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童话]特种兵苦逼人生》 1§1.0 序章 当随之寒从巨大的震动中被惊醒时,只觉得他正躺在一张软得可以把他整个人陷下去的床上。常年在军队里磨砺出的身体只觉得百般不舒服,就好像着不到地一样的飘忽感。 他挣扎着起身,却感觉身体上覆盖了一层很重的东西,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时,包裹着他的那层盔甲一样的东西有声音直接响在脑里。 ——(您已来到代号为【童话世界】的β时间轴-37号‘癌世界’中。我是此次专门为您配备的智能植入式电脑,我采用了最新高科技脉冲波式的传导以及……) 随之寒刚开始还很认真地听那智能机器人的自我介绍,甚至还习惯性地想摸笔做笔记,待发现他一个词都听不懂后,他果断选择了沉默。待到那智能机器人滔滔不绝地讲了半晌后,终于发现该植入者的脑电波没有丝毫回应,于是不甘地止住了话语:(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特种兵犹豫了一下,认真道:(关掉你的按钮在哪里?) 他还是比较习惯使用低人工智能电脑,有用时开启无用时关掉,而非是现在这样喋喋不休唠唠叨叨地响在耳畔。这直接影响了他的效率以及判断力,对任务执行十分不利。 之后,随之寒就听到了脑中机器人仍然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根据最新颁布的xab234法规,如果您要撤销智能电脑的协助,首先应向组织提交申请,其申请内容应包括理由、目的、预想情况、解决方案等等等等,在三十个工作日后,组织将批下第二道表格,您应仔细填写,并找有关部门盖章,并……) 妹的,这要申请到哪年哪月?! 随之寒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扶额保持沉默。 他刚刚晋升为隶属特种部队b级兵士,获得至异世界执行任务的资格,还没庆祝或者接受培训,就被拉到了这个地方来。并且由于当时时间紧迫,也不容他得到更多讯息。组织上只告诉他,等到了这里后,自会有人为他讲解任务,便把他送上了时空跳跃器。原来组织所指的“有人”就是这台啰嗦的智能电脑。 回想毕,随之寒道:(我身上这东西是什么?) 智能电脑:(它是采用最新的纳米材料聚合而成,经人工仿造……) 此时,隐隐约约传来几人的脚步声,凭借从军多年的警觉性,随之寒立即从中判断出了来人应是三个身高一米七上下的女子,并且并没有多少威胁性。 智能电脑还在身旁唠叨:(它含有高a-37时空传感器、脑电波测谎仪、虚空化独显液晶屏、等离子光源仿92式步枪……) 随之寒本能地想要一跃而起躲起来,但没想到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让这个身躯在床上勉强坐起。根据他对自身的力气判断,这层盔甲一样的东西至少超过了两百斤!妹的,这是盔甲还是累赘?!这让他怎么活动! 门咔嚓一声被打开,那三人蜂拥进来。隔着纱帐她们明显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影。随之寒迅速在心里度量了一下现状,明白逃跑是没有意义的,现下只好迅速制伏对方再图后计。 岂料下一步他的计划就完全被打乱。 只见其中一个高个子女人,以猛虎下山式,凌空越过两米距离,直接扑在了他的床头,泪眼汪汪,嚎啕大哭道:“我亲爱的公主啊——您终于醒过来了!” 在随之寒石化的同时,智能电脑的声音同时在脑中响起: (它的名字叫做——白雪公主壳!) 2§1.1 普林伯爵的告白(上) 从前,有个皇后,她是这么期望的:“但愿我小女儿的皮肤长得白里透红,看起来就像这洁白的雪和鲜红的血一样,那么艳丽,那么骄嫩,头发长得就像这窗子的乌木一般又黑又亮!” 随之寒站在镜子前呆滞。 没有错,这个高仿真的白雪公主壳的确是皮肤白里透红头发又黑又亮,同时,她身高一米八七,目测重量超过三百斤。 而更令他崩溃的事情在那之后。三个侍女极有默契地围上来给他换衣服。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女人包绕的特种兵瞬间红了脸,下意识地摆出防备姿势:“你你你,你们要做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知不对,他本身低沉的声线被这个壳一转换,生生地成了一个少女的声线。然后脑中就传来剧烈地“叮——”一声响。 智能电脑:(警告!警告!你所说的话与原主人性格不符,有身份暴露危险!请修正说话方式!请修正说话方式!) 侍女a捂唇笑道:“公主殿下,您在羞涩什么呀,当然是为您更衣呀。” 年轻单纯的准特种兵瞪大眼睛,只觉地气血倒涌上脸,还好外面有着一层壳包着,那些侍女看不到。此时脑中智能电脑的剧烈警告声又响起:(提示!提示!你的思想与原主人性格不符,经智能电脑转化,应该表述为‘哎呀,人家自己会换了啦!’请根据提示进行操作!) 少女娇俏的语气用智能电脑一板一眼的语调说出来,只让人觉得有一种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违和感。 随之寒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在风中飘摇。他忍着胃中剧烈的酸液翻滚,一边默念“一切为了任务”,一边用其特有的一种扭捏造作面无表情的方式结结巴巴道:“哎……呀,人……家自己会换……了啦!” 侍女b疑惑道:“可是殿下,一直都是我们负责为您换衣服呀……” 随之寒的气血噔地一下涌上了脑顶。智能电脑又一次“叮——”一声响起,提示:(大量资料表明,此时正确的表述方式应为‘今天人家想要自己换嘛’,请注意语调与语气的把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随之寒只觉得自己已经豁出去了。他以极快的语速面无表情地说完以上这一大段话,随即仰面朝天,似是在自我忏悔与反省。 三个侍女相互对视一眼,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犹豫一会,她们还是顺从地退下,把门带上了。随之寒终于可以呼出一口气,任由那幅白雪公主壳重重带着他跌坐在地上。 年轻的特种兵喃喃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女人要减肥了……” 在此期间,电脑见缝插针地开始介绍任务。在随之寒努力分析了一长串的官方语言并把它翻译成人说的话后,他终于大概搞懂了,这个“童话世界”的代号,是前一个来到这里的特种兵所起。在一个月前,她与组织的联络中断,据之前所传回的信息可知,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似是被谁限定好了一般,与他们世界的童话极其相近,但又有不同。在最后一次联络的时候,她似乎已经遭遇到了什么不可说的危险,在匆匆交代了几句后,联络便被切断。 根据她所留的信息,白雪公主将在昨晚死去。组织高度重视这个信息,赶在一个月中制作了白雪公主壳,在昨晚,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掉了包。 随之寒哑然:(真的白雪公主已死了么?) 智能电脑:(在时空跳跃器将你传送来时,真正的白雪公主尸体已被同时运走。送走时已确定脑死亡。具体尸检还在进行,预计今晚能出初步的尸检报告。) 随之寒开始分析:(是谁杀了白雪公主?若按照这个童话世界的进程看来,应该是皇后么?会不会与任务有关……之前的战友的留言具体是什么样的?) 智能电脑开始迅速联系总部调动高密资料,但随即随之寒就发现他没有时间继续思考了。门外传来侍女的敲门声:“公主,您换好了吗?普林伯爵已经在花厅里等待了。” 随之寒慢慢地转头,看向床上扔的那件里三层外三层的正装,问电脑:(这东西要怎么穿?) 电脑:(请等待。建议寻找他人帮助。在搜索大量资料后表明,这件衣服你一个人穿不了。) 随之寒不以为意道:(什么样的衣服我一个当兵的还穿不上?) 等到随之寒痛苦地抓着镜子两端,满面通红几乎窒息,可他身后的三个侍女还在拔河一样地在拔着他的腰束道:“吸气——再努力——吸气——”,他终于明白了电脑那句话的含义。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四尺的腰勒到三尺九九究竟有什么意义,难道葫芦状的身材比圆筒状的好看很多? 侍女a:“公主,收腹,收腹——您的腰束比原来多了一格!” 侍女b:“公主,您不是听说要去见普林伯爵的时候,高兴地快疯了么?所以当然要以最美的姿态去么,努力吸气啊!” 随之寒:“……” 妹的,那也得他有命才行啊!再说了,谁会管你这水桶一般的腰究竟他妹的四尺还是三尺九九啊! 待到侍女终于发现她们不管怎么勒,面前的公主的腰围还是切切实实地四尺后,终于失望地收手。随之寒此时已经接近缺氧头晕,撑着一个两百斤重的壳有些站立不稳。智能电脑又是叮地一声提示:(体内氧分压低于正常值!氧气已自动输送,氧气已自动输送!) 在白雪公主壳自动输送氧气一段时间后,随之寒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他只觉得这个异世界真的是诡异至极,平素三天负重拉练面不改色的特种兵,竟差点被一件衣服勒死。 随之寒:(……女人真不容易啊……) 智能电脑:(已智能分析出白雪公主疑似死因。该机体因腰束导致肋间外肌与腹膈肌无法正常舒张,影响正常呼吸,导致肌体缺氧而脑死亡。) 随之寒:(……你确定你是智能的?) 在那之后,几个侍女又团团围住他,这边拍点粉,那边撒点香水。可怜的特种兵欲哭无泪,只能闭着眼睛任其摆布,心里自我催眠:一切为了任务、为了任务…… 饶是对这个时代的化妆水平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当随之寒张开眼睛看到镜中人时,还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何为惊恐。 镜子中的人脸像是抹了一层石膏一般的惨白,脸颊两处不明物点出的大片红晕,再加上那臃肿的身材、仿若见鬼的神情…… 智能电脑评价:(根据智能表情分析,侍女面部表情翻译为:惨不忍睹。) 侍女c满意地说:“公主,虽然您今天的腰粗了一圈,但是您的妆容还是很美丽的!快去吧,伯爵在等着你呢!” 智能电脑平静道:(根据智能人物性格分析,这个公爵兴趣猎奇,应该对惊悚恐怖类的事物有着超乎常人口味的兴趣。) 随之寒:(够了!关掉你的按钮他妈的在哪里!) 等到终于收拾毕后,随之寒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心情,拖着两百斤的白雪公主壳,一步一摇晃地走上了他第一次融入这个世界的历程——会见普林伯爵。 普林伯爵,年近四十,据称其保养的和三十岁时没什么两样。他的名言是:“一切未出嫁的女人都是美丽可爱的,一切已婚的女人都是更加美丽可爱的。”此人的品性和兴趣爱好可见一斑。 他本人英俊挺拔,金色的卷发,深蓝的眼眸,尤其是他的声线低沉迷人,是许多少女心中如同圣歌般的存在。但他本人虽对已婚女子感兴趣,却不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觊觎,由此一直未婚至今。 但近来他遇到了一件大事。因此,他不得不求助于王室。而打入王室圈子最好的桥梁,便是通由这些待字闺中的公主。如果此时的白雪公主还是以前的白雪公主,她在见到普林伯爵时一定会欢呼雀跃高兴万分。只可惜现在的白雪公主壳里面包裹着一个随之寒,也就是说,一个女人壳里住着一个纯爷们。 所以当随之寒站在普林伯爵面前时,他只觉得,同身为一个男人,他很能理解普林伯爵那想抽不能抽的脸,但同时,同身为一个男人,他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在普林伯爵脸部表情抽搐之后,他竟还能笑得出来,虽然比哭还要难看。 他所不知道的是,普林伯爵今天为好好虏获白雪公主的心,也是着实打扮了一番,从那洒满香粉的金发,到镶钻的硬皮革马士靴,无不站在了这个时代时尚的最前沿。并且,这套装束不仅时尚,还很实用——为了能让更好地拥白雪公主入怀,他浅色礼服上不同别人一般镶钻,而是用软绵包珍珠;为了能更好地吻白雪公主,他的领子也并非浆洗硬领,而是柔软的圆领,但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却是,白雪公主体型粗了他一圈,并且整整高了他一个头,如果他要拥白雪入怀,其结果应该是两人一起摔到地上;如果他要吻白雪公主,他踮起脚尖可能还不够,最好找张椅子站。所以,普林伯爵只好一直尴尬地笑着,完全不明白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随之寒:(他没事老对我笑干什么?他脸上肌肉要抽搐了!)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他很有可能是终于没忍住,在嘲笑你。) 随之寒:(……他妹的!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当以为自己被嘲笑的随之寒正在愤怒中时,普林伯爵终于想到了对策——用他迷人的声线来俘虏白雪公主,只可惜,当他自以为令所有少女迷醉的低沉声音轻轻地喊了一声:“白雪”时,得到的不是普通少女该有的又惊喜又羞涩的回应,而是气头上的随之寒毫不耐烦的回应:“什么?” 普林伯爵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定了定神后,他用着唱诗歌一般的饱满情感刚想吟诵一下白雪公主的美丽,但是当他:“啊——”了半天之后,对着面前的腰有他两倍粗脸白得可以去刷墙壁的白雪公主,愣是想不起一个赞美的词汇。最后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只能以一句:“我的白雪公主,你……今天真美丽啊。” 在他对面的随之寒此时已经不耐烦至极。他丝毫没有任何兴趣来听一个老男人对着自己发表爱的宣言。尤其当他感觉到那个老男人发现他的言语对自己不管用时,那慢慢靠过来的手正搭上了自己的腰。 3§1.2 普林伯爵的告白(下) 此白雪公主壳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在它的表面覆盖有各种传感器,它模拟人的感觉传入神经末梢,能将表面的触觉感觉传入大脑。也就是说,虽然普林伯爵摸得是壳,但随之寒就感觉他在摸自己的腰。 随之寒的内心在咆哮,而此时他只想做两件事。一件是拍掉那只手,第二件事就是抄出激光枪一枪给他爆头了。 智能电脑:(警告!警告!根据智能分析提示:你所想的不符合公主原先的性格!大量资料表明,正确做法是:温柔地抚摸那只手,用半娇半嗔的少女怀春般的语气说‘讨厌啦’……) 随之寒:“……” 深呼吸数次平复心情,随之寒按照电脑的指示,努力回忆温柔为何物,然后慢慢地抚摸上那只手,只可惜,其结果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只听到清脆地咔嚓一声响还有普林伯爵的低声痛呼。