感觉我去秘境也不一定能获得什么,倒不如和你去大漠闯一闯,也许反而能长进些。” 兰归皱眉,下意识就要拒绝,何云飞便道:“老大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你不让我跟,我偷偷去了出事怎么办?” 兰熹微有样学样,连忙道:“就是就是,你不让我们去,就不怕我们好奇,偷偷跟着反而出事吗?而且你不是有信物吗?还担心什么?” 兰归:“……” 我首先就要气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皱着眉瞪向何云飞,然而相貌使然,这一瞪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反而像是抛了个媚眼。 何云飞果然不觉得自己被瞪了一眼,只暗自庆幸兰归脾气果然如传闻那样,虽然表情不多好像看谁都不满,但其实心软又护短。 世人对长得美的人都多一些包容,就算兰归脾气差也有人愿意追捧,何况他脾气还好。 幸好我是拜的安陵君为老大啊……要是换了他道侣或昭缪君,这情况还不一巴掌给我扇过来……何云飞再次赞叹自己的先见之明。 兰归不想同意,因为他根本没有所谓信物,兰熹微跟着做什么? 气氛一时僵硬,沉灼见状有些不愉,茶也不泡了,直接便出去道:“你们想去无常间?” 兰归抬头看他,希望他能说服兰熹微打消这个念头。 去秘境闯也比和他去大漠找无常间好啊,去秘境他好歹可以拜托凤还思和田柯照看一二,去大漠他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看过来…… 沉灼一手安抚地按在他肩膀上,道:“跟着我们可以,只是你们要照看好自己,宝……玉琼没空闲帮你们。” 兰归:“……?!” 你哪边的?间谍啊? 兰熹微喜上眉梢,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嫂子也不错。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我保证我会看好自己的!哥哥你放心!”兰熹微开心地道,“那我和茂行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何云飞原还想多蹭会儿大腿,结果被兰熹微强行拖走了。 唔,二人世界? 沉灼微微挑眉,眼底含笑,这样看来,这个妹妹也不错嘛。 兰归气急败坏地质问他:“你做什么呀?为什么要答应她?你不知道她对我多重要吗?五年前我失去了玄明哥和二叔,现在我失去了大哥,你想我连她也失去?” 他语气一点也不客气,甚至是迁怒了,然而沉灼并不因此不满,反而开心的不得了。 “你向我生气了……”沉灼伸手圈住他,又摸了摸他的脸,神色温柔,眼底的感情深得几乎能够溺死人,“你一直不敢向我生气,好像一生气就多对不起我似的。可是我们已经是伴侣了不是吗?虽然好像是我强迫着开始的……但无论如何,你也承认这段感情不是么?你可以毫无保留地向我表达你所有的情绪,我会很开心的。同样我也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所有啊。” 兰归讷讷无语,耳根红了一片。其实他说完那段话就后悔了,他不该迁怒到沉灼身上,他明明知道沉灼的意思。 就像何云飞说的那样,如果他们偷偷跟着,反而更不好。只是他自己做不下这个决定,所以沉灼帮他做了。 但沉灼一长串话下来,直听得他面红耳赤,羞赧不已。 沉灼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怎么还这么容易脸红?我以为你已经习惯我说情话了。” 兰归被他带走了思绪,下意识反问他:“只是情话?哄我的?” “发自肺腑呀。”沉灼低头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别担心,我会一路保护好你们的。” 兰归红着脸,半晌才问道:“你不问我去无常间做什么吗?” 沉灼摇了摇头,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总之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 而且你刚才没注意已经说出来了…… 沉灼没打算解释这个,心安理得地享受兰归主动的解释和亲吻。 ——虽然最后兰归是被他抱着回屋的。 抚平着兰归连睡觉都无意识皱起的眉头,沉灼又看着他睡颜半天,忍不住低下/身用唇轻柔在他唇上来回轻摩,又伸出舌尖舔舐唇缝,一点一点侵入进去,直到兰归不堪骚扰哼哼两声,才不舍地直起身来。 “好梦。” 沉灼亲了亲他眼皮,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跪了一名黑衣人,那人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眼竟是深紫色,惑人又诡异。 “尊上。”黑衣人恭敬对沉灼唤道。 沉灼摆摆手,神色之间全然不见对着兰归时的温柔,甚至不如对兰熹微和何云飞柔和。 “我让你们秘密保护他的家人,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的?”沉灼冷冷问道,语气漠然至极。 黑衣人几不可见地抖了抖,再开口时蛮是惊慌和恐惧:“求尊上饶命啊!我……” 沉灼打断道:“小声点,想把他吵醒吗?” 黑衣人顿了顿,低声接道:“我们一直在暗地里保护他们,但是昭缪君他好像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那几天我们不敢离太近,后来他……他进大漠了,我们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沉灼看着他半晌,黑衣人十分惧怕他,汗水几乎将衣衫全部浸湿,他才道:“你们接着去查,当初是谁伤了兰卿,那个偷学瞳术的人现在又在哪儿。” 黑衣人舒了口气,知道沉灼是放过他们了:“谢尊上不杀之恩!……那昭缪君那边?” “他要去查,我自然要陪着他。” 说起兰归,沉灼人都温和了不少,黑衣人不禁怀疑沉灼放过自己不过是因为这是兰归的住所…… 黑衣人忍不住想,希望夫人和尊上能白头偕老不离不弃,这样我们的日子都要好过不少…… “对了,尊上。三日后云清和鹤轩将带着另几位峰主去中原尝试修补界碑,我们是阻还是?” 沉灼便笑了笑,这笑带了三分邪气五分恶意,还有三分漫不经心,只可惜在场只有一个害怕他的黑衣人,连他正脸都不敢看,否则不知又要迷到多少人。 “他们要补便补吧。只你们需看好了兰家,不能让他们出事,尤其是他父母,明白吗?若有人去兰家禁地里偷五色石,或者要将兰家有五色石的事宣扬出去,格杀勿论。” “是!” “啊,对了,把地牢那人放出来吧。”沉灼摸了摸下巴,笑道,“听说他准备了两步棋,我们不能让他连子都落不了啊。” 黑衣人又抖了抖,忍不住为地牢那人默了个哀。好像就是自从那人偷袭了尊上后,尊上的脾气就更加让人捉摸不定,也更加可怕了…… . 翌日,兰归去泉定峰寻青羽真人,被一笑拉着嘱咐了许多。这个惯来微笑待人的女子脸色憔悴无比,笑里满是无力和疲倦。 “你切切小心……” 一笑原本并不同意让兰归去,无论他天赋如何,现在修为如何,终究是一个刚入宗门不久的孩子。 然而她修为不够,连西南隘口都不一定走得出,青羽也不会放她去。她心里对兰归充满了愧疚,却又矛盾而自私地希望兰归能去…… 兰归只能点头。 他其实心里清楚,然而人性本就如此。他并不介意,因为他也很担心兰望舒,要让他选自己去还是另派弟子去,他反正是要选自己去的。 别人不一定用心追查,自己却是肯定会的。 “放心吧,一笑师叔。我会把他平安找回来的。”兰归说完这句话,觉得耳熟无比,忍不住想自己是在哪儿听过? 他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直到青羽真人将储物戒指递给他,叹息着说起兰卿的事,才想起来。 五年前,兰望舒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把兰卿失散的魂魄带回来的。 第23章 (章 二十三) (章二十三) 兰归忧心忡忡地回到泉渡峰时,沉灼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站在门口迎接他。兰熹微和何云飞一左一右站在院门前,像两尊门神一样守着,好似担心他们会随时跑路不带他俩。 “怎么了?”沉灼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又皱起的眉头抚平,姿态亲昵。 兰熹微和何云飞浑然不觉哪里不对,一副就该如此的样子。沉灼注意着他们的态度,彻底肯定了先前的猜测。 兰归没注意到,将沉灼的手拉下来,喃喃道:“我总觉得我立了个g……” “……”沉灼一脸茫然,“什么?浮……什么?” 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种无法控制的无力感,过去也是这样,兰归总会说些他听都听不懂的词语,这让他觉得兰归迟早会离开他……这一世太过顺利,兰归也很少说,他便忘了…… 沉灼握了握拳,努力压抑下心里翻滚的各种黑暗念头,心想,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直跟着你,生或死都一起。我不信还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没什么……我就是刚和青羽师叔说我会把大哥带回来,突然想起当初大哥也是这样和我保证他会把玄明哥找回来的……”兰归低声道,“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沉灼便摸了摸他头顶,安抚道:“别自己吓自己。没事的。” 反正我不会让你有事。 兰熹微见两人似乎交流完了,便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牵起兰归的衣角,讨好地笑道:“哥哥,准备走了吗?” 兰归无奈地点头,嘱咐道:“我同意你跟着去,你就要乖乖听我话,知道吗?不要和我犟,不要一个人行动,不要……” “好了好了,哥哥我知道了。”兰熹微发现她哥哥有向老妈子发展的趋势,连忙打断道,“哥哥你别老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啊,我都这么大了!” “这么大了也是我妹妹。”兰归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对后面踟蹰着不敢上前的何云飞道,“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何云飞搓了搓手,看了眼沉灼和兰熹微,走过来略有些羡慕道:“你们感情真好。” “你没有兄弟姊妹?”兰熹微好奇问道,“何家也是大家族吧?” 何云飞垂下眼,摇着头不愿多说。 兰归猜测他家大抵是不太平,像兰家这样总的说来十分和谐的大家族很少,尤其像他们三兄妹这样亲密…… “对了,哥哥,你去无常间做什么?”兰熹微只模糊地记得好似有个什么界碑在无常间那边,哥哥是为了那个去的么? 兰归这才想起他只给沉灼解释了,然而对上兰熹微的眼,他又说不出来。 告诉她,你大哥失踪了,最后留下的讯息是他去往无常间了,我们去找一找,但不一定找得到? 可是不告诉她,她迟早也会知道的…… 沉灼见不得他纠结,他是希望他能一直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的,最好不过他的世界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可是现实总不会让人如愿。 “是寻人。”沉灼简单答道,“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寻谁。” 如果是兰归这样说,兰熹微还会软磨硬泡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然而说这话的是沉灼,她立时就缩了回去。 兰归茫然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沉灼,用眼神询问为什么兰熹微会怕他。 沉灼无辜地和他对视,心里却门儿清。 大抵兰熹微也是重生的吧,她亲眼见到发疯的自己是如何屠尽那几个门派,用那些人的鲜血去祭奠…… 沉灼定定地看着兰归,阻止自己回想那时的事。 现在人好好地在自己眼前呢,何必去想那样绝望的结局…… 几人都已经辟了谷,吃不吃饭都无所谓了。 若是平时倒是可以做些小菜,然而兰归现在直恨不得眨眼就到无常间,他再是重口腹之欲,却也绝不愿耽误这些时间。 几人便早早到了山门去等着,乐茜没一会儿也赶了过来,见着兰熹微和何云飞愣了一下。 兰归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乐茜皱眉道:“这可不是去游玩。大漠不比宗门,生死有命,我是顾不住你们,或者你们想做小师弟的拖油瓶?” 兰熹微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修为虽不算低,毕竟有了一世经验,根骨也好,不可能差。然而比起兰归和乐茜还是差了一截,甚至何云飞境界都比她高一些。大抵是重生回来,没见着生命最大的威胁,她人都懒散了。 她有些气闷地想,我好歹有实战经验啊! 但是面对乐茜她就是不自觉矮一截,上一世乐茜和自己都被洛珩迷住,然而自己是入了魔,乐茜却存着理智。 兰家被冤枉,她走投无路,乐茜是那人后宫中唯一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她知道乐茜嘴巴有些不饶人,心却是好的。 何云飞不怕乐茜,他不曾见过她,但他知道兰归有个师姐在鬼界界碑倾塌时,为了阻止厉鬼入侵的脚步,选择了散灵,身化大印勉力封印了一段时间,为修仙界争取了些时日。 会是这名叫乐茜的女子吗? 何云飞暗自思索,他挺佩服那女子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如果是她,只希望这次有老大,有老大道侣在,就不会再发生她散灵的事了吧…… “抱歉师姐,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兰熹微干瘪地回道,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乐茜同意。 早知道是乐茜和哥哥一路,她说不定就真不来了…… “对对,师姐,您放心。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何云飞忙不迭接话,他拜兰归做老大可不仅仅是为了抱一个大腿,还想跟着他去长些见识的。 乐茜上下打量两人,才对兰归道:“他们知道我们去做什么吗?” 兰归连忙摇头,后觉不对,又点点头:“知道一小点,我告诉他们是去寻人的。” 乐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兰望舒失踪一事不宜张扬,他们要跟着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若让他们知道寻人是寻的兰望舒,难免会有些恐慌,反而不利于行动。 她放出一艘白玉做的小船,这小船看上去只容得下两三个人,然而登上去后却发现内里空间实则极大,船舱有三层。 乐茜道:“这船可以抵御六级以下的罡风,我们暂时可以先乘它赶路,等到了西南隘口再步行。” 兰归点点头,扶着船舷望着天际发呆。 兰熹微本想上前问他为什么这么忧心,然而沉灼一直缀在兰归身后,悉心留意着他的每一丝感受。她踌躇半天,还是进了船舱。 其实她并不反对兰归和沉灼在一起,也不介意沉灼魔的身份。她心知沉灼爱她哥哥爱到骨子里了,否则上一世也不会那样疯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两人感情升温这么快,但她其实挺乐于见到的。 她介意的只是……哥哥你争点气不要被他压在身下啊! . 另一边,溥笙皱眉看着那艘白玉船离开。 他最后还是决定去天元秘境闯一闯,毕竟人他等了五年还没见到,但秘境却是真真切切在眼前的。 然而他刚从任务堂出来,恰巧见了兰归几人登上那艘白玉船。 因为离得太远,且上了白玉船后就看不见人了,他并不能确定,可跟在兰归身旁那身影实在太像他一直求而不得的人。 难道无论如何,那人终归是要被兰归所救吗?无论如何他也没法是自己的? 溥笙咬牙,心想你兰归凭什么事事如意,凭什么我喜欢的都为你所有?难不成世间命运都是既定的,我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吗? 第24章 (章 二十四) (章二十四) 白玉船缓慢而稳定地行驶在云海之上,凌冽的罡风被船上的防护阵法全数挡住,凶恶的飞兽则对它视而不见。 何云飞跟着乐茜去到船头学习怎么驾驶这艘船,兰熹微则回了房间,抓紧一切时间提升境界。 甲板上,沉灼虚环着兰归的腰,凑近了和他说话。 “别担心,你大哥不会有事的。” 沉灼见他始终开心不起来,便安慰道,“我听闻鬼界有轮回道,魂魄都将在那里进行转生。兰卿虽是失魂,但或许他的魂魄会在那儿呢。兰望舒许就是听说这,才会去无常间的。他还没把你玄明哥带回来,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出事呢。” 这话虽是猜测,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兰归疑惑地看向他,沉灼便解释道:“如果换做是我,我就会如此。” 如果是你失了魂,那我便是把这世界搅个天翻地覆,也要把你找回来。可如果连我都出了事,那还有谁会这样尽心尽力地去寻找呢?所以,在没有把你找回来之前,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出事的。 兰归最开始没懂他的意思,回头仔细想了想,顿时又红了脸。 沉灼好笑地摇头:“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上一世怎不见这样?是我说的太少了?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 沉灼坏笑着将兰归完全圈进怀里,低下头伸出舌尖在他红彤彤的耳朵上舔了一下。兰归敏感地一抖,回头又是不敢置信又是羞恼地怒视他。 沉灼便顺势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特别无辜道:“忍不住。” 兰归瞪着他,心虚地四处看了看,又觉得自己这个举动颇是不妥,毕竟两人已经是情侣了,最后一步都做了,平时亲亲抱抱挺正常的…… 他回头看沉灼的表情,沉灼一直低头看着他,见状笑问:“看我作什么?突然觉得我很好看?” 沉灼本是开玩笑,谁料兰归小声道:“你一直很好看啊……” 他说着,脸红得更厉害了。 沉灼着实愣了愣,接着双臂收紧,下巴枕着兰归头顶,认真道:“这话你要多说,天天说。” 只是听见你夸我,我都觉得很幸福了。 “哦……说这话的时候别顶着我。”兰归面无表情看着天际,很想给他剁了那玩意儿。 沉灼闷笑道:“都说了我忍不住了。” 兰归:“……” 对方表示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只鸡。 乐茜转过船舱,过来找兰归时正见两人腻歪,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两人的关系,还是该退回去别打扰他们。 不过显然两人已经察觉到她的到来了,沉灼大抵是不想理会的,兰归却不能不理。 他轻轻使力挣开了沉灼的怀抱,十分不好意思地对乐茜道:“抱歉啊师姐……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乐茜看着他,摸了摸下巴,心想小凤凰的猜测真没错,小师弟红着脸来尤其得好看,特别有让人扑倒来一场的想法……无论男女。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道歉作什么……”乐茜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笑眯眯道,“倒是我,小师弟,我没打扰你们吧?” 兰归狠狠剜了沉灼一眼,羞赧道:“师姐你别这样啊……” 乐茜笑着道:“是,我知道,你和甜甜一样脸皮薄着呢。对了,说起甜甜,他今早找到我,给了我一大堆符箓,别说我们三个用了,加上你妹妹和那位何师弟用都绰绰有余。我刚给他俩都分了些,现在拿给你们。” “啊,有劳师姐了。”兰归接过乐茜递过来的一叠纸,掂量了一下,懵道,“这么多?” 这叠纸看上去不是很厚,但却有些重量。 乐茜道:“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呢。重是因为沾了朱砂和别的东西,他画符箓用的那些,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符箓师的材料不都是自制的么。反正甜甜做的符箓有保障的。” 兰归将符箓收起来,乐茜又道:“好了,我去看着何师弟掌舵,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后就能到隘口了,到时候我们就得下船步行翻越了。想来这儿除了我和虞渊君,都没有出过西南吧?到时候可要听师姐的话,别乱来哦。” 兰归略有些无言,只好点头。乐茜捂着嘴笑,冲两人挤挤眼,转身便离开了。 等乐茜一离开,沉灼又把兰归拉到怀里,笑道:“她把你也当小孩子呢。” 兰归早就发现他特别喜欢抱着自己,好像一不抱着,自己就会跑一样。兰归也想过是不是由于自己太不善于表达了,所以导致沉灼毫无安全感,然而他都把自己送出去了,沉灼还是这样…… 其实是他有肌肤渴求症吧…… 兰归偶尔会在心里这样吐槽,但是一想到沉灼渴求的对象只有自己,就又觉得满足无比。 “小孩子怎么了?”兰归反驳道,“小孩子多幸福,无忧无虑的。” 沉灼便道:“你也可以啊。” 我情愿把你当小孩子宠,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我笑,对我生气,你的一切都对我敞开,我也把我的一切和你共享…… 兰归沉默了一会儿,伸出小指勾住沉灼的,小声道:“还有一个时辰。” 沉灼一愣,意识到他的意思,很认真地想了想,一个时辰的话,还是可以做一次的…… …… 一个时辰后乐茜过来敲门叫他们,兰归双颊酡红,眼含春水,被沉灼半扶半抱着带出来。他和沉灼身上穿的都不是之前那件衣服,尤其兰归那件还是高领,把他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屋内好似还熏了香,浓得呛人。 乐茜了然,笑道:“给你们一盏茶时间收拾一下,把屋子打扫干净。” 兰归:“……” 乐茜离开后,他按住沉灼就打。 沉灼宠溺地任他施为,反正力气不大,更像是*。 兰归很快也意识到了这点,郁闷地收了势,拉着他老老实实清扫屋子,心下暗自决定回去学学体术,指不定还能反攻呢。 . 乐茜口中的西南隘口,是一座横亘在进出西南必经之地的山脉,没有落云山脉灵气足,却比落云山脉艰险了不知多少倍,罡风狠戾,凶兽频出,甚至连植物都不定是温顺无害的。 白玉船只能停靠在半山腰,虽有隐匿阵法可使其不被凶兽发现,然而若是再往上却会被罡风撕成碎片。 几人下了船后,乐茜便把白玉船收了起来,又拿出几件灰色的斗篷似的衣物挨个分发。 她解释道:“山里有种妖兽,品级不高,却是群居性的。它们尤爱亮丽的颜色,若是被它们缠上不好脱身。” 沉灼其实想说不需要这些,有他在哪个不长眼的凶兽敢来…… 但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件衣服送给了兰归,就是在那事后把兰归裹住那件。它看上去就灰扑扑的,十分不起眼,实则是件品级极高的法器,甚至能抵御他的全力一击。 这衣物的制作材料是魔界独有的,也十分罕见,他之前回去那趟搜集了许久也不过只够做一套。 他自己则是很随意换了身黑色劲装,兰归却觉得他分明是故意的,因着这身衣服将他的身材完美地衬了出来,看得兰归眼红不已,又忍不住去想衣服下包裹住的身躯是多么强劲有力,尤其是床上…… 等等,打住!什么鬼! 兰归恶狠狠瞪了沉灼一眼。转过头不去看他。沉灼无辜地看着他莫名红透的耳朵,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动作色气,带着无比的垂涎。 兰熹微对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绝望了,她披上那斗篷,气鼓鼓地低头,用足尖泄愤似的碾压一块小石子。 这情景,谁上谁下猜都不用猜了…… 为什么这辈子什么都变了,就这事不变啊? 乐茜第一次看见同性道侣,并不反感,还好奇至极,眼珠子一直在两人之间打转。 兰归强作镇定,权当不知道乐茜的打量,问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乐茜收起好奇,肃然道:“准备好作战吧。这座山的凶兽可比你们过去见过的都要凶猛。” 兰归便拿出几枚串了绳子的玉石,递给几人,道:“上面刻了防御阵法,贴身放着就行。” 西南天气潮湿,山林之中湿气尤其重,浸入骨髓,这阵法不仅可以抵御攻击,还可以抵御湿气入侵。 事实上,它的主要作用就是这个。因为有沉灼在,防御凶兽攻击这个功能反而是次要的了。 “哥哥真棒!”兰熹微很是开心地接过来,将绳子绕着手腕缠了几圈,顿时浑身一松,干爽无比。 乐茜和何云飞依葫芦画瓢戴在了手上,对此赞不绝口。 收拾停当,便要往上翻山了。 山路坎坷,蜿蜒曲折,长相怪异的大树紧挨着,密密麻麻的枝叶几乎将天空遮尽,阳光疏漏,山风阵阵,山间几无虫鸣鸟叫,寂静得可怕。 沉灼作为修为最高,又是使剑的人,便走在前面开路,好好的一把神级灵剑被他拿来当开山斧用,不知道里面的剑灵是不是已经气死了,所以才一声不吭的。 他身后是兰归,接着是兰熹微、何云飞,乐茜走在最后面,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动静。 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沉灼有意无意向外释放了威压,总之这一路还算风平浪静,兰熹微最开始还有些紧张,慢慢便放松了,和何云飞两人叽里呱啦地聊了一路,不时还能将乐茜也逗笑。 兰归见他们聊得开心,便快走几步和沉灼并肩,沉灼含笑看他。 兰归摸了摸鼻子,问道:“你累不累?” 沉灼摇头,他是一点都不累的,只是觉得这样十分麻烦。若只他和兰归两人,他决计会选择空路。然而还有其他人,尤其是乐茜在,他不得不伪装好自己。 虞渊君虽成名较早,但真论起来和兰望舒是不相上下的。兰望舒都要翻山,他怎么可能行空。 兰归也清楚这件事,有些愧疚,沉灼便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指腹轻柔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轻声道:“这样挺好的,不是么。可以多些时间相处。” 兰归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小声道:“熹微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呢。” 但到底没有甩开沉灼的手,任由他越握越紧。 就这样约莫爬了一柱香的时辰,几人走出了密林,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原来这山从中被劈开,中间是深不见底的峡谷,空落落的峭壁高耸入云,生灵罕至。 两处崖壁相距颇远,中间连飞鸟都没有经过一只,越是靠近崖边,风声越发刺耳,咆哮着卷过峡谷。 崖边有一处平台,上面似乎曾有一个传送阵,只现在已经废弃了,放置灵石的石柱已经风化,只剩下一个基石。 兰熹微捂着脸,风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耳边也灌满了风声,都快要站立不稳了。 她大声问道:“这要怎么过?” 然而其他人只看见她张了嘴,听不清她说什么。 沉灼一手紧紧牵着兰归,一手拿剑一劈,硬生生用灵力将风全数挡在外围。 狂风骤停,乐茜惊愕地看向沉灼,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虞渊君的实力。 兰归挣开手,拿出笔将灵气聚于笔尖,迅速围着几人画了个防护阵法,又用一块上品灵石放在阵眼激活了阵法,沉灼收了势,风也没有再侵入了。 何云飞好奇的围着阵法打了几个转,问道:“老大,我看你这阵法好像只是初级的啊。为什么可以把这儿的风挡住?” 兰归解释道:“我改了一些小地方,又用上品灵石激活的,阵法的品级自然随着提升了。” “诶?和灵石也有关吗?”何云飞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惊讶无比。 “自然。”兰归想起他曾说过想和自己学阵法,便耐着性子多解释了几句,“灵石品级越高,就越纯粹,上品灵石最是干净。只是舍得用上品灵石激发阵法的寥寥无几,所以就都不知道了。” 若不是舍不得沉灼独自支撑,他宁可多花些时间画高级阵法,也不会用上品灵石。 何云飞不住点头,心想老大不愧是开辟新时代的人,见解都和常人不一样,懂得也比常人多。我这老大真没拜错。 乐茜又从她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三顶帐篷,她和兰熹微一顶,兰归和沉灼一顶,何云飞单独一顶。 搭帐篷的时候她便解释道:“这儿叫做死亡峡谷,听名字就知道很凶险了。” “这风常年不歇,只每日会在子夜停下,我们到那时可以直接御使法器过去。只有一点需要小心,别看现在崖壁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你仔细看,上面不是有很多洞么,里面栖息着一种鹰兽,其余时候都在睡觉,就子夜风停那会儿出来觅食。” “这种鹰兽喙极利,爪极尖,最大的展开双翼怕有两三丈,它们连翅膀都是利刃,所以飞越的时候务必小心。”乐茜神色凝重,问兰归,“这阵法能抵御凶兽袭击吗?” 兰归摇了摇头,道:“太简易了,只能抵御强风。” “那小师弟,恐怕要麻烦你再画一个阵法抵御凶兽,守夜毕竟耗费体力。”乐茜道,“若是不行,恐怕今夜最好不睡,若是轮流守夜,半夜再起终究是会更疲累。” 兰归点头,他也懂这个理,想了想,索性拿出阵旗来。 沉灼在旁看着,略有些讶然,问道:“你要布多大个阵?很少见你用阵旗啊。”事实上这一世兰归就还没用过阵旗,他素来懒惰,布阵旗费时费劲,若非情况特殊,他才懒得用。 兰归一边插旗子,一边回答他:“我要布个幻阵,所有闯进来的都能陷进去,我们在中间是最安全的。” 就是幻阵是第一次布,用阵旗保险一点。 兰归看了眼沉灼,若有所思。 等找到大哥回去后,让他陪自己练练手吧……不然那些阵法都还只是理论,总不能每次实践都用阵旗吧,好麻烦啊。 ——若是其他阵法师知道他的想法,估计都会呔一句小儿猖狂…… 毕竟阵法师本来就少,能够像他这样直接上手的就更少了。因为没人能做到,所以都会当他太过自傲,傲到看不清现实。 “别站着呀,来看看我有没有哪里放错了。”兰归布完阵,催促沉灼检查一遍。 他只知道沉灼也很懂阵法,哪里想得到沉灼会是重生的,他了解的一切都是上辈子的自己给他说的。 沉灼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没事,有我在呢,那些凶兽可不敢过来。” 兰归“啪”一下把他的手打掉,面无表情道:“让你检查就检查,要是有错的我不知道,以后都这样布了怎么办。” 沉灼便老老实实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家宝贝儿实在太聪明了,小小一个三元幻阵被他叠合成了九元,威力上升可不是增了三倍那么简单,估计就是他困进去了都要挣扎一会儿。 确定了没有问题,几人便围在一起煮了点东西吃。 反正过不去,急也没用,倒不如对自己的肚子好一点。 兰归喜欢吃,他的储物戒指里特地辟开了一小块儿放的吃的,没料到乐茜也是个老饕,煮东西时两人不由自主就坐到了一起,讨论哪里没做好,多放点哪样调料更美味。 沉灼食不知味,吃什么都是酸的,嫉妒都要化成实体了。 兰熹微和何云飞眼观鼻鼻观口,老老实实埋头吃东西,一句话都不敢说。 因为子夜就要起,因此吃了饭收拾好了东西,乐茜便招呼着兰熹微去休息,临走时却对着兰归小声道:“你可要把他安抚好,刚他那眼神好像恨不得把我吃了。” 兰归一愣,乐茜恢复了正常音调,笑道,“小师弟,今晚可别再睡过头咯~” 兰归:“……” 回了帐篷,兰归拿出阵旗挨个插了一排,沉灼跟在他身后进来,见状懵了一瞬。 兰归指了指旗子一边,又指了指另一边,道:“今晚你睡这儿,我睡这儿。” 沉灼:“宝贝儿,你这是做什么?这才多久就腻了,要和我分床?是我不能满足你吗?” 兰归:“……麻烦你麻溜的,滚出去睡。” 沉灼低笑一声,上前一步将人牢牢抱住,脸颊贴着兰归额头,道:“你陪我我就出去。” 兰归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挥袖收了阵旗,把沉灼撕了下去,又拉着他面对面坐好,沉灼任由他动作,目光温柔宠溺。 “宝贝儿啊……” 兰归第一次这样叫人,腻得自己先抖了一抖,沉灼没忍住笑了出来,无奈道:“有什么事,你直说不就好了。” 兰归“哦”了一声,心想为什么沉灼这样叫他就攻气十足,他叫沉灼就各种怪异?敢情攻受天定啊? “也没什么……就一会儿你能不能多看着熹微一点,我担心她。”兰归忧心忡忡道,“早叫她别跟上来了,还要跟上来……” 沉灼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凶兽惯会趋利避害,它们对危险的感知是人拍马难及的。没见这一路都没有凶兽来骚扰么?”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她不跟着你,也是要去天元秘境的。天元秘境可也不在西南地内。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还是跟着那些人走安全?” 兰归讷讷道:“可是那边有许多师兄师姐护着啊……” 沉灼又道:“那你觉得是让他们护着兰熹微你更放心,还是这样我们亲自护着她?” 兰归不得不承认,现在这样他更放心。 沉灼便笑了笑,眨眼间就脱掉了他身上的袍子,解开了他的发髻,兰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到了被子里。 沉灼道:“你就安心睡吧,等子夜我叫你起来。” 兰归牵住他的袖角,疑惑地问:“你呢?” “去看看那种鹰兽有多厉害。”沉灼实话实说,“如果还不错,我给你弄一只来。” 兰归:“……弄来干什么?” “养着玩。”沉灼揉了揉他头顶,温柔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结果兰归一晚上都没睡安稳,他梦到沉灼给他捉了一只展翅足有三丈长的鹰兽来,那鹰兽野惯了,猛然变成了人的灵兽,很是不习惯,挣扎间把他们一群人的脸都毁了…… 兰归被生生吓醒了,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抬手战战兢兢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还好,没毁没毁…… “怎么醒了?” 沉灼掀开帘子进来,就见兰归木愣愣地坐在床上,有些担忧地走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接着坐到床沿,手伸进被子里摸索着握住他的手,问道,“怎么出汗了?做噩梦?” 兰归木然半天,才转头看向沉灼,但他没有先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许久,接着又看了看帐篷内,没有疑似鹰兽的生物,这才问他:“你没捉到?” 沉灼琢磨了一下他的感受,不太清楚这种忐忑害怕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沉灼迟疑地问,“你不喜欢吗?” 兰归连忙摇头,诚恳道:“倒没有不喜欢。想想我要是有这样一个拉风的跟宠肯定很长面子。就是你捉回来要放哪儿……我又要怎么和他们解释……” 如果发狂伤了人又怎么办? 沉灼这才明白他这复杂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不需要解释。”沉灼从怀里掏出一枚椭圆形的暖黄色的蛋,道,“你看。” 兰归惊讶地瞪大了眼,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那蛋似有灵智,在他掌心晃了晃。 “咦?在动?”兰归一手包着那蛋,另一只手食指轻轻摸了它一下,蛋又抖了抖,似乎想离那根手指远一点。 沉灼无奈极了,这鹰兽倒会讨好人,刚在自己这儿就和死了一样。 “喜欢吗?”沉灼凝视着兰归的侧脸,心里却是肯定的。 “恩恩。”兰归逗了逗那枚蛋,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个鹰兽长大了是什么样?”是我想的那样威风凛凛吗? 沉灼想了想,道:“小时候是毛绒绒的,像小鸡仔。刚看见了几只。长大了就比较帅气了,你应该会喜欢的。” 兰归捧着那枚蛋,闻言一愣:“一会儿看不到吗?” “……”沉灼咳嗽一声,尴尬道,“那个,它们可能被我打怕了,估计一会儿不会出窝了。” 多半是要守在窝里防止剩下的蛋也被抢走。 兰归觉得这挺好的,起码不会出事,然而又忧心一会儿乐茜觉得不对要如何解释。 “玉琼。” 沉灼忽然唤他一声,兰归觉得他语气太过郑重,会否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于是抬头看他,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他额上。 沉灼凝视着他,眼底含着浓浓的深情,“恭喜及冠了。我本来想给你大办一场冠礼,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就没办法了……” 兰归一愣,想起之前他说的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原来是这个吗…… “我,我都忘了……”兰归垂下头,说不清心底什么情绪。 他伸手紧紧攥住沉灼的衣角,想谢谢他,却又觉得太生疏,然而沉灼总是给他很多东西,他却无法给予他同等,一时竟有些无措。 沉灼无奈地捧起他的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眼对着眼,认真道:“怎么又觉得愧疚了……我做这些是心甘情愿的呀,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 我只恨自己给的不够,甚至不够偿还你曾经给予我的深情。 兰归眨了眨眼,气氛一时好得不得了,沉灼正想吻上去,忽然两人中间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兰归一下向后退去,担惊受怕地低头。 不知何时滑落到被子上的那枚鹰兽蛋不甘自己的存在被忽视,很用力地左摇右晃着。 兰归把它捧起来仔细察看,这才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被压坏……” 沉灼:“……” 我觉得我送错了礼物。 兰归醒后也就睡不着了,索性穿好衣服,拿了个小布袋画了个聚灵阵,把鹰兽蛋放了进去。 沉灼把自己挂在兰归身上,手扶着他的腰,一小步一小步地跟着他挪。 兰归抚额,道:“不觉得这样走路麻烦吗?” 好奇怪啊,怎么他的肌肤渴求症越来越严重了?刚刚都还没到这个地步啊,怎么一转眼连走路都要做抱着做挂件了? 沉灼摇头,一点都不嫌弃麻烦。 兰归叹气,只好挂着他慢慢挪出了帐篷。 乐茜他们应还在睡,四周寂静无声,沉灼终于换了个姿势,拉着兰归往崖边去。 兰归不明所以,跟着他走到了那座遗弃的传送阵上,沉灼道:“抬头。” 兰归乖顺地抬起头,顿时呼吸一窒。 他们站的地方正巧是平台正中,周遭毫无遮挡物,举目所见恰是一线无垠星河,细碎闪烁着向远处游去,夜幕沉沉,恍若*信手铺开的画卷,简单却动人至极。 沉灼环住他,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好看吗?” 兰归望着星空渐渐入了迷,似乎从漫天繁星中获得了什么灵感,完全没有听见他说话。沉灼只好空出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向上使力,免得他仰头久了脖子酸。 “嗯,咳咳。” 刻意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兰归回过神来,向后看去。沉灼皱起眉,有些不悦。 乐茜尴尬地站在阵法内,半是惊讶半是缓解气氛,问道:“你们怎么出去了?风停了吗?” 讲道理,有沉灼在,那风力是一点感受不到。 但是兰归还是感受了一番,点点头道:“嗯,停了。” “哦,停了,停了就好。”乐茜转身道,“我去把他们叫醒。” 她的背影匆忙,显然对两人无时不刻不在秀恩爱的行为有些无语,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回回都撞见。 兰归也有些无言,沉灼却毫不在意,只关切地问他:“刚才顿悟被打断了,有没有影响?” 兰归摇摇头,道:“没事的,我已经想好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星空,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心境和环境缺一不可,才会造成他的顿悟。 ——也和天赋有关,世人只知天骨罕见,却不知天骨在各方面都有加成,甚至于人们认为不可后天改造的悟性和运气。 “啊……”兰熹微打着呵欠,跟在乐茜身后走出了帐篷,“好困啊。” 兰归走过去,难得心狠,给了她一个暴栗,漠然问:“还困吗?” 兰熹微包了一眼睛的泪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困了……” “嗯。”兰归看着她,有些心软地揉了揉她头顶,道,“乖,醒下神,别打瞌睡。”'' 兰熹微用力点头,她过去不是没离开过西南,只是那次她还在洛珩的保护圈内,虽然知道这儿很险,却到底没有真切的认识。 而这次是跟着自己全身心信任的哥哥,她不自觉就露出了上辈子那样的习惯来。 她有些懊恼地转过头去,告诫自己这次出来是为了增加见识和经验的,不是像上辈子那样只是为了跟着洛珩而已。 乐茜取出一壶水,叫来兰熹微和何云飞,倒了一些在他们手上,示意他们拍到脸上。 那水不知是冰过多久的,放在时间静止的储物空间里,一点温度没变,刺骨的寒冷,冻得两人一个哆嗦,彻底清醒了。 “好了。趁现在鹰兽还没出来,我们赶紧走。” 乐茜看了看天色,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风停了那些鹰兽怎么还没出动,但这对他们到底是一件好事,她巴不得那些鹰兽今天都不出来了。 兰归唤出灵剑,带着兰熹微一起,沉灼跟在他身边保驾护航。 乐茜则拿出一片树叶样的金色法器放大,自己站上去后,又示意何云飞乘上来:“来吧,何师弟,你老大好似把你忘了,只好我载你了。” 何云飞看着她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走上法器不好意思道:“麻烦师姐了。” 他说着,要和兰熹微抱着兰归的腰那样去抱乐茜,乐茜似笑非笑地一巴掌打掉他的手,道:“放心吧,''若耶''宽敞得很,不需要像小师弟他们那样必须扶着才能稳定。” 何云飞臊得脸红,讷讷应了声,在若耶一条叶脉上盘腿坐了下来。 五人飞速越过了这片死亡峡谷,一路平安无事。 第25章 (章 二十五) (章二十五) 成功登上了另一边崖壁,乐茜都还有些恍惚,这就过了?那些鹰兽呢?真的一个都没出来?它们改吃素了? 兰熹微松开手,跳下了灵剑,偷眼看向沉灼,对方淡淡看她一眼,便要去扶兰归。 兰归没理他,径直落地收了灵剑,转头去看乐茜他们。 何云飞摸着鼻子走下若耶,屁颠屁颠地走到兰归身边,状似惊喜地道:“老大,我们运气可真好,那些鹰兽居然睡过头了诶!” 睡过头个屁。何云飞心想,老子眼睁睁看着沉灼把那群鹰兽打得屁滚尿流,就为了拿个蛋回来。原来上辈子一直跟在老大身边的那只威风凛凛的鹰兽是这样来的啊。 兰归看了沉灼一眼,点了点头。 乐茜收了若耶走过来,笑道:“我们运气的确不错,这一路竟都没遇到一只凶兽。” 她定定看着沉灼,眼底露出了一点点怀疑。 “是。”兰归有意无意地侧身挡住她的视线,道,“这不挺好的么,反正我们也赶时间。” 乐茜收回打量的眼神,点头附和:“小师弟说的不错。而且前路顺畅,不代表后面仍会如此。我们还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无论这一路来,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一只凶兽都没遇到,但对现在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兰望舒生死不知,只有快点赶去无常间,才能叫人放心。 无论结果如何,终归是比没有结果的好。 仍是沉灼在前面开路,兰归陪着他,后面乐茜、兰熹微和何云飞一道。 “过了隘口,往前和大漠交界不远处就是永宁城,我们可以在那儿歇歇脚。”乐茜道,“主要是去补充些水源,还有我要去那儿采购一种药草,用来制作去大漠必备的药。我之前没想到会去大漠,那种药草没多少了。” 兰熹微好奇问她:“什么药呀?” “一种防晒的药,涂抹在身上的。大漠的太阳太毒,甚至能够穿透灵力层,你想用灵力隔绝很难的。”乐茜道,“那种药草有一种成分,比较有效。” “这样啊,如果不涂会怎样?”何云飞问。 “不涂也不会怎样。”乐茜轻描淡写道,“轻则肌肤溃烂疼痒难忍,重则丧命吧。” “……” 何云飞,“这叫不会怎样?” 乐茜怪道:“你会不涂吗?” “当然不会了!” “那不就行了。”乐茜翻了个白眼,“到时候多买些药草,我多做一点就没事了。” 兰归静静地听他们聊,半晌才和沉灼道:“师姐她好像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沉灼横剑将附近的藤蔓扫成碎片,形容狰狞的大树几不可见地后退,空出一小条供人通过的路来。 兰归:“……??” 沉灼收了剑,无奈道:“你是想赶路快点,还是保险点?” 兰归慎重问:“不能又快又保险吗?” “已经很保险了……”沉灼轻轻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道,“如果要快,我现在就可以将你们全部带去大漠。” “哦……”兰归回头看了看那三人,又道,“那还是就这样吧。” 沉灼嘴角微微上挑,问:“你觉得你妹妹看出我们的关系了吗?” 兰归老实点头,又摇头道:“我知道她肯定看出来了,只是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来问我……” 沉灼心想她当然不来问你了,早就知道的事问你做什么…… “也许她还有些不能理解呢。”沉灼温和道,“缓几天就好了。” 兰归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最担心的是兰熹微无法接受……倘若和自己最亲密的家人都不能接受,那其他人呢? ——好像不接受也没用…… 兰归默默在心里吐槽,不接受他也不可能和沉灼分开啊…… 乐茜一边和兰熹微两人说话,一边暗自观察着沉灼。 沉灼察觉了,却并不在意。 乐茜是个好姑娘,他从上辈子就知道,能在上辈子那种情况下选择相信兰家,帮助兰熹微,坚持自己的本心,且还是在洛珩身边,着实不容易。 只要不触及到她的底线,她就不会为难任何人,顶多算个刀子嘴。 洛珩…… 呵,现在没有出现,以后最好也别再出现了。否则…… 沉灼眼底浮现出一丝阴霾,却在兰归注意到前消散了。 幸好重来了,他还有机会弥补…… 他情愿奉献自己的一切,也不愿再看到兰归毫无声息的模样了。那带给他的痛苦,他所知的一切苦厄加起来都不够。 晨光破开重重云层照向大地,云层之上,一艘白玉小船缓慢地航行着。 这白玉船自然就是乐茜那一艘,五人在半个时辰前成功翻越了隘口,到了罡风不那么厉害的地方便放出了白玉船。 何云飞很开心地去掌舵了,乐茜看着他防止开错了方向。 兰熹微做了许久心理准备,终于决定去找她哥哥谈谈心。 彼时沉灼正试图和那枚蛋争抢圣宠,兰归故意抱着蛋逗弄,就是不理他。 “宝贝儿,我把它弄来不是为了让你时时刻刻对着它啊……”沉灼委屈极了,早知道换样东西送了,坚决不送活物。 蛋在兰归手心蹭了蹭,扭了一圈,看上去很是得意。 兰归摸了摸蛋顶,头都不转一下道:“和一枚蛋较什么劲,我要是不好好看着,它夭折了怎么办?” 宝贝儿啊!不需要啊!我就是看它好养才弄来给你的啊! 沉灼内心悲伤逆流成河,委婉道:“它在窝里的时候,它爹妈也不怎么管它。”不也一样长这么大! “怪不得这么小一只。我说那鹰兽那么大,怎么蛋才这么点呢。”兰归把蛋捧到眼前仔细观察,没一会儿,暖黄色的蛋居然染上了薄薄一层粉来。 “……” 沉灼:妈的,这蛋有毒。 “叩叩”。 “哥哥,我能进来吗?”兰熹微在门外问道。 沉灼顿了顿,很贤慧道:“我出去问问乐茜还有多久。” 兰归把蛋放回布袋里,摇头道:“不用,留下来吧。” 他仰着头看向沉灼,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柔意:“丑媳妇始终要见公婆的。” 沉灼:“……” 他有点感动,但更多是哭笑不得。见什么公婆啊,那只是你妹妹…… 他便去打开了门,放兰熹微进来,然后很温顺地坐到了兰归身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兰熹微没想到他会留下来,傻在了原地。 等等,我和我哥哥谈心,你在这儿干什么?要是听见我劝哥哥反攻,你还不撕了我? 兰归道:“站那儿做什么?过来坐。” 兰熹微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在兰归对面盘膝坐下,迟疑半天就是不敢开口。 她偷眼去看沉灼,对方全身心都系在兰归身上,压根不想理她。 兰归温和道:“熹微,有什么事要和哥哥说?” 兰熹微咬着下唇,小声道:“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兰归一愣,冷下脸来:“谁和你说的?” 简直找死! 兰熹微忙道:“没有谁和我说,我就是自己这么觉得……” 上神保佑她得以重生,可她却什么都没法改变,唯一改变了兰家的命运还是因为罪魁祸首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兰归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在他看来,兰熹微就是个废人也比许多人好。 兰熹微本也就是说说,她总不能和兰归说明她是重生回来的吧…… “没……” 兰熹微摇摇头,决定切入正题。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张开了嘴——小声问道,“哥哥,你和他……嗯……?” 我知道你俩勾搭上了,光明正大都不掩饰一下,回家可怎么办啊…… “嗯,是你想的那样。”兰归握住沉灼的手,心里居然平静无比。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恋爱,居然就出柜了……我怎么不激动呢? “会不会太仓促就决定了?”兰熹微忧心忡忡,按她知道的来说,这时候沉灼应该要回魔界夺回他原有的地位了…… 虽然这一世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尤其上一世沉灼从未出现在人前,但她还是不放心……假如两人现在在蜜恋,沉灼走了哥哥怎么办? 她不知道同性恋人之间会不会有那么黏糊,但是让她去想,她就觉得难以接受。 “也不是很仓促……”兰归没觉得她态度不对,哥哥要出柜,妹妹的确该忧心…… “还记得我之前一直开骨不成功的事吗?”兰归温柔道,“多亏了沉灼我才能成功。算来我们认识也有七八年了,他一直在帮我……” 兰熹微闻言惊愕地抬起了头,眼睛瞪得溜圆。 兰归浅浅一笑,道:“那么惊讶做什么?我和他……” 兰熹微晕乎乎的,兰归后来说了什么她都没听太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我们认识也有□□年了吧”“□□年了吧”“□□年”…… 哪里不对?!哥哥你俩怎么认识的?! 第26章 (章 二十六) (章二十六) 兰归说着,发现兰熹微脸色不是太好,顿了顿,迟疑地问:“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吗? 兰熹微恍恍惚惚地看着他俩,说话时差点咬了舌头:“哥哥……你们认识、认识多久了啊?八、*年?” 兰归不明白这个时间怎么了,茫然地点了点头。 兰熹微惊恐地看向沉灼,沉灼托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含着警告。 兰熹微顿时一个激灵,好似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明白,捂着心口道:“我,我要缓、缓缓……” 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认识这么久啊!! 兰归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有些难过道:“熹微……” 出柜失败了啊…… 沉灼见状,神色便是一冷,直直看着兰熹微。 兰熹微被冻得一抖,回过神来,见兰归神色间有些受伤,忙道:“不是、哥哥,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有点吓到我……我是说,你和他认识那么久的事……” 兰归无奈道:“别急,好好说……” 他顿了顿,直言问道,“你,你会觉得我俩奇怪吗?” 兰归看上去波澜不惊,实则紧张得很。看上去熹微不是很反对的样子? 兰熹微头摇成了拨浪鼓,兰归思忖了一下,觉得她的意思应该是不奇怪了,便舒了口气,语气略略带上了开心:“不反感就好……” 兰熹微心里忍不住一酸,想起曾经自己发现兰归和沉灼关系时,那副歇斯底里不肯相信的样子。 当初的我是多狠啊,简直就是在哥哥心上捅刀子,逼着他选择自己或者沉灼。 ……也真是难为沉灼居然没一剑劈死自己,最后还看着哥哥的份上护佑着自己直到死亡。 其实,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好,只要幸福就行了。 兰熹微心想,我用了一辈子才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果然还真是愚笨啊……那些人骂她真的没骂错。 她抬起头,伸手握住兰归的,神色无比认真:“哥哥,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就像过去你对我那样。 后来趁兰归不注意。沉灼私下找到兰熹微交流了一下,兰熹微没料到世间当真还有第二个人也重生了。 但她终归想不了太深远,只努力客服了自己的恐惧,强硬要沉灼发誓不会辜负了兰归。 沉灼也无意告诉她自己和兰归缔结了契约,只担心她会因为上一世的事对自己心有芥蒂,不愿再看到兰归和自己在一起,且确定她如今是一心向着兰归的,便依言发了个心魔誓。 事实上,他直恨不得往自己和兰归之间加数条锁链,最好永生永世都能够绑在一起。 因为沉灼的原因,最危险的西南隘口都一路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人心思各异,却无一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只越往北天便越干燥,风力阻碍越大,白玉船行驶速度慢慢就降了下来。 乐茜让何云飞尝试降低了高度,地面的城镇随之变得清晰可见,稚幼的孩童睁大了眼新奇地仰望着这艘在空中航行的船只,挥舞着双手兴奋地大喊,街上的、楼上的甚至劳动着的人们都抬起头来,单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望着他们,满是惊叹和羡慕。 乐茜忙道:“升升升!升高点!你怎么降这么低啊?” 何云飞无奈,师姐,你让降的啊! 兰归原在冥想,被稚童吵醒,走到船头去看怎么回事,立时被下面热闹的人群惊呆了。 他拉住沉灼问:“他们怎么看上去都那么兴奋?好像从未见过修道之人一样?” 他以为这个世界的人见修仙的都是常态呢? “嗯?你不知道?”沉灼一愣,想了想他这一世还没出过远门,便解释道,“虽然世上修道之人不少,然而比起来终究是太少了。如下面这样的小城镇,恐怕百年难出一个黄骨,修仙界对于他们而言太过遥不可及了。” 兰归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颇有一点感同身受。毕竟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也和刚进城的土包子没两样,看见什么都要惊奇半天,幸好那时尚是个婴孩,没人会觉得不对。 乐茜抹了把汗,走过来道:“抱歉,打扰到你修行了,是师姐不对,师姐计算错了高度,没料到会离城镇这样近。” 兰归忙摆手,道:“师姐莫这样,折煞我了。对了师姐,约莫还有多久能到永宁城?” “还得小半个时辰吧。”乐茜估算了一下道,“或许不需要,刚那镇子正好在隘口和永宁城中间。我们恐怕是有史以来翻山最快的了,说出去怕是要吓死一群人。” 兰归点了点头,算来他们从落云宗出来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天多点,这比预想的快太多了。得亏沉灼一起的,否则或许现在他们还在挣扎着翻山。 乐茜抹了把汗,走过来道:“抱歉,打扰到你修行了,是师姐不对,师姐计算错了高度,没料到会离城镇这样近。” 兰归忙摆手,道:“师姐莫这样,折煞我了。对了师姐,约莫还有多久能到永宁城?” “还得小半个时辰吧。”乐茜估算了一下道,“或许不需要,刚那镇子正好在隘口和永宁城中间。我们恐怕是有史以来翻山最快的了,说出去怕是要吓死一群人。” 兰归点了点头,算来他们从落云宗出来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天多点,这比预想的快太多了。的亏沉灼一起的,否则或许现在他们还在挣扎着翻山。 兰熹微打开了窗户一角,悄眼看向他们。沉灼抬起眼皮淡淡扫她一眼,她抿了抿唇,又缩了回去。 她要抓紧时间修炼,不然倘若界碑倾塌,就算没有洛珩,自己也是拖后腿的…… . 永宁城所在是一个山坳处,周遭景致俱是荒凉无比,沿路都是灰绿色的草植,奄奄地耷拉在地;难得几棵树木都长条长条的,枝叶稀少,看上去就没精打采极了,四周低矮的山上乱石嶙峋,没有一座山上生了草木。 偏生跨过那几座山往里走,水源便变得丰沛起来,植被也跟着有了生气,周围的山上也满是绿意,也渐渐出现了枝叶繁茂的大树,隐约可听见鸟鸣和溪流潺潺,再往里走,沿途树上便都挂了红绸条,张灯结彩的十分热闹。 “这是有什么喜事吗?”何云飞忍不住好奇问。 乐茜没好气地回他:“我怎么知道?我未卜先知啊?” “……”何云飞,“师姐你……火气怎这么大?” 乐茜顿了顿,认真道:“有吗?没有啊,我很心平气和的。” “……哦。” 何云飞闭了嘴,往后一路都安静如鸡。 过了山口一段路便是永宁城附属村镇,农田肥沃,有几个农家人正好在翻土,见有人过来,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向他们。 乐茜随意挑了离得最近的一位问道:“您好,我们途经此地欲要借宿一晚,不知这儿离永宁城还有多远?” 那人看了看他们,憨厚地笑道:“看你们气质不凡,是仙家弟子吧?嘿嘿,过去再走十里,拐个弯儿就是永宁城啦,你们来的可巧,今日正好城主大婚,宴请了永宁城庇护范围内所有的人,路过的旅客也尽可参与热闹热闹。” 乐茜一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城主大婚?” 那人点了点头,热情地邀请道:“是啊,你们应是从未来过永宁城吧?那可正好,见见我们当地习俗,也为我们城主多加点祝福。” 乐茜回头看了看几人,兰熹微和何云飞眼底满是好奇,兰归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但多半不是很想留下来。 毕竟兰熹微不知道,兰归却心知肚明,他们这次寻的不是别人,是他们的大哥兰望舒。 “多谢了,我们会的。”乐茜笑着回道。 正如那农人所说,大概十里后拐个弯便是永宁城了,永宁城并不是很大,但很繁盛,隔着城墙都能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守城的将士打量他们几眼,笑着道:“今日我们城主大婚,若是可以还请留下来住一晚,为我们城主祈福。” 乐茜闻言回道:“是,我们已在前头农家处听说了,正准备住下来见识一番,热闹热闹。” 将士和善地笑了笑,放他们进了城。 城内屋舍鳞次栉比,亭台楼阁等建筑别具风味,粗犷不时精巧,现在无一不挂上了红灯笼和绸条,一派喜气洋洋。 乐茜四处看了看,便对兰归道:“小师弟,今夜我们且在此歇下吧。时候也不早了。” 兰归正好想说等你采购了东西就离开,乐茜却先开口了,他顿了顿,看见兰熹微期待的眼神,想到他们口中的婚礼,便不好拒绝了。 沉灼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问道:“你还没来过这边,不想四处看看吗?” 兰归看了看他,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便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穿着当地服装风姿绰约的女子走过来,摇着团扇,笑着问他们:“几位看着眼生得很呐,是旅客吧?不知各位是否准备在我们城里住下呢?” 乐茜迟疑地点了点头,女子更加热情道:“那巧了,小女子经有一家客栈,就在前面不远处,是城里最大的一家呢。相逢即是有缘,小女子自作主张为几位客人免去些许银两,几位可要进去看看?” 她说着,眼睛一个劲往兰归和沉灼身上瞟,不难看出她来搭讪是因为什么。 乐茜想通这点,便点了点头,笑道:“好呀,便去看看。” 她转头对兰归道,“小师弟尽可去逛逛,若定下在这客栈我会传讯给你的。” 何云飞跃跃道:“我呢?我可以去逛吗?” 乐茜无奈道:“行行行,你去吧,你们都去逛吧。熹微陪我去看客栈好吗?” 兰熹微点点头,亲昵地挽住乐茜,女子便带着她们离开,临走时还很是不舍地对兰归两人抛了个媚眼。 第27章 (章 二十七) (章二十七) 永宁城和云崖城民风相似,俱是无比开放,兰归和沉灼沿路走来,被好几个姑娘塞了香囊。 兰归尴尬不已,然而沉灼拿的比他还多,他又有些不高兴。 走到僻静处,沉灼将香囊都塞到他怀里,又将他整个人压到墙上,捻着他下巴笑道:“公子相貌堂堂,身姿如玉,昔日一见惊为天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今日再见,又收了我这多爱意,不知可否愿与我共赴极乐?” 他前面都还正经,最后一句话却显得挑逗无比。 兰归红着脸把他推开,赌气似得把香囊还给他:“你的爱意,收好了。” 沉灼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问:“吃醋?” 兰归努力降下脸上的温度,故作淡定道:“别闹了。刚才你想和我说什么?” 沉灼失望地跟着他走回了大街上,暗自可惜刚才那样的好的条件,居然没把人推到。 “嗯……这城满是尸气,每个人脸上都笼着一层死灰。”说起正事,沉灼终于正经了起来,“你师姐应该也是察觉了这一点,才临时决定住下。” 兰归想了想,的确,乐茜最初只是说要采购药草,听见城主大婚也只是惊讶而没有好奇,直到走进城来才说要住下,也没和自己商量。 是说这不太符合乐茜的性子。 “先前城外农人那儿我就觉得有一些,但不多。进了城差点被熏死。”沉灼无奈道,“我从未见过这样满都是尸气,人居然还活着的城市。你师姐应该不能像我这样直观,只是她常年和药草打交道,对尸气比你们敏感,所以才想住一晚探究一下。” 兰归皱起眉,仔细打量着街上的每一个人,孩童追逐嬉闹,花女言笑晏晏,店家人来人往俱是欢乐无比,实在看不出笼了死灰。 然而他聚灵开了天眼后,世界便瞬息一变,原本的多姿多彩都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每个人眼底带黑,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行动间竟有些迟缓僵硬。 欢声笑语还在耳边,却着实不让人觉得愉悦,只让人感到透心浸骨的冷。 沉灼担忧地看着他:“没事吧?” 兰归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是那个缤纷的世界。他没忍住握住沉灼的手问:“你看见的世界一直是这样的吗?” 一直这样诡谲,我们眼底是鲜艳的表壳,而你看见的却是剥开后分离出斑驳的内里那样,毫无光彩? 沉灼摇头,柔和地笑道:“不是。我眼里的世界和你们差不多,只是我毕竟是魔,对这类更敏感。而且我开不了天眼,所以说起来,还是更好一些。” 他顿了顿,道,“按理说来,这一城的人不该活着,但他们又实实在在地活着,有呼吸有心跳,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所以恐怕这次不定能帮上忙了。” 即便是上一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他对永宁城毫无印象,大抵是他从来没在中途停留过吧。 兰归沉思了一下,迟疑道:“我刚开天眼看见的,他们看上去有点像走尸,只是比走尸好太多了,而且还有生气……走尸是尸体变的吧?”不是活人吧? “肯定啊。”沉灼无奈道,“他们的确是活人,没错的。只是不知道这么浓的尸气是怎么回事……” 兰归想到古籍中曾记载的故事,问道:“会否是附近有大凶之尸成形?” 沉灼摇头道:“不会,若是凶尸我能感受到,这附近都很干净,城外尸气也不多,总不能是城底下埋着……吧。” 他说着,自己也顿了顿。 虽然没有见过把城建在墓上的,但不代表就没有了。城内盛满尸气,往城外走却慢慢疏开了,还真有点这个意思。 倘若当真是地下墓,那凶尸成形之日多半就是这一城人的死期。 沉灼看向兰归,忍不住想幸好留下来了。他是无所谓这一城人的生死,然而事后兰归定会内疚好久,这却不是他愿意看见的了。 两人将整个永宁城都逛了一圈,却越发疑惑起来。 整个永宁城的尸气分布显得比较怪异,人越多尸气越重,人越少尸气越少,最干净的是城主府,毫无尸气,就像一个黑色的大圆中间空了一块出来,诡异无比。 兰归便推翻了凶尸的猜测,觉得是城主以整城居民的生气在养尸,生气和尸气互换导致了这样的。 然而城主府却不能随意进,便是递拜帖都要等到两三天后去了。 沉灼便建议偷溜进去,兰归想了半天还是拒绝了。 城主府外设有阵法,他从未见过这阵法,就算是沉灼来认也只能模糊地看出是上古大阵。若是要悄无声息地溜进去,也得等他把那阵法看明白,那最起码得小半天了,他们没那个时间。 “算了,城主大婚不是宴请了所有人么?我们趁着敬酒的时候去仔细看一下,我听说养尸的人脖子上会出现黑色的符文。嗯?师姐来讯了。“ 兰归说着,伸出手来,一只小鸟缓慢停在了他指尖,那鸟白得不真实,口吐人言,正是乐茜的声音:“小师弟,我们已经买好东西了,客栈定的就是刚才那个姑娘的客栈,就在我们分路处直走不远,叫红梅客栈,还是比较显眼的。一会儿我们在那儿见面吧。” 说完,小鸟便像抽了气一样瘪了,原来竟是纸折的符鸟。 “走吧。”兰归扯住沉灼袖子,无奈道,“力所能及我定会帮他们,可若不行,我也不会硬抗。你别担心了好不好?” 原来他看出来了。 沉灼摸了摸鼻子,并不觉得心虚或是尴尬,反而满心欢喜。因为这只证明兰归越来越关注他,在乎他,了解他,所以才能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正如乐茜所说,红梅客栈的确比较显眼。 大抵也只有这家客栈在门口栽种了几棵艳丽的梅花,树底摆了个小型聚灵阵温养,所以才能叫梅花在这个时节开放。 乐茜三人都已经等在了门口,来来往往地人都忍不住去看他们,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或者还有垂涎。 平心而论,他们三人容貌不差,实在是兰归和沉灼太过出众,所以同路时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俩身上了。 “师姐。”兰归见三人在说话,便提醒似的唤道。 乐茜抬头招了招手,笑道:“马上就是城主大婚,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听说在城主府摆了流水席,正好省了我们一顿饭。” “城主府?”兰归愣道,“可以进去?” “是的呢。听说城主特地摆了大阵,在外面看着没变,实际里面空间变大了,可以纳下八方来客。”乐茜怀疑地问兰归,语气却满是好奇,“竟然有这样的阵法吗?” 兰归眼睛一亮,道:“从未听过,但或许可以摆出来。” 提起阵法来,他更加兴奋,一脸跃跃欲试,显然恨不得现在就进去观摩观摩。 乐茜好笑地摇头,道:“我们先去茶馆坐会儿,一会儿开宴时会鸣钟提醒。” 红梅客栈对面便是一家茶馆,里面坐了不少人,一楼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茶客或提问,或叫好,或自顾自聊天喝茶,嘈杂无比,二楼隔开了雅座倒是安静许多。 乐茜订了一个雅座,进去后就先让兰归布了隔音阵。 她神色凝重道:“想来虞渊君已经和小师弟说过了吧,这城里尸气太重了。” 兰熹微和何云飞俱是一脸茫然:“湿气?这里湿气怎么会重?” “……”乐茜,“尸气,尸体的尸,不是潮湿的湿。” 兰熹微、何云飞:“……哦。” 兰归安抚地摸了摸兰熹微的头,道:“是,我和他已经在四周看了看,尸气最浓郁的地方人越多,反而城主府一点尸气也没有。” “竟然一点也没有?”乐茜惊讶道,“我只能模糊地感觉那儿比较干净,但是没想到居然一点儿也没有……” 她有些讶异地看向沉灼,大抵认为是沉灼看见的,心里的怀疑便更深了些。 并没听说虞渊君有这样厉害啊…… 沉灼无辜地背了锅,不过反正他也并不在意。 反而是兰归见了,解释道:“是,我曾和玄明哥学过一些灵修的招式,他教过我如何开天眼。若是玄明哥在就更……方便了。” 他顿了顿,想起冻在冰里的兰卿和生死未卜的兰望舒,便有些难过,不再说了。 乐茜带着些歉意道:“今夜且看看吧,若是能解决便解决了。若是不行我们明日一早便走。” 她实在放心不下这一城的人,所以才会选择住一晚。然而她也清楚此行事态紧急,不能因为在隘口少耽误些时间,就在这儿补上了。 兰归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乐茜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兰熹微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虚咬着指甲去看兰归,心里疑惑不已。 奇怪,哥哥为什么会同意明早就走?按他的性子,不应该把此间事解决完了再走吗? 第28章 (章 二十八) 兰熹微没好气地踹他一脚,小声道:“我怕我们拖后腿,所以这样建议的。反正出了意外,我们自保是肯定可以的。” “哦哦哦,这样啊。” 何云飞有点小失望,他很想和兰归一起,而不是坐在一旁干等。只是他们实力确实不够,最怕真像兰熹微说的那样,拖了后腿。 出了茶楼,一路向城主府去,满街熙熙攘攘,抱着孩子提着酒,或者拿着其他物什,俱是去参加城主婚宴的人,他们有说有笑的,互相之间还在讨论一会儿要如何向城主道喜。 兰归咋舌:“这永宁城城主颇得人心啊,听说当初我父母成亲时大摆筵席邀请城内所有居民参与,却也不是真的所有人都来了的。” “更难得可贵的是,没有一个人是单纯去蹭吃蹭喝的。”乐茜附和道,“你看他们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好似成亲的是自己一样。全是发自内心的在祝福着城主。” “我有些好奇这位城主了。”兰归道,“他这样得人心,不该是我推测的那样以活人养尸的人。” 城主府门口有一位大管事装扮的人在迎接来客,他身旁有几位侍卫并侍女,每一个进入的人都要将手中的礼物交给他们,旁边还有一个人在本子上记录着。 几人排在人群后,乐茜苦恼道:“别人大婚,应该送什么啊?我戒指里好似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啊……” 兰归清点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道:“我这儿有一枚千年元参,还有一颗驻颜丹可以送。” “唔,驻颜丹不错,可以送给他夫人。千年元参就算了,那是吊命用的东西。”乐茜想了想,道,“啊,对,我有一对龙凤镯,并你的驻颜丹一起送上去吧。” 队伍行进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几人。 守门的大管事见着他们先是一愣,接着一喜:“好事呐,看几位是仙家人吧?哈哈,多谢几位赏脸参加我们城主大婚,还请收回贺礼。” 他说着,招来一名小厮道,“来,你带几位贵客去上位,切记不可有怠慢之处啊!” 几人面面相觑,何云飞喃喃道:“怎么这么大个城,这么推崇修道的?难道他们城里都没有一个入道有所成的?” 乐茜低声警告他:“慎言。” 城主府内确如乐茜所说,布有大阵,内里空间似是延伸不少,兰归一路左看右看,暗自可惜不能脱开队伍独行,好好看看这阵法,找出原理来。 沉灼环住他的腰,凑近了问:“要仔细看看吗?” 兰归侧头看他一眼,知道他肯定有办法,心痒难耐,又不好丢下乐茜一个人去查探,只好惋惜道:“再说吧。” 小厮走的似乎是近路,虽然正门离大厅很远,却没走多久就到了。 他领着几人走到一处亭子内坐下,恭敬道:“请几位稍作休息,很快宴席就开始了。今日府内事多,请容许我下去帮忙了。” 乐茜点了点头,他便退下去了。 亭子附近是几条细长的小水渠,流水潺潺,上面漂着些木盘,有的还是空的,有的放了些凉菜,大抵是宴席还没开始,所以还没上热菜。 周围还有几个小亭子,里面坐的人都不多,但看打扮似乎都是仙家弟子,因为亭子挂了纱幔,看不够真切,乐茜只模糊地认出其中一个是药谷的服饰。 “这城主似乎很认识些仙门中人。”乐茜道,“之前都没见过他们呢。要不然就去问问他们是否也察觉不对了。” 所有座位正对着的是一处平台,左右各立着四根石柱,上面俱放着一颗镂空的红色圆球,花纹精致,垂了长长的红缎下来。平台上铺了红色毯子,撒了些红色花瓣,看上去是要在那儿举行仪式。 兰熹微嗑着瓜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兰归倒有些感兴趣,道:“竟是幕天席地的么,倒是颇为不同。” 很快所有人都入了座,几乎是同时盛乐骤响,钟鼓齐鸣,唢呐声声,热闹无比。 乐茜惊讶地挑了挑眉:“竟是要奏乐的么?” 兰归也是一脸新奇,他穿过来后才知道原来古时成亲时不举乐的,没料到这永宁城竟和他那个世界差不多。 司仪走上来,大声道:“吉时已到,请!新!娘!” “咦,先请新娘?” 兰归不由自主地也嗑起了瓜子,安安静静地做一个不明觉厉的吃瓜群众。 平台左侧缓慢走上来一群人,打头的是穿着一身红色劲装女子,打扮英姿飒爽,五官艳丽无匹。 然而她眉眼间却有几分熟悉,似是在哪儿见过,但无论如何却想不起来是在何处了。 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化着盛妆,一路提着篮子撒花。 待她站到司仪旁后,司仪又朗声道:“有请新娘!” “……” 何云飞掏了掏耳朵,“我是不是听错了?新娘不是出来了吗?” “你没听错。”乐茜坐的位置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平台右侧,木着脸道,“是新娘,没错。” 随着乐声飘荡,平台右侧走上来的女子凤冠霞帔,只露出了尖小白皙的下巴和优美饱满的红唇,身形娇小,一看就是大美人。 她随着身旁的喜娘一步一步踏上平台,被搀扶着在之前那女子身边停住,女子从喜娘手上接过她,很是温柔地揽住她的腰,低声说了些什么,她红唇一弯,似是笑了。 吃瓜群众下巴掉了一地。 “两、两个女子?”何云飞惊愕道,“这……闻所未闻,太厉害了!” 就算是上一世,他也只知道两对同性道侣,还都是男的。 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兰归有些不悦,两个姑娘在一起怎么了? 然而他接了下半句,语气里满是惊讶和敬佩,兰归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乐茜先被兰归和沉灼糊了一脸恩爱,现在又见一对同性情侣成亲,已经觉得没什么惊讶的了,只感叹道:“不顾世俗眼光成亲,还能得到全城人的祝福,的确是厉害。” 平台上仪式进行得很快,似乎比其他地方都简洁了不少,现在劲装打扮的女子已经挑开了红盖头,那着霞帔的女子终于露出了真容。 她美得让人窒息,恍若洛神再现,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修眉联娟,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两人盈盈深情对望着,很快便吻在了一起,形态开放。 吃瓜群众一脸土包子进城的惊愕,瓜子都磕地上了。 很快便有侍女拉着红布罩住了两人,裹在一起向着平台后离开了。 司仪道:“礼成!请诸位宾客好吃好喝,府上准备了客房,诸位便是醉了,也不妨事。请欢宴!” 侍女鱼贯而入,托着百味佳肴,很快便把桌子填满了,小渠上漂着的木盘也填满了菜,水色菜品相映,煞是好看。 “先吃会儿?”乐茜看着桌上的菜肴,食指大动,立场岌岌可危。 兰归舔了舔下唇,努力想别开脸去,偏生这时之前引路的小厮走了过来,哈腰恭敬道:“几位贵客,管事让我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们本地的特色菜,你们在外面是吃不到的。” 他说着,挨个介绍起来。 兰归:“……” “要不,先吃吧?” 按理说,辟谷后绝不会感觉到饥饿,然而兰归此刻却觉得饿极了,他忍不住想,吃个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吧? 沉灼无奈笑道:“行了,吃吧。” 他说着,率先夹了一筷子笋丝到兰归碗里。 小厮又给他们每个人满了一杯酒,笑着道:“这是我们永宁城自产的酒酿,名相思骰,取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几位尝尝看?” 兰归眼睛一亮,立时便接过小抿了一口,顿时满足地眯起了眼。 这相思骰入口先是细密的苦涩,似是佳人等郎不至,暗自垂泪;然而很快便绵甜起来,恍若久别情侣深情拥吻;最后则变得醇厚,回味无穷,就如人步入老年仍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唔……好酒!” 何云飞其实不会品酒,但他喝过很多酒,上一世潦倒一生,日日醉倒酒肆,颓废无比。 这酒的味道恰如他的经历,原是那样的苦难,却不料柳暗花明,竟得以重来一次。 大抵在场的,除了兰归和乐茜,另外三人都是这样的感受吧。 过不多时,又有胡女在平台上翩然起舞,舞姿优美,转动间纤细的腰肢轻扭,煞是诱人。 兰归小口小口抿着酒,不自觉便喝多了,眼前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白膜,变得模糊,渐渐出现了重影。 他木愣愣地坐着,眯着眼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沉灼抱在了怀里,对方轻轻捏着他的脸颊说着什么,然而他却什么也听不清。 他伸手软软地推了沉灼一下,脑子昏得不行,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终归是安全的,便放心地往沉灼怀里一扑,睡了过去。 第29章 (章 二十九) (章二十九)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其所不闻。莫见乎……” 齐光拿着书卷,就着晨光认认真真地朗读,然而很快一个人站到他面前,投下的影子完全挡住了光线。 齐光不满地抬头道:“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我不认识你!” 齐光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掩去心里小小的失落。 每次见到这自称沉灼的人,他的心总是不自觉地悸动,充盈的情感让他恨不得能亲吻他的双唇、抚摸他的肌肤,让他的灼热进入自己的身体,带着自己一起攀升极乐。 他也承认这人相貌身材无一不登峰造极,好似女娲造人时把所有美好的都加诸其上,天地为之失色,日月为之遮辉。只是看着他,心里便恍若盛了一弯春水,愿意将一切为他倾倒。 可是,这情感来得突兀又失礼,搞得他不知所措又抗拒无比。 而且,从见面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了,这人心里念着的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人他不叫齐光,他叫玉琼。 “你快点让开……算了。” 齐光心里难受极了,本想推开他,然而想起两人并不熟,是他主动找到自己缠着自己的,而自己一直在拒绝,这样的举动就显得十分不和礼了。 齐光索性转身回了屋,提了篮子去买菜。 “玉……齐光,我帮你提吧。” “不不不,我希望你离我远点。”齐光忙不迭拒绝他,飞快走远了,都忘了这是自己家。 沉灼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叹气了,看着齐光的背影无奈摇头,隐去身形跟了上去。 说了多少次是你是你都是你了,怎么还要难过啊…… 沉灼微微皱眉,恨不得将这里直接劈开,然而这个世界太过真实了,他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 “齐光,怎么又是你来买菜啊?你奶奶呢?”张一刀利落地宰掉猪前蹄,眼尖地看见齐光,大声地唤道,“今天还是猪下水?” 齐光走过去看了看,道:“这个猪蹄有人要吗?没有给我吧。奶奶还在睡。” 张一刀笑呵呵地包起猪前蹄递给他,关切地问他:“你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好久没看见她了。” “就那样吧。” 齐光要将钱递给他,张一刀拒绝道:“这蹄子是我送你的,拿回去炖锅汤,和奶奶一起喝了。她老人家病了,你又要去考试了,就需要这些补身子的。” 齐光踟蹰了一下,谢过他便往蔬菜摊子去。 他走后不久,沉灼便现出身形走了上来,对张一刀道:“多谢。” 张一刀看见是他,连忙道:“公子请等一等!” 沉灼便停下了脚步,张一刀从兜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来递给他,道,“这银子我可不能收。小齐光的生活我们都是心里有数的,你就是不嘱咐我,我也不会收他钱。那天你走太快了,我都来不及把银子还给你。” 沉灼神色复杂地接过银子,什么也说不出口。 张一刀笑道:“对了,其实我不是很清楚你和小齐光是什么关系,只是看你是为他好我也就不好多问了。但是小齐光看上去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沉灼摇了摇头,他知道,只是抗拒罢了。 只是他无意多做解释,径直便走了。 张一刀摸了摸鼻子,又操起刀子宰起肉来,开始自己的生意。 那边齐光已经走到常去光顾的那家菜摊子前,一边和大婶聊天,一边选菜。 大婶从身侧篓子里拿出一样用蓝布包着的东西,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没注意过来,才神神秘秘地拉过齐光,把东西塞到了他手上,小声道:“齐光啊,这是你大哥昨天刚从山上摘下来的,好像叫什么骨蓉,听说食之可治百病。你拿回去给你奶奶吃。” 齐光一愣,连忙推让道:“这可使不得,您拿去药铺卖,起码可以供您家娃子多读几年书。” 大婶哈哈笑道:“这东西哪里值这么多,能卖个几银就不错啦。倒不如你拿回去给你奶奶,治不了百病,好歹也有些用啊,卖给那些药铺,你再去买不知要翻多少倍。” 齐光嗫嚅着,还是接过了,讷讷道谢。 他走后,那大婶便对身边人叹息道:“这孩子也是命苦,父母早逝,剩下一个奶奶把他拉扯长大,眼看着要出头了,奶奶又病倒了,也不晓得他还能不能去考试。” 旁人也跟着摇头叹息不已。 齐光知道他们同情自己,他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受挫。一想到家里卧病在床的奶奶,心里就更难受了。 他不在乎能不能参加科举,他只希望奶奶没事。 齐光回了家,先是简单地煮上了一锅粥,接着去院子里给鸡加吃食,把简陋的屋子挨个打扫了一遍,阳光普照,这个小院子很快便充满了暖意。 他回了厨房,正好粥也好了,他便盛了一碗端进卧房,里面躺着一位老人,皮包骨头瘦得脱了形,人已经醒了,正颤巍巍地伸手想扶着什么东西坐起来。 齐光连忙将粥放到一旁木桌上,走上去搀扶起老人,道:“奶奶,你醒了怎么不叫我?这样要是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 老人扶着他靠着墙坐着,笑道:“我担心打扰你读书。” “奶奶……”齐光皱眉,好几次想说自己不去考试了,留下来照顾她。 但是一想到老人责备的眼神,就只好吞了回去。 齐光伺候着老人把粥喝了,正准备端下去,老人叫住他,问道:“对了,前几天那个小伙子呢?怎么近日没见他来找你?” 齐光顿了顿,回头笑道:“奶奶,都说了他是认错人了。别人明白后,当然不会再来了啊。” 老人“哦”了一声,有些失望道:“我还当你们是朋友呢……我看他相貌这样出色,还想问他家中可有适龄姐妹。哎,我家阿光这样俊,怎么就是找不到媳妇呢?那些个姑娘家也是的,就算现在贫困些有什么,我家阿光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啊!” 齐光没说话。 以他的年纪来算,的确有些大了,其他同龄人现在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可是他心里始终有些抗拒成婚这件事,除了媒人也不愿说他的亲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个他很爱也很爱他的爱人。 齐光这样想着,自嘲地摇了摇头,是有一个人用深情到足以溺死所有人的目光看过自己,可惜的是他是透过自己在看别人。 别想了,齐光,你们不可能的。 身后老人还在碎碎念念着不知道有生之年可否抱到孙子,齐光心下愧疚不已,狼狈而匆忙地端着碗离开了。 . 沉灼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忙上忙下转得像个陀螺,有心想去帮忙,又想起前几次的经历,只好讪讪地收回脚步。 齐光隐隐觉得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然而他回头时又只能看见空荡荡的院落。 齐光抿了抿唇,想起回来时没有再看见的人,心里起了一点恼怒,又觉得自己好笑。 明明是自己先推开别人的,可是等人不见了也是自己觉得失落。 人怎么这么犯病啊? 齐光摇摇头,淘米洗菜,烧了一锅水,把杂事全弄好了后,便搬了把椅子坐到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背书。 其实他对考科举是真的没什么兴趣,完全是奶奶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有一番大事业,否则按他自己的想法,自然是过自给自足的小日子就好了。 这样想着,齐光的思绪便不自觉就飘远了,虽然拿着书,但完全没有看进去。 沉灼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手痒无比,很想将他抱住,亲吻他安慰他,将他的忧愁尽数揽到自己身上去。 可惜的是虽然玉琼现在只有作为齐光的记忆,敏锐度却一点也没有降低。 沉灼扼腕叹息,这比过去还难占便宜,只能看着不能动手,太难受了。 厨房的水沸腾起来,唤醒了齐光,他连忙将书放下,简单处理了一下食材,和卖菜大婶给的骨蓉一起都放进去煮了。 沉灼在旁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想说这做饭方法不对,但是又怕突然现身会吓着他,只好使劲憋住了。 齐光全然不知,用文火慢慢熬着那锅猪蹄汤,自己便又回院子里了。 那个叫玉琼的人,和自己很像吗? 齐光翻看着诗经里句句直白缠绵的句子,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沉灼。 前几天他时时刻刻都粘着自己,哪怕自己不给他一点好脸色。 今天除了早上那一面,就再也没见过了。 是终于找到正主了吗?还是因为自己拒绝太多次,便放弃了? 他胡思乱想了半天,才恍然想起,这连半天都还没过去呢。 顿时齐光便沉下了脸,想到就因为沉灼没出现,自己浪费了一个上午去想他,便忍不住骂了出口。 虽然他不会骂人,用词很轻,然而还是听得沉灼懵了半天。 宝贝儿,我都特意一早上没出现,害怕打扰你了,怎么还要骂我?印象分真的很差吗? 第30章 (章 三十) (章三十) 齐光端着猪蹄汤去老人屋里,照旧放在木桌上,又去拿了两幅碗筷放好,才轻轻走到靠着墙昏睡的老人身边,轻轻摇晃着她,低声道:“奶奶,吃饭了,醒醒。” 老人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打起了小鼾,并没有醒过来。 齐光便又轻柔地晃了她几下,老人呓语几句,终于慢慢睁开眼来。 最开始她还有些茫然,浑浊的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半晌才聚焦到齐光身上,接着她咧开嘴,笑着问:“阿光,怎么了?有事吗?” 齐光无奈道:“奶奶,该吃午饭了。您不饿吗?” 老人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才恍然地点头,顺着齐光的力道慢慢走到靠近木桌的床沿坐好。 因为老人身体原因,他们现在吃饭都是在老人屋里,这样方便她行动。 “诶,猪蹄?”老人惊讶地看着桌上的汤,皱眉问,“是小张送你的?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接受别人送的东西吗,我们拿什么还给人家啊?” 齐光几不可见地顿了顿,摇头道:“奶奶,您想哪儿去了。就之前把我认成别人的那位公子,您刚不还提起他了。他见了我那幅咏雪的字画,觉得不错就买了。我用那个钱买的猪蹄,炖了给您补身子。” 他这样说着,掌心捏了一把汗,一边在心里向沉灼道歉拿他做了回理由,一边提醒自己一会儿回房就把那幅字画拿来藏好。 老人家眼神不好使,也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只听他说的觉得很开心,认为自家孙儿终于得到了认可。 她一边慢慢啃着炖得软烂的猪蹄,一边含糊地道:“阿光啊,下次就别买什么猪蹄了。赚的钱好好省下来,你还要上京里去呢。” 齐光苦笑着,却只能一个劲应是,心里却想,上京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过永宁城这一关呢! 吃过了饭,老人便又去睡了。 齐光实在看不出骨蓉到底有没有用,忧心忡忡地看着老人好久,下意识便想,如果沉灼在就好了,他应该懂吧……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跳到他脑子里,便吓了他一跳,踩着门槛差点摔下去,所幸扶着门框站稳了。 他疑惑地看了看周围,又伸出手在空气中拂了几把,只是什么也没有。 可是刚才分明感觉有谁扶了自己一把啊…… 沉灼留恋地看着他的腰,抬起右手不舍地隔空描绘着,好似还在回味那一扶所触的感觉。 齐光百思不得其解,便准备去洗碗,这时门外传来些许声响,他侧耳听了半天才分辨出是有人敲门。 “诶,来了!” 齐光放下东西去开门,门外站着一锦衣护卫,一张脸冻成冰块,敲门的是一绿衣丫鬟,笑意盈盈地递给他一张烫金的喜帖。 齐光没接,茫然地看向他们。 丫鬟便道:“我是城主府上的丫鬟,下月初一是城主大婚,特意叫我们给周边村镇每家每户送上请帖,邀请大家一起前去观礼,沾些喜气。” “城主大婚?”齐光先是一愣,接着真心实意地祝福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知是何等男儿能娶到我们城主,实在三生有幸!” 丫鬟捂着嘴笑道:“不是男儿呢,也不是娶。总之,到时候就能知道了。请收好请帖,不需要什么贺礼,只要带上祝福就行了。” 齐光茫然不解,讷讷地接过请帖,等两人去隔壁院子敲门后才掩上了柴门。 齐光看着那张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请帖,只觉千斤重,恨不得供起来,心下又好奇丫鬟的意思,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够拥有如他们城主这样智勇双全还会治理城市的美人,便翻开了请帖。 沉灼虚环着他,有些不悦从他那儿感受到的情绪,但这太过眼熟的场景不得不让他按捺下脾性,凑过去看请帖上写的什么。 “永宁……枸那?” 齐光看着那个名字愣了愣,没搞懂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做名字。 齐光想了一会儿,便收好了请帖。 反正那天他多半是不能去的了,奶奶的身体不允许她走那么远的路,自己总不能丢开她,一个人去蹭吃蹭喝吧。 他打定了主意,当晚便把请帖和那幅书画一起卷了放在最角落里。 不过他前脚收进去,后脚沉灼就拿了出来。沉灼纯粹是想把他的东西收藏起来,那请帖裹在里面便被一起收着了。 又过了几日,齐光奶奶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好,老人直道是佛祖保佑,一个劲儿感谢佛祖,希望佛祖可以保佑齐光高中。 齐光倒无所谓中不中,中哪名,只开心地看着她身体渐渐好起来。 他想,应当是那骨蓉的原因。 于是他便找到那日给他骨蓉的大婶,询问骨蓉是从哪儿摘到的。 大婶也没料到这骨蓉作用这么大,效果这么好,心里也着实为他感到开心,当晚回去问过她家那口子后,第二天早上便回了齐光,告诉他就是村子背后那座山上找到的。 齐光便收拾了一下包袱,借口去城内找夫子探讨学问,自己一个人上了山。 虽然这是齐光第一次上山,但其实他不是很紧张。一是永宁城附近的山并不陷,从来没发生过死人事件,二是他就是直觉有人暗自护着自己,不会让自己出事。 虽然齐光对自己这个直觉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私心里希望那个人是沉灼。 也许他还没离开,只是害怕被自己反感,所以才藏起来了呢? 但是一想到对方第一次见面叫的玉琼,他又失落起来。 没人会比自己更清楚自己是谁了。反正齐光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叫玉琼的人,身边也没人提过这个名字。 反正,等对方知道认错人后,肯定会离开的。 那个叫玉琼的,对他肯定很重要吧,重要到哪怕自己说了不是,也不敢不再彻底确认前离开。 齐光一边用木棍探路,一边这样想,忍不住便对那叫玉琼的人产生了嫉妒,嘴里也喃喃出声,在他看来反正只有自己一个人,便是小小抱怨一下也无所谓。 沉灼护着他上山,暗自发笑,不知等他恢复记忆想起此刻自己嫉妒自己,会是怎样的情景。 反正他现在就想把人狠狠抱紧怀里,用行动告诉他没有别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自己从身到心都属于他。 只可惜现在不行,估计会吓到他。 沉灼忧郁地想,虽然更直观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在乎,可是这样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天,齐光翻了整座山都没有再找到一株骨蓉。 他失望地回了家,发现奶奶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鞋垫和针线,已经睡着了。 他连忙放下包袱,摇醒老人,问道:“奶奶,您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让您好好休息吗?” 老人扶着他笑道:“先前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人都朽了。还不容易好了一回,还不让我这老太晒晒太阳?” 齐光道:“哪是不让您晒太阳,这不怕您着凉吗,您看您刚不久坐那儿睡着了。下次,等我在家,我陪您一起晒太阳好么?” 老人笑呵呵地点了头,嘱咐他将鞋垫和针线留在她屋里,第二日早起还要接着做的。 齐光无奈应了,却没料到老人再也没有第二日了。 那是翌日清晨,他和往常一样等粥熬好后端过去,见着老人还在睡也没有多想,放下碗去叫她时才发现不对。 老人的身体僵硬无比,带着浸人的冰冷。 齐光轻轻晃着老人,低声叫道:“奶奶,起床了,你不能不吃早膳的……奶奶?” 他茫然地叫着老人,心下一片空白的绝望,身边事物离他越来越远,拉成一个扭曲古怪的空间,连色彩都剥落开来,什么也不剩。 他好似什么也没有了。 “玉琼?!” 沉灼知道老人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会对他造成这样大的打击,眼看着像是要自己散魂! 他什么也顾不得便撤了术法,将人牢牢抱紧,偏生他一身魔气,完全不能渡给他哪怕一丝,只好贴着他的耳朵一边一边地道,“你别吓我,宝贝儿,宝贝儿……” 沉灼身上的魔气抽成一丝一丝的黑线,几乎将四周的空间直接拉扯撕裂。这时候他眼底满是惊恐和无措,好像回到上辈子看见兰归尸体时的时候…… 先前他担心强行撕裂空间会让情况不明的兰熹微等人受伤害,叫兰归醒后内疚,现在他只恨自己想太多,只要怀中人不要出事就好了。 眼看着黑线开始撕扯空间,怀中人却皱眉闷哼一声,拉住沉灼衣襟,不满道:“沉灼,让我再睡会儿……” 黑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迅速消散开,沉灼低头,眉眼间还带着散不去的恐惧,却是无比温柔地在他鬓角印下一吻。 “宝贝儿,你吓死我了。等你醒来,我是要惩罚你的。” 第31章 (章 三十一) (章三十一) 齐光醒过来,忍不住叫出声来。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挣扎出来,又好像有一把锯子来回切割,痛得他蜷缩成虾米状,双手使劲按住太阳穴想减轻一点疼痛。 一双大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温热的唇贴在他耳畔,安抚似得印下细密的亲吻。 齐光下意识想要挣开,却又觉得这个怀抱安全无比,迷糊中却和身后那人贴得更紧。 那人紧紧抱着他,不住道:“宝贝儿,我在呢……” 疼痛很快散去,齐光也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盯着空茫的墙壁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去叫奶奶吃饭的,一个激灵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以无比亲昵契合的姿势侧躺在床上。 齐光:“……???” 沉灼一手抱着他,一手撩开他被汗湿的头发,极其自然地吻了吻他的侧脸,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刚吓死我了。” 齐光又是茫然又是惊吓又是难过,剧烈挣扎起来,沉灼只好放开手,随着他抗拒的动作下了床,对上齐光的双眼才发现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齐光翻身靠墙坐着,一手拿着单薄的被单盖到身上,活像良家妇女被人欺凌了。 “……”沉灼心里一时五味陈杂,终归人没事就好了,他便舒了口气,道,“我刚来找你,看见你晕倒在地上了,很担心你,正准备去找医师,你就醒了。” 齐光怀疑地看着他,想起之前神志不清时他对自己的称呼,心里就苦涩无比。 他下了床,站起来摇摇头,道:“那是多谢公子了。对了,公子方才可有注意我奶奶?我刚是想去叫她吃饭的,但是她好像睡得太死了,没叫醒,接着我就没意识了……奶奶没事吧?” 沉灼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欲言又止。 齐光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奶奶……她怎么了?” 沉灼叹口气,道:“她……你,你自己去看吧。” 齐光惊慌起来,推开他就往门外跑,沉灼连忙伸手去扶,果不其然齐光被门槛绊了个正着,沉灼一把捞住他,无奈道:“怎么变得这么冒失……” 齐光也不理他,急匆匆跨了出去,然而到了老人屋外,他却又踌躇起来,先是敲了敲门,再问:“奶奶,您醒了么?” 屋内一片死寂,沉灼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想抱住他又不敢。 齐光抿了抿唇,道:“那奶奶,我进来了。” 他轻轻推开门,好似怕惊扰了老人的好梦,一碗已经冷却的白粥在木桌上很是显眼,齐光却视若不见,径直走到老人床边,不敢伸手去晃,好像指尖还残留着浸骨的冷。 “奶奶,该起床了。”齐光低声唤道,老人毫无回应。 沉灼扶住他一只胳膊,难过道:“别这样……” 齐光木愣愣地杵着,半天才回过神,依稀想起一大早自己就发现了这件事,只是不能接受,竟就这样忘了。 他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被悲伤淹没,来不及细细思考,只想着原来那不是梦,是真的啊。奶奶也死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沉灼皱眉,生怕刚才那一幕重演,忍不住打断他越来越悲观的情绪,道:“齐光,别这样。你还有好多事没想……做呢。” 你还没想起来你根本不属于这里,你还没想起来我,还没想起来兰熹微,还没想起来你大哥他们…… 齐光定定看着老人灰败的面容,甩开沉灼的手,语气平静地问:“我先前就说了,我不是你口中那个人。你为什么还要纠缠我?” 沉灼头疼无比,这要怎么和他解释? 齐光好像也没想听他回答,只道:“总之我再说一次,我叫齐光,不叫玉琼。多谢公子近日照顾,我要为我奶奶准备后事了,没有时间招待公子,请公子恕罪。” 沉灼受伤极了,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被赶走了。好在被赶走也没事,他仍和之前一样隐了身形跟在齐光后面,见他为了准备后事四处筹钱,便提前分了好几家农户银钱,托他们转给齐光。 那些农户本身都很淳朴,也俱清楚齐光的家世,没有一个私吞了,找的理由无比恰当,让齐光毫无障碍地接受了。 齐光院子不大,只有他自己那间屋子能勉强放下灵柩,他便将东西全部搬到原本老人的屋子里去了,沉灼偷偷在一边帮忙,生怕他硬靠蛮力搬走后会拉伤肌肉。 周围邻居也纷纷前来帮忙,俱是安慰他莫要太过悲伤,也莫要自暴自弃,待守孝期过还是要去考个功名回来,告慰他家人在天之灵。 齐光麻木地听着,只点头,默然不语。 因为条件限制,殡期只短短七日,待头七后便要入土为安,这一日前来吊唁的人也早早离开,给齐光多留些相处的时间。 齐光跪在灵柩前,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沉灼在旁看得心疼不已,索性去了术法,走近要将他拉起来。 齐光回过神,用力挣开沉灼的手,膝盖在地上摩擦几下,本就已经跪麻了,这时更是疼痛难忍。然而他面上丝毫不显,只冷道:“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无论我有没有事,你别一直跪着啊。” 沉灼难受极了,见他跪过父母跪过师长,却从此再未见他跪过别人了,哪怕是上一世最后他也撑着无央不让自己倒下,现在却为了一个假象跪这么久,沉灼直恨不能将始作俑者揪出来,杀死了恨。 齐光却不为所动,漠然道:“我跪我奶奶有哪里不对吗?她养我长大,教我学识,盼我成龙,我什么也回报不了,公子却认为我不该跪么?” 沉灼心想我还真就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他只道:“然而你身体最重要,若是你现在倒下了,谁来安葬你奶奶呢?” “这就不用公子担心了。齐某跪得心甘情愿,也不是一吹就倒的弱女子,还受得了。”齐光皱眉道,“若公子没别的事就请离开吧,莫扰了我和奶奶最后的相处。” 沉灼才不理他,强硬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就往外走,齐光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愣是呆了一瞬,接着才死命挣扎起来。 “你、你放我下来!”齐光羞恼道,“你管太宽了吧!” 而且这样像什么话!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这能忍吗! 沉灼笑道:“害羞什么,又不是没抱过。” 齐光怒道:“沉灼我再说一遍,我叫齐光!我不是……” 沉灼将他放到床上,直接以吻封口,将齐光吻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他才柔声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想起来的,不要这么抗拒我好不好?” 齐光双颊泛红,眼底含泪,摇着头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你放开我,我要过去看着奶奶。” 沉灼叹气,抹去他沁出的泪光,无奈道:“我真担心等你想起来会不会羞愤死……还记得之前我说的,你叫兰归,字玉琼,是我的爱人,有一个妹妹叫兰熹微吗?你没有奶奶的,你奶奶早在你出生前就死了。” 齐光拼命摇头:“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失忆,我什么都记得。” “那你记得你奶奶叫什么吗?你父母呢?” 沉灼问道,他恍然想起兰归过去曾告诉过他,如果一个幻阵太大,牵扯了成千上万个人,那么它必定有所纰漏,最直接的就是身在阵内的人记忆残缺,他们以为完整的人生根本经不起一点推敲。 齐光肯定地道:“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我父亲叫齐……齐……” 他顿了顿,终于惊恐起来,头又开始了剧痛,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他努力想将它们连贯起来,禁不住□□出声。 沉灼心疼死了,抱着他,道:“不想了,我们不想了……你想去看奶奶就去看吧,我陪着你。” 这时齐光却拒绝了,他绝望地蒙住眼睛,带着哭腔问:“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那我身边还有什么是真的……” 沉灼拉下他的手,捧着他的脸和自己对视,认真道:“我是真的呀,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齐光隔着眼底水雾去看他,恍惚想起那天他拉着自己的模样,他一直想告诉自己真相,是自己一直在抗拒,他却一直没变过,眼底始终是对自己的爱意和放纵。 他不由升起了愧疚和期望,问他:“那要怎么才能想起来?” 沉灼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最擅长这个,你不记得,我也不知道了。” “……”齐光觉得这时候笑出来真的很不应该,可是他真的想笑。 他又扯了扯沉灼的衣角,低声问他:“我们以前很、很亲密吗?” 沉灼点了点头,贴着他的面颊道:“很亲密。” “哦……” 好似在确定了这一切都是假的后,老人逝去的绝望顿时被冲刷走了,齐光觉得身上很轻松。按理说这样的情绪是不应该的,毕竟就在不久前他才因为这事绝望得要死,就算知道是假的,他也只有作为齐光的记忆,不可能一点不难过。 但确实他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这一切不是真的,他不需要承担唯一的亲人逝去后的一切负面情绪。 也许情绪去的快,也能说明这是假的吧? 沉灼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齐光侧头看他,终于不再压抑内心的情感,道:“我觉得我以前应该很爱你,不然不可能对你一见钟情,还是在你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 “嗯?”沉灼惊喜道,“真的吗?” “嗯。”齐光声若蚊蝇,几不可见 第32章 (章 三十二) (章三十二) 第二日,兰归在一身酸痛中醒来。 眼前是沉灼光裸的胸膛,零星布有浅红色的吻痕和牙印。兰归有些懵,下意识运转灵力减缓身上的不适,才发觉有些凝滞,好似很久都没有运转过了。 沉灼抱住他,大手力道适中地帮他按摩起来,道:“别急,慢慢来,你一个半月都没运转过灵力了,一下太猛容易伤到自己。” 兰归听话地停下,降缓了速度,一边整理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半天呻\\\\\\\\吟一声,简直不敢抬头去看沉灼。 沉灼笑出声,胸膛震动,调笑道:“想起了?” 兰归老实道:“昨晚就想起了,就是没来得及整理,还以为我借酒意撒疯……” 完全陷入在情潮里,哪里还顾得到其他的。 “嗯哼,我倒是希望你撒个酒疯来。” 兰归皱眉,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喝了杯酒而已……” 沉灼老实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天你最先喝醉,我便告诉乐茜他们带你回客栈,谁知半路你突然挣开……” 十日前兰归醉倒后,挣开了怀抱,无论沉灼做什么都没有反应,形似中邪,径直走到这个永宁城管辖内的小村镇,精准无比地找到这个院落,睡下去再醒来,便成为了另一个人,不记得他也不记得兰熹微,更不记得乐茜何云飞,只知道自己是齐光,父母早亡,有个病重的奶奶。 那个奶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兰归就是她的孙儿齐光一样。 “应当是个幻阵吧,只是那酒有什么用?”兰归皱眉,一边整理记忆,试图从中发现什么问题,一边问道,“熹微呢?” 沉灼:“……” 沉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努力为自己辩解,“你看,你失忆这么久,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我敢离你太远吗……” 兰归也清楚他的脾性,就没想过他会放下自己去找兰熹微他们,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见沉灼这么紧张,他反而有些好笑,凑上去亲了亲沉灼鼻尖,道:“紧张什么,他们又不会出意外。” “嗯?这么肯定?”沉灼讶异地看向他,心想不愧是我家宝贝儿,这么快就搞懂了。 “有点头绪吧。”兰归道,“你先前不是说,那个奶奶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的孙儿不对么。可是齐光的记忆是虚假的,我又没有奶奶。” 而且那个奶奶的模样……兰归微微皱眉。 沉灼微眯了眼,道:“对。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这么真实,真实到不像幻境,每个人都循着各自的命运轨迹往下走,毫无破绽。我虽然没有陷进来,可除了直接撕裂,就找不到别的办法破阵了。我担心这样会伤害到你们,所以一直没有这样做。” “嗯……谁说你没有陷进来?”兰归道,“只是你是魔,酒对你的影响不大。” 沉灼一愣,皱眉道:“我陷进去了?可是我还记得所有的事啊。” “就是因为你是魔啊……幕后那人肯定没想到这一点,否则恐怕我们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别人了。”兰归舔了舔下唇,推他一把,“你也是傻,倘若你真没有陷进来,那破阵不是更容易么。” 沉灼仔细想来,的确是这样,可他竟却从未怀疑过这点。 不过也正因为他没有完全陷入,一直在兰归身边试图唤醒他真实的记忆,所以才会让兰归也没有陷很深,作为齐光的记忆并不完整,倘若再多给些时间,估计幻境自动完善了,那再虚假的记忆也挑不出空子了。 “我倒有些佩服布阵的这个人了。”兰归道,“恐怕从最开始我们走进山坳问路前,就已经陷进来了,只是陷的不深,所以我们都没有察觉不对。而城主府内的阵法,可能是起加持作用,也可能是其他作用,总之那酒肯定是最后的稻草。” “说来,我也一直没觉得不对。”沉灼道,“先前不是一城都是尸气,所以才导致我们留了下来么。然而不说这村里的人,哪怕是之前来送请帖那两人,身上也没有一点尸气。” “尸气或许只是引诱我们留下来的幌子?”兰归猜测。 “总之,那婚礼是一定要去的。” 先前他还是齐光时,或许不会去那场婚礼,沉灼即便知道是婚礼的问题,也绝不可能丢下他过去查看。现在兰归想起来,那婚礼是一定得去的了。 歇了一会儿,待兰归灵气运转通畅后两人便起了床,沉灼终于可以将他身上那件麻衣脱下来换回了锦缎的。 兰归无奈道:“再等等,你现在给我换上去,就不怕周围的人乱想么?” “你穿着这衣服不难受吗?”沉灼皱眉道,“第一天你身上都红了,我怕你反抗太激烈,等你睡了后才给你涂的药。” 兰归惊讶地看向他,没料到还有这茬。 “那不是刚穿么,现在已经习惯了。” 齐光的记忆里,那个所谓的奶奶就老是叹气,说他这样娇气,本该是富贵命,却误投进了贫困家,想来应该是自我完善吧。 沉灼没拗过他,只好将衣服收好。两人走出屋去,兰归想起什么,道:“对了,去,开棺。” 沉灼惊讶地看向他,但是兰归的眼神又告诉他他没有在开玩笑。沉灼疑惑不已,仍是选择相信他,走进屋里把棺盖打开,往里一看顿时便愣了。 棺木里只有一件殓衣,却没有尸体。 兰归喃喃道:“果然如此。” 兰归出生前,奶奶就已经死了。可这不代表他来到这个世界前,也是这样。 齐光记忆里的奶奶,分明是上辈子辛苦拉扯他长大,却一点福都没享受到就病逝的奶奶。 “这?”沉灼一愣。 “所以我说……你也陷进来了啊。”兰归叹气,“我想象出了奶奶,那么整个幻阵的人都能看见她,好像她是真的存在。可事实上,她不存在。” “叩叩” 敲门的是张一刀,他身后是其余自愿跟来安葬齐光奶奶的人。 兰归带着他们回到屋里去,沉灼已经将棺盖盖了回去,隐去了身形站在一边,不过这次兰归看得见他罢了。 兰归再次跪下,对着空荡荡的棺椁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奶奶,对不起,我以后都没法带您最喜欢的那家包子去看你了。 我知道您肯定很担心我,不知道我去了哪里。请您放心,我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我还找到了一个爱人,可能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如果可以,我想带他来见您,您会生气吗? 沉灼不知他的心理活动,只以为他做戏做全套,看他下跪就难受,便别过了头去。 虽然家中并无几两银钱,但靠着周围人的帮忙,齐光仍旧东拼西凑地请了礼先生、杠夫和一支丧乐队,兰归恢复后也没有辞去,按照仪式转棺、跪拜、摔盆、起杠,一路到了村里的墓地,整理基坑,扫去脚印,他第一个进行铲土掩棺,接着周围的人帮忙一起堆土成坟,完成了丧礼。 那些人在安慰了兰归后便纷纷离去了,张一刀虽然想留下来陪他一会儿,但见兰归沉默地立在坟前,便还是道了别,让他和老人独处。 “这个,齐光啊,你也别太难过了。奶奶肯定不希望你这样。哥就先走了,你和奶奶多聊会儿天啊。”张一刀摇摇头,对兰归道。 兰归只点了点头,张一刀叹了口气,转身便下了山。 沉灼抱住兰归,不明白为什么根本没有这个奶奶,他还是这样难过。 兰归静默的立了会儿,拍了拍沉灼把自己抱得死紧的胳膊,道:“走吧,去找熹微他们。齐光该消失了。” 沉灼眼睛一亮,笑眯眯道:“我帮你换衣服呀?” 兰归:“……” 你亲手换上去,再亲手脱下来? 两人很快便找到了兰熹微和何云飞,永宁城终归也就这么大。然而乐茜却一直没有踪影,多半便在城主府了。 要唤醒他们也不难,只要让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就行了,只是要寻个最合适的时间,否则容易使他们崩溃。 在幻境中,两人是门对门的世交,从小许了娃娃亲,感情深厚。只是这深厚是他们自以为的,实则两人才认识多久,根本谈不上熟悉。 从这点入手,很快便叫两人从幻境中清醒。而没多久,他们各自最在乎的人便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消失,连尸体没有,好似幻境自动弥补了残缺,竟没人觉得不对,只周围的人还认识两人,叫两人节哀。 兰熹微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心有余悸地搓着胳膊道:“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真实……” 若非兰归他们介入,她根本不会察觉不对,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加深陷,记忆和感情都在幻境的完善下变得无比真实,从此迷失其中。 “这人太厉害了吧,竟然连老大他们一起蒙骗了过去。”何云飞佩服道,“对了,为什么我们醒了后,那些人就没了?” 兰归道:“因为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他这样说着,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扫了圈。 幻境不会毫无根据地捏造记忆,比如齐光,是他上辈子的经历改的。 这两人……娃娃亲? 兰熹微立刻跳开,指着何云飞道:“哥哥你别误会!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的!” 何云飞也连忙摇头,生怕妹控的兰归一刀子劈死自己。 沉灼却想要是真把你嫁出去了倒好了。 兰归摇了摇头,无奈地想自己看上去很介意吗?明明只是担心兰熹微被骗了而已…… 婚礼那天,整个永宁城 第33章 (章 三十三) (章三十三) 这一次,兰熹微谨慎得连瓜子也不磕了,只转着脑袋四处看。 何云飞嘲她:“生怕别人不知道来做贼一样。” 兰熹微瞪着他:“什么叫做贼?我们是来探查的好吗!乐师姐到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你就尽会开玩笑了?” 兰归默默地看着他们。 这相处模式,和之前大相径庭,分明还和陷在幻阵里面时一样。 欢喜冤家。兰归没好气地想。 “诶,哥哥,你快过来,你看!” 兰熹微也发现她和何云飞相处模式还没改过来,索性转移了视线,忽然看见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连声唤道。 兰归茫然地走过去,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过去,顿时皱起了眉。 兰熹微所坐的是这个亭子里视野最开阔的位置,也是乐茜之前坐的地方。 她所指的正是乐茜说像是药谷中人的那个亭子,纱幔在风的作用下轻晃翻动,亭子内人影绰绰。 可是,那些人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哪怕是说话间无意转动的头或者抬手喝杯茶。 何云飞也凑过去看了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坐了回去,试图眼不见为净。 “太可怕了,这些人怎么能一动不动?比听早课还严肃的样子。” “沉灼?”兰归看向沉灼。 沉灼皱眉,摇头道,“我连尸气都看不见,怎么看的见生气。” “之前是这样吗?” 兰熹微努力回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啊哥哥,我想不起来。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平台上了。” 事实上,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应当都是在平台上的。 “要不,过去看看?”兰熹微提议道。 兰归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们留在这儿,我过去看看。” “不可能。要不我去看,要不我们一起去。”沉灼道,“你觉得我可能让你去?” 兰归想了想,从善如流:“那我等你回来。” 沉灼满意地吃了一口他豆腐,人一闪便消失了,只很快就回来了。 “里面没有人。”沉灼这样说着,站在兰熹微的角度看过去,影子仍旧在那儿,一切好像没有任何不对。 兰熹微咽了口唾沫,忙不迭换了位置,道:“我,我不坐那儿了……” 何云飞实在控制不住这十多天养成的习惯,张嘴就道:“这就怕了?这以后你要是去处理那些鬼魔作乱之事,要怎么办?” 兰熹微道:“你厉害,你怎么不坐过去?” 何云飞:“……” 何云飞偃旗息鼓。 “没有人,却有影子?乐师姐又在哪儿呢?” 兰熹微低声喃道,之前他们推测乐茜应当是在城主府里,那府外大阵还在,他们不敢贸然进来,可是一路来没有一个丫鬟长得像乐茜,总不能是城主吧? 兰归计算着时间,估摸着快到之前举行婚礼的时候了,便道:“等会婚礼完了,我和沉灼到处看看。你们两个留在这儿,别吃也别喝任何东西,小心一点,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我们喝醉先走了。” 兰熹微和何云飞连忙点头。 人齐座满,奏乐声响,司仪喊话,新娘上场。 “……”兰熹微使劲掐了何云飞一下,“我是不是眼花?” 何云飞一脸木然:“我也眼花。” 兰归定定看着那女子,恍然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会觉得那新娘眼熟了。” 因为那新娘,和乐茜分明有三分相似,现在换做乐茜本人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我们恐怕都错了……” 兰归喃喃道,眉头打了个死结。 原本他们的猜测,无论是最初养尸还是后来陷入幻阵,肯定都和城主有关。可是乐茜陷在幻阵里却直接成为了城主,总不能是乐茜做的啊。 这时另一名新娘枸那已经走上了平台,两人亲昵地站在一起,等着司仪宣布可以掀盖头。 兰归站起来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和沉灼上去。” 再不上去,等一会儿就亲上了,乐茜醒来要知道他们在旁还不阻止,不得撕了他们啊。 司仪道:“现在!请掀盖头!” 乐茜接过秤杆,像每个即将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男人那样,带着兴奋和激动,还有一丝忐忑不安,缓慢舒了一口气,紧张不已地挑开了盖头。 几乎是同时,所有的感情好像都沉淀了下去,她眼里只有那个露出脸来的绝色姑娘,只看得见她,也只容得下她…… “师姐!” 兰归飞身而上,险而险之在两人快要亲上去的时候打去一张符箓,分散了两人的注意力。 乐茜立刻将枸那挡在身后,无比迅速地取出她的本命法器,一鞭子将那符箓抽到了一边去,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符箓没有任何杀伤力,甚至没有被激活。 乐茜皱眉,抬手示意围上来的侍卫退后,一直挡着枸那,对兰归和沉灼抱拳道:“两位,永宁好似不曾见过你们,自认为应该也没有得罪过你们,可为何要破坏我和内子成亲仪式?” 兰归无奈道:“师姐……” 乐茜一脸疑惑:“我刚就说了,我和你们素不相识。为何如此称呼我?” 她身后的枸那在这时拉了拉她后腰的衣服,探出头来小声道:“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沉灼一直留意着她,只她身形娇小,几乎被乐茜全部挡住,这时她露出脸来,无意间和沉灼对视了一眼,一下子便缩了回去。 沉灼挑眉,对兰归道:“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兰归惊讶地看他一眼,这时枸那小声道:“阿宁,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没事吧?”乐茜扶住她,关切地问,又招来丫鬟将她扶下去。 她没注意到自己空门大开,似乎一点也不防备兰归他们。 “抱歉,两位。内子身体不适,若两位有什么事,还请一会儿再说。”乐茜语气并不好,冷道,“恕我无法招呼两位了。王管事,将两位带去前厅等我,叫其余宾客继续吃喝,今日让他们见笑了,事后我会给予补偿。” 王管事正是之前在门口接待他们的那位,闻言没好气道:“还仙家弟子,有没有礼貌了,怎么能打断别人的成亲仪式呢。别说是认错人了,就是真有仇也不能这样啊。” 乐茜摇了摇头,漠然看了兰归他们一眼,呼啦啦带着一堆人离开了。 王管事走过来,态度大变,正眼都不看他们一下,随意道:“请跟我来吧,客、人!” 兰归无奈极了,周围的人都一脸仇视地看着他们。他预见到了这个情况,但是比起来,他更不希望乐茜醒过来后撕了他们接着撕掉自己。 兰熹微和何云飞也被侍卫请了过来,沉灼低声道:“我去跟着那叫枸那的?” 兰归摇了摇头:“算了,先前我以为是城主的问题,可没料到师姐会成为城主……现在看枸那嫌疑最大,说不定也和人家没关系。还是从师姐这边入手吧。” 沉灼不知可否,只食指微动,一丝无人能察觉的黑气冒了出来,往枸那乐茜的方向而去,很快没了踪影。 四人在管家和一干侍卫的护(监)送(视)下来到了前厅等候,也没有人招呼一下,只让他们在那儿坐着干等。 兰归倒无所谓,实则他觉得这永宁城的人脾气实在太好了,若换做云崖的人,估计别管什么原因了,敢做打断别人成亲仪式这么没品的事,先揍一顿再说。 沉灼也无所谓,反正他不在乎别人的态度。 他见连上热茶的人都没有,索性自己拿了些吃食出来,兰归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招呼兰熹微他们也来吃。 兰熹微和何云飞紧张无比,生怕乐茜把他们晾一天,见兰归和沉灼亲昵的举动又尴尬无比,还有点其他的情绪。 兰熹微默默捂住鼻子,老老实实吃东西。 别说,她还真有点饿了。 本来兰归想问沉灼,他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而沉灼却卖了关子,只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乐茜并没有晾他们太久,很快便从转角走了进来。 四人规矩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偶尔有交谈,但并没什么出格的话语。 乐茜皱了皱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香气,这香气有些熟悉,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是什么味道。 她身上还穿着方才婚礼时的衣服,大马金刀往主位上一坐,毫不客气将威压散发出来,然而只兰熹微脸色稍微白了一瞬,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正常。 乐茜眯眼,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面上不显,只漠然道:“诸位远到是客,受邀参加成亲仪式,为何又要破坏?” 兰归抱歉道:“我们当真不是有意,然而却必须如此做。你当真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你不是永宁,是落云宗宗主云清第二个徒弟,我的师姐乐茜。现在所在的是一个幻阵,里面的都是假的。” 他尽量简略地告诉乐茜情况,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家人以外的人说这样长段话,说完后十分紧张地看向乐茜,生怕自己哪里措辞不对刺激到她。 乐茜一脸“你在开玩笑”,嗤之以鼻:“哦?是么?那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假的呢?” 第34章 (章 三十四) (章三十四) 兰归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回她。 乐茜冷笑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道:“呵,怎么?编不下去了?继续啊,我还等你们拿出证据来呢。” 沉灼皱眉,看样子下一刻就想要拔剑和乐茜“较量”一番。兰归连忙按住他的手,绞尽脑汁回想他所知的关于乐茜的一切。 然而认真算来他和乐茜不过认识几天,远不如凤还思或田柯了解得多,此时竟束手无策,第一次希望有他们任何一个陪着来了。 兰熹微也皱了眉,哪怕算上上一世她对乐茜也不算熟悉,这要如何入手? 只有何云飞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几人,满怀疑惑道:“师姐你看一下储物用的法器里有什么东西不就好了?比如田师兄画的符箓?翻山用的斗篷?” 兰归、兰熹微:“……” 嗯?他怎么一下变这么聪明了? 乐茜不以为然,只冷冷嘲道:“这有什么?我储物戒指里什么没有?不过几张符箓,几件斗篷,有什么?” 兰归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微妙,他委婉道:“也许不止几张呢?” 乐茜皱眉,下意识往戒指里看了一眼,顿时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她什么时候搜集了这么多符箓?……竟然占据了空间半壁江山! 兰归摸了摸鼻子,其实他不知道田柯到底给了多少符箓,只是看乐茜这个表情,想来一点都不少吧…… 乐茜双手置于小腹处,一手缓慢摩挲着戒指,翘着二郎腿半天不说话。 她做城主这么久,搜集的东西不计其数,又怎么可能天天清点戒指里的东西。然而刚才那样一试之下所见物品,她竟没有半点印象,甚至她试图回想过去放了些什么东西都不行。 记忆模糊杂乱,容不得半点推敲。 她舔了舔下唇,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掉头就向后走。 小桃花、她的小桃花呢,她是不是察觉不对了,她害怕吗,是不是就是因为害怕自己是假的,所以才急于和自己成亲? 兰归忙站起来,就要追上去:“师姐!” 这时两边的侍卫将剑半出鞘,拦住他,一脸的凶神恶煞。 兰归还没说什么,眼前便一花,“扑通”几声,连同周围几个护卫一起同时坠地。沉灼站在拦路那两人身后,邀功似的眨了眨眼。 兰归一眼扫过几人,便知道他们不过被迫睡了过去,便嘉奖地拍了拍沉灼肩膀。 沉灼有些不满地点了点脸颊,兰归红了红脸,低声咬牙切齿道:“注意点场合行吗大流氓。” 沉灼耸了耸肩,这一般人做来无比怂的动作,在他身上也只叫人觉得好看,养眼无比。 兰归难得没被美色诱惑住,拖着他往后院去了。 这城主府修建的是很复杂的棋盘式布局,三步一阵,踏错一步便会被传送出去,不知道会落在哪个犄角旮沓里。 大概正因如此,这个后院连一个侍卫也没有,乐茜身影刚刚离开便看不见了。 好在有兰归在,这阵法不似府外的上古大阵,也不似前面成亲宴请宾客那个扩容性的大阵,不过几个幻阵叠了传送阵罢了,兰归不过几眼眼便找出了生门,迅速离开了阵法。 兰熹微他们紧随其后,然而即使已经加快了速度,还是找不见乐茜了。 “师姐去哪儿了?”兰熹微一手插腰,一手扶着额头,茫然无比,前后也就几息时间,怎么就丢了呢? 沉灼抬头张望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快他拉起兰归的手,道:“跟我来。” 这后来不知为何就没有阵法了,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停在一屋子前。 这屋子门口挂着两枚玉球,和先前平台石柱上的镂空圆球如出一辙,只小了不少。周围挂满了红绸,金色的纸花点缀其上。 红色的地毯一直从屋外台阶铺进了屋内,房门大开,艳红色的裙摆和着红毯一起盖了满地,枸那跪坐在地,捂着头形容痛苦,双手青筋迸起,额角布满冷汗。 乐茜紧紧抱着她,满脸惊慌,灵力在四周聚起又散开,即使作用到枸那身上也毫无反应。 看见这样一位绝色美女痛苦,便是兰熹微都没忍住内心的难过,想上前帮忙。 沉灼神色却毫无波动,还拦下了兰熹微和何云飞。 只对上兰归疑惑的眼神,他才解释道:“你还是齐光的时候,曾对着请帖上两个名字疑惑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吗?” 兰归点了点头,道:“永宁是城名,枸那是夹竹桃别称……都不适合做名字。” “夹竹桃?”兰熹微闻言,觉得熟悉无比,便使劲回想,很快道,“哥哥你还记得家里有本杂记写的吗?桃林易生桃花瘴,瘴气可使人迷失心智,或可致死。以夹竹桃为最。” 一听桃花瘴,何云飞也想起来了。 上一世他听闻安陵君于前往无常间路上,破获了一起多年大案,无数仙家弟子不见踪迹,探查也不得其果。安陵君无意借宿小城,发觉乃桃花瘴作怪,破除桃花瘴后,那些失踪的人也回了各自门派,后来俱给落云宗送上了大礼感谢。 这永宁城不会就是那传说中满是桃花瘴的小城吧?这、这叫小城? 果然,流言害死人。若是指名道姓说是什么城,他还能没点警惕么? 何云飞忿懑无比。 “对。我特意留意了,她本不是人类,乃是一株夹竹桃。”沉灼顿了顿,没说她多半对自己是魔这件事有所察觉,所以才匆匆离开想办法对付自己。 只不过恐怕以为他是一般的魔,没料到真实身份罢了。 “可是桃花瘴要成片桃花林才行,这儿不适合桃树生长,我们来的时候也没看见有桃花林啊,她就一个人……一棵树而已。”兰熹微咬着下唇问,“她怎么还是这样难受?” 枸那大概已经痛到脱力了,现在倒在乐茜怀里直喘气,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沉灼道:“她自己也忘了,所以我让她回想一下。” 他说的无辜,手段却不那么无辜了,先前那缕从他身上分去的魔气直接侵入了枸那的记忆深处,强迫她回想起了一切,沉灼也是寻着魔气找了过来,刚才见枸那回想得差不多了,才收了回来。 反正不是对着兰归,他也不知道,沉灼的手段可就没那么温柔了。 兰归也没有怀疑,他还记得之前齐光记忆动摇时的痛苦,看见枸那这样也不过感同身受了一点。 乐茜紧抱着枸那,漂亮的眼里盛满了泪水,一个劲问她:“还疼不疼了,哪里还疼,你告诉我,好不好?” 枸那平缓了呼吸,似乎睡了过去,乐茜见状,将她护得更紧,转头看向兰归他们时目光凌厉,无数法器凭空出现,直直指向他们。 “你们、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看见她这样,你们就不觉得愧疚吗!”乐茜厉声问道,法器开始聚灵。 沉灼手腕一翻,灵剑横扫,不过一击便将法器打落。 乐茜登时愣在了原地,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沉灼:“这、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强? 沉灼握住剑挽了一个剑花,收势,漠然道:“不幸的是被你护着的人才是罪魁祸首。我们不救你,时间久了,你就会被瘴气入体,迅速死去。而她就在这儿坐收渔翁之利,你死了就等下一个永宁城主。” 乐茜还没说话,她怀里的枸那已被激怒,猛地坐起来,尖声吼道:“你说谎!没有别人!只有她!她是我的阿宁,我知道!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乐茜被她吓了一跳,刚想问她感觉如何,闻言默然。 兰归趁他们说话时已经布下了防御阵法,浅金色的灵力团成圆球将兰熹微和何云飞两人罩住,他自己却上前和沉灼并肩,叹气道:“这就承认了……” 枸那也反应了过来,惊慌失措地看向乐茜,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阿宁、阿宁,你听我解释。我、我……” 她语无伦次,眼里很快包满了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乐茜温柔地抚过她面颊,替她擦去眼泪,道:“你慢慢说,我听着的。” 不知枸那想起了什么,只摇着头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说u哦,我说了,你就要走了。是我没用,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城市……阿宁,阿宁,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阿宁……” 她抓住乐茜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哀哀哭泣着请求。 可是乐茜脸上的表情已经沉寂了。 当困在幻阵的人相信了这是幻阵后,无论再深再重的感情也会迅速沉淀。因为无论在幻境里拥有什么,那都是幻境罢了。 没有什么比回到现实更残忍,也更吸引人了。 第35章 (章 三十五) (章三十五) “阿宁……” 枸那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乐茜的衣角,“阿宁,你怎么不高兴?” 乐茜垂眼看她,半晌柔声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我记忆里有太多模糊的东西了,无论如何我都想不起来。” 我想不起来我父母的名字,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我想不起来我儿时的经历,和所有的玩伴,甚至是教我入道的老师,养我长大的乳母。我最清晰也是最深刻的记忆,是从认识你那刻开始的。 枸那紧张道:“阿宁,你别去想,会头疼的。你想知道什么,我和你说好不好?” “是么。”乐茜不置可否。 兰归焦急地看着她们,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好像怎么做都像打鸳鸯的那根棒子…… 沉灼便道:“你已经知道这里是假的了,还管现在虚假的记忆做什么?你不想要自己真是的记忆了么?” 枸那尖声道:“你胡说!这些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你一只m……啊!” 沉灼抬袖,剑气凌厉射出,乐茜下意识控制周围残损的法器来拦住这一击,枸那眼睛一亮,都不管沉灼了,开心道:“阿宁阿宁,你不生气了?” 乐茜默然不语,沉灼嘲道:“等你学会了说话,什么时候再去学一下怎么观察人表情,她分明是……”大脑反应跟不上身体反应。 兰归没忍住踩了他一脚,打断他的话。沉灼无辜极了,兰熹微咳嗽一声,在后面道:“重点、重点!” 你们怎么都偏离重点了?乐师姐她还没恢复记忆啊! 乐茜站起来,枸那连忙跟着站起来,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要怎么才能恢复记忆?”乐茜没看她,径直问兰归。 说实话她自己不是很愿意相信他们,尤其他们刚破坏了自己的婚礼。可是内心深处却毫无抵触,这按她的性子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兰归迟疑道:“这要找个契机……”他看了看枸那,道,“如果她愿意的话,就更简单了。” 乐茜便看向枸那,枸那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你想起来了,就会离开我了。我不要你走。” 乐茜微微皱眉,抬手扶着额头,道:“强行回忆呢?有损害吗?” 兰归道:“这个也没有……就是当时会很痛。” 乐茜便道:“那强行恢复吧。” 兰归不是很赞同地皱眉,看向枸那。从枸那的举动来看,她十分在乎师姐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那名城主。那个和她相爱成亲的人,肯定是真正的永宁,只是……永宁本人呢? 枸那抓住乐茜,乞求道:“阿宁,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他们是那些想分开我们的坏蛋,你不要听他们的。” “可是,我现在连记忆都是假的。”乐茜轻柔掰开枸那的手,道,“我也想相信你,你说你什么都会告诉我,可是,你什么都不愿说。” “宁愿我抱着虚假记忆和你成亲,也不愿我回想起来,用真实的自己和你相爱?” 枸那浑身一震,迟疑了起来。 兰归捏了把汗,乐茜记忆里根本没有她,估计想起来也只希望离得越远越好。 然而枸那却将乐茜当成了永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两人绝对是有感情的,若枸那愿意解除幻阵,给乐茜瘴气解药,那自然最好不过,至于后面的事——恢复了记忆再说吧。 “小桃花?”乐茜温柔道,“你不想我爱上你吗?” 枸那痴痴看着她,羞赧地点了点头,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同意,结果她仍旧拒绝了:“不、不行。” “……” 你仿佛在逗我。 “你恢复了,肯定会恨我的。是我的原因,才会害死你。是我的错,我答应了和你一起守护这座城的,是我食言了……”枸那抽泣道,“我不想你想起来后,讨厌我、恨我、厌弃我……我不想你恨我……” 沉灼垂下眼,侧头去看兰归。 其实若为破阵救人,遇到这样的活阵,那么杀死布阵的人也一样。他刚才都准备动手了,然而枸那哀戚的话却忽地叫他想起上一世了。 ——为什么要囚住我? ——我担心你。 ——那你告诉我,我家现在怎么样? ——……你不用担心,兰家现在很好,落云宗护着的。 ——什么……?爹、娘……死了?大哥也死了?玄明哥,你在骗我。 ——沉灼,我恨你、我恨你! “沉灼?” 兰归歪头,担心地看着他,“怎么了?” 沉灼握住他的手,杀意骤消,温柔道:“没,只是想说,交给她们自己处理吧。”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兰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说,但沉灼可以脱身,他又不行,沉灼也反应了过来,只好叹气道:“那再试试吧。” 他凝音成线,对枸那道:“你试都不试,又怎么会知道她会不会怪你?” ——你做了,就该知道我会恨你。 ——对不起……我…… “世间是非多曲折,你又怎么可能那么确定呢?” ——我们开头就是错的。 ——玉琼,求你,别这样…… “如果你当真想弥补,那抹去他的记忆就是正确的吗?” ——囚住我,瞒住我,害我忠孝两失,你是这样爱我的?现在还想说弥补? ——…… 枸那泪眼阑珊,摇着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她忘了我,她忘了我啊!她根本不记得我!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她问我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她问我你是谁!” “可你还有机会让他重新爱上你啊。”沉灼这样说着,看枸那的眼神就像在看过去的自己。 枸那猛地抬头看着他,眼底满是期盼:“我可以吗?我……我有这个资格吗?” “你当然有啊。” 连我这样的都可以有,你又为何不行? 然而除了最后一句话,别人都听不见沉灼说了什么,只听见枸那情绪激动的回复。 “你……你也有这样的经历?”枸那小心翼翼地问。 兰归有些好奇地看向沉灼,不知道枸那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沉灼竖起食指,眨了眨眼:“嘘,别问。是秘密。” 然而枸那却听见他说:“是。而我很庆幸我有了一次悔改的机会。我很庆幸,他也再次爱上了我。” 沉灼温柔地看着兰归,对枸那道,“我做好了用一生去赎罪的准备,可他总是那样心软,比水还软……我怎么舍得他难过呢?” 曾经的我,怎么就舍得他难过呢? . 大概是共情作用,枸那同意了让乐茜恢复记忆,不至于像兰归他们这样死去活来痛一次,但是她不愿意撤去幻阵。 枸那拿出一截树枝,上面开满了不合时节的夹竹桃,朵朵饱满,色泽艳丽,只是看着就叫人心神荡漾。 她将那桃枝往乐茜脸上一拂,乐茜立时便晕了过去,兰归下意识上前一步,不过枸那已经顺势抱住了乐茜,用不符合她体型的大力将乐茜抱了起来,放在了不远处的大床上。 床上洒满了花瓣,宽大的红色床单垂落到地上,喜被上绣着象征恩爱不移的鸳鸯。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笃定,她醒来后会厌弃我吗?又为什么不愿意撤去阵法吗?” 枸那痴痴望着乐茜的面容,道, “因为……这城已经死了啊。” . 永宁是老城主捡回来的。 老城主年少时妻子因病逝去了,他便再也没娶过新人,克己守礼,连孩子都没有。 而就在他渐渐老去时,永宁出现了。 那时正是初夏,芭蕉又添新绿,稚童闲捉柳花,布谷声声,竹摇清影。早起的小厮听见门外有婴孩哭声,开门便见被襁褓裹住的永宁。 ——那时她还不叫永宁,只是一个弃婴罢了。 小厮将她交给了老城主,老城主又让手下去问城内有谁见过她的父母,或最近有谁刚生产过。 只是没有人来认领她,她的父母不愿意承认她,只是又不想她死,所以才会将她抛弃在城主府前吧。 手下将情况回禀了老城主,他抱着小小的女婴,对着埋葬他妻子的方向看了好久,才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了。” “我给你取名永宁,希望你能像这城一样,永远安宁,也希望你长大后,能够保护好这个城,让居民也永远安宁。” 永宁一日一日地长大了,老城主为她请来最好的先生,又花重金从仙门请了一名老师教她入道,教她锻体。 永宁越来越厉害了,也越来越好看了,来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城主府门槛,然而老城主却日渐沉默,拒绝了他们。 他问永宁:“爹爹不想你嫁人,你会恨爹爹吗?” 永宁摇着头,乖顺地伏在他膝上,认真道:“我也不想嫁人,我想多陪陪爹爹。” 老城主的眼里 第36章 (章 三十六) 不从,没有人怀疑。 而永宁也从不辜负他们的期望,施行的每一条措施都是对他们乃至周围村镇的居民有利的。 而在她二十岁那年,她捡回来一个姑娘。 那姑娘美得让人连嫉妒都升不起,每个人看到她都会情不自禁地爱怜她,保护她。 居民都笑说:我们城主都爱捡人,老城主捡回来永宁城主,现在永宁城主又捡回来这样一位大美人呢。 他们都在想,美人人美,面也善,心定然也美,不知城主会如何安排她?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娶到这样一位美人,又希望任何人都娶不到她。 不过小半年都过去了,美人还留在城主府里。 . 永宁和那美人在院中对弈,美人棋艺并不如何,甚至可以说烂透了,永宁百般退让,手下一个没留神,将她围杀了去。 “啊,你又赢了。”美人嘟起嘴,撒娇道,“阿宁,你再让让我嘛,再让让,我肯定能赢的。” 永宁无奈摇头,道:“枸那,你初初诞生,对棋艺半分不熟,不如我先教你吧?” 枸那皱起了眉:“可是好耗心神啊,我不想学……我就想你让我。” 永宁更加无奈了,只好道:“好吧,那我再让一子。” 枸那开心极了,连忙将棋子各自放好,眼睛亮亮地看着永宁,永宁被她看得心几乎都化成一滩水,她说什么都应了。 “城主。” 一名侍卫在这时走了进来,显然有事要禀告。 