在众人冷汗浃背之时,又听着白雪公主用一种近乎于阴森的语调和像是被人杀了全家一般苦大仇深的声音一字一顿道:“讨、厌、啦。” 在场的诸人只觉得浑身从骨头里都觉得阴森恐怖,被那白雪公主那庞大的身形和那庞大的气场感到发自内心的畏惧。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你所使用的力道超出应使用的百分之三百二十七点五八六。对方初步伤痕估计为掌背静脉网破裂,掌骨轻度粉碎。) 随之寒:(他怎么会这么脆弱?!他是男人么!) 普林伯爵一边强忍着伤痛抽回手,一边要强颜欢笑:“公主真是热情啊,呵呵,呵呵……” 在那之后,普林伯爵对他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会意,向白雪的侍女亦打了个招呼,一同退下。那白雪侍女似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安排,所以向随之寒轻轻一点头就退了出去。 在确定人都离开之后,普林伯爵呵呵一笑:“公主应该已经收到我寄出的信了,不知道公主打算什么时候行动呢?” 信? 随之寒迅速在脑里回想了一下,确定在公主房中没有看到任何跟信有关的线索。他不动声色道:“哦,你指的是这件事啊……” 普林伯爵一看有苗头,大喜过望,手就下意识地要伸过来。 随之寒头上一朵青筋暴起,之后面不改色地开始获取信息:“信是在我这里,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来找我。” 普林伯爵一急,捏着白雪的腰的手就加重了力道:“公主,那是因为我深深地爱着你啊!” 随之寒只觉得全身的血管都在收缩,全身立毛肌战栗。 智能电脑提示:(根据智能分析提示:你的动作不符合白雪公主壳原先性格,正确做法此时应该是轻轻靠过去,然后用少女怀春的语气道:‘人家好幸福……’请注意语气和语调的把握……) ——(那就要让我给他摸吗?!) ——(根据智能分析提示:你应该闭起眼睛,装作非常享受的样子……) 随之寒只觉得心中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任由那普林伯爵的狼手搭在了他的腰上。普林伯爵发现这次白雪公主很是配合,十分高兴:“那公主的意思是……” 随之寒咬牙切齿地“偎依”过去,结果发现这个白雪公主壳太过高大,他身体的阴影都可以笼罩整个普林伯爵:“这个还需详谈,你的信中有些地方写的不够明确。” 擦,你在摸哪些地方呢!还摸!还摸!摸你妹啊摸! 普林急了,一时:“不知公主说的是哪些地方不够明确?信中确实不方便阐述清楚,但公主您也知道,那个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送到陛下手里……” 那个东西?但观普林所言,仿佛那个东西是他和白雪公主都知道的,而且这个东西还与普林有着极大的关系。那么这个东西会不会与白雪公主的死亡有关系呢?在正常的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不应该死在这里。那么难道会和他的人物有关? 随之寒还在思考,那普林又亲昵地靠了过来,在他的脖颈间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用着极其暧昧的声线在他耳边呢喃:“白雪……” 随之寒怒了:(他是还没摸够吗?!) 智能电脑提示:(根据智能分析提示,根据当下情况分析,请您小鸟依人地偎依着伯爵的胸膛。注意方向和力道的把握。) 随之寒:(……什么叫做小鸟依人地偎依?) 智能电脑:(正在搜索词库中。已分析出结果。你应该放松肌肉,身体倾斜三十度与伯爵的身体保持接触,并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伯爵身上。) 随之寒:(他承受不住这壳的重量吧?) 智能电脑:(根据计算,伯爵所能承受的最大重量大约在白雪公主重量的百分之十上下。) 随之寒长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按照智能电脑的提示,嘴角抽搐,慢慢地倚向伯爵身上。两百斤的壳让他很不好控制身子,他觉得全身的肌肉紧绷,小腿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那普林伯爵感觉到白雪的靠近,非常自信地以为是自己的**起了作用,于是他非常高兴地长臂直接一揽,想将白雪一把揽入怀中。 于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只可惜他并没有很好地估计自己的力量,本就控制不住平衡的随之寒完全没料到这个男人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于是还来不及控制平衡的随之寒,带着那两百斤白雪公主壳与有一百三十斤重的自身体重,以一种排山倒海的趋势狠狠向那普林伯爵砸去。那普林伯爵瞳孔放大,被砸晕过去的最后景象就是那越来越靠近的球状物体…… 啪地一声,地板因这剧烈的冲撞而发出重重的响声。被巨大的声响吸引过来的侍女们匆匆打开门:“公主,伯爵,怎么……” 她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看到白雪公主壳压在普林伯爵身上的时候:“呵、呵呵……公主你们……太激烈了……”随即匆匆带门而走,表情还一脸惋惜,真不知道是替白雪公主惋惜还是替普林伯爵惋惜。 智能电脑没有辜负随之寒的期望。下一句它就开始智能分析:(根据智能人格分析,她们是在替普林伯爵惋惜。具体心理活动翻译为语言大概为一句古老的谚语。) 随之寒:(……你不必说了!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智能电脑:(提示,您无权干预电脑的内部进程。该谚语因为: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根据智能分析,主谓语倒置后,正确翻译应为:一朵鲜花被牛粪泼上了。) 随之寒:(……你的开关在哪里?!)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若你的智商提高八点三六五倍,可能可以找得到。) 随之寒:“……” 他方才在摔倒时,在最后一刻努力挥动被厚壳限制住的身手,勉强用手肘撑了撑地面,正因如此,并没有所有的重量都砸到了伯爵的身上。即便如此,据智能电脑分析,普林伯爵还是断了三根肋骨。 随之寒长呼出一口气,用着最为高兴的表情和最为遗憾的语气道:(呵、呵呵……这、这是意外。) 智能电脑:(……) 随之寒:(……) 随之寒:(给他做一个记忆层面扫描,并消除这部分的记忆。) 在2x世纪,人们对于神经系统的研究已经趋近于完善。在军方,常使用的一种审问手段名为“记忆层面扫描”,可以提取被拷问人记忆中比较重要的一些静态画面,以此来做内容分析比对。“记忆层面扫描”不会损伤人类的大脑,但提取出的信息并不很有价值,例如大多数人脑中最深刻的记忆是他自己的家或者亲人,甚至还有人的大脑中提取出他当时期末考的考卷或者他家楼下烧烤的价目表。 从普林伯爵的脑子中提炼出记忆层面扫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个爱好染指有夫之妇的伯爵脑子里最深的印象就是如何躲开周围侍卫的眼线爬上某个贵妇人的窗。随之寒嘴角抽搐地看着面前全息影像所放出的高清路线图,只觉得无比头大。 智能电脑:(提示:现在可释放同位脑电波把他弄醒。) 随之寒认真地建议:(不需要这么麻烦。)他好容易才把那个两百斤的白雪公主壳撑起来,直接一脚踹向那普林伯爵,只听得嘎嘣一声清脆的声响,普林缓缓睁开他深邃的眼睛,轻轻地抚着胸,茫然地醒了过来:“啊?啊?发生了什么事……”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对方又有两根肋骨骨折!) 随之寒毫无愧色:(这么脆弱!他是男人么!) 智能电脑:(警告!警告!你对受体所造成的伤害行为,极有可能引起受体对你身份的怀疑!) 随之寒:(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你不是智能的吗?) 智能电脑:(……据智能分析,此时正确的补救方法是:泪眼汪汪地执着普林伯爵的手,动情地说‘亲爱的,你怎么晕过去了,我好担心你啊……’) 随之寒照办了。所以,刚刚莫名其妙地昏迷的普林伯爵莫名其妙地醒转时,第一眼,就惊恐地看着面前腰粗膀圆的白雪公主扭捏着握着他的手,满脸横肉,狞笑着说:“亲、爱、的,你~怎么~晕过去了,我~好担心~你啊……” 看着面前的普林伯爵连滚带爬地出了花厅,随之寒莫名其妙地问智能电脑:(他不是断了五根肋骨吗?身手竟然还如此敏捷?)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一般人遇到鬼或者惊悚的事情时,交感-肾上腺系统兴奋,会使人爆发出平常所没有的潜能。) 智能电脑喃喃道:(看来是我错了……他并不喜欢惊悚型的……) 随之寒:(……算了。他根本只把白雪公主当利用的对象,不会真正对她说什么的。这条线索以后再用吧。) 4§1.3 公主为情自杀 走出了花厅之后,三个侍女围了上来,其中一人疑惑道:“公主,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难道你们不要过夜吗?” 另外一个人唉声叹气道:“哎……果然是因为公主的腰粗了零点零一寸吗?公主,我就跟你讲了,如果你的腰是三尺九九而不是四尺的话,就一定能留住伯爵的心了!” 一个人安慰道:“你们胡说什么。公主,别难过,虽然伯爵看起来比较喜欢皇后,虽然皇后是比你漂亮了一些……哦不是一些,虽然皇后是比你温柔了一些……哦不是一些,虽然……” 随之寒只觉得耳边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嘈杂万分,震地他耳膜发疼。但他还是敏感地从中发掘出一个名词:“皇后?” 这民风都开放到什么程度了,私下议论皇后的情人都能议论得如此明目张胆、目中无人。想来这国王的头上绿色都可以绿化整片地球了。 一个侍女轻轻叹了一声:“哎,公主……您别难过,皇后好是好,她也嫁人了,您至少还没嫁人,总算也比她多了一点优势。” 另一个侍女小声地说:“难道不是因为嫁不出去吗……” 随之寒没有理她们在一旁的吵杂。吩咐智能电脑分析她们语句中的有用信息后,随之寒就开始迅速地思考现在的处境。 首先,他来到一个一切按照童话轨迹发展的世界中。 第二,他现在的身份是……白雪公主。 第三,他的战友至今生死未卜,所有的线索指向预计今天会死去的白雪公主身上。 第四,普林伯爵所指的信里内容究竟是什么?与白雪公主的被杀是否有关系? 如果一切发展轨迹皆按照是以童话作为蓝本的话,那么想杀白雪公主的就一定是那个恶毒的皇后。问题是……就以白雪公主如今尊容,那皇后得丑成什么样才会动杀机啊? 随之寒只觉得头大万分。突然,作为特种兵常年浸染出的直觉让他猛地一抬头,眼角正好撇到一道黑影掠过窗台。 是有人在监视他? 随之寒想也不想,就直接向窗台冲去,想要看清那抹黑影。 若是原先的随之寒,此时的动作应该是:矫健地三步并作一步,以豹子般的身手迅速掠上窗台,用保护式的姿势跳下,然后追上那道黑影。 可是,披了一个两百斤白雪公主壳的随之寒的实际动作是这样的:他晃了晃那臃肿的身躯,左脚绊倒右脚,整个人滚了两步又勉强站起来。最后,他好不容易来到窗台前,两手撑住窗台,身子往前一探,然后—— 卡在了窗台上。 在他身后完全呈石化状态的侍女们看着他抖着圆滚滚的身躯,四肢拼命挣扎,终于,那木质台子咔嚓一声,松了松,然后她们的白雪公主就滚下了窗台。 一个侍女终于从神游状态中清醒,尖叫一声:“啊——快来人啊,公主为情跳楼了!” 平心而论,这只是二楼,并没有什么危险。况且他身上的白雪公主壳果然是高科技,富有弹性,他还如同一个皮球般在地上弹了弹。所以其实他的身体上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智能电脑:(已给目标附上电波感应!三百米……五百米……目标运动速度过快,已出探测范围!已出探测范围!) 随之寒皱眉:(这不可能,这个世界还不具备有研制秒速百米交通工具的能力!加强追踪感应器!) 智能电脑:(已开启长波追踪感应器!警报!目标正渐渐远离感应区!警报!警报!已失去目标的感应!) 随之寒狠狠一拳掼向地面,喃喃道:“妈的,这都是什么事情啊,乱七八糟的……”精神受到了严重打击的他四脚朝天趴在地上,目光仍呈呆滞游离状,似乎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随之寒:(我一个……堂堂的准特种兵……居然……卡在了窗台上……卡在了……窗台上……我会被队长笑死……会被莲镜无笑死……)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笑死是由于气管平滑肌堵塞,你所提供的两个人名与资料库中a级兵士名字相符。根据其能力与智能匹配发生此等事故的可能性约为千分之零点三八四……) 随之寒:(……我呢?)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将你的能力单提出观看,发生此等事故的可能性约为千分之三,若将能力与智能匹配,发生此事故的可能性约为十分之四点八六九……) 随之寒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智能有什么问题吗?) 本已郁闷之极的随之寒在看到面前快速向他奔袭而来的一大群人之时,只觉得头更大了。 面前那个侍女哭的眼泪与鼻涕齐飞:“哎呦,公主呀……您怎么能因为您的腰粗了零点零一寸,就一个想不开,去做这等傻事啊……” 随之寒:“……” 在随后赶来的医师仔细检查了白雪公主壳,确诊没有什么事情后,当天晚上,随之寒以需要安静修养为名,把所有的侍女都赶出了房间。然后,特种兵开始和他的智能电脑讨价还价: ——(就一个晚上!让我脱掉这该死的壳,我想去侦查一下地形。) ——(不行!这不符合规定……) ——(一切以任务为优先,再者,让这个壳躺在这里,没人会知道里面少了一个人!你不是智能的吗?如果真有人来查,你随机控制这个壳做出相应反应就行了!不然你说出一个反对的理由!) ——(根据智能分析,理由为: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关掉你的按钮他妈的在哪里!) 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还价之后,随之寒的自由时间变为两个小时。同时,他必须带上白雪公主壳,在隐蔽处脱离作为接应,并且,他还需要一个能带着白雪公主壳去探查的契机。 这个契机很快到来。次日晚上,皇后举办宴会,邀请上流贵族妇女小姐参加。 5§1.4 被锁住的精灵 皇宫纵展千里,以纯白色大理石为基底,其上每一座宫殿莫不美轮美奂。从白雪公主房出来,由最初的玫瑰花廊穿出,首先映入眼帘便是呈星形的喷泉广场。来自异域的天青石铺底,白色乳石纹出天使图案。在最正中的喷泉以白水晶垒成,水沁着月光在水晶的透明中花瓣一般层层展开,如同清澈见底的湖面上的天鹅幻化为了芭蕾舞者。 穷苦人家出生的随之寒边走边感叹:(太**了!资本主义真的是太**了!) 他从白雪公主宫殿出来时顺手拿了一套侍卫衣服,为待会自由活动时做准备。此时他正努力地顶着白雪公主壳,在三个侍女的簇拥下向舞会场所走去。 在喷泉广场之后,一座蓝玫瑰园环绕而成的宫殿映入眼帘。已是深夜,宫殿里本该静谧无声,但这里却仍然灯明如昼。喧闹声、歌舞声、欢笑声以及无数器皿落地声从里面遥遥传来,可见其中正进行着一个盛大的宴会。 随之寒知道此时贸然进去了待会出来就不方便了。四目搜寻,发现唯有前方蓝玫瑰园适合“睡觉”与“变身”。故他以想要单独逛蓝玫瑰园支开两旁侍女,沿着蓝玫瑰园的外围向里走去,想要寻找一个隐蔽处。据说,玫瑰园内围是皇后的私密空间,外围是没有进入通道的,只有宫殿内部能走入玫瑰园内围。也就是说,只要进入了玫瑰园内围,他就能直接进入宫殿。 他在大摇大摆地走入玫瑰园外围后,立即在巡逻士兵的眼线外隐入玫瑰林中,在智能电脑重重解锁后,他剥人皮一般地把白雪公主壳剥下,想让其坐在某个摇椅上,想了想,为防摇椅塌掉,他把壳放在摇椅旁边,之后,他将腰躬成一个最适跳跃的弧度,轻轻撑住玫瑰园外围的一根栏杆,躬身便翻进了玫瑰园内围。 方进来,就仿若进入了一片水晶般的世界。 蓝色玫瑰在冷色月光中静静开放,独有一种幽冷自傲的艳丽。艳丽蓝色与翡翠绿色交织成一幅帘幕,其中暗香沉浮,细碎月光滑动在露珠之上,慢慢地沿着花瓣边沿游走而过。 他顺利落地,并没有惊扰任何生物,连露珠也不曾落下一颗,可就在此时,却听到一个轻轻的笑声。 随之寒一怔,下意识找了隐蔽之处闪进去,在树叶间隙,借着月光,看向那笑声的来源 那是个年轻男子的身影,背对着他,身影高挑修长,一身白衣。长而卷的金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而最显眼的,便是他那双不似人类的长而尖的耳朵。纤长白皙,甚至还能隐隐看到青色的血管。 随之寒尽量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影向林中藏地更深了些。他移动的时候格外小心,确保自己的动作皆无声音。并且,在这座宫殿里的宴会声如此之大,就算他发出一点声音,也一定会被盖过。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那个人就带着笑意慢慢道:“你踩到花了。” 堂堂的特种兵随之寒自然没有什么为花伤心为月流泪的习惯,但那人的声音却是如此平和温柔,随之寒想,这样的声音简直太适合搞政委了,搞得他都觉得踩了几朵花也许对不起组织对不起人民了。 随即随之寒就反应了过来。他不可能是在和自己说话!他对自己的身法还是有自信的,没道理才来了这里两天就连潜伏都被这个伪政委给发现了。 可下一秒,随之寒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那个伪政委慢慢地转过了身来。 那个人立于月光之下,浅浅微笑,幽蓝的眼睛似乎能容纳整片海洋,似若一朵至极艳丽的蓝色玫瑰在冷色月光中静静开放,清冷又自傲。 词穷如随之寒,根本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震撼。他并非震撼于那人的美貌,而是因为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那人的身上密密麻麻束满铁质的锁链。纤细的身影与闪烁着冷冽铁光的丑陋锁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如同花朵旁盘踞着一只毒蛇。 有一瞬间,随之寒只觉得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自心底蔓延上来。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人,甚至以后也将不会有交集,但是正直的天性让他无法忍受弱者被这样对待。 眼前又晃过某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摇摇晃晃、昏昏黄黄,是地下室悬挂的灯;凝固干涸,发黑发霉,是墙壁不知多少几年厚厚沉积下的血迹;钝厚沉重,粗糙磨砺,是生了锈的大铁链。过去的所有,像是沼泽一样,张开无可逃脱的陷阱,一旦踏入,就化作捕食者与猎物的关系,似乎要将他永远地沉下去。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帮那人把身上锁链给扯断掉。凭着遥感,智能电脑感受到了随之寒强烈的情感波动,不由着急地遥传信息:(据智能分析,你的情感波动大于正常值的百分之八十。请注意调整情绪!) 年轻的特种兵闭上眼,又睁开,努力从情绪中调整过来:(我发现了一个犯罪团伙窝藏点!) 智能电脑:(?!) 随之寒:(他们窝藏耳朵患有畸形的残疾人!难道是乞讨团伙?真是太猖狂了,堂堂皇城之中,他们居然如此目无王法!) 彼时的随之寒还不懂,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精灵。其大多美丽纤细,而尖长的耳朵正是他们的象征。 他与智能电脑所使用的遥感器一向为植入式的脑电波传导,也就是说,此时随之寒所有的交流都是放在脑内进行的,他完全没有想到,面前的那个人会微笑着顺口接下下一句话:“什么叫做残疾人?” 随之寒下意识地在脑中回了一句:(就是身体功能不健全……)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悠然自得的耳朵畸形的残疾人,那人似毫不在意的自己满身锁链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微笑解释道:“我的耳朵功能很健全,没有残疾。” 直至此时,随之寒终于明白,他再躲也没用,对方根本就在最初发现了他。 那边智能电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持续呼叫着随之寒。面前的那残疾人轻轻地问道:“那个人在叫你,你不回答么?” 随之寒冷静地平复了一下心绪,关掉与智能电脑的远程连接,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冷冷看着那人道:“你听得到?” 他听说军方正在研究一种设备,可以截取人的脑电波活动,没想到在这里就出现了这种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高科技状况。该死,真是大意了!但按理说,这个世界不该有这么高的科技水平。难道他也是未来的特种兵种? 面前的人淡淡笑了笑:“高科技是什么?对于我们精灵来说,万事万物都有声音,只要想去聆听。”他看了看随之寒震惊的脸,答道:“抱歉,也许对于你们人类来说,随意倾听你们的内心是不礼貌的行为。冒犯了。” 岂止是不礼貌!简直就是惊悚! 好在之后那个人似乎就没有再截取他的脑电波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随之寒的窘迫,向着随之寒略微一点头,淡淡一笑:“很高兴认识你,初次见面,我名安瑟。安瑟特米洛伊莫兰。” 既然已经暴露了,随之寒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想着实在不行明天让智能电脑过来洗掉他的记忆。反正高科技在手,天下我有:“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安瑟轻轻一笑,优雅地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宫殿。他偏着头想了想:“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但是我不记得了。” 是高层人员?随之寒警觉道:“你犯了什么罪?” 美丽的精灵笑了起来:“恩……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强大来护卫我的美丽。或许……这算是错误吧。”在说这句话时,精灵的表情仍然云淡风轻,仿若对身为阶下囚的处境毫不在意:“你是要进去吗?” 看反正也瞒不过他了,随之寒点了点头。他微眯了眼,身体紧绷,如果这个精灵有喊人的想法,他就在第一时间打昏他。可安瑟并没有这样做,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拨开他身旁的一丛花,指了一个方向:“这个方向。” 随之寒一愣,安瑟平静地对他道:“这里比较适合,因为光影树木的阻挡,巡逻队固定的路线是看不到的。”他眨了眨眼,笑起来:“而且之前的人都是从这里上去的。” 随之寒没有轻易相信他的话。他微微眯起眼,开始在心底飞快地计算。但算着算着他就觉得不对了—— 眼前安瑟给他指的路线,怎么那么眼熟!就好像他曾经爬过一样,他甚至都可以知道哪里更适合落脚—— 仔细思考了三秒钟,随之寒终于发现—— 这尼玛不就是普林伯爵脑中的那个贵妇人的窗台! 6§1.5 初探皇宫 随之寒很苦恼。 他原先的计划中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精灵出现,所以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中并没有例如催睡脑电波这类的东西,而他那群高科技的东西明显不适合在这个精灵面前使用。况且,这个精灵该怎么处置?带上去?看他那纤细的身量典型就是个累赘。打昏他?这个世界的人太脆弱了,况且这个精灵看起来比其他人还要更脆弱一些,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掌握好力道,失了一次手就很难做到第二次了。并且……不知为何,看着精灵清亮冰蓝的眼睛,他就是无法下手。 他知道用情感来支配理智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尤其身旁没有战友,他一个人的举措将会影响全局。 安瑟好奇地问:“你也和之前的人一样,是因为喜欢她,才去找她的么?” 随之寒毫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却也没解释。对这个外来生物,让他知道地越少越好,让他以为自己去那个什么什么也比让他知道自己去探查消息来得好得多。 安瑟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各种纠结的表情,非常贴心地笑了笑:“原来如此……”他关心地问:“你不会爬窗台么?” 你妹的,这才多低的窗台,没有工具他都能爬上去! 安瑟却很认真地为他思考了一下,最后说道:“那我帮你吧。”他说着,将巨大的锁链提在手中,在身上绕了几圈,保证其不会拖地而造成声响,之后,在随之寒的瞠目结舌中,精灵以常人完全无法做到的灵巧,几乎是轻轻一跳跃,单手攀附墙壁一反身,就落到了二楼窗台,落地轻巧无声,那厚重的锁链在他手上似乎轻若无物。再以同样的方法,他跃至三楼窗台,坐在窗台上,他将锁链绕在固定物上,轻轻一扯链子,向随之寒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顺着锁链爬上来。 随之寒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累赘是怎样变成帮凶的。但是时间紧迫,他也没有多想,按照脑海中普林伯爵的路线以及链子的辅助,几乎毫不费力地就爬上了窗台。不得不说,那个普林伯爵平时看起来没用,他对于爬人家窗台、尤其是爬这家的窗台,当真是有极高的造诣、深刻的体会。按照他提供的路线,确实省时省力,方便快捷。 安瑟坐在窗台边,看着随之寒爬上来,顺手拉了他一把。之后,他们翻进房间里,安瑟牵着锁链,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台下的窗帘里:“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再帮助你下去。你要小心一些,这里常常会有侍女过来,我在下面看到她们浇花。”精灵他双手抱膝,努力将自己的身影隐在窗台下。看着他的样子,随之寒只觉得很有些歉疚:“等我回来就来解放你,你要不然下去等我吧。” 精灵认真地问他:“我下去了,你等一会要怎么下去呢?”他说话间的样子十分从容平静,随之寒注意到他手上的伤痕似乎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又裂开了,此时正流着蓝色的液体。凭着感觉,随之寒感觉到那应该是血。他与安瑟只是初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安瑟要为一个陌生人付出到此,也许这个精灵可能真的是以为他随之寒爬不了窗台。 “既然这里有人巡逻,你要怎么办?” 精灵道:“有人来时我先下去,等下再上来就好了。你快去吧。” 再下来再上去?那伤口岂不是要裂得更大?! 随之寒咬咬牙:“过来!” 安瑟没有任何怀疑,站起身向他走来。随之寒直接拔出随身的激光剑:“把手打开。”安瑟摊开手,就只见一阵炫目的光晕,随之寒挥剑砍下,随着几个金属落地声,安瑟手中的锁链断成几节。 安瑟讶然道:“好锋利的剑。” 废话,这是高科技!高科技!随之寒收起激光剑,对他道:“我翻墙没有问题。你先下去等我,等会我带你出去。” 安瑟微微讶然,但没有说什么:“好。”他看着手腕上断掉的链子,他干净清澈的眸子里带了笑意:“谢谢你。” 随之寒略有些脸红。他转身:“不跟你多说了,我时间有限。” 安瑟微微一笑。他转身翻向窗台:“好。” 直到安瑟下去,随之寒迅速换上侍卫的衣服,然后开始好好打量这个屋子。这间屋子十分广阔,约占有百平的面积,全屋以象征皇室尊贵的亮黄和金红为基调,堆垒出了一种穷苦孩子随之寒难以描述的奢华。他记得莲镜无曾经跟他讲过,什么叫做奢华,就是把一件本来可以很简单的事情做得特别复杂,不选对的只选贵的,这就叫奢华,并且无用与实用比值越高,奢华程度越高。随之寒环视四周,觉得这间房子里除了床以外,其他其实真没什么有用的,看来这里的奢华程度真的很高。 时间紧迫,来不及他多想。他按通眼角带着的微型摄像仪,开始将这里所有的景象录进去。同时,他开始从一点一点地从墙角开始探查这里是否藏有有特别的东西。 按照一般人的习惯来说,锁得越严的东西越说明它的重要性。随之寒首先找到了这间屋子中梳妆台上的小柜子。那纯金的锁在随之寒看来就像玩一样,他毫不费力地用激光识别码模拟钥匙打开了柜子,只可惜这其中只有一些耀眼的宝石和梳妆用品。