永宁抱歉地看了眼枸那,对侍卫道:“什么事?” “城东潘掌柜一家被人残忍杀害了……”侍卫这样说着,不忍地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掺杂了难受和恶心,十分难以言说,“衙役向您求助来了。” 他跟着衙役去看过了现场,确实太过残忍,便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回府禀报了。 永宁大惊失色,站起来时甚至不小心摔了茶杯:“什么?为何我……” 她突兀地咽下了后半句话,冷着脸道,“快带我过去!” 她匆匆和枸那告别,跟着侍卫离开了。 枸那只看着她的背影,不高兴地撅着嘴,右手使劲戳着棋盘,喃喃道:“那些人有那么重要吗?反正都是要死的,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永宁赶到现场,四周围满了人,脸上有好奇、有害怕,但是在看到永宁时,就只剩下了信任,他们相信永宁能够解决这件事。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衙役开始赶人,之前也不是没试过,但大家到底还是想亲眼看看,所幸永宁来了,居民都很听话地离开了。 那些衙役中领头的是永宁儿时的玩伴于浩,当年教导永宁的仙师也教过他,只是他不过一品黄骨,天赋太差,至今也不过刚入道的水平,会使几个小法术。 不过也多亏了那几个小法术,才没叫屋内浓郁的血腥气飘散出来,只是这让血腥气始终堆积在屋内,绕是永宁进去了,都差点没忍住呕吐的欲\望。 潘掌柜之所以叫掌柜,是因为他自己开了一家胭脂铺,他家是一栋独楼,一楼是铺子,二楼就是自己家这样的。 他年轻时是城里有名的美男子,他和他娘子也是在他自己的胭脂铺里认识的。 他娘子并不能算很美,但很有气质,哪怕一直没有孩子,潘掌柜也很爱她,从不再外偷腥,哪怕是来买胭脂水粉的姑娘想和他*也被他敷衍过去。 然而再好看的人,死后也不过青灰色的一具尸体,潘掌柜的模样还要更可怕一些。 潘掌柜的尸体在楼道,靠着墙角垂着头,胸腹被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的脏器不翼而飞。而在他后脑还有一个洞,这个洞要规整许多,像一根管子插了进去,将里面的东西吸了出来。 同样不翼而飞的,还要他的皮,整具尸体血肉模糊,肉筋倒翻,可怖极了。 永宁只草草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去。 陪她进来的只有于浩,其他人都不愿意再看见这样可怕的一幕了。 “出去吧?”于浩扶着她,不忍地看着她的侧脸。 永宁白着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呢……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于浩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以为是她在自责,便安慰道:“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你只是城主,不是守护神啊。我们要做的,只能是赶在凶手再犯案前,将他捉住,为潘掌柜报酬。” 永宁摇了摇头,只道:“你不懂,你不懂的……” 两人走出了楼道,阳光斜照在门口,各色胭脂整齐地摆放在两侧架子上,等着姑娘们的光顾。 永宁忽地想起一件事:“他娘子呢?” 于浩道:“她回家省亲了,刚我让人去找她了,现在应该在衙门。” “嗯……”永宁皱眉,留下自己的侍卫和衙役一起守住现场,自己和于浩往衙门去了,“你们现在掌握了哪些信息?” “潘掌柜为人和善公道,几乎没有结仇,有也只是一些小恩怨,不足以这样……对他。”于浩道,“报案的是潘掌柜请的一个伙计,他来开门时发现了潘掌柜的尸体。到现在他还惊魂未定,话都说不清楚,基本已经排除了他地嫌疑了。” 永宁点头,又问他:“你是最先到现场的,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于浩无奈道:“不对劲?我看哪里都不对劲。永宁,你也知道,这城有千年的历史了吧,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穷凶极恶的案子?我看卷宗,最厉害的也就是仇杀,也没这样……这样开膛破肚的。连脑髓还有、那个皮都、都……”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永宁垂下眼,点了点头,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只是…… “我说的不对劲,是指妖魔鬼怪的痕迹。”永宁道,“你没有察觉到哪怕一丝它们出没过的痕迹吗?” 于浩顿了顿,道:“你怀疑……?” “是。我怀疑是鬼祟作怪。”永宁道,“你也说了,城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穷凶极恶的案子。你就不觉得人,是做不出这样的案子的吗?” 于浩迟疑道:“可是……” 可是永宁城,从来没被入侵过啊…… “他们不可能直接进得了城的。”永宁道,“府外的那个大阵,不仅护佑着城主府,余力还能防止妖魔的入侵。” “但是那毕竟只是余力,还是有空子可以钻的。你着人去查,看看周围村镇有没有类似的案件……不,去查有没有人失踪。” . 永宁回到府上时,已经月上中天了。 枸那还坐在院子里,无聊地把玩着棋子,手边的茶已经凉了。 永宁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月光下枸那就像一抹虚幻的剪影,又像随时会羽化的仙子,她忍不住打破寂静,道:“枸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枸那转过头来,见着她先是一喜,接着垮下脸,哀怨道:“阿宁,我等了你一天了。” 永宁走过去,轻声道:“傻瓜,等我做什么?我每次出去都要花很长时间处理事情,你忘了我说过不要等我吗?” “可是,我想你啊。”枸那懵懂道,“我想每时每刻都见到你,也想你回家后第一眼就能看见我。” 永宁一愣,涩然道:“枸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枸那茫然不解,“我哪里说错了?” 永宁注视着她,半晌摇了摇头,温言道:“没有,一点不错。小桃花。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枸那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为什么不好?虽然我的名字也是阿宁取的,可是阿宁一直只叫我的名字,我觉得显得好生疏啊。” “好,我的小桃花。”永宁温柔唤道,眼底的感情翻腾着,又慢慢沉淀。 我的小桃花啊,是我第一个发现你的,也是我给你取的名字,给你穿上了衣服;也是我把你带回了人间,带回了我的家。 我的小桃花呵,你要记得今天说的话呀。我也希望我回家第一眼看见的是你,而不是冷清孤寂的院落。 我们分明是一样的啊,我的小桃花。这世上只有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本就该在一起。 . 翌日,于浩找到永宁,神色焦急,无比凝重。 永宁昨夜哄着枸那睡了后,花了大半个晚上去巩固阵法,刚睡下一小会儿于浩就找了过来。所幸她本就是和衣而眠,草草洗漱了一下便去见于浩了。 于浩正欲将调查出的事说给她听,抬眼触到她憔悴的面容,不仅一愣:“永宁?你怎么……?” 永宁疲惫地摆了摆手,不愿多说,只道:“没什么,你查出什么来了?” 于浩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猜到她熬了一夜,但不知是做什么,终归不会是坏事,便想让她去歇会儿。 然而永宁的眼神告诉他,不解决好这件事,她是没心思歇息的。 于浩只好老实道:“我叫上了所有人手,连夜走访了附近村镇,查到一些事……” “最近一个月,几乎每个村镇都有人失踪,只是那些人都是独居,所以没人发现不对。最早的是两个月前,一位鳏寡老人给他老伴上坟时不见了。” 第37章 (章 三十七) (章三十七) 那名老人甚少与人交流,只赶集时会拿上自家的东西去与人换物,存在感低到可怜。 若非于浩他们去查,恐怕年多两年也不会有人觉得哪里奇怪。 “我查过了,失踪的约莫有十二个人,还有三个不确定是否失踪,但总之都是少与他人交流,自己闭门造车的存在。”于浩拧着眉头,这失踪的人实在太多了,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 永宁揉了揉太阳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对了,你派人搜山了吗?” 于浩愣了愣,摇了摇头。 “那快去搜啊!”永宁无奈道,“不过叫他们别单独行动,多几个人一组,我没猜错的话,失踪的人……的尸体应该被抛到山上去了。” 只有将人带到山上抛尸,才不会被她察觉…… 可是,潘掌柜……为什么她竟一点感应都没有? 人就那样、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她眼皮子底下,她答应了阿爹要保护好他们的啊…… ——永宁啊……我不能阻止人类互相残杀,但你可以。算爹求你了好吗?一定要赶着悲剧发生前,阻止他们啊…… 可是阿爹,我的视线被蒙蔽了,该怎么办? . 枸那醒过来时还很迷蒙,眼睛都没挣开,就梦呓般道:“阿宁,我好饿啊……我想喝你做的莲子粥!” 半晌没有人回话,她翻了个身,低声唤道,“阿宁……阿宁?” 她睁开眼,偌大的房内空荡荡的,细微的凉风从两扇窗间隙开的小缝里漏进来。 “……阿宁?” 她呆呆地坐起来,四周看了看,永宁不在。 “阿宁……” 枸那委屈地揪着被子,鼻翼抽动,“这些人类有这么重要么……” . 于浩带着永宁将附近的村镇再次走访了一遍,最终确认那些人全部失踪。 永宁心急如焚,可是却没有半点眉目,城内也找不出任何一点不正常的痕迹,而凶手也再也没有犯案,一切竟就这样陷入僵局。 永宁不得已下了宵禁的命令,并且连巡夜的人也不安排,于浩不明白她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但永宁只告诉他不能巡夜,一定不能安排任何人巡夜,对于那些没有遵守宵禁命令的人,她自有办法知道。 于浩只好将命令下达了下去,果然没有任何人置疑永宁。 然而永宁却越来越疲惫了,甚至原本艳丽的面容都如扑了灰一样,死气沉沉。 十日后。 于浩到城主府找永宁时,枸那正拉着她玩蹴鞠,院子里都回荡着她开心的笑声。 于浩靠在一棵树旁,看见永宁终于松开了眉头,露出了笑来。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去打扰。 “阿宁,歇会儿吧?”枸那最后没接住球,索性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笑着问。 永宁将球抱起来,掏出手帕细细抹去枸那脸上的汗水和附着的灰尘,才草草擦去自己脸上的:“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要去处理事务了。” 枸那不满地拉住永宁的手,左右轻轻晃了晃,撒娇道:“阿宁,你今天不可以一直陪着我吗?你好久没有陪过我了,就刚才一下,就又要走了吗?” 永宁抬手想摸摸她的脸,不过注意到掌心不是很干净,便又放下了,安慰道:“桃花儿乖,阿宁也想陪着你。只是府外还有不知名的鬼祟作乱,至今未能抓住马脚。我想快点解决他,也好没有后顾之忧地陪着你呀。” 枸那咬着下唇,有些犹豫:“可是、可是,阿宁,你不是说都好几天没有犯案了吗?也许他走了呢?” 永宁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这有可能。但更有可能是蛰伏起来,等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他再出来狠咬一口。” 枸那泄气道:“好吧,反正你都是要走的。哼!讨厌死你了!老是不陪我!” 她最后一跺脚,转身就跑了。 永宁忙道:“别瞎跑,记住阵法的位置!要是陷进去别乱动,等我找你!” “知道了!我才不要你来找!阿宁讨厌死了!我不要喜欢阿宁了!” 永宁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转头对藏在树后的于浩道:“出来吧,怎么样?是查到了什么?” 于浩尴尬地走出来,摸着后脑勺问她:“你发现我了啊?” “是啊,你当我傻么。”永宁招了招手,一直在远处观望的的侍卫连忙过来把球拿走。 她随手施了个去尘的法术草草打理了一下,和于浩并肩向外走。 于浩道:“好久没看见枸那姑娘了。她看上去和你刚捡回来时一样,还是那样不谙世事。” 说到枸那,永宁便忍不住带了笑意:“是啊,和小孩子一样。” “她还是不记得以前的事吗?”于浩有些担忧,“也一直没有人来寻过她……是被人抛弃了吧……” 永宁捡回枸那后,就告诉所有人她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永宁闻言顿了顿,摇头道:“没有,也无所谓。反正我能养她一辈子。” “你啊,和老城主一样呢。捡了什么回来就要养。”于浩叹气道,“可是你也不能真养她一辈子吧?” 永宁顿时不悦起来,冷淡地回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于浩一愣,心里隐隐有了一个不如何的猜测,然而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神色便一肃,道:“之前派去搜山的人已经回来了,找到了大约有十具尸体吧,看上去应该和潘掌柜死法一样……” “大约?应该?那剩下的呢?”永宁问道。 “嗯,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其他的还没找到……” 永宁皱眉,厉声道:“那就让他们继续搜啊!” “已经搜遍了!”于浩叹口气,揉着眉心道,“他们几乎不眠不休地搜了整整十天,十天!因为你说的必须要结伴,而且必须多人,所以总共也就分了五队,害怕时间来不及,他们带着干粮和水上山,中途连吃饭都没有停下!” 永宁顿了顿,疲累又愧疚道:“我知道……刚才是我错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去看尸体。” . 加上潘掌柜,十一具尸体,俱被放在义庄,只有此处常年阴冷,也只有此处才有那么大的空间。 永宁让侍卫和其他衙役一起守在门口,自己则和于浩单独进去,森冷的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浓烈的恶臭和腥气。 永宁捂住鼻子,差点想屏蔽嗅觉。 于浩叹气,微微掀开距离最近的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道:“时间过去太久了,尸体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烂,而且山上多野兽,尸体多被啃零碎了,他们将能找到的尸体残骸全带了出来,勉强拼了十具出来。” 永宁只看了尸体一眼,就忙让于浩把白布盖了回去。 于浩道:“剩下的差不多都是这样了……还看么?” 永宁捂住嘴和鼻子,努力抑制呕吐的*,又自虐般地不愿意屏蔽嗅觉,道:“看,继续。” 正如于浩说的,其余几具尸体都和他们看的第一具一样,支离破碎,蛆虫在腐烂的肉里钻来钻去,成虫扑闪着翅膀四处乱飞。 永宁单手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快点捉住那些该死的鬼祟,以告慰这些受害者的在天之灵。 两人离开了义庄,于浩建议道:“去茶楼坐会儿?” 永宁本想拒绝,于浩便又道,“你现在的脸色太难看了。你也不想回去后被枸那姑娘担心吧,我们去茶楼坐坐,听会儿曲,顺便再讨论一下?” 永宁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冰冷,估计也是惨白,她便同意了。 这天茶楼正巧有个说书先生,旁有一弹琵琶助兴的小姑娘,约莫是爷孙俩想多赚点打赏。 永宁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走进去,给他们放了一粒碎银。 小姑娘忙停下弹奏,受宠若惊地感谢她。 永宁摆了摆手,和于浩走上了二楼包厢。而他们走后,爷孙俩的打赏便多了起来。 小二殷勤地给两人上了城里最好的茶,替他们关好了厢门。 于浩啜了口茶,叹息一声,永宁只看着茶杯发呆,半天才问:“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嗯……我们一起从小长大,我自认比较了解你。你是不是……喜欢枸那姑娘?” 于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永宁的表情,她也不辩解,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怎么,你反对?” 于浩摇摇头,苦笑道:“不,我只是担心……不说她的来历,你确定她喜欢你的喜欢,是和你喜欢她的喜欢一样?” 永宁顿了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确定。但我想应该是。” “……”于浩点了点头,“那好,我祝福你们。” “谢谢。”永宁神色柔和地看着他,也道,“希望你早点放下。” 于浩顿时愣住了:“……你,你都知道……” “嗯。”永宁浅浅笑道,“阿爹还在时,曾想过把我许配给你呢。” “是、是吗,还有这样……” 于浩没有问她后来怎么没有下文了,他知道老城主十分看重永宁的看法,定然是永宁拒绝了,所以老城主才会没来找他。 两人静坐一会儿,永宁突然想起件事,瞪大了眼,急促道:“于浩,你马上带着画师去找认识受害者的人,尽量画出他们的模样来。” “嗯?”于浩不明其意,“为什么?” “我怀疑,它们的目的主要是人皮,脏器和人脑不过是附带的食物罢了。” 第38章 (章 三十八) (章三十八) 永宁提出的猜测毫无疑问地吓到了于浩,他和永宁分开后立刻便找了专门的画师去画人像,然而失踪的人本就闭世,没有亲朋,少与人交流,就算是邻居几乎都想不起他们长什么样,还要描述出来,这实在是太难了。 这项工作一直做了一个月,都只草草描出一个人的画面。 那杀人凶手也从此销声匿迹,好像那十多个人是他的任务一样,杀掉他们任务完成,就离开了。 潘掌柜的胭脂铺从此关门,人们渐渐忘却这桩惨案,只偶尔路过那栋楼时会唏嘘几声,接着加快脚步离开。 潘掌柜的娘子也从最开始的日日以泪洗面,到后来的麻木,甚至不再去询问于浩调查进度,被父母接回家后便吃斋念佛,闭门不出。 这件事渐渐被压下去,于浩不得不先处理其他事,那些邻居也不愿意再为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的纠缠,画师也离开了。 甚至于浩都安慰永宁,说也许那些东西已经离开了,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永宁只能苦笑,暗地里却加强了自己对城内的监视,不要命地往阵法输入灵力,可她心知若那些鬼魔的目标是自己,那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披着人皮的它们,能够瞒过自己的视线,也能够瞒过大阵的感应。 只是它们既然已经悄无声息在郊外杀了那么多人了,为什么还要冒险进城杀一个? 永宁皱起眉头,没听说过那些鬼魔下手前还要通知被害人一声啊?还是觉得自己身份特殊,需要它们通知一声表示一下来取你命了? “阿宁,你又走神了!”枸那心烦意乱地丢下绣花针,气恼道,“这都快过去一年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啊?” 人都已经死了,就不能把关注多分点在我身上吗? 永宁抱歉地看向她,捡起绣针放到桌上,接过枸那的绣布,仔细看了看,真诚地夸奖道:“小桃花学的好快啊,这只莲花绣得太逼真了!” 枸那不高兴地把绣布抢过来,抱在怀里,气鼓鼓地转了个身:“你都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好讨厌啊……” 永宁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弯下腰环住她的肩,熟练地哄道:“别生气啦,一会儿陪你玩秋千?” “我不玩我不玩!”枸那生气极了,一下站起来,永宁没防备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枸那把绣布丢到她怀里,歇斯底里地尖声道,“你心里就只有你的城你的城你的城,根本没有我!没有我!如果没有他们就好了!我讨厌他们!!” “阿宁,我问你,如果有朝一日要在我和你的城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 枸那紧张又带着笃定,看着永宁地双眼质问她,永宁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违心的选择,只好问:“我哪个都不能失去。” “你胡说!你胡说!你根本不在乎我!我只有你,可你只在乎他们!如果他们消失就好了!” 枸那说完,转身就跑。 永宁沉着脸,难得没有追上去。 不一会儿,一名侍卫走过来,询问道:“枸那小姐跑出府了,需要跟着吗?” 永宁抱着那幅荷花,颓然坐了回去,又是惊怒又是失望,还混杂着担忧和难过,只摇头道:“算了,让她一个人吧……她总会回来的。” 反正,我的视线永远跟着她的。 枸那一路跑,出了城主府便化作了一股清风,旁人只嗅到清丽的花香,那风便从鼻端溜走了。 永宁闭上眼,感受着城内每一丝空气的流动,准确地抓住了枸那的痕迹,跟着她穿街过巷,一路出了城,走过城郊,来到永宁城背靠着的那座大山上。 永宁在这时睁开了眼,她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她知道枸那去哪儿了,也猜到她去那儿做什么了。 她看不得枸那伤心,所以转移了视线,努力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那些鬼魔肯定不会放弃……小桃花儿……不,它们肯定还在城里……我爱你啊小桃花儿,可是这城是我的责任啊……它们为我而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啊! 永宁用力锤着自己的脑袋,不要去想枸那了,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将它们揪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够安心和小桃花在一起啊永宁!你醒醒! 她努力平定下激烈的呼吸,手指抽筋似得紧抓着绣布,又很快放开,铺到桌上慢慢将褶皱舒平。 “也许、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不安全……” 永宁喃喃自语,“我教了她那么多事,她懂得越多,所以越来越患得患失……如果给她一个保障,她是不是就不会再纠结这种问题了?真是傻子,这都是我的命啊,我舍得了哪个呢……” . 枸那一直行到半山,才现出身形来。 她抬首四处张望,小声道:“你们在吗?” 风声萧萧,灌过树木丛林,带出类似锯木般刺耳的声音,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枸那撒气地大声道:“你们出来不出来了?不出来就算了啊!” “小姑娘,火气别这么大。”嘶哑的老人声从旁侧传来,一名老头拄着拐杖凭空出现在了山坡上,灰白的头发半遮住脸,他脸上是死寂的青灰,脸上是不自然的僵硬,眼睛毫无神气,若不是他在说话,恐怕别人都会觉得那是一具尸体。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十数个身影瞬间出现在他身后,俱是以发盖面,从头发的缝隙里打量着枸那。 阴风过境,此地方圆十里所有生物都惧怕地跑开了。 枸那却并不害怕,还嫌弃道:“你们这样好不自然啊,谁都骗不过。这么久了都还没适应吗?” “桀桀桀桀桀,我们兄弟几个好久没有来过人世了,而且还是头一次穿人皮,再怎么也要多适应一会儿。小姑娘你别急,很快了,很快了……”老人怪异地笑着,干枯的手指摩擦着手杖顶端,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根人骨丈,最上面正是一枚人头骨。 “我才不想管你们呢!”枸那生气道,“你们要弄多久弄多久,管我什么事!” “那你又何必来找我们呢?”一个更加怪异的声音响起,从老人身后走出来一名村妇样子的人,她行动比其他人要自然,声音却混杂了男人和女人,一开口就像诡异的双重奏。 “你的小情人儿,是不是又刺激到你了?比如……你发现她更在乎她的城,更在乎她的子民,而你不过是她捡回去的宠物,高兴就养着,不高兴,就不养了。”村妇一步一步走到枸那身边,僵硬地咧开嘴笑了,“别担心,等我们适应了皮囊,就来帮你。我们说好了的。” 枸那嫌恶地退后几步,离她远了些:“你们,你们记得答应过我的啊。要吃人就吃,不可以伤害我的阿宁的。” 妇人捂着嘴,无神的瞳孔似乎带着无尽的恶意:“当然,我们说好的……你提供我们庇护,我们帮你,铲除情敌。” 枸那再次得到了保证,舒了口气,一想到那些和自己分享永宁注意力的人很快就会消失,她便变得雀跃起来。 妇人诱惑般地低声道:“很快了,很快的。你别急,最多一个月,我们肯定能熟练地掌握现在的身体,到时候,你找个机会打开城主府的大阵,将我们放进去……然后,你记得要遮住你小情人儿的视线呀……” 枸那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的。我先回去了,离开久了,阿宁肯定会担心我的。” 她说完,再次化成一股风消失了。 老者带着其他人影慢慢走到妇人身边,怪笑道:“天真的女娃子……桀桀桀,美味的人肉盛宴啊……” 妇人捂着嘴,冷嘲道:“天真?我看是愚笨。连誓约都不下,就这样放心我们不会对她和她的小情人儿下手呢。” “是、那、我们、要不、要、反、反悔?”一个青年男子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往外蹦字,舌头僵硬似乎不受他控制。 “不,当然不了。”妇人带着恶意道,“我真想知道这个‘天真’的姑娘,在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崩溃地散灵……若是这样,我们可当真是捡着了。呵呵呵……” 她笑了几声,回头道,“你们几个,抓紧时间控制好了,我可告诉那小姑娘一个月后就可以的,我啊,可不想失信呢……呵呵呵呵呵。” . 枸那回到城主府,永宁有所感应,推开了书房的窗户。 两人打了个照面,枸那心知到那座山上,有自己的本体掩护,她就是看着自己也是假象,却还是免不了心虚,便低下头不敢看她。 永宁以为她还在生气,便放下笔,走出书房去她身边,温柔地捧起她的脸,问:“还在生气吗?” 枸那别过头去,永宁便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呢?” “那你就不能不管他们吗?”枸那再次不死心地问道。 “小桃花儿,别这样。”永宁叹气,和她额头抵着额头,认真道,“你们都是我的命,我能够放弃我的命吗?” 枸那咬着下唇,不说话。 “好吧。” 永宁这样说着,放开了手,枸那以为她放弃了自己,想到刚才妇人说的话,顿时心里一惊,连忙抓住永宁的手腕,急道:“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你别不要我。” 永宁惊讶地看着她,无奈无比,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柔声问道:“谁说我不要你了?傻丫头,我刚都说了,你也是我的命啊。” 永宁抬手抚摸着枸那的面颊,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真切的情意,滚烫浓烈,几乎一路烫到她心底去。 “呐,小桃花儿,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成为这城主府的夫人?” “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生命?” 第39章 (章 三十九) (章三十九) 永宁决定了要娶枸那,任谁也不能阻止。不过她和枸那那样亲密,周围的人都猜到两人的关系了。 毕竟,永宁过去从未这样在乎一个人,也从未这样宠过一个人,她表现得和男子宠爱自己的爱人一般无二。 事实上,所有人都屏着气等她挑明了,现在才算松了出来。 而离永宁远了些的居民就不知道这些事了,只是当永宁的婚事被宣布出来时,没有一个人不高兴。也没有一个人反对。 哪怕她要迎娶的也是一个姑娘,所有人还是为之欢呼雀跃,为之真心祝福。 哪怕永宁本身入道,而且因为她的身份,所见的比常人更多,却仍旧特地请了道人来测算良辰吉日。 枸那对这些都不很懂,只听永宁说过,成了亲,两个人便互相拥有了,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于是她便也很期待了,为她量身材订做嫁衣的师傅过来,她也没有为难她们,一直挂着灿烂的微笑,一边叽叽喳喳地询问那些师傅们成亲需要做什么,需要准备什么。 她就和所有即将出嫁的姑娘一样,带着忐忑和紧张,又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期盼。 永宁站在房门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默默地看着枸那,心想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日子还长,她总能慢慢明白,她和这城都是对自己而言都是那样的重要,去了任何一个都是要自己的命。 . 因为决定地仓促,永宁和枸那都希望尽快成亲,道人最后算到下下月初一是最近也是最合适的了,只时辰一直算不好,好像差了一点便会酿成灾祸,可那一点是什么时候,始终算不出来了。 永宁仔细问过他,确定那一天再往前都不适合她和枸那成亲,再往后推又不是她们所期望的了。 但是那一天的良辰却总是算不出来,道人便建议她推后,永宁不愿意,却又不希望出岔子。 枸那正好过来找永宁,知道后反而兴奋地拉着永宁道:“阿宁阿宁,就在那一天好不好呀?你忘了吗?年前就是那一天,你把我捡了回来呀!” 永宁怎么会忘呢,和枸那有关的每件事她都知道,都记得。 “好,就那天吧。”永宁温柔道,“我是酉时找到你的,我们便定在那时开始仪式吧。” 枸那开心地晃着永宁的手,笑容晃花了一群人的眼睛。 永宁不太满意周围人的眼光,哪怕他们不带一丝恶意,只满满的惊艳和欣赏,那种宝贝被窥伺的感觉还是萦绕在永宁心上。 然而枸那一点没发现,只开心问:“那阿宁,你准备请多少人来参加呀?” “嗯?多少人?”永宁还真美想过这个问题,只好迟疑道,“就一些吧……?” “不行,阿宁!”枸那瞪大了眼,不满道,“这怎么行,刘姐姐和我说,成亲的时候,人来的越多越好,这样收到的祝福才多,才能保佑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宁想了想,觉得也没错,便道:“那行,到时候我多发些请帖,叫他们将家眷也都带来。” 枸那又道:“不行!阿宁,你应该邀请全城的人过来!全城的人都来了,这样祝福才多啊!而且,你不是那么在乎他们吗,我们成亲,他们都来了你不开心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永宁一下就招架不住了。 她最听不得枸那对她好,这样会叫她比做了神仙还快活,却又有一种抓不住的恐慌。 她宁愿一辈子都这样宠着枸那,听她对自己撒娇、生气,对自己难过、微笑,她想宠坏她,这样她就只剩下自己了。 只是当枸那站在她这方为她着想时,她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于是永宁道:“就这样定了吧。下下个月初一酉时准时开始成亲仪式,大开城门,让每一位路过的人都可以来参加。”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播到了永宁城每一个角落,上至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老人,下至稍微懂事了的孩童,近至贴身婢女,远至城郊村镇,都以能参加这场婚事为荣,哪怕前者到时恐怕无法亲去,也托了亲友带去祝福。 恰在永宁路过的仙家弟子便也都改变了原计划,想留下来看看这异乡的习俗,也看看这传奇一样的城主,竟以女子之身迎娶女子,还得到了全城人的支持。 枸那却寻着机会再次离开,和那些身形怪异的人碰了面。 现在,或许不能叫他们身形怪异了。因为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皮囊,连面上的表情都活灵活现,放在人群里,你几乎不会相信他们披着的是死人皮,而他们的内里甚至不是人。 潘掌柜赫然其中,握着把不知哪儿来的折扇,轻摇着好不风流的模样。 枸那告诉他们,婚礼当日城门和府门都会大开,邀请所有人前去参与,而人最多时混在人群里,是瞒过大阵最好的时候。 回话的是那名妇人,她似乎对自己的皮囊有所不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将自己改头换面,仔细看还是那名妇人的五官,但是却漂亮了不知多少倍,任谁也不会将她们联系起来。 妇人——或许叫少妇更好——捂着嘴,声音是娇柔无比的女声,她问枸那道:“这样好看吗?是不是都认不出来了?我会帮所有人都换张脸,届时,没人会认出我们来。” 枸那点了点头,忍不住问:“这是你的秘法吗?怎么会变那么多?” 少妇“咯咯”笑出了生,摇着头煞有介事道:“非也非也,这实乃闺阁之术,只凡女掌握,便是入了道的姑娘,使的法术也不定这样有用呢。” 枸那茫然无比,但又不想再问,便道:“总之,那天所有的人都会汇聚在城主府了,你们自便,我只要阿宁。” 少妇眯着眼,点了点:“当然,我们说好了的啊。你别担心,我们虽以人为食,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更不是无信之辈,说到底不过弱肉强食呢,人不也要吃肉么?管他猪肉鸡肉兔肉呢。我们也是。” 枸那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的并无不对,便又更放心了。 . 婚礼那天,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永宁控着大阵改变了用途,将城主府的内在规模扩大许多,确定能容纳下所有人后才停止。 她原也很担心这样削弱了大阵的威力,会不会叫先前那些东西趁乱而入,但一想到即使进来也没关系,她可以控着大阵瞬间反杀,便放下心来。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枸那失望。 流水潺潺,亭子里坐着的都是永宁特地邀请的师门中人,还有路过或特意停留前来凑热闹的仙门弟子。 婚礼如期举行,中间顺畅无比,没有一丝纰漏,直到吻住枸那,带着人往后院去,永宁悬着的那颗心才算落了地。 回了房,她扯开裹住两人的红布,抱着枸那又吻到了一块儿。 说实话,虽然平时一起睡,没少牵牵抱抱,亲吻却是头一回。永宁有些担心枸那会不会排斥。 然而一吻毕,枸那红唇微肿,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喘气,双颊绯红,眼底水润润的,却问永宁:“能不能,再来一次?好舒服啊……” 好像整个人都融化在吻里,她能够感受到永宁为她跳动的心脏。 永宁愣了愣,毫不犹豫再次吻了上去。 屋外喜庆的红色泛着暗沉的光,屋内春意盎然。 永宁放开气喘吁吁的枸那,起身到桌边倒酒,忽然头一晕,她扶着桌沿稳住身形,枸那疑惑地看着她:“阿宁,怎么了?” 永宁皱眉,从一早起来就只在刚才礼成踏实过的心,再次慌乱躁动起来,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 然而她闭了闭眼,巡视了一遍府内,仍是一片欢歌。 “阿宁?” 永宁回过头,笑道:“没事,来,桃花儿,过来,我们来喝合卺。” 她将两只绑了红绸带的杯子倒满酒酿,递了一只给枸那,眼底笑意盈盈,带着满满的爱意和满足,枸那痴痴地看着她,希望她的眼神只为自己停驻。 “合卺应该进门就喝,然后交换。不过我们这样也行。”永宁抬手,示意枸那和自己双手交缠,她道,“这也算交杯了吧。” 我愿和你一直纠缠着,将我的一切和你共享。 两人刚刚喝下酒,永宁手上一软,竟摔了杯子,幸好地毯厚实,杯子没碎。 可是永宁却呆住了,眼前忽然一阵一阵发晕,身上气力似乎被抽尽,她不得已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枸那又是茫然又是担忧,挨着她坐下,紧张地问道:“阿宁,怎么了?” 永宁手肘撑着桌子,手按在太阳穴上,她闭上眼,几乎调动了所有灵力俯视着城内,终于她发现了不对,她被瘴遮住了眼,她看见的是假象。 当她用尽全力冲破瘴气时,竟从里面嗅到了熟悉的香气。 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只看见枸那猛地突出一口血。 永宁呆滞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反应。 她左眼是枸那唇角带血的娇容,右眼是人间炼狱。 “阿宁……?”枸那知道永宁发现了,可是她没有想到永宁会强行破开瘴气,这会伤害到她,也会伤害自己,枸那有些委屈,“阿宁,我好难受啊,胸口好闷啊……阿宁,你给我揉揉吧?” 永宁木然看着她,使不上一丝气力,右眼所见一片血海,人们痛苦而绝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却没有出现。她所熟悉的人们一个接一个被掏出脏器,吸去脑髓,可她只能无能为力地坐着,看着。 这时,一名少妇似是发现了她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 她不仅嘴上是血,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别人的鲜血。她张开嘴对永宁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悄无声息地道:别怕,我们不会对你动手。我们和你的小情人儿,有约定呢。 右眼忽然刺痛,永宁不得不闭上眼,温热黏腥的液体从右眼流下,枸那惊恐地大叫:“阿宁、阿宁!为什么你的眼睛在流血?” 永宁感觉不到疼痛了,她睁开左眼,眼底还带着温情,她柔声道:“别怕,桃花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把那些杀人的鬼魔藏了起来?” 枸那知道瞒不过永宁, 第40章 (章 四十)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 === (章四十) 千年前,第一任城主建立了永宁城,在背靠的山巅种下了一棵桃树。他本只想象征一下,不想这桃树竟活了下来,越活越好。 千年后,城生城灵,树生树灵。城灵被老城主捡回去指导长大,直到老城主临死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树灵游荡山间,天真不谙世事,最后被城灵捡了回去,养着养着,便养出了真感情来。 只可惜,她不会养孩子,如此便叫有心之人趁机而入了。 . 枸那说着,轻抚着乐茜沉睡的面容,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泣不成声:“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杀了全城的人,就是杀了永宁…… 一个城,是由人组成的。没有了人,自然也就没有城。 枸那不知道,她以为就和她的本体一样,城是独立存在的。 只要城在,永宁就不会有事,那些人的存在只会让永宁的视线永远无法集中在自己身上。 妖魔屠城,永宁在她怀里停止呼吸,身体渐渐化作光点,消散开来。 枸那伸手想将它们拢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穿透身体,穿透房屋,到了屋外。 枸那追出去,却连光点也看不见了。 她的永宁,就这样没了。 “我只想找回阿宁……”枸那哭着道,“我找到那些该死的怪物,让他们把阿宁还给我,可是他们告诉我是我害死了阿宁,阿宁不会想见我了……” “咯咯咯,小姑娘,你找错人了吧?”少妇拿着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鲜血,她又换了一张皮,现在这张皮或许叫姑娘更合适,“你忘了,是你让我们来的么?我们原只想找个皮囊,是你将我们带去你的本体,用瘴气遮掩我们的踪迹;是你大开城门,欺瞒你的小情人儿的视线;是你让我们进来,吃光了全城的人……” “可是,它们没告诉我,杀了全城的人,阿宁也会死……我只想让阿宁看着我,我只想让她一直看着我啊……” 枸那的泪一滴一滴砸在乐茜脸上,乐茜眼球在眼皮下左右滚动着,慢慢睁了开来。 “嗯……” 乐茜眼前晕花一片,她又狠狠眨了眨眼,才撑着身体坐起来。 枸那连忙抹去泪水,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乐茜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我不是永宁。我叫乐茜。” 兰归他们尚沉浸在枸那说的故事里,忽然听见乐茜说话,竟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沉灼回过神来,捉住他的手,握得死紧,掌心都出了汗。 兰归被握得有些疼,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握住沉灼,无声安慰。 他不知道沉灼为什么突然这样紧张,好像自己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但是他又能够理解,枸那的故事那样沉重,虽然他确信不会发生在自己和沉灼身上,却又无法控制地担忧未来。 乐茜下了床,揉着额头道:“抱歉,因为我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我们收拾一下就上路吧。” “额,师姐?”兰熹微看向枸那,有些惊讶,她竟真的拦都没拦一下。 乐茜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道:“姑娘,我所拥有的永宁的记忆,全数是你的记忆,是你将你认为的永宁塑造出来,接着给了我。可我不是她。” 她摇了摇头,率先往外走,“走吧。” “阿宁……” 枸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牵住她的袖角,难过道,“阿宁,你骂我,你打我,怎么都好。不要抛弃我好不好……我真的有很努力地想拯救你的城的,你看,他们马上就能活过来了,只要,只要让我……” “只要让你再多杀几个仙门弟子,吸取他们的灵气?”乐茜挥开她的手,带着疲惫和怒意,“你这样和那些吃人的鬼魔有什么区别?若我真是永宁,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 枸那怔在了原地,乐茜顿了顿脚步,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便走了出去。 枸那难过极了,兰熹微走到她身边,讷讷道:“我……你……抱歉。” 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枸那和过去的沉灼一样又不一样,但总之结局都是由于自己的原因造成的。 过分一点说,自作孽,却连累别人不可活。 枸那难过道:“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你帮我把这个给阿宁好不好?这个是我本体自然衍生出来的法器,可以制造幻境,香味可以迷惑控制人。我看阿宁这一世似乎是法修,这个再适合她不过了。” 她将先前的桃枝递给兰熹微,恳求道。 兰熹微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求救似的看向兰归,兰归抿了抿唇,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兰熹微将桃枝收好,枸那便笑了,感激道:“谢谢。” “没……你怎么办?” 其实兰熹微最开始以为枸那会和他们打一架,结果她就这样放了手,倒让兰熹微有一种憋气到一半被迫吐出来的无力感,然而枸那的选择也不是很难理解。 她已经失去了一次了,不会想再失去一次。 “我?我留在这儿给阿宁看好城啊。”枸那垂下头,兰熹微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语气柔和平缓,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等阿宁想起来后,肯定会回来看看的。到时候,我肯定已经把人都复活了……这样,阿宁就不会怪我了。” “复活?” 兰熹微想起乐茜刚才的话,正欲问,旁边何云飞拉她一下,抢过话头道:“你别担心,你一腔深情肯定有回报。我们再帮你劝劝乐师姐,说不定晚上她自己就后悔回来了。” “真的吗?”枸那抬头惊喜地问。 何云飞看着她,半天缓缓道:“真的。” . 白玉船浮在院子半空,乐茜已经把大红的喜服换了下来,冷着脸立在船头,见兰归他们出来,便道:“我以为你们不会走了呢?原来还记得我们的任务啊。” 兰归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的情绪怎么这么激烈。 乐茜也意识到自己从醒来后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深吸一口气,道:“何师弟,一会儿麻烦你驾船,一路向北就行。” 说完,她转身回了船舱。 枸那立在门口没有出来,只犹豫道:“我,我不送你们……对不起,耽误你们的时间。我……” 兰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枸那。 “我可以拜托你们一件事吗?回程的时候,可不可以,带着阿宁……就是,路过一下?我,她如果还没原谅我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远远看她一眼……” “好。没关系。” “太好了,谢谢!” 白玉船缓慢升空,离永宁城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个小点,互相看不见了。 兰归合上窗子,回身便撞到沉灼的胸膛上,他顺势抱住沉灼,将脸埋在沉灼怀里,半天不说话。 沉灼摸了摸他的头,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放在腿弯一个用力,将人直接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兰归抬头看向他,沉灼坐在床沿亲了亲他的眼皮,轻柔道:“睡会儿吧。这一个月你都没好好休息过。” 沉灼不说还好,一说他还真有点困,但是这困是生理的,他心理上一点也不困,满是疑惑,还有沉重和难过,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师姐她……枸那会愿望成真吗?”兰归闭着眼出了会儿神,突然问。 “不会。”沉灼道。 “嗯?” 兰归睁开眼,和沉灼对视片刻,见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孩子气地扒开沉灼的衣服,在他小腹上泄气似的咬了一口。 沉灼倒吸一口气,兰归咬得不重,只给他□□的感觉,下/身几乎瞬间硬翘起来。 兰归视而不见,威胁道:“我看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快点老实交代!不然剁了你。” 沉灼低下头,目光如炬,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兰归脸上,他吻住兰归,语气满是无奈:“我真的有想让你好好休息的。” …… 事后,兰归趴在沉灼怀里,欲哭无泪。 沉灼餍足地亲吻着他,大方地问:“想知道什么?” 兰归也不忸怩,直问道:“枸那怎么复活那些人的?” “她没有复活他们,她只是将他们的灵魂强行留在了尸体里。” “啊?” 兰归惊讶地瞪大了眼,沉灼没忍住又亲了上去,含糊道:“你师姐醒来后应该也想通了,只是她知道的没有我们全面。” 兰归皱起眉,认真道:“可是我还是有很多没懂。为什么我们会陷进幻阵?最开始我们的猜测都错了,到最后枸那也没对我们做什么啊。” “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沉灼仔细解释给他,“她只是一只树灵,又怎么能将全城那么多人的魂魄都拘住?仅凭瘴气,又怎么能将我们全部拉进幻境?” “还记得她说的城主府的法阵么?就是你心心念念结果走的时候反而忘记了的那个。” 兰归一巴掌拍在他肩膀,怒道:“你怎么刚才不提醒我啊!马后炮!幸好和枸那说好回去要''路过''一下。” “……”沉灼无辜极了,这回连毛都顺不了,只好委婉道,“错过了这个阵法,还有下一个的。” 兰归眯起眼看着他,沉灼老实道:“回去后永宁城估计就没了。” 兰归眉头都打起了结,紧张道:“你说清楚。” “枸那要控制那个阵法,恐怕是沾了永宁的光。她们毕竟是完成了整套仪式,上天承认了她们伴侣的关系,永宁又将自己的一切和她共享,她身上有永宁的气息,阵法才认她。” “可她毕竟不是永宁,长时间操控肯定会被反噬。我们刚找到她时,她自己不也陷进去了么?” “她还没有告诉我们,那些低级鬼、魔为什么会放过她,那些做客的仙家弟子又如何了。但我想,他们恐怕是第一批肥料。” “阵法和瘴气相辅相成,将整个永宁城罩在幻境里,将死去的人的魂魄强行拘在身体里,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那些低级鬼魔和仙家弟子被强行吸去修为修复他们的躯体,枸那建造了一个虚假的永宁城,好像所有的一切还是原样,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枸那很快便操控不了阵法了,这时第二批仙家弟子路过欲采购药草,却不小心陷入幻阵,竟自然而然地融进城市,他们的灵气也渐渐被吸收……” “枸那找到了办法缓解自己压力的方法,但不过杯水车薪,最后她自己也陷了进去。我猜,为了维持阵法运行,将需要的灵力压缩到极致,最后造成了一月一次循环。对枸那而言,最刻骨铭心的就是婚礼那天了,所以到了那一天,所有路过的仙家子弟都会被热情邀去做客,最后和所有人一起陷在幻境里。” “只是他们更不幸,当他们的灵力被阵法尽数吸走,他们便会死去。而周围人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了。” 沉灼叹气,忍不住拿枸那和过去的自己比较。 兰归闷闷道:“那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永宁城没了?” 第41章 (章 四十一)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 === (章四十一) 乐茜趴在桌上,头枕着臂弯,看着桌上的茶杯发呆。 永宁的记忆纠缠着她,不愿从她脑海里离开。 “阿宁,这样好不好看?”耳边似乎传来枸那的声音,乐茜还记得她这样问自己时,正好有风吹过,青丝微扬,枸那将一支坠了桃花的步摇插/进发髻间。 “好看……” 乐茜喃喃道,“很好看……” 幻觉从眼前消失,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乐茜一个人。她烦躁地抬起头,恨不得掀翻整个桌子。 她真的不是永宁啊!为什么要找上她?就因为面容相似吗?面容相似的何止千千万?为什么就她遇见了? “叩叩” “师姐,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兰熹微的声音,乐茜抿了抿唇,揉了揉脸颊,又掩饰性地在桌上堆放了许多药材,还有一些工具,才道:“进来吧。” 兰熹微便推开门,捧着桃枝进来了。 乐茜视线在桃枝上扫过,示意兰熹微就坐旁边凳子上,有些抱歉道:“我刚准备做药膏,你看太乱了,就没有热茶招待你了。” 兰熹微忙道:“没有没有,无所谓的。对了师姐,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她将桃枝递给乐茜,乐茜却没有接过去。 “这是?” “啊,这是枸那姑娘拖我转交给你的。好像是一个法器。”兰熹微道,“终归是她一番心意,师姐你就收下吧?” “不成,我毕竟不是永宁。”乐茜皱着眉,拒绝道,“你不应该收下,就算是转交给我也不行。” 兰熹微尴尬地收回手,指腹在桃枝摩挲一下,无措极了。 乐茜垂下眼:“抱歉,我语气不太好。但你的确不该收下。我去让何师弟转舵,把他送回去。” 说着,她便站了起来,拉着兰熹微往屋外去。 恰在此时,白玉船一个颠簸,两人都没有防备,脚下打滑。 桃枝闪烁了一下,一朵桃花飘了下来,瞬息生长到人高,花瓣合拢将乐茜包住,没叫她真摔下去,兰熹微就没那么好运了,头砰一下撞到门上,差点把她撞傻了。 白玉船恢复了平稳,乐茜扒开花瓣去扶兰熹微,兰熹微捂着额头,勉强笑了笑,看着乐茜身后巨大的桃花很快就缩了回去,桃枝孤零零地被弃在地上,很是可怜的样子。 乐茜抬手抚上兰熹微额上的包,凉丝丝的灵力顺着修复起来。 “抱歉,我没想到它……”乐茜咬住下唇,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她都不用道歉,因为那桃枝的作为分明和她无关。 “没事的师姐。”兰熹微摇了摇头,认真道,“它很有灵性啊,师姐你真的不把它收下吗?它看上去很想你成为它的主人诶。” 兰熹微额上的包很快消了下去,乐茜回头看向那根桃枝,半晌后道:“先把它放我这儿吧……你没事就去船头吧,何师弟他一个人可能注意不到太多,刚明显是被气流绊着了。” 她回身去捡桃枝,兰熹微应了声,悄悄握拳,心里有些小雀跃。 枸那其实挺可怜的,她连善恶都分不清,根本不知道别人用心叵测……虽然不知道两人能不能在一起,但如果乐师姐能原谅枸那,也是一件好事吧? 就是不知道乐师姐到底是不是永宁? “那师姐和永宁是什么关系?”兰归问,“枸那为什么笃定师姐就是永宁?” “大概是自欺欺人吧。” 沉灼一手抱着他,一手把玩着他一绺头发,掩盖住自己的表情,“因为不相信永宁会死,所以她把自己都蒙蔽了。” “嗯……”兰归额头抵住他胸膛,犹豫不决。 沉灼捏了捏他的耳垂,问道:“怎么了?” “嗯……那个……” 兰归眨了眨眼,睫毛扫在沉灼肌肤上,痒痒的,沉灼伸手钳着他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将兰归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有什么话就说呀,为什么犹豫?”沉灼有些无奈,“我还能吃了你么?” “我怕你生气啊……”兰归小声道。 “可我更怕你难过。”沉灼认真道,“我什么都不会瞒着你,你忘了么?我说过的,只要你问,我就会答。” “嗯,没忘。”兰归伸手抱住沉灼的胳膊,闷闷地问,“你以前有恋人吗?” 沉灼一愣,没想到他问这个,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你怎么这样想?我可只有你一个宝贝儿,我发誓。” “真的吗?”兰归不满道,“你不能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疼你一个都来不及,我哪还会去招惹别人?”沉灼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觉得?” 兰归见沉灼神色毫不作伪,便放下了心。他倒不介意对方过去有过恋人,只是如果自己不是那个第一,还是免不了失落。 大概谁都不能免俗,希望自己既是对方的唯一,又是第一。 “哦……枸那的事,你好像感触有点多。”兰归老实道,“就像自己经历过一样。” 沉灼目光一暗,忍不住将兰归抱紧:“我怕啊……我也想你的目光永远停留在我身上,我也希望你的身边只有我,所见所感所爱的只有我……” 而当我真的这样做了后,却永远地失去了你。 我这样幸运,竟能有一次机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可枸那却没有那个机会了。 兰归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我也想。可是你现在……也差不多了。” 说到最后他都无奈了……沉灼估计巴不得被他藏起来…… 沉灼笑弯了眼:“不高兴么?我多自觉。” 他亲了亲兰归发顶,温柔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终归你去哪儿我也会跟着。” 兰归舔了舔唇,抬头吻住沉灼,认真道:“等找到大哥,我们就去流浪吧?就你和我,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沉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将这个吻慢慢加深:“嗯。” . 两日后。 何云飞操控着白玉船缓缓下降,船头所见是一片广袤无垠沙漠,金色的沙砾反射着阳光,看不见一点绿色,连绵起伏的沙丘延伸向远方,直到看不见。 然而船尾却是低矮的黑色石山,零星堆积着沙砾,灰暗阴沉,稀疏有几根枯黄的草头,没有一丝活物的痕迹。 不至大漠来,不迎荒凉客。 西北大漠人迹罕至,凶险异常,时有沙暴骤起,能将行在空中的法器卷烂,黄沙下又隐藏着无数毒物,万里难见水源,就连阳光都能杀人。 “只能在这儿停下了。”乐茜道,“越过分界线,随时都会遇见沙暴,而且半空也不安全,和西南差不多。” 她顿了顿,有些抱歉道,“我没想到会在永宁城耽误那么久,真是……” 兰归忙安慰道:“这不怪你啊师姐。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 乐茜勉强笑笑,掏出两瓶小瓷瓶,道:“这是我说的那种药膏,来,拿去,回房涂上,全身都要涂,尤其是露在外面的地方。一会儿涂完我们就出发。” 兰熹微挠了挠头,忍不住提问:“其实我之前就想问的……哥哥说掌门师叔给了信物,到了大漠边界线就可以让无常过来来接的啊。” 乐茜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信物?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纷纷转头去看兰归,兰归:“……” 这就有点尴尬了,我自己都忘记这件事了…… 兰归一脸难以启齿:“那个,信物啊……” 哪有信物啊?妹妹你为什么要想起来啊?这事完全可以忘记的! 沉灼闷笑一声,兰归瞪他一眼,老实给兰熹微解释道:“我最开始不是不想你跟过来么……所以骗你的。” 兰熹微顿了顿,居然没觉得有多惊讶…… 倒是旁边何云飞被吓着了:“啊?那我们要怎么进去?” “徒步啊。”乐茜理所当然道,“最开始就警告过你们,这一路可不是游玩,虽然过隘口的时候很轻松,但这不代表会一路轻松。永宁城的时候不是小师弟和虞渊君,我们就都已经死了啊。” 兰熹微赞同地点头,何云飞生怕被当作贪生怕死的人,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没有信物,我们找得到无常间?” “……有道理。”兰熹微又赞同地点点头。 “你还能说点别的么?”乐茜无奈极了,道,“走之前我问过师父,他说无常间其实好找,不好找的是宴山君。” “宴山君?”兰归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出发前他翻阅了所有和无常间有关的古籍,还带了几本出来,可都没提起过这个人。 “是。师父说宴山君和问柳先生是生死之交,他初去大漠,也是宴山君为他引见的问柳先生。” 乐茜道,“只要找到宴山君,就可以知道无常间在哪儿。只是宴山君才是真不好找,据说他生活在大漠深处一处绿洲里,常年仙乐飘飘,美人相伴,他所在的地方百花盛开,连虫蚁都不忍踏足。” 第42章 (章 四十二)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 === (章四十二) 无常间往何处寻,宴山亭问宴山君。 云清说,不是所有人去无常间都会通过宴山君这条路,但这条路绝对是最温和的路,只要能找到绿洲,在水流上放一条纸船,写明求见宴山君,那么自然就会有人来带路。 “只是重点就在,能不能找到宴山君所在的绿洲了。” 乐茜抹去额上的汗珠,挥着手努力给自己降温。 “好热啊……” 刚刚越过分界线,踩进松软的沙里,太阳瞬间毒了好几倍,饶是抹了乐茜给的药膏,露在外面的肌肤还是晒得火辣辣地痛。 乐茜不停抬手抹汗,她以为只要擦了药膏就会好很多,没想到这太阳这样毒辣,几乎超出了他们能承受的极限。 就算灵力覆盖在体表,虽能勉强降下温度,可很快便会被穿透蒸干,茫茫大漠里灵力稀薄的可怜,如此循环反复,恐怕不等他们找到绿洲,就要先被晒死。 更何况,他们还运着灵力赶路。 兰归则好太多,沉灼走在他身侧,不但挡去阳光,冰凉的魔气还硬生生将其排开,空出一小团凉爽的空间来。魔气本该是黑色,不知道沉灼怎么做的,看上去和灵力差不离。 何云飞和兰熹微心知沉灼有能力庇护他们所有人,但沉灼绝不可能庇护他们,除非兰归开口。 那兰归会开口么? 他不会。 他尚不知兰熹微和沉灼早已通过气,何云飞也是重生之人,五人里其实只有乐茜不知道沉灼的身份。 但就算兰归知道也不会让沉灼把他们也拉进这团空间来。 沉灼耗的也是自身的魔气,无形魔气被一丝丝蒸发着,他还心疼呢。 只是这样被晒着实在不是办法…… 兰归侧头去看沉灼,对方额角隐有汗水,兰归拉住他小指,沉灼和他对视一眼,浅浅的笑意便在眼底晕开,没让兰归开口:“我没事。你保存好体力就好,还不知要在这里面寻多久。” 沉灼也有些无奈,他是有能力保住五个人在大漠里一直转悠都不被晒死的,但他也找不到无常间,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听说过宴山君。 西北和西南一直是外人眼里的谜,不是当地人都不了解。 兰熹微抬袖罩在头顶,尽量将脸隐在袖摆阴影后,谁知正巧看见一个黑影迅速在沙面爬过,往乐茜脚面冲去,她惊呼道:“师姐!小心!” 乐茜余光瞄到那个黑影,脚尖在沙地轻点,轻飘飘却十分迅速地向后退了两步,黑影扑了个空,一头栽进沙里不见了。 乐茜皱眉,黑影速度太快她没看清。 “是沙蝎。”沉灼淡淡道。 “沙蝎?”兰归神色一凝,“是群居凶兽,我在书上读到有,低级沙蝎不过巴掌大,蝎王却有一人高,我们要赶紧离开,再不济也要找到石山,上石山去。” 沙蝎只会在沙里行动,对石山却无可奈何。 沉灼握住他的手,眉宇间带着疑惑。 这里的凶兽竟不会避开他? 虽然那沙蝎遁入沙面下后便再未出现过,五人还是加快了速度,一味向北而行——终归这个方向去绝对是大漠深处。 茫茫大漠无边无际,所见除了沙丘还是沙丘,竟连一棵仙人掌都看不见,为了缓解疲累和灵力的过度消耗,每当遇见高大的沙丘他们便会停下,翻到阴影面去歇会儿。 这大漠还算有这点好,太阳不晒着的地方,温度便会降下来,难得吹过的风都是凉的。 就这样一路行至正午,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候。 他们提早寻到一处沙丘阴影下歇息,乐茜将装了药膏的瓷瓶拿出来,各自又往身上抹了些药膏。 凉丝丝的药膏涂到被晒得通红发痛的肌肤上,几乎瞬间开始作用,让人感到无比舒服。 “还是少了些。”乐茜看了看瓷瓶内,叹气道,“我还当是他们太过惧怕大漠,个个添油加醋地描述。没想到是真的……” 她抿住唇,懊恼无比。这样,还不等找到地方药膏就没了。 她抬头看向来路,风沙掩盖了他们的足迹,一路平坦的沙漠,竟看不出有人走过。 “走了这么远,怎么还是没看见绿洲啊?随便一个也好啊……” 兰熹微抓起一把沙子扬开,郁闷道。 何云飞掏出水囊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干涩的嘴唇,苦笑道:“我觉得,我们都低估了这大漠之大……” 乐茜和兰归俱是摇头,暗自埋怨自己低估了这大漠,以为准备充分些,凭自己的能力,总能找到无常间。 可不过在大漠行走半天,就被现实打败了。 兰归按住额角,心想果然一开始就不该同意兰熹微跟上来的。他应该明白的,宅如自己,生活九级残废,还因为自认为看了书了解得多,高估了自己,要不是沉灼…… 沉灼垂眼去看兰归,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反正我都护的住,不会叫你愧疚。 兰归小声道:“对不起……” 我还是太懈怠了。如果我没有一味研习阵法,学些别的,或许现在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沉灼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猜到他的未竟之意,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满是细碎柔和的光芒,他单手插/进兰归发间,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 “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他含着笑意道,“下次就要罚你了。” 就是为你而死,我也甘之如饴。 兰归迷茫和他对视片刻,忽地看清他眼底清浅的戏谑和深重的感情,还有如火滚烫的*,脸上顿时火烧一样,一路烧到了心底,好像比站在外面阳光下暴晒还烫。 但这烫又是温和不伤人的,甚至是叫人爱不释手的,是叫人心甘情愿沾染的。 旁边三人一脸麻木,大概已经习惯被随时随地拍上一脸狗粮了。 “晚上大漠里会特别凉,到时若是坚持不下去了,我便会出手护住他们的。”沉灼把玩着兰归柔顺的发,承诺道。 兰归却摇了摇头:“晚上不方便赶路,我们找个地方歇下,我布个阵就好了。” 沉灼想想也对,大漠里的生物多是昼伏夜出,而且那么小的沙蝎都不怕自己的威压,恐怕其他高级些的凶兽更不怕死了。 他们不熟悉情况,稳妥起见,贸然赶路反而不好。他是不允许一点超出自己控制的情况发生,恐兰归因此受伤。 干歇着也没意思,乐茜很快打起精神,从戒指里翻出之前剩下的食材和调料,又拿出“若耶”来,将其放大,又将那些食材堆上去,这才兴致勃勃叫兰归来看怎么做。 说是叫兰归,其实是叫的沉灼。 毕竟他们还是同路这么久了,也知道兰归只会吃了,真正的大厨还是沉灼。 不过会吃就行了,有多少人会做饭却不会吃呢?大厨最喜欢的不就是会吃的人。 兰归拖着人形挂件走过去,两人盘腿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那些食材,兰熹微和何云飞刚开始还以为今天不吃了,见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吃不会死,但是能吃才是福啊! 沉灼无奈地看了看食材,多是荤食,便问:“烤来吃如何?” 好! 兰熹微三人心里这样呐喊,面上却平静无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沉灼不是问他们。 兰归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沉灼温和的笑笑,指使乐茜和何云飞一起去处理食材。 幸好之前在隘口的时候捡了些柴火…… 兰归搓着手指点出火苗,将木柴点燃,目光悠悠飘远,觉得能在大漠这样吃一顿实在太爽了。 这里没有水源,他们存下的水也不能奢侈地拿来清洗食材,幸好做了一会儿恢复了些灵力,乐茜打了个响指,一小股水流凭空出现,尽数淋在了已经刮鳞剖腹的鱼和去皮掏脏的兔子上。 兰熹微拿了个小刀子,很贤惠地就着若耶将葱姜蒜给切了。 兰归舔了舔下唇,眼看着沉灼他们走过来,马上就有一顿好吃的了,偏在这时大地震动起来,遥远的地平线似有风沙扬起,蒸腾的热气有一瞬变的散乱。 乐茜神色一变,手中拎着的两条鱼瞬间消失。 沉灼皱眉,把兔子也递给了她。 乐茜:“……”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说不。于是她低眉顺眼地把兔子也塞到戒指里了,幸好都是被水冲洗过了,反正储物空间也是禁止的,也不会串味…… 为什么他就不放他自己那儿?嫌弃食材啊? 沉灼飞身到兰归身边,明明刚刚把兔子刮皮掏了内脏,身上却一点血腥气也没有,他牵住兰归,不由分说将他拦腰抱了起来,灵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脚底。 兰归又是茫然又是羞恼,就要挣开。 那边乐茜拉着何云飞慢一步过来,匆匆将调料扫进戒指,控制着若耶变得更大,将兰熹微一起舀了进去,她自己则拖着何云飞站了上去。 “抓好我。”乐茜道,一手拉着一个,看了沉灼一眼,若耶向后退了一步,忽如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 沉灼抱在兰归腰上的手收紧,灵剑加速很快跟上了若耶,坠在他们身后飞速前行,很快将刚才的沙丘甩在身后,随着加速风也变得凌厉,裹挟着穿透灵力的阳光,刺在身上比刚才还厉害。 兰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刚还平静的沙面突然像浪涌一样一波一波地上下翻动,远处乌压压的一片,天地变色,不过一个眨眼,那一团便搅动着吞噬了那片沙丘,黄褐色的沙子被卷到空中,慢慢融进了那团漆黑。 第43章 (章 四十三)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 === (章四十三) 黑沙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很明显已经盯上他们了,它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最初看着只是一小团黑色,很快越追越近,四周狂风呼啸,黄沙倒卷而起,无数生物自沙面钻出,惊慌失措地往四处逃窜,只希望能离黑沙暴更远一些。 沙蝎群自沙底奔涌而出,来势汹汹,速度奇快,踩着无数生物往前奔逃,而先前提起的沙蝎王也露出了真容,面目狰狞,黑色的鳞甲反射着阳光,巨大的蝎钳和蝎螫毫不留情地夹起刺穿所有挡路的生物,将它们往身后抛。 乐茜将灵力尽数灌进若耶,操控着它越飞越快,沉灼始终稳稳地跟在她身后,指尖泄出一丝魔气团成团聚在若耶叶尖,推动它向前,甚至有闲将所有试图搭顺风车和挡路的生物扫开。 乐茜起初没发现,后来反应过来速度不对,一查探是沉灼在帮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张开防护罩了,全靠兰熹微和何云飞交换着来,防止刮伤或晒伤严重。 可沉灼却还能分出一丝来帮她加速?虞渊君的实力竟深厚至此?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兰归给的刻了阵法的玉片早已崩碎,哪怕兰熹微两人不遗余力挡去因加速而形成的风刃,阳光还是不遗余力地侵蚀进来,漏进来的风带着阳光刮在身上生疼。 兰归扶住沉灼的腰,顺手向后抛下数枚玉片,囚兽阵瞬息成形,但蝎王很聪明,一只钳子抓着那些生物向后丢,另一只钳子抓着身边的小蝎子丢进囚兽阵。 那阵本就是兰归匆匆刻下的,效用一般,很快就被填满了蝎子撑碎了玉片,蝎王凶狠地盯着他们,看样子是觉得只要赶在他们前就不会被黑沙暴吞噬了。 “黑沙暴不会停吗?” 兰熹微抿着唇,不敢开口,否则立刻吃一嘴沙,只好拼命压榨自己的灵力,凝音成线送到几人耳边询问。 “不知道……师尊没说……” 乐茜将云清给她的木牌拿出来,道,“但是师尊给了我这个。说可以代替我们的气息瞒过黑沙暴。只是必须在十里内使用,并在它被黑沙暴吞噬前离开十里范围。” 她苦笑一声,又道,“但我没想到这沙暴移动速度这样快……我们用尽全力加速竟然还逃不开十里范围……” 就算有这木牌,也没用啊。 身后传来绝望的哀嚎,又很快湮灭,无数生物被强有力的黑风卷上天,接着被那团黑暗吞噬。 即便兰归聚灵于眼,也看不穿那团黑暗的真实,那是无边浓郁而纯粹的黑暗,兰归不过看得久了些,竟觉得自己神魂都要被吸进去了。 他连忙将灵力撤散,沉灼察觉不对,问道:“怎么了?” 兰归摇了摇头,道:“我们身后只剩下沙蝎王了……” 沉灼一直注意着身后,也知道那沙蝎王紧追不舍,看上去只想将他们超越。 他皱眉,想到乐茜说的法器,便道:“将那法器给我。” 他驾着灵剑到若耶旁侧,伸手向乐茜拿那木牌。 乐茜皱眉:“给你有什么用?” “我能逃出来。”沉灼道,“给我,我送你们离开。” 乐茜震惊地盯着他,甚至忘了还在奔逃,灵力一卡,差点来个急刹车,幸好沉灼和兰归都注意着,同时出手稳住了他们。 乐茜恍然想起沉灼表现出来的深厚实力,已经超过了她所知的虞渊君的实力,难道他真的可以……? 带着私心和期望,她将木牌递给沉灼,接着便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送出去了什么烫手山芋。 乐茜以为他是要一个人去,便又将若耶扩大些许,想让兰归过来,哪知兰归伸手过来只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放着许多刻了阵法的小玉片。 他把所有的防护阵法和攻击阵法都放里面了,自己这儿只留了些空白的玉片。 其实这布袋应该早些给出去,隘口时因为太过一帆风顺忘了,到永宁城又陷了幻境,结果到现在才想起。 兰归暗自抱怨自己的记性,一边告诉乐茜里面装的是他刻好的阵法。 “师弟?” 乐茜一愣,沉灼冷声道:“站稳。” 沉灼抬手,指尖在若耶叶片上轻点,黑色的魔气迅速填满叶脉,乐茜惊骇无比,就算是凝音成线这样说话,都是抖的:“你、你是魔?!” 