他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了整个柜子,确定没有夹层后,把目光放到了下一个柜子上。正在此时,楼下传来高呼声与喝彩声,呼声响得连三楼的地板都在微微摇晃。随之寒微微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跳一个舞这边都能有这么多的动静。他扣上锁,在准备搜寻下一个地方时,正听见有人向这边走来。随之寒四下看了看,轻轻一掀金红圆床的帘帐,躲在了床底。 有人开门进来,听声音应是两个年纪不大的侍女。她们边走边说着话:“这次死了两个人才弄死了三个怪物,现在侍卫越来越没用了。” 弄死怪物?是什么东西? “我觉得那个侍卫就是手抖,他要早一秒砍下那个杂种的头,就不会出现被人抓破心脏这种事了。” 随之寒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也许是曾经他听说过的类似古罗马斗兽场一样的事情。他曾有战友接受穿回古罗马的任务,回来以后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过那些角斗士斗公牛的场景。看来这里也兴盛斗怪物? “谁知道呢,这群杂种也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确实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什么时候要再去进点货,不然就没得看了。” “放心吧,扣压怪物的王在这里,不愁没有怪物自动送上门来。” 怪物?是什么东西?随之寒微微一皱眉,从眼角取下微型摄像头,调成地窥镜模式,轻轻丢了出去,外面的情况顿时一览无遗。两个侍女打扮的人正一边说着一边在梳妆台上按着什么,随后,那整面镜子开始移位,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两个侍女走了下去,门自动合上。随之寒暗暗记下了这个通道的位置,慢慢移身出去,捡回摄像头,平静地调出刚才的录像。录像中的两个侍女打开的柜子与他方才打开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她们拿出了其中的一块宝石,对其富有感情地陶醉地说了一句:“魔镜魔镜,我是最美丽的人!”那柜门就自动移开了。随之寒默默呆滞了一会儿,再一次打开小柜子,取出那块宝石,郁闷地重复了一遍。只可惜,那块宝石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随之寒以为是自己的情感语调不够,还特意摆了个兰花指,捏高嗓子再来了一遍,可结果依然。随之寒想,也许是因为这是声波识别的,就将角膜传感器接在宝石上,重放了一遍方才侍女念念有词的全感视频,只可惜还是丝毫没有任何作用。 理科生出身的随之寒完全对这种情况没有任何有情调的联想。他始终在思索:难道是指纹识别?不可能,因为那两个侍女看来对谁摸这块石头是无所谓的。难道这扇门的打开是钠电流控制的时间依赖性的,需要一定时间后才能重新开启?不可能,这又不是生物**。难道…… 还没等他思索良久,他面前的镜子猛地开始旋转。年轻的准特种兵只来得及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一手将宝石放入柜子一手推上柜子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且不发出任何声音。门打开的瞬间,那两个侍女似乎对看到他有些微微地惊讶。 随之寒完全没有想到她们会上来得这么早,但好在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平静地道:“大人吩咐……” 还没等他想好后文,那两个侍女中的其中一个很快就自己为他找到了解释:“你是之后的角斗士?” 7§1.6 角斗士 角斗士? 随之寒不动声色地点头:“是的,大人让我过来……” 他还没说完,那个侍女又贴心地给他接下去:“是让你过来接手怪物的?” 随之寒点头,心想这姑娘真是太成熟懂事,太善解人意了。 那个侍女遗憾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好可惜,这么英俊的一个小伙子,我以前还都没见过你呢。”她眯起眼:“你有东方人的血统?” 在2x世纪,世界一体化的进程基本已经完成,国际的界限已经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不同地区一般的竞争。混血人种四处可见,也正因此,与之前的几个世纪不同,上流社会层涌起了“纯血”风尚,但在平民阶层却并没有这种的想法,甚至,出生越贫寒,混血的程度也许越大。随之寒本身便是混血人种,并且可能还混着不只两种。所以他身量高挑,五官深刻,同时发色与眸色又是东方传统的黑色。 随之寒顺着她的话道:“哦,因为上面认为……” 那个侍女又很自然地接上了话:“哦,她们觉得现在身边的侍卫都太没用了,所以从外面找了你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随之寒:“你看起来应该是禁卫军刚调过来的吧,难怪我们不认识你。” 随之寒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多么好的解释,他的身份就这么出来了,又自然又通顺,他现在只要负责原样背下来就可以了。 另个侍女点点头道:“那你准备准备吧。我们把人交给你,你等会带他们下去就好。”说着就侧开了身子。 随之寒本来以为,她们所带的会是什么凶猛的野兽,后来一想也不可能,凶猛的野兽不可能让这两个侍女来带,可等她们真正带出来后,随之寒还是只觉得全身僵硬。 那跟在她们身后,用重重镣铐铐住手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三个骨瘦如柴的侏儒!他们的皮几乎是直接贴在骨头上,瘦小的身子甚至是刚过随之寒大腿的高度。似乎已经是很久没有清洗了,他们的脸上均是一大团又脏又乱的胡子,视觉敏锐如随之寒,甚至都能看清楚其中有虱子在跳来跳去。 随之寒只觉得齿寒血冷,他丝毫不能相信,这样的人竟是她们所说的怪物!并且,从她们的话中意思来判断,似乎还是要让他们这种身经百战的侍卫去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侏儒。这根本就是一种屠杀!他面上虽仍是面无表情,但联想起楼下那个精灵,他心下已经对这个皇宫带有了一种浓厚的厌恶感:“是。” 那个侍女转身就要走,之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对他说:“你,跟我们一起下去。” 怎么回事?怀疑他么?随之寒面无表情地接手过牵着那三个侏儒的绳子,只感觉他们的瑟缩抖动透着绳子都能传到他的手心。他是军人,最厌恶恃强凌弱,屠杀平民。随之寒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出汗。 他趁几个侍女没注意时动作敏捷地开了远程连接。方才没有连上的智能电脑的切断警报一窝蜂地涌进他的大脑:(警告!警告!通讯已切断,已……通讯已恢复!)随即,智能电脑已经开始自动检测他的情绪变化:(据智能分析,你的情感波动大于正常值的百分之八十。请注意调整情绪!请注意调整情绪!)顿了顿,智能电脑可能是想显示自己的智能,又加了一句:(又发现了犯罪窝藏团伙?) 随之寒:(等会再解释。锁定我现在的位置,红外检测地下建筑通道,扫描出地图) 智能电脑:(位置已锁定,位置已锁定。正在扫描中。) 见他半晌没有反应,那个经常接话的侍女又一次地发挥了她善解人意的本能,她高兴地一欢呼:“谢谢爱莎姐姐!爱莎姐姐你真好!”她转头对随之寒道:“还不快谢谢爱莎姐姐,其他人都没有这待遇呢。之前的很多侍卫因为禁止观赛,都死在不明情况这点上,我们偷偷带你进去看,你活下来的几率就更大一分呀!” 随之寒抽抽嘴角,装出一份非常感谢的样子道了谢,就看到两个侍女红了脸,率先推开门出去,一边嘱咐随之寒:“你动作小一些呀,弯腰……” 这边智能电脑扫描结果已经出来了:(扫描结果已出,该房间存在通向地下室的通道。地下室□有五十六名活人,其中三人已近濒死……) 而随之寒已经走出了那个房间推向大厅的门。 有那么一瞬间,随之寒的眼睛还没能适应这里近乎炫目的光华。 大厅挑高,穹顶并非使用这个时代普遍有的大理石屋顶,而是使用了类似透明玻璃的东西,将夜空完整地保留在了室内。而在穹顶中央,空悬盛开玫瑰状的水晶吊灯,一条条水晶链皆呈大小不等的菱形状,将光华投射到大殿中不同的角落。从下至上看来,就仿若整个殿堂皆处于星空中,而那展吊灯是漂浮的,连带着所有光晕都是漂浮的,很容易让人起一种迷幻感。整个大厅看来比从外面看大许多。一二楼改造成了随之寒以前看过的那种剧院的形式,是由一个个小包厢组成。每个包厢皆有红色帘幕垂下,站在他这个角度,无法看清包厢里的情况。诸个小包厢皆卫星状围绕中一楼大厅的那个巨大的圆平台——更准确地说,应是笼子。整个笼子占地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由铁质栏杆围成,看起来像是放大无数倍的鸟笼子。现在上面正有人在清洗场地,但那笼子中央残留的断肢残臂与不知沉淀了多久的血腥味,却是难以清洗掉的。 一个侍女在他身旁轻轻道:“我们要先回去了,你看完这场,就是你上场了。” 随之寒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就看到那两个侍女匆匆离去。 智能电脑:(警告!自由离壳时间还剩一小时十分钟。之后会开启自动寻人功能。请把握时间。) 随之寒:(知道了。你能探查我身上带的东西么?) 智能电脑:(锁定位置中。您的位置已超出物质探测波范围,无法检测。) 想趁这段时间下密道的随之寒知道没有办法了。他本想利用智能电脑分析那块宝石上是否附有什么开关,看来也没有办法了。身旁的三个矮人还在颤抖,随之寒转过头去,他们立刻地向后一缩,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等一下他也许要角斗的对象就是这群侏儒。开玩笑,这样的侏儒能有什么杀伤力,这里的男人要有多无能又无聊才会选择这样的对手,这根本就是屠杀!他根本不能理解这群贵族,他们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旺仔牛奶! 没容他多想,下一秒,整场的欢呼声响起。 只见从圆笼左前方的一扇门打开,然后走出了一个角斗士。该角斗士一身重盔甲,手拿重剑,他向四座恭敬地鞠了个躬,此时有声音浑厚的报幕员道:“角斗士,凯姆汤德森!有哪位尊贵的夫人愿意为这位勇士慷慨地提供动力?” 那个角斗士身材精装,发色亮金。他取下了面盔,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此时,全场沸腾了,那个报幕员一直在读着各种纸条:“汤姆夫人,一百金币!” “华纳夫人,两百金币!” “伊芙小姐,两百二十金币!” “……” 搞什么,这不像是悬赏,反而像是拍卖。随之寒微微皱眉,不明白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角斗士最后被敲定到两百五十金币的高价,那个报幕员一脸暧昧地笑着:“让我们恭喜英勇的凯姆先生,若他赢得了第一场比试,他将成为美丽的伊芙小姐的座上宾——” 随之寒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随后,凯姆就进了笼子。而这时,笼子右前方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侏儒被推推搡搡地推了出来。看到同类,跟在随之寒后面的三个侏儒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但他们还是用着畏惧而含有敌意的眼光看着随之寒,因而不敢上前一步。 底下的那个瘦骨如柴的侏儒与那个身材健壮全副武装的士兵构成了鲜明的反差。那个侏儒张煌地看着四周,似乎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还仍然一无所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上前,把什么给他灌了下去。那个侏儒拼命地在挣扎,而随之寒感觉到身后的三个侏儒都在哽咽,但是由于他在这里,他们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努力忍住喉中的咕噜声。 那个药是什么东西?以随之寒居高临下的视角,只能看到那种药水是绿色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那个侏儒被灌下水后拼命地咳嗽,用手抠自己的喉咙,似乎想把药呕出来,但是没有任何的用,他随后就被人甩麻袋一样地扔进了笼子里。 侏儒被狠狠地掼在了笼子里的栏杆上,破麻袋一样地丢下来。他瘦的脱了形的手压住肋骨间,粗重地喘息,看来是在方才伤到了肋骨。但没有人能给他喘息的机会,随即,那个剑士凯姆像是要赶着什么一般,一剑又一剑地向那个侏儒刺去。那个侏儒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勉勉强强护住要害,在随之寒看来,这个侏儒应该已是强弩之末,这场争斗的结果不言而喻。但随着时间过去,那个剑士越来越急躁,剑法也渐渐失去了章法,不知为何,那个侏儒的身手不似原先那般笨拙,而是开始渐渐敏捷起来。 是方才的药?那是什么药?兴奋剂?还是毒品? 而据就在他一晃神的时候,变故陡然而生。 8§1.7 生死决斗 那个越来越灵巧的侏儒突然开始尖锐地笑,那笑声尖利刻薄,让整个夜光大厅上的水晶灯似乎都开始颤抖。随之寒听见身后三个侏儒低低的哭声,他不明白为何,只能继续向下看。那个侏儒的皮肤突然开始泛起血红色,而他的骨骼似乎也重新开始长。然后,那个侏儒开始一点一点地长大。他仍在奔跑,但他的骨骼却破肉而出,而翻滚的血肉却在瞬间重生,结连成一块新的皮肤,覆盖骨骼,然后骨骼再破肉而出,无限循环。此时开始颤抖的已经换做了底下的凯姆,他拿剑的手似乎都不稳:“怪物、怪物啊啊啊啊啊——” 从随之寒的角度,他只能看见那个侏儒的背面,那里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肌肉组织直接连着血管,底上是薄薄的一层结缔组织,似乎是一层皮都被人剥下来一样。而也许因为是药物的缘故,他的骨头生长的并不好,所以那长大的侏儒并不似人形,而像是许多血块与骨头乱堆在一起的产物,它大得可怕,也丑得可怕。如果说刚才的剑士在身材上占有绝对优势,那么现在的他,也不过才刚过那个长大后的侏儒大腿的高度。 随之寒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笼子要做的这么大。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侏儒,会能杀死那些全副武装的剑士。 那个侏儒桀桀地笑着,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眼中变形的手上长而尖锐的指甲一扫地面,那大理石面的圆板就立即出现了三道划痕。四周贵宾席里惊呼声四起,那个报幕员兴奋地大喊:“强矮人!这个侏儒是强矮人!比普通的侏儒要强劲三倍以上!让我们来赌赌,我们的凯姆勇士……” 此时的凯姆哪里还有方才的意气飞扬。他哭喊着:“快、快打开笼子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报幕员冷冷地笑着:“凯姆先生不知道吗?从这个笼子里出去的,要么是胜利者,要么是死人,没有第三种。” 形式此时已经完全逆转。凯姆狼狈地在地上滚着,躲避着各个角度来的攻击。他在笼子里哭爹喊娘,而外面包厢中竟还是欢呼喝彩声不断。她们想看的只不过是一个刺激,最后被收割的是矮人的性命,或是那个剑士的性命,这一点也不重要。随之寒扫视下面包厢里的贵妇人,慢慢攥紧了手心。对于她们来说,人命仿佛不过只是金币的价值,又或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 那个侏儒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一边嗜血地笑着,一边似乎还一直在逗着凯姆玩,他并不是直接杀死它,而是用着尖锐的爪子一点一点地撕扯着凯姆的肢体,按住他的身体,让他逃,再按住他的身体,如此反复折磨,像是猫逗着老鼠,又或许是像死神玩弄着濒死者。最后,他似乎玩腻了一般,伸出巨大的手,一掌拍扁了凯姆的头颅。血与脑浆四处乱溅,有些甚至溅到了前排帷幕中去,一时嘘声、咒骂声不断,人们似乎只是在抱怨这个凯姆带给他们的娱乐性竟如此之低。 那个报幕员遗憾地道:“哎,有谁想到凯姆勇士竟如此不堪一击呢,不过,夫人们,小姐们,我们还有更加强大的勇士!接下来的谁,能杀灭怪物,获得诸位美人的青睐呢?来,让我们期待自愿报名的下一位勇士,有哪位夫人愿意让她在大殿外等候的亲卫军进来尝试这个冒险又刺激的挑战呢……哦,据美丽的莉莉娜小姐说,有一位具有东方血统的勇士已经在候场!他来自禁卫军!来,有请莉莉娜小姐迎接下一位勇士到候场室休息,十分钟后,下一场比试正式开始!” 随之寒咬牙,面色却平静,他站起,问身后那三个仍然在哭泣的侏儒:“这是什么药物?” 不问还好,一问,其中一个侏儒几乎声嘶力竭:“你们人类不知道吗?你们人类会不知道吗?自从有了命运之钥,你们把精灵当玩物,把矮人当劳力,现在更好,拿来……”他哽咽了,而旁边一个矮人制止了他,眼色平静:“行了,莱茵,够了。” 随之寒没有说什么,反正解释也没用。他抽出身旁激光剑一剑斩断了侏儒手上、脚上的铁链,平静道:“刚才来的屋子有个窗台你们记得吧?去那个窗台旁边,在心中默念想要下去,就会有一个精灵带你们下去的。” 他站起身,像是自我安慰地想,他们提到了命运之钥,这一定是解开这个世界之谜的原因,一定是……他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自欺欺人。没有用的,随之寒,你之所以至今为止才升到b级当个准特种,就是这种他妈的没用的怜悯心。这么多次任务都练不出来,你玩完了你。不过,随之寒一向是个乐观向上的好孩子,在这么想的同时,他又想到,那这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每次都完成了任务,反正他有超于常人的智慧(智能电脑:……)与情商(智能电脑:……),不管如何,能成功就行,走哪条路不是走。 身后三个矮人呆在原地,随之寒叹了一口气:“你们怎么还不走,反正留在这里也是死,倒不如拼一把……” 方才制止莱茵的那个矮人突然开口道:“年轻人。” 随之寒一愣,转过身来。 那个矮人从身上解下一个金星样标志,递给随之寒。他仍带着哭腔,但是语调平静:“你知道么,一旦变成了那样,就再也变不回去了。”他声音茫然:“给提谢尔……一个安宁吧。” 楼下的那个矮人似乎还对方才的屠杀意犹未尽,它一边举着凯姆的尸体津津有味地啃着,一边拼命用巨大的身躯撞着金笼子,贪婪的眼光扫过全场。 随之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好。” 随之寒顺着楼梯口走下,平静地走到休息室开始换盔甲。他其实真心不会穿这玩意儿,好在方才那个善解人意的莉莉娜欢呼雀跃地过来帮他披盔甲。她好奇地问随之寒道:“那三只怪物呢?” 随之寒身上一僵,好宝宝不大会说谎。此时智能电脑终于发挥出了它应有的本事:“提示,根据大量资料显示,越到理亏的时候,越应理直气壮地反问回去。” 所以随之寒理直气壮地反问道:“刚才有一个人让我交给他,怎么,还没到吗?” 莉莉娜哦了一声,没接下去问:“是什么样的人?” 年轻的乖宝宝随之寒说起:“我只顾着看怪物了,没注意。”他转而问:“我有点疑惑。” 莉莉娜道:“哦,你一定是想问出场顺序吧?”她眨了眨眼:“我刚才特意去查了报名表,发现没有一个报名者是禁卫军。” 随之寒面无表情,准备开始信口胡扯:“哦,因为……” 莉莉娜随即双手捧面,双目做桃心状:“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爱慕我们皇后,所以才特意溜进来,意图用武艺向皇后证明你自己!不畏危险,不畏死亡!”她道:“来这里参加这个角斗的勇士事前没有一个知道他们将面对什么样的人,之前也有人溜进来想参赛,但没有一个有勇气留下!爱莎姐姐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看清楚那个怪物知难而退,可是你还是留下来了!多么痴情的男儿,多么罗曼蒂克的方式!” 随之寒完全目瞪口呆,为这些姑娘的思维方式感到不可理喻。但从她的话中可知,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些矮人会变身怪物,说明也许这种药并非普及的。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这药水还真厉害,能把懦夫变勇士,不知道对人类有没有作用。” 但是这次莉莉娜就没有接话了。她沉默了一下,岔开话题:“勇士,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做什么呢?” 随之寒心下明白,这种药可能是一个禁区。他随口胡驺了一个名字:“爱因斯坦牛顿。” 莉莉娜哦了一声,转身要离开。她离开之前,随之寒喊住她:“莉莉娜。” 莉莉娜停住:“什么事?” 随之寒执过她的手,像以前培训里教的那样轻轻行了一个吻手礼:“谢谢你。” 看着莉莉娜满面通红地走出去,随之寒打开刚才顺手黏在莉莉娜衣服上的窃听器。声音传来很清晰,似乎是莉莉娜在刚出屋就碰上了人。 “莉莉娜小姐,有何吩咐?” “去告诉萨姆尔,这次的勇士叫做‘爱因斯坦牛顿’。”她顿了顿,“去问问是不是路维希牵走了怪物没牵过来。” “还有什么吩咐吗?” 莉莉娜似乎是在犹豫,最后她才道:“去禁卫军那里,查查有没有……算了,别查了,走吧。” 随之寒一怔,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想了想,就以莉莉娜方才对药的反应看来,只有在提到药的时候,她没有接话。看来药的私密性很高。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方才给侏儒灌药的侍卫的长相,发现完全无头绪。方才在莉莉娜的对话中,他听见两个人名,一个是萨姆尔,一个是路维希。若他没有猜错,萨姆尔应该是那个报幕员,而路维希与侏儒的管理离不开关系。 正想着,外面的欢呼声已经响起,报幕员的声音响彻大殿:“让我们欢迎下一位勇士,他的名字是,爱因斯坦牛顿!” 9§1.8 特种风采 随之寒推开门,在满场欢呼声中走出。报幕员道:“这位英俊的牛顿先生来自禁卫军,他有着神秘的东方血统。他即将面对已经狂化的侏儒怪物!” 像是映衬着他所说的话一般,那只明显已经失去理智的矮人口角滴着血水,暴凸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随之寒,它拼命像笼子外挥着尖锐的爪子,像是对这美食已经迫不及待。 “诸位夫人小姐们,有谁愿意给这位勇士一些动力?” 现场陡然沸腾起来,各个喊价声不断。随之寒没有去关注喊价的戏码,他的眼睛环视会场四周。硕大的宫殿中央正是这个笼子样的角斗场,一楼包厢有四个,呈四角环绕这个角斗台,而二楼有五个包厢,其中四个与楼下位置一致,而多出的一个在宫殿最里,与其余四个包厢呈五边形排列。这个包厢与其他的包厢明显不同,它的装饰更为富丽堂皇,不仅如此,候在包厢两旁的侍女也更多,其中就有莉莉娜。她似乎在与旁人讲着话:“什么?你没有看到那三个怪物?怎么会这样,爱因斯坦牛顿藏这些怪物做什么?” 一个略带沙哑的性感声音传来,很像随之寒在现世听到的那些小夜曲:“那我骗你做什么?” 莉莉娜犹豫了一会儿:“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带走了他们,也想研究出药来……” 随之寒眯了眯眼,努力想看清莉莉娜旁边站着的那人的身形,可是那人一直隐没在帷幕间,随之寒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那应该是一名年轻男子。就在此时,报幕员宣布:“五百金币!五百金币!感谢美丽的艾伦夫人!若我们英勇的爱因斯坦牛顿赢得了这场比试,他将成为艾伦夫人的座上宾!” 于此同时,随之寒听见莉莉娜清晰的疑问:“咦……他不是为我们皇后而来的吗?这么快就变心了,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随之寒方才满心都在想药的事情,没空理莉莉娜莫名其妙的诽谤,直到那个报幕员在他耳边轻声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那个报幕员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一把将随之寒向前一推,而门就在此时瞬间打开又落下:“开始!” 随之寒在被推的那一刹那,身体就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向前扑倒,在笼子里就地一滚,避过了那侏儒挥来的爪子。侏儒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它臂上那尖锐的刺竟是可以拔下的,它重重一摔,那些刺就像是暗器一般封锁随之寒起来的道路。随之寒反应也很快,他左腿一勾笼子上的横栏,仅凭腰上力量就将身子向后,如同u字弯折上去,堪堪避过那本来必中的刺。那些刺一些砸在了栏杆上,叮叮当当地落地,竟如同金属一般,另一些在栏杆之间的间隙飞出去,越过近三十米的距离,整根没入那皇宫的墙上,可见其力道之大。 周围包厢中纷纷涌起惊呼声、惊叫声。随之寒听见莉莉娜倒吸一口凉气,对身边路维希道:“这只、这只怪物怎么这么强……” 她身边的路维希声音声音中带着某种冷笑的意味:“这个侍卫也不简单。” 随之寒双手一撑栏杆,双腿一越,倒飞越过那怪物头顶,稳稳落在它的后方。怪物左顾右盼欢呼,还在寻找眼前突然消失的猎物,随之寒就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手抓住怪物突出的骨骼,借力攀至它的肩膀上,抽出激光剑狠狠插入它的脊梁骨中。那怪物吃痛,疯狂地乱甩身子,欲将随之寒摔出去。随之寒借力一蹬,抽出激光剑,反转身子,用保护性的姿势落地。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并非善意的目光。他顺着这目光向上看去,正对上最里面包厢里,那个路维希的方向。 四周包厢喝彩声、欢呼声响成一片,一旁报幕员持续地在喊:“丹尼尔夫人,六百金币!” “艾格小姐,七百金币!” “……” 最后,他一句话石破天惊:“皇后,一千金币!” 全场寂静,似乎没有人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一时所有人视线都聚集到了最上面的包厢中。莉莉娜道:“原来如此!他是因为深深地爱着皇后,但又因为东方人含蓄不好意思讲,所以才用这种肢体语言来表达,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随之寒没空管莉莉娜对他的评价究竟怎么变化。他让智能电脑锁定了路维希的位置,随后开始聚精会神地看着侏儒,而一手在所有人的视线的盲点处快速地用激光剑往栏杆上一划。那只侏儒在吃了一亏后,十分愤怒,咆哮着向随之寒扑来,他脊柱上的血液喷射状涌出,随之寒来不及避开,被洒了一头一脸,只觉得那温度灼人,竟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泼到一般。随之寒冷冷一抹脸上血污,冷冷看着眼前侏儒。侏儒的背后被随之寒划开,整个脊柱外翻,乳白色的脂肪与仍在一波一波颤动的肌肉暴露于空气之中,其中青色的血管与交相盘结的筋带历历可见。观众已经愈加兴奋起来,贵妇与小姐们交头接耳声汇聚成了一条细细的河流,偶有只字片语似乎深有含义,但随之寒已经没空去分析。 按常人看来,这只侏儒已经受了致命伤,但这伤痕似乎不仅没有对它的行动造成影响,反而还让它更加地兴奋起来。这种状况随之寒曾经听说过。在2x世纪,某国曾在军队里使用特殊提炼的毒品,短期使用这种毒品的军队战斗力极高,并且不畏受伤不惧死亡,战斗力可达平时数倍之高,但长期使用,肌肉将萎靡,并且会破坏人的神经系统。这种状况与眼前侏儒的情况十分相似。但若要提炼出这样的药物,就这个世界现在的技术而言应该是十分困难的。它的提炼源不知与这个世界诡异的发展轨迹有没有关系。 随之寒弓下身子,拧开激光剑狠狠与那侏儒挥来的尖爪相抗。激光剑是超时代的产物,虽然被做成了剑的样子,并且其固态光的剑体也像是宝石,并不会有太突兀违和感,但问题是,他现在的身份是禁卫军,所有的禁卫军的佩剑都是统一的,况且他的固态光剑确实是太锋利了,一个没有掌握好,就会毁掉那个铁笼子,所以他将激光剑威力调节至最小模式。但即使是最小模式,削铁如泥什么的也早就不在话下了,岂知,这只侏儒竟还能以掌与他相抗。并且,这只侏儒的力量实在大得超过他的想象。随之寒咬牙撑住光剑,只觉得自己的腿在不住地被向后退。 很好,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两方力量仍在僵持中。壮硕与精瘦,丑陋与俊美,强烈的对比刺激着座位上贵妇小姐们的尖叫。足有随之寒四倍体积的侏儒怪物似乎对面前美味势在必得,逐渐加大了臂力。随之寒被一步一步推向栏杆边缘,直至最后,他嘭的一声,后背撞上栏杆。就在此时,随之寒突然收力,手中激光剑的亮度抖然黯淡,同时,他膝盖一弯,灵巧地从侏儒怪物双腿之间滑了出去。而侏儒怪物这边一时没收住力道,一头撞在栏杆上,而方才被随之寒划断的栏杆就此横断,那侏儒怪物跌出了栏杆外! 