沉灼扫她一眼,指尖轻颤,只道:“不必担心的你的法器被污染,到了安全的地方它们会自动散开。” 乐茜看向兰归,脑子里乱成一团,小师弟知道吗?是也被瞒……不,他肯定知道…… 但是她抬手,仍旧下意识想将兰归拉过来,若耶却在这时猛地加速,速度几乎是她拼尽全力输入灵力前进的三倍,不过眨眼就将沉灼兰归、蝎王和黑沙暴尽数抛在身后,缩成一个小点,都看不见了。 黑色的魔气升起来将他们包成一个团,不但速度飞快,还遮住了阳光和风刃,他们在里面十分安全,什么伤都受不了。 送走他们,沉灼舒了口气,灵剑速度不停,他笑着对兰归道:“终于可以不用遮掩了。” 黑色的魔气腾升,远看着竟和后面紧追不舍的黑沙暴有的一拼。 兰归有些担忧:“就这样让师姐知道没事吗?” 他说着一边向后看去,蝎王挥舞着螫钳,无论中眼还是侧眼都死死盯着他们,几乎要在沙上飞起来,沉灼维持着之前的速度,它便越追越近。 沉灼柔和道:“没事,我想你师姐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反正上辈子不是。 他说着,将木片递给兰归,“这个只有你来激活了,我怕魔气会引起反效果。” 兰归接过,将灵力输入,木牌微微震动一下,蓝色的灵力顺着木纹流过,汇聚到木牌中心的圆点,接着慢悠悠从兰归掌间离开,飘了起来。 沉灼伸手将木牌抓住,含笑问道:“还是向这个方向去吗?” “能找到师姐他们吧?”兰归问。 “应该吧。”沉灼摇了摇头,道,“给出去的是魔气不是神识,我感应不到方位。” 才怪。如果不是把神识粘附进去了,他怎么确保三人的安危。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兰归又会全揽到自己身上。 但是他怎么可能告诉兰归呢,他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和兰归单独相处的。 “抱紧我。”沉灼道,“要加速了。” 兰归下意识搂紧他的腰,沉灼眼底浅浅含笑,一手揽过他的肩膀,握着木牌那只手将木牌向天空一抛,同时打出一道魔气打在蝎王眼睛上,将它的眼睛尽数腐蚀。 蝎王愤怒地哀鸣一声,挥舞着螫钳扑上来,然而沉灼两人早已没了踪影,只有刚刚被抛开的木牌慢慢掉了下来,悬在空中,蝎王已经看不见了,它只能拼命往前冲。 黑沙暴很快席卷过来,将木牌吞噬。 . 黑沙暴终于消失了,侥幸逃过一劫的生物再次钻进沙子,很快没了踪影。 沉灼带着兰归停在了一座石山上,亲眼看见黑沙暴在吞噬了木牌后,毫无预兆立刻消散,那团慑人的黑几乎瞬息不见,就算是沉灼都没捕捉到它是如何消失的。 倒是那蝎王死里逃生,飞快钻进了沙底。 “看来那些传说也不尽真实。”兰归道,“黑沙暴不会永无止境地追逐,看上去好像有个数量?” 沉灼点点头:“这就能理解为什么那蝎王一定要跑到我们前面,又为什么不停抓那些跑在它前面的活物往后丢了。” 都只是想填满那个数量,让自己得以逃生。 木牌代替了他们五个人,正好或者超过了数量,所以黑沙暴在吞噬木牌后立刻消失了。 “那其实可以不用将师姐他们送走咯?” 兰归无奈叹气,“不过之前都是听别人说,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只是这下去哪儿找他们呢?” 沉灼怎么可能去找他们,反正有一缕神识在那边,能够保证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顺着这个方向慢慢找吧。”沉灼道,“刚才他们是向这个方向去的,只是不知道乐茜有没有中途换方向。” 没了乐茜他们一起,沉灼完全放飞自我,属于大魔的气息毫无遮掩地释放出来,看着似乎没有效果,但是之前还鬼祟着在沙下潜行想接近的一些生物已经被吓走了。 魔气包裹着两人,看上去薄薄的一层,可是将乐茜他们为难到不行的阳光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穿透,饶是兰归也忍不住咋舌。 他这是隐藏了多少啊…… “对了,为什么之前那蝎子不怕你?” 黑沙暴时那些生物也就算了,反正都和自己天敌一起跑呢。可最开始那只小蝎子也不怕沉灼,只是目标是乐茜罢了…… 这在翻西南隘口时根本没有发生。 沉灼也没想通,按理说动物的本能比人强,就算自己压制了气息,它们也能察觉并避开,为什么那只沙蝎会不怕呢? 太阳慢慢下沉,气温骤降,沉灼掏出大氅给兰归披上,道:“找个能避风的地方歇一晚。” 兰归点头,支着胳膊抖开大氅要将沉灼一起包住,沉灼神色温柔,摇头道:“我不用。” 兰归便皱眉看着他,一脸不赞同,沉灼便又把大氅接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大氅将两个人包得严严实实,一丝寒意也透不进去。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在大漠上看星空又和之前不一样了,天空低得仿佛触手可及,月光温和地照在沙面,偶尔可以看见沙丘上立着一只狐狸的剪影,不过眨眼就不见了。 兰归抬头去看,在脑海里绘制了一张张星图,填补了之前在西南隘口所缺失的部分。 第44章 (章 四十四)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 === (章四十四) “今晚我们就在这儿歇脚吧。”沉灼拉着他走到保存得最完善的一间屋前,单手掐诀将屋子清理干净,黄沙灰尘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生物骸骨等俱被魔气扫过,眨眼便消失不见,露出了还算完整的铺了石板的地面。 这屋子不大,四周墙面基本风化了,别说门了,连装门的那道墙都没了,只剩下三道内墙还屹立不倒,房顶上也只剩几根横梁,剩下的都垮塌下来,沉灼将大氅甩上去,那大氅随之变成一块巨大的黑布,将屋顶罩得严严实实。 兰归则将之前打算拿来烤鱼的柴火堆到一起,搓出一丝火苗点燃,很快将整个屋子照亮,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接着他掏出玉片,聚灵于指尖,飞速刻下阵法,将其按顺序和方位埋进了沙里,尤其在空荡荡的没有墙那面多布了一道。 “这儿不会也睡一觉起来就变个样吧?” 兰归想起永宁城的事就心有余悸,回到火堆前,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顺势盘坐到地上,掏出一个灵兽袋来。 一枚光洁如玉的蛋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蹦到兰归掌心,左摇右晃又转了个圈,似乎在抱怨兰归把它遗忘了这么久。 兰归安抚地摸了摸蛋顶,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它好像有什么变化?” 沉灼面无表情看了蛋一眼,冷漠道:“变了个颜色,可能要孵出来了。” 兰归惊喜无比:“真的啊?才在聚灵阵捂了一个多月而已。” “一个多月,够了。隘口那儿灵气虽然足,但毕竟是崖壁上所有生物共享,这些鹰兽蛋要孵化出来就要抢灵气,哪有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呆在灵兽袋里好。” 沉灼解释道,“而且你刻的聚灵阵又要比一般阵法师的品阶高,它吸收的就更多了,我们在永宁城耽误的一个多月,它又没耽误。只进了大漠灵气变少,速度会降下来。” “这样啊。”兰归捧着蛋逗弄了一会儿,才又把它放了回去,“它要多久才能孵化出来?” “出了大漠吧。这儿灵气着实太少了。” 沉灼说着,长臂一捞,将兰归捞到自己怀里抱住。 没了别人在场,兰归也放开得多,安安稳稳地窝在他怀里,只又想起乐茜他们,忍不住担忧道:“也不知道师姐他们怎么样了……” 熹微应该不会出事吧?只是师姐带着他们两个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应该不会有事吧? 沉灼将下巴抵着兰归头顶,跳跃的火焰在他眼底闪耀,他温柔地道:“别担心,他们不会出事的,直到他们到安全的地方,我给出去的魔气才会消散的。” 兰归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呢喃道:“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鬼界真的有轮回道吗?” 沉灼摇了摇头:“四界相隔太久,我也不确定。只过去在殿中读过一则古籍,上面记载,过去人死后会在鬼界洗涤灵魂,进行转世。” 兰归想了想,不敢置信地问:“那鬼界有忘川河三生石、奈何桥孟婆汤、黑白无常十殿阎罗么?” “那是什么?你从哪儿看到的?”沉灼一脸茫然,“没听过这些名字。” 兰归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还以为可以见到牛头马面了呢…… 兰归本来满肚子忧虑,只睁着眼看着火堆,听着沉灼压低嗓音和自己说话,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全,兰归眨了几次眼,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明天还是顺着这个方向——,宝贝儿?”沉灼轻柔地拂开挡住他面颊的碎发,便见兰归已经睡熟了。 沉灼无奈地扬了扬唇角,将人再往怀里塞了塞,也阖眼小睡起来。 月上中天,大漠的生活却才刚刚开始,越来越精神的虫鸣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见沙狐的呜咽和沙狼的嚎叫。 屋外有悉索的声响传来,很快便停止了,屋内柴火发出“噼啪”的炸裂声,两人抱在一起睡得香甜,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倒显出几分诡异来。 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走到屋前,火光投射过来,照到它巨大的口器上,那几不可闻的悉索声正是口器前后之间摩擦的声音。 它慢慢走近,露出被魔气腐蚀了的眼睛,竟然是之前逃开黑沙暴时那只蝎王。 蝎螯开合,带着十足的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门户大开的两人抓去,然而就在这时,噼里啪啦的声音骤响,平地起惊雷,刺眼的白光炸开,沉灼只抬手捂住兰归的耳朵,十分波澜不惊的样子。 白光很快消失,原地只剩下了被炸掉一只螯的蝎王,焉搭搭地用仅剩那边挡在自己身前,附肢齐动,飞速挖开沙面向下潜行。 沉灼轻柔地将兰归放到地上,分出魔气化作人形守着他,这才走出屋外,五指虚空一抓,就将那妄图逃走的蝎王硬生生从沙下抓了起来。 蝎王拼命挣扎,甲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剩下那只螯钳无力地在空中挥舞,一个黑影却从它扁平的头部落了下来,试图钻进沙里去。 夜深光沉,稍微不注意便会将那小小的影子忽略掉。 沉灼微微挑眉,弹出一道魔气将蝎王捆起来,指使魔气将蝎王送过来的同时,又深入沙底将自以为逃开的小东西卷了出来。 “啧……原来是小蝎王……”沉灼自语道,“怪不得瞎了眼也能找过来,是带了一双眼睛啊。” 他拎起那小黑影,竟是一只和蝎王如出一辙,不过小了数倍,还没有沉灼巴掌大的小蝎子。 蝎王在旁侧费力挣扎,却只能左右翻滚,别说螯螫了,它连一条腿儿都伸展不开。 沉灼拍了拍蝎王坚硬的背壳,一缕魔气便顺着它的眼部溜进去,捣毁了它的神智,很快蝎王便消停了,即使沉灼将捆住它的魔气收回,也只乖乖地立在旁侧,十足的守护者姿态。 小蝎王缩在沉灼掌心,看上去很是害怕,已经臣服了的样子,尾螫却飞速刺了下去。 沉灼毫不在意地任它作为,小蝎王以为自己得了手,却发现沉灼没有分毫不良反应,沉灼捏着它的尾巴,漠然打了一道魔气到它体内,冷声道:“你最好老实一些。” 接着将它抛回了大蝎王头上,小蝎王瑟缩着想和大蝎王交流,可是大蝎王无论如何也没有给过它回应了。 沉灼回到了火堆前,兰归还是之前那个姿势,一动没动,十分老实。他将兰归抱到怀里,兰归轻哼一声,十分自然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 沉灼心里就像有根羽毛轻轻挠着一样,带起一阵微弱的痒意和无边的柔情。 他俯下身,嘴唇在兰归眉心轻触,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好梦,宝贝儿。” . 兰归睁开眼,先是看见已经熄灭了的火堆,视线习惯性地向左移动去看门外,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 兰归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伫立着的巨大的蝎王,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睡了一觉,这么个大家伙就以臣服的姿态出现了。 沉灼回头,对他柔和一笑:“醒了?今天我们坐这个代步。对了,还给你捉了一只小蝎王,你拿去养着玩呗?” “……” 养、着、玩。 路过隘口抢一只鹰兽蛋,路过大漠捉一只小蝎王,幸好永宁城没有第二个树灵啊,不然估计沉灼又要顺来给他养、着、玩了。 兰归接过那只乖顺趴服着的小蝎王,心里这样吐槽,却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背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蝎王的背壳光滑无比,虽然和大蝎王一样有些凸起,但因为它小,就算有些凸起,看上去也没有大蝎王那样狰狞,而且摸上去也十分舒服,还有一种指腹被按摩了的感觉,兰归摸了两下,又摸了两下。 小蝎王用两只螯捂住侧眼,只留出背上的中眼去看兰归,忍不住和自己以前见过的人比较,觉得如果真被他收做灵宠也不错,挺好看的……虽然捉住它的那个人也好看,可是就是太凶残了,自己这么小一只都这么粗暴对待…… 沉灼脚尖在沙面轻点,翻身跃到蝎王躯干部靠尾巴的地方,接着伸手去拉兰归,正好看见他在调戏小蝎王,无奈道:“宝贝儿,你摸着它眼睛了。” 兰归手下一僵,慢慢抬手,特别狠心地将小蝎王直接抛到大蝎王头上,走过去拉住沉灼的手,借力翻上蝎背。 沉灼环住他,就听他问:“蝎子的眼睛在背上?” “有两只啊。和这只大蝎王一样。”沉灼好笑无比,“你不知道?” 他说着,曲起食指在蝎背上敲了敲,大蝎王迅速在沙面跑了起来,这样他可以省点力,只是风力和阳光仍是只能他自己挡,蝎王的背壳足够坚硬,根本不需要形成灵力层来保护体表。 兰归只僵着脖子缓缓摇了摇头,他以为这只大蝎王是变异品种,一般蝎子的眼睛和螃蟹一样是长前面的…… “噗……” 沉灼轻笑一声,兰归在他大腿拧了一下,板着脸道:“笑什么?” “我没笑。”沉灼一脸无辜,好像他真没笑一样。 兰归又给了他一肘,沉灼笑着接下,转而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昨晚这蝎王想来偷袭我们,触发了你的阵法,被我捉住驯服了。小蝎王是它拿来做眼睛的,我一起捉了。” 驯服过程虽然不血腥,但是有点暴力……还是就不说了。 “小蝎王?为什么叫它小蝎王?我看着和之前那些小蝎子没差别啊?” 第45章 (章 四十五) (章四十五) 大蝎王速度奇快,一路风驰电掣般掠过沙面,吓得一些生物以为黑沙暴又来了,跟着跑了几步才发现不对。 它们停下来面面相觑,俱是疑惑不已。 没有黑沙暴啊,蝎王为什么跑那么快?难道沙漠里有谁修成大兽,蝎王感受到了威胁,要赶去处理了? 它们互相猜测了几句,觉得这就是事实,有些忧心忡忡地回到了沙底,开始思忖自己要不要搬家了。 有个蝎王就算了,再来一个同等级的凶兽,那还要不要它们这种底层挣扎求生的活了? 兰归全然不知他们经过后给一路生灵带去的恐慌,只心下越来越担忧。以大蝎王这样的速度,跑了这么久都没看见一片绿洲,师姐他们到底在哪儿? 他揉了揉额角,有些后悔和他们分开,但是当时情况紧急,谁会想那么多,又不能怪沉灼的提议,他只好埋怨自己怎么就不多找些书看,多了解一些,说不定就有同样逃过了黑沙暴的人说明过呢? 沉灼拉下他的手,代替他帮他按摩起来,兰归靠在他身上,看着前方茫茫无际的大漠,眼睛都快聚不了焦了。 这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随着距离拉近慢慢变大起来,兰归一下坐直了,拉住沉灼的手兴奋地问:“那个是绿洲吗?看着像树啊!” 沉灼点点头,默不作声将人拉回怀抱里,叮嘱道:“是绿洲,但尚不知情况,你别离我太远。” 兰归顿时紧张起来:“会有危险吗?” 说完他也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我忘了,当我没问。” 沉灼无奈,他确实说不上是安全还是不安全,只好不说话。 虽然已经能看见绿洲边缘,可是距离却还是很远,兰归一开始紧张不已,然而好半天了都还没到,只是绿洲渐渐露出全貌,似乎面积很大。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 兰归惴惴不安,所幸目所能及之处的绿洲不再扩大,大蝎王用力加速,终于在几息内进到绿洲边缘。 这绿洲和兰归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边缘是一圈胡杨林,越过胡杨林接着便是垂柳林,柳树底下是一片湖,大到根本看不见边,和地平线几乎融到一起,水天相接。 湖边长着一丛丛的芦苇,毛绒绒的芦花在风中轻晃,白鹭飞过湖面,爪尖点出一丝丝涟漪,鸟鸣声不绝于耳。 兰归恍惚地被沉灼抱下蝎背,脚下踩着的是柔嫩多汁的青草,他抓着沉灼胳膊,认真地问:“我们真的是在大漠?”不是在云崖或者江南某地什么的? 沉灼神色凝重,反手握住兰归胳膊,无奈道:“心怎么这么大……这儿不对劲,你跟紧我。” 兰归忙不迭点头,两人沿着湖边往深处走,大蝎王驼着小蝎王紧紧跟在后面。 这湖大约是纵向的,横向并不多远就走到了边,垂柳密密麻麻地种在一起,又开始生有低矮的灌木丛,竟找不到地方下脚。 沉灼拿出灵剑准备开路,兰归却拉住他,食指竖在唇间,侧耳半晌,小声道:“嘘,你听?” 沉灼不明所以,停下动作仔细辨别,林间有风吹动枝叶,湖水拍打着岸边,蝎王摩擦着口器,虫鸣鸟叫间,隐约飘来低沉的埙声,陪有清亮的笛音,二者相互融洽,丝毫不突兀。 “这……这不会是师姐口中的仙乐吧?”兰归不懂乐,只觉得挺好听,只所谓仙乐不是应当是古琴所奏的么? 但是谁会在沙漠绿洲里吹埙和笛子啊?乐修吗? 沉灼这时将他一把拉到身后,握剑横在身前,前方柳树和灌木轻轻颤动,接着竟左右移动开,空出一条两人宽的路来。 “请放心,并无陷阱,远来是客,还请沿路而进吧。”一道温润悦耳的男音传来,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全身一松,没有人会质疑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只有真正满含诚意才能做到的,就算是沉灼都放下了警惕,收了剑和兰归并肩往里走。 兰归一路都在想像声音的主人该多么俊秀儒雅,然而等真的见到人又觉得刚才自己所想的词语都不适用于他。 路的尽头又是一片湖,但这湖不大,上有一座小榭,凌空架设在水面上,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坐了几个人相谈甚欢。 当兰归两人走到水面时,一座晶莹剔透的桥悄无声息自水面而出,稳稳地压在水面上,哪怕那大蝎王跟着踩上去,也没有丝毫摇晃。 走进小榭,主位上坐着一名白衣男子,乌发尽数束起,一块细长的布条缚在他的眼睛上,最后绕到白玉冠上绑住。 他算不上帅,也不见得有特别好看,但只是看着就让人有如沐清风的舒适感,对着他时便说不出任何重话,哪怕声音重一点都会叫人有亵渎神明的错觉。 而他身侧坐着三个人,正是兰归担忧许久的乐茜三人。 “啊,师弟!”乐茜离门最近,余光看见有人进来,转头便见是兰归两人,顿时惊喜无比,连忙站起来,抓住兰归的手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太好了,没事就好。”乐茜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被守在外面的大蝎王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她说着,自以为不露痕迹地带着兰归后退,离沉灼远一些。 兰归微微用力挣开她的手,转而拉住沉灼,无奈道:“师姐,别这样……” 乐茜瞪他一眼,兰熹微和何云飞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有事,也都难免担心,见他们平安找过来,还是出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往外面大蝎王看去。 这大蝎子看着很像之前黑沙暴紧追着他们不放那只啊…… “各位不如坐下来,我叫婢女上些吃食,你们好好说会儿话。” 主位上那男子含笑道,接着打了个响指,一名素衣女婢从侧门而入,恭敬走到他身边。 男子说了几个菜名,旋即对他们笑道,“大漠里有难寻的美味,想来各位也没吃过,我叫他们都准备了些。” 乐茜不好意思道:“这,真是太麻烦宴山君了……” 她正想说不用这样麻烦,反正已经辟谷,但宴山君打断道:“这没什么,我这儿难得有人气,你们来了,正好陪我说会儿话。” 兰熹微紧挨着兰归坐下,便给他和沉灼解释道:“这便是宴山君,那天嫂……虞渊君送我们离开后,一直到这个绿洲才停下。当时宴山君正好在湖边散步,就把我们接了过来,告诉我们黑沙暴吞噬了一定数量的生物后就会消失。” 她眼含感谢地看向宴山君,道,“他告诉我们如果那个木牌有用,哪怕你们没有逃开十里范围也不会有事。然后还叫手下去寻你们了,不过还没寻到你们就找过来了……” 兰归听着她的话,心里有些疑惑,按理说这宴山君出现实在可疑,可他内心却提不起丝毫恶感,甚至最基本的警惕都无法升起,就好像这人毫无威胁,可是能生活在这大漠里,和无常间有着密切联系的人,怎么可能无害?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又散了,严格说来是他想法里那些对宴山君稍有敌意的猜测散了。 沉灼受的影响轻些,很快意识到了不对,直直看向座上那人,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宴山君虽看不见,但其他感知就灵敏许多,但他并不慌张,只含笑对沉灼点头示意:“尊座可不必惊慌,你们对我没有敌意乃是我功法作祟,我师从普陀寺无妙大师,他的功法想来人尽皆知,所以不必担忧我对你们做什么。” 他顿了顿,浅笑道,“而且以尊座的实力,我就是想做什么也不行。” 此言一出,倒是将他们都惊了一跳。 乐茜疑惑地问道:“您是无妙大师的弟子?”可是无妙大师没有弟子啊,而且怎么也没有剃度? 宴山君温言道:“是,当初我落难,是无妙大师救了我。他虽只传授我心法,不曾言明收我为徒,但他对我有再造之恩,是以我一直尊其为师。” “这样……”乐茜听了他的解释,便没有一丝疑惑,反而更加肯定他说的话是真的了。 无妙大师的功法十分玄妙,以济世救生为主,不可对人不利,不可与人撒谎,与众生为善,但同时又会降低别人的敌意,甚至能够让别人口吐真言,停下干戈。 乐茜想到这点,看了看沉灼,咬紧后槽牙,对宴山君道:“如此,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宴山君一助。” 宴山君笑道:“我约莫知道你想说的了。还请放心,我能感受到这位魔尊对你们毫无恶意,他若想对你我有所不利,即使我师父在都不能阻止。” 乐茜却倒吸口冷气,魔尊?沉灼跟在兰归身边已经有五年了,那时界碑就已损毁至此,一界之王都能出来了? 那师父此行……? 她顿时心烦意乱起来,宴山君不明原因,只好就着话头继续道,“况且他对你师弟一片真心,你也无需担心。” 沉灼似笑非笑看着他,心里升起的最后一丝敌意也没了。倒不是真的被宴山君的功法带走,而是因为无妙大师。 上一世无妙大师帮过兰家,帮过兰归,还帮过他,在他看来简直是唯一一个神智清醒的人,既然是他的徒弟,想来不会差到哪儿去。 第46章 (章 四十六)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 === (章四十六) 兰归握住沉灼的手,抬眼去看师姐的表情,乐茜略微无奈地和他对视,心想既然宴山君这样说,那沉灼应该是不会做什么…… 而且换个方向想,沉灼如果站他们这边也好啊,假设魔界界碑崩塌了,他也不会帮那边,就算两不帮都好啊……说不定还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只是他堂堂一个魔尊,居然都从魔界出来了,那界碑还有用吗?有多少魔将也出来了呢?师父他们去修补界碑有用吗?会不会遇到危险?如果他们遇到不测该怎么办? 乐茜越想越乱,头疼无比,只好按住额角,微微闭上眼来。 一时竟没有人说话了,兰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兰熹微见状,便接过了开话题这个重担,恭敬对宴山君道:“对了,请问宴山君可知无常间该如何去?” 诶我问的是不是太直白了,是不是应该迂回一点……? 宴山君侧头,有些微疑惑:“无常间?你们去无常间做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这样问不太礼貌,便补救道,“你们也不用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好奇多问一下。无常间并不是很好的地方,你们若不是很重要的事,最好别去,我可以差人带你们出大漠的。” 兰熹微为难地看向兰归,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如果拒绝了,总有一种怪怪的负罪感? “嗯……多谢宴山君好意。只是我们此行是为了寻人,恐不能就此离去。”兰归抱歉道,“所以还请宴山君指点迷津。” 宴山君闻言,皱眉想了一会儿,忽道:“我想起来了,乐姑娘说过你们是落云宗弟子。前些日子云宗主传讯来时,问柳当时正好在我这儿,好像是说昭缪君在无常间失踪了。你们可是为了此事而来?” 兰归心里一跳,兰熹微已经咋呼起来,抓着兰归叠声道:“什么?大哥失踪了?我们来找的是大哥?哥哥你为什么瞒着我?” 何云飞一口茶呛在喉咙,毫无形象地咳嗽起来,还要抓住乐茜衣袖,一面咳一面求证:“师、师姐、咳咳咳、别骗我,咳咳咳,昭、我们找的是昭缪君?!” 乐茜被他拉回神来,茫然地看向兰归。 兰归:“……” 宴山君疑惑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不是为了寻他么?可是我所知的就只有他了……” 沉灼冷嗖嗖地瞥兰熹微一眼,兰熹微连忙松开兰归,双手交握紧张不已:“哥哥,你说话啊,我们找的真的是大哥么?大哥怎么会失踪啊?” 这不可能啊!大哥怎么会……不,之前也没发生过玄明哥失魂的事,是连锁反应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忍不住去看沉灼,对方却不看她,只揽着兰归,细声说着什么。 宴山君无辜又茫然,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兰归叹口气,老实道:“嗯,是大哥。之前不告诉你们也是怕无谓的担忧……” 兰熹微抿着嘴,气愤道:“难道现在我们知道就不担忧了吗?” 何云飞忙不迭点头,乐茜没好气瞪他一眼,板着脸道:“然而事实上最开始我们就没想让你们跟来。虽然一路都还算……有惊无险吧,你们也没拖后腿,可到底也没帮上忙啊。带你们出来长见识是一回事,我们寻谁是另一回事,况且如果一开始告诉你们寻的是谁,你们一路能安静下来吗?” 兰熹微搅着手指,低下头不说话。 兰归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师姐的话你听一半就好了,不告诉你们主要还是怕带着你们也不安稳,烦恼的人我和师姐就够了,你们跟在后面长些见识就好了。” 宴山君不安地摸了摸鼻子,出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乐茜连忙摆手,复想起宴山君看不见,便道:“没有的事,倒是多亏了宴山君。我先前还一直烦恼要如何告诉他们呢。” “哦……”宴山君也不知内情,只好道,“这样……我不好论断你们的事,便且不提。我想说是另一件事,无论你们要寻的人是谁,我觉得在无常间的可能性并不大。无常间已经很久没外人到访过了。” 乐茜轻轻颔首:“师父也提起过……只是昭缪君最后留下的讯息说他往无常间来了,我们也只能沿着追查过来。” 宴山君抬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往无常间来了……对了,我没记错的话,五年前失魂的那位似是昭缪君的道侣?” 乐茜吃惊地“咦”了一声,兰归猛地抬头望着宴山君,眼底满是疑惑。 他怎么会知道?兰卿把感情藏得很好,大概除了几个长辈,便就只有兰望舒和自己知道了啊。 宴山君也感到疑惑:“你们不知道?昭缪君一直对外说那是他道侣,希望有人能够提供那个偷学瞳术的人的下落,他必有重谢。所以刚开始那段时候几乎半个修界都在找那人的下落。毕竟昭缪君的承诺实在难得。”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不知那人是如何做到的,这样竟都没人找到。” 乐茜结巴道:“这,这样……我还真不知道……” 兰卿和兰望舒——?! 何云飞虽心知这件事,却也忍不住惊讶起来。这一世兰卿失魂,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昭缪君居然仍旧愿意和他结为道侣? 这也是个情种啊! 兰熹微也吓了一跳,大哥和玄明哥?! 她连忙转头去看兰归,但见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知道这件事。 兰熹微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只是想起上一世来,如果上一世玄明哥和大哥也是这个关系,那就怪不得玄明哥不惜入魔也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了…… 只可惜没有把洛珩一起捎上。 她垂下眼,轻轻咬住下唇。 可是现在,也不比上一世好…… 宴山君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能通过乐茜的语气猜测,不由道:“我怎么觉得我今天老是说错话……” “没有,没有。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乐茜按着额角,都怪我们自己消息不够灵通…… 沉灼微微眯眼,一边可惜兰卿封在冰里听不见这事,一边庆幸自己运气好,无论这辈子变数多大,他已经爱人在怀,并且绑定了生死和灵魂。 这时,方才那名婢女再次推开侧门走了进来,半蹲着身恭敬对宴山君耳语,宴山君似是有些无奈,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婢女几句,婢女点头应是,便又离开了。 宴山君转过头,对他们道:“我方才忘了说,你们要去无常间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我有一友人,过不了两日也要去无常间一趟,届时可一起。只我那友人患有奇怪病症,他害怕女子,不敢和女子说话,也不敢和女子对视,靠近。轻一点只会呼吸不顺,全身冒冷汗,再严重点恐晕倒。” 他略抱歉道,“所以可能要委屈两位姑娘,他在的时候能少说话便少说些话,也尽可能离他远一些。。” 乐茜奇道:“这个没什么的。只是这病症前所未闻,他竟能活到现在?” 就算是不好女色的人——譬如兰归,也不能完全和女性隔绝啊!别说姊妹了,这人不至于连自己母亲也不能接近吧? 宴山君无奈道:“他过去如何活下来的我是不知道,总之他来我这儿大概小一个月了,我是知道他现在怎么活下来的了……” 他说着,忍俊不禁地笑道,“他刚刚回来,我让婢女去叫他来一起吃饭了。你们大概就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了。” 宴山君这样说,饶是沉灼都好奇起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病,竟会害怕女人? 兰归倒是想起过去那个世界的恐女症来,只是他只听说过,却当真没见过。 他忍不住看向兰熹微,心想要是让熹微和那人打个招呼,那人会是什么反应?糟了,有点、有点想看…… 宴山君没想到他说的话会让他们都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还想着刚才自己有两回话没说对,想补救一下,但是他们应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宴山君不禁怀疑起自己过去说话是不是也这样老是冷场了…… “求求你了,你再离我远点……” 门外传来模糊的声音,听着似乎是一名年轻男子,宴山君忙道:“应是他来了。” 他话音刚落,正门的纱帘便被一名婢女撩开,她脸上满是忍笑和无奈,抱着纱帘走到门边,努力让自己离门口远些。 接着走进门的…… 兰归看着那团人形布条挪进门来,顿时默然无语,要不是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木乃伊,他指不定被吓一大跳。 宴山君听着动静笑道:“琬琰,你真不考虑把布条取了?我向你保证,这儿真不会有女孩子靠近你。” 那怪人摇了摇头,他全身都裹在布里,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只他一双眼大而有神,所谓眼是心之窗,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的人,想来本身长得也不差,为人也是不错的。 乐茜想,应该不难相处,只可惜了他有这奇怪的病。 宴山君应是劝过他好几次了,所以哪怕他没说话,宴山君也知道是被拒绝了。他也不恼,只笑道:“连翘,给琬琰另安一个座位,离那两位姑娘远些就行。” 连翘便是给那怪人引路的婢女,她弯着眼,笑意盈盈地将座位排在了正对着宴山君的地方,按理说那儿不该坐人,但兰熹微和乐茜又恰巧一个坐在上位,一个坐在下位,便只能这样给他安排座位了。 期间他一直在门边没过来,由此也可以见他是有多怕和女子接近了。 待他落座后,宴山君才对他道:“这四位是从落云宗远道而来寻人的,他们也要去无常间,还希望你能稍微忍受一下。” 第47章 (章 四十七)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 === (章四十七) 这变故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兰归本想抓住兰熹微,却被沉灼紧紧拽住,他惊讶地回头去看沉灼,沉灼眼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黑气升腾,他深吸一口气,细细感受着掌下爱人细腻温暖的肌肤。 他是真的,活着的。沉灼压下心底骤起的惊怒和各种黑暗的心思,紧紧锁住了兰归的动作。 这洛珩出现得古怪,人也古怪,不如先让兰熹微试上一试,若他真是那个洛珩…… 沉灼掀起眼皮看向那个微微后仰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的想法只在转瞬间,兰熹微刚刚暴起,攻向洛珩的招式简单而致命,洛珩毫无防备,下意识向后仰去,宴山君和乐茜很快反应过来,出手毫不迟疑,一条白色的绸带卷住兰熹微腰肢钳制她的动作,而一根软鞭则打在了兰熹微手腕上,兰熹微吃痛,却没有松手。 乐茜诧异一瞬,手腕微微一抖使个巧劲,鞭尾凌空打卷,强硬夺走了兰熹微的法器。 刺尾划过兰熹微的掌心,带出一道细长的口子,点滴鲜血滚落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何云飞反应过来时,洛珩已经向后一跃远离了席位,兰熹微被白绸裹成了毛毛虫,软鞭将双刺抖落在地。 乐茜将鞭子缠在手臂上,扫了兰归和沉灼两人一眼,沉灼暴增的杀意应该没人错过,而他阻拦兰归那一幕她也看见眼底,实在琢磨不出这位魔尊的想法,莫不是他和洛珩有什么私仇?可兰熹微又是怎么回事? 何云飞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去观察几个人的面部表情,刚还和谐的气氛瞬息冷凝起来。 兰归皱眉挣开沉灼的手臂,厉声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熹微,你做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对人下杀手?谁教你的?” “他该死!”兰熹微眼眶泛红,情绪十分激动,哪怕被限制了行动,眼睛也直直地看着洛珩,若是眼刀可以杀人,那洛珩恐怕是被千刀万剐。 洛珩畏缩地贴着墙,显得有些心虚的样子,不过想到他的病症,又不难解释这一举动——他不敢和女子对视,偏兰熹微又这样死盯着他,他多半是受不住的。 兰归怒道:“该死?你认识他吗?还是听谁说过他该死?嗯?我和爹娘、大哥是这样教你的?教你随便听信别人的言语,出手要人命?” 兰熹微咬着嘴唇,又是委屈又是忿恨地摇了摇头,闭上眼不肯说话。 “你——”兰归按住跳胀的太阳穴,又对洛珩道,“抱歉,家教不严,叫兄台受惊了。” 洛珩忙不迭摇头道:“没什么,她应该是搞错人了,没事的。” 沉灼不动声色看了眼宴山君,按捺下了出手的想法。 乐茜则对宴山君道:“实在不好意思,师妹她太莽撞,回去我们定会严加管教,请宴山君恕罪。” 宴山君轻缓地摇头,蹙眉道:“没伤着人就好。只是兰姑娘郁气太重,即使我在场竟都不能减轻丝毫敌意,这对你日后的修行实为不利。” 兰熹微紧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 宴山君叹口气,只好道,“我无法为你解开心结,想来你也不愿意被我解开。我虽不知为何\''洛珩\''这个名字竟会引起你和魔尊同时的杀意,然而我能说你们认识那个绝不是这一位。我可以为琬琰担保,他会为了锻炼生存而去猎杀凶兽,却绝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一个人。可以说,琬琰是我见过最心慈手软的人了……” 沉灼闻言,顿时嗤笑出声。 洛珩?心慈手软?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沉灼漠然看着那个一直贴着墙离他们很远,看上去很害怕的人,差点忍不住立刻将他擒杀。 但是不行……杀错人都无所谓,但他不能在他宝贝儿眼前杀…… 兰归狠狠瞪他一眼,做口型无声道:回头你俩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这一眼着实没多大杀伤力,但是却提醒了沉灼,他和兰熹微乃重生之人这件事。 他终于开始紧张起来。 宴山君并不在意他这一声笑,只柔和道:“我并不会骗人,也不能骗人,琬琰他虽有这样奇怪的病症,但当真不是恶人,还请两位能够稍微理智些,莫因一个名字便错杀了好人。毕竟,名字不过一个代号,今日他叫洛珩,明日你亦可叫洛珩。” 沉灼冷冷地撇了撇嘴角,兰归狠拧了他胳膊一把,虽然不痛,但到底是让沉灼收敛了些,他握住兰归的手,低下头像小孩子一样把玩起来。 兰归头疼地和乐茜对视一眼,乐茜感觉自己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开始后悔当时自己为何要主动提出和小师弟一起来了…… 然而后悔无用,她只能满怀歉意对宴山君道:“当真是对不起,他们两个可能吃错药抽风……还请宴山君和洛公子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洛珩拼命摇头,已经靠了墙,却还是不住往后退去,那架势看上去好像他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人一样:“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宴山君则是温温柔柔地摇了摇头,始终是那风轻云淡的模样,比菩萨还像菩萨,当真是万事不入心底。 “无事,况且你们不必对我道歉,真正的苦主毕竟不是我。但琬琰方才也说了没关系,此事不如翻页不提,只希望两日后同行时莫再来一下。” 兰归几乎想捂着脸钻地底下了,乐茜看上去也差不多,只要何云飞诺诺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来几位也没心思吃饭了,乐姑娘,不如你带他们去歇息吧。先已留好了空房,就在你和何公子房间旁边。”宴山君倒不是生了气,不过说了实话罢。 乐茜再次向他和洛珩道了歉,宴山君扬手,裹住兰熹微的白绸瞬间松开她,落在了地面。 兰熹微跌坐在地,指尖触到她的法器,目光闪烁,正要捡起来时,一道暗紫色的灵力形成锁链状捆住了她。 兰熹微猛地抬头:“哥哥?” 兰归垂下眼,漠然看着她道:“还不跟我出去?” 兰熹微咬着牙,艰难地站起来,兰归扶了她一下,接着甩袖跟着乐茜身后走了,沉灼看都没看她一眼,急急追了上去。 她眼眶一热,眼前浮现出过去猩红的画面,和兰归的背影重叠,她绝望地想,终于连哥哥也不要她了吗…… 这时何云飞走上前来,轻轻撞了她一下,低声道:“还不快跟着?老大和乐师姐好不容易才保下你。” 兰熹微愣了一瞬,被仇恨冲昏的头脑终于有了三分清明,想起来自己已经重生了,不再是过去那个一味追求爱情,被所谓真爱蒙蔽了双眼的傻子,而这一世的所有事情也不像过去那样发展,有好有差…… 再但是无论再差,她都觉得没有今天见着洛珩差!为什么出现意外的是大哥,不是他洛珩? 兰熹微慢吞吞跟在何云飞身后挪了出去,最后回头愤恨地看了洛珩一眼,那全身上下都裹在布条里的青年也正看向她,那人的眼睛纯净澄澈,竟半分也不像她记忆里的洛珩。 难道这世上,竟有这样巧合的事,他们只不过同名同姓还同字? . 待他们都走了,洛珩才长出一口气,一步一步挪回位上,还不停抚胸顺气,看上去颇有些惊魂未定。 宴山君微微侧头,直白问道:“琬琰,你认识那姑娘?你方才的行为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你,你莫不是真对人做过什么?” 洛珩眼神惊恐地看着他,指着自己道:“我?我敢对她做什么吗?我这样,她一根手指就能弄死我。” 宴山君想了想,也是,他又问道:“但是你刚才确实不太对。若是往常,就算她是女子,向你攻过去,你第一反应绝对是反击而不是后退。你在愧疚。而且那魔尊也极恨你,你做什么了?” 洛珩默默地看着他,半天才道:“你真眼盲?” 宴山君温和笑道:“我眼盲,可我耳朵灵敏,心也不盲。” 洛珩无言以对,只好长叹一口气,道:“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恨我吧……但是那个又不是我,我还是挺无辜的。至于兰,兰姑娘,我也不是愧疚……或许有一点吧?我就是,嗯,可惜?为她不值得?或许还有同情?” 宴山君无奈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不过你和兰姑娘好似真不是第一次见面?幸好我现在才知道,不然刚才还真说不出来。” “不,我是和她第一次见面。”洛珩却道,“我和他们每一个人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面,只是我知道他们。知道很久了。” 从我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前,我就知道他们了。 “那你还两日后出发么?”宴山君道,“这几日通道都会开着,你若想错开不和他们同路也是可以的。” 洛珩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让我考虑考虑。” “无妨。你慢慢想,两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第48章 (章 四十八) (章四十八) 出了水榭,沿着弯曲的小路往后走便是掩藏在树丛里的木屋,只每个屋前都有一根石柱,顶端是半开莲的雕饰,花瓣半围着一盏浅黄色的灯笼,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各个屋舍名称,勉强算作指引。 “对了,虞……劳烦魔尊大人将这只蝎王收回去吧,路窄,放不下。”乐茜停在小路前,转头没好气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沉灼,终归叫他魔尊是不会错的。乐茜忍不住瞪了兰归一眼,虽然没什么实质含义,大约算是迁怒吧。 沉灼只随意打了个响指,魔气升起将大蝎王包裹进去,不过一眨眼便消失了,只剩一只小蝎王“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它大约还没反应过来,抬起半边螯钳挠了挠光滑的背壳,虽然不知道大蝎王哪儿去了,但它迅速判断了一下当前形势,一溜烟跑到了兰归旁边跟着。 小东西还真是会看人…… 沉灼轻轻踢了它一脚,小蝎王乖顺地顺着力道滚了一圈,接着爬起来寸步不离地跟着兰归。 另三人都没想到还有个小蝎子,被吓了一跳,但乐茜和兰熹微都默然不语,只有何云飞惊讶出了声:“这、这不会是刚才那个大家伙变的吧?!” 兰归摇了摇头,心累得很,不想解释,也没去问沉灼把那大蝎王弄哪儿去了,只道:“师姐,我们先回房去吧。” 乐茜叹着气摇了摇头,走在前面带路,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盛,有了几条分岔的小路,变得像迷宫一样。 乐茜带着他们拐了几个弯,才在一个小四合院前停下,这院落不大,却精致无比,门口黄灯笼上写了个雅字。 “我住的这间,兰师妹住的这间,何师弟住的这间。”乐茜指了指左边两间屋子,又指了指正中一间,剩下右边也是并排的两间屋子,但反正沉灼和兰归肯定是要住一起的,她便道,“你们随便找一间吧。我先去休息了,头痛。” 她说完,也不看几人,径直推开门回了房。 何云飞连忙也借口自己累了要休息,迅速蹿进房内。 兰归也没管他,只推开离的最近那间空房的门,回头温柔一笑:“来,和我解释一下,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身上有点发冷。 沉灼和兰熹微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兰归抬手弹去一道灵气关上门,接着解开了兰熹微身上的束缚阵法。 兰熹微得了自由,第一个动作就是往兰归身上扑去:“哥~哥~!” 她的音调又黏又软,带着浓厚的鼻音和满满的委屈。 兰归侧身躲了过去,但是眼底明晃晃显示着他的软化。 妹妹一撒娇,底线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沉灼抚额,不禁开始考虑自己撒娇成功的可能性……大约会被赏两巴掌吧。 兰归咳嗽两声,在桌边坐下,兰熹微见状又要蹭过去,兰归绷着脸道:“站好!知错了吗?” 兰熹微连忙立正站直,一双大眼睛闪着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兰归,兰归差点没把持住上去给他擦眼泪了…… 妹妹好久没和我撒过娇了啊…… 兰归闭了闭眼,冷声道:“别装可怜,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一见面就下这样狠手,拦着你都不行,谁教你的?” 兰熹微紧抿着唇不说话,兰归皱眉,“你说话,你不说谁知道真相?我没记错的话,这五年你应该都好好呆在宗门的,哪儿这么大的仇非要了别人的命?嗯?说话!” 他方才一路都在想这事,觉得自个儿宝贝妹妹可能是听了谁的教唆——认为洛珩是个大恶人,不除不行——她年岁尚小,难辨真假,是极容易被挑动情绪的。 又或许是五年里她哪位师姐被洛珩辜负——哦,洛珩怕女人,那有可能是因为某事害死了谁,而那人和兰熹微交好,叫兰熹微记下了这个名字,想报仇……? 也可能她和洛珩认识,她虽没出过门,但是或许洛珩来过落云宗,期间发生了什么让她记恨在心? ……无论怎么分析,都觉得我妹妹是个狠毒冲动小心眼暴脾气没脑子的姑娘…… 兰归猛地摇了摇头,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闭关五年,放心把妹妹交给春雪真人……那位真人一看就是不会养孩子的啊!我那么软萌的妹妹会不会已经被养歪了?! 沉灼默默站在他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琢磨着兰归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特别难以理解,但是他虽然不能知道兰归具体在想什么,却能肯定这时候一定不能出声,免得战火沾到自己身上。 兰熹微没能和兰归脑电波接轨,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坚持装可怜,务必让兰归感受到自己惶恐、害怕、委屈的心情,于是她道:“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她慢吞吞挪到兰归身边,然后蹲下来,握住兰归的手,趴伏在他膝上,小声道,“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我……” 她在脑子里构想着措辞,要怎么说既能不暴露事实,又能让兰归消气不再责怪她,可是她一想到洛珩,就忍不住怨恨、气怒,只想痛快地吼出只要洛珩消失就好,根本想不出什么理由。 兰归低头看着她,终于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和道:“熹微,哥哥不想凶你的。只是你贸然对一个不知底细,不知真面的人下杀手,还是当着宴山君的面。你有想过结果么?我们先假设你得手,那宴山君还能像现在这样好说话吗?” 他顿了顿,大抵想起这个假设的绝对不可能性,尴尬地咳嗽一声,道,“不,还是假设宴山君不是无妙大师弟子,性情也没有这样温和吧。你想想,如果宴山君一定要追究到底,会怎样?” “先不说大家都不明白你为何对洛珩下杀手吧,洛珩毕竟是他朋友,他十之□□是帮亲不帮理的。就算他帮理,你也得把理说清啊。可你却一直不肯说话,一副我委屈我就是正确你们就是不懂的模样,谁吃这一套?你也莫怪哥哥和师姐不帮你,说到底我们还要靠宴山君去无常间的,就算这事你十足正确,那也得低头认错。” 兰归说着,不由想起了自己过去所在的世界,嘲讽地勾了勾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当初选择宅在家不愿与人交流,不就是不想受制于人,不想对那个权钱欲构成的社会低头么。 可到头来,却还是要低头。真是操蛋。 沉灼按捺不住,绕到兰归身前,勾起他的下巴认真道:“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若他人负你,我必杀之。我重来一次,是想将你好好保护在我的羽翼之下,任何人都不敢冒犯你,“宝贝儿,你可以更放肆一些。” 终归他们打不过我,至于洛珩……他的账,可以慢、慢、算。 兰归没好气打开他的手,漠然道:“哦,是吗,我差点忘了,刚才你也想动手。别急,一个一个来。” 沉灼:“……” 我了个去,我怎么就忘了刚下的决定呢? 兰熹微轻轻一抖,觉得自己还是赶快交待的好,于是道:“哥哥,我、我是不敢说,我怕你们不信我。” “怎么会呢。”兰归柔和道,“你好好生生说,有理有据,谁会不信?” 又不是无脑喷子…… 兰熹微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又是感动又是害怕,兰归再三鼓励下,她才道:“我、我这五年一直都在做一个梦,断断续续的,但是好像又连着……我就梦见有人要对我们家不利,我梦见爹娘、大哥,我梦见你都被人杀了……我连续做了五年,可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也看不清始作俑者的脸……” “可是、可是!我听见了!我听见有人叫他洛珩大人!我还看见有女修很亲密地靠着他,叫他琬琰!” 沉灼:“……” 这也行?? 兰归惊愕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反应。 兰熹微落寞地垂下眼,喃喃道:“我知道……我也知道太奇怪了,你们不会信我的……可是我梦了五年……从来没停止过……” 刚刚重生回来那段日子,她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被大火焚烧的楼宇,被束缚着折磨着无力哭喊的族人,大火中抱在一起的人影,大哥被人残杀的尸体,还要……还要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哥哥……原本,原本他可以活下来的…… 滚烫的泪水砸到兰归手背上,兰归一惊,连忙捧起她的脸,心疼地擦去她的泪水,安慰道:“别哭啊,哥哥信你,哥哥信你……” 他将兰熹微揽到怀里,温柔又无奈地叹道,“哥哥信你,别哭……” 他为什么不相信呢,连他自己都可以这样幸运地穿越到异世,拥有这些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不过一个梦境罢了,他又为何不信? 洛珩……兰归无声念着这个名字,有种奇怪的预感,好似自己的人生就要从此改变了。 第49章 (章 四十九) (章四十九) 兰熹微哭累了,竟伏在兰归膝上睡着了,兰归无奈,只好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悉心掖好了被角。 他对沉灼招了招手,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两人换到隔壁屋去,刚刚关上门沉灼就抱了上来,兰归毫不客气打掉他的手,道:“给我站好!” 沉灼死皮赖脸抱住他,拖长声线道:“别这样嘛,宝贝儿~” 兰归一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无奈道:“好好说话,别学熹微撒娇。她叫撒娇,你这叫发癫。” 沉灼低笑一声,拥着他坐到床边去,兰归皱眉要挣扎,沉灼却道:“你总要给我时间想想怎么和你说吧?” 兰归狐疑地看着他:“想想怎么和我编?” 沉灼哭笑不得:“为什么这样想……我骗过你吗?” 他说完,忽然想起自己还真骗了,就前不久…… 幸而兰归不知道,便点了点头,沉灼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见他神色疲惫,便让他上床歇息。 兰归摇头道:“一会儿还要去找师姐,和她商量一下去找宴山君再解释解释……毕竟还要靠他去无常间,虽然他说着没事,可我想他肯定还是心存芥蒂……哎……” 兰归长叹一口气,越想越烦躁,扳过沉灼的脸在他下巴狠狠咬了一口,抱怨道,“你和熹微到底怎么回事啊?作甚针对人洛珩啊?不能熹微做了这个梦,你也做了啊!” 沉灼摸了摸牙印,一脸难以启齿。 兰归顿了顿,不敢置信:“不是吧?” 沉灼咳嗽一声,讷讷道:“所以我说,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我也没想到你妹妹竟也会做这个梦,但是也不太一样……” 他方才认真思考了一下,忽然发现兰熹微这个法子实在是棒,一个类似预知的梦境,无论真假,连着做五年,就算再冷漠的人都会为之惶恐不安,肯定会想要在梦境没实现前将一切苗头掐死。 而如果做梦的人成了两个,还是各自的视角,就会将之变的更加可信了。 “我梦见界碑倾塌后,不知为什么你们兰家被推到风口浪尖,被所有人针对,而落云宗在旁帮衬也被针对,逐渐衰落……但是你们家却直接灭族了,我好似因事回了魔界……再回来,只看见你、你的……” 沉灼闭上眼,恍惚还看见兰归悄无声息倒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无论他说什么,兰归也不会给出回应。 他不愿再想下去了,只握着兰归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用尽全身气力控制自己不要弄疼兰归,告诉自己那都已经过去了,如今重头再来,他已经拥有了他,他们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兰归默然无语,抽出手,沉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进怀里,柔顺的发丝滑落到他脸上,凉丝丝的。 “别难过啊……”兰归笨拙地安慰道,“那个,我……你不是说我们有那个契约吗……总之我不可能抛下你的,要死就一起死了,做对鬼鸳鸯也不错……呸,还是活着好。” 沉灼垂下眼,微微勾起唇,抬起身体,捏着他的下巴亲昵地和他抵着鼻尖,温柔道:“嗯,所以你不能有事。就算是为了我,嗯?我爱你。” 兰归腾地红了脸,小声道:“嗯……我,我也是……”好久、好久没听沉灼说情话了,有点不适应了……可是、还是好开心啊! 沉灼含笑吻住兰归,轻吮着他的唇瓣,手偷偷摸摸地移到腰上,解开了腰带。兰归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压在床上,被脱得精光了。 “啊……?” 他略带茫然地看向沉灼,完全不明白刚刚还那么严肃正经略带哀伤的气氛,怎么瞬间变得……满室□□? 沉灼摸了摸他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眼神里又是满足又是爱怜,俯下/身抱住他。 ……… 水声潺潺,鸟鸣不歇,清丽淡然的琴音缓慢自凉亭泄出,带着看透世事的冷漠,就像宴山君这个人一样,万事不在意。 “尊驾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宴山君停下弹奏,手轻轻按在琴弦上,微微侧过头问。 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正是沉灼。 “尊驾不去享受红帐*,来找我作何?”微风带着一丝极淡的□□味从宴山君鼻端经过,他神色极淡,看不出有些不喜这味道,即使是疑问,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他睡着了。”沉灼眼底带着柔意,很快便消失,漠然看着宴山君道,“倒是问柳先生,为何假扮他人?” 宴山君并不吃惊,只淡淡笑开:“是我疏忽了。我能认出尊驾的身份,尊驾也当认出我的身份。不过,我做宴山君很久了,而问柳先生另有此人。还望尊驾莫要再提。” 沉灼轻轻挑了挑眉,无所谓道:“不过略微好奇罢了。我来,是想和你做笔交易。” 他神色笃定,并不担心宴山君拒绝。 哪知宴山君当真摇了摇头,道:“若是和琬琰有关,那尊驾还是别说了。琬琰曾有恩我于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沉灼闻言,冷笑一声:“哦?但是你可以选择袖手旁观啊,就像刚才在水榭里一样,你大可追究兰熹微,甚至不带我们去无常间。可你仍没拒绝,难道笃定期间我不会动手?” “不,但我可以错开时间带你们去,大不了我累些,再走一趟。”宴山君顿了顿,狐疑道,“只是尊驾为何这样恨琬琰?琬琰虽顽劣,却当真天真纯善。我想尊驾虽是魔,可也不会这样无缘无故恨一个人吧?” 沉灼打量他半天,琢磨了一下他之前说的话,再想想他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身份,加上兰熹微的事在前,他心下有了计较,便道:“你我都是一样的,何必多问?” 宴山君浑身一僵,手下没注意一个用力,竟生生将那沉香木做的古琴震出一道缺口。他缓缓低头摸了摸那道缺口,有些可惜的样子。 “抱歉,我不懂尊驾在说什么……先前兰姑娘之事可一笔勾销,琬琰也说过不必追究,所以尊驾可回去转告乐姑娘和兰公子,叫他们尽可放心。”宴山君抬手拂过古琴,淡青色的灵力附上去,转瞬将琴身修复好,“尊驾还不回房歇息?也许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去无常间的路可不比大漠好哪儿去,即便尊驾实力不俗,也不定能平安无事。” “呵。”沉灼冷笑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去把洛珩杀了?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我和他有多深的仇。” 宴山君摇了摇头:“我怕,但我知道你不会。相较于一次性杀了他,尊驾怕更想慢慢折磨他。而且,尊驾应该也想知道,琬琰去无常间做什么吧。” 沉灼也不否认,他的确想知道洛珩来无常间做什么。 他之前派人去寻过洛珩的行迹,想在他入宗门前杀了他,谁知派去的人都说洛珩被同宗孩童逼到跳崖自尽,尸骨无存。沉灼当然不信,这人总是命大运气好,就算跳崖估计都能捡个什么秘籍。 可是直到昨天,他都没得到过洛珩一分半点的消息,他都快真的以为洛珩死了,谁知这人又忽然蹦到他面前来了。 沉灼目光幽深,忽问:“你知道?” 宴山君老实摇头:“我只大概知道是他的灵魂出了问题。现在的他总是说些奇怪的话,我听都听不懂。只是若要我说,现在这个琬琰更好相处,我当真没见过比他更天真纯善的人了。” 沉灼闻言,讥讽道:“是吗?天真纯善?天真到四处散播消息,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兰家?纯善到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利,得了所有美誉,还让人心甘情愿将重宝交予他用?” 宴山君顿了顿,忽然发现自己嘴上再怎么不承认,话语间却还是诚实地把自己抖落个干净。 他无奈道:“尊驾莫要再问了,终归我和你立场不同,我不会帮你的。” 沉灼并不气馁,也不生气,只道:“无妨,反正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这事。” “……”宴山君略微无语,又忍不住奇道,“不是为了这事?那还是什么事?” “你知道兰望舒在哪儿,是么?”沉灼道,“你带我们找到他,我帮你找到那个偷学了瞳术的人。” 宴山君沉默了一瞬,有些迟疑:“我的确知道,但是也不算知道……事实上比较复杂,收到云清来信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不对,就去看了一眼……” 沉灼莫名其妙:“你说清楚点。” “哦……无常间和沙鹰一族共同镇守鬼界界碑,想来尊驾也是清楚的。无常间算得上是第一道关卡,而沙鹰一族就住在鬼界界碑前,虽然距离不远,但实际上很少来往。我收到云清的信后,便去看了一眼,才发现沙鹰一族被人挑了个遍,哪怕是最厉害的王都被打得卧床不起。” “他们虽然都没有性命危险,但面子受挫,所以没有派人通知我……”宴山君顿了顿,道:“我去了,他们才告诉我有一个拿重剑的修者穿过界碑进去了。” 第50章 (章 五十) (章五十) 沉灼心事重重地回了房,兰归刚撑起身子,披了衣服要去拿水喝。 他连忙两步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坐到床边半抱起兰归,将茶杯递给他。 兰归一口气喝完了整杯,把茶杯塞给沉灼,疑惑地问道:“你去哪儿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不难猜出刚才的激烈。 沉灼将茶杯随意往前抛去,那茶杯却稳稳地落在了桌上,一丝黑气随之消散。 兰归抚额,他总是忘记可以用灵力代替这些简单的动作,却还是习惯性地手动。 “怎么不多睡会儿?”沉灼摸了摸他的脸,把他往怀里塞了塞。 兰归顺势靠着他的胸膛,摇头道:“睡不着啊。你还没说你去哪儿了?” “去找宴山君了。”沉灼道,“他仍旧会带我们去无常间的,你放心。洛珩可能会和我们分开走,就算同路,我也向你保证我不会向他动手好吧?” “恩……”兰归抱着他的腰,把他当人形靠枕一样蹭了蹭,半闭着眼小声道,“你刚才说到一半……是和熹微一样梦到他是始作俑者吗?” 沉灼差点被他蹭出火气来,忍着欲/望抬手轻轻按着他的头不让他乱动,才道:“恩……自开始做这个梦以来,我查了很多事,正好一并和你说了吧。” 沉灼本来不想和他说,觉得只要自己做好防备工作就好。可是刚才确定宴山君也是重生的后,他便改变了主意。 加上自己已经有三个人重生了,他不能保证没有别人……或者说,肯定还有人也重生了。或许那个偷学瞳术的,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洛珩也怪怪的,听宴山君说来,好似不是同一个灵魂,但谁知道是不是他又在弄什么鬼,或者遇到的什么奇遇…… 而也许还有更多重生了的人隐藏在暗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同理,他闷不吭声护着兰家,不如让兰家自己提升警惕,或者提前放出风声,自主改变风向…… “梦中有人提到,你们兰家禁地保存着一样神物,是进阶神位必需的东西,也是唯一能用来修补界碑的。但是那物品是神物,也就是说,除了神仙,没人能用。” 沉灼这样说着,不由讽刺地勾起唇角,说什么除了神仙没人能用,不过是骗人的罢了,这东西还不如说是,除了洛珩没人能用。 终归好的东西都是他的。 “但是有一个方法,可以激活它。但是这方法很残忍,是邪术,哪怕是魔、妖、鬼三界也不会用这样残忍的方法,除了那些低级的游离人世的妖魔。”沉灼轻声道,“是血祭。” 兰归猛地睁开眼,坐直了抓住沉灼衣袖追问:“血祭?!” 血祭,顾名思义便是用鲜血来祭祀神灵,而这里的鲜血,自然是活人,而这数量绝对不少。千年前轰动修界的寒鸦上人失魂一事,据说便和血祭有关。 当初寒鸦上人失魂后,知情的人要么从此隐退,要么再也无法开口,这事被所有人视为禁忌,随着时光流逝,真相也被湮没,但到底有小道消息流出,然而这是被整个修界都封禁的邪术,渐渐也就没人敢再提了。 沉灼握住他的手,将他重新抱进怀里,柔声安慰:“也许不是呢?这个梦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兰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没道理一个梦做五年啊,熹微就算了,她修为低,可能是梦魇。可你不可能被魇住啊。对了,你查到的是什么?” “嗯……你们家禁地的确有个神物,也的确是修补界碑最好的材料。”沉灼道,“我已经拦下了几批试图去你家禁地探险求宝的人,但到底治标不治本。” 兰归听后魂不守舍,万万没料到自己家有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爹娘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茫然地抬头,似乎是问沉灼,又好像只是随口自问。 沉灼心疼地亲了亲他的眼睛,低声道:“或许你父母也不知道……” 事实上,他们还真不知道。 沉灼抱着他,想起上一世,被心怀叵测之人找上门要求交出五色石时,兰兰斐然的莫名其妙和辩解都被他们曲意为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宁可拿着无法使用的神物参拜,也不愿交出来拯救受苦受难的百姓。 不过说的大义凛然罢了,到底只是眼红兰家拥有这等神物却不愿和他们分享。所谓修补界碑,也只是掩饰他们贪婪的借口罢了。 兰归将头埋到沉灼颈窝,闷声道:“你还查了什么?” “其他多是去查洛珩这个人了……梦里他是指使怂恿那些人针对兰家的罪魁祸首,也是将五色石消息散布出去的那个。” 沉灼说着,狠狠皱起眉,眼底满是戾气,抱着兰归的手臂无意识收紧,兰归抬起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无声安慰他。 兰归知道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家人,可他却能为了自己,因为一个不知虚实的梦便派出大量人手去保护自己的家人,这换作任何人估计都会感动到哭泣。而针对洛珩,更是因为他害死了自己…… 兰归心想,也许正是这个梦刺激了他,所以才会急不可待和自己签了契约,把命都交到自己手里……要多爱一个人,才会怕到只因为一个梦就做这样多的事,甚至生死度外? 兰归越想越觉得自己肯定有那么一世拯救了世界,所以上天让他拥有了这样完美又情深的爱人。 然而他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长着嘴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将自己整个都团进沉灼怀里,用实际行动说明自己很依赖他,离不开他。 沉灼眼底含笑,索性上了床,拥着他问道:“你想明天在床上过吗?” 兰归歪头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意思,连忙摇头。 沉灼温柔而宠溺地亲了亲他的鼻尖,认真道:“所以别点火了。” “……” 兰归默默地往后缩了缩,沉灼连忙拉住他,赔笑道:“我逗你呢,跑什么……” “是吗。”兰归神色木然,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忽略掉那个戳着自己的硬热棒状物。 #我感觉我爱人时时刻刻都在发情,气氛再严肃正经都能秒变春/宫是怎么回事# 沉灼无奈道:“我真不会做什么。” 只是你亲近我,我就是忍不住…… 兰归信了他,又觉得愧疚,便道:“我、我用手吧?” 沉灼眼睛一亮,却笑着摇了摇头,按着他往床上躺下:“不用,你好好休息。宴山君说去无常间的路比较危险,哪怕他带路也不一定能平安无事。你养足精神,明天起来多准备些阵法,最好是能对付鬼魅的攻击性的。你玉片还剩多少?” “空白玉片还挺多的。只是刻好的给师姐他们了。”兰归问道,“那洛珩呢?你查到他什么?” 沉灼垂下眼,神色凝重:“什么也没查到。我只有一个名字,查起来比较费力,但最后还是找到了这个洛家,可是他家只有一名庶子名珩字琬琰,十岁时不慎掉落悬崖死了。” “死了?”兰归惊讶道,“那这个洛珩?” 他想了想,洛珩全身都包着布条,不会是毁了容没法恢复,自尊心受挫又害怕吓到别人,所以才包那么严实?那他怕女人又是为什么?难道他掉崖和女性有关,从此有心理阴影了? ……有可能,十岁,正是最容易受影响的年纪。 他把猜测和沉灼说了,沉灼顿时哭笑不得:“我倒觉得他是装的。哪有人会怕女子?而且上……梦里他左拥右抱,尽是绝世美女。这样一个人,毁容自卑,怕女子?” 兰归没注意他的转音,只琢磨着他的话,心里忽然升起一个诡异的猜测。 他开玩笑似的问道:“就像凡间的帝王坐拥后宫佳丽三千?那他是不是还像话本说的那样,掉崖没死还捡了神级秘籍,一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最后一统天下?” 沉灼没说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问道:“有话本这样说?” 兰归脑子一蒙,心里疯狂叫嚣着不可能不可能,然而又有另一个声音沉着冷静地反驳道:怎么不可能。这套路,不就是x点种马升级流小说吗?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不要闹,我难道是穿书吗? 沉灼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忧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冷汗了?” 而且还特别紧张害怕恐惧迷茫?怎么回事? 沉灼百思不得其解,回忆着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变的不对劲是从自己反问那句开始……话本的内容不对?不,是洛珩的经历不对。 谁的经历,会和话本一样? 虽然两人想的方向完全不对,却莫名对上了轨,沉灼便抱着他,安慰道:“别多想,终归只是个梦,现在已经很多事对不上了。再说,便是话本也是取自生活的,巧合撞上也没什么。乖,好好睡一觉,你太累了。” 兰归揉着太阳穴,头疼极了,原本以为自己穿的只是异世,结果竟然可能是一本小说。 那自己的人物是什么?他现在是在进行自己的人生,还是在走剧情?所有的感情是因为剧情设定还是真实的? 第51章 (章 五十一)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 === (章五十一) 兰归一想到他现在拥有的,甚至或许连自己都是虚假的,就心慌到不行,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沉灼按住他,无奈道:“早知道我就不和你说了……” 兰归烦躁地叹口气,抓住沉灼的手咬了一口,也不放开,就着磨了磨牙。 沉灼哭笑不得,任由他磨牙,另一只手则轻轻捏了捏他脸颊,揶揄道:“怎么像只小猫一样?” 兰归狠咬一口,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就是无理取闹,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做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好一脸无辜地看着沉灼。 沉灼被他看得骨头都要酥了,便凑上去轻轻吻了他一下,轻声道:“宝贝,我和你说是希望你有个防备,不是想让你为难自己的,你看,还有那么多事对不上呢。那个梦并不全是真的,只是一个预警罢了。” “我知道……”兰归抓着他的手抵在唇边,闷闷道,“喂,我问你哦,要是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怎么办……万一要是这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们都没了、……” 沉灼垂下眼,钳住他的下巴,兰归顿住话头,茫然看向沉灼,随之而来的是沉灼一个略带凶狠的吻,兰归有些不适,不等他退缩,沉灼便放缓动作,舌头轻柔地扫过他的口腔,最后在他唇上轻轻舔了一下,哑着嗓子道:“宝贝,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我受不了。” 他也曾怀疑这是一场梦,或者是死前的幻觉,然而这梦太美了,一切才开始,他将他的宝贝重新拥入怀抱。 他情愿从此沉溺梦境,长睡不醒。 . “……他还在睡……怎么了?” 兰归迷迷糊糊地听见对话的声音,顺手摸了摸旁边,还是温热的。 “怎么了?” 他揉着额角坐起来,声音还带着鼻音,人也还是懵的。 沉灼将门虚掩住,走到床边把衣物递给他,解释道:“洛珩来了,问我们能不能告诉他为什么恨他。” 他说着,见兰归整个人都还有些迷糊,穿衣服的动作缓慢又小心,不由轻笑出声,越看越可爱,最后在兰归无声的谴责里败下阵来,帮他系好腰带,又理了理衣襟。 洗漱完后,兰归终于精神了些,拉着沉灼问:“熹微呢?起了没?和他动手了吗?” “起了,乐茜陪她去逛逛这儿的景色了,何云飞在外面招呼他。” “那就好。虽然在你们梦里他都是罪魁祸首,但是毕竟是梦,在事情没发生前,别对人那么不客气。”兰归嘱咐道,“不许动手。没确定他做过那些事之前,不能冤枉别人。” 兰归这样说着,心里其实也有一些不乐意。谁都想在危险尚未发生前就把苗头掐死,但是到底对方是个全然陌生的人,他们也不知他的品性,连推断都没法。 倘若此洛珩非彼“g”呢?又或者那梦压根不是真的呢——哦,不对,已经有一部分被证实了,但是还有那么多是不符的——若是全部符合,那大哥和玄明哥就不该出事了——,万一洛珩这部分也是不符合的,那岂不是错杀了? 反正他做不到。 两人走出屋子,洛珩和何云飞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异常尴尬。 何云飞正对着他们的方面,见他们出来忙招呼道:“你们来了。洛公子有话和你们说,我,我也出去逛逛。” 他说完,就往外溜。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他现在看着洛珩都觉得又是尴尬又是心虚的,偏偏洛珩害怕女子,乐茜没法解围,带着兰熹微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对着洛珩,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幸亏老大终于起来了,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兰归心念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想法,有些无语,但又很理解他。换位思考,他估计话都说不清。 “洛公子。”兰归拉着沉灼走过去,本意是让他别冲动,结果不小心闪瞎了洛珩的狗眼。 “啊,你好、你好……”洛珩的注意力全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心想宴山还真不是胡说啊,两人真是道侣……我去,他们两个是道侣?! “抱歉,洛公子,昨天让你受惊了。我回来问过舍妹了,她和我说,之前她有个师姐在外闯荡时被人杀了,那师姐对她很好,她想为她报仇。她只听同行的人说过那人叫洛珩,所以昨天听你的名字,她便以为是你……” 兰归掌心捏了把汗,面上却镇定无比,“我已经好好教训过她了,还请洛公子勿要见怪。”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道,“对了,洛公子,我有个问题,不知能否请教一下?” 洛珩听了他的说辞,眼底满是疑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布条又遮住了他的表情,兰归只能通过他的眼神和语气猜测他会不会信。 “但说无妨。”洛珩挠了挠头,道,“不过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杀过任何人。” 至于这个身体杀了谁他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不用负责。 “嗯……我相信公子,但是舍妹郁结于心,我想为她解开心结。洛公子,四年前,你去过苍华小秘境么?”兰归迅速想了想,幸好旁边有个沉灼提醒了他,苍华小秘境每隔五年就要开一次,不然他还真想不到别的什么了来圆了。 “我没去过。但我想我说我没去过,你……令妹应该是不信的。若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们去暮河,是个临海的小镇子,我过去都在那儿生活,直到两年前才离开,当地人都认识我,可以为我作证的。” 洛珩一听是四年前,便松了口气,道,“我希望兰公子可以好好和令妹说说,将误会解开。希望同路的时候她能别那样冲动。宴山说去无常间要过一道阴鬼路,从鬼界逃出来的厉鬼都被锁在了那儿,只有个别能逃出去作恶人间。但是他们虽不能离开阴鬼路,却可以对走阴鬼路的人下手。” “宴山可以带我们走,却不能护住我们全部。若是再内讧一下,那岂不是白白便宜那些厉鬼?”洛珩认真道,“我也不想错开时间,让宴山多跑一趟。阴鬼路的阴气太重,就算是修士也会很受影响的。” 兰归不由道:“你……你宴山君和你说了蛮多的。” 洛珩沉默一瞬,忽然发现自己把宴山没说过的也抖出来了,索性将错就错道:“呆久了嘛,他这地儿又冷清,除了几个婢女就是他自己。我除了找他聊天,就没别的事干了……” 倒也有,不过那个大爷平时又不说话,只会强迫自己去猎杀凶兽练手…… 沉灼一直在打量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记忆中那个洛珩的影子,然而当真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稚气,也一点不知道防备别人,空门大开。 莫不然他当真不是洛珩?或者说就像宴山君说的,壳是那个壳,里面的魂变了?这是怎么回事?又是好还是差? 洛珩小心翼翼地看了沉灼一眼,似乎有些忌惮他,但他很快收回了视线,没叫两人发觉。 “那我就先回去了,令妹那儿……还麻烦兰公子多解释一下了。毕竟被人冤枉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且那人还是想要你的命这样。”洛珩无奈道,“我并不想惹麻烦,但如果下次她还这样,我可能不会留手了。” 昨天才被骂了一顿,要是再来一次,他不得被骂死?毕竟用着别人的身体,他得注意一点,要是缺胳膊少腿的,还回去他自己也不安心。 目送洛珩离开,确定他听不见说话声后,兰归便问沉灼:“像吗?就是你梦里那人。” 沉灼捏了捏鼻根,心情十分复杂:“不像。” 洛珩不再那个洛珩,是件好事。可是这一世本就变化太多,除了界碑崩塌这事,他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还在掌握中了…… 反倒是兰归,睡了一觉就想开了,管自己穿越的是个什么世界,终归他现在拥有的是真实能感受的,那就行了。想那么多又没有用,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还不如想想怎么将五色石的消息告诉爹娘,让他们想法先下手为强。 “你昨天还安慰我呢。怎么现在自己烦起来了。”兰归握住沉灼的手,亲了亲他的侧脸,浅笑道,“别想了,嗯?不像是件好事啊,这说明避开了很多危险是吧。再说了,你这么厉害,还怕护不住我么?等回了宗门,我会赶紧提升自己的修为,争取快点能够布更高级的阵法,然后把家里的防护阵法换一套更好的,这样,就都安全了。” 沉灼忍不住也笑了,反手握住他,拉到唇边吻了吻:“嗯。宝贝儿真聪明。” 他只是经历过了一次,所以患得患失,反而变得不像自己了。 兰归带起更深的笑意,晃了晃手,道:“我们去找熹微吧?顺便逛逛这个宴山亭,昨天被你们吓着了,一点景色都没看。我昨天余光留意到这儿布置很好的,不好好看看可惜了。不一定还有机会来的。” 他忽然想起之前和沉灼说的,等找到大哥后便去四处流浪的事,不由又失落起来。 就算找到大哥,恐怕也不能随心所欲去流浪了。 第52章 (章 五十二)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五十二) 大概是洛珩后来又去找了宴山君,终归最后启程那天,洛珩也跟着。 他仍旧包了一身布条,站在宴山君旁边,虽然挺直了背,看上去仍旧有些怪怪的猥琐。 兰熹微恶狠狠瞪他一眼,兰归小声咳嗽一下,兰熹微乖乖地收回眼神,目视前方,努力做到眼不见为净。 虽然嫂子也说不要轻举妄动,这个洛珩好似不是那个 宴山君对他们点了点头,道:“还有什么要准备么?一会儿可不能走回头路了。” 乐茜回头看了看他们,对宴山君道:“没有了。多谢洛公子不计前嫌,我在这儿再次代师妹向你道歉。” 洛珩摆了摆手,诚恳道:“那个,你离我远点,就是最好的了。其他都没啥,不用老是道歉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都怪这人太风流,净会惹桃花债。幸好自己不是穿越到中后期左拥右抱的时候,不然就自己这毛病,还不分分钟就被拆穿了。 只是他还是觉得兰熹微不对劲啊……不会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宴山君带着他们来到了最外面那大湖边,掏出了一个埙,对着湖“呜呜”吹了起来,虽然没有笛子相和,但兰归觉得这似乎就是那天他们刚到的时候听见的曲子。 很快,一点黑影自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晃晃悠悠不急不慢,直到近处才发现那是一叶扁舟,然而上面并没有船夫。 宴山君放下埙,温声道:“走吧。” 他率先上了那小舟,小舟平稳地靠着岸,一点也没有摇晃,及至他们全部登了上去,小舟似有所感,缓慢驶离了湖岸。 宴山君和洛珩坐在船头,乐茜便拉着兰熹微坐到船尾,兰熹微一路沉默不已,低着头看着手指发呆,但是换作平时肯定会好奇问一句这船是如何运作的。 兰归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何云飞一人坐着,又没人说话,他不自在极了,便只好四处张望,作势看景。 这湖的确大得很,也深得很,不过才行了片刻,竟已经看不见最初的河岸了,越往里走,湖水颜色越深,最开始还清澈得能看见底面的沙石和水草,还有穿行的鱼群,到后来便成了深碧色,周围万籁俱寂,湖面风平浪静,哪怕小舟驶过也波纹不起,就像在一块极纯的翡翠上行舟,又十分诡异。 何云飞便一直看着近处的水面,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惨白扭曲的人脸,他却并不害怕,甚至竟想就这样掉下去,幸而乐茜扶住了他。宴山君听着动静,出口询问,乐茜便解释了一句。 宴山君便道:“这水不可多看。水下有枉死人的魂魄,它们心有不甘,滞留在此,觑准时机便会诱人坠落水底,届时即使将人救了起来,里面的魂魄也不是原主了。” 何云飞后怕地咽了口唾沫,往中间挪了挪。 这时,湖面开始起雾,几息间便漫过天空,光线暗沉地投下,气温瞬间降低,人呼吸间吐出的气都能看见。 周围的雾气中又似有扭曲诡异的人影晃来晃去,最初只是模糊的影子,然而很快逼近,竟能看清它们脸上不成形的五官。 宴山君右手一翻,拿出一根蜡烛,左手在上面拂过,幽蓝色的火苗缓慢点起,那些雾气形成的怪异人影倏地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疑惑,但更多是蠢蠢欲动。 那一小点火苗上升起了一丝烟雾,那烟雾一丝丝抽开,围着小舟绕了几圈,渐渐融进四周,那些人影扭动几下,最后便向后退去,很快消失在雾气深处。 兰归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朵火苗,没想太多便直接伸手过去感受了一下,浸骨的阴凉刚刚染上指尖,就被沉灼拉了回来。 “不想活了?”沉灼难得批评他一回,厉声道,“看见什么都想摸一下,这回是阴火,下回三昧真火你是不是也要摸一下?” 他说着,握住兰归的手,将那丝阴气渡到自己体内。 兰归小小地吐了一下舌尖,讪笑道:“好奇……你没事吗?” 他本来也只想摸一下,一点点阴气入体也没什么,运转灵气几个来回也就没事了,哪知沉灼会直接把阴气渡过去。 这阴气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但是被渡过去他反而担忧起来。 沉灼轻轻弹了他额头一下,无奈又好笑:“现在觉得担心了,那你就该知道我的心情了。没事,阴气算得上是我的食物。”魔本身便是掠夺起家,阴属性的东西都能化成修为的一部分。 只是也要看那魔本身修为够不够。 兰归自知理亏,缩着肩膀不说话。 其实他只是行动比想的快,正好位置又有优势。他刚被教训,身后何云飞和乐茜俱吐出一口气,都没太意识到自己又被糊了满脸恩爱。 刚他们也想摸一摸来着,这朵火苗颜色太好看了,不像火,更像花。幸好位置离得远,要站起来探出身才摸得着,便犹豫了一下,这一下里兰归就把他们想的付诸行动了。 “这是阴火?”乐茜好奇道,“它看上去没有古籍里描写的那么可怕。” 古籍中说这种火焰天生带有灵性,以万物为食,虽名阴火,形状却不似火,反而异常怪异可怖,幽森阴冷,常人遇见它们,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被吓死的。 怎么这朵阴火看上去挺可爱的? 宴山君轻笑一声,道:“它从小被我饲养在身边,见多了普通人们喜欢的样子,自知这样更惹人喜欢,便一直保持了,死也不愿意变回原形。” 那朵阴火跟着他的话语跳动一下,似乎是在附和。 “啊,它听得懂?”何云飞惊讶道。 兰熹微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那朵火苗左扭右扭,便轻轻笑了一声。 宴山君道:“它生有灵性,自然听得懂。它很喜欢别人注视它,你们都看着它,它便有些兴奋。” “这样……”兰归努力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指,想起拿出它的原因,便问道,“刚才那些是什么?” “那是没有神智的雾鬼,它们是由死去的人心头最后一口气形成,有的气满是怨毒,形成的雾鬼也满心怨毒,有的气则带着解脱,形成的雾鬼便没有杀伤力。这些雾鬼跟随活物而来,只要被它们沾上,便会不由自主吸入它们身上的气,有的当即便死了,有的则被同化,回到人世将那口气泄出来,一般是以杀人为表现,只是等那口气泄出来,那些人也就死了。” 宴山君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大部分还没回到人世就死了。” 何云飞不由龇牙,打了个冷颤。 雾鬼退去后不久,天便彻底暗了下来,四周黑暗一片,只有阴火照着这一叶小舟还有些光,只是这光蓝得有些瘆人,照着周围的茫茫雾气,竟有几分像阴间。 何云飞和兰熹微都有些昏昏欲睡,兰归则盯着那阴火发呆,小火苗跳跃一下,转了一圈,似乎是害羞地背过了身。 洛珩不由抚额,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提到这朵阴火,形容词基本都是耍宝了。 宴山君忽然出声道:“到了。” 兰归抬起头来,正前方出现了两朵橘红色的火焰,随着小舟越行越近,便能看见那两朵火焰是悬在半空的,其中一朵火焰下放了一个莲花状的灯笼,火焰照的不远,但能看见一条石板路,铺在河面上延伸到了看不见的黑暗中。 小舟缓慢靠到了路边,宴山君托着阴火先走了上去,一面拾起那灯笼,将阴火放进去,一面提醒他们道:“小心些,这路不宽。” 几人先后上了岸,那小舟又晃悠着后退,很快融进了黑暗。 兰熹微走在最后,忽然打了个抖,暗处好像有一双眼盯着她似的,但是她回头有什么也没看见。 乐茜便问:“冷吗?” 兰熹微摇了摇头,但她感受了一下四周,迟疑道:“有点儿吧。” 其实这儿温度和刚才在湖面上差不多,运起灵气便能隔绝掉。但时不时刮过的阴风却冰寒刺骨,直冷到心底。 兰归听见了,便将沉灼之前给他那大氅给兰熹微披上,又将一枚玉片塞给她,那玉片触手温凉,但很快便升了温,将热意传遍全身,兰熹微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兰归又掏出另几枚玉片分发,解释道:“这上面刻了隔绝阴气的阵法,随身佩戴就行了。” 兰熹微琢磨了一下,才明白玉片并不能升温,只是它隔绝了阴气,自己又运起灵气覆盖了全身,所以才会觉得暖和。 宴山君和洛珩也接过了玉片,道了声谢。 宴山君还问道:“兰公子,不知你能否多给我几枚?嗯……我可以拿东西和你换。” 兰归想起之前洛珩说的话,忙道:“宴山君太客气了,你带我们来无常间,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呢。不如这样,等到了明亮的地方,我将这阵法画给你。” 宴山君一愣,沉默一瞬,便道:“如此,便多谢兰公子了。对了,这儿便是阴鬼路,我建议我打头,由虞渊君断尾,兰姑娘和何公子走中间比较好。这路最好两人并行,要是多一个容易踩空。” “这,不能多打一个灯笼吗?”兰归看了看前方,什么也看不见,如果没有这儿的火焰,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恐怕就算一个人走,除非一步一试,否则都很容易踩空掉湖里。 第53章 (章 五十三)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五十三) “眼睛好花啊,晃得我想睡觉……”何云飞揉了揉眼,用力晃了晃头。 兰熹微没精打彩地走在他旁边,附和地点了点头。 宴山君有些为难:“可是没别的办法了啊……不过这才刚开始,还没正式进入阴鬼路。一会儿你们就精神了。” ……啊? 明明已经感受不到阴风了,兰熹微却还是打了个抖。 何云飞打起精神,好奇问道:“为什么?是那些鬼很可怕吗?” 宴山君笑道:“我不知道。我看不见它们的长相,不过我听他们说的,那些厉鬼有的很可怕,有的却美艳无比。我说的精神,是指你们要是不打起精神,可能就会死在这儿。” 阴风呼啸着自身侧刮过,耳畔仿佛传来万鬼嚎哭的声音。虽然心知阴气无法侵入身体,但只是这样听着都不由出了一层虚汗。 兰归一路都不自在极了,那个像毒蛇的目光带刺般戳在他背上,跟了一路,然而他放出神识向查探一二,却好像投入了泥沼,在知黑暗中寸步难进。 沉灼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你的情绪就不对……”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谁盯着我。”兰归再次回头去看,这次连那两朵火焰都看不见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缓步吞噬了一切,他几乎有种错觉,若是宴山君收了阴火,那他们也会立刻被吞噬掉。 一只冰冷而柔软的手牵上他,然而却在触及的瞬间撤离,身侧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尖细的惨叫,很快便湮灭,而那一直胶着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消失了。 灼热的气息自另一边传来,沉灼抬起手将他粘在脸颊上的碎发拢到耳后,兰归歪了歪头,略微带了丝疑惑道:“现在没了。” “只是一只不长眼的小鬼。”沉灼道,“它已经被那个隔绝阴气的阵法灼伤了,现在已经走了。” 乐茜忽然回头插话道:“你看得见?” 沉灼微微颔首:“现在还不多,所以你们看不见。前面越来越多,自己保重。” “……”何云飞闻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正前方,仍是一片浓稠的黑。 宴山君笑道:“幸而我看不见,不然我都不确定我还能不能继续做这个引路人了。” 洛珩看上去很是镇定地走在宴山君旁边,然而他嘴唇轻轻开合,不知低喃着什么,但是隔着布条都能看出他全身紧绷,很是紧张,似乎还有些害怕的样子。 兰熹微勉强度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去看洛珩,想分辨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恨着那个人。 然而当她发现洛珩也在害怕时,心里竟一下就平静了,还有点哭笑不得,更多的是愧疚。 害怕?那个人怎么可能害怕。自己真的认错了人,却一直梗着脖子不肯道歉,幸好别人大度原谅了自己…… 兰熹微垂下头,失魂落魄地想,我重生有什么意义?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得情绪,还给哥哥和师姐惹麻烦…… 当发现这个洛珩真的不是那个洛珩后,她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思考事情,才意识到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过去那个冲动又不思考后果的傻子。 她这样想着,鼻子一酸,莫名的委屈。为什么重生的是自己,不是哥哥。自己这么笨,重生也无济于事啊! 如果、如果重生的是哥哥,那肯定什么都会不一样,自己还做那个天真无邪,凭着家人的宠爱肆无忌惮的姑娘,就算一点长进也没有,起码不用背负那么多啊! “嘻,你好像很烦的样子?”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笑,兰熹微吓了一跳,抬头看周围,然而大家都埋着头跟在宴山君身后,她才发现气氛迷之沉默,竟没一个人说话。 那谁在和她说话? 兰熹微悚然一惊,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虽是贴着耳边,但却有些飘渺,忽左忽右的,好像谁趴着她肩膀和她咬耳朵,声音悦耳而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为什么心烦?让我猜猜……是爱的人求而不得?还是你那个女性同伴得到的关注比你多?又或者……嗯?!” 炽热的灵符裹着火焰砸了过来,虽然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但那缠在兰熹微左右的声音却害怕地了开来,就着那一瞬的火光,兰熹微只看见一张惨白的脸,依稀是女人略带秀气的五官,很快便融到了黑暗里。 兰熹微虽然只想狠狠唾弃这女鬼老土的猜测,但她仍有些心有余悸,抬头对乐茜道谢。 前面宴山君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 兰熹微简单道:“她好像是想诱惑我,但是她说的那些一点诱惑力都没有,我听了都只想骂她脑子没弯……” 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如果阴鬼路的鬼都靠这种毫无意义的猜测害人,那她也只能对那些被害的人说句怪你们太笨了……她都不会上当的啊! 宴山君莞尔,道:“这只是最低级的一种鬼,没什么危害性。但也算给你们提个醒吧,别出神,接下来就不会这样简单了。” “是不是累了?”兰归担忧道,“熹微,过来。” 兰熹微乖乖走到他身边,兰归拉起她的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她细白的腕子上,柔和的灵力从指尖渡过去,在兰熹微经脉里走了一圈。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方法,一不小心便会两败俱伤。但却能更直观地“看”到人的身体情况,幸好兰熹微全身心信任着兰归,属于她自己的灵力乖顺地跟着兰归的洗过每一根经脉。 “郁结太重了。”兰归皱眉,看了看兰熹微,叹气道,“熹微,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不要烦心这些事,天塌下来还有你哥我呢。带你来也不是让你烦心的,是带你长见识,但是如果你总是在这种不该出神的时候出神,我以后可都不会带你出来了。” 兰熹微抿着嘴,小小点了点头。 “兰公子也不必太忧心,这阴鬼路能动摇人心志。这应是将她的情绪放大化了,这样那些偷着时机侵入心魂的鬼才有机会。等离开这儿梳理一下就会好了。” 宴山君道:“只是她郁结之重,极容易酿出心魔,始终是个隐患。若是解不开,修为难以进步都是小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同伴一起提醒着她,哪怕是最低级的魔物都恐怕能迷惑住她,最后害死她自己。” 兰归无奈地瞪了兰熹微一眼,心下也埋怨自己这几年忽视了她,熹微给自己压力太大,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称职,之前都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沉灼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不满兰熹微在他心里的比重,面上还一本正经安慰道:“她终归有一天要出去自己闯荡的,你不能一直护着她吧。那个心结不是不能解开,等回去后我们找专与此道的修者看看。” 兰归看着兰熹微尚显稚嫩的脸庞,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 事情越来越多了,他心知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头,可他已经有应付不过来的感觉了,直恨不能学会分\身术,这样就能同时做好几样事了,也不会耽误时间。 之前让宴山君帮忙传回家的信笺,不知爹娘可有收到…… “要不歇会儿?”洛珩建议道,“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了,反正我觉得走了很久了。兰姑娘应该也有些疲累,所以才叫它们趁虚而入了。” 兰熹微连忙摆手:“不用,我刚就那一下出了会儿神。放心,我不会再犯了。那个,我们继续吧,早点走过这儿就好了。” 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再出神,她索性找个话题开始聊天,何云飞也害怕自己没注意中了招,便和她一起努力没话找话。 “对了,宴山君,刚才那些雾鬼都怕阴火,怎么这儿的不怕?”何云飞看着那朵晃眼睛的蓝光,忽然想起这件事,便好奇问了一句。 宴山君解释道:“这朵阴火还不够强大,那些雾鬼怕它是因为它们更弱小。阴鬼路的鬼要强太多了。” 兰归漫不经心地听着,心里乱七八糟的。 “别想了,嗯?”沉灼无奈道,“你现在想有什么用,刚刚才批评了兰熹微,现在你又想被批评?” 兰归连忙摇头,余光瞄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一闪而逝,他下意识偏头去看,但是那影子速度极快,当他认真去看的时候又没了。 他狐疑地又看了几眼,仍旧什么也没有,入眼一片漆黑,要不是眼角是阴火跳跃着的蓝光,他几乎以为自己瞎了。 是错觉? “啊!!卧槽!妈个叽!什么东西啊!啊!!” 然而他刚这样想,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震得他耳膜微微发痛。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抱住他的头,捂住了他的耳朵。 沉灼微微眯着半边眼,难以忍受地抿了抿唇,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正前方。 尖叫声很快停下,兰归握着沉灼的手,抬头去看,忽然理解了沉灼刚才的眼神。 第54章 (章 五十四) (章五十四) ↑并不是=l= (葛优躺) 果咩宝贝儿们,今天心情实在不美好,西皮说是自我厌弃期到了,卡文卡到死,写了一天连一半都没有……我去调节一下,明天把今天补回来,明天没补回来就后天哈哈哈=l=笑个锤子… 所以我又把玻璃渣放上来凑数了,世界再见qaq 说点废话凑个三千字……群么么一个(啊……好像没有群了,小宝贝儿们都被我作走了……=l=没关系,我安慰自己会好的……但是我确实越写越差了……下个月我回头从第一章开始改,之前说修副本,我修到崩溃,觉得哪儿都不对,所以我还是从头改吧……谢谢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宝贝儿们,信我我不会坑=l=真的qaq么么哒,爱你们,不是你们我估计就坚持不下去了,么么哒,那个还在坚持的宝贝儿们留个言,给你们发红包,么么么么 ==== 七夕特别番外 沉灼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兰熹微撕心裂肺地尖声嘶吼:“哥哥!” 一名剑宗弟子将剑□□,随手一甩,滴滴血色向远了排开。他满怀恶意对兰熹微道:“你哥哥已经死了,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旁边一名女修士抚了抚鬓角,厌恶地看着兰熹微怀着失去生息的人,又理了理被血脏污了的裙角,方才娇声道:“兰妹妹呀,我们也不是非得把人往绝路上逼。你说,你们要是早些将五色石交出来,也不用这样嘛。” 周围的人连声附和,兰熹微怨毒地看着他们,好似要将他们每张面孔深刻到灵魂里。 那女修士皱眉,似乎有些害怕她的眼神,旁边一名人高马大的修士立刻挡在了她面前,指着兰熹微粗声粗气道:“我劝你最好把五色石交出来!否则,兰归就是你的下场!” “哦?动了我的人,竟还指望全身而退?” 阴沉的声音自远方而来,而人也在瞬息之间出现在他们面前,挡在兰熹微身前。红衣翻飞,沉灼却连头也不敢回。 女修士捂着嘴惊呼:“魔尊?!” “什么?他是魔尊?” 周围人俱是咽下一口唾沫,握着自己的法器,都有些胆怯。 现在那名剑宗弟子却挥着剑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想想,若是将他们的头颅带给老大看,老大会给我们什么嘉奖!” 沉灼不屑震袖,那名剑宗弟子便好似被什么撑破了身体,从内部开始膨胀,猛地爆开,血肉四溅,那些人惊恐地尖叫,四散奔逃。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逃,却也逃不过这方圆之地。 沉灼缓慢踏出一步,人却瞬间出现在先前那名女修士前,毫不怜香惜玉地钳住她的下巴,凑近了她,女修士惊惧地看着他,沉灼却忽然笑开了。 他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痕,柔声问:“你们口中的老大,是谁?” 女修士好似被这一笑蛊惑,痴痴地看着他,低喃道:“洛、洛珩。” “哦?是那个一步成神的洛珩?”沉灼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加深,充斥着暴虐,“多谢告知,黄泉路上,别忘了告诉你们阎王爷,是我杀的。” 沉灼松开手,这名女修士便炸开成了一坨烂肉,她生前有多在意仪容,死后就有多臭恶。 周围的修士挨个爆开,兰熹微却毫不在意,只一遍一遍用灵力修复着兰归身上可怖的伤口。 红色的衣摆在她身前停下,兰熹微哽咽着道:“你不是爱他吗,为什么要放他离开,你带他去了魔界,就让他永远呆在那儿啊……” 沉灼没回答她,只强硬地从她怀里将兰归抱起,漠然道:“我带你们回魔界。” 黑色的雾气升腾而起,将他们包裹住,最后消失不见,满地只剩下模糊的血肉和残损的法器。 “尊上!” 沉灼抱着兰归径直往大殿深处去,只留下一句话:“安排好她的住处,若再叫我发现你们有任何不尊重的行为……” “是,尊上!” “沉灼!你要把我哥哥带到哪里去!”兰熹微崩溃地大叫,“你让他回来了,就不要再把他带走!” “小姐!”一名黑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心惊胆战地看向沉灼,幸而他好像没有听见,很快消失在了回廊后面。 兰熹微无力地委顿在地:“哥哥、哥哥……” . 回了房,沉灼温柔地将兰归放到床上,然而视线触及房内阴沉无比的布置,立刻变了脸色,一个响指,明亮的阳光便照了进来,充满了每个角落。 沉灼又将他一身血污的衣服换了下来,好似没有看见他心口和腹部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泰然自若地抱着他,为他换上一身崭新的衣物。 他低声问:“玉琼,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我知道,我不该把你囚在魔界。可是,你也看见他们是怎么对待兰家了。我不敢让你出去。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兰归乖顺地靠在他怀里,紧闭着眼。 “玉琼……你说说话?或者像之前那样骂我也好,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不理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你,我明明说过了,你将是我唯一的夫人的。不过别怕,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杀了,以后都不敢有人欺负你了。”沉灼微微侧头,在兰归额上印下一吻,随即皱眉,“怎么这么凉,你是不是受寒了?” 他连忙掀开被子,抱着兰归一起躺进去,接着又摸了摸兰归面颊,问道:“还冷吗?” 兰归没有回答,他便将人抱得更紧,贴着他耳边道,“好吧,不想和我说话就算了。只是下次不可以再自己离开了,好吗?我真的很怕……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囚住你了,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着,几乎将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然而兰归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沉灼低哑唤道:“玉琼,你回应我一声,就一声好不好。你不理我,我很慌……你想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吗?” “玉琼……” 沉灼绝望地闭上眼,无论他怎么捂,怀中人的体温始终越来越低,身体越发僵硬,他再也催眠不了自己,兰归只是和他闹小脾气而已。 是他去的晚了。他什么都做不好。 温热的液体从他眼角划下,血色弥漫,恍惚间他看见年少的兰归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前,自己说了什么,他连耳尖都爬上了绯红。 那时春光尚好,他第一次吻了他,从此惦念了一生。 ==== “玉琼。” 兰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一只手直接伸过来将他捧着的那卷书拿走。 沉灼无奈道:“你昨晚答应了今天要和我出门的。” 听到这个,兰归羞恼地瞪他一眼:“那是我答应的吗,明明是你逼的!” 沉灼温柔地笑道:“没有,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由自主想到昨夜自己的作为,不由舔了舔唇。 兰归一见他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也想起来了,你说了今天和你出去,今晚就好好睡觉。” 沉灼老实点头,心里却想我看不一定。 这时人界暮色已过,夜幕悄临,树梢房檐都挂着红色灯笼,张灯结彩,街上热闹非凡。 小孩提着各种形态的动物灯笼追逐嬉闹,两旁卖花灯的小贩卖力推销着,猜灯谜的摊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各家小姐提着花灯漫步河畔,等着邂逅和她们提着统一样式花灯的青年才俊。 十天半个月都不出一趟门的兰归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乞巧?” 沉灼递给他一盏花灯,笑意盈盈:“嗯。” 兰归接过来,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啊,我、我不知道……” 沉灼一手提着花灯,一手牵着他,笑道:“我知道就行了。走吧,陪我逛逛?” 兰归忙不迭点头,路上行人见到他们俱露出惊艳的眼神,不过在触及他们相牵的手时又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五彩的烟花在头顶绽放,灯影憧憧,模糊了旁人的身影。 兰归不由侧头去看沉灼,对方俊美的侧脸在这样的灯光下不仅没有变得模糊,反而更加立体,他嘴角一直带着笑意,勾得兰归心跳都微微加快了。 “沉、沉灼。” 兰归艾艾唤道,沉灼正好买了一样东西,半蹲下给他系在了腰上,又打量一下,才笑道:“这禁步挺适合你的。怎么了?” “哦……”兰归低头,羞道,“人好多啊,我不太习惯……我们回家吧?” 他说着,勾住了沉灼小指,小小声道,“今天、这个日子,就我们两个过不是更好吗?” 沉灼挑了挑眉,按下窃喜,面上只柔和笑道:“我担心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会腻。” 兰归连忙摇头:“没有,怎么可能……我们、我们回家……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沉灼故作苦恼道:“可是昨晚答应了你……” “不作数好了吧!”兰归微怒,很快又红着脸道,“不要太过分了,今晚就、就一次。” 沉灼从善如流:“好,就一次。” …… 第55章 (章 五十五) (章五十五) ……也不是。 我我我我认错!我背锅!我……我手贱!我……我跑去下了暖暖……我发誓我本来只是想下个手游放松一下调节一下,所以其实——对,我不止下了暖暖,但是……我,我死在暖暖里了qaq所以今天一天都泡在暖暖里了……等体力恢复的时候也去玩其他手游了qaq我这是不玩就不玩,一玩就沉迷…… qaq那明天写个鬼故事番外吧,反正都想看,我也想写…不过我不晓得我写的恐不恐怖hhhh ==== 七夕特别番外 沉灼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兰熹微撕心裂肺地尖声嘶吼:“哥哥!” 一名剑宗弟子将剑□□,随手一甩,滴滴血色向远了排开。他满怀恶意对兰熹微道:“你哥哥已经死了,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旁边一名女修士抚了抚鬓角,厌恶地看着兰熹微怀着失去生息的人,又理了理被血脏污了的裙角,方才娇声道:“兰妹妹呀,我们也不是非得把人往绝路上逼。你说,你们要是早些将五色石交出来,也不用这样嘛。” 周围的人连声附和,兰熹微怨毒地看着他们,好似要将他们每张面孔深刻到灵魂里。 那女修士皱眉,似乎有些害怕她的眼神,旁边一名人高马大的修士立刻挡在了她面前,指着兰熹微粗声粗气道:“我劝你最好把五色石交出来!否则,兰归就是你的下场!” “哦?动了我的人,竟还指望全身而退?” 阴沉的声音自远方而来,而人也在瞬息之间出现在他们面前,挡在兰熹微身前。红衣翻飞,沉灼却连头也不敢回。 女修士捂着嘴惊呼:“魔尊?!” “什么?他是魔尊?” 周围人俱是咽下一口唾沫,握着自己的法器,都有些胆怯。 现在那名剑宗弟子却挥着剑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想想,若是将他们的头颅带给老大看,老大会给我们什么嘉奖!” 沉灼不屑震袖,那名剑宗弟子便好似被什么撑破了身体,从内部开始膨胀,猛地爆开,血肉四溅,那些人惊恐地尖叫,四散奔逃。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逃,却也逃不过这方圆之地。 沉灼缓慢踏出一步,人却瞬间出现在先前那名女修士前,毫不怜香惜玉地钳住她的下巴,凑近了她,女修士惊惧地看着他,沉灼却忽然笑开了。 他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痕,柔声问:“你们口中的老大,是谁?” 女修士好似被这一笑蛊惑,痴痴地看着他,低喃道:“洛、洛珩。” “哦?是那个一步成神的洛珩?”沉灼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加深,充斥着暴虐,“多谢告知,黄泉路上,别忘了告诉你们阎王爷,是我杀的。” 沉灼松开手,这名女修士便炸开成了一坨烂肉,她生前有多在意仪容,死后就有多臭恶。 周围的修士挨个爆开,兰熹微却毫不在意,只一遍一遍用灵力修复着兰归身上可怖的伤口。 红色的衣摆在她身前停下,兰熹微哽咽着道:“你不是爱他吗,为什么要放他离开,你带他去了魔界,就让他永远呆在那儿啊……” 沉灼没回答她,只强硬地从她怀里将兰归抱起,漠然道:“我带你们回魔界。” 黑色的雾气升腾而起,将他们包裹住,最后消失不见,满地只剩下模糊的血肉和残损的法器。 “尊上!” 沉灼抱着兰归径直往大殿深处去,只留下一句话:“安排好她的住处,若再叫我发现你们有任何不尊重的行为……” “是,尊上!” “沉灼!你要把我哥哥带到哪里去!”兰熹微崩溃地大叫,“你让他回来了,就不要再把他带走!” “小姐!”一名黑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心惊胆战地看向沉灼,幸而他好像没有听见,很快消失在了回廊后面。 兰熹微无力地委顿在地:“哥哥、哥哥……” . 回了房,沉灼温柔地将兰归放到床上,然而视线触及房内阴沉无比的布置,立刻变了脸色,一个响指,明亮的阳光便照了进来,充满了每个角落。 沉灼又将他一身血污的衣服换了下来,好似没有看见他心口和腹部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泰然自若地抱着他,为他换上一身崭新的衣物。 他低声问:“玉琼,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我知道,我不该把你囚在魔界。可是,你也看见他们是怎么对待兰家了。我不敢让你出去。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兰归乖顺地靠在他怀里,紧闭着眼。 “玉琼……你说说话?或者像之前那样骂我也好,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不理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你,我明明说过了,你将是我唯一的夫人的。不过别怕,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杀了,以后都不敢有人欺负你了。”沉灼微微侧头,在兰归额上印下一吻,随即皱眉,“怎么这么凉,你是不是受寒了?” 他连忙掀开被子,抱着兰归一起躺进去,接着又摸了摸兰归面颊,问道:“还冷吗?” 兰归没有回答,他便将人抱得更紧,贴着他耳边道,“好吧,不想和我说话就算了。只是下次不可以再自己离开了,好吗?我真的很怕……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囚住你了,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着,几乎将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然而兰归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沉灼低哑唤道:“玉琼,你回应我一声,就一声好不好。你不理我,我很慌……你想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吗?” “玉琼……” 沉灼绝望地闭上眼,无论他怎么捂,怀中人的体温始终越来越低,身体越发僵硬,他再也催眠不了自己,兰归只是和他闹小脾气而已。 是他去的晚了。他什么都做不好。 温热的液体从他眼角划下,血色弥漫,恍惚间他看见年少的兰归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前,自己说了什么,他连耳尖都爬上了绯红。 那时春光尚好,他第一次吻了他,从此惦念了一生。 ==== “玉琼。” 兰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一只手直接伸过来将他捧着的那卷书拿走。 沉灼无奈道:“你昨晚答应了今天要和我出门的。” 听到这个,兰归羞恼地瞪他一眼:“那是我答应的吗,明明是你逼的!” 沉灼温柔地笑道:“没有,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由自主想到昨夜自己的作为,不由舔了舔唇。 兰归一见他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也想起来了,你说了今天和你出去,今晚就好好睡觉。” 沉灼老实点头,心里却想我看不一定。 这时人界暮色已过,夜幕悄临,树梢房檐都挂着红色灯笼,张灯结彩,街上热闹非凡。 小孩提着各种形态的动物灯笼追逐嬉闹,两旁卖花灯的小贩卖力推销着,猜灯谜的摊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各家小姐提着花灯漫步河畔,等着邂逅和她们提着统一样式花灯的青年才俊。 十天半个月都不出一趟门的兰归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乞巧?” 沉灼递给他一盏花灯,笑意盈盈:“嗯。” 兰归接过来,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啊,我、我不知道……” 沉灼一手提着花灯,一手牵着他,笑道:“我知道就行了。走吧,陪我逛逛?” 兰归忙不迭点头,路上行人见到他们俱露出惊艳的眼神,不过在触及他们相牵的手时又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五彩的烟花在头顶绽放,灯影憧憧,模糊了旁人的身影。 兰归不由侧头去看沉灼,对方俊美的侧脸在这样的灯光下不仅没有变得模糊,反而更加立体,他嘴角一直带着笑意,勾得兰归心跳都微微加快了。 “沉、沉灼。” 兰归艾艾唤道,沉灼正好买了一样东西,半蹲下给他系在了腰上,又打量一下,才笑道:“这禁步挺适合你的。怎么了?” “哦……”兰归低头,羞道,“人好多啊,我不太习惯……我们回家吧?” 他说着,勾住了沉灼小指,小小声道,“今天、这个日子,就我们两个过不是更好吗?” 沉灼挑了挑眉,按下窃喜,面上只柔和笑道:“我担心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会腻。” 兰归连忙摇头:“没有,怎么可能……我们、我们回家……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沉灼故作苦恼道:“可是昨晚答应了你……” “不作数好了吧!”兰归微怒,很快又红着脸道,“不要太过分了,今晚就、就一次。” 沉灼从善如流:“好,就一次。” …… 第56章 (章 五十六) (章五十六) 何云飞不适应地掏了掏耳朵,又拍了拍脸,又疑惑又惊恐道:“我聋了?怎么忽然听不见那些鬼哭声了?” 乐茜没好气道:“你聋了,听得见我说话?” 她说着也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周围,松了口气。 兰熹微眨了眨眼,忽然有些头晕,虽然厉鬼退了开去,她耳里却还残留着那些刺耳的声音,不由笑道:“幸好它们走了,不然我估计是被吵死的。” 兰归睨她一眼,不赞同地看着她,兰熹微忙道,“哥哥我错了……嗯,对了,宴山君,我们是到了无常间?” 她生硬地转了话题,宴山君也识趣地接了:“是啊,那些厉鬼不敢解决这儿,大概是害怕再回到鬼界吧。” 他说着,将灯笼放到地上,阴火已经缩回了原本大小,悬浮在宴山君掌中,他抬手轻轻向上一抛,那阴火轻飘飘向大门最上飘去。 那地方雕着最大的一颗头颅,这颗头颅和别的鬼头不太一样,它并不狰狞,甚至可以说安详,嘴角带着一丝上扬的弧度,双眼半阖,竟有些像慈悲人世的菩萨。 阴火慢悠悠地飘到那头颅的顶上落了下来,就像打开了什么机关,蓝光大盛,仔细看去,原来每颗鬼头的双眼都亮起了一小簇阴火,周围浓郁的阴气也慢慢散开些,清冷的月光洒了下了,好似和阴火融在了一起。 鬼门之后,一盏一盏的路灯忽地亮起,兰熹微定睛看去,顿时惊呼一声。 那灯柱皆是费力破开路面的骨手,掌心大开向着天空,那些微小的阴火正是飘在上面的。 “别怕,都是死的。”宴山君猜到他们看见了什么,抚慰道,“阴火镇着呢,就算是活的也做不了什么。” “……”兰归又是无奈,又是好奇,“那么多,全是阴火?” 说好的罕物呢,怎么感觉像卖大街的白菜? “嗯……严格说来,也不是,只是□□罢了,但勉强分有阴火的能力。”宴山君笑道,“走吧,这儿离界碑还有一段距离。” 乐茜一愣,问道:“不用和问柳先生报备吗?” 宴山君顿了顿,笑道:“不用,他知道。” 他将阴火留在鬼门之上,带着他们一路越过鬼门,顺着那些骨手往前走,那座大殿也越来越清晰,虽然殿上亮着温暖的火光,然而整座大殿都是白骨堆成,火光跳跃,隐约看见人影晃动,比阴火映衬的阴鬼路还吓人。 行至殿前,仔细看这白骨堆成的大殿,竟无比精细,又自然带着粗犷的线条,总体又阴沉又震慑人心,殿门大开,可见里面俨然一座小城,一条主路延伸下去,路旁房屋灯火辉煌,热闹非常。 然而来往行人俱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们,有不善有兴奋,诡异无比。 兰熹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何云飞小声道:“我怎么觉得……这比前面还可怕?” “别担心,他们不会做什么的。”宴山君道,“无常间虽然排外,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做什么的。只要你们不动手,他们就会无视你们。” 兰熹微瑟缩地挨着乐茜,低喃道:“我看他们不像要无视我们啊……” 话音未落,一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忽然便拦在他们前面。 他当真是忽然出现的,毫无预兆,加上长得不太好看,吓得兰熹微和何云飞两人倒抽了口冷气,乐茜咽了口唾沫,动作幅度没有他们大,却明显也被吓到了。 洛珩淡淡看他们一眼,无甚表示,倒引得兰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啊,新鲜的血肉……”老人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声音嘶哑难听,“呵,敢问几位所为何事啊?我们无常间啊,太久太久没有来过外人了,大家都很是期待呐。” 宴山君侧身,微微低头对着老人,出声道:“更(一声)老,你还记得我吗?” “哎呀,难道是熟人么?哈哈,老朽实在太老啦,眼睛不好使,看不太清了……” 被唤作更老的老人眯着眼睛,说的话也不知真假,然而他抬头仔细看过宴山君后,面色便忽然一变,又有不甘,又有恐惧,嗫嚅半天才道,“我真是老了啊,没看出是您……这几位是您朋友吧,哈哈,那真是我的不是,还请几位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无妨。对了更老,你可知外面阴鬼路有无什么尤为强大的厉鬼?比如新生的鬼将?”宴山君摆摆手,想起那偷袭他们的人,忙拉住要离开的更老问。 他很久不来一次无常间,加上自己看不见,那些厉鬼也不招惹他,他还真不太清楚这些事,倒是无常间的人进出往来,了解的肯定比他多,他不认为外人能在阴气厉鬼堆里来去自如,最大的可能还是有鬼将诞生。 然而更老听后,却忍不住嗤笑一声,很快他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人是谁,便又涎着脸赔笑道:“鬼将?这怎么可能呢?您可快别开老朽玩笑啦。倘若外面真有鬼将诞生,那阴鬼路早就被破坏了,那些厉鬼还会老实呆在那儿么?” 宴山君不由皱眉,那偷袭者是谁? “那,我先走了?”更老询问道。 宴山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兰熹微好奇地问道:“他是谁呀?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那是看门人。来无常间的都是在外面过不下去走投无路的人,然而无常间不是谁都能加入,他是进行筛选的第一关,而后要接受最起码十个人的挑战,才能算在无常间留下名,最后要经过间主同意才算加入了无常间。” 宴山君带着他们沿着主路往前走,楼上灯笼里红色的暖光投射到地面,带着昏暗暧昧的香粉随着姑娘无聊抖动的手帕飘散,她们慵懒地倚靠着栏杆,肌肤白皙透亮,薄纱裹身,酥胸半露,纤腰盈盈,脸上戴着半张狰狞鬼面,露出的红唇饱满诱人。 路上行人也都戴上了面具,隐晦地从面具下看向他们,眼神里满满的打量,带着警惕和好奇。有跃跃欲试的人想上前挑战,却在看见宴山君的时候顿下脚步,旋身离开,自去寻欢作乐。 “而我是引路人,带来的都是客人。只是我太久没来,所以他们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有更老在,想必很快大家便都知道了,不会来纠缠的。” “啊,啊欠!” 兰归打了个喷嚏,瓮声道,“好呛人……这儿每晚都这样?” 就算云崖城也很开放,那些姑娘们也没有抹过这样浓味的胭脂水粉啊…… 宴山君无奈道:“忍忍吧……无常间没有青楼窑馆,这些姑娘都是间内长居的人,生活寂寞了寻个乐子,不是接客的。味道这么浓……是因为她们觉得这样才有气氛。” 他说着,自己也摇了摇头,显然不是很明白这些姑娘的想法。但他言语正经,没有一丝看不起她们的意思。 兰归捂着鼻子,心里有些佩服这群姑娘,她们大胆又勇敢,倒是有点现代人的感觉,也亏无常间能纳下各式人才,否则换做外面,恐怕早就被打上各式各样贬低轻蔑的标签了。 何云飞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摊子,眼底好奇不已。 洛珩耷拉着眼皮,看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心底有些纠结。 要不要让那个白痴出来?但是他又那么蠢,太容易惹麻烦了…… “对了,宴山君,不知你可知道我大哥的消息?”兰归见他很有目标性地在前面带路,不由有些疑惑。 “……嗯,走之前我刚好收到了沙鹰的来信,我大概有些猜测了。我们直接去界碑前找守碑者。” “守碑者?”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负责这个很久了。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过,反正我来无常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听说他知道很多事,尤其是魂魄,转世一道。若说昭缪君来无常间,那最有可能是去找他了。” 宴山君这样说着,其实自己也不确定。沙鹰一族说的多半是兰望舒,可是他进界碑做什么?一个人去鬼界,找死吗?或者守碑者和他说过什么? 宴山君一面这样想,一面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微风将一丝清脆的铃声送到他耳边来,他顿下脚步。 其余人茫然不解,便见他回头道,“兰姑娘,乐姑娘,沙鹰一族有点看不起人……尤其是女性。那个,我一个好友就住在附近,他是名医者,声望比较高,有他在,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来骚扰你们。不如我叫他出来陪你们逛会儿无常间,现在夜市也挺热闹的。我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住他家也没事。” 他虽是在问,意思却很明显了。 兰归犹豫了一下,又想把兰熹微随身揣着,又觉得也许让她留下来会更好。他不知道沙鹰一族是个什么情况,只听说他们十分好斗,或许的确留着无常间更安全? 乐茜揉了揉眼,听宴山君这样建议,竟松了口气。她走到兰归身边,低声道:“小师弟,我能麻烦你一件事么?” 兰归茫然看她一眼,忙道:“师姐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本来这一趟你可以不必来的,为了帮忙已经太劳烦你了。我要是有什么能帮上你的,一定会帮的。” 乐茜看了看沉灼,心想有这位在,谁都是后腿。 “那个,刚才宴山君说的那个守碑者,如果,他的确很懂灵魂上的事,能不能帮我问问他,城灵真的不能转世吗?哪怕一丝魂魄,都不能融进别的魂魄里?” 第57章 (章 五十七) (章五十七) 兰归惊讶地看向她,乐茜抿着唇,又摇了摇头,道:“嗯,不……还是算了吧……” 她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心里又纠结又难受,永宁城的事像石山一样压在她心里。她心知枸那是该受到惩罚的,可是她所有关于两人的记忆里,永宁所在意关注的都只枸那一人,她曾深陷在那段感情里无法自拔,她根本做不到放下不提,甚至没法客观去看待这件事。 离开永宁城后,她努力将这件事压在心底,梦里却满是枸那带泪的脸庞,哽咽着问她为什么要丢下自己。乐茜一度以为自己会被折磨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乐茜,还是永宁? 然而宴山君却在这时说,守碑者在魂魄转世一道上造诣颇深。她那一瞬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可以去找那守碑者,问个究竟,城灵到底能不能转世,又或者……自己有没有可能融进了永宁的灵魂碎片…… 如果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枸那罪孽深重,让整个城都为她天真幼稚的爱情送葬,乐茜太清楚了,如果不是被永宁的记忆影响,她根本不会对枸那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甚至恐怕会毫不留将她斩杀。 乐茜又想,可是……又哪有那么多如果。她甚至分不清脑中的记忆是枸那心里的永宁,还是就是永宁残留的感情所成,这感情左右着她的判断,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她。 兰归心念一转,便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了。他忽然想起乐茜还不知道枸那必死的下场,顿时犹豫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她放下。 乐茜按揉着太阳穴,勉强笑着道,“小师弟,刚刚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那个,我和熹微师妹就在这儿等你们,你们千万要小心。兰望舒还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我们只是来探查一二的,别他人没找到,你又出——” 她话没说完,一道冷飕飕的视线便落到她身上,她顿了顿,转而道,“总之,你们小心吧。对了,洛公子是也要去吗?” 洛珩昏昏沉沉地站在后面,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举起右手道:“在!谁啊?什么事?” 乐茜:“………” 洛珩慢半拍反应过来,抬起眼皮顺着看过去,先看见了兰归和沉灼,接着是站在兰归身侧的兰熹微和乐茜。 他沉默一瞬,打量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身形一动,迅速移到宴山君身旁,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脑海里疯狂用国骂刷屏,幸而布条遮住了他狰狞的面部表情,其余人只听见他用平静的语气道:“是,我有些疑问需要寻求守碑者的解答。” 沉灼眯着眼看向他,眼底满是怀疑。洛珩却没注意到他的打量,道:“你们去找他那位好友吧,我在这儿等你们就好。” “嗯……”宴山君又道,“那个,何公子要跟着一起去界碑前么?” 何云飞刚想说当然了啊,然而他抬头就要回答时,却忽然想起,宴山君、洛珩、兰归和沉灼,怎么比都是自己最废柴,而这一路来虽然没怎么锻炼到自己——他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找个人,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兰望舒,怪不得老大一路马不停蹄,带着他们却也不说找个机会锻炼一下他们——,但终归长了不少见识,倒不如和乐师姐她们一起留在这儿,也免得拖老大他们后腿。 再者,无常间啊,这儿可是无常间啊。别人一辈子恐怕都来不了,来了也不一定能安全进来,更别说在这儿游逛了,算来还是很赚了,比上辈子不知好了多少。 他不再是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也不再是那个被废骨后就心死的废物了。 何云飞这样想着,便改口道:“不,我留下吧。” 宴山君问他,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沙鹰一族刚被外人挫了面子,正是最不好说话的时候,自己还要在他们心里那道坎还没过的时候带人再去界碑前一次,就算他们无法对自己出手,兰归他们却肯定是要被拉着“切磋”一次的。 何云飞去了,估计也只是送人头,反正也突破不了沙鹰界线的,还不如安安稳稳留在无常间。 虽然乐茜也会留下来,但是兰归还是放心不下兰熹微,便跟着宴山君去拜访他那位好友,顺便希望他可以多照顾一下兰熹微。 沉灼难得没有和他粘在一起,摸着他的头说自己在这儿等他,目光隐晦而冰冷地看了洛珩一眼。 “啊欠!” 洛珩身上忽地一冷,打了个喷嚏。他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浓郁呛人的香气顺着塞了他一鼻子,他顿时更难受了,不由感叹自己穿来的时候实在太恰当了…… 当然,不穿最好了。 兰归则有些疑惑地看向沉灼,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便揣着疑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了。 沉灼双手抱胸,定定地看着兰归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慢转头去看洛珩,神色漠然,好似在看一件死物。 洛珩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沉灼的目光,不由后退一步,毫无底气道:“那个,你,你有什么事吗?” 沉灼冷笑道:“洛珩……你还真是胆子大,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洛珩心里一惊,看着沉灼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顿时就想开溜,脑中却传来一声暴喝,他勉强定下心神,眼底满是茫然,无辜地看向沉灼,疑惑问道:“什么?……为什么?我自认自己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为何如此恨我?我以为我已经澄清了误会了?” “装什么,你分明也都记得不是吗。” 沉灼拼命忍下嗜血的*,知道洛珩一直装傻肯定有他的原因,但他却又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发现不对,也许……他想和自己作笔交易,就像自己和宴山君一样。 虽然他很想直接将眼前的人撕碎,但好歹还有理智,索性转脸不去看洛珩,只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若非玉琼在,你以为我会手下留情?” 洛珩:“……”你到底脑补了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 ——呵……上辈子作对那么久,恐怕唯一的好处就在这儿了。 敌对的双方必定互相了解,虽然是被迫和那个白痴交换了控制权,没料到和他差别太大,让沉灼发现了不对……虽说和事实有点出入,但是未尝不是件好事,反正他本来就打算和沉灼他们交好的…… 洛珩不由暗骂了一句,更加想念自己过去简单却单纯的生活了。 然而正主却不知道他什么想法,只喋喋不休道: ——你听我的,这样和他说…… . 兰归和宴山君很快便回来了,沉灼和洛珩站在原地等他们,好似连姿势都没变过,兰归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最后回到沉灼身上。 沉灼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神色间带着凝重和戾气,但兰归还没仔细看,沉灼已经抬起头,温柔地对他笑了笑,好像刚才的阴郁不过兰归的错觉。 他有些担忧地走过去牵住沉灼的手,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沉灼轻轻摇了摇头,但并没有要瞒住他的意思,只低声道:“我们晚些说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兰归点点头,大概猜到他是和洛珩交流了什么,虽然不知道内容,但终归肯定和那个梦有关。或许沉灼想确定这个洛珩是不是梦中那个人,所以试探了几句。 兰熹微和何云飞留在无常间后,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哪怕四周热闹非凡,和他们却好似隔了看不见的薄膜,那些欢声调笑半丝也带不起他们之间的交流,宴山君闷头带路,盲眼丝毫没有给他带去一点阻碍,反倒给他添了一分病弱的儒雅和坚韧。 兰归感叹了一句,又想起刚才那名自称曲妄的人,不由轻轻拉了拉沉灼的手,含着笑意,低声道:“刚才我不是去见了宴山君的朋友么,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会和宴山君交好。” 沉灼展开眉头,好笑道:“为什么?宴山君这样的人,该很适合交往的。” 虽然曾和宴山君站在对立面,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若要他在认识的人中选出最适合君子一词的人,便非宴山君不可了。 那时宴山君还不是宴山君,他被称作问柳先生。他也不盲,一双眼分明是疏淡的琥珀色,却偏生有股惑人的意味,却没人觉得不对。瞳术最可怕的地方大概也就在这儿了,他控制了你,你却根本不清楚,思维却被潜移默化,一举一动都向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仍旧担得起君子这一称呼。 这样的人,应当十分适合做朋友的,他把握着最恰当的分寸,绝不会逾越一寸。 “就是感觉呀。”兰归这样道,“那个人,特别潇洒不羁,特别狂妄,就和他的名字一样……” 他稳稳地站在守礼和破礼的交界线上,举止放浪却不放荡,言语轻佻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这正是兰归最向往的模样。 沉灼察觉他隐隐的羡慕和向往,愣了一瞬,下意识回想起自己的形象…… 他顿时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好安慰自己,先喜欢上脸也没关系嘛,反正他现在喜欢的是我整个人…… “对了,你知道曲妄这个人么?”兰归道,“绰号好像是鬼医?好像挺有名……?我问宴山君,但是他说你知道,让我来问你……” 兰归说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询问他什么时候和宴山君熟的…… 沉灼却大惊,仔细问道:“鬼医?确定……是鬼医曲妄?” 兰归茫然地点了点头,沉灼神色复杂,道:“我是知道他……” 或者说,上辈子界碑倾塌后,四界混乱中,难有人不知道曲妄的…… 生死人,肉白骨,性情乖戾,阴晴不定,难以相交,不宜求医。 世人这样评价他,然而沉灼却知道,这个看上去放浪而狂妄的鬼医,实则清纯的不得了,甚至不敢向喜欢的人言爱,直到最后尘埃落定才追悔莫及,就和自己一样。 鬼医曲妄,外表再洒脱,却终究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曲妄随意披了件外袍,衣襟歪歪斜斜的,露出小半个胸膛,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他靠在门柱上,拎着一壶酒喝了一口,见宴山君离开了,才嘟哝道:“这个宴山,真会给我找事做。” 他颇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认命似的对乐茜三人道,“好吧,现在你们归我管了。这整个无常间你们可以随便逛,就当自家后花园。” 三人不由无语,何云飞倒有些蠢蠢欲动,带着一点谄笑道:“那个,曲公子,你会跟着我们吗?” 曲妄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跟着你做什么?又不是美人,倒是这边大小两位美人邀请我陪她们一起,我还是很乐意的。” 乐茜听过真正的荤话,曲妄这个玩笑她根本不在意,兰熹微则还有些出神,她没想到曲妄就是宴山君口中的好友。 但她转念一想,也是,上辈子就知道了曲妄也出身无常间,那么他和宴山君一早就认识也不奇怪,只是自己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洛珩的阵营里了,自己又全然不关注别的事,不知道这层关系也是正常的。 何云飞虽然猜得到他是开玩笑,心里却还是难免有些不满,但是他憋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只好自己闷着气了。 曲妄也不在意他,径直笑道:“好吧,开个玩笑。你们想去哪儿都行,我一路作陪。” 第58章 (章 五十八) (章五十八) 曲妄将那壶酒一饮而尽,随手往身后一扔,拍拍手道:“走吧,除了问柳住的地方不能去,其余地方你们想去就说,我带你们。” 他说着,看兰熹微半天没说话,便笑道,“小美人,想去哪儿呀?我都可以带你去的。” 兰熹微还没整理好情绪,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便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又是怀念又是难过,愧疚不安和其它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几乎想立刻回转去找兰归,死缠烂打也要和他要一路。 她还记得曲妄曾经告诉过她要小心洛珩,但那时自己沉浸在虚幻的完美爱情里,根本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后来曲妄不告而别,她还在想这样在背后编排别人的小人,幸好走了,不然洛珩该多吃亏。 然而现在回头去看,她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一巴掌扇死算了。 “小美人?想什么呢?” 曲妄走到兰熹微身边,轻佻地捻起她一绺头发,笑道,“莫不是被我的英俊帅气迷了眼,想以身相许,不要害羞嘛,我的怀抱一直为你打开的。” 我的怀抱一直为你打开…… 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兰熹微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变回了那个因为洛珩又收下了一位美人而默默哀怨哭泣的自己。 那时四界安好,沉灼的身份还没人知道,他也许是回了魔界部署,也许还在和兰归蜜里调油;兰家或许出了点小问题,但都无伤大雅,仍旧是那个不可被撼动的庞然大物,所有的人都还好好的,她也还是那个天真呆蠢的姑娘。 那时候还沉在洛珩给的爱情里不可自拔的自己,每次洛珩往回领一个美人,便要暗自垂泪,神伤好久。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洛珩没有一次在意过,每回都是曲妄这个平素最爱和自己开玩笑的人陪着自己,那时候他便总是开玩笑让自己别只看这洛珩,终归他的怀抱一直为她打开…… 兰熹微下意识踢了曲妄一脚,道:“谁要投向你怀抱,臭不要脸。” 说完,她顿了顿,忽然自嘲又讥讽地笑了笑。 是啊,洛珩没有一次在意过,可自己却就是吃他那一套,被他稍微哄哄就又死心塌地了。当真和哥哥曾说过的一样,她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曲妄的心因为兰熹微的亲近而悸动,又因为她的笑容而难过。他皱起眉,不由想,她在想什么呢?是我的言行举止让她反感了吗?那我要怎么改呢? 他却没想,为什么我要在意她呢? 为什么要在意呢,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好似认识了她好久,喜欢了她好久,久到好似连时间都不再流动,可他却还像最青涩的少年躲在暗处,默默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终于不见了。 曲妄摇头将这样伤感的情绪抛之脑后,毫不忌讳地搭着兰熹微的肩,笑嘻嘻道:“小美人别不开心呀,老得快,小心以后没人要呀。对了,无常间最出名的小吃知道是什么吗?我和你说,你肯定会喜欢……” “曲妄很喜欢吃,应该和他们合得来。” 沉灼不太确定,因为兰熹微的原因,他只后来和曲妄有过接触,曲妄曾为他疗过伤,他切身感受了一下曲妄医术之高超,但是别的也不是很清楚了,宴山君那样说,大概是以为曲妄投靠了他吧。 兰归“哦”了一声,也没奇怪沉灼为什么知道,他知道沉灼肯定有自己的渠道,去搜集这些讯息。 