诸多贵妇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侏儒怪物低声吼了几声,用贪婪的眼光开始扫视四周时,才有人蓦然反应过来。不知是谁首先尖叫起来,然后就是四周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声、桌椅翻倒声、错乱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方才看戏的人,一旦自己入戏,就失去了高高在上的从容。场面一下子变得无法控制起来。每个贵妇小姐在入场前,都被要求将侍卫留在场外,故此时场内并没有多少侍卫,即使有,在目睹了那侏儒怪物杀人如麻的样子后,也没有几人敢上前与之抗衡。二楼包厢还好,一楼包厢帐子里那些贵妇小姐就完全是慌不择路,只知道提着裙子朝着离侏儒怪物最远的地方跑,也不管目的地是否是死角。那侏儒怪物自得了自由后,兴奋地无以复加,早已失去理智的它只知道向人最多的方向跑,时而突然转向越向背后,时而歪着脑袋打量,像是猫捉老鼠般逗着那群衣鬓凌乱涕泪交加的贵妇人们。 而这种状况的始作俑者随之寒在混乱之初,就已一个鲤鱼打滚,扑进了休息室左边的小房间里。方才,侏儒就是从这里被押送出来的,也许这里会存放一些那种药水。小房间里本来还有侍卫在候命,看到随之寒进来,还没说话,就被一个手刀迅速敲晕。随之寒在他们身上摸索了一把,掏出许多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塞进怀里。随后,随之寒远程联系智能电脑:(锁定那个路维希的位置。) 智能电脑:(目标已锁定,在你东20度方向,直线距离约300米。) 随之寒:(红外地图准备。) 智能电脑:(地图已准备完全。视网膜已连接呈像。) 10§1.9 黑色旋涡 一张标有路维希位置的地图在随之寒左眼显出。按照地图指示,随之寒夺门而出,在诸多贵妇小姐与侏儒怪物还在玩跑跑抓的时候一搭金笼子边缘,右手抓住二楼木杆,翻身勾上二楼。此时二楼也处在混乱边缘,皇宫本身的侍卫正拿着弓箭向下瞄准怪物,只可惜侏儒怪物始终都在移动,并且一楼的大笼子挡掉了他们射击的最佳角度。而另一些贵妇人则聚在离楼梯道最远的地方向下看,一边故作镇定地指挥,一边还不忘抱怨自家侍卫有多勇猛,若跟进来铁定一掌拍死怪物云云。随之寒尽量避开众人视线,向路维希的方向缓缓移动。路维希似乎对这种药知道不少,捉他回去给智能电脑扫描记忆,也许能获得更多与这个世界有关的信息。从混乱开始,路维希就没有离开过原先的位置,属于他的红点一直被其他人的绿点掠过,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竟像是脚底扎根一样,连一米范围都不曾离开过。 此时,从方才贴在莉莉娜身上的窃听器中,也传来了对话的声音。对话声音很杂,语速也很快,大意是迅速安排紧急预案,人员着手准备云云。但其中有一个细微的声音让随之寒十分在意。隔得太远,窃听器传来的声音也是模模糊糊,但这个人一开口,其他人就安静了下来。那是个少女的声音,声线极为温柔,似乎还带了点怯意,但说话的内容却与声线极为不符。她轻声慢语道:“那就都杀了吧。” 都杀了?杀谁?窃听器中的声音随即又开始嘈杂起来,随之寒皱眉,先将这件事情放在一边,专心搜寻路维希的身影。正在这时,他感觉有一道黏腻的视线攀附在了身上,如同蛇一般,冰冷刺骨,挥之不去。那正是从路维希的方向那里传来。他与路维希此时直线距离不到三十米,中间仅隔着一个拐角,随之寒本能感觉到危险,身体先理智一步做出反应,他迅速扑倒在地。 变故也就在此时发生! 整个一楼大殿中央瞬间起了一层黑色漩涡,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有如小型龙卷风,呼啸盘卷,所到之处无论人物皆粉身碎骨,无一例外。随之寒只来得及看到一楼大殿陈设被瞬间化为齑尘,随后,黑风包绕了他,他眼前可见度直接降为零。强劲的风像一头野兽一般开始撕扯他向风暴中心去,随之寒一手激光剑深深嵌入墙壁,另五指紧紧扣住墙壁,纵然这样也不能阻碍他向后滑去的趋势。他身上刚穿上的盔甲片片碎裂,在极高的风速下化成利刃划伤他的皮肤。巨大的撕扯力让他只觉得似乎身体要脱臼了一般,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肌肉撕裂的声音。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同那侏儒怪物逐渐低下去的呜咽声传来,之后就再无声响。身处黑风漩涡之中,随之寒只觉得自己上下前后左右皆是黑茫茫一片,无光无味,若非身上还有着撕裂般的痛楚,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死了一般。他努力尝试着联系智能电脑,但信号在这黑雾中似乎也被阻断了一般,没有回音。没过多久,随之寒感觉手下的墙壁也开始松动。正当他努力思考下一步的计划时,从黑风中伸出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拽出了黑暗。 随之寒几乎是跌在那人的身上。撕扯他的风、耳边盘旋不去的轰鸣声、茫茫的黑雾都瞬间消失。强烈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睛。随之寒努力适应着光线,入眼先是模糊的清瘦身影,之后安瑟关切的声音比他的脸更快地传入随之寒的脑海中:“你还好吗?” 安瑟……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安瑟解释道:“我把那三位侏儒先生送下楼后,就一直在等你,但你迟迟不回来,我有些担心,就出来找你了。” 他的手冰凉,覆上随之寒的眼:“这样好些了吗?” 随之寒只觉得自己方才睁不开的眼睛正在慢慢恢复。待终于勉强适应光线后,他下意识四下观察自己的处境。他和安瑟此时正身处一个发光的球形内,半径约为一米五,恰好容纳他与安瑟两人。而在他们之外的空间,仍是一片黑雾,光球的光线似乎一点都不能透过哪怕一毫米的黑雾,那雾浓稠得就像是固体一般,将他们团团包围其中。 随之寒略带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这个光球,时而伸出手去摸摸。是固态的,就像是玻璃一样。安瑟静静地等他乡下人进城一般地打量光球,耐心解释:“这是防护球,可以隔绝黑魔法。” 魔法?这是什么东西?处在唯物主义科学发展观红旗下长大的随之寒完全没把这个词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这个光球骗来给智能电脑分析一下元素组成。安瑟叹了一口气:“你受伤了。 随之寒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臂上腿上传来的痛楚。在精灵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下,他面无表情地啪啪啪三下接好脱臼的关节。之后,随之寒从怀中取出激光剑,问安瑟:“这个球出口在哪?” 安瑟道:“你要出去?但外面黑魔法还没有消失……” 随之寒没有说话。现在出去找到路维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况且还有这个叫做黑魔法的不知道什么武器拦路。看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去同智能电脑会合。同时,他要让总部好好评判一下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妹儿的,简直太高端了,定点爆炸技术外加视觉屏障吸光技术,还有玻璃质感可识别穿透固态球,他都没用过! 正当随之寒盘算清点这个世界的高科技时,安瑟的脸色一下子有些沉重:“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他一把拉过随之寒,贴在一旁墙壁上,随即,光球慢慢黯淡下来,最后隐于黑暗中。两人紧贴着,靠在墙上,彼此的呼吸及心跳皆清晰可闻。在之前的训练中,随之寒不是没有和战友靠得这么近过。他之前总觉得两个大老爷们这样根本没有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挨着安瑟,总让他觉得有些别扭,有些……不好意思。安瑟身上有一种好闻青草香气,与他本人温温和和的性格十分搭调,和他之前见过的人味道都不一样。这种味道是属于阳光的,像极了他小时候和妹妹、父母一起在公园里躺着,扑面撒下的那种暖暖阳光。 安瑟轻声打断他的走神:“糟了……是他。” 没有光,随之寒的目力根本无法穿透那层奇怪的黑雾。他低声对安瑟道:“来的是谁?” 安瑟拉过他,一点一点地慢慢移动:“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常见到他。他的魔力很强……” 随之寒漫无目的地跟着安瑟走。他其实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以他这样等级的特种兵,相距如此之近却没发现对方行踪,这放在以往,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放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就不好说了。况且,他虽然没有看到、听到,但他总觉得那道黏腻的视线仍黏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他似乎……”跟上来了。随之寒还未说完,就听见安瑟急道:“不好!他跟上来了!外面没有受到波及,很多侍卫还在外面巡逻,我们不能从一楼走……就从三楼下去。” 随之寒就像是瞎了一般,只能跌跌撞撞随着安瑟向前跑。被动成这样,还真不是一般地丢脸。但现在随之寒更关心其他的问题:“这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精灵没有回头,始终保持着奔跑:“嗯。”他顿了顿:“皇后和她的侍女应该都出去了。” 随之寒震惊:“发生这么大变故,外面都没人进来看?” 安瑟漫不经心地应道:“他们不知道的。对于他们来说,这里面就像是封闭的空间一样……小心!” 安瑟突然停下步伐,随之寒一时没有止住步子,一头撞上前方的阻挡物,跌了进去。随之寒晃了晃头,睁开眼,这才发现再没有黑雾阻隔着视线,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他最开始来时进的那间屋子。 在他身后的安瑟迅速进门,将门扣上,侧身凝神将他那长而尖的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分辨着:“他们快来了。走!” “走不了了。”安瑟刚回头,就看到随之寒已经侧站在窗子旁,站在窗下人看不见的角度往下看:“下面有很多人。” 安瑟一怔:“皇后的蓝玫瑰园从来都不让人进的……”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轻轻一叹:“是那三位侏儒,他们向外逃时被人发现了,可能有人进来搜寻还有没有落网者。” 安瑟轻轻抿了抿唇,突然回头向随之寒决然道:“等会我冲出去,以现在的我应该能拖住他一段时间。趁这时,你快跑!” 随之寒微微一愣:“那个人究竟是谁?若被捉住会怎么样?” 11§1.10 侏儒王 安瑟道:“不会死的,别担心。”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悲凉的无奈:“只要我有这张脸,就没事的。”他将手置于随之寒胸口上,另一手置于自己心上,淡淡一笑:“你的心很干净,能在这里遇见你,真好。” 随之寒又想到刚遇到他时,精灵手上那长长的锁链。他一咬牙,拉住已准备好要冲出去的精灵:“等等!一定有办法的……”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在房间里扫视:“有很多选择,比如藏起来,比如……”他眼前一亮,奔至那个梳妆台前,动作麻利地撬开那个小柜子,掏出宝石:“用这个似乎可以打开密室。我看到有人对它念念有词,然后密室门就开了。” 安瑟呆滞地看着他撬人家柜门,动作要怎么娴熟怎么娴熟,气场要怎么强大怎么强大,不由好奇地问:“你……经常撬人家柜门?” 随之寒愣了愣,想这要怎么回答:“这个……无关兴趣,是技术,是技术……” 安瑟随即不再关注这个问题,他取过宝石:“这是迷石啊,咒语是什么?” “咒语?”随之寒很快了解:“哦,你说的是密码对吧。”他郁闷了一下,再一次地在安瑟面前搔首弄姿,扭捏着嗓子:“魔镜魔镜,我是最美丽的人!”之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失笑不止的安瑟:“她们就是这么念的。” 安瑟努力想抑制住笑容,安慰一旁昂首望天低头看地一副不如去死状的随之寒:“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交给我吧。”他接过那块宝石,幽蓝的眼睛有一瞬间变为金色:“魔镜魔镜,我是最美丽的人。” 认真凝视着宝石的精灵侧面轮廓精致完美,竟像是以任何笔触都勾画不出自然线条。有那么一刻,随之寒觉得,其实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恰如其分。之后,更令随之寒郁闷的事情发生了,之间那梳妆台瞬间移开,安瑟一拉他:“快!他们来了!” 两人迅速进入密室,梳妆台瞬间移回。面对着移回的梳妆台,安瑟长呼出一口气:“太好了,赶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他一转头,就看到随之寒一脸郁闷地站在旁边,摸摸面皮,自言自语:“难道其实我之前猜的都错了,宝石里装的不是传感器,而是测谎仪?可我长得也不差……” 安瑟失笑:“迷石是需要魔力启动的,光念咒语是没有用的。” 随之寒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魔力?你说的是恰当的力道吧,原来是声波仪加压力传感器啊!”他一脸受教地点点头,随手摸出一只奇形怪状的笔开始记录:“这个世界的词库与我们那里有很大的差别,看来要一一对应起来才行。” 安瑟没听懂他念叨的是什么,好在他也不在乎。他轻松地倚靠在门旁,看着随之寒写写画画:“你与这里也相差很大,是刚从东方来的么?” 随之寒顺口答道:“哦,嗯……”突然警觉道:“哪里相差很大?” 他用来与这个世界交流的语言是很多前辈编写成的便携式翻译软件,每一个前往异世界执行任务的特种兵均有配备。在遣词造句上基本不会出问题,更何况,他与安瑟的交流也不多。那么是哪里露出马脚了? 安瑟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唔……你的名字是什么?” “爱因斯坦牛顿” 安瑟浅笑:“骗精灵是会倒霉的。” 好吧,反正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随之寒。” “虽之悍……” “随之寒!” “随之寒……” “嗯,很难念吧?