他们渐渐远离了最繁华热闹的中心,走进了相对冷清的街道,街道两边还开着的店铺少之又少,暗淡的红光照在路上,偶尔有那么些被光晕模糊了的人影靠在墙边窃窃私语,微风吹过,带起一股阴森的气息来。 再往前不远便是另一道大门了,这道门和方才兰归他们进城时的门一模一样,大概只是相对太冷清了,那边的大门被映成了红色,这边的门却是泛着死青的惨白,看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兰归皱眉看着那道门,觉得不舒服极了,这时他心里忽然一跳,毫无防备地开始心慌,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沉灼连忙侧头去看他,兰归茫然无措地捂着心口,什么想法都还没来得及浮起,便听宴山君问道:“我听兰公子心跳似有不妥?” 他也没等到回答,便径直道,“别担心,这是正常的。这门虽看着和那边那道一样,但其实这道门更阴,毕竟离界碑更近了,沾染的阴气和污秽之物更多,心地纯善的人看着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不适反应。” 洛珩闻言,顿时不满意了。他就觉得这门看着不太好看,有点阴森,别的什么感觉也没有。总不能他黑心肝啊? 宴山君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又解释道,“不过也不是所有这样的人都会有反应。兰公子,你恐怕要注意了,你近期恐怕会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不是你受伤,就是你亲近的人受伤。” 他话音刚落,几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在背后偷袭的人,俱沉默了下来,然而沉灼放开神识感应了一下周围,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便揽紧了兰归,仔细询问这个门的奥秘。 宴山君想了想,飞速整理了一下他所知的事,道:“这门挺玄乎的,我只知道因为这门觉得不舒服的人,或轻或重都出了事,不是自己就是亲人,无一例外。我也不知道是因为门的原因导致的,还是那些人本来就有此一劫,只是门提醒了他们。总之,小心些吧。我们还都不知道那个偷袭的人什么来头……” “有人在阴鬼路上偷袭了你们?”曲妄双手合十放在脑后,吊儿郎当地跟在兰熹微身边,听她讲这一路来的事情。 乐茜和何云飞只默默跟在后面,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为什么如此迅速就熟悉了起来,兰熹微好像也一点不反感曲妄偶尔轻佻挑逗的举止。 兰熹微则全然没觉得哪里不对,在她看来,曲妄是她的好友,她过去被撩习惯了,只觉得这是曲妄个人习惯。 “是啊……而且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兰熹微纳闷道,“我也觉得好奇怪啊,有人能在阴鬼路来去自如吗?” 曲妄肯定地摇头道:“不可能。在阴鬼路来去自如的,绝不可能是人。我所知的能做到这样的,不超过五个数,而且肯定都在界碑后出不来。” 兰熹微眨了眨眼,在一家卖小玩意儿的摊贩前停下,拿起他摊子上一个小人偶看了看。这人偶虽然不过手掌大小,却极其逼真,五官精致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会活过来对着人笑。 “老板,这个多少?”曲妄立马问道。 兰熹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人偶放下,道:“我又没想买,就是觉得这人偶挺真的……可是宴山君刚才问过守门人,好像叫更老?他说阴鬼路没有譬如鬼将之类的存在啊。” “嗯……确实,如果说要偷袭你们,而且是在最后一刻才被……那个叫什么,洛珩是吧,才被他发觉拦下的话,那偷袭你们的人肯定完美地和周围环境融在了一起。毕竟阴气聚成的黑雾虽然会阻隔你们外放的神识,却绝对不会妨碍你们对周围的感知。” 曲妄语调平静,神色却很是柔和地看着兰熹微好奇地四处乱瞅,不时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虽然兰熹微说的是不要,但曲妄却给她看过的每个摊子的老板传音让他们把东西留下,等他回头来给钱拿走。 “其他人我不熟悉,不太了解。但是宴山……他看不见,所以别的感知便极其敏感,所以若真是有人来偷袭,他肯定会先一步发觉的。除非那人隐藏得太好,好到居然能和阴气融合。这……恐怕只有鬼王才能这样。” 乐茜插话道:“对了,那个人用的是银针。好像是,我当时离的不太近,没看清。” 曲妄闻言一愣,神色顿时一肃:“银针?确定是银针?” 乐茜便去看兰熹微,兰熹微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问道:“我刚没说吗……?怎么了?” “任何法器,在那样浓郁的阴气里都没用。要么腐蚀报废,要么同化反噬。”曲妄皱眉,凝重道,“宴山知道吗?” 兰熹微看了看乐茜,又看了看何云飞,三人一起回想了一下宴山君的表现,兰熹微不太确定道:“好像知道吧,又好像不知道?他没问啊。” 曲妄皱起眉头,又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了。他便打算再仔细问一问,余光却在侧头的瞬间瞄到兰熹微身前的摊贩站了起来,右手拖出了一柄长相极奇怪的短刀—— “小心!” 第59章 (章 五十九) (章五十九) “小心!” 洛珩大声道,伸手将宴山君往自己身边一拉—— 一桶水兜头而下,虽然躲得及时,但宴山君的衣摆仍被溅上了脏物,楼上毫无素质随意倒水的人却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甚至可惜地叹了声什么,收了桶关上了窗户。 洛珩一口国骂堵在喉咙,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憋的自己心肝脾肺闷痛。 宴山君却并不在意这点,笑着对洛珩道:“多谢琬琰帮忙,不然我多半是要中招了。” 兰归被沉灼拉着,虽然水就倒在他前面不远处,但他一点儿脏水都没染上,他对沉灼笑了笑,接着皱眉问宴山君:“这儿都是这样?” 宴山君摇了摇头,好像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解释道:“也不是,只是他们太无聊了,所以偶尔会这样暗算路人。反正被浇一桶水也就只是一桶水了,如果被浇的人脾气暴一点,或许还能找到一场架打。” 兰归哑然,宴山君好似猜到了他的反应,继续道,“以前无常间是很乱的,乌烟瘴气,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毫无原因杀人的暴徒。问柳来后强势整理了一下,强迫他们私下不能动手,如果有什么仇要解决,必须向他投递挑战信。一开始大家都不遵守,多被整治几下,也就习惯了这个规定了。” 他说的无所谓,兰归却不由想,是怎么个整治法,让那些连死都不怕的暴徒们宁可同意这个规定? 他想着,就忍不住抖了一抖,直觉绝不是什么好事,便并不太想知道是什么方法了。 宴山君笑了笑,也没仔细说,转而道:“出了这门不远就是沙鹰一族的聚居地了,他们……嗯,最近心情可能不是很美妙,我会先试着交涉一下,不行可能只能武力解决了。不过还请诸位下手轻些,别真的伤到他们了。” 他虽然没有解释原因,但猜也知道还要靠他们去守界碑呢。 沉灼不太关心这些,只低声问兰归现在感觉如何,还慌不慌。 兰归小小点了点头,道:“有一点……我有点放心不下熹微,不知道她怎么样……” 沉灼吃着醋,还要开解他,心里郁闷极了,嘴上却道:“你不能一直让她呆在你眼皮底下的,她始终要自己面对生活中的一切的,你就不怕把她教得太天真,被人骗吗?” 上辈子就是这样,兰熹微太轻易便沉溺到了洛珩的柔情陷阱里,这给了洛珩最大的机会,让他掺入了兰家事务,发现了兰家存着的五色石。 或许最初他没有想吞下这个庞然大物的想法,可是随之而来的动荡却让他有了可乘之机,他眼里最重要的便是自己了,不过借刀杀人,牺牲一个和自己性命毫不相干的家族,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心理负担。 沉灼这样想着,目光投向了前面几步洛珩背上,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和他合作…… 兰归不知道沉灼一下想了那么多,他只接过话头道:“我也知道啊,只是她还那么小……” “……”沉灼顿时哭笑不得,“宝贝儿,我看她就算到了鸡皮鹤发的时候,你也觉得她很小吧?” 兰归没好气瞪他一眼,心想别说熹微了,就我这个年纪,在现代还在读大学呢。虽说现在大学生也不单纯了,但大部分人都还处于被人保护的状态呢。 沉灼笑着轻轻捏捏他的鼻尖,道:“别担心,熹微肯定好好的呢。曲妄在,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敢袭击他们,除非不想活了。” 他还不知道,真有人不想活了,在曲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袭向了兰熹微。 兰熹微也看见了那摊贩的动作,吓得惊呼一声,想要往侧边躲开去,然而身体反应却完全跟不上思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摊贩狰狞着脸要将短刀刺进自己身体。 那一瞬间,曲妄觉得自己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伸手抓住了那柄短刀,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划进他的掌心,他却感受不到痛一样,还转头去问兰熹微有没有事。 摊贩见时机不在,果断丢下短刀,撒腿就跑。 兰熹微惊魂未定,看着曲妄,却只张着嘴喘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曲妄迅速扫了她一圈,觉得她应该是没事的,手上一个用力,将那柄短刀抛了一圈后握住,循着那摊贩的身影便追了过去。 实则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眨眼之间,乐茜见曲妄跳上房顶,几个起落便看不见身影了,才懊恼地道:“抱歉,我,我没注意到……” 她那时正好站在摊贩持刀的手那边,却竟没感觉到一丝杀气,直到曲妄接下那柄短刀她才反应过来。 乐茜没有过多纠缠,只暗自提高了警惕,目光扫过路过的每一个人,防备再有人忽然暴起伤人。 兰熹微摇了摇头,觉得有点头晕,大概是被吓着了,若不是曲妄反应迅速,也许她已经受了伤,若是短刀刺到了更致命的地方…… “嗯,……” 兰熹微捂着胸口,轻轻呻/吟了一声,完全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曲妄…… 她咬着下唇看向他消失的方向,路面上滴落了几滴血迹,在兰熹微眼里无比明显,她担心地想,曲妄的手没事吧,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他受伤……上辈子他都在幕后给大家疗伤来着……他就这样追上去,没关系吗?会不会受伤? 兰熹微越想越烦闷,周围人来人往,除了最开始有人注意过他们,后来见没有血案发生,他们便都失望地离开了,各自该做什么还是什么,调笑叫卖声只那瞬间消失过,现在又重新盛起。 浓郁的香粉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中,堵得兰熹微头晕眼花,她分不清自己是被吓的,还是闷的,耳边有声音嗡嗡作响,好似溺在水里,鼻子无法呼吸,胸口发闷,心跳隐隐加速,她不由张开嘴极速呼吸几次,眼前所有的景象揪在了一起,扭曲到模糊。 她脚下忽然一软,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什么,身边有人将她牢牢扶住,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谢……” 兰熹微使劲眨了眨眼,也没能看清是谁,只依稀有一个影子印在眼底,她软绵绵地道谢,然而一个谢字还没说完全,她眼前便是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曲妄手脚冰凉,茫然地抱住她软下来的身体,手上的血迹沾染到兰熹微的衣裙上,恍惚就像她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有那一瞬他什么都听不见,世界极速旋转扭曲接着崩塌,朦胧间有熟悉的绝望感袭上他的心头,他甚至想哭出来。 曲妄喉头滚动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握着兰熹微手腕细细感受,终于找见了她微弱却的确还跳动着的脉搏。 他便舒了口气,一把将兰熹微横抱起来,冷着脸往回走,一步便走出去好远,很快便回到了家中。 乐茜和何云飞紧跟着他,看着他将兰熹微轻柔地放在了床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心情十分沉重。 曲妄不知道兰熹微因为什么晕倒,也不敢随意医治,只好先施针保着她的心脉,接着仔细问起乐茜两人在他去追那个摊贩后的情况。 “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啊……”乐茜带着一点不敢置信,道,“我提高了警惕,一直护在她身边,可是毫无预兆地,她就晕了……会是因为身体原因吗?熹微妹妹身体不太好。” 曲妄一直把着兰熹微的脉搏,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这心便悄无声息地停止跳动了。 他摇了摇头,道:“不……我知道她身体不好,她哥哥走之前有和我说过,但是不是因为这个……” 曲妄表面看着平静,心里其实慌得不行,他差点想不起来自己就是个医者,只想跪着握住兰熹微的手,祈求她快点醒过来。 乐茜见他半天不说话,便低声问道:“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她愧疚又自责,虽然后来她的确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周围情况,然而却不能改变她一开始是在走神的事实。 如果她没有走神去想永宁城的事,没有走神去想枸那,也许她就能在摊贩拿刀前察觉一点不对,也许兰熹微就不会原因不明地晕倒了…… 曲妄道:“不需你说,我自然也会尽力。只是我暂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烦躁地皱着眉,看着兰熹微的侧脸,很想将她摇醒,告诉她不能这样吓自己…… 这时,房门却被敲响,一个声音在门外道:“曲爷,那个人偶给您送来了,您出来拿一下?” 曲妄大声道:“滚!——等等,人偶?” 他忽然想起兰熹微在把玩那个人偶时和自己说起的事,连忙探手抱起兰熹微的上身,一手扶着她让她靠躺在自己身上,另一手则撩开了她的头发。 乐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曲妄阴沉了脸色,看上去随时都会爆发。 她便闭了嘴,将那句不合礼法吞了回去。 第60章 (章 六十) (章六十) 将将走过那道大门,兰归心头再次猛地一跳,空落落的没处放,好像刚才一路来的不安预感已经发生了。 沉灼握住他的手,道:“别自己吓自己了,不会有事的。” 兰归茫然无措地看向他,心里难受得要命,却又不知道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未知的恐惧最叫人忐忑恐惧。 沉灼见状,便又道,“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们现在回去看看也行啊。” 宴山君和洛珩也停下步子,回过头看他,洛珩道:“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吧?” 兰归皱着眉,捂着心口平复了一会儿,勉强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们还是快点去界碑那儿吧。是我过于操心了……” 他顿了顿,又想到这莫名的心慌也可能来自于兰望舒,顿时更加焦急,匆忙道,“我们快走吧,也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越想越觉得预感是应在兰望舒身上,毕竟熹微是和师姐还有鬼医一路,不该出事的,只是这是熹微第一次离家历练,她身体又不好,他难免忧虑过多,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就和普天之下所有家长一样,恨不得绑在自家孩子身上,事事代劳。 宴山君安慰道:“别慌,出了门不远就是沙鹰一族聚居地了。” 鬼门之外,是一条和阴鬼路几乎一样的小道,只道路两边立了灯盏,周边也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了,树林茂密枝叶繁盛,小路曲折蜿蜒,视线很快便被高耸的树枝挡住,阴风阵阵,树叶飒飒作响,虽然诡异,比起阴鬼路却着实好了不少。 宴山君也加快了脚程,虽然他说不远,其实也是安慰兰归,因为他说完后,他们愣是一直走到天色渐亮,周遭景色一览无遗,小路两侧也再没了灯盏,他们才真的看见沙鹰一族建筑物的一角。 那是一座形似金字塔的建筑,只塔尖又立了高塔,直耸进云层里去,兰归自小路上抬头,便正看见这一幕,不由咋舌:“这……?” 宴山君先是茫然问道:“嗯?怎么了?” 接着反应了过来,笑着道,“啊,你是看见他们的圣地了是吗?那座塔,他们管它为巴别塔,我们称为通天塔。” “巴别塔?”兰归低声重复了一句,“有点耳熟呢?” “这取的什么名?叫什么不好,要和巴别塔重?”洛珩在一旁小声吐槽道,“变乱之塔,这是多希望出事?” “变乱之塔?”宴山君疑惑道,“为什么这样说?在沙鹰一族的语言里,巴别是神的意思,巴别塔的意思是神之门,这塔据说是远古时期神还有名的时候修建的,是用来参神的。只是神仙渐渐销声匿迹,这塔也不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了。” 洛珩摸着下巴,想了想,解释道:“我听说过,不过和这个不太一样。可能是误传吧。” “这样……” 宴山君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道,“看见巴别塔,那离沙鹰一族也不远了。” 洛珩揉了揉眼睛,道:“你说了两次不远了,但我们还是从天黑走到了天亮。宴山,你计时能力不太好啊。” 宴山君无奈道:“这真不关我的事……” 原来是沙鹰一族离不得太阳,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自然是常年不落日的。 而无常间却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夜晚,两地相距不远,天色也没有直接从黑夜骤变白日,反而是渐渐变亮的,兰归他们一直闷头赶路,没向后看,所以才会觉得是走到了天亮,实则回头一看,天那边还是一片漆黑,瑰丽繁复的蓝色层叠渐染过来,自鬼门出来这一段路便像度过了一整天。 小路尽头连接着一座石桥,桥下是干涸的河道,葱郁的树林带突兀地断在了河道一侧,对面黄沙漫天,石门紧闭,砖土砌成的高墙将内里情形遮得严严实实,只通天塔露了一小部分出来。 宴山君带着他们过了桥,在石门上三长两短停四息地敲了三回,宴山君道:“站远些。” 三人不明所以,还是依言跟着他退到了石桥前不远,接着石门上方传来“咔哒”一声,应当是里面的人开了机关,很快石门一震,发出沉闷压抑的响声,石门下降,黄沙扑面而来,纷扬盖了半边天。 “……卧槽!” 洛珩连忙抬袖遮住脸,但是想象中的沙并没有扑他满身,他放下手,便见那些沙被一个透明的圆罩挡在了半米之外。 洛珩长出了一口气,宴山君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我忘了兰公子习阵了……” 沙粒很快顺着光滑的薄罩滑了下去,石门被黄沙掩盖在了地表下,顺着门后的路能看见里面是一排一排低矮的黄色土房,巨大的塔底坐落在正中,偶尔有风扬起沙尘在街上晃过,但街上却没有一个人,兰归沉默一瞬,无奈道:“不会又出事了吧?” 他怎么觉得他是主角命呢?走哪儿哪儿出事,什么都能遇上…… 一道嘶哑阴沉如毒蛇的声音却在这时自门内四面八方聚来,自带回音道:“先生难得来我族一次,何不快些请进?老朽还在祭坛等着你。” 这声音怎么有一些熟悉? 沉灼蹙眉思索片刻,却始终抓不住那一点感觉,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 “怎么了?”兰归见他停在原地,便低声问道,“哪里不对吗?” 沉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应该……不是敌人。沉灼想,不然自己不可能忘。 那些曾经对兰归、对兰家不利的人,每一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终有一天是要来拿命来偿还的。 . 曲妄撩开兰熹微柔软顺滑的长发,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 乐茜欲言又止,只好踹了何云飞一脚,让他转过头去不许看。 曲妄不知道背后两人的动静,只眯着眼在那段后颈上仔细寻找着,很快便看见一点并不起眼的小红点。 他抬手抚了上去,兰熹微的肌肤细腻无比,叫他有一瞬恍惚,很快便回过了神来,食指摸上那小红点,指腹轻轻按上去,能感受到这小红点是微微凸起,有些硬的。 曲妄沉着脸,移开手指,再仔细观察那小红点许久,才轻缓地将兰熹微放回床上。 乐茜见状,忙问道:“怎么样了?是怎么回事啊?” 曲妄揉着额角,低声道:“她被人下蛊了……你再把你们在阴鬼路上遭遇的偷袭给我讲一遍。” 乐茜点了点头,然而她终究不是当事人,只能干瘪地叙述了几句,又疑惑道:“后来我们都提高了警惕,那人也没有再找到机会下手了。真的是被下蛊了?那偷袭者下的?” 曲妄点了点头,道:“我还不确定是什么蛊……之前她和我说起你们一路的经历,也只有这人有机会下手了。” 他说着,站起来出了门去,何云飞和乐茜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他,曲妄出了门就不见了,两人也只好留在屋内守着兰熹微。 很快曲妄便回来了,两手各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走到床边坐下,将小盒子放在床边,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看着兰熹微愣神。 乐茜不由叫道:“曲公子?” 曲妄回过神,才解释了一句:“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什么时候? 乐茜莫名其妙,然而又不好再问,只好默然立着。曲妄也不再问话,只凝视着兰熹微安静的睡颜,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数着时间。 乐茜想,他倒也尽力,果然是名医者,医者父母心。 若她知道别人对曲妄的评价,大抵便不会这样认为了,反而会警惕他是不是对自家小师弟的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 何云飞见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尴尬,只好咳嗽一声,道:“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然而何云飞不问还好,一问,曲妄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就像被提醒了什么一样,咬着后槽牙,手指也不再敲击,而是握成拳,紧紧掐着掌心,好似在强忍着非人的痛苦,只是他背着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见他语气压抑而阴沉,又带着得而复失的恐惧和茫然,咬紧了每个字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曲妄想,我连她中了什么蛊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她会不会不会醒过来了? 我才刚刚认识了她,听见她对我说话,看见她对我笑,我才刚刚被甜腻的花蜜包围,甚至还来不及拥有,告诉她我的心意,难道此后,就这样再也不能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了? 曲妄又开始回想和兰熹微认识这短短一个时辰之间的种种,又觉得她脸色一开始就不对劲,而自己却飘在云端一点没看出来。 他越想,越觉得痛苦,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蛊术,为什么要嫌弃蛊虫恶心难看——如果自己用心学了,是不是就能发现不对,就不会带着她出去逛街,而是先检查她的身体,先发现了蛊虫的存在,在蛊虫发作前拔除掉…… 可是,那也只是想想罢。 事实上,兰熹微的面色正常无比,若非三人知道她是出了事,看上去便和睡着了一般无二。 第61章 章 六十一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接作者有话说: “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啊……”乐茜带着一点不敢置信,道,“我提高了警惕,一直护在她身边,可是毫无预兆地,她就晕了……会是因为身体原因吗?熹微妹妹身体不太好。” 曲妄一直把着兰熹微的脉搏,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这心便悄无声息地停止跳动了。 他摇了摇头,道:“不……我知道她身体不好,她哥哥走之前有和我说过,但是不是因为这个……” 曲妄表面看着平静,心里其实慌得不行,他差点想不起来自己就是个医者,只想跪着握住兰熹微的手,祈求她快点醒过来。 乐茜见他半天不说话,便低声问道:“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她愧疚又自责,虽然后来她的确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周围情况,然而却不能改变她一开始是在走神的事实。 如果她没有走神去想永宁城的事,没有走神去想枸那,也许她就能在摊贩拿刀前察觉一点不对,也许兰熹微就不会原因不明地晕倒了…… 曲妄道:“不需你说,我自然也会尽力。只是我暂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烦躁地皱着眉,看着兰熹微的侧脸,很想将她用力摇醒,告诉她不能这样吓自己…… 这时,房门却被敲响,一个声音在门外道:“曲爷,那个人偶给您送来了,您出来拿一下?” 曲妄大声道:“滚!——等等,人偶?” 他忽然想起兰熹微在把玩那个人偶时和自己说起的事,连忙探手抱起兰熹微的上身,一手扶着她让她靠躺在自己身上,另一手则撩开了她的头发。 乐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曲妄阴沉了脸色,看上去随时都会爆发。 她便闭了嘴,将那句不合礼法吞了回去。 . 将将走过那道大门,兰归心头再次猛地一跳,空落落的没处放,好像刚才一路来的不安预感已经发生了。 沉灼握住他的手,道:“别自己吓自己了,不会有事的。” 兰归茫然无措地看向他,心里难受得要命,却又不知道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未知的恐惧最叫人忐忑恐惧。 沉灼见状,便又道,“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们现在回去看看也行啊。” 宴山君和洛珩也停下步子,回过头看他,洛珩道:“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吧?” 兰归皱着眉,捂着心口平复了一会儿,勉强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们还是快点去界碑那儿吧。应是我过于操心了……” 他顿了顿,又想到这莫名的心慌也可能来自于兰望舒,顿时更加焦急,匆忙道,“我们快走吧,也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越想越觉得预感是应在兰望舒身上,毕竟熹微是和师姐还有鬼医一路,不该出事的,只是这是熹微第一次离家历练,她身体又不好,他难免便忧虑过多,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就和普天之下所有家长一样,恨不得绑在自家孩子身上,事事代劳。 宴山君安慰道:“别慌,出了门不远就是沙鹰一族聚居地了。” 鬼门之外,是一条和阴鬼路几乎一样的小道,只道路两边立了灯盏,周边也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了,树林茂密枝叶繁盛,小路曲折蜿蜒,视线很快便被高耸的树枝挡住,阴风阵阵,树叶飒飒作响,虽然诡异,比起阴鬼路却着实好了不少。 宴山君也加快了脚程,虽然他说不远,其实也是安慰兰归,因为他说完后,他们愣是一直走到天色渐亮,周遭景色一览无遗,小路两侧也再没了灯盏,他们才真的看见沙鹰一族建筑物的一角。 那是一座形似金字塔的建筑,只没有塔尖,而是又立了高塔,直耸进云层里去,兰归自小路上抬头,便正看见这一幕,不由咋舌:“这……?” 宴山君先是茫然问道:“嗯?怎么了?” 接着反应了过来,笑着道,“啊,你是看见他们的圣地了是吗?那座塔,他们管它为巴别塔,我们称为通天塔。” “巴别塔?”兰归低声重复了一句,“有点耳熟呢?” 还有点好奇怪的感觉?是哪里不对? “这取的什么名?叫什么不好,要和巴别塔重?东方修仙出来一个西幻元素,作者没毛病吧?”洛珩在一旁小声吐槽道,“而且还是变乱之塔,这是多希望出事?” 虽然他声音小,兰归却一直留着神,便听见了他的话,脑袋上便好像有个灯泡,“叮”一声亮了起来。 他就是说,这个名字好奇怪啊,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巴别塔,这不是《圣经·旧约》里的故事吗?作者……这里果然是一本小说?看上去,这个洛珩好像很清楚?那他果然是和自己来自一个地方吧?只是这是什么小说呢,他过去那样宅,却都没看过? “变乱之塔?”宴山君疑惑道,“为什么这样说?在沙鹰一族的语言里,巴别是神的意思,巴别塔的意思是神之门,这塔据说是远古时期神还有名的时候修建的,是用来参神的。只是神仙渐渐销声匿迹,这塔也不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了。” 洛珩摸着下巴,想了想,解释道:“我听说过,不过和这个不太一样。可能是误传吧。” “这样……” 宴山君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道,“看见巴别塔,那离沙鹰一族也不远了。” 洛珩揉了揉眼睛,道:“你说了两次不远了,但我们还是从天黑走到了天亮。宴山,你计时能力不太好啊。” 宴山君无奈道:“这真不关我的事……” 原来是沙鹰一族离不得太阳,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自然是常年不落日的,而无常间却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夜晚,两地相距不远,天色却也没有直接从黑夜骤变白日,反而是渐渐变亮的,兰归他们一直闷头赶路,没向后看,所以才会觉得是走到了天亮,实则回头一看,天那边还是一片漆黑。 小路尽头连接着一座石桥,桥下是干涸的河道,葱郁的树林带突兀地断在了河道一侧,对面黄沙漫天,石门紧闭,砖土砌成的高墙将内里情形遮得严严实实,只通天塔露了一小部分出来。 宴山君带着他们过了桥,在石门上三长两短停四息地敲了三回,宴山君道:“站远些。” 三人不明所以,还是依言跟着他退到了石桥前不远,接着石门上方传来“咔哒”一声,应当是里面的人开了机关,很快石门一震,发出沉闷压抑的响声,石门下降,黄沙扑面而来,纷扬盖了半边天。 “……卧槽!” 洛珩连忙抬袖遮住脸,但是想象中的沙并没有扑他满身,他放下手,便见那些沙被一个透明的圆罩挡在了半米之外。 洛珩长出了一口气,宴山君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我忘了兰公子习阵了……” 沙粒很快顺着光滑的薄罩滑了下去,石门被黄沙掩盖在了地表下,顺着门后的路能看见里面是一排一排低矮的黄色土房,巨大的塔底坐落在正中,偶尔有风扬起沙尘在街上晃过,但街上却没有一个人,兰归沉默一瞬,无奈道:“不会又出事了吧?” 他怎么觉得他才是主角命呢?走哪儿哪儿出事,什么都能遇上…… 一道嘶哑阴沉如毒蛇的声音却在这时自门内四面八方聚来,自带回音道:“先生难得来我族一次,何不快些请进?老朽还在祭坛等着你。” 这声音怎么有一些熟悉? 沉灼蹙眉思索片刻,却始终抓不住那一点感觉,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 “怎么了?”兰归见他停在原地,便低声问道,“哪里不对吗?” 沉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应该……不是敌人。沉灼想,不然自己不可能忘。 那些曾经对兰归、对兰家不利的人,每一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终有一天是要来拿命来偿还的。 . 曲妄撩开兰熹微柔软顺滑的长发,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 乐茜欲言又止,只好踹了何云飞一脚,让他转过头去不许看。 曲妄不知道背后两人的动静,只眯着眼在那段后颈上仔细寻找着,很快便看见一点并不起眼的小红点。 他抬手抚了上去,兰熹微的肌肤细腻无比,叫他有一瞬恍惚,很快便回过了神来,食指摸上那小红点,指腹轻轻按上去,能感受到这小红点是微微凸起,有些硬的。 曲妄沉着脸,移开手指,再仔细观察那小红点许久,才轻缓地将兰熹微放回床上。 乐茜见状,忙问道:“怎么样了?是怎么回事啊?” 曲妄揉着额角,低声道:“她被人下蛊了……你再把你们在阴鬼路上遭遇的偷袭给我讲一遍。” 乐茜点了点头,然而她终究不是当事人,只能干瘪地叙述了几句,又疑惑道:“后来我们都提高了警惕,那人也没有再找到机会下手了。真的是被下蛊了?那偷袭者下的?” 曲妄点了点头,道:“我还不确定是什么蛊……之前她和我说起你们一路的经历,也只有这人有机会下手了。” 他说着,站起来出了门去,何云飞和乐茜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他,曲妄出了门就不见了,两人也只好留在屋内守着兰熹微。 很快曲妄便回来了,两手各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走到床边坐下,将小盒子放在床边,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看着兰熹微愣神。 乐茜不由叫道:“曲公子?” 曲妄回过神,才解释了一句:“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什么时候? 乐茜莫名其妙,然而又不好再问,只好默然立着。曲妄也不再问话,只凝视着兰熹微安静的睡颜,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数着时间。 乐茜想,他倒也尽力,果然是名医者,医者父母心。 若她知道别人对曲妄的评价,大抵便不会这样认为了,反而会警惕他是不是对自家小师弟的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 何云飞见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尴尬,只好咳嗽一声,道:“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然而何云飞不问还好,一问,曲妄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就像被提醒了什么一样,咬着后槽牙,手指也不再敲击,而是握成拳,紧紧掐着掌心,好似在强忍着非人的痛苦,只是他背着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见他语气压抑而阴沉,又带着得而复失的恐惧和茫然,咬紧了每个字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曲妄想,我连她中了什么蛊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她会不会不会醒过来了? 我才刚刚认识了她,听见她对我说话,看见她对我笑,我才刚刚被甜腻的花蜜包围,甚至还来不及拥有,告诉她我的心意,难道此后,就这样再也不能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了? 曲妄又开始回想和兰熹微认识这短短一个时辰之间的种种,又觉得她脸色一开始就不对劲,而自己却飘在云端一点没看出来。 他越想,越觉得痛苦,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蛊术,为什么要嫌弃蛊虫恶心难看——如果自己用心学了,是不是就能发现不对,就不会带着她出去逛街,而是先检查她的身体,先发现了蛊虫的存在,在蛊虫发作前拔除掉…… 可是,那也只是想想罢。 事实上,兰熹微的面色正常无比,若非三人知道她是出了事,看上去便和睡着了一般无二。 第62章 (章 六十二)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六十二) 另一边,宴山君带着三人往里走,城内一片死寂,但倒不是真出了事,沙鹰族人藏匿在各自房内,透过厚厚的纱帘偷窥他们。 洛珩纳闷道:“他们怎么都不出来?” 宴山君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记得我先告诉你们的吗?沙鹰一族排外得很,更何况他们先才被人胖揍了一顿,自然更不愿见人了。不过这儿住的都是平民,见不见着都无所谓。核心人物都在祭坛那边,一会儿还是小心为上。” 而那祭坛,便是正中间直耸上天的通天塔。 走近了看这塔便更为雄伟,下面的金字塔四角立有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高柱,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银色流光顺着花纹从底部往上轮回流转。石头堆砌的塔身坚硬又光滑,每一面都有一个不同的人脸,或喜或怒,或哀或静。仔细去看,还能发现每块石头上都有这样的人面,伴有奇怪纹饰,最后组成了整面的人脸。 一名背后生有黑色鹰翅的人在塔前等待他们。这人虽皮肤黢黑,面庞却很是英俊,穿着短打,露出的手臂上肌肉块块隆起。 他眉心有一朵黑色火焰记号,一双金色竖瞳紧紧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到近前才粗声粗气道:“谁是宴山君?” 他口音十分奇怪,似乎很少说话,又或者很少说人类的语言,连咬字都是不清的。 宴山君便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便是了。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他却不回答,只冷声道,“族长有命,随我来吧。闲杂人等就留在这儿。” 说完,转身就往里走。 宴山君闻言便一愣,道:“这三位是和我同路的。我此番前来也是要询问和他们相关之事。” 那沙鹰族人只道:“那关我什么事?族长只叫我带你去,又没说要带他们去。有那个本事,就自己闯过去。总之我只带你一个进去,他人和我无关。” 他话语里满是戾气,看向兰归三人的眼神也多是不满和看不上,敌意和恼怒明显无比。 宴山君虽没被他敌视,却也没得到他的尊重。而宴山君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但到底是被种族歧视了,他身为人族,便不得不找回些面子。毕竟和沙鹰一族来往繁多,他这次若是不正面对上,下一次再来,恐怕待遇更差。 况且界碑倾塌在即,若沙鹰族始终保持这样的看法,失了洛珩的庇护,那最后的结果怕是比上辈子还凄惨。不如趁此机会敲打一番,也好叫他们明白,人族一直在前进,而他们却固步自封。 宴山君便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沙鹰一族是恼羞成怒了,拿那名重剑修士没法,便将气撒到他们身上来。先几回来,就算是陌生面孔,也没讲过礼貌,却也总不至于对自己这样态度。 “如此,不如让我们自己过去吧。”宴山君道,“按你们族中规矩来吧,我们若靠自己的实力到了祭坛,也不需你们用族长之仪相待,只要看做是和你们平等的便是了。” 那沙鹰族人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约莫是想到了那重剑修士,便迟疑了一瞬。 旁侧通道却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她的声音很清脆,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但她说的话却不那么动听了:“一个瞎子,三个小白脸,你怕什么?便叫他们选,是一个一个来送死,还是一齐被解决吧!” 洛珩闻言一惊,眼里便现出退缩之意,不过他怕的是女人,但那沙鹰族人捕捉到他的眼神,便以为他是真生了退意,心下便不屑地想:果然还是懦夫。人族总是不堪一击的,若如当日那人一般的怕是凤毛麟角。能平安到这儿,恐怕还是亏了这名宴山君的人手中的信物罢。 那重剑修士的确给他们一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叫他们对人族有了一丝忌惮,但千万年来的认知仍左右着他们,他们甚至没法对人族修士做到平等对待。或者说,他们始终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既然这样,那就不能怪我没引路了。”他不屑道,“若是没通过,那还请你们哪儿来回哪儿去,就算有信物也不能去祭坛见族长了!” 他说完,便转了方向,带着他们向离得最近的柱子下去。 洛珩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这个,沙鹰一族都这么记仇?就是被一个修士群殴了一遍,至于火气这么大?” 宴山君道:“若是你一直瞧不起的蝼蚁,忽然跳起来给了你一个大巴掌,而且还把你牙齿打掉了,你竟然还打不过这只蝼蚁,不得不合着血把牙吞到肚子里去,你能忍吗?接着蝼蚁的族人来了,你能不撒气吗?” “……”洛珩由衷道,“很好的比喻,你赢了,我竟无言以对。” “噗。” 兰归没忍住笑出来,洛珩惊奇地看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兰归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接什么。 沉灼便冷冷地看了洛珩一眼,洛珩扁扁嘴,继续找宴山君说话。 那沙鹰族人知道他们一路都在窃窃私语,却只当是在商量对策,心下更不屑了,连他们的规矩都不知道,能商量什么呢?无外乎便是怎么让自己输的不那么难看吧? 若是叫他知道他们一路都在聊天说笑,压根没把这场即将到来的比试放在心上,恐怕是会气得吐血吧? 他径直走到柱子下,不知按了什么机关,那柱子便转了一圈,接着便是下一根,直到四根柱子挨着转了一圈,眼前的高塔也眨眼便消失不见,方才还阳光明媚,瞬间便变暗了,柱子也消失不见,只四周无边黑暗中隐隐带出莫名红光,叫他们勉强能看清前方。 原本的高塔被一条黑黢黢的通道代替,接着他们脚下亮起一条流动的光带,方才那女声再次响起,仍是不屑的语气,带着看好戏的意味,道:“这是我们族新设立的考验,只要你们能走出这个通道,就算你们赢了。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到祭坛来面见族长,可以提出你们要询问的内容。” 不过会不会解答就看我们族长心情了。 他们倒是不知她未竟之意,俱询问地看向宴山君,宴山君却苦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怕正如这位姑娘所说吧?我猜是那事以后新弄出来的花样。”这样无论输赢,都不会对他们本身造成伤害,也就不关颜面什么事了。 兰归看了看脚下的光带,心想这倒有些像他曾玩过的单机游戏副本。 “往前便知了。”他平静道,“只要过了这通道,就可以去界碑是吗?” “啊……”宴山君迟疑道,“是,也不是吧……这通道,不过是去见他们族长的罢了。要去界碑,恐还要再过一关。” 要去界碑却没这么容易了。那重剑修士,怕也是因请求被拒,才不得不暴力碾压,一路打过去吧。 只不知那修士是不是兰望舒? 宴山君心想,有这实力且以重剑为器的剑修的确便只有兰望舒了,可是兰望舒分明不是那样莽撞的人,就算想找回兰卿的魂魄,却也不至于直接穿过界碑去吧?鬼界情况不明,谁知所谓轮回道是否真实,又是否还存在。他去哪儿又真的能找到兰卿失落的魂魄吗? 终归多想无益,只有去了才知道。 他们都不是畏缩犹豫之人,又有足够实力支撑,更不会惧怕通道内会出现什么了,便径直顺着光带往前去,宴山君虽看不见,便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起初以为这通道内是有什么机关阵法之类,因为有兰归在,所以便都没放在心上,还期望最好便是阵法了。 进了通道,场景便又是一变,原本虚无一片的黑暗变作了一个封闭的房间,脚下的光带也随之消失。兰归猛地抬起头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一直走在他身边的沉灼不见了,更别说身后的洛珩和宴山君。 倒是正对面出现一麦色皮肤的娇俏女子。她背后也有一对拢起来的鹰翅,单手握着一把□□,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她留着齐肩的短发,五官娇美,又区别于乐茜的媚,身材倒是十分火爆,尤其身上的衣服类似于现代夏天的装束更衬出这一点,只换做现在的观点来看是十分的暴露了。 “呵,人类。” 她轻蔑地看了兰归一眼,听声音她便是先前出言的女子,“去选你习惯的兵器吧,只要你能在五十招内伤到我,就算你赢。” “……”你的不屑能不能藏一藏。 兰归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一旁的兵器架上选了选,十分随意地拿了柄匕首,道,“不需五十招,三招就够了。” 女子挑眉,冷笑道:“哦?这么自信?那便来吧。” 她□□一斜,摆出迎战的姿势,却是让兰归先上的意思。 兰归也没打算怜香惜玉,只想若是沉灼知道他的对手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还因此而留了手,估计事后的醋能酸死他。 故而对面女子甫一摆好架势,他便俯冲了过去。只他毕竟主修阵法,又怎么可能真的直接攻过去,冲过去的人影只是他瞬间布下的阵法所致幻影罢了。 女子浑然不觉不对,拿着□□便迎了上去,一击便将幻影击溃,她先是一惊,却也没在意,回身一璇便将斜地里刺过来的匕首挑掉。 她“嗤”了一声,道:“两招了,你就这点本事?” “就这点便够了。” 兰归淡淡道。 他 第63章 (章 六十三)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六十三) 女子惊骇无比,竟是就这样僵在了原地,连扭头都不敢。兰归却神色淡定地放下手,往后退去,道:“得罪了。不知我可算过关?” 他说着,不动声色往四周放出了神识。 他没有沉灼修为高,也没有宴山君感知灵敏,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修为低下,对暗地里投来的视线毫无察觉了。 女子却当真没察觉他的搜寻,只咬住下唇,不甘心道:“这不可能,连族里最勇猛的战士都要起码五招才能伤到我……”而且还不是致命处,区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做得到?兰归的手修长而白皙,十分好看,分明是握笔的文人手,虚放在她脖颈处时却充满了威胁力。她相信若是生死搏杀,自己早死在他手下了。 “你、你说,你使了什么妖法?你绝不可能赢我!” 兰归道:“妖法不敢当。在下只恰好是阵法师,讨了巧罢。” 说来也的确是巧,换做是洛珩,此刻怕恨不得缩到最后面贴了墙去,更遑论伤到她了。自己近战虽不过尔尔,但有阵法辅助,三招内定能出其不意伤到这沙鹰族女子,不过能扼住她喉咙倒真是意外了。这女子十分看不起人,便压根没怎么防御,估计是觉得搞定他不用费事,故而只顾强攻,空门大。,别说三招内伤到她,三招内杀了她都行。 这沙鹰族,比宴山君说的,比他先前感受到的,更看不起人类啊。这样的大忌都能犯,却又明显不是智硬——或许也可以算智硬? 女子听了他的说法,却更不信了:“不可能!你若是阵法师,那怎不摆阵?你的阵旗呢!” 族内也有阵法师,还是宗师级别的。毕竟沙鹰族寿命比人族长,人族修士难出宗师,沙鹰族却有好几名,这也是他们看不起人族的资本吧。然而就算是那名阵法宗师,每回都必定要用阵旗摆阵的。她虽对阵法不感兴趣,却也听那宗师讲过课,不用阵旗,还是阵法师吗? 这人族修士觉得她就那么好骗么? 女子握紧了手中□□,随时准备要刺穿兰归的身体。 她不信自己会输,不过是,不过是一名人族!输给一名人族,说出去,她的脸还要不要了?分明是这人使了什么邪术才会赢的!她便想这样的御使妖法的邪魔外道,别说去见族长了,她定然是不会叫他活着走出去的! “我摆了阵,只是你没看见而已。阵旗么,我却是不需要的。” 兰归这样道,好似没注意女子凌厉的杀气,只挥手将先前撒下的玉片收了回来,道,“阵旗虽可摆大阵,却太不方便,不适合眼下的情况。” 女子欲要动作,见状便一僵,那玉片上附着了充沛的灵气,以她的视力,完全能够看清上面的符文。虽然每枚玉片上的纹路尽皆不同,但它们的位置连起来却的确是个阵法——就算这阵法她不认识,甚至分辨不出有什么用。 “你、你不需要阵旗?”女子又是惊讶,又是不信,却到底是将□□收起,没有了先前那样重的戾气。 兰归道:“自是不需。请问姑娘,我算过关了吗?” 他得加快速度才行。以沉灼的实力,现怕早已经过了关,以他的性子,找不见自己不知得多急?……会不会出去发现沙鹰一族又被揍了一顿? ——居然有点期待? 兰归抿了抿唇,将笑意忍下,仍是面无表情看向女子,女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她马上反应过来,却不好再站回原地,便故作若无其事道:“是。不过你出去后需得我族阵法宗师认可,否则不得作数。” 兰归挑挑眉,不置可否,越过女子往她背后忽然出现得门走去。 女子转身目送他,忽然道:“我叫沙曼。你叫什么?” 兰归狐疑地回头看她一眼,女子镇定道,“出去后,我好向宗师禀告。” “这样。”兰归一手拉开了门,脚下不停往里走,“兰归。” “兰归……” 沙曼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表情莫名。 兰归打开了门,门外却不是他以为的结束,而是另一关的开始。 “软软回来啦?晚饭马上就好咯,软软去看会儿电视就可以吃啦。” 软软……有多久没听见过这个昵称了? 兰归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还没有显出明显病态的老人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将遥控器递给沙发上年幼的自己。 “好!”年幼的他奶声奶气地回答,“奶奶今天有肉吃吗?” 老人顿了顿,眼里显出一丝愧疚,哑声道:“抱歉啊软软,奶奶今天起晚了,没买到肉。明天吃可以吗?” 年幼的自己没有意识到这是个谎言,只因为明天能够吃到肉而开心起来,很快便被电视节目吸引了注意力。 兰归顺着看过去,眼里浮现出一丝怀念。 这个电视是奶奶从废品站讨回来的,虽然信号十分差,画面也相当模糊,却伴着他走过了整个童年,是他灰白的生活总为数不多的彩。 眼前画面就像湖面一样泛起涟漪,很快便换了场景,是他上高中时的事了。 那时奶奶刚查出绝症,还是初期,并不是没有救了。可是马上要高考了,往后的大学学费也将昂贵无比。老人将病历单随手丢弃,去市场买了两只鸽子回来炖。 “软软,多久回来呀?奶奶……”买了你最爱吃的鸽子,回来喝鸽子汤呀? 老人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自己的声音:“奶奶你吃吧,晚上不回来了。同学带我去他家补习,他家请了一名英语老师给他补课,我去蹭一蹭。” “这样啊……那你好好学啊。” 老人略失落地放下了电话。兰归伸手抚摸着她的侧脸,不期然想起那时的自己,好像是被邀请着去打游戏。 眼前画面又是一变,竟带着他迅速回顾了上辈子短暂又漫长的一生。 而最后,却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屋子,老旧的电视闪着雪花,桌上还放着冒着热气,一口未动的饭菜,是简单的一荤一素,并一碟酸菜,是他吃了十年的菜式。 “软软,回来啦?” 老人扶着墙慢慢走了出来,苍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吃饭了没呀?我刚做了饭,一起来吃啊。” 兰归慢慢走了过去,挨着老人在桌边坐下。 老人殷勤地为他夹菜,道:“软软啊,平时呢,别只顾着学习,还是要适当休息。知道吗?” 兰归定定看着她,半晌才点点头。 老人道:“看着我做什么呀?快吃啊。对了,软软,大学生活还习惯吗?和同学们相处好吗?老师教得认真吗?” 兰归一一认真答了,老人便满足地笑了,继续道,“软软,大学毕业后,回家乡来吧?奶奶不求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嗯,我知道。”兰归道,“我现在过的很好,奶奶。我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爱人,我想带他来见您。” 老人浑浊的眼里立刻透出明显的喜悦:“真的吗?我就知道,我家软软是最棒的了。那,那是哪家的姑娘?人好吗?我是说,对你好吗?” “好,很好,他对我真的很好。”兰归眼底浮现出一丝柔情,他道,“奶奶,你放心吧。我现在过得很好。” “过得好啊,那就好……”老人侧了头,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 兰归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一点点斑驳泛黄,最后如风化的画卷,渐渐碎成粉末。 “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奶奶,您放心吧。” 兰归喃喃着。永宁城幻境带来的负担终于放下,他的境界不觉便突破了。 “?” 一直密切关注着的沙鹰族高层全部都惊呆了。 这么快就将他们精心准备的关卡过了?全过了?第一关也就算了,第二关也过了? 那可是他们特地挑选的心魔关,也打算拿来给族里新生试炼,只是给兰归几人的是提升了难度的罢了。这关卡会将他们一直深埋在心,最介意的事扒拉出来,若是他们陷了进去,境界掉落都是轻松的。 这关真正可怕的是,进入的人可能会永远被困在心魔里,不得解脱。 可是这名人族,过了就算了,居然还突破了?他真的是人吗? “看来,我们都小瞧了这几名人族。” 被众人围在最中间的,是一名中年沙鹰族男性,他虽身材高大魁梧,眼神却像毒蛇一样,但却并不阴邪,只是带着毒辣打量着兰归。别人没注意到,他却注意到了,兰归一直在寻找一双眼,一双一直盯着他的眼。 男子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 现在的人族……好像没有那么不堪一击了? 兰归脱离了心魔,便抬眼打量四周。他此刻所处的是一方大殿,大殿装修得金碧辉煌,内里却空空如也,只四周各有一扇门,他自己便是从其中一扇走了出来。 他眯着眼放出神识四处寻找着什么,但殿中是真的空,连装饰用的宝石都是普通宝石,一点灵气都没有。 那么,被窥视的感觉是哪儿来的? 兰归之后,便是盲眼的宴山君脱离而出, 第64章 (章 六十四) 章二 穿书 唐时坐在电脑前,正在搜索《主宰》。 那天心忧周幽,没有去问那个自己长的跟反派二号人设图很像的小说。 然而千度一下就知有没有…… ……答案是没有。 唐时找不到那本小说。 周幽运动完从外面回来,看到唐时在查《主宰》,问,“你遇到穿书者了?” 唐时: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 周幽看了他两眼,开始讲述,“从我十岁以后,就一直有一些人企图杀我,说我是万恶之源,一切都是周幽的错。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些人似乎都看过一本叫《主宰》的书,并且相信我们的世界就是书中的世界。似乎因为我是头号反派团灭全部剧情人物的关系,所以基本上每一个我遇到的穿书者都会升起弄死我的心。” 唐时: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 周幽继续说,“可经过我一番推理论证后,穿书者这件事被我小范围内证伪了。根据机械决定论,如果这一切都是像书中写的那样都被作者决定好了的话,那么就不应该有穿书者这种扰乱剧情的存在。既然他们存在了,就说明我们的世界是与书中世界相似却不同的世界。假如真有剧情存在的话,那么从一开始就跑偏了。机械决定论与自由意志是相辅相成的,命运永远是掌握在我们手中,去看我们的抉择,而这一切是有迹可循的。” 唐时:“……能给我说一下,暗杀是怎么回事吗?” 周幽:……我死了就怎么也不会被人杀死了,就是这么简单orz “你是反派二号,被暗杀很正常。”周幽一脸的理所当然。 唐时:我去小幽你转移话题偷换主语!唔……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下,这一页揭过去了。 有一个人在尾随唐时。 唐时虽然跟周幽是好友,但他们并不是一个系的,刚刚上完专业课的他匆匆赶过去的脚步在到了一处绿茵道的时候停下来,他的身后有个人用着明目张胆、侮辱智商、考验忍耐力的拙劣跟踪技巧从刚才就一直跟着他。 “你跟着我有什么事吗?”唐时转身问。 跟踪者愣了一下,然后用高深莫测的语气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曾经看过一本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一本书,书里记载了一个关于你(当反派最后被主角干掉)的故事。我十分想改变你(被人利用当挡箭牌最后炮灰掉)的命运……” 唐时安静的听他说着。 顺便一提,周幽跟他是相向而行的。 绕行到跟踪者后面手刀击昏他的周幽看都没看他一眼,“谁?”他是看到唐时背对着他向后打出的手势才袭击的,实际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称穿书者的家伙,跟我吧啦一大堆他认为我应该知道的,但我更想催眠问话。” “有道理。”周幽点头,之前找他麻烦的被他随便一反击就全都变成扑街货了,根本没有问话的机会。 两人扛着无辜穿书者回到了宿舍,路上附赠校草演技帝的倾情出演——“我跟你说了不要喝太多。”“还好之前吐过,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没想到居然是一杯倒,之前都没有想到呢。” 路人:真是和睦的兄弟情。 宿舍。 四人制宿舍,由于其他三人外出把妹不在,唐时开心的抱着东西搬过来,于是宿舍就成了他俩的天下。 把他放在其中一个空床铺上,唐时找出道具准备催眠套话。 原本催眠需要被催眠者对催眠师含有信任,打开心房才能做到,但考虑到此人智商低,唐时觉得还是可以一试的。 周幽“啪”的一下打开门,屋外正准备敲门的军官尴尬的放下手,除了他之外,外面左右各站了三人。 “你是?”周幽问。 “我是国家特别安全局下属魂组小组长,经调查发现您与唐时先生与本部一项机密有所关连,还请跟我们到有关部门接受调查。”军官是知道给自己开门的这人是谁的,假如那个人说的是真的,那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高冷面瘫的男子就是达成了be结局的*oss! 也由不得他不信,那个人所指证的许多事情都成为了现实。 思绪至此,他竟有些胆怯,是这个男人眼中的什么都没有吗?目光坚定却空无一物的可怕,完全看不透这个男人! 周幽是不会在意到这些细节的,伸手,“证件。” 张左云,男,汉族,国家特别安全局下属魂组小组长,以及各种鲜红的公章。 “我对你的身份持保留意见。”周幽交还证件的时候说。 “这是您的自由,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启程呢?” 面对张左云的询问,周幽点头。至于唐时,从开门后,他就在把找出来的道具放回去,同时用绳子困住了穿书者。 在离开前,张左云对此表示了小小的疑惑。 “这个是……朋友之间的游戏。”唐时微笑回答。 张左云:你骗我是不对的行为。 章三 魂组 周幽跟唐时上车后被带到了某个机关内部,下车后被分别带走问话。 其中两人并没有进行什么沟通,只是唐时冲着周幽笑了一下。 周幽一如既往地冷漠脸毫无表情,跟着进了放冷气的讯问室,屋子不小但给人一种逼狭感,坐的椅子是金属制的,很凉,而且在制造时便被浇筑在地面上,看上去是防止被审问者利用椅子暴起伤人。 周幽并不打算反抗,他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一本正经,目光如炬,直视前方,不卑不亢。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军人在不久后进入讯问室,坐下,对视,开口:“把冷气关了。”冷气是为了让被询问者因寒冷而有心情上的起伏,乃至战战兢兢。 但他面前的男人并不一样,虽不清楚他的善恶,但他已经坚定到外物不能让他有所变化的程度,而且根据资料,他还是一名极为出色的高材生,这两点聚集在一起,这种手段是影响不到他的。遇到这个情况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是国家特别安全局下属魂组组长。”首先,组长说明了自己的官方身份。 周幽在对视时,已经通过肩标判断出他的军阶——少将。结合他的年龄,让人会有前途不可限量的感想。 “这是我的证件,你有权对此表示质疑,但请希望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能够保持平和的心态进行交流。” 周幽点头。 “二十年前,超新星爆发之后,有一些人拥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认为我们的世界是书中世界,并且他们看到了这本书的内容。从那之后到如今的时间,陆续有这样自称穿书者的人出现,有些企图密谋反抗,有些投诚。在投诚的穿书者中,他们一致提到了你与你的同伴将会在故事进行到中段的时候反叛对抗主角成为反派。” “本着科学的态度,我们进行多年验证,最终认为他们所说的事情应该是真实的。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每一位公民都有健康向上乐观活泼阳光积极的一面,不能因为未来你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便抹杀现在的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你与唐时先生都是三观正的好青年,履历良好,希望你们能从始至终保持这一点,并且加入魂组为国家做贡献。” 周幽把话都听进去了,点头,“我是预备党员,学习科学、文化、法律和业务知识,努力提高为人民服务的本领。坚持党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利益服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发扬社会主义新风尚,带头实践社会主义荣辱观,提倡*道德,为了保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在一切困难和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英勇斗争,不怕牺牲。这是我的义务,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组长:卧槽!这么高的觉悟怎么后来就变成反派了呢?! 什么个人情绪与待遇的讨价还价,周幽一概没有,一脸的服从组织调剂。 反派boos如此高觉悟反倒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只是这种事情的话,”周幽推了推眼镜,镜片折射出不带丝毫感情的泠泠冷光,“应该用不着分开审问。” 组长:“……” 他们这边审问画风清奇,唐时那边就十分套路了。 放冷气,站一排沉默的士兵以示人多势众,恐吓质问敲打。 校草影帝全程无伤过关,他又没做坏事凭什么要心虚?! 调了监控跟周幽排排坐观看的组长伤心的捂住脸,丢人,谁让他这样审问的,就不能好好说话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不逼人造反?! 周幽看了一会儿,认真的对组长说,“卧底。” 第65章 (章 六十五)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六十五) “你何必为了一只魔搞得这样僵?” 中年人百思不得其解,兰归懒得和他废话,持剑直接攻了上去。 中年人摇了摇头,带着对小辈的无奈和包容,轻飘飘往旁侧躲开,翅膀扇动,顺便将沙曼和另两名族人温柔带开,免得被兰归挥来的剑气波及。 “嗯,倒是不错。” 中年人评价道,作为一名阵法师,还能将剑术掌握到如此地步,的确很是不错了。 他却是不知,兰归不错的还不止这一样。 兰归右手持剑,剑气迅速划开,飓风般向中年人卷去,中年人终于正了脸色,认为这值得他出手抵抗了,便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一柄宽厚的斧头,上面刻了无数繁琐的花纹,一看便不是什么容易相与的。 中年人只抬起斧头,向下一挥,便将剑气形成的飓风劈开,剑气顿时四散开,在大殿顶端、地面以及支撑的石柱上划出深刻的印记。然而剑气后跟着的却是一张符咒,斧头劈开剑气的同时也劈到了符咒身上,符咒瞬间起用,滔天巨浪凭空出现,将中年人淹没。 中年人又一挥斧头将巨浪劈开,迎面又是一条火龙。他以为这火龙仍是符咒形成,仍是轻描淡写一挥,火龙散开,却没就此湮灭,而是分成了两条。 中年人便“咦”了一声,在两条火龙扑上来时拦腰劈开,火龙又变成了四条。他这才凝重了神色,看了兰归一眼,认真起来。 兰归额角渗汗,微微喘气。 他毕竟不是剑修,用的这把剑又太高级,先挥开的剑气便耗了他一半多的灵气,而中年人那样轻而易举便接了下来,他便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中年人的实力。所幸那剑气本只是障眼法,甚至后来的符咒也是。 真正的大餐还是跟着的火龙。 那火龙是阵法形成,只要阵法不破,火龙不灭。而要破阵,却不是那样容易了。普通阵法,阵眼便在阵中,如何脱离也不至太远。而这火龙阵,却是兰归自己研发的,阵随人动,他只消远程控制便行,要破阵,就要把他手中的枢纽破坏。 而那枢纽又可放入储物空间,要取出来,不是他主动,就只能杀了他。 他会主动拿出来吗?不会。那中年人会杀了他吗?不会。 这倒是钻的空子了,但又不能说他卑鄙。 毕竟这叫智商。 兰归收了剑,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实战,心弦紧绷,高度紧张下实在累极,也不顾形象如何便直接就地打坐回气。 那边中年人发现火龙打不灭,又不能打散,顿时束手束脚起来,一身力没处使,反而被火龙灼伤了翅膀。他晃眼见了兰归的姿势,以为兰归认定胜利,便坐下休息,顿时恼极,怒道:“小儿猖狂,只会使这样卑下的手段么?” 兰归眼也不挣道:“想来您是知道我乃阵法师。阵法师用阵,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 “阵?”中年人气极反笑,“你唬我吗?这分明是符咒所成,怎能称阵?” “不知者无罪。呵。”兰归道,“你从未见过,凭什么否定?因为自己见识浅薄,就不允许别人有能力吗?” “你!” 中年人一甩斧头,再次将火龙劈散。现在火龙已经聚了八条,他却趁其凝聚时迅速撇开它们,径直冲向兰归,斧头高举过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往兰归劈去。他自不打算杀了兰归,只想给他一个教训,这一斧子去势骇人,实则不过带了他半分力,料定兰归能接下,但又会受些伤,再无抵抗之力。 兰归抬眼,心下无奈,他是没想到中年人会自损八百来伤他这一千,幸好刚勉强回复了些灵力,便再次将神剑拿出来抵挡。 斧形幻影迅速劈到面前,兰归抬剑便挡—— “轰!” 以兰归为中心,灵气迅速四散爆开,轰隆响中大殿支撑柱尽数断裂,烟尘弥漫,在场所有人都被迷了眼。 沙鹰族人凭记忆向殿外躲开,中年人自也如此,偏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背心一寒,心中警铃大响,他连忙回身将斧头挡在身前,又是一道剑气袭来,却比先前每一道都强,强到他都没法抵抗,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而他的本命法器也裂开了一道纹路,光泽黯淡下来。 中年人心疼地将法器收起,又惊又怒,单手一撑地面跳了起来,五脏六腑剧痛,他忍不住弯腰咳嗽,吐出一口血来,仔细看那血中隐约还带了些许脏器碎末。 他大骇,竟生了退缩之意。 烟尘渐散,露出里面的人。 洛珩和宴山君仍在原地,大殿倾塌却分毫不损,仔细看会发现他们周围有流光一闪而逝,是兰归千钧一发之际布下的阵法,那阵法太脆,不过抵挡倾塌的大殿是够了。而他们身侧是一持剑男子,那男子面容俊美,却满是肃杀阴冷,神色冰寒毫无人气,似乎下一刻便会大开杀戒。 然而他另一只手紧紧揽着兰归,眼睛紧紧锁在兰归身上,那拒人千里的冷漠瞬间消融,只剩了担心和惧怕。 “宝贝,没事吧?”他收了剑,关切地询问兰归。 兰归摇了摇头,捂着嘴咳嗽几声,虽然他强行将喉头腥甜忍住,但仍有血气钻进沉灼鼻子。 他顿时沉下脸,看向中年人的眼神好似死亡宣告——不止是那中年人,整个沙鹰族都被他视为死物。 兰归扯了扯他衣袖,含着嗓子哑声道:“你没事吧?” 沉灼眼底翻涌着血气,周身黑雾弥漫,却在兰归问话的瞬间平息。 他垂眼看着兰归,温柔克制地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我没事。” 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 宴山君这时才松了口气,道:“好在你没事,不然我们就都要有事了。” 这倒是一语双关,无论是对兰归或是沉灼。 兰归轻轻推了推沉灼,沉灼有些不愿,还是在兰归的坚持下松了怀抱。他定定看着兰归头顶发旋,闭眼将所有阴暗的念头再次压下。 其实他是真的差点被困在心魔中出不来。在心魔里他再一次经历了上一世的悲剧,然而最后关头却不再那样惨淡收场,他有了机会得以改变。兰归的死是他心头永远解不开的结,心魔却告诉他一切并非定数。他困在心魔里,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沉溺假象,一个试图脱离回归真实。而这时因为契约他感知到兰归处境,竟瞬间便清醒了过来,心魔对他无可奈何。 兰归是他的心魔,他的执念,他的救赎和信仰,主宰着他的喜哀与生死,而他对此甘之若饴。 兰归不知沉灼心理,只知道他的气息越发厚实,隐有上升。他心里先是一惊,接着便是高兴和自豪。 到了沉灼这个境界,哪怕只是一步都难以前进。而他从心魔出来有了突破,最高兴的恐怕不是沉灼自己,而是兰归吧。同理,兰归有了突破,最高兴的也不是他自己,而是沉灼。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因为大殿倾塌,先兰归布下的阵法也被迫从外破开,里面被困的两名沙鹰族人得以逃脱,迅速跑到中年人身边,仇恨地盯着兰归。 沙曼眼底带着不甘和害怕,只看了兰归一眼便低下了头。 中年人抹去嘴角鲜血,看着沉灼冷声道:“区区魔物,竟可以伤到我。看来我是小看了你。” 沉灼也冷声回道:“我也小看了你们,竟能弄出这种考验。不过反正也是为我做了嫁衣,不仅没能伤到我,还叫我上了层楼。倒是不知你有何想法?” 中年人一僵,手握紧了拳又松开,往复几次才算忍住出手的冲动,道:“且留你条命,若非族长传唤,我定将你就地斩杀!” 沉灼嗤笑一声:“你是怕我把你就地斩杀吧?” “你!” 中年人胸膛剧烈起伏,勉强忍住杀意。但他身后的年轻一辈却没法忍,其中一名尚未出过战的族人怒而暴起,翅膀一扇带起身体迅速往沉灼袭去,举起的拳头被浓郁的灵气包裹,若是被这一拳砸到,骨折怕都是小事。 然而中年人却脸色大变,忙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或者说,他存了心想用这名族人做炮灰,试探出沉灼的实力。 