但我的名字已经不是最难念的了。还有叫莲镜无的,我们自己都念不惯!” “那东方比较好的名字是什么样?” “好名字?那当然是张三了!实在不行,李四王五什么的也可以。我小时候就盘算着改个名字叫随阿三……”说着说着,随之寒语调不自觉地低下来。他微微垂眸,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锐利的眼神微微放柔:“让我妹妹叫随阿四……” 安瑟知道也许触碰到了禁区,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柔声道:“那么你的名字,有什么涵义呢?” “……涵义?” “是啊,就像我们精灵,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种期望或象征。就如同‘安瑟’,是月亮的意思。” “涵义啊……”随之寒道:“我的老师取的,我、我妹妹以及我师姐三个人的名字合起来是一句话。”这个真不知道翻译器能不能翻译出来:“世事纷繁,随之暖寒。心若莲镜,无有尘埃。”突然不觉,他和安瑟一人一语已经聊了这么久。随之寒记录完个人词库,收起笔,掏出激光剑调节了一下亮度。顿时,整个密道被蓝光照得亮堂。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条通往下方的阶梯,不长,但很陡峭。在阶梯的尽头,是一个锁着的铁门:“侏儒好像都被关在这里。” 闻此,安瑟的神色有些凝重。他没有说话,同随之寒向下走。到铁门时,随之寒故技重施,撬掉大锁,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在铁门后,还是一条长廊。长廊两侧各有镂空烛台,上燃有白色蜡烛,照亮整条长廊。整条长廊上充斥着骚臭难闻的味道,随之寒皱了皱眉,敏感地分辨出这种气味应该是腐烂的尸体、排泄物、呕吐物等等污物堆垒起来的。长廊虽被打扫地很干净,但尽头处一个被长钉钉死在走廊尽头的矮人仍暴露了这条长廊的真实面目。那个矮人死去已有多时,尸体泛紫,皮肤干枯如凹凸不平的树皮,唯有那一双眼睛仍怒目圆瞪,显示尸体的原主人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会跟干尸一样……按尸体正常腐烂轨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智能电脑的信号仍处于被切断的状态,无法进行空气成分分析。一旁的安瑟神色却愈加凝重,他走上前,伸出手想触碰那具侏儒的尸体,但在接触的那一瞬间,那具侏儒尸体顿时化作灰飞。 “小心!” 随之寒在喊出那一刹那,身体也开始动作。他一个前跃扑倒安瑟,带着他向旁边滚了开来,避开了无数飞来的铁钉。之后,他们感觉脚下的地板开始颤抖,铺好的板砖像节肢动物一般,一点一点地开始向前蠕动,随之寒撑起身体,却感觉手下的地板似乎还有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 被他护着的安瑟一字一顿慢慢道:“木之命运之钥。” 随之寒一怔:“什么?” 没等安瑟回答,整个密室开始剧烈地震动,他们就像是处于大型地震中央一般,只觉得全世界都开始晃动,他们根本无法分清上下左右,像是被扔在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球中一般。随之寒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一句广告词:“xx牌滚筒洗衣机,360°全方位无死角……”他暗咒一声,扯起安瑟,几乎是一步一滚,向长廊尽头艰难地移去。 岂料安瑟拉住他:“别动!” 话还没说完,两人都被一个剧烈的震荡波摔倒在地。这下换做安瑟紧紧抱住随之寒:“保持静止,不要吵醒它。” “吵醒谁?” 安瑟低声道:“侏儒王。” 随之寒:“什么?!……” 他的话音还没落,又被一个震荡波打断。在一段时间的剧烈晃荡后,震动果然慢慢停止下来。安瑟与随之寒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全身的骨架像是要散掉了一般。安瑟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拉起随之寒:“你还好么?” “小伤,没事。”随之寒用脚戳戳地板,郁闷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侏儒王?在哪里?” 安瑟轻声道:“就在你脚下。侏儒王被取出了命运之钥,现在正在沉睡。” 随之寒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地上,看了看自己戳地的脚,又看了看安瑟:“地板是活的?那么刚才它是怎么回事?” 安瑟有些茫然:“我很早听说侏儒王的睡相不大好……”他走上前:“不过也许是方才的机关吵醒了它。”长廊的尽头因为方才的震动露出了一个门的入口,安瑟道:“好像也是好事情呢,侏儒王的帮我们打开了机关。” 随之寒快步跟上前去:“你刚才说命运之钥?这是什么?” 安瑟耐心地解释:“这是我们这里的传闻,不知道你有听说过命运之书吗?” 随之寒掏出笔,一副好学上进乖宝宝的样子:“没有。” “那有听说过大陆传闻吗?” “没有。” “有听说过物种起源吗?” 随之寒举手:“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12§1.11 命运之钥 安瑟扶额:“不是……那我尽量简要地讲一下吧。”他对随之寒道:“我们所处的大陆名为亚特兰蒂斯上的米洛岛,在古安琪语中意为‘神迹存在的地方’。在米洛岛上有四个种族,精灵、人类、侏儒以及人鱼。精灵居于森林,人类占领大陆,侏儒住在地下,人鱼栖息海中。”他在墙上用手指划出米洛岛的大概轮廓:“米洛岛有一个传说。相传神迹时代,六翼大天使岚拉斐尔留下一本命运之书,预言了整个世界的命运,并将它安置在米洛岛上,让米洛岛的四大原居民共同保管。”安瑟指尖划出一本书的模样:“相传,命运之书可以修改。若有人开启命运之书,就可以修改所有人的命运。为防有人私自开启命运之书,所以四大原居民的祖先发明了四把命运之钥——火,水,风,木。只有凑齐四把钥匙,才能开启命运之书。” 随之寒听得头昏脑胀:“然后呢?” 安瑟轻叹道:“原先四大种族互不侵犯,力量一直维持着平衡。但在近一百年中,人类的力量不知为何突涨,先灭亡了精灵的森林王国,后侵略矮人的地下国度。据说,现在海上战船已经在赶制,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人鱼的海上王国也将倾覆……” 随之寒敏感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个词汇:“你说,人类的力量是突然变强大的?” 安瑟点点头:“是的。”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安瑟低声道:“命运之书。他们修改了命运之书。他们有人找到了其他的方法,绕开命运之钥开启命运之书。命运之书是以整个亚特兰蒂斯大陆为承载,时间为轴线,一旦写上,命运便再不容置疑,除非重新开启命运之书将修改的语言划去,让其归于正轨……”精灵说着说着,看着随之寒正定定地看着他,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没有听懂么?” 随之寒一脸同情地认真道:“同志,不要封建迷信了,破除封建迷信,崇尚科学精神!” 安瑟:“啊?” “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发展才是硬道理!” 安瑟:“什么?” 随之寒叹息:“哎,科技局限智商啊……真可怜……” 还没等他懂,生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思想的军人随之寒就已拍拍他的肩膀,一脸高深莫测地离开了,留下安瑟一个人在原地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 从长廊尽头向下走,就到了一间宽大的牢房中。说是牢房,因在房间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与随之寒方才角斗场上看到的铁笼子如出一辙。差别仅在于这个笼子更大,其中关押了五十几个骨瘦如柴的侏儒。察觉到有人来,他们只是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随即又别开眼去,浑浊的目光中充满着绝望的气息。有三个侏儒自觉地站起来,环视他们同伴一眼,随即一步步向牢门口走来。所有的侏儒皆沉默无声地目送着他们自愿牺牲的同伴,整个场景肃穆至极,像是进行一场安静的葬礼。 “他们……” 安瑟轻声道:“年长者牺牲,这是惯例。”他拉住上前的随之寒:“我去跟他们解释。相比于人类,他们更相信精灵。” 随之寒点点头,乖乖地退让到一边。在安瑟与那些矮人叽叽咕咕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地尝试远程连接智能电脑,可惜信号太差,对方连给个占线提示都没有就直接挂机。安瑟与矮人交流的语言翻译器里没有,他无法听懂,只能郁闷地看着那几人一直对他指指点点,就像是过节挑猪肉一样。 所幸不久后,安瑟就过来了。他低声问随之寒:“随,他们问你和皇后什么关系。” 随之寒莫名其妙:“毛?我和皇后能有什么关系?” 安瑟松了一口气:“他们只是很疑惑,你为什么和皇后长得那么像。” 随之寒震惊了:“我一个大男人长得像女人?” 安瑟解释:“不是的,因为皇后好像也是黑发黑眸,所以他们觉得你们俩有必然的联系。” 随之寒:“……猪也有脑子,他们也有脑子,所以他们和猪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安瑟微微一笑,没有什么解释。他带着随之寒到侏儒的面前,特意换了随之寒听得懂的通用语:“这是我的朋友,随之寒。请放心,他并不是坏人。” 面前侏儒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我相信精灵的判断力。我们侏儒从不冤枉好人。”他的身高不到随之寒大腿,随之寒下意识地蹲下来与其目光平齐:“你——” “是白雪公主派你来的?”那个侏儒刚看到他胸前露出的一块东西,一拍大腿,为他莫名其妙的出现找到了极好的诠释,声音带了一些不可抑制的兴奋:“金色星环——一定是公主给你的信物!” 敏感地捕捉到白雪公主这个名词,随之寒耳朵动了一动。这里的人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一个两个的都给他编身份。他掏出那三个侏儒给他的金色星环,面不改色从善如流道:“算是吧。她有很多事情没有跟我说,就叫我来这里。” 那个侏儒感激道:“美丽的白雪公主,大王保佑她!她曾说要救我们出去,我还一直因为人类总是邪恶阴险的,没有相信她,岂料,她果然是这样一个好人!” 随之寒疑惑地看向安瑟。白雪公主?美丽? 没有想到在一旁的安瑟竟然也点头道:“我见过白雪公主,确实是一个美丽的人。” 随之寒震惊了。身高一米八七,体重超过三百斤…… 随之寒一向是个实诚的好孩子。他的实诚源于对客观事物,善于听从他人意见,并且虚心接受。例如,在曾经上学做化学实验的时候,老师对产物给出的标准答案“青绿色”,并要求写误差分析以及原因。实诚的随之寒在冥思苦想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到究竟在哪一环出了误差后,他老老实实地写下:“误差分析:我很有可能是色盲。” 所以当这边随之寒还在为自己的审美观问题风中凌乱,那边侏儒已经接下去泪眼朦胧:“其实,我们都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不过,我们本来也是来陪大王的,能不能走出去并不重要。但是,我们希望随先生能帮我们一个忙。” “我们不想在狂化药的作用下毫无尊严的死去。若要死,请让我们能死得有价值。” “我们愿以生命唤醒侏儒王。” 随之寒还没回过神来:“叫醒?用闹钟不就可以了吗?你们在他面前自杀,他也看不到啊!” 安瑟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理随之寒。他严肃问道:“你们都决定好了吗?” 侏儒们认真地点点头:“还请先生成全。” 安瑟轻轻叹了一声:“我能理解你们。你们的牺牲不会白费。” 侏儒轻声道:“谢谢先生。” 安瑟转过头来对随之寒轻轻道:“光线可能有些刺目,你……”说着,随之寒只感觉到安瑟的手掌又一次覆上自己的眼睛。他的手指冰凉,像是冰块一样。随之寒只觉得被他指缝中漏过的光线似乎十分的强大,隔着眼帘都能刺伤眼球。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只知道安瑟不会害他,故默不作声。等安瑟把手掌放下后,面前侏儒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 随之寒瞠目结舌:“这里也有空间跳跃器?” 安瑟轻轻摇头:“不,我只是将他们送到了地底深处。那里离侏儒王最近。”他看了看随之寒:“快到白天了,我的能力开始渐渐回升,现在我有能力送你出去了。” 随之寒总觉得疑惑,此时他看安瑟就像看宝一样:“你能将他们送到其他地方?你随身携带便携式时空跳跃器?还是太阳能的?” 安瑟听不懂他的名词,却也没有继续纠结。他轻轻对他一笑,冰凉的手指碰上他的皮肤:“随,对不起,我有些事隐瞒了你……” 隐瞒?随之寒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他跟安瑟本来就没多少交情,凭什么人家要对他掏心掏肺的。但他不能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无论是之前斗侏儒、之后他说的命运之钥,还有侏儒说要在侏儒王前自杀,在他看来这都完全不能理解。 这就是传说中的文化差异啊! 安瑟的眼神很温柔,一如他最开始见到这个被锁住的精灵一般:“没有关系,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一定能认出你。如果下次……下次还能见到你。” 随之寒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就见到安瑟对他道:“闭眼。”他就下意识的真的闭眼了,之后,只听得凌厉风声呼啸耳畔,他只感觉到身体猛然一失重,再然后,他整个人都跌在地上。随之寒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不是阴暗蔽塞的地道,而在最开始他和安瑟相遇的蓝玫瑰园外。蓝玫瑰园内还有许多侍卫在四下翻找着什么,动静闹得很大。在他刚出地道后,他与智能电脑的远程连接也恢复。