沉灼本就憋了气,若非兰归阻拦,早就开始屠族了,见这年轻的沙鹰男性袭来,不仅不怕,反而暗自欣喜。 他也不避不让,这沙鹰族男子使拳,他便也使拳。两拳相接,无形的力再次卷起沙尘,待沙尘消去,沉灼毫发不损,而那沙鹰族男子却被击飞老远,已是人事不省。 沙鹰族人尽皆一阵胆寒,沉灼只活动下手腕,挑眉道:“下一个?” 第66章 (章 六十六)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六十六) “?” 听上去这声音的主人和沉灼很是熟悉,然而沉灼把上辈子一起回顾一遍,也没能想起这号人来——除了这音色的确耳熟。 他抬眼冷飕飕扫了前面领路那五名沙鹰族人一眼,心想倒是叫他们逃过一劫。不然就以他们的行为——尤其那中年人伤了兰归,这便被他狠记了一笔,若非这声音来得恰当,主要兰归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阻止了他,否则他是定要当场就废了他们的。 不过暗地里动些手脚,叫他们修为永远无法寸进,甚至日渐倒退却是肯定的了,这只比当场废了他们要和缓些罢了。 对以实力为尊的沙鹰族而言,这便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怎么了?” 兰归见他似在走神,便抬手贴了贴他面颊,微皱着眉道,“真的没事吗?” 温热的手背贴上来,沉灼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接着便握着不放了。他知道兰归问的是先前心魔的事,便柔声答道:“真的没事。你看我境界都还有所突破呢。” “我知道。”兰归看着他道,“但是心魔哪儿是那么好破的?” 他顿了顿,认真道,“如果你需要倾诉,我一直都在的。” 沉灼闻言,一颗心顿时便化成一汪春水,直狠不能抱紧他,将他融进骨血里。分明兰归自己都把烦心事憋在心里,却仍愿意将他的烦恼一起背负。他不善言辞,却总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 沉灼只觉自己无时不刻不多爱兰归一分,每分每秒都想和他腻在一起,做尽爱做的事,说尽天下所有情话,让他看着自己的眼里永远盛着深浓不怠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疲累和后悔。如此,他却更加痛恨过去的自己,以及还未发生的或许不会发生的阻碍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件事。 然而他可以剖开自己的胸膛将裹着赤诚深情的心脏给兰归展示,却没有办法将隐藏着常年积淤的旧事说出来。那每一件都是一个毒脓,装着他的痛苦和绝望,被他深埋掩藏,也许永远不会好,但会一直提醒着他不要再犯。 再犯,就没有机会再来了。 “我知道。”沉灼温柔道,“我也愿意承担你的一切负累。” 兰归顿时红了脸,心里又甜蜜无比。他说的含糊,沉灼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他越来越喜欢沉灼了呢…… 洛珩生无可恋地走在两人旁边,非常想捂住耳朵或者干脆戳聋自己。 #同行(xing)每天都在撒狗粮,我是真的拒绝的# #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的拍# #花式吃狗粮,你值得拥有# “对了,沉灼,你认识说话那人吗?” 洛珩有意转移话题,免得自己吃狗粮撑死,便道,“那人是谁啊?” 沉灼摇头道:“不清楚。” “嗯?不清楚?”洛珩一愣,不由在脑海也问了一句。 然而对方的回答也是不认识。 咦?这神秘人物是谁呀? 洛珩努力回想自己能记起的所有细节,却没有哪一点说起过这位认识魔尊大人的沙鹰族神秘人物。 他便又看向宴山君,宴山君好像知道他在看自己,也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很久没踏足过沙鹰族聚居地了,上回也是匆匆来去,只见了他们族长一面,对于沙鹰族内的人物向来没多做了解。 不过这疑惑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大殿倾塌后,他们才发现原来仍在先前的位置,然而这却不是幻境,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那中年人领着他们走进塔内,塔内靠门的墙上有一圈一圈环绕向上的楼梯,每一阶都悬浮在半空。 而第一层和先前的大殿相差无几,除了承重柱便再无其他。 中年人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却不是封闭的了,出了楼道便有明亮的光洒进来,是左侧有一个平台。 中年人与那四名年轻些的沙鹰族人在楼道口停下,中年人道:“族长在前面等你们。” 他看了看沉灼,极不客气道,“我是不知你这魔物如何和老祖宗相识,但是就算有老祖宗护着你,你也别太得意。一旦让我发现你做了什么危害我族的事,我定是第一个要拿你命的!” 沉灼挑挑眉,十分平和道:“那我等着。” 只要到时你还有一战之力。 平台上站着一个人,宽大的黑色羽翼收拢,将她整个人都遮住了,只灰白的裙裾一直拖到了门口。 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年轻面庞来,她握着一把比她人还高的权杖,杖顶镶嵌着一枚淡青色的晶石。 “欢迎你们的到来,可爱的孩子们。” 她弯着眼睛笑道,却正是先前那道嘶哑阴沉的声音的主人。 几人俱是一愣。 不过兰归、沉灼和洛珩三人是惊讶她脸和声音的巨大反差,宴山君却是惊讶另一点。 “……请问您是?” 宴山君茫然道,“沙鹰族族长呢?” 这女子却原来不是沙鹰族族长。 沉灼拧起眉,暗自提高了警惕。 女子却笑道:“别怕,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乃沙鹰族第三百二十七任族长沙和玉,也就是——上上上一任族长。” 宴山君登时惊愕地“啊”了一声,半晌没动静,直到洛珩问他,他才勉强收回惊讶,喃喃解释道:“沙鹰族虽然是崇尚实力,但同样他们信奉巫神,擅于卜筮。每一任族长都是巫神意志的继承者,是当代卜筮能力最出色的。而直到上一任族长死去,才会有下一任接替。” 沙鹰族族长,素来长寿,比普通沙鹰族人要长得多。而这沙和玉却自称是上上上任。 先不提族长接任之事,哪怕只以沙鹰族平均寿命来看,上上上任,这都……多老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另三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前这看上去不比他们大多少的女子,年龄恐怕能追溯到他们——他们祖宗多少代去了? 这哪里算得清? “别算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活了多久。”沙和玉无奈道,她又看着沉灼,笑道,“你怕是已经忘了我,不过我却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呢。当时我便知道,他日你定为魔尊,倒还给你惹了些麻烦呢。” “……???” 沉灼难得露出了不符合他性格的茫然来。 兰归看看他,又看看沙和玉,沉灼心里一突,连忙道:“我真的不认识她!” 看样子,他就差没举双手双脚表示自己真不认识这女子。 “唔,这是你爱人么。别担心,我和他师尊算得上老相好了,不可能和他有一腿的。”沙和玉见状笑了笑,十分直白地道。她的声音叫人难以忍受,可是配上她的脸又诡异的叫人心生好感。 她说着,微眯了眼,似乎陷在了回忆里。不过很快她便回过了神,道,“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见你们却也不是为了这个。” 她又看着洛珩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当是一体双魂吧?我有话与另一个你说,你们能自由调换身体掌控权么?” 这话一出,又叫他们都惊了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 洛珩结结巴巴道,他紧张地看了看身边三人,仔细辨别他们的神情,生怕被当做异端。 不过另三人其实也不是太惊讶。宴山君早就察觉他灵魂不对,兰归猜到洛珩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沉灼则是一直以为现在的洛珩是假装的,他们都没料到居然会是一体双魂这么个情况,在最初的讶异后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白痴。 洛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果然换了人。他一面活动筋骨,一面警惕地看着沙和玉。 沙和玉笑道:“真的不用这样防备我的。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不然以我的能力,要下手早就下手了,何必拖延呢。你们要相信我,我不是天道走狗。” 闻此一言,洛珩和沉灼的视线俱紧紧锁在了她身上。 她便笑道:“我能和你们说的,还没有他能说的多。” 她指了指洛珩,继续道,“不过我可以为你们指条方向。当心身边人。” “什么意思?” 兰归道,“这是让我们互相翻脸么?天道又是怎么回事?” 她笑了笑,摇头道:“当然不是。恰恰相反,你们是需要互相扶持的。界碑倾塌之势不可避免,很快将大天下乱。而世道越乱,人心便显露越清晰。别被过去迷了眼,也别太执迷相信过去的经历。万物更替,一切都在改变,想不重蹈覆辙,就加倍小心吧。” 然而除了沉灼和洛珩,另两人俱有些茫然。他们倒是听懂了大部分,宴山君是自身经历过,而兰归却想到了沉灼和兰熹微的梦境。只是结合沙和玉先前说的自己不是天道走狗,那就不是很懂了。 这关天道什么事?而且听起来,天道不像什么好的存在。可是天道、那可是天道啊,被众生信仰崇敬的天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沙和玉却就是只说为了这一句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话,因为接下来她便又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要替我的族人向你道个歉。” 她对沉灼道,“我没想到他们对魔有这样大的偏见。实则我避世已久,哪怕是现任族长都甚少与之往来。倒是不知道沙鹰族现变成了这样。以前却不是如此的。” 她叹了口气,带着嘲意道:“都是顺应所谓天命的后果。呵。” 洛珩没管她那么多感慨,直言道:“我从未见过你。”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沙和玉却听懂了。 她顿了顿,道:“是,说来我也从未见过你。九年前天地动荡,虽生灵无感,但我却感受到了禁锢着我的紧制松动。我趁机脱离天道制挟,由此窥见一些未来。这未来和我过去看见的都不一样,我便猜测是既定的死局被人改变。故而耗费半生精力占卜,最后有了大致头绪。” 她笑着道,“你们以为我这嗓子是天生的么?这却怎么可能。不过是后遗症之一罢了。到底还要靠你们扭转局面,便告诉你们也无妨。实则我已全然没了修为,只是一个普通小孩子都可以杀了我。” 沙和玉这样坦然,却叫他们没了言语。 他们的确没感受到沙和玉身上有灵力波动,包括沉灼,便结合沙和玉的年龄猜测是她修为已经高深到完全归于真朴。 没想到居然是压根没有。 “你就这样告诉我们?” “是。”沙和玉笑道,“合作,当然要双方都有诚意了。你们的诚意被迫交于我,那我自然需要主动些了。” “你想要什么?”洛珩便问。 “希望你们能帮我沙鹰族逃脱必死的命运。”沙和玉如此道,“沙鹰族——我还希望你们可以帮沙鹰族认识到不足,叫他们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叫他们长点心眼,一视同仁。别因莫须有的偏见失了性命。”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沉灼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沉灼低低笑了声,没有收回深入先前那五名沙鹰族人体内的魔气,但到底还是承了这个情。 毕竟若沙和玉说出来,便会叫他在兰归心里的形象不那么好看了——虽然他确信兰归不会在意。但谁都希望自己在爱人眼里是完美的,他便更甚了,深怕兰归有一点对他的不满意。他尽力把自己塑造成兰归心中最完美的爱人,宁愿为此披上永远的伪装。 不过这也是他的魔障作祟,他始终不能释怀上辈子由于自己原因导致和兰归的悲惨收尾,所以才会这样束手束脚。 大抵爱一个人也无非如此吧。 实则若兰归介意他阴暗的一面,连上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他。兰归又不是傻子,好歹沉灼是个魔尊,手上又怎么可能干净。兰归一直不杀人,不过是在和/谐社会长大,影响太深,根子太正,所以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罢了。 可到底有那么一天,他会为了自己爱的人,举起自己的武器夺走敌人的性命。 而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我希望你们可以先给他们上几节课,莫等到紧要关头叫他们自己醒悟。那便晚了。我可以保证,接下来半个月是绝对不会有太重大的事发生,你们便留……十天行吗?” 宴山君无事一身轻,他本也想改变沙鹰族的观点,自然会同意。 沉灼对此无甚表示,但兰归和洛珩却一点也不想应下来。 兰归着急兰望舒的下落,而洛珩则是对沙鹰族没多大好感。 说实话,曾经沙鹰一族得以保存也是托了他的福。可除了沙曼和极个别眼界高的,剩下的沙鹰族人仍旧死性不改,哪怕他救了他们,也没得几句感谢,反而更坚定了他们对天道的崇拜。 什么“不过是天道宠儿罢了”、“要不是天道相护,他以为他能走到今天?”之类的话,便是由那些沙鹰族人传出去的。 过去的自己虽有些恼怒,却未必没有沾沾自喜的情绪。 天道宠儿,说来都叫人羡慕。被天道眷顾,那一开始便站在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终生被人仰望。 可惜,都不过假象罢了。 天道,早就不是那个平等对待万物的天道了。 沙和玉用自身修为换来的真相,自然是知道很多,尤其是沙鹰族的未来,她自然尤其关注,也不太意外洛珩的表现。 而洛珩本质和曾经的沉灼是一样的,他们都更看重自身的利益,如果能有超越目前的大利益,自然宁愿为此牺牲某些食物,或者同意某些交易。 沉灼为了兰归改变,洛珩未必不会为了别人改变。 沙和玉想起那个崭新的未来里模模糊糊的画面,便道:“你来,不就是想问关于如何将你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导出来么?我没猜错的话,虽然是你的身体,但现在主导的是他吧?有个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直接杀了。这法子虽然你自己是无法做到的,但我可以。” 洛珩犹豫了一下,按他的性子,自然会选择这个最简单快捷的办法。 可是…… 脑海里一片沉寂,若是换做平时,那白痴肯定已经闹起来了,现在不说话,怕是害怕招了自己的厌烦,真把他杀了吧? 果然是个白痴。现在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不。”洛珩问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自然有的。”沙和玉笑道,“那么,洛公子决定了么?” 洛珩叹了口气,道:“没办法,我受够他的哭声了。嘤嘤嘤的,以为自己是女孩子吗。就算为了堵住他的嘴,我也要尽心点。” 不就是再帮沙鹰族一回么。 熟能生巧,他就不信重置三观有多难。反正他的三观是早就碎完了,他不介意带着别人一起毁三观。 沙和玉知道洛珩是同意了这笔交易,便放下了心,转而对兰归道:“我也知道你来此是为何。我只能告诉你,昭缪君暂时无事,他自有一番际会。若是成功,或许可以将他道侣一齐带回,若是失败便从此消散。不过这事旁人无法给予帮助,只能靠他自己。所以……”你就也答应了我吧。 兰归愣了愣,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有愈发深重的担忧,但真叫他放下心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便只应了一声,同意了沙和玉的请求,但始终愁眉不展。 沉灼见了,便伸手按在他眉心,将他眉头轻轻揉按开,低声道:“别担心。你大哥不会有事的。” 兰归抬头看着他,难得在大庭广众下侧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道:“嗯。” ——觉得自己好闪。 虽然不清楚电灯泡是什么,但是洛珩他们还是不由有了这样的想法。 宴山君便道:“如此,好像就没有别的事了?” 沙和玉点点头:“是。你们自寻机会交换讯息吧。对了,洛公子,你且随我来,我告诉你另一个办法。这个办法虽然比较麻烦,但比较温和,而且很适合你们这个情况。” 她说完,往他们背后的楼梯走去。 之前那几名沙鹰族人已经离开,只有那名中年人还留在原地。他见沙和玉过来,连忙行了礼,尊敬道:“老祖宗。” 沙和玉淡淡应了,又道:“这几位是我的客人,你们务必招待好。” 中年人一愣,看了沉灼一眼,迟疑道:“可是,那是魔……” “你需得注意你的态度。”沙和玉对着她的后辈,便没有了先前的温和,漠然道,“魔又如何?魔便需要赶尽杀绝?你和他尚未见过一面,便断定他作恶多端了?我且告诉你,不仅是你,还有其他族人,你们都得改改你们的偏见,不论是哪种。日后他们还要给你们授课,你们若是这样态度,迟早灭族。” 她说的十分不客气,中年人再如何尊敬她,也绷不住面色了。 沙和玉显然对沙鹰族的现状不满已久,只是终于找到了法子改变,便也没有留情,只对中年人道,“你且宣布下去吧。接下来半个月,他们会轮流授课,课程内容由他们自己拟定,所有人都必须去听课。若是叫我知道你们对他们有半分不敬,那便别怪我不留情。” 中年人不甘不愿地带着兰归三人去安排住宿,而洛珩则跟着沙和玉上了楼。 两人一直往上爬,然而抬头却一直望不到头。 也不知在第几层,沙和玉终于停了下来。 她停的地方没有门,只有一堵光滑的墙面。但她拿着手里的权杖在墙面某个位置点了一下,淡青色的晶石开始发光,灵力流转,那墙面便移动起来,很快便出现一扇门。 门内放置了一个书架,但书架上只有一本书,其余则堆放了许多不知名器物。 洛珩粗略看过去,有的他见过实物,有的在书上见过,有的却从未见过。但就凭他能认出的,便知道这些都是极其稀有的,随便流传一样到人世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你体内 第67章 (章 六十七) 组长:卧槽!等等!副组他是清白的!只是不相信唐时会成为牛逼的反派而已! 组长觉得再这样下去,本来能一起愉快玩耍的小伙伴都要生生推到反派那一边了,于是他就闯进讯问室,把副组踢一边,跟唐时巴拉巴拉。 唐时在听他说完后也很明确的表示了不想当坏人的意愿。 “虽然不能成为好人,但坏事还是可以控制自己不做的。” 组长热泪盈眶:看看!这就是祖国的花朵,多高的觉悟!有生之年,我感觉都能看到□□的富强民主自由和谐了! 留下电话,两人回家等待工作通知。 组长还想出去送送这两个觉悟都挺高的日后反派。心里想:根据拿着穿书者所说,《主宰》在更新时评论区就一直在讨论的迷点——全书人物智商上线的情况下,反派没有理由的就成了反派。这是作者的伏笔。 或许一切的解释都在最终章吧。这些穿书者全都是看到了倒数第二章,周幽团灭全部剧情人物后粉转路人、路人转黑的存在。 没有一个人看到了大结局让他有些犯嘀咕。 两人刚走到门口,周幽遭到了偷袭,偷袭者瞬间被门卫制服。 组长看到他的脸,认出这是投诚他们的带路党穿书者。 他被制服后说出了原因,“周幽是万恶之源,没有他就没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一切都是他的错!” #每次暗杀朕的刁民永远只会说这些! #就不能堂堂正正的为了甜咸之名?! 周幽没有多看他一眼,唐时向组长致意,“送到这里可以了,接下来的路,我们俩可以走的。” “唔……要不我给你们俩配个保镖?” 章四主角 尽管为了得到官方的信任,应该让魂组的人名为保护实为监督他们。 但周幽通过一个小动作让唐时拒绝了。 开玩笑,凭着子虚乌有的关于未来的预言就断定他们是反派,他们就要老老实实接受监督吗? 同样,预言在它验证前全都是虚假的。尤其是预言大规模透露究竟使未来偏移到了哪个地步是谁也说不清的事情。 拒绝特殊化,以平常心对待日后的反派,这也是组长要采取的策略。 天命、天数、既定事实,组长他并不相信这个,他相信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开创未来! 虽然微笑着拒绝了额外的安保力量,但其实唐时还是暗暗担忧着的。爬山时那突如其来的袭击真的是惊到了他,虽说他日后会变强,但有更多人不愿看到他拥有力量的那一天而决定杀害他。 “小幽……”唐时犹豫着开口。 “不用担心,会没事的。”周幽与他肩并肩走着,生生走出了一种整个世界都无法阻挡他的气势,周围行人遇到他的时候都及时规避。这时候,一个能跟他比肩,无视他的气场,还能说出长篇大论的唐时在路人的眼里就显得格外可敬了。 周幽说的话很像敷衍,但唐时就是感觉到了心安,不会再去担忧暗杀的事情。 从小到大,他跟周幽是竹马竹马。周幽说过不会发生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周幽:冷漠脸,作为一名能够在现世行走的鬼,这点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既然放轻松了,唐时立刻提议要在外面吃饭。 至于宿舍里的穿书者,哦,先绑着吧。 穿着校服的男生撂倒了最后一名对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名不良。 墨川解决完对手后,才去把自己挂彩的小伙伴郭炜扶起来。墨川脸上还带着对好友的担心,却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郭炜心里暗暗想着:完美,主角好感度上升! 是的,郭炜是一名穿书者,而且通过他自己的努力抱上了即将崛起的主角的大腿。 虽然只是相处不过几个月,但他们一起军训流过汗、一个宿舍上下铺的关系、喝过酒吹过逼、一起打架,怎么着过了到了凌晨纪元日主角觉醒后要提携兄弟一下! 唯一后悔的是他是养肥党,听说《主宰》要完结了才开始看的,进度才将将追到一半,后续剧情还不知道就穿过来实在是太苦逼了! 正当郭炜被墨川搀扶着一路回去的时候,他俩碰到了周幽和唐时,打了个照面。 周幽和唐时自然是当这两人是没填色的路人角色。 可郭炜认得他俩,《主宰》最火cp唐周!(还有周唐、all周) #为什么我刷主角好感度把关底boos刷出来了?! 郭炜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眼睛一翻,表示受到了惊吓,昏过去了。 周幽&唐时:……有人昏倒了,帮一下! 手快先扶住郭炜的周幽:“先送医院。” 手慢的唐时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好人呐!”墨川毫不犹豫的给两人发了好人卡。 隐藏角落里监视主角的多方势力——卧槽!主角怎么跟反派对上了! 周幽把郭炜塞到后面的座位上,唐时要跟他在一起,墨川无所谓,所以最后是后面挤着周幽、唐时、郭炜三个人,前面的副驾驶坐着墨川。 周幽从一开始看到郭炜时就知道他是穿书者了。 一开始也只是觉得穿书者跟其他人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后来因为经常有暗杀就逐渐练就了迅速认出穿书者的能力。 然而就算他是穿书者,周幽也没有认为要躲着走。 垫了车费还有挂号门诊吊瓶钱,墨川除了继续发好人卡之外提出了还钱的请求。 周幽立刻出示支付宝账号,表示可以转账。 墨川:…… 墨川内心呵呵指数上升五个点。 气氛冷掉了后,唐时马上救场,寒暄几句,双方这才相互间知道了名字。 反派阵营:嗯?!这是主角? 主角:嗯?!这两位好人是反派? 墨川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境的人,思及自己被监视的情况,他提议:“我们去厕所抽颗烟?” 这突兀的提议,让周幽和唐时在想:该不会墨川也知道穿书者吧? 果然如此,进了厕所,墨川并没有上厕所的意思,趁着周围没人谈话交换情报。 #原著角色在知道剧情后的反应 “你们两个知道穿书者吗?”“那这样真的是太好了,虽然你们是剧情中的反派,但我想你们的生活也遭到了那些可恶的人的破坏吧?”“我并不想与你们为敌,我认为,从有了穿书者之后,我们的敌人就是他们了。” 在进行愉快的交流后,主角和反派达成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雾)。 “对了,你们知道凌晨是觉醒日吗?” “忘记了,这个日子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召唤,原著里并没有给出确定日期。” “凌晨之后,剧情正式开始,首先是我跟唐时身为双s异能者觉醒,之后陆续有人觉醒,同时魔物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初期的魔物并不可怕。” “嗯,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魂组的人告诉了我,不过他们并不干涉我的选择,不过我现在被檀组织的人监控着,等我觉醒了,我就有力量反抗他们了,魂组肯定要去的,毕竟原著里我就是魂组的成员哈哈哈。” “这个是我女朋友照片,哈哈,漂亮吧。她现在在跟我父母在一起,等觉醒后我就要去庇护他们,免受原著被魔物杀害的命运。将魔物一个不落的全都驱逐这种事情太中二了,我是不打算按照原著走的。” 出了厕所,跟墨川分开后,周幽看着他明显快活不少的样子,默默对唐时说,“他立了个g。” 唐时:看看这就是我的女儿。干完这一次我就金盆洗手。等战争结束我就回家结婚。如此说来,墨川真的是立了复数个g!主角这么作真的没事?! 章五遇袭 顾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跟科学院的同学一起观测难得一见的超新星爆发,星球的死亡点亮了整个宇宙,也让他想起来他是在同样一片闪亮的白光中穿越的。 能够确定这一点是,他刚才明明在等着刷新《主宰》的大结局,倒数第二章的团灭结局简直坑的他不要不要的,一口血郁结在心里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大结局才行。 作者那个坑货还信誓旦旦的表示结局一定会出乎意料合乎情理,他准备看完结局就去给作者寄刀片,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让他意识到他可能穿书的事情是他知道昨夜超新星爆发的时间,贴切的吻合了《主宰》一文首行标注的时间时间,带着一种颤抖的心态他努力的凭借过来人的身份抢先先机赚取财富。 可不到觉醒日,他是不会知道的。 亲爱的,或许你只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而这里恰好有那么一次超新星爆发。 知道他看到一个冒失的穿书者在网络上询问有没有人看过《主宰》时,一瞬间某种东西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有种窒息般的感触——该死! 顾安微微皱起了眉头,野心滋长的他想要的是王座,身为骨灰粉的他选择了踹飞反派,将主角踩在脚底。 凭什么要尊重原著,既然一朝穿书,那么就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他控制了墨川,但没能找到周幽和唐时,原著里对他俩的过去很少提及,所以也就没有费心的去寻找。人设图他确实看过,记得记忆犹新,可他不是美术生,画不出来。凭着日系画风的人设图找人也实在是太困难了。还是主角好找。 不过,顾安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露出浅薄的笑容,“把跟墨川接触过的那两个男人杀掉。”趁着觉醒日还没到,赶紧把这两个反派干掉。 有钱能使鬼推磨,钞票推出去能让那些亡命徒不惜命的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最后唐时停在了火锅店前,拽拽周幽的衣服,“小幽,我们好久没有吃火锅了。” “哦。”周幽小小的哦了一声,眼睛没有转动,但已经打量到了四周诡秘的人影。 这应该是檀组织的人吧。还是被怀疑到与主角有接触,还是因为他们是原著反派的原因?周幽把这个疑问放下,反正他们是冲着他俩来的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淡漠的跟着唐时进了火锅店。 零个、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三个人潜入了火锅店。 周幽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听着唐时跟他聊天,并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观察。暗杀者们分别充当了服务生、客人的角色。 他们前面和后面坐着像是在等人的男人,是从一开始携带凶器,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暗杀者甲与乙,来向他们询问需不需要其他服务的女服务员则是暗杀者丙。 靠窗享受风景的唐时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打开了窗户。 面对女服务员的询问,唐时思考了一会儿发现原本他应该很快做出的决断却吐不出口,原本很简单的音节逼不出他的喉咙。 气氛在十几秒后渐渐滑向诡异的方面,临窗的两人前后都有人,侧面还有服务员阻挡,形成三面夹击形式。 唐时发现他不仅仅是做不出决断,连他的心也变得十分慌乱。 “小幽,你觉得呢?”唐时看着周幽机器般没有感情的眼睛,似乎放下了什么,平静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当然是……”周幽伸出手,握住了唐时刚刚伸出的手,“跑!” 没有选择跳窗,因为对面阁楼拉下窗帘缝隙中赫然有个黑色的管口。 不管是谁,在这个国家,敢动用热武器就是一种作死。 周幽毫不犹豫的在心里给他们判下了死刑。 不明所以的唐时被周幽拽的从座椅上脱离,拉力向下,重心不稳的他踉跄的折下腰。 猝然燃烧的火药在瞬间赋予子弹强大的初始动能,瞬间划破空气,阻力几乎忽略不计,“砰!”穿过假如没有离开的唐时的太阳穴,打在了幸运e的无辜路人身上。 第68章 (章 六十八)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六十八) 沙曼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艰难地离开的,她以为兰归和沉灼在一起,不过是没见识过女性真正的味道。可是事实上兰归分明对此不屑一顾。 她只觉得自己一颗芳心都被刺了个千疮百孔,补都补不好了。 兰归也没在意她的情绪,只走到擂台旁去等沉灼,周围的沙鹰族人俱点头示好。 如今沙鹰族人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最起码不再看轻他们,实力是最能让他们信服的标准。不过也有例外,以最初那名中年人为首的沙鹰族人便十分痛恨他们。 是的,就是痛恨。 沙曼等四人修为下降缓慢,甚至他们还没能察觉。但那中年人却不一样了,这短短几天里他就已经跌落了两个境界,曾经他算得上族内前三十的高手,如今至多前一百,这还要靠自己长久以来积累的经验。 察觉到这一点,中年人心里又惊又怒。 他并非懈怠修炼之人,可境界无故跌落,定然是外力所导致。可是什么力量能叫他境界跌落? 那天他被沉灼挥来的剑气打得重伤,他也不认为是沉灼比他厉害,毕竟当时他和兰归在比斗,又拼着被火龙灼伤而向兰归挥出一击,已经消耗了不少精力了,沉灼也不过是乘人之危罢了。 而沉灼摆的擂台他也没上去过,一是他重伤未愈,二则是他不屑上去。虽听手下人汇报说他打败了族内第一高手,却也不以为然,认为是族内那第一高手让了步。他却哪里知道真正让步的是沉灼呢。 而等他伤好,境界便跌落了。这实在太巧合了,是不是因为伤及内腑而导致的跌落他自己最清楚。治愈用的丹药是族内最好的,丹师也说过这伤不至于有如此严重,那就分明是有人动了手脚。 那除了沉灼,谁还会这样做呢? 果然是魔,不敢正面而来,就会耍些卑鄙的手段。 中年人恨得牙痒痒,却强行按捺住没去找沉灼算账,这些日子也还装模作样认真去听他们讲课。他倒不是认为自己敌不过沉灼——沙鹰族的人大抵都有这个坏毛病,输了不是自己的问题,是别人使了手段。 他私下去寻了沙和玉,想请求沙和玉帮忙遏制不断跌落的境界,沙和玉却言明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需得自己承担,便是想寻求帮助,也不该是找她。 中年人便也埋怨起沙和玉来。说来,他一直不明白,老祖宗为何要如此对待一只魔,那三名人族也便罢了,那可是一只魔啊!魔物,分明都是被天道遗弃,都是不该存在的啊,老祖宗和魔交好,就不怕遭天谴吗? ——等等,和魔物交好?莫非老祖宗……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更觉应该阻止这所谓的授课,否则沙鹰族恐招天道不满,那他们的未来实在堪忧! 他这样想着,便打算去找族长与祭司商讨,这关乎着沙鹰族的未来,想来他二人也会重视。 然而他将将准备出门,却猛地察觉不对,忙往侧边闪开,一枚银针擦着他的羽翼而过,直直钉在了门上。那银针尾端系了一根极细的红丝,只一瞬便被收了回去。 中年人大惊失色,连忙将他的斧子拿了出来——斧身上的裂痕仍在,显得刺目无比,他并非不想修好,毕竟这是他本命法器,然而这斧头材料特殊,当初炼制了这一柄后便没有剩余了,因这他也给沉灼狠记上了一笔。 不知何时,他身后床上坐了个纤细的少年。那少年穿着红色的薄衫,衬得肌肤白皙到将近透明,他的双脚赤/裸着踩在土色的地面,明亮的日光透过纱窗罩在他身上,叫他整个人显得脆弱又美好。 中年人见他这样,果然没了大半防备,只疑惑这人是如何进到房里,甚至瞒过了自己。 少年收回了银针,将其红丝缠绕到自己手腕上,对着中年人道:“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恰相反,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 “不打了。”沉灼道,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撑着擂台边缘跳了下去。 对面健壮的沙鹰族人一愣,顺着沉灼走的方向看去,见兰归等在那里,便了然了。 他挠了挠头,想到这两人的恩爱,不禁对自己向来视如敝履的情爱有了一丝触动。 或许情爱不定像他认知中那样反复无常。 沙鹰族寿命太长了,他见过太多夫妻因为时间流逝而失了最初相爱的热忱,渐渐地沙鹰族便不再有婚俗,大家也再未结亲,今日我和你鸳鸯交颈,明日便或许和他巫山*,即使有相爱的许下不离不弃誓言的,也难以敌过片刻的诱惑。 可是无论是沉灼还是兰归,他们对送上门的美色都视若不见——沉灼也罢,毕竟魔的身份摆在那儿,族中长久以来对魔的偏见病没有对人族的那样轻易洗刷得掉的。倒是兰归,他是看见了沙曼对他的势在必得的。 但是沙曼失意离去他也是瞧见了的。想来沉灼也是收在了眼底的,虽然沙曼没能成功,但肯定又被沉灼记了一笔。以沉灼对兰归的在乎,这绝对不能忍。 沙拓思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也还是很有自信的,且他无缘无故地就是觉得,沉灼二人必定可以长久相拥,没人能够将他们分离。 沙拓思想,或许两名同性之间的感情,真的会比异性更坚固。自己是不是……应该发展这方面? 虽然他一个人也并不孤单,但见了沉灼两人,不免会心生艳羡和期盼来。 沉灼却不知他和兰归对沙拓思日后择偶造成了这样大的影响,当然他就是知道了也不过一哂置之。 他急走几步到兰归身边,先伸手将人揽住,在他额头轻吻一下,才道:“那女人找你说什么呢?” 兰归眼底含笑,道:“没什么。她对我们的关系好奇,来问了几句。” “这样……” 沉灼也没再问他们具体的谈话过程,不过他若知道了,恐怕便没法这样淡定了,“小孩子可爱吗?” 兰归深信,三观塑造要从小抓起。洛珩热衷于将沙鹰族人已经定型的三观打碎重建,他便将沙鹰族的小孩聚到了一起,每天给他们讲故事,将他认为比较正确的观念夹在里面,不动神色地灌输了出去。 而那些小孩也果然不叫他失望,不过听了这几天故事,就彻底不再如自家大人那样偏听偏信了,他们学会了自己思考,也不会在待人接物时纳入自己主观的偏见——就算有偏见,也学会了隐藏,并观察偏见的对象是不是真的如此。 “可爱。”兰归想到那些孩子拥着自己求抱抱的模样,就禁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 沉灼见了,微垂了眼想了很多,最后还是保持着平静道:“喜欢小孩子……想要吗?” 兰归侧头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来,便摇摇头,认真道:“我不是喜欢小孩子,我是喜欢乖巧的孩子。太闹腾的就算了。至于想不想要……唔,我说想要,你给我生一个?” 他说着,在沉灼肚子上揉了一把,沉灼面不改色,但全身血液却往下流去,捉了他的手道:“我是生不出来。不过你可以啊。我们今晚努力一点,说不定真能……哎呀。” 兰归抽手不轻不重给了他一巴掌,沉灼装模作样痛呼一声,兰归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沉灼连忙追上去,死皮赖脸扒在他身上。 两人玩闹一会儿,沉灼才问道:“你要去找沙和玉?” 兰归点点头,道:“嗯,我想问她一些事……师姐嘱托我的。” 虽然乐茜最后说算了,但是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求一个答案,无论结果如何,终归要叫她心里有个底。 沙和玉便住在那塔里,守卫见两人来了,也没问他们来意,直接道:“老祖宗仍旧在先前接见你们的地方。” 兰归不由对沉灼道:“卜筮这样神奇,竟先一步料到我们会来?我有些想学……” 沉灼也不觉这话哪里不对,道:“想学就学,一会儿便问问沙和玉教不教。” 两人走到先前那平台前,沙和玉正和洛珩说着话,见他们来了,便道:“来的刚好,我正有事要和你们说。” 兰归迟疑一下,便道:“那您先说吧。” 洛珩已经知道她说的事情,便先离开了。 沙和玉道:“我先前不是告诉你们,半个月内不会有大事发生么。” 兰归不明所以,沉灼思忖了一下,倒是恍然大悟。他竟是忘了这件事了,看来日子过得□□逸是不行的。 果然沙和玉道,“过了这半个月,便有件大事。鬼界界碑裂痕日益扩大,期间有无数次小动荡,半个月后——准确说来是五天后那一次动荡,规模较大,鬼界生灵将大肆逃脱,届时我们沙鹰一族便没有现在这样悠闲了,恐也不能再招待你们。你们可自行离去,若是愿意,也可以留下来一同御敌。自然,不会叫你们白出力,每回动荡都将有鬼界之物流出,我算出这一回便有无数灵物,其中一样名阴阳镜,传说能照射出万物真相,甚至前世今生。” 她顿了顿,笑道,“自然,事实上它有没有这些作用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它可以分辨出隐藏在人群中的邪物。待界碑倾塌,四界混乱,必有心怀不轨之徒趁乱而起,届时你们身边将危机四伏。而阴阳镜定能对你们有所助力。” 她都这样说了,兰归还能拒绝么? 沙和玉便是这样,挖个坑叫你心甘情愿往下跳。洛珩先跳了,接着他也要跳了,还带着沉灼一起跳。 沉灼是知道阴阳镜的,上辈子这是被洛珩囊中宝物之一,但并没排上多大用场,多是放置在旁积灰发霉。 不过沙和玉说的是“对你有所助力”,而这个“你”却是对着兰归说的。沉灼不得不上了心,决定无论如何也是要把阴阳镜拿到手。 得了肯定的答复后,沙和玉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才问道:“对了,你们来找我是为何事?” 兰归一愣,下意识指了指守卫的方向道:“我以为你知道?” 沙和玉笑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他们,若是你们来了,便告诉你们我仍在这儿等你们。这几日我都在这儿进行卜筮,夜观天象。” “哦。” 兰归略有些无言,便接着道,“是这样的,我有一师姐,她此番原是和我同行的……” 兰归简略将这一路来的经历讲述给了沙和玉,“……她便想托我向守碑者问问,城灵是真的不能转世吗?又或者哪怕一丝魂魄,都不能融进别的魂魄里?” 守碑者便是沙和玉,她虽没告诉他们,但她的行为便说明了这一点。 果然沙和玉并没有否认,只迟疑了一下,缓慢道:“这,按理来说是的。严格说来城灵是没有魂魄的,就像你说的那枸那,她也不是妖,而是灵,是那棵夹竹桃诞生的灵。她和永宁是一样的,一旦死去,便是永远的消亡。” “但是也不是肯定的……”她难得皱了眉,疑惑地喃喃道,“奇怪,我竟然没看见这件事。又是一个变数……” “这样吧,待界碑动荡后,你们回了无常间,便将她带来我看看。这样听你描述我也不是很确定,要看到人才行。”沙和玉最后这样道。 “嗯,好……”兰归又问道,“要如何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我已许久没和他们联系了,有些放心不下。” 他主要还是放心不下兰熹微。 沙鹰族居处隔绝外界,连消息都不能互相传递,便是宴山君想联系他们,都要亲自来一趟。故而乐茜他们没有来信,他也没法去信询问她们现状。 沙和玉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能。否则我早就按捺不住联系你们了,何必等你们主动来呢。” 兰归失望地“啊”了一声。他想过回无常间看一眼,但是沙和玉却说连同沙鹰族和无常间的通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改变,只有每回无常间与外界的通道开启时才会变得简单,宴山君也是挑这个时候带他们进来的。 而沙和玉预计的,下一回通道变的相对轻松,就是界碑动荡后三天。 这就像一局棋,每一步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只为了最后一步——将军。 接下来这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数着日子也很快就到了。 原本只打算留十天,最后被诓着留了十五天,完事了还要再等三天。兰归扶额,心想这是何等的卧槽,也不知道熹微该有多着急。他们原本预计的可没这么长时间。 好容易等到了界碑动荡前一天,沙鹰族却出了事。 一夜之间,十数名族人失踪,搜遍了全族都没能找到一点讯息。这其中就包括了沙曼和她的堂叔,那隐忍着自己仇恨的中年人。 沙鹰族族长大惊,因失踪这些人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他们失踪了对迎战马上到来的动荡绝对是一个损失。 这事立刻得到了全族上下的重视。 而之所以确定是失踪,便是因为确定战斗在即,他们绝不会无故离去,况且通向外界的通道正是最难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自主离去。 沙鹰族极重视内部团结,也不可能有分裂。所以,定然是有外力将他们悄无声息掳走。 可是,他们本身实力不俗,谁能做到这一点呢? 现任族长便去问沙和玉,可这一次,沙和玉也不知道。 变数所在,迷雾障眼。 倒也亏了沙鹰族素来的传统,是以他们并不害怕这未知的力量,反倒有些跃跃欲试,认定当自己有了防备,便不会被掳走了。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日全族都提高了警戒,还真就没有人再失踪了。 族人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疑惑,失踪的人去哪儿了,他们又为何会失踪,是谁有这个能力,将他们掳走呢? 莫不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鬼界有大能逃出了? 这个猜测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他们俱叫嚣着要给鬼族一个教训,叫他们明白沙鹰族并不是能拿来练手的软柿子,也给那暗中掳走族人的一个讯息,让他将人放出来。 也许那十数人,真的是自己离去呢? 这是兰归的看法,也是少部分沙鹰族人的看法。但见其余人俱士气高扬,便没有人提出这个叫人不解和心灰意冷的猜测。 动荡如期而至。 沙鹰族现任族长正在激情演说,鼓舞着众人时, 第69章 (章 六十九)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六十九) 沙和玉仍站在那处平台上,出神地看着远处翻滚着的黑雾,半晌低声喃道:“天道……呵,且等着吧。这只是第一步而已,现如今一切都变了,我等是绝不会任你摆布。” 任你摆布,最后堕入深渊。 洛珩站在她身后,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自语,径直问道:“心莲鬼火何时出现?” 沙和玉缓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按理说来,应当是和阴阳镜一起现身的。你与兰公子他们一路,总能找见。” 洛珩烦躁地“啧”了一声,嘟哝了一句:“麻烦。还想先把鬼火拿到手就走了。” 他对沙和玉摆了摆手,也不管沙和玉知不知道,转身便走了。 沙和玉没回头,也不在意他的无礼,只看着平台下严阵以待的族人,眼前恍惚间现出了两条命运线,一条过程看似光明,实则通往无尽黑暗,一条看似黑暗,实则充满光明。 而现在,那条通向黑暗的路,渐渐消失了,通向光明的路却变得显眼起来。 沙和玉眨了眨眼,幻象便消失了。 然而她眼底已满是希望。 . “越来越近了。”兰归看着远方的黑雾迅速移动过来,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那阴阳镜会出现在何处。” 范围太大了,找起来实在麻烦。 沉灼仍是没骨头般靠在他身上,呼吸间热气喷在他耳垂上。兰归的耳垂很是敏感,很快便红了起来,他瞪了沉灼一眼,只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在沉灼看来更像是在撒娇。 “洛珩应该知道。”他道。 虽然他仍记恨着洛珩,但大局当前,小小私仇便留着日后再报也不迟。且现在还得靠洛珩的际遇和身份去迷惑天道,夺取机缘。是以他便勉强暂时放下上辈子的仇怨,和洛珩的关系也慢慢好转起来。 宴山君道:“他到了。” 洛珩披着一黑色斗篷悄无声息落到宴山君身侧,气息完全泯与周围环境,若不是宴山君出言,便是沉灼都没有察觉到,所幸两人现在不再是敌人了。 他看了宴山君一眼,想到宴山君灵敏的五感,似乎有些无奈:“好吧,瞒不过你。我没记、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在界碑那边。” 反正上辈子他是在界碑附近得到的阴阳镜。 倒是心莲鬼火,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这东西,也不知道是流失了,还是被人拿到手,完美掩藏了起来。 “走吧。”洛珩道,“早知道二者是一起的,就不等这半天了,我们早早去界碑附近守着不更方便。那女人也是,不早些说。现过去还要先帮他们把这第一批鬼物斩杀了,真是舒服。” 又是算计好了的!自己不去问,她就不说。 宴山君宽慰道:“换个角度想,权当是练手了。” 洛珩耸了耸肩,道:“界碑就在黑雾诞生的地方,我先过去了。” 他身形一闪,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兰归有些无奈,拍了拍沉灼的肩,沉灼十分上道地将他一把抱起来,兰归还没来得及说声换个姿势,这个姿势太羞耻了,沉灼便风一样刮了出去,兰归不得不抱紧了他,将头埋到他怀里躲避迎面而来的风。 沉灼勾起唇角。 前面洛珩已经和黑雾正面撞上,十分英勇并凶残地开路,第一批鬼物声势浩大但不堪一击,后面沉灼抱着兰归赶上来时已经被他解决得差不多了,宴山君坐在一支硕大的黑色毛笔上跟过来。虽他目不能视,却能感觉到现场残留着的阴气,裹着滔天的仇怒和哀怨,若是不处理了,日后此地必将变成万鬼生长的乐园。 他便盘起腿,悬浮在笔头,双手合十念起往生咒来。他每念一个字,便有相应梵文闪着金光浮现在他身前,很快便密密麻麻排了开,当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音调,梵文便碎裂化作金光,纷纷扬扬洒在大地上,阴沉的天空被撕裂开一个角落,阳光投射下来,死去的鬼魂得以超脱,怨气消弭,嫩绿的草叶破开地面,万物新生。 洛珩挥剑斩落最后一只鬼物的头颅,回头看向宴山君,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宴山君念罢,才道:“走吧。” 黑雾随之消失,前路一片开阔,后方沙鹰族人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隐约猜到是他们四人的作为,无论是先前就被驯服了还是假装被驯服的,此刻都不由真心感激起他们来。 而同时他们的实力也再次刷新了沙鹰族人的认知,原来这十多天以来,人家一直收着力在打啊。 现任族长叹了口气,对身边沙鹰族祭司道:“我现在才真心实意明白了老祖宗的用意。沙鹰族的确需要改变了。” 虽然他知道第一批鬼物的实力定然不如何,但换做自己的族人去御敌,哪怕数量多,却也不可能解决如此迅速。 祭司赞同地点了点头。 界碑裂痕变大,鬼物接二连三逃脱出来,虽再没有成群结队形成规模庞大的黑雾,但四散开来反而更不方便,因为第一批迅速被解决掉,沙鹰族便将计划提前,三两分散开去寻找逃脱的鬼物。 那边四人一路势如破竹,迅速来到了界碑旁。 出乎兰归意料的是,那界碑只不过是一方残损的石碑,材质怎么看都十分粗糙,放人世连钱都卖不起来,与他想象中高大威猛纪念碑一样的存在实在相差甚远。 而界碑所在一丈前分毫鬼气都没有,干净得不可思议。 源源不断的鬼物自界碑后突兀出现,界碑就像一道分界线,分界线后便是不能触及的另一个世界。 洛珩随手一剑劈过去,将已经冒头的鬼物斩落,倒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只大部分害怕地缩了回去,也有胆大地加快速度往旁侧溜去,而它们也很“运气好”地没被追上杀死。 事实上,不过是四人没打算将它们杀死。他们什么都做了,让沙鹰族坐享其成吗?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我们也分开吧。” 洛珩甩了甩灵剑,将上面沾染的阴气甩掉,心想迟早要把上辈子用惯那把神剑再拿到手,“说不得灵物已经出世,被哪只鬼物携着在我们来之前就离开了。” 被沙鹰族的碰上都是小事,最怕那鬼物往外跑,要么死在路上,要么逃到无常间被杀掉。那就比较麻烦了,无常间那么多人,谁知道被谁拿走了。 宴山君不置可否。他本不是为灵物而来,只帮他们寻找也无不可。 沉灼是定然要和兰归黏在一起的,幸而他们来的方向是没遇见的,便排除了一个方向,洛珩便画了个草图,分了三个方向环形寻找,最后仍是在界碑处碰头。 兰归忽然道:“若是灵物尚未出世呢?” 洛珩也想到了这点,道:“这倒不用担心,我这几日无事,多炼制了一具傀儡,现可将其留在此处看守。若灵物在我们离开后出世,那傀儡有我一半实力,也足以夺取了。” 兰归和沉灼选了西面,宴山君往北,洛珩便选了东面。 上辈子却不是如此,他那时也是第一个到,阴阳镜就安静地躺在界碑前等着他去拾取。不知这辈子是什么变数,最好不要是天道有所察觉了,否则便难办了。 分开后,沉灼便拉着兰归放慢了速度,黏腻地腻歪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他们越走越深,渐渐连鬼物的影子都不能看见,这时一道虚影一闪而逝,沉灼眼尖地发现那虚影手中拿着一个物什,看上去正是一面镜子。 他连忙道:“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去追回来。” 兰归有些迟疑,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留在原地等他。 沉灼走后,兰归便寻了棵大树背靠着坐下,神色警惕,一直看着正前方,一刻也没有松懈。 可是他的眼皮却忽然仿若有千钧重,立时便要粘到一起。兰归立刻意识到了不好,强自打起精神,可莫名袭来的困意反而更浓了,心理紧绷着,生理却产生了懒洋洋的感觉,几乎连胳膊肘都疲累到抬不起来。 兰归心知若是睡过去,恐怕就将遭遇不测,便狠狠咬着牙,掏出一把匕首在手臂狠狠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争先恐后涌出,勉强将他的睡意抵消一二,这时却有人自密林中漫步走出,雪白的赤足踏在草地上,有一种别样的魅惑感。 兰归举起匕首在身前地面迅速画了个半圈包围住自己,阵法落地即成,他便松了口气,抬起头来。 “你是……?” 他皱着眉,隔着模糊的视线努力分辨眼前的人,他看着这少年觉得很是眼熟,可是以少年艳绝的长相,他绝不会只觉得眼熟。 少年指尖抚过红唇,笑了笑,道:“兰哥哥,好久不见,我对你、甚是想念呐。” 兰归一愣:“你……?” 这个称呼——章昔?! 他狠狠闭了闭眼,又费力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揉了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盘腿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歪着头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是呀,兰哥哥,你没有猜错呀,我就是章昔。一别五年,兰哥哥可好?” “你……你没事?”兰归心生不妙,无论眼前这少年是不是章昔,对自己的敌意都是真切的,为今之计只能拖时间,等沉灼回来。 他是想问章昔当年的事,但是敌非友,傻子才会告诉他。 少年弯着眼睛道:“是啊,我没事。可是我知道,兰卿他有事。我呀,可是亲眼看着他被人击散了魂魄呢。” 他说着,站起来道,“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别等啦,我叫人拖住了他。一时半会儿,他是回不来的。” 那个他,自然便是沉灼了。 可让兰归感到奇怪而诡异的是章昔提起沉灼的深情,好像他和沉灼才是一对深情的眷侣,每个字都含着无上的情意,言辞间满是对沉灼痴缠和眷恋。 章昔一步一步走近,他微微抬起右手,细白的指间是一枚银针,针尾系着一条红色细丝,蜿蜒着缠绕在他手腕上。 兰归看着那针也觉得眼熟,印象里好像谁和他描述过,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别怕,我会对你,很温柔的,必定叫你去的、生、不、如、死。”他温和地笑道,“至于他……我就收下啦。” 兰归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叫着危险,可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章昔走近,轻而易举破掉了他匆忙立下的防护阵法,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要如何反击,现实却只能任由章昔将那枚银针刺入他的太阳穴。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尽他的理智,他无力地滑落在地,四肢痉挛着蜷缩起来,却不能将疼痛消磨半分。 章昔只笑着看着他无助挣扎,直到停止呼吸。 “呵……也不过如此啊。”章昔压抑着瞬间爆发的情绪,前世的不甘和嫉妒交织成网将他密密包裹,他大笑道,“看啊,兰归,你也不过如此。凭什么你就能拥有那么多呢?父慈母爱,兄友弟恭,总有人前仆后继愿意为你去死,甚至非亲非故,甚至不求你有一点付出。而我、而我就要仰人鼻息,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凭什么?!” “可是你看啊,你还是死了。死在我手里!死在你看不起的我手里!哈哈哈哈!” 章昔疯狂地大笑着,等他累了,才发觉泪水已经爬满了脸。 他将泪水胡乱抹掉,便有几分叫人看了便怜爱的脆弱来。 他冷冷看着兰归的尸体,最终还是放出一把火来。那火迅速将兰归的身体焚烧殆尽,原地连一抔骨灰都没有留下。 章昔舔了舔唇,单手掐诀,也不知是个什么术法,他身上便亮起乳白色的光,刺耳的“咔咔”声自他体内传来,章昔痛苦地嘶吼一声栽倒在地,全身软得好似没有骨头。 白光很快便消失了,而原地却再没有那漂亮到雌雄莫辩的少年,反倒是先被他杀死的兰归卧倒在地,已是失了意识。 沉灼很快便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面小镜子。那镜子外表十分简单,比普通人家用的都还朴实无华。 他大抵是想和兰归邀功来着,就没将其收起,但他回到原地,却见兰归昏倒在地,顿时大惊失色,匆忙赶了过去。 不过行到一半,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便收了脚步,慢吞吞地移了过去。 而昏倒在地的人却不知这点,只掐着时间悠悠醒转,正好看见沉灼在他身前停下。 他眨了眨眼,似是有些迷糊:“……沉灼?” 沉灼低着头看着他,脸上神色莫辩。 “兰归”不明所以,只伸了手出去,笑道:“你回来啦?” 沉灼却没有如往常那样伸手将他拉进怀里,只带着疑惑道:“我和你分明都没有交际,为何会痴迷于我?” 嫉妒,自身的不幸和扭曲的三观,的确容易造成他对兰归的敌意,可是,他为何会痴迷自己,甚至不惜强行改变外貌也要留在自己身边。分明他们没有交际啊? “兰归”脸色大变,强行平静下来,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沉灼定定看他半晌,厌恶地转过脸,后退了一步,对着虚空无奈道:“我还是做不到。我们不玩了吧?” 虚空没有传来回应,然而周遭环境却开始扭曲变形。 而沉灼也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手中的小镜子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他张开手臂,将突然出现的人抱在怀里。 幻阵被撤消,原本已经强行改变自身的章昔又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而他亲眼看着的绝望痛苦死去的兰归,正好好地被沉灼抱在怀里。 他刚刚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结果瞬间便被打回地狱。 “这、这不可能!” 章昔不敢置信地尖声叫道,“我亲眼看见你死了的!我亲眼看见的!你怎么可能没死呢,你怎么可能逃过?!” 沉灼冷飕飕看他一眼,道:“为什么不可能?终归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他说着,将兰归的衣袖撩开,一定要亲手才能确定那匕首划出的伤口也是假的。 他摸了摸,又摸了摸,直到被兰归忍无可忍打开了。 兰归看着章昔,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只好叹口气,道:“留他一命,还有用。” 不消他说,沉灼也不会下死手的。 章昔抬起脸,从这个角度看更显他脸小,一身气质惹人怜爱。不知什么时候,他肩头的衣服滑落,露出圆润的肩膀线条,无形的诱惑慢慢铺张开来。 沉灼 第70章 (章 七十)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七十) 章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陷在幻境里。分明这一路来,他们都没有察觉的啊? 可事实上,早在与洛珩他们分路时,兰归便有所察觉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和洛珩他们分开后,沉灼便止了脚步问他。 兰归有些迟疑,不愿让他跟着一起担心,便被沉灼吻住,万分挑逗:“你要是不说,我们就在这儿做咯?我也憋了好几天了,快憋出毛病了。” 他暗示性地顶了顶,滚烫坚硬的硕大抵在兰归小腹,兰归又被吻得呼吸急促,面色发红,眼底洇开一片水色,便很自然也起了反应。 虽然心知沉灼绝不会真做,但他到底面皮薄,羞恼地要推开沉灼。沉灼将他抱在怀里,低笑道:“别动。我是舍不得幕天席地叫你难受,但是你再动,我就忍不住了。” 敢情这还怪我咯? 兰归又好气又好笑地翻了个白眼,倒也乖乖没有动,待*平息,才道:“你还记得之前在阴鬼路的事吗?我刚刚有感受到那股视线了。”恨不得用眼神戳穿他,这是多恨他啊?兰归百思不得其解。 □□未尽,沉灼却已冷下脸:“我懂了。” 没想到还跟到这儿来了,倒也是省了他一番功夫,“走吧,我知道怎么将人逼出来了。” 两人便一面腻歪一面合计,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幕后人自己现身了。 若是幻阵没启用,自然还有别的阵法会逼着他出现,不过没想到这人这样沉不住气,倒是叫兰归也省了力。 章昔自不知道这些,他一路尾随,只看见了两人的亲密,心里早被妒火填满,索性没有完全失了理智,还知道找帮手用阴阳镜引开沉灼。他是真的以为,杀了兰归,再伪装成他,他就可以得到沉灼了。 他自信以他对兰归的了解,假扮做他绝不会被拆穿。 当时在阴鬼路上,他看见兰归的时候其实是很惊讶的,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这时候的兰归应当是在闭关。他根骨不好,虽然得了青羽真人悉心教导,也没取得多大成就,全靠努力才能在宗门小比中获得胜利。其实若非他背后的兰家,那无论他再努力,也不可能得到众人包括自己的追捧。 章昔始终这样认为。要不是兰归运气好救了沉灼,得了沉灼一颗真心,那日后哪有他的事?这辈子还得了天道恩宠,居然成了天骨。 不过那又如何呢?他自己也得了无上机缘,他将走在所有人前面。他此番来无常间,其实也是为了鬼界即将流失出的灵物。而看见兰归时,虽是有些惊讶,可更多却是不屑和暗喜,想赶在他前面到达目的地,将宝物拿到手后再对他下手。 可是当他看见兰归身侧的沉灼,心里所有的不甘和*都被挑了起来,他甚至不能按捺下自己躁动的心情,当即对兰归出手,只恨被洛珩挡住了——他过去分明和兰归是敌人的,为何这辈子会成为朋友? 难道自己不是得天独厚的唯一一人吗?有什么事在自己不清楚的情况下被改变了? “为什么啊……” 章昔难过极了,这结果和他想象的差太远了。他实在不甘心,便抬了头,用一双美极的眼睛看着沉灼,泫然欲泣道,“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明明也很爱你!我比他还爱你啊!” “嗯?原来是这样……”沉灼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更冷了。又听章昔如此言语,便莫名其妙道,“你谁啊?” 你怎么可能和我大宝贝儿比呢?这哪里有可比性?十万个你加起来都没有宝贝儿重要好吗? 章昔颤抖起来,拼命摇着头:“不、不可能,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你救过我啊,你救过我!我了解你的,以你的性子,要是没有一丝半点的情意,是不可能救人的!” 他其实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想法。瞳术对沉灼不起作用在他预料之中,可他仍旧很是失望。 终归都是虚假,就不能让他成功一次吗? 救过他? 沉灼不由回头看了眼兰归,心里便肯定了这章昔也是重生的。如此,那他定然也清楚自己曾做过的事……要是对玉琼说些什么,叫玉琼对他生了恼怨可不好了。 沉灼果断抬起手做了劈砍的姿势,章昔被掌风扫到,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他对兰归道:“这人有问题,且将他交给洛珩处理吧。” “我知道。当初玄明哥失魂便有他一份‘功劳’。他亲口说的。”兰归咬着下唇气愤道,若不是玄明哥失魂,大哥也不会找到鬼界来。虽沙和玉说了那是机缘,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他更想亲手处理章昔,可是沉灼却好像另有打算,“为什么要交给洛珩?还有,你什么时候救过他?” 沉灼打了个响指,浓郁的魔气将章昔层层束缚住,接着散在原地,他走到兰归面前将人圈住,笑着亲了亲他,道:“吃醋了?” 他自然清楚兰归的想法,但他也不愿兰归手上沾了这样人的鲜血。坏人他做就好了啊,他的宝贝儿就该干干净净享受自己的人生——何况宝贝儿本也不是烂好心的人,只是不愿杀人而已。 兰归点点头,又摇摇头,带着不满道:“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你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 “我也不喜欢。”沉灼含住他的耳垂,湿热的舌头轻轻舔/舐玩弄着,兰归抖了一下,身体下意识便起了反应,往后靠着软在他怀里。 沉灼声音含糊着道,“别担心,我不认识他。至于他口口声声说我救过他……可能失心疯,见我太好看了,所以想硬扯关系吧。不是有句话……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么?” 兰归瞪他一眼:“那你许去吧。” 沉灼便笑道:“许给你了,恕不退货。” “你就贫吧。”兰归将他的头推开,揉了揉滚烫的脸颊,问道,“为什么要交给洛珩?你怕我不敢下手?” “不是。我只是不想污了你的眼。唔,或者我去审问?” “……但我也不想他污了你的眼。”兰归摸了摸下巴,认真想了想现在这个洛珩会做的事,便妥协道,“那就交给他吧。他应该也不会被瞳术影响吧?” 沉灼点点头,兰归便道:“行吧,相信他会好好招待的。” “走吧,阴阳镜拿到了,我们回界碑吧。” “啊,对哦。”说着,兰归侧头看着他道,“那个将你引走的是谁?我看着有点像沙鹰族的?” “那就是沙鹰族的。”沉灼道,“就是先前那个来接引我们的中年族人。” 他一直追着人到了一道天堑旁,那人有一样法宝,瞬间遁出千里外,沉灼本可以阻止他,但他却将阴阳镜往崖底抛去。终归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哪有阴阳镜重要,沉灼也就懒得管他,将阴阳镜捞到怀里就回来了。 “他……怎么会和章昔一路?” 兰归百思不得其解,以沙鹰族“嫉恶如仇”的性子,怎么会和章昔一流走到一起? 沉灼也摇着头,道:“也不知洛珩与宴山君有没有碰到,一会儿问问。” 不过他猜应该是没有的。那中年人怕是察觉到了自己暗中动的手脚,恨极了自己,而章昔又重生而来,对自己抱着莫名深重的执念,自然对玉琼不满得很,两人估计由此一拍即合,针对的应该只是他和玉琼两人罢了。 只不知那中年人用了什么法子,跌落的境界不仅涨回去了,还有上升的趋势,不过想来应是那章昔许了他何物。这章昔倒是可疑极了,偷学了半吊子瞳术,现一身气息又古怪无比,不知攀上哪方实力,又作下了多少孽,业障缠身。 沉灼侧头看了看兰归,心想为什么总有人要来阻碍他俩在一起呢?特别是章昔这种莫名其妙的,又没有我宝贝儿好看,还没有他厉害。 他这样想着,心便痒起来,迅速在兰归唇上啄吻一下,意犹未尽道,“等回了家,我们闭关吧? “闭关?”兰归不明所以。 “是啊,闭关。”沉灼笑眯眯道,“双修关。” “……” “嘶,宝贝儿,别看准了踢啊,那关系到你下半生性福呢。” 回到界碑处时,宴山君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洛珩留下来的傀儡面无表情守在一旁。 宴山君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问道:“你们可有被偷袭?” “嗯?你也被偷袭了?” “是。”宴山君皱着眉,纳闷道,“可是我察觉到他们的功法……好似是沙鹰族的人。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沙鹰族人怎么可能做下偷袭这样的事?以他们高傲而丝毫不能圆滑的性子,叫他们偷袭,不是将他们的脸面扯下来往地上扔吗? “是昨日发现失踪那批人做的。”沉灼道,“我和那领头的打了照面,就是那日来接引我们的中年人。对了,另外还捉了一个活的。准备交给洛珩处理。” “为什么交给他?”宴山君奇怪地问道。 “那个啊……因为我不太方便。”沉灼委婉道,“那个人好像误会了什么,一直认为我救过他,是对他有情,想假扮成玉琼和我在一起——当然他不可能成功了。不过事实上我连他是谁都做不知道。就算我曾经救过他,那肯定也是看在玉琼的份上。” 他将“曾经”两个字咬重了些,差别并不是很大,兰归便没有听出来,但宴山君却听清了,并且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那琬琰应该有办法。” 沉灼不想亲自审问,应该是不想加深那人对兰归的嫉恨。他曾是兰归的同伴,重来一次却因莫须有的爱情轻松背叛了兰归,无论沉灼做什么,估计都会被加在兰归身上。倒是洛珩过去一直与他们为敌,反而好做些。 “他是如何与沙鹰族走到一起的?”宴山君又问道,“这对沙鹰族而言便是叛族,叛族是要处以极刑的。” 沉灼凝重了神色,道:“我不知道。恐又是那天道做的手脚。对了,我刚忘了告诉你。这章昔就是偷学了你、偷学了问柳瞳术的人,你要将他带回去吗?” 宴山君一愣:“是他?……不必了,我大致已经知道他从何处偷学到的了。仍是叫琬琰处理吧。” 无外乎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自己戾气深重,又因瞳术被人忌讳。就算与洛珩一道,却也不受人喜爱,反倒招致数人怨恨,最后被人围攻重伤致死。他有印象,那时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了瞳术法诀,怕后继无人。只那时自己已到末路,那法诀只半本罢了。 他刚重生时,以为是只有自己一人的,所以才会对那偷学瞳术的人上心,以为是还有侥幸存活的族人在外游荡。不料先遇上性情大变的洛珩,后又被沉灼找上门来,现听他说的那章昔也是重生之人,便大致明白了始末。 也不过就是章昔运气好,到了他埋骨之地,又拾到那半本法诀,磕绊着修起来了罢。 先前自己还想着虽言明不再收徒,但既然是族人,又练起来了,那便稍微指导一番也无妨。若章昔心术纯正也便罢了,偏生还不正,而且极有可能被天道利用。 如此,等洛珩搞清楚始末了,以及揪出他背后的人,便将他处理了便是。 毕竟,当初能悄无声息躲过落云宗和无常间的联手搜查,说章昔背后无人都没人信。 又等了小半柱香的时辰,洛珩才沉着脸回到了界碑处。 只看他脸色,便知他多半没找到心莲鬼火。 果然,他道:“你们找到阴阳镜了么?” 他大概想着自己没找到鬼火,那阴阳镜也不该有。谁料沉灼却点了点头,这他就不高兴了:“不是说鬼火是和阴阳镜一起出世的吗?怎你们找到了阴阳镜,却没有鬼火?” 兰归便简短将过程告诉了他,他便臭着脸道:“我也遇见了,只是叫他们跑掉了。该死的,肯定就在那几名沙鹰族人手里。气死我了。” 他顿了顿,对沉灼道,“那法宝是何物?你能推测降落地点吗?我猜他们应当会汇集到一起。” 沉灼点头道:“我留了魔气在他身上,可以找得到。不过我和玉琼要回无常间,你便自己去。” “嗯。”洛珩接过他递来的一只能以假乱真的纸蝴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沉灼解释道:“这个可以追踪魔气,我已经在它身上留过了,你用灵力激活,它会带你找过去。” 洛珩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将那蝴蝶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的花纹都是细小的阵法纹路,便轻轻“哼”了一声。 又是兰归做的小玩意儿。啧,幸好找对了盟友,以后很多事都会方便许多。 沉灼挥手将章昔放了出来,洛珩看看这人,笑着对兰归道:“长得还行。只比起你却差了不少,也不知他哪儿来的勇气与你抢人。” 他半是可惜半是轻蔑道,“这人生得不错,可惜只让人生出轻佻亵玩的想法,却不能叫人打心眼里爱慕。” 沉灼得意地扬眉道:“是啊,我的宝贝岂是这种庸俗的人能比得上。” 兰归半捂着脸,心里却又是害羞又是开心。 洛珩没眼看这两人,又隐隐生出羡慕。他便转了话题,有些发愁:“我要把这人装哪儿呢?” 可以装活物的灵物他还没得到,正是打算回去后寻来的。 兰归想起他装鹰蛋和小蝎子的袋子,便又掏了一个出来,道:“这是我刻了聚灵阵法的灵兽袋,虽然寒碜了点,不过应该是可以装人的。” 而给囚徒的待遇,又需要多好呢? 洛珩便将章昔移到袋子里,果然成功了。 他随意将袋子挂在腰上,道:“我便不回去了,你们和沙和玉说一声。她若是要保那几名沙鹰族人,便别怪我翻脸。” 洛珩说完这话,便将那蝴蝶激活。漂亮的蝴蝶缓慢扇了扇翅膀,仿若刚从梦中苏醒,接着两条细长的触角晃了晃,辨别了方向,便从洛珩指尖飞起,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十分迅速地飞走了。洛珩连忙跟在它身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林间。 “既然阴阳镜拿到了,我们便回去吧。”沉灼道,“不过我和玉琼也不回沙鹰族了,你若是回去,那三天后我们在之前的入口见。” 兰归看他一眼, 第71章 (章 七十一) 章五遇袭 顾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跟科学院的同学一起观测难得一见的超新星爆发,星球的死亡点亮了整个宇宙,也让他想起来他是在同样一片闪亮的白光中穿越的。 能够确定这一点是,他刚才明明在等着刷新《主宰》的大结局,倒数第二章的团灭结局简直坑的他不要不要的,一口血郁结在心里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大结局才行。 作者那个坑货还信誓旦旦的表示结局一定会出乎意料合乎情理,他准备看完结局就去给作者寄刀片,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让他意识到他可能穿书的事情是他知道昨夜超新星爆发的时间,贴切的吻合了《主宰》一文首行标注的时间时间,带着一种颤抖的心态他努力的凭借过来人的身份抢先先机赚取财富。 可不到觉醒日,他是不会知道的。 亲爱的,或许你只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而这里恰好有那么一次超新星爆发。 知道他看到一个冒失的穿书者在网络上询问有没有人看过《主宰》时,一瞬间某种东西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有种窒息般的感触——该死! 顾安微微皱起了眉头,野心滋长的他想要的是王座,身为骨灰粉的他选择了踹飞反派,将主角踩在脚底。 凭什么要尊重原著,既然一朝穿书,那么就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他控制了墨川,但没能找到周幽和唐时,原著里对他俩的过去很少提及,所以也就没有费心的去寻找。人设图他确实看过,记得记忆犹新,可他不是美术生,画不出来。凭着日系画风的人设图找人也实在是太困难了。还是主角好找。 不过,顾安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露出浅薄的笑容,“把跟墨川接触过的那两个男人杀掉。”趁着觉醒日还没到,赶紧把这两个反派干掉。 有钱能使鬼推磨,钞票推出去能让那些亡命徒不惜命的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最后唐时停在了火锅店前,拽拽周幽的衣服,“小幽,我们好久没有吃火锅了。” “哦。”周幽小小的哦了一声,眼睛没有转动,但已经打量到了四周诡秘的人影。 这应该是檀组织的人吧。还是被怀疑到与主角有接触,还是因为他们是原著反派的原因?周幽把这个疑问放下,反正他们是冲着他俩来的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淡漠的跟着唐时进了火锅店。 零个、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三个人潜入了火锅店。 周幽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听着唐时跟他聊天,并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观察。暗杀者们分别充当了服务生、客人的角色。 他们前面和后面坐着像是在等人的男人,是从一开始携带凶器,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暗杀者甲与乙,来向他们询问需不需要其他服务的女服务员则是暗杀者丙。 靠窗享受风景的唐时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打开了窗户。 面对女服务员的询问,唐时思考了一会儿发现原本他应该很快做出的决断却吐不出口,原本很简单的音节逼不出他的喉咙。 气氛在十几秒后渐渐滑向诡异的方面,临窗的两人前后都有人,侧面还有服务员阻挡,形成三面夹击形式。 唐时发现他不仅仅是做不出决断,连他的心也变得十分慌乱。 “小幽,你觉得呢?”唐时看着周幽机器般没有感情的眼睛,似乎放下了什么,平静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当然是……”周幽伸出手,握住了唐时刚刚伸出的手,“跑!” 没有选择跳窗,因为对面阁楼拉下窗帘缝隙中赫然有个黑色的管口。 不管是谁,在这个国家,敢动用热武器就是一种作死。 周幽毫不犹豫的在心里给他们判下了死刑。 不明所以的唐时被周幽拽的从座椅上脱离,拉力向下,重心不稳的他踉跄的折下腰。 猝然燃烧的火药在瞬间赋予子弹强大的初始动能,瞬间划破空气,阻力几乎忽略不计,“砰!”穿过假如没有离开的唐时的太阳穴,打在了幸运e的无辜路人身上。 周幽把唐时拽的几乎趴在地上后,毫不犹豫的对着女服务员的膝盖就是一拳。 兔起鹘落间,暗杀者丙倒在地上。唐时意识到了什么,没有拉着周幽的手也出了一拳,打在了同一块膝盖骨上。 放冷枪的暗杀者丁迅速脱离阁楼。 而暗杀者甲乙也终于反应过来,冲过来企图拖住周幽和唐时。 可惜那一声枪响击碎了人们的理智,原本秩序井然的火锅店乱成了一锅粥。 周幽拽着唐时没有选择正门逃离,而是选择冲进厨房,后门逃脱。 等跑到外面,唐时反应过来了,“小幽,是檀组织的人?因为我们跟主角接触了?” “嗯。” 得到周幽肯定后,唐时的脑子转起来,“魂组的人没道理我们说不要保镖就没有,在某个地方一定有的。” “嗯。” 魂组的人现在是实力懵逼的,我勒个去,还真有人敢这么大手笔丧心病狂的袭击啊!本来想着让这两个反派吃点亏儿,知道魂组的保护是一片好意,但没想到敌人的凶残程度。 于是持枪警戒的魂组成员在击毙了十余人后到了周幽和唐时面前。 “出于安全问题,希望两位能够在魂组保护范围内居住。” “好。” #(⊙v⊙)还记得大明湖畔那个被绑起来的穿书者吗?手动再见 在魂组提供的安全系数五颗星的房间里好吃好喝又有娱乐方式享受的两人一直度过到晚九点。 之后唐时被带到实验室记录觉醒时的数据,由于全程通过监控观看,周幽觉得没意思的拒绝了,在半个小时的洗漱后,他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周幽面无表情的坐起来,他睡不着觉。 在地上像陀螺一样转了几圈,他挽起袖子开始扫地拖地,拿着一块抹布把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都擦的干干净净,还换好衣服出去扔了一次垃圾,在扔完垃圾回屋的过程中,唐时惊讶的声音响起,“小幽,你怎么没睡觉?” 周幽转过身,一本正经,“睡不着觉,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在做家务。” 唐时:!!!小幽这是看不到我睡不着的吗? 他心里暗爽着,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哦。” 回去后,周幽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章六异能 《主宰》人物卡 姓名:唐时 性别:男 登场时年龄:20 能力:双s系异能者(金、空间) 阵营:反派 短介绍:名牌大学大二学生,初登场时是魂组成员,搭档为周幽,于故事中期脱离魂组,成立深渊组织,成为主角敌人。 人设图:暂无 以上信息来自投靠魂组的穿书者 在时间到达12:00整时,唐时顿时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阀门打开了,不算太陌生的力量涌上了他的身体,准确说,这股力量在几天前就处于半唤醒状态。 哦,大概,那天的那两人就已经被他杀死了。唐时心里有了些许明悟。 原本守在屏幕前准备观看双s异能者觉醒的各位研究员与大大们可以看到屏幕瞬间变成了雪花。唐时的觉醒破坏了现场的设备,那些企图看到些什么的人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个次元锚发动,唐时到达他与周幽暂住的住房附近,刚好看到外出倒垃圾的周幽。 “目前来说,你的能力就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召唤武器、从别人的身体里召唤武器、空间转移与结界术?”周幽难得的说了一段很长的话,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很黑,用镜片反射出来的泠泠冷光试图杀死唐时。 周幽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们回到房间后,周围刷新出来了不少魔物。 魔物是突然毫无理由的凭空闪现的,它们的样子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数码宝贝里最低级的那些滚球兽之类的圆滚滚生物,各种颜色,而且看起来手感还颇为不错的样子。或许还可以换另外一种形容,它们像是魔幻背景下的通行魔物史莱姆那种怪物,不过是固定形态q版的。 虽说它们的外表如此平易近人,但实际上美丽下隐藏着危险与杀机,它们一旦沾染到人类便会吞噬,碰哪儿哪儿没。 唐时的手腕一抖,一把细长的金属剑出现在他的手上,而且随着他的心意变成了丧心病狂的锯齿剑。 剑本来是用来刺的,刀是用来砍的,唐时的锯齿剑是用来当德州电锯杀人狂(雾),他双手持剑,用力挥出,锋利的三角片瞬间划破魔物不甚坚韧的皮肤,刺到里面的肉,在挥动中,伤口不断扩大,最后魔物小小的身躯一分两半,掉在地上。 在攻击过程中四溅的血液,在魔物的尸体掉在地上的时候流出的血液,散发着血腥味,甚至它们的血也是跟人类一样的鲜红。周幽的脸色变了。 魔物的攻击手段是吞噬,达到攻击目的的方式是弹跳。十数个圆滚滚的魔物全都弹起来冲着唐时攻击,其实他的压力也很大,于是他使用了其他的攻击手段。 让武器从魔物身体里长出杀死它们,使用长方体空心的结界罩住魔物,然后解除结界,粉碎里面的魔物。 结界杀敌不会留下痕迹,但其他的方式造成的结果足以让这里变成凶案现场,尤其是地面上大滩大滩的血迹上撒着不知道什么生物的碎肉,这一切成功的让原本安静待在后面打酱油的周幽黑脸——我辛辛苦苦打扫的房间全白费了吗?! 周幽推了推眼镜,冷冷的看着唐时,并没有指责他,而是理智的根据短暂的战斗过程推断唐时的战斗能力。 空间转移这种能力唐时刚才并没有用,但周幽在刚才倒垃圾的过程中十分确定刚才并没有看到他,但唐时却凭空的出现了,由此可以推断出唐时拥有了某种瞬间转移的能力。 唐时听了周幽的分析点点头,甩干锯齿剑上的血珠,然后把它收回体内,成功的让周幽的脸又黑了一些。 “确实是这样的。我还有主角也就是墨川率先觉醒后,标志着《主宰》的剧情正式开始,魔物这种人类的死敌正式登场。”唐时说。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周幽伸出了一根手指,“保护魂组的人并让魂组在这动荡的时候站稳阵脚,出去保护其他不知情的人类。” “另外一个是我们赶紧执行斩首计划,统治世界。”唐时说。 “……”周幽,推了推眼镜,“暂且不说你这种重度中二病的想法,我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与动机?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试着玩玩,据我所知我的发小还没有这种明显的反社会人格。” 唐时垂头,“我只是说着玩玩。” 周幽显然没有把唐时之前的话放在心上,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我们赶紧去找墨川。” “为什么?” “因为白天的遇袭让我对檀组织的人有了新的认识。”之前只是在山上听到那两个炮灰说檀组织企图控制主角,现在看到他们敢用热武器抢先攻击反派,那么他们对主角也没可能温情脉脉。 丧心病狂到了这种程度,就开始让人怀疑墨川所说的话,他真的能保护好的女朋友和家人吗? “很有可能檀组织的人已经控制了墨川的女友与家人,而且……”周幽停顿了一下,“他们很有可能利用这三个剧情人物的便当来让墨川做出不可挽救的举动。” 唐时弱弱的说,“你这样说墨川的女友和家人是剧情人物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主宰》的作者在向进击的巨人致敬,先是幸福的人,然后因为魔物死全家,发誓要将魔物一个不落的全都清除。既然这是他的逆鳞……那么谁动谁死,要是意外死于他人的手里,那么墨川肯定要灭了那一帮。”周幽说着,突然脸色有了些许波动,“不好,檀组织的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周幽拿出手机给组长打电话,“能把魂组在外人员的分布告诉我吗?” 章七算计 组长出于顾虑其实并没透露过多原著的信息给周幽和唐时,毕竟他俩身上还都背着反派的身份。 但周幽可以根据自己的已知情报推断出部分事实。 跟墨川初相遇的时候,他穿着s大的校服。s大的校服很得体,完全可以当常服穿。由此可以推断墨川是s大的学生。 在送他的穿书者同学去医院的时候,墨川并不清楚附近有什么医院,到目的地时对周围也表现得很茫然,虽然不明显,但周幽可以看出他的陌生。 从谈话中也可以知道,他打算在这里的生活是一个新的开始,努力的不活出故事里悲惨的结局。 如此活泼,对就学的地方不熟悉,排除宅的可能外,墨川很像是s大的新生。 s大的校区,周幽虽然不是s大的,但也对一直打算赶超他所在高校的大学有个隐约的印象,找到那里是不在话下的事情。 周幽知道要去哪里,但唐时不知道那个地点。 这一点不用担心,“就去我跟你之前在罗信街区吃的鸡公煲。” 听周幽说这个,唐时立刻就知道要去哪里。 次元锚的应用原理,将我们所处的空间视为一个纸面,出发地到目的地之间理论上直线最短,但如果使纸面褶皱,内陷纸面的距离就可以无视,于是直线之间的距离就可以变短。 能够将纸面褶皱到什么程度可以看出异能者的实力,以唐时的能力,尽管他是s级空间异能者,但还是通过多次褶皱空间才到达鸡公煲店。 到达了这里,不用再指出方向,唐时已经能感觉到远方有个与他遥遥相对的强大气息。 周幽迅速连上鸡公煲的wifi把组长给他传过来的网址附件下载,魂组专用的定位app,把短信上的用户名与密码输入,不出他所料,附近确实有两个魂组的人。 没有让唐时带着他去找墨川是因为他们赶过来的目的是阻止他的亲人女友怒领便当,至于这三人的位置……周幽把手机拿给唐时看,app上显示着离他们最近的两位魂组成员的代码。 “目标是他们俩?”问着,唐时已经握住周幽的手随时准备弯曲空间进行跳跃。 周幽轻轻的点头。 魂组编码h-233与h-222是在主角亲人及女友附近执行保护任务的两位魂组成员。 闪着荧光的电子表在23:59:59后熄灭,这两位持枪成员知道,那些魔物们马上就要登场了。 第72章 (章 七十二)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七十二) “这……老大,这不太好说,说来不过是女人争风吃醋罢。也不能这么说,大概就是有人爱慕鬼医求而不得,那日忽然看见他和我们一路——当时我和师姐恰和他们分开在两个摊子前,曲妄和兰姑娘一起的,便叫她生了误会,故而下了手……” 何云飞舔了舔下唇,犹豫着道,“可是等我们追上去,却找不到人了。因为当时兰姑娘情况不明,我们也不敢再继续追下去,所以就回来了。” 兰归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他只淡淡道:“那曲妄现在是在做什么?” “换血。”这回,是沉灼接下了话头,“那人给熹微下了蛊,但曲妄不擅蛊道,唯一的蛊王对那蛊虫不起作用。唯一的办法便是换血,将他自己的血混入兰熹微体内,他的血本是剧毒,可将那蛊虫直接杀死,如此,熹微也能醒过来了。” 兰归惊愕地瞪大了眼,转脸看向身后曲妄所在的屋子,身形微动。有那么一瞬他是想直接冲进去阻止曲妄的,可到底理智尚存,他很用力才克制住了这个想法。 他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他有多大把握?” 兰归在心底安慰自己,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科学,没有科学!什么血型不对都是不存在的!不、存在! “五五吧。”乐茜道,“他说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师妹的。” 况且,如果他都没办法了,那还有谁有办法呢? 兰归垂下眼,拼命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熹微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的,然而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都过不了这一关。 他颓然地靠在沉灼怀里,眼神涣散地看着虚空一点,十分后悔为什么要答应熹微带她走着一趟。如果当时拒绝了她,就不会这样了…… “宝贝,别这样。”沉灼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安慰道,“你想啊,熹微修为尚浅,根基不稳,离了你本就容易出事。你若是不带她,她在那秘境里出了事可怎么办呢?你连知都不知道。在这里,好歹还有个曲妄能救她啊。” “嗯……” 兰归低低应了声,又问道,“什么时候能完?” 几人都愣了下,沉灼最先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立即答道:“至少还需五六天吧。等他出来,就知道……了。” 就知道,熹微的生死了。 “这样……对了,宴山,不知你可能请问柳先生帮忙,找一找那名使蛊的女子?”兰归忽然抬头,言辞恳切地询问宴山君。 宴山君不擅于撒谎,故而一直没有说话,忽然被他点了名,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回过神来,带着歉意道:“问柳行踪不定,我也不是很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在无常间……况且,既然曲妄都没能找到那女子,那换做问柳恐怕也不定能找到。他在无常间的声望,比问柳还高。” 兰归失望地“哦”了一声,竟不知还能做什么了。 沉灼极怕他这样,便道:“宝贝,别想了。不如我们与乐茜一齐去沙鹰族一趟。你之前都忘了给那些小孩子道个别,不知他们多想你?” 兰归心知他是为自己,虽很不情愿在这时离开,但他也清楚留在这儿,除了叫自己更难受,而且还帮不上忙。 他便点了点头,算给自己找事做,转移一下视线,也免得叫沉灼担心。 只有乐茜一脸茫然:“啊?和我一起?去沙鹰族?为什么?” “……”兰归挠了挠脸颊,略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师姐,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帮你问过了守碑者,她说她并不很能确定,需要见过你后,才能给出答案。” 乐茜一愣,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总之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希望自己不是永宁,又隐隐期待自己是。 永宁和她性子差异太大,她甚至可以说是不喜欢永宁的性子,也不喜欢枸那的。可偏生那记忆对她影响太大,又没有了对城民的责任与博爱,满身心都只剩了枸那一人,换做别人当也难以抽身吧。 趁着通道还没改变,兰归与沉灼带着乐茜又去了沙鹰族一趟,宴山君则留在了无常间。 这一回仍是一路沉默,乐茜心事重重不愿聊天,而兰归则挂念着兰熹微。虽说不看着的确会让心里轻松点,但并不会让担忧真正消失,只是无能为力,便只好求个心理安慰。 而这回去沙鹰族,也再没有被为难,虽城内仍是冷清,但比起之前毫无人气却好了不少。也是沉灼和洛珩把他们打到没了脾气,他们过分的自尊心也不再那样易碎,对人族也没了那么大的偏见,又经过界碑动荡一事对兰归他们很是尊敬,故而一路来遇见的沙鹰族人虽寥寥无几,却都很礼貌,尤其是小孩子,围着兰归团团转。 兰归好歹是有了笑意,挨个给了从无常间带过来的糖块,最后才让他们各自家长领了回去。 乐茜一路看着,见这些沙鹰族人对沉灼也十分尊敬,便对沉灼感观更好了。 到了通天塔前,乐茜果不其然被这雄伟壮观的建筑迷住,呆愣半天才结巴道:“这,这样的塔,是如何建造出来的?” 她仰着头,看着塔尖消失在云层之后,看了好久,低下头时脖子酸到不行,忽然便想起先前从云崖出来过隘口时看见那一幕,一下便明白了沉灼当时为什么要扶着兰归的后脖了。 ——果然明白还不如不明白,明明在烈日下,却忽然觉得一个人好冷。 沙和玉每次都能知晓他们的到来,这次也不例外,仍旧是在二楼处的平台等着。她先看了乐茜一眼,才看着兰归道:“抱歉。” 她虽只说了两个字,兰归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最初的确有责怪沙和玉,因为沙和玉当初说过的,那段时间内都不会发生什么大事,甚至认为她故意不告诉他熹微出了事,便是想让他留在沙鹰族帮忙。 但等冷静下来一想,沙和玉也曾说过,凡变数,她皆看不透。熹微可能也是一个变数吧?她曾做过那个梦,也因为那个梦而改变了自己,这便是她成为变数的原因,所以沙和玉看不见她身上发生的事。 故而兰归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道:“这便是我师姐,我和你提起过的。” 沙和玉点点头,走到乐茜身前,拉起她的手,微凉的指尖抚过掌心纹路。乐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着沙和玉微低下去的头顶发呆。 而兰归与沉灼站在侧面,却将沙和玉神色看得清楚。她原是带着漫不经心的,应当是觉得乐茜不会和沙鹰族有牵扯,只是为了完成对兰归的承诺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然而她越是研究乐茜的命数,神色便越是凝重,这名乐茜的姑娘竟和她沙鹰一族的未来息息相关,虽然她并不能看太真切,但却能肯定乐茜定然将在未来拯救族人,若是没有她,沙鹰族仍将面临灭族之难。 沙和玉沉吟半晌,便对乐茜道:“你的命数多变,又牵扯过多,我能看见你与永宁城有关联,却不能得知此关联到底来自于先前你们的遭遇,还是更久远的时候。倒不若你留下来于我学习,虽世人都说卜筮一道,看清别人的命运容易,看清自己的却难。实际上,二者都不简单,但你自己的命运,冥冥中是有感觉的。等你研习此道到了一定程度,便能看得比我还清楚。你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沉灼看了她一眼,沙和玉镇定回看了过去,沉灼只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便不再看她了。 沙和玉难得有些惴惴不安,事关沙鹰族的未来,她便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紧紧看着乐茜,想了想又道,“我虽不是有意,但仍是知道了你的故事。虽说经历不大一样,却到底是有些相像的。看见你,我便觉得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我是很愿意教你,将我会的卜筮之术倾囊以授,叫你便不知你愿不愿意学了?自然,不会与你做师徒之礼,我不欲收徒,你也有师父。” 乐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矛盾无比,但仍是摇了摇头。 兰归见状,便劝道:“师姐既然想学,那留下来便是。宗门那边,我替你说。况且修习卜筮之道是个机遇,便是师父在,也会叫你同意的吧。” 乐茜的确心动,听别人说,到底没有自己看见来的真实,面上也只推拒一回便同意了。 沙和玉对乐茜也很是上心,完全做到了自己承诺的倾囊相授,这其中一半是因为乐茜与沙鹰族的未来相联系,一半则是因为对乐茜的愧疚。而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便按下不提。 在沙鹰族留了三天,兰归便实在待不下去了,不过这回到底是和那群小朋友好好道了别才离开了,毕竟以后也不一定会再来,这次离开,恐怕日后便不会再见的了。 沉灼倒是有心想让他多留几天,免得回去看着兰熹微心里难过。但兰归勉强散了两天心,刚过来时的确好受了些,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也越来越放不下心,最后还是第四天一早便离开了。 乐茜则留在了沙鹰族,与沙和玉学习卜筮之道。 然而回到无常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第73章 (章 七十三) (章七十三) 曲妄慢吞吞抬眼看向他,憔悴的脸上带着茫然和无措:“我不知道……按理说该醒的,不会出错的啊……” 虽说换血实在危险,可在他不顾自身的前提下,已经将成功率大大提升了,而且也的确是成功了啊,兰熹微后颈那颗凸起已经消了,里面的蛊虫已经死了,只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点红罢了。 可是她为什么还不醒? 曲妄迷茫地和兰归对视,然而其实他的双眼毫无焦距,似是看着兰归,却又分明在出神。 “换血……没成功吗?”兰归咬着牙,从牙缝间艰难挤出这一句话,双手在袖咯攥得死紧,圆润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沉灼不发一语,只伸手握住他,轻柔地将他握成拳的手指掰开,然后合入掌中。 兰归侧头看着他,眼底的惶然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沉灼呼吸一窒,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上辈子,他也用这样绝望而悲哀的眼神看着自己。 “熹微……”兰归齿间轻轻漏出一声呼唤,沉灼却回过神来,将他紧紧环抱住。 曲妄出神地喃道:“不可能啊,换血是成功了的啊……” 他的设想里,换血成功后,从此应当百毒不侵,百病不入。兰熹微的体内流着的属于他那部分的血,藏着他隐秘的期望和感情,只要这样一想,他便浑身都燥热得不行。 他甚至想过,或许他可以藉由兰熹微体内自己的毒血,名正言顺靠近她,教她运用那部分毒血,哪怕她不能喜欢上自己,这样近近看着她也会叫自己满足不已。 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了,只是看着她,就觉得心里很满足。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兰熹微没有醒来。怎么会呢?蛊虫已经死了,没有了那蛊虫,人就该醒了的……换血是她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分明是不排斥。既然不排斥,就该不是换血的问…… 那会是什么呢? 曲妄不知道,那就没人能知道了。兰熹微迟迟不醒,他们对此却无能为力,兰归一想到她从此便要成为一个植物人,和冻在后山的兰卿一般无二,便绝望地快要不能呼吸,更别提留意到曲妄对兰熹微过度的关心和没能隐藏起来的那一点爱意了。 而就算后来发现了,却也没办法阻止了。 . 宴山君站在门口,迟疑了半晌,才叹着气轻轻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回应,但不一会儿门便开了,沉灼单手撑着门,皱眉看着他。 宴山君轻声道:“明日去往外界的通道便要关了,我们得走了。兰姑娘……暂且留在这儿吧。” 沉灼往身后看了看,踟蹰一下,便简单应道:“嗯。” 宴山君又道:“曲妄已经醒了,他会照顾好兰姑娘的。” 沉灼闻言一挑眉,似笑非笑道:“我知道。” 宴山君愣了愣,无奈摇头道:“是,我知道你知道,但是兰公子不知道。怕还要你多加劝慰了。上回界碑动荡,虽鬼物没能流窜出来,阴气却没发阻拦,现阴鬼路不晓有多深浓的阴气,兰公子心绪不稳,很容易被那些厉鬼缠上。” 沉灼耐着性子听完了他一通苦口良说,却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当你要说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和我一路,不是洛珩。” 宴山君反应过来,也觉自己是说了一通废话,但他又觉得要是不说些什么,气氛便很尴尬,只好将错就错,继续道,“以防万一,再提醒一下。出了无常间,你我便此分路,曲妄这边有消息,我自会传讯于你们的。”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他们能够不联系了。 沉灼却笑道:“先生怕是想太多了。沙和玉说的话,你是转眼便忘了啊。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我尚且能放下对洛珩的恨,怎先生不能放下你的架子和我合作呢?” 宴山君哑口无言。 他倒是没忘沙和玉的话,只重活这一遭,他只想安守一隅罢了。天道想作甚,他却是管不了。 更何况,说直白些,现暴露在天道眼下的只沉灼罢了,又或者说,现天道只以为它备好的剧本在沉灼处出了差错,只要叫沉灼回到“正道”上便好了。连洛珩这个“天道宠儿”都未被察觉,遑论是他呢。 沉灼也知他压根不是端架子,只是不想掺合。可上辈子玉琼也不想掺合,却被他们害了性命——可说到底也有自己一份,心魔除了又来,他永远也没法真正放下。 玉琼有句评价他的话,倒是说的正确无比:“什么事都要依着你的来,你偏又有能力叫人依着你的来。” 那时他们尚未走到后来那样的局面,兰归说这话时也是带着无奈和宠溺的。 沉灼垂下眼,心里想分明自己才是被宠着的那个,为什么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宠着他呢?明明连被自己囚住,他都只是失望而已。 对自己的作为失望,却没有对两人的未来绝望。 是……兰家一夕覆灭后,才变了的啊。所以啊,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兰家,保住落云宗。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他面上却很淡定,甚至是有些闲闲地道:“先生莫忘了,无妙大师也在它眼皮子下,秘密监视着呢。也别忘了,洛珩说的那个结局,在我死后、你死后,其他还活着的所有人的结局。” 但凡当世有能力之人,都被它密密监视着。约莫只除了自己它看不了,所以才更忌惮,上辈子是不是也是这样,它好容易觑到自己的弱点,便立刻下了手,好借自己的手,将它一早选好的食物推上巅峰呢? 宴山君闻言,脸色便是一变。上辈子他和无妙大师几无交集,难得有也是因为对方阻止了洛珩的行为,叫洛珩记恨起来。 可这辈子却是无妙大师救了他。是无妙大师叫他不必重蹈覆辙,叫他有了另一保命的法子,叫他能够在无常间立足,叫他可以下了决心弃绝瞳术。 他可以冷眼旁观沉灼甚至洛珩为了反抗天道而死,却不能明知那个结局,还任由无妙大师就此堕入。 宴山君隐藏在白色丝绸带后的眼紧紧闭着,睫毛不安地轻轻颤动,他叹着气道:“好吧。” 沉灼总是有办法能叫人依着他的意思走的,尽管那个人很是不情愿,多半也不会尽心尽力。 但没关系。现实总是叫人心生绝望,他总会明白,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怎么还能妄想置身事外呢。 沉灼合上房门,悄无声息回到床边。 兰归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眉头不安地皱在一起。沉灼坐到床边,伸手轻轻将他眉间皱褶抚平。大抵是熟悉而安全的气息回到了身边,兰归无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当抱枕一样抱在怀里。 沉灼任由他抓着,哪怕这个姿势让他自己不太舒服。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将被子按下去,将兰归闷得通红的脸露出来。 见状他愣了愣,还没收回的手便又摸了摸兰归的脸,果然烫得很——捂的。 沉灼不由弯起眼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才不在这一会儿,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也不怕着凉……” 其实修士是很难生病的,这也是兰家人迫不及待希望兰熹微入道的原因。但实际上兰归身体也不能算好,虽他选择修习阵法的确是兴趣所至,但不修剑却的确有身体原因在。 毕竟现代哪个人没看过修仙小说,谁不希望一剑劈山河这样豪气冲天的事自己也能做到。兰归自然也不例外,凭自己的天分在空闲时修了剑术,却到底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更进一步,更遑论到兰望舒那样的地步了。 而沉灼所知却是上辈子,绝望接踵而至,兰归大受打击,着实被折腾出了一身病,后来又在万分痛苦中觉醒了天骨,身体早坏了,能护着兰熹微坚持到自己的到来,全凭着那股气罢了。 而重来一次,沉灼心里实在害怕,又不能将兰归养成金丝雀,只好从细微入手,坚决不让任何可能叫兰归身体变坏的可能发生。 前几天,因为兰熹微昏睡不醒,兰归便一直守在床边,曲妄昏过去后便代替了之前曲妄的位置,不眠不休非要守着兰熹微,好像这样就能让兰熹微醒过来。 沉灼劝不了,打昏他强迫他睡一觉的事又只能干一次,下一次兰归便会有防备,而沉灼更不愿叫他对自己心生怨气,便陪着他不眠不休。 没料到他才陪了一天,兰归便像醒悟了一样,疲惫又难过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赶紧抱着人回了房,然而刚躺下没多久宴山君便来了。 沉灼摸了摸鼻子,将兰熹微留在无常间是最好的办法,只不知兰归醒后会不会不同意…… 第74章 (章 七十四) 章七算计 组长出于顾虑其实并没透露过多原著的信息给周幽和唐时,毕竟他俩身上还都背着反派的身份。 但周幽可以根据自己的已知情报推断出部分事实。 跟墨川初相遇的时候,他穿着s大的校服。s大的校服很得体,完全可以当常服穿。由此可以推断墨川是s大的学生。 在送他的穿书者同学去医院的时候,墨川并不清楚附近有什么医院,到目的地时对周围也表现得很茫然,虽然不明显,但周幽可以看出他的陌生。 从谈话中也可以知道,他打算在这里的生活是一个新的开始,努力的不活出故事里悲惨的结局。 如此活泼,对就学的地方不熟悉,排除宅的可能外,墨川很像是s大的新生。 s大的校区,周幽虽然不是s大的,但也对一直打算赶超他所在高校的大学有个隐约的印象,找到那里是不在话下的事情。 周幽知道要去哪里,但唐时不知道那个地点。 这一点不用担心,“就去我跟你之前在罗信街区吃的鸡公煲。” 听周幽说这个,唐时立刻就知道要去哪里。 次元锚的应用原理,将我们所处的空间视为一个纸面,出发地到目的地之间理论上直线最短,但如果使纸面褶皱,内陷纸面的距离就可以无视,于是直线之间的距离就可以变短。 能够将纸面褶皱到什么程度可以看出异能者的实力,以唐时的能力,尽管他是s级空间异能者,但还是通过多次褶皱空间才到达鸡公煲店。 到达了这里,不用再指出方向,唐时已经能感觉到远方有个与他遥遥相对的强大气息。 周幽迅速连上鸡公煲的wifi把组长给他传过来的网址附件下载,魂组专用的定位app,把短信上的用户名与密码输入,不出他所料,附近确实有两个魂组的人。 没有让唐时带着他去找墨川是因为他们赶过来的目的是阻止他的亲人女友怒领便当,至于这三人的位置……周幽把手机拿给唐时看,app上显示着离他们最近的两位魂组成员的代码。 “目标是他们俩?”问着,唐时已经握住周幽的手随时准备弯曲空间进行跳跃。 周幽轻轻的点头。 魂组编码h-233与h-222是在主角亲人及女友附近执行保护任务的两位魂组成员。 闪着荧光的电子表在23:59:59后熄灭,这两位持枪成员知道,那些魔物们马上就要登场了。 实际上,为了保证目标的安全。他们已于一小时前潜入住宅,甚至摸进卧室,怕瞬间出现的魔物刚好是在这里以致未能保护他们。 事情果然是这样发展的,似乎真有某种不可抗力的存在,那些圆滚滚的初级魔物出现的位置就是卧室,而是数量十分密集。 h-222负责保护墨川的女友,他站在门边,某个瞬间他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紧张起来,想也不想的啪的一下把灯打开了。 果然,地上已经多了一堆魔物。 “咔咔咔……”德式mp5□□瞬间开火,把魔物打杀当场,墨川的女友在这午夜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震醒。 “啊?”来不及思考自己的房间为什么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她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啊?! “你快起来,我掩护撤退,千万不要被这些怪物沾到。”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听他的应该是没错,她在怪物和人类中,选择相信人类。跳下床,登上拖鞋,打开门。 其实在枪声响起的时候,两个房间都遇到了袭击。 无法想象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魔物刷新,难道这就是原著强大的惯性? 这是两位魂组成员在战斗的间隙里一闪而过抛在脑后的想法。 事在人为。 在《主宰》中,魔物的出现虽然一开始打乱了人们的阵脚,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但人类涌现异能者的概率保证了不会被魔物打压的太惨。 尤其是周幽加入魂组研究所后发明了许多东西,例如诱魔信息素(一种像猫薄荷之于猫的东西)可以在逃跑的时候干扰魔物追踪,使使用者脱离险境。 作为《主宰》的骨灰粉,顾安甚至可以默写背诵《主宰》全文,穿越前看的十几遍记忆在穿书后越发的记忆犹新。 书中详细的描述了诱魔信息素的制作流程,顾安就领着手底下的科研团队做出了这种东西,并且不要钱的全撒在了墨川心心念念一定要保护的亲人家中。 就算你是主角又如何,这种剧情杀绝对不是你能改变的。顾安知道魂组告诉墨川穿书的事情,就算你知道了个大概又能怎样,我可以说得上是这个世界除作者外最理解这里的人了! 带路党穿书者肯定少不了,魂组的人想要保护他们又怎样?! 凌晨,墨川准时觉醒。 像墨川唐时这种双s级异能者觉醒才会外放力量破坏所处的环境。 墨川在原著中是得罪黑帮(白天的那场架)被绑到老窝,凌晨觉醒,黑帮成员及建筑物怒领便当。 而墨川为防止自己没能觉醒,按照原著剧情走,觉醒异能后,一刻不停的就奔着自己的父母和女友的方向赶路。 时间再往前推移一些 h-222和h-233领到保护主角亲人的任务。这个任务实际上很轻松,主角只需十几分钟就能赶到,而这一段时间顶多刷新出最低级的魔物——无属性史莱姆魔物。 组长原本的打算只不过是给墨川示好,稍微帮帮他。 时间在向前推移的情况下自然流逝 h-222接到一条短信,[事若不成,在尽可能体面的情况下结束目标的生命。] 这莫名其妙的短信,要不是就快到凌晨,h-222差点就要向组织上层汇报了。 搞什么玩意?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任务。 时间00:10 出现了无属性史莱姆的晋级形态。 无异能的魂组成员已经意识到无法撑下去了。 皮肤得到加强的圆滚滚魔物需要更多枪才能打死,更可怕的是它们还会喷火! h-222想起了那个疑似上层的短信。 在魔物突破他跟h-233的火力线时转身对准一直保护的目标任务打出了一梭子子弹。 “不——”被蓝色和红色包裹着极速前进的人影止住了步子,看到了这让他伤心欲绝的一幕,一红一蓝的眼睛瞬间被血色渲染,墨川暴走了! 极近的地方,周幽抬头看见那几乎可以说得上突破天际的红色与蓝色的螺旋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转头就走,“已经晚了。” 章八冰火 唐时看着螺旋柱,心里有些跃跃欲试,“真的不行了吗?” 周幽看着他,还是为他认真讲解,“我不知道檀组织用了什么办法诱使魂组的人击杀墨川的家人,也许只是让墨川看到自己的家人被杀这一幕是谁并不重要。” 顾安站在写字楼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前,远处红蓝的光映射了半边天,他并不清楚计划有没有按照他所设想的嫁祸给魂组,但很显然,该领便当的剧情人物都死了,墨川不出意料的陷入了暴走状态。 墨川的异能是冰火,冰火不容,本就有冲突的异能在遇到让他无法冷静的局面势必要怒发冲冠,在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下面临失控的边缘,因此屠戮无辜群众简直是太喜闻乐见的走势。 “虽说家人死了女友死了,自己幸福美满的世界破碎了,这很痛苦没错,但墨川这样做显然是要开地图炮洗地全地图的事情。” “我们就不能去阻止他吗?” 顾安露出愉悦的笑容,虽然他很想看到两个双s异能者在一开始就对掐成重伤的局面,这样有利于他统治中国,但很显然周幽不会允许唐时这样做的。 “会发生这种事,岂不是侮辱了我追的这部作品的智商?” “中国就两个双s异能者,你是想一开始就让最高战力全都退场进入冷却状态方便那些魑魅魍魉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吗?”周幽反问。 唐时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可这样,主角被逼成反派了。” 是的,要是主角以一己之愤杀害了数以万计的人类怎么办呢?尽管他不是自愿的,尽管他有各种原因,难道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不无辜不可怜吗? 这样的墨川必须成为魂组乃至国家的敌人。 没看见冬日战士被洗脑杀人都被联盟追杀,更何况墨川没有被洗脑,而是泄愤杀人。 对了,顾安笑了一下,这种情况,黑寡妇不算在内。 “所以说,既然我们棋差一招没能挽救,那么就进入下一环节努力积攒优势——先去别的地方救那些睡梦中的人类。” 唐时听完周幽的分析面带郁色,只能握紧拳头。 其实这座城市在凌晨的时候并没有陷入寂静。 在唐时觉醒后,几乎是瞬间,魂组立刻把《主宰》剧情被证实这件事通电全国有关部门。 下一秒,响彻全城的警报响起。 等周幽让唐时去距墨川相反方向救人的时候,被吵醒的人们或者没睡的人们已经开始了自救。 唐时正在不远处击杀那些弱的可怜的史莱姆们,在《主宰》中给出评级为零的怪物。 它的资料卡上如此显示: 无属性史莱姆魔物 等级:零 备注:这是新手级的魔物,就算是小孩子,发个狠也能用板砖拍死。移动方式靠跳,攻击方式靠自带的消化酶。不过被沾到的话还是很痛很要命的! 周幽拨通电话,打扰这个时候应该是很忙的组长,“我跟唐时还是没能阻止檀组织的阴谋,墨川因为痛失亲人爱人暴走,估计不杀个血流成河、伏尸百万是停不下来的。我看事不可为所以放弃了跟墨川硬碰硬,正在东边努力击杀魔物救人。” 电话那头的组长抿唇,他因为檀组织一向没有不良记录所以一直处于放过他们的状态,通过历史下游人的经历赚钱,靠近主角与主角交好,这些他都能够理解。 但其实白天针对周幽和唐时的偷袭就已经想让他敲打乃至对檀组织出手,但觉醒日迫近,他只能把这件事先放下,事有轻重缓急,一个穿书者怎么能有全国人民的安危重要。可他咬碎了牙也没有想到,顾安敢玩这一手,断绝了主角前途。 主角日后要是再回到魂组,身上一定要背负那些因他无辜死去百姓的生命。 “……”组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这里有檀组织头目顾安在本市所有在查资源,你若是可以的话,就击杀顾安吧。” “斩首行动吗?我喜欢。”似乎是这杀戮的气氛,也可能是见识到另外一个棋手顾安的布局,周幽从看到墨川暴走后的光柱隐隐有些淡淡的兴奋。 但他天性凉薄,到最后只是让他稍微有些调动了全身血液的愉快感。 虽然跟组长说他喜欢,但实际上,周幽装作组长什么都没有跟他说一样挂了电话。 来自大地的力量只要顾安站在地面上就会源源不断的涌进他的身体。 顾安觉醒。 身为a级异能者的他,什么外像都不会显现。 很快,顾安通过土遁离开了这里。 比起现在慌慌张张像个没头苍蝇去乱转着找顾安,周幽更愿意相信,在墨川暴走后,通过檀组织的人能够找到顾安。 现在更适合他们的工作是清除魔物。 但很显然,周幽发现这种事不现实,因为魔物是随机刷新,根本清除不完。 第75章 (章 七十五) (章七十五) 兰归再次看着他离开,虽然这一回沉灼没有再折返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笑意,回到山门时也没能把微翘的嘴角按下去。 那名轮值的弟子呆呆看着他,虽然没有恶意,但兰归仍是瞬间拉平了嘴角,微微皱起了眉看着他,那弟子回过神来,不由红了脸,嗫嚅道:“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有意的……” 兰归摇了摇头,也不是很介意,只询问他自己能否进去了,那弟子连忙侧身让开了路,兰归便道了谢,踏上了传送阵,他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先往泉渡峰去。 他刚回了宗门,消息便传了开,凤还思与田柯已等在传送阵前,兰归一踏出来便看见了他们。 “三师姐?四师兄?”兰归纳闷道,“你们怎么在这儿?秘境已经关了?” 凤还思抿了抿唇,似乎在思考措辞,田柯脸上带着隐忍的悲伤和仇恨,看着兰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兰归心里立时觉得不对,但知道田柯当不会说,便看向凤还思。 两人眼神相对,兰归带着疑惑和催促,凤还思却躲了一瞬,很快移回来,吞吐道:“秘境没关,是我们先出来了……小师弟,有件事,你刚回来,应该还不知道,你父母或许也不会告诉你,毕竟事情不大,但我觉得你还是有知情权的。” 其实凤还思只是想寻个话题开头罢了。 而兰归并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却忽然想起沉灼说起他做的那个梦,还有传递给兰家的消息,隐约便猜到了凤还思要说的话。 可是……明明已经提前做了准备要规避开来,而且洛珩也不该还像梦里那样会做出这样的事啊? 凤还思见他神色淡淡,分不清他到底什么想法,便继续道:“……你们兰家……出了点事,不是很严重,只是有人闯入了兰家的禁地,将兰家有五色石的事宣扬了出来,还说世间只有五色石才能修补损坏的界碑。”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兰归的神情,但兰归面无表情,又垂下了眼,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了。 “不过还好,有人证实了这是胡说八道,而且先前你父亲便放了消息,禁地将开放作为试炼地,年满十三的修士都可缴纳一定费用或者相当宝物进去历练一番,但凡通关后得到的宝物都将属于修士本身,兰家不会插手。据说,其中便包括了五色石。” 凤还思道,“虽然那个莫须有的猜测确实给你家带去了一点麻烦,但如果五色石真有那个作用,恐怕也就不会放出来做奖励了。所以小师弟你便放心,这事对你们兰家影响不大的。” 兰归听后,心里便有了计较,知道五色石的危机已经过去了,也不由因为自己父亲的大手笔而大吃一惊。 没想到父亲会想出这样的法子,虽然有损失,却也不大,不仅赢了美誉,还规避了危险,而且要进入试炼,也不是随便一个人便可以,肯定还是要收取费用的…… 厉害了我的爹。 “师姐……还有事没说吧?” 兰归放下了心,仔细看过田柯和凤还思的神色,道,“师父回来了吗?我有事要向他禀告,是关于我这一趟行程的……” 他话音刚落,田柯便别过了头去,露出的半边脸带着极致的悲伤。 凤还思垂下眼,轻声道:“这便是我想和你说的。” “师父他们……失踪了。只有鹤轩师伯……还在,只是因为伤重,便留在崇和仙宗养伤。现下所有在外的弟子,不是赶往了中原,便是召回了宗门。魔界界碑已经塌毁,妖界界碑……也不远了。” 兰归大惊之余,又有些了悟。 魔界界碑已塌,怪不得沉灼那样急……这就是他口中的小事吗?厉害了,真是太“小”了。 他心里暗暗把沉灼打了一顿,面上却带着惊讶与不敢置信,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难过:“什么?师父他们……失踪了?” 惊讶不假,不敢置信也不假,可他到底不如凤还思田柯两人和云清关系好、感情深,纵使有那么些许伤感,却也不多,但这时候他并不想因此而导致与自家师姐师兄离心,便做出了十分难过的样子来。 凤还思与田柯也没想那么多,只带着哀戚道:“是,现下还不知情况,虽然排了人去找,到底是还没找到,而且魔物肆虐,现在各大宗门还是以剿杀魔物为主要任务……你父亲先前也将五色石拿出来过,但没人知道如何使用,界碑倾塌后便无法修补了,这也是你家能尽快脱离危险的原因……” 凤还思勉强笑了笑,又道,“现在宗门由青羽真人做主,他应当也知道你回来了的事,你便先去找青羽真人复命吧。对了,你怎一个人回来的?二师姐呢?还有你那护——虞渊君呢?” 凤还思也没问他这一趟的结果,猜也知道并不顺利。只是同行的兰熹微与何云飞还可能是回了自己的峰上去,乐茜怎却没和兰归一起回来呢? “啊,乐师姐留在那边了。她有些事要处理。虞渊君也有点事,暂时离开了。”兰归这回是真切地难过起来,“何云飞去历练了,熹微……熹微也留在无常间了。” 凤还思皱起眉:“怎她二人都留在那边?二师姐便算了,熹微修为不够,留在无常间做什么?” “嗯。没事,有人照看着。”兰归不欲再提起这事,便岔开道,“我去找青羽师叔了。” “嗯,去吧。” 凤还思也没深问,道,“待你回来,我们恐便要再次面临分别了。” 不是去往中原,便是留守宗门。 无论去哪边都需要压得住的人,他们作为掌门云清门下弟子,带领众师弟师妹自是义不容辞。师弟去过无常间,在这一辈无论如何也有了些名气,总是有些气场,况且不说莫须有的名气,他自己……也是压得住的。 乐茜想,不过几个月没见,师弟身上便有了迫人的气势啊……虽然并不明显,但到底是开始成长了。毕竟是天骨呢。 青羽真人在他道场摆下星盘,整日整夜都在演算,一笑道人便一直陪着他,兰归在他门下弟子带领下走进道场,便被两人憔悴的面容吓了一跳。 一笑在他走进时便发现了他,忙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间,无声做口形道:你等等,他算到关键处了。 兰归忙放轻了脚步,走到一笑道人身边,传音问道:师叔这是在推演什么? 一笑紧张地看着青羽真人的侧脸,回道:是掌门的下落,还有魔尊的动态。 兰归心下一动,不由紧张起来,但仍是不动声色,装作好奇问道:为什么要去查魔尊的动态?我在无常间听说,各界之主着重安内,没有兴趣往外扩张,徒惹所有人间修士的敌视。 一笑看她一眼,带着无奈和慈爱,还有长辈的宽容,倒是没有别的情绪,兰归便舒了口气,知道自己这番话没叫一笑怀疑。 一笑道:你还小,不懂。无论是人,是妖,是魔还是鬼,都有贪欲。有贪欲,便不可能安分守己。先前他们着重安内,不过是因为界碑阻隔,他们没法入侵罢了。 现在界碑已塌,再不会对他们造成限制,自然会放任欲/念,你想,现在在中原肆虐的魔物,不就证明了这点?倘若魔尊有心阻拦,又怎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一笑微眯了眯眼,淡雅秀气的脸上满是平静和决绝:擒贼先擒王,找到魔尊所在,在集众人之力将他擒住,想来那些魔物也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兰归瞳孔猛然一缩,脱口便要道不可,星盘处却传来响动,他与一笑便停了交谈,俱是紧张地看了过去。 一笑是担心青羽,兰归却是担心青羽得出魔尊身份。 “轰!” 巨大的星盘猛然爆裂开,兰归迅速布下阵法将他自己与一笑道人护住,细碎的星沙洒在阵法护罩上,带起刺耳的“滋喇”声。 一笑差点便冲出阵法要去看青羽情况,幸好兰归拦住了她,星沙能穿透修士自身的灵气罩,对人危害极大,但星沙极少,可遇不可求,青羽这一个星盘是兰归所知最大的星盘,是落云宗建立以来便一直流传下来的。 这样古老的法器自然都厉害无比,它们不会因为岁月流逝而渐渐消磨殆尽,反而会沉淀下来,越来越厉害。 比如这星盘,虽然青羽不怎么会推衍,却也可以拿来用。若是换作沙和玉,效果恐怕更好。 可是现在,这古老的星盘却忽然炸裂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星盘只有在超出了本身限制很高的情况下,才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炸裂,而这星盘的承受力却绝对是世间罕见,却只因两个问题就炸裂了—— 星沙渐渐消失,青羽狼狈地坐在原地,抬头看向一笑与兰归,他的双眼与嘴角因为压力而慢慢渗出鲜血,却仍是哑声道:“星盘炸裂,天下大乱,魔尊……必除!” 一笑急匆匆地奔过去,将昏迷倒下的青羽接在怀里,兰归站在原地,好像这时星盘炸裂的后遗症才迟钝地发作,他整个人好似浸在冰水里,面色惨白。 ——这星盘的承受力却绝对是世间罕见,却只因两个问题就炸裂了。 没有人会认为是云清的问题。那就只能是魔尊了。 超出星盘的承受力,又是魔尊……还可能是好事吗? 第76章 (章 七十六) 晋(jin)江(jiang)首发,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3=(看盗文的孩子们缺斤少两我不负责啊=v= === (章七十六) 一笑让青羽靠在自己怀里,艰难回头对兰归道:“抱歉,没想到会这样……” 兰归神情恍惚,也不知道是如何帮一笑道人将青羽真人移回了房,直到一笑叫了他两声他才慢慢的回过了神。 “怎么了?……是了,你刚从无常间回来,便立即来找我们了,还没休息吧?”一笑担忧地看着他,虽然心中焦急,仍是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兰归心里虽然翻江倒海,但面上除了略有些惨白,看着还算平静,一笑也只当他是累了。 他便摇头道:“不用了,师叔……我直接将此行结果禀告您?” “行吧……不说也没关系。”一笑叹气道,“我猜便知你此番去无常间怕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知道金枢到底去了哪儿……倒是有另——” 兰归打断道:“不是的师叔。我得到大哥的消息了。” 一笑猛然一顿,惊愕地抬头看着他。 兰归便继续道,“我得到了沙鹰族的帮助,他们帮我卜算了一番,大哥……通过界碑缝隙往鬼界去了。” “鬼界……” 一笑抽了口冷气,眼睛立刻便湿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鬼界,那去了还能回来吗?……傻孩子,兰卿有知,绝不会愿意看见他这样啊……” 兰归垂下头,不发一言。 一笑自己冷静了下来,对兰归勉强笑了笑,道:“辛苦你了……你二师姐他们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兰归便把对凤还思的解释又给一笑说了一遍,一笑虽觉不妥,但没好说什么,便扯开了话题,说起魔界界碑的事。 “想来你三师姐应是已经告诉了你吧,魔界界碑倾塌,魔物大乱中原,民不聊生……掌门、掌门与黛然真人、狼见真人失踪,生死不明,鹤轩师叔重伤不醒,暂留在崇和仙宗养伤。” 一笑悲切道,“现在青羽又因演算,炸了星盘遭了反噬,我们落云宗,一下便少了六名支柱。” 一笑难过地说了许多,兰归只沉默地听着,几次想问起青羽昏迷前说的那句话会如何处理,但到底还是忍耐了下来,没把自己隐秘的心思暴露出来——虽然一笑也不见得会察觉。 “玉琼啊……先前劳烦你往无常间跑了一趟,这回中原之行,你便可不去,留守宗门吧。”一笑这样说,实际上便就是希望他不去,“待青羽醒后,我们会将你天骨之事昭告天下,如此你便不会再受到轻视,做起事来也会方便许多。” 她言下之意,便是要将兰归培养成下一代宗主了。 兰归也明白她的意思,但却装作不明白,道:“师叔,这万不可。我身为宗门一份子,又是师父关门弟子,怎能在这危机时候置身事外。我愿意去中原搜寻师父下落,抵御魔界入侵。” 一笑闻言欣慰地笑了,却仍是道:“你有这份心很好,但宗门——” 兰归面不改色道:“宗门有您,还有春雪真人、墨雨真人与淳仪真人,静溪君也在。而且三师姐与四师兄俱比我了解宗门,我便是留下也不起事。倒是中原那边缺少人手,我去很合适。” 一笑怔愣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虽然他是天骨,在宗门内威信却还不如凤还思或是田柯,就算欲培养他做下一代宗主,却也不能锢在宗门内毫无建树,反倒是叫他去做些实事更能建立威信…… “那,待青羽醒后,我便与他商量一下。” 一笑最后这样道,兰归只摸了摸怀里的黑羽,十分平静地向一笑道了别。 他最后去找了春雪真人,告知了兰熹微暂留无常间的事,但并没有说出真实情况,免得春雪多加忧虑,在这个关头也并不合适。 他也依葫芦画瓢给自己父母传了信,兰斐然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他,希望他保护好自己,别的什么都是空话。 兰归心里感动,知道兰斐然不希望自己去中原,毕竟在西南,无论发生什么,兰家总能护住自己。 ——兰归又想起,沉灼也这样说过,希望他留在宗门等自己。 但是这一次,他却不能乖乖听话了。 又过了两日日,青羽便醒转过来,一笑传信将留守宗门的各峰峰主找来,他们在泉定峰商量了半日,全宗门都屏息等待着。有的人自愿请缨往中原去,有的却想留守宗门,而真正贪生怕死的才是最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们商量的结果。 最后淳仪真人出面,将结果宣布出来,自愿前往中原的在三日后集合,由静溪君陆离和兰归带领,而剩下的便是留守宗门的,也要分一批去苗疆守着妖界界碑,便由春雪真人与凤还思带领。 兰归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沉灼,但又想到他留在自己身边的人,便心宽地想他们肯定会告诉沉灼的——说到底,他还是有些心虚,不敢想象沉灼知道这事后会是什么个反应。 “良莠不齐。” 陆离冷哼一声,唤回了兰归飘远的神思,“空有一腔抱负,可惜是去送死。” 兰归与他现站在主峰大殿前,两人修为又都高于所有前来的弟子,一眼便看穿了他们,陆离不高兴也自然是有原因的。有的人便是这样,修为越是高,便越是怕死,他们怕宁可往妖界界碑去一趟,也不愿去已经处于混乱状态的中原。 兰归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低应了一声。 陆离看他一眼,冷冷便移开了。他背着手看着天际出神,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红晕。 他低咳一声,再次飞快看了兰归一眼。虽然兰归没有注意他,他却仍是有些尴尬,便又道:“兰师弟,怎不见虞渊君?” 兰归听了他的问话一愣,不仅思考起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自己有个护卫,那个护卫就是虞渊君这件事来。 “他有点私事要处理,或许会在中原与我汇合吧。” “哦。” 陆离本也不会聊天,勉强开了个话题,便不知要如何接下去了。他也不觉不自在,甚是淡定地扫了一眼殿前,道,“看上去不会有人再来了,不如我们便出发吧。” 兰归自无不可,况且他早就想走了。 陆离见他也同意了,便拿出一张符纸,注入灵力,那符纸便化作了一只精致的小鸟,陆离捧着那鸟道:“我准备走了,你自己在宗门多加小心,注意安全。虽然我不在,但是你也不能因此偷摸着不休息。我知道现在是紧急时候,你很着急……” 他对着那鸟絮絮叨叨半天,看上去恨不得分个身守在即将收到这传音的人身边。 陆离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避着兰归,只略施了小小障眼法叫殿前那些弟子看不见罢。兰归若有所思看着他,想起了沉灼来,立时便明白陆离是在和谁留信了——虽然不知对方真实身份,但肯定是陆离爱人没跑了。 倒是没料到,传说中冷心冷清的静溪君,也有了捂在心尖尖上的爱人。不知他师父可知道?他们有无结成道侣? 陆离将那小鸟放飞,看了兰归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面上到底有点抹不开。其实他倒不是不想避开兰归,但兰归精通阵法,他再不动声色想布下阵法隔开兰归,恐也会被兰归察觉。在这个关头上,若是叫兰归对他有了嫌隙却是不好。 兰归和他对视,便道:“师兄师嫂感情很好啊,叫人羡慕。恭喜,祝你们同日证道,永生不离。” 陆离眼神柔和下来,真切道:“多谢。只是切莫叫他师嫂,恐他心生不满。” 虽然人不在,陆离还是这样嘱咐道,兰归便更觉他对那爱人的重视了。 陆离撤了障眼法,殿前的弟子并没有比先前多出许多,便用上灵力告知他们准备出发了。 那些弟子有的自信满满,也有的带着害怕与好奇,或者跃跃欲试。他们大部分都没出过西南,也无怪陆离不满了。 这一次,兰归才算真正明白了众人心中恐惧的隘口到底有多可怕了。 他与陆离不仅要负责开路,还要负责照顾身后所有跟着的弟子,上一回翻越隘口,除了爬山便没有别的困难了,这一次,凶兽却是源源不断前来。 沉灼不在,饶是兰归沾染了他的气息,也不能镇压那群凶兽。 一道一道美味的大餐就在眼前,恐怕就算是沉灼本人在,也不见得能叫山中这群凶兽消停。 兰归布下的阵法再次被攻破,一名弟子脱力倒在地下,立刻便被不知何处窜出来的凶兽叼走,凄惨的尖叫回荡在山中,引来了更多凶兽。 先前还志得意满觉得自己肯定能翻越过去的弟子们全部惊恐地围拢在一起,绝望地想或许他们出不去了。 这些弟子普遍年纪都不大,甚至没怎么经受过历练,只是凭着胸中热气来了罢了。不少人后悔来了这一趟,哀声遍野,士气低下。 陆离一剑斩去一只狮子模样的狰狞凶兽,苍白的脸上沾上点滴血迹,他沉着脸低声骂了一句:“废物。”接着便御风而起,拿出一把琴,浮在半空中便开始弹奏,无形的音刃收割着扑上来的所有凶兽,同时也削去了阻隔着视线的生了灵智的凶植。 虽然没有和兰归商量,兰归却反应迅速,他先简单布下了一个防御阵法,接着拿出阵盘,迅速比对方位插入阵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为太极,二为阴阳,三为天地人,既有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四象生八卦,万物背阴而向阳,从而生五行,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如此定天地—— 巨大的八卦图突兀地出现在半空,陆离正坐在阴阳鱼相接正中,隐含凛冽杀伐之气的琴声迅速合入阵法,以他们所处的地方为中心,无形灵气爆开,如飓风过境,方圆十公里内生灵绝迹。 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兰归与缓慢降落的陆离,脸上神情是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却是对兰归的佩服与惊讶。 虽然兰归一直护着他们,但他阵法替换速度太快,又不需阵旗,几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布下了阵法,甚至有的人阴暗而不屑在想不愧是走后门的人,实力这么差还敢和静溪君一起做领队,不过杀了几只凶兽便累了,即便他们过不了隘口,无功返回宗门,也可说是兰归拖累了他们。 而现在他们才知道, 第77章 (章 七十七) (章七十七) 兰归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也没有力气去在意。布下这一个阵法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灵力,而这不过是天极阵初阵罢了。 他懊恼地想,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陆离落到地面,脚下便一个踉跄,兰归没来得及扶住他,他自己却下意识收了怀中古琴,另将先前的灵剑拿出来稳住了身形。虽然速度很快,并没有影响他的形象,但兰归还是无语了一瞬。 陆离神色自若地拄着剑站稳,清点了一下剩余人数,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比我想象中还活得多啊……”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极低,兰归也只是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猜出的他的意思。 “好了,不要耽搁时间了。我知道你们都累得很,但是继续留下去,恐怕还要再经历一波兽潮。你们愿意吗?”陆离淡淡道,他的语气带着疲惫,透过灵力放大后便更明显了。 剩余的弟子便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看向陆离与兰归的眼神敬佩又崇拜,虽然都失去了自己的同门,有的甚至是失去了亲人、朋友,但他们却士气高扬,终于有了斗志。 陆离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眼神里便透露出了他的满意。 先前的灵力风暴动静极大,威力显著,对处于范围外没被波及的凶兽自然会掂量掂量,暂时不会再来找他们麻烦,只是十公里的距离并不算远,新鲜的人肉无时不刻不在引诱它们,所以还是尽快离开隘口好。 他们加紧赶路,终于到了崖壁前。 凌厉的罡风吹得人生疼,兰归有了一次经验,迅速便布下了隔绝罡风的阵法,又好好布了一个高级防御阵法,将所有人包在里面。终于有了一刻可以休息,早就累得眼皮打架的弟子们连忙就地休息起来,而受了伤的则默默掏出伤药,给自己抹上后便盘腿静息起来。 陆离没管他们,只皱着眉看着对面,凝重道:“要到对面去可不容易……” 他也是知道这个地方的险恶,更知道半夜罡风停下后,凶狠的鹰兽便会醒来。 兰归不由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灵兽袋,虽然表面看着扁扁的,但他知道里面有一枚鹰兽蛋马上就要孵出来了。 “若是那传送阵还完好多好。”陆离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想法太天真了,便回头对兰归道,“你方才也累极了吧,先歇会儿,半夜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呢。” 兰归却看着那残损的传送阵若有所思。 陆离见他半天不回话,只盯着那传送阵看,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便浮到他脑海里。 “你……不会吧?”陆离忐忑地询问道,他自然希望兰归是真的可以恢复那个阵法,但那时上古流传下来的,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损坏的,也没人见过它完好的模样,就算兰归天赋再好,也不该能成功。 陆离这样想着,便觉自己果然是异想天开,摇了摇头道,“好了,别看了,快去——” 兰归突然道:“或许真的可以。” “……?!咳咳咳!” 陆离一句话没说完便吞了回去,像个凡人一样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运转灵力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也没闲心去管自己的形象,只惊讶地抓住兰归的手臂道:“什么?你说什么!?” 兰归不动声色地将陆离的手抹开,道:“我说,我可能真的可以修复这个阵法。但我不确定……” “有希望就好了。”陆离像看见无上宝藏一样看着兰归,越看越满意,道,“你不知道你这说法意味着什么——死在这崖壁的人远比死在半路的人多,若不是崖底深不可测,恐怕只是尸骨便可填满了。若是这传送阵真能修好……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自西南往中原的道路安顺不少!或许西南地便再不会与外界完全隔绝。” 兰归忽然觉得肩膀上担着千钧重的担子,只好艰难的点头道:“我会尽力的,但能修复成什么样子我就不能肯定了……” 他见过永宁城留下的上古阵法,那时候的阵法种类不多,大致都是从一个雏形变来的,或许根据他在永宁城见到那个阵法,再看看这个阵法残留的部分,他或许能过修复好,但却不能保证和过去一模一样,而且肯定不稳定,他不能确定自己修好后它能坚持多久。 陆离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给兰归太大压力了,便补救道:“当然,我知道这个不太现实……你看看,琢磨一下便是,还是好好休息回复一下。” 兰归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想将那阵法修好的。他清楚自己的实力,半夜过这崖壁将更艰难,他护不住那么多人。 兰归翻了翻沉灼塞给他那一堆法宝,终于把记忆中惊鸿一现的那个法宝找了出来。 那是一把竹骨伞,伞面画着巍峨山河。 沉灼送给他的法宝都是自己炼制的,但凡防护类法宝,最低都是能挡住他全力一击。这竹骨伞便是如此,这里的罡风再厉害,但到底是分散的,如何也不及沉灼一击。 他懒得再布一个防护阵法,便撑着这伞走到那阵法前,将残留的地方细细看了一遍。 还有清醒的弟子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交头接耳不是很明白他在做什么。 “……兰师兄,不会想要修复这个阵法吧?”一名弟子对阵法也有些粗浅的研究,见兰归围着阵法转了一圈,又拿出绢纸写写画画,不由提出一个离谱的猜测 。 这个猜测也的确离谱,他们虽然心里这样希望,但也知道不可能,便猜测估计是兰归见猎心喜,想记录下来,或许日后有办法修复。 夜幕渐临,罡风渐弱,凶兽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陆离站在防御阵法内远远看了兰归一眼,对方正好侧对着他,可以看见他皱着眉头,精致的脸上带着苦恼和烦闷。 陆离本想叫他算了,但又不知他进行到了什么地步,万一自己贸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更是不好,只好默默回了头,看着天色估摸着时辰。 研究不出来。 兰归烦闷地搁下笔,抬头才发觉自己就这样研究到了晚上,竹骨伞被他插在地上,敬职敬业地立在身边,形成的保护圈将他完美罩住,一丝罡风也刮不进来。 兰归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忽然便很想沉灼。 若是他在就好了…… 他倒也不是希望靠着沉灼走过这一关,只是沉灼在,他便会安心,好像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兰归叹了口气,出神地看着慢慢布满群星的夜幕,心想自己还是托大了,就算有永宁城的上古阵法做对比,还是没办法—— 等等。 兰归忽然凝神看着天际,一颗又一颗的星子散漫地布在天空,兰归却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路过这里的夜幕,那时心有所感,境界还有所突破,所以他印象很深…… 那时的天空,和现在分明一模一样。 可是时间是流动的,星空每天都在改变,更别说天气影响和星体的运动了。 所以这星空! 兰归顿时兴奋起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画出的草图,抬手将这一线天空中最明亮的星子填补上去,又做了改变,曾经完美绚丽的阵法渐渐浮现在眼前——对了!就是这样! 他连忙将伞拔出来,走回防御阵旁,对陆离道:“师兄,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陆离便走过去,听他说了几句话,脸上表情奇怪又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他自己撑开一个保护圈,转身飞快离开,消失在了密林后。 其余弟子好奇得不得了,但又没敢出声问,只好看着兰归撑着伞又走回了阵法边。 陆离很快便回来了,他用灵力托着几块巨大的石头,看着十分随意便丢在了兰归身边,但石头落地也没有发出声响与烟尘来。 “够了吗?”陆离道,“不够我再给你弄几块。” “够了够了。” 兰归哭笑不得,他只让陆离带几块合适的石头过来,他要重新雕琢出来,替换了这阵法残损的地方,将灵石安放上去,没想到陆离给他带了这么几块巨大的石头。 兰归看了看这几块石头,无奈道,“恐怕还要麻烦师兄再帮个忙了……” 于是后面的弟子们便看着陆离将灵剑做刻刀,依着兰归的指挥将那些石头雕刻成形,兰归则将原先的石柱推开,陆离便将新的压了上去。 这时石柱还是光滑的,没有一点符文,兰归看着陆离将石柱全部重新立起,才拿出自己还原的符文,拿出笔聚起灵气,屏息开始刻在了石柱上。 时间渐渐接近,罡风缓慢平息,鹰兽啼叫起来,所有人都凝目看着兰归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像只是一口气都会影响到兰归下笔。 他们现在肯定了兰归是要修复这个阵法。 真的可以吗? 看着兰归肃穆的侧脸和陆离的信任的目光,他们心里也渐渐升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