那边智能电脑还在为信号不好而进行又一轮的分析。好半天,随之寒才摸摸自己身上,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已经被传送的事实:(我……确定我的坐标。准备智能对接。) 13§1.12 理清线路 智能电脑:(警报,两小时已过,现已自动控制白雪公主壳开启自动寻人功能。此时仿真壳旁有三名雌性环绕。) 随之寒想到智能电脑之前传授给他怎样待人接物处事,顿时脑中警钟大作,想它现在肯定在用那个壳做一些丢人现眼的事情,心想此时还是躲得越远越好:(那个……为了任务保密,我们还是过一会再对接吧。) 智能电脑:(警报,请即刻会合!已检测到你周围有三百七十八名侍卫巡逻,不引起争端潜出的几率仅有百分之六点五四三。) 随之寒一咬牙,但是他发现他此时已经能看到白雪公主壳那庞大的身影正一摇一晃地向他走来。在白雪公主壳旁,还环绕着三个侍女,其中一人赫然是莉莉娜。随之寒只有扶额的地步,但是白雪公主壳已经捕捉到他的信息,正虎虎生威猎猎生风地向他走过来。 随之寒牙一咬,心一横,站起来,整整领子,用一种绝对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气势向白雪公主壳迎去。莉莉娜看到他时大惊失色,随即眸子里还带了一丝惊喜。而另外两个人似乎是白雪公主本来的侍女,正和莉莉娜一同拦着白雪公主壳的前进步伐。但观白雪公主的体积以及气势,几乎是她进一步另外三人退三步,更兼那腰粗膀圆虎背熊腰的块头,更让人有不忍直视的压迫感。随之寒正一边走一边琢磨自己到底要以什么样的一个名义跟着智能电脑出去,尤其是在莉莉娜疑惑的声音:“爱因斯坦牛顿先生,你……” 随之寒很有经验地没有接话,果然莉莉娜下一句就接下来了:“你是正好躲到了风暴外?难怪……” 面子都给到这里了,随之寒岂有不接之理,他从善如流:“是啊,当时我被那怪物打昏过去了,醒来时就不知怎么的到这里来了。” 莉莉娜点头道:“哦,这个我们都知道。”她低声道:“皇后抓住的……囚犯逃跑了,他原本抓了人质,但后来我们追过来时就已经不见他人影了。”她神色复杂道:“没想到……人质是你。” 她看了看身后的白雪公主,又看了看随之寒:“公主要找的人……也是你?你是保护公主的禁卫军?” 随之寒刚想点头,却听见她对白雪公主壳道:“那从今天起,皇后指明要他,他的编制今天下午就会改到我们这里来。你可以回去了。” 从她对白雪公主的态度就可以知道白雪公主原来是多么地不受宠,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可以对她颐指气使。反正晚上他都可以跑回去,故随之寒其实对自己的编制到底要被排到哪里完全没有压力。但既然已经深受智能电脑荼毒之苦,他很想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智能电脑的语言库匹配会迸出什么样的词语。果然,智能电脑不负他期望,同时,智能电脑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期望,以至于随之寒和周围三个侍女一同目瞪口呆。 只见白雪公主壳缓缓地执起了随之寒的手,一脸坚定地对莉莉娜道:“那当然不行!他是我男宠!” ****** 当随之寒重新穿上白雪公主壳的时候,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幻灭感。智能电脑在一旁分析归类着他的情报,他作为一个完全不熟悉这个世界的人,脑袋里纷纷绕绕,只觉得自己果然是一个打手的类型,完全不适合做一个军师。 他们这一个兵种与常人所知的兵种并不同。 于2x世纪,人类已发现第五维。于五维空间中,一个个平行世界按照各自的时间轴并存,构成一个以时间、选择交织而成的宇宙。在每一个时间轴上,因选择不同而衍生出的世界分为一个主世界和无数个分世界,同时并存。但宇宙空间有限,所以一些并非主流的分世界在不符合事物发展规律时便会逐渐消亡,除了某些【癌世界】外。 【癌世界】来源于人们对于癌细胞的认知,是一些因特殊力量而保存的扭曲的世界,它不符合事物自然发展规律,但不会自然消亡,甚至会无限膨大,挤占主世界的空间。而主导特殊力量而创造【癌世界】的生物,被称之为【巫】。是故在主世界成立如同宪法般存在的【巫猎者同盟】,其职能便是派遣同盟中的巫猎者前往各个【癌世界】纠正所发生偏差之处,并撤销其特殊力量。 随之寒还记得,当年他的老师给他讲这个概念时,举的是如下一个例子:一个葡萄架上,有很多根葡萄藤,每一根葡萄藤是一个时间轴。而在这根葡萄藤上,有很多个葡萄,这就是一个个世界。癌世界就是这根葡萄藤上的野草,它会挤占其他葡萄的营养。而他们【巫猎者同盟】就是除草剂,要找出野草的根,并且将其连根拔除。 他是【巫猎者同盟】中的一员,这是特种部队中最为特殊的一只部队。与寻常特种兵不同,他们的选拔制度和考评制度是包含多种方面,甚至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他们执行任务的平台是各个异世界,并且为了每个世界的平衡,一般来说,执行任务者不会超过两人。一个人在完全不熟悉,甚至是匪夷所思的世界中,大海捞针一般寻找这个世界最为奇特的现象,找出它奇特的根源,这本身是极难做到的。随之寒之前之所以坚持要夜探皇宫,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突破口。 随之寒随口道:(真麻烦,感觉脑袋都不够用了。) 智能电脑开始炫耀它的高度智能化:(根据智能分析:你的智商与该任务的匹配度相差百分之四十八点七六。出现这种情况符合科学规律。) 随之寒只是一个刚升b级的兵士,按照常理,不应该让他来这样一个与之前世界完全不对盘的世界执行任务。尤其连一个a级兵士都有去无回的情况下。 随之寒正兴致勃勃地研究着那几瓶药水,闻言一翻白眼:(闭嘴!关掉你的按钮在哪里!) 随之寒道:(扫描白雪公主房间内物品,与我带回来的金色星环标志进行匹配。) 智能电脑:(目标物品正在匹配中……已匹配成功,目标物品在床底下的一个小木头匣子中,具体坐标为118,237。) 随之寒视网膜连接处出现了一个纵展的坐标网络。他按照智能电脑的指示,果然在床底的大堆杂物中找到了那一个小木头匣子。在各种落满灰尘的娃娃糕点饰品中,那一个干净的木头匣子显得格外显眼。 随之寒想了想,也许这个前任白雪公主很有可能是不知道往哪里藏东西,所以她以为往床底一堆就不会有人找到了。他小时候以为床底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经常往里面藏吃的,结果之后床底成了老鼠最安乐的窝。不过就白雪公主的身材与体积看来,她要在这里藏东西或者找东西,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没有这个金色星环匹配,他估计也不会有这个闲心在一大堆糕点娃娃中找东西。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果然藏着和之前三个侏儒给他的一模一样的金色星环。随之寒拿起两个星环,交给智能电脑做内部分析比对,他则从外观上细细观察。两个星环的形状与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材质较硬,触手冰凉。他对着光细细看了过去,发现在星环的表面似乎是有波纹,两者的波纹还不一样。 智能电脑:(分析已出。两枚物品材质不明,外观相近度百分之八十三,表面纹路不同,根据纹路比对,应有另外两枚相同的星环与之相连成纹路。) 还有两枚?这东西拼起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智能电脑:(请注意,您手上所执木盒有夹层。扫描结果似乎为一份羊皮纸。) 随之寒把两枚星环放到一边去,他甩了甩木盒,那制作简单的夹层就打开,掉下了一份装帧精美的羊皮纸。他铺陈开来,利用翻译器一一解读。 “亲爱的白雪。” 入目以来第一句话是这个,随之寒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下意识地就看向结尾署名。 “爱你的,邓力斯普林。” 是普林伯爵提到的那封信! 前一天,普林伯爵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和白雪公主洽谈,他提到的就有信里的内容。随之寒摩拳擦掌,只觉得机会来了,开始逐字逐行逐段的认真阅读。此信上的文字写的就像画的一样,内容华而不实,充满着各种各样蹩脚的诗一样的赞美句。就随之寒不完全统计,平均每言辞优美,内容丰富地夸白雪公主一句,这个普林伯爵一定要言辞更加优美,内容更加丰富地夸自己四句,等一封信全部阅读完后,随之寒忍住胃中的翻滚倒腾,颤抖的手问智能电脑:(里面除了百分之二十的情话和百分之八十的自我夸奖外,还有别的吗?) (根据智能分析:已扫描完房间,没有发现类似的书信。) 随之寒:(来的时候问过侍女,普林伯爵就只递过一封信给白雪公主。应该就是这封了。)他把信对在光下细细看了看:(奇怪,没有发现有什么暗纹,还是说这些肉麻的话中有密码解密?按照白雪公主不受宠的情况看来,普林伯爵如果要她帮什么忙,肯定不会太明目张胆,但两人之前又没有什么交集,有共同的解码系统也不实际……)他对智能电脑道:(把信扫描回去,让专家分析一下。) 智能电脑此次却没有回复他,它沉默了一下:(与总部联系已断。) 随之寒微微一怔:(什么?怎么会?a-37波是可跨越时间空间的射线,不会递减。之前没有听说过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智能电脑:(已查询携带案例,并未发现前例。现正在尝试修复。) 随之寒并太未在意这个情况。因为他的级别不够,执行任务皆是被派往相似的世界或是干脆就在本世界,为了防止敌方阻拦信息,一般来说他与总部都是处于一种半隔离的信息状态。现在得不到总部的信息支援,他也并未太在意。 那一日夜探皇宫,随之寒至少抓住了两条线索。其一,白雪公主和侏儒。他尚不能确定侏儒与人类是不是属于同一物种,但那睡相不大好的侏儒王肯定不是。普林伯爵的信、白雪公主的星环总让他在直觉上认为两者间有联系。如果能借此弄清楚白雪公主的死因,也会让他明白在自己来之前,白雪公主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定位。 其二,安瑟和人类。安瑟说自己是精灵。随之寒再没文艺细胞,也知道精灵这个物种在童话故事中确确实实的出现过。但是高科技氛围下长大的随之寒还是不相信任何非理性的东西,例如魔法。抛开这个不谈,安瑟指出,一百多年前,人类莫名地强大了起来,这个原因应该要好好弄清楚。 至于其他的一些反科学反理性的东西,随之寒选择性地把它给忽略了。他总觉得随着那些反理性的东西,还有一件事情被他忽略了,但是他现在没能想起来,就放过去了。 智能电脑与总部的联系断了,他现在就算能分析出带回来的药水化学成分,也不能很好地明白它究竟有什么功效。随之寒打算有空去这个世界的药剂师那里走一趟,至少看出这里面是一些什么东西。 眼下…… 智能电脑敏感地捕捉到随之寒正进行着一场复杂的天人交战,他的全身正散发着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萧萧易水寒气息。还没等它出言提醒,随之寒就以一种悲壮的语气道:(我再去拜访普林伯爵一次。) 14§1.13 再访普林伯爵 一个人,要适应一个陌生的地方,需要多久时间? 一般的人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来熟悉附近地形,调整生活形态。 一个人,要适应一个陌生的时代,需要多久时间? 许多老人用来一辈子也无法从小时候的生活习惯中恢复过来,很好地适应新的时代。 一个人,要适应一个陌生的世界,需要多久时间? 随之寒给出了答案,三天。 他也许无法真正像这个世界里的人那样思考,但他至少能装的像这个世界里的人一样思考。没有焦躁,没有抱怨,他踏踏实实地尽着最大的努力,去发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问题,并且很令智能电脑头疼的是,他还一笔一划地用原始的笔把这些东西记进他随身的小本本里。 智能电脑:(我是2x世纪站在科技最前沿的新一代智能电脑,你的行为让我有了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侮辱?是你的芯片感觉到了被侮辱还是你的晶体管感觉到了被侮辱? 随之寒很从善如流地夸奖了一下智能电脑果真够智能,够拟人。智能电脑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夸奖,然后乖乖闭嘴,不再发表言论。 在这个时代里,公主要会见伯爵比同期中国古代要容易许多,至少没有三从四德什么条规限制。皇后都敢把绿帽子戴到皇帝身上,公主不过拜访个伯爵又有何不可?在吩咐侍女去通报伯爵的时候,那些侍女看她的眼神充满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崇拜神情。随之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刚收了自己当男宠(……),这下又去沾染人伯爵,难怪这些侍女的眼神这么奇怪。 会见普林伯爵的时间很快定下,便在次日中午。随之寒调出智能电脑里关于西方餐饮与行为礼仪的资料,完全是亡羊补牢般地恶补了一下,次日才坐上马车前往普林伯爵的城堡。 普林伯爵的城堡处于皇宫几里外。最外围是暗青色的森林环绕,而森林中辟开一条蜿蜒小径,一路行来,两旁筛下细碎的阳光游移浮动,轻灵飘逸。森林并不大,向内行走不到一个小时,眼前便可豁然开朗。在森林圈形环绕的内面,一片碧蓝湖泊静静偎依在城堡旁。湖水碧蓝透底,似如蓝色眼睛一般。普林伯爵的城堡整体呈灰蓝色,穹顶为圆形,城堡主塔本身呈六边形,另有四座副塔环绕,看起来庄严肃穆。城堡上插着一副雄鹰旗帜,红底黄纹,鲜明显目。 白雪公主因为不受宠,她的闺房在皇宫角落,吃穿用度并不比其他公主华丽精致,并且礼仪方面也并未太讲究,这才让冒牌公主随之寒不需要拘束太多。但观普林伯爵此人,勾引已婚妇女是主业,勾引未婚少女是副业,打扮讲究是兴趣,平时脑子只能思考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做得很贵族很气派,就连吃饭递个叉子,他都能搞出好几个步骤:先经过一个美貌少女的手将其放在玫瑰水里浸浸,再交由第二个美貌少女手中的丝帕将其擦干,再交由第三个美貌少女用火盆将其烤温,最后由一个美貌少女交给他。当时随之寒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周围的那些侍女还十分羡慕地讨论普林伯爵果然是优雅至斯,气派至斯,男人中的男人,贵族中的贵族。 伪公主真男人默默地想了想普林伯爵那洒满香精的头发以及扑了铅粉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发表言论:“啊哈哈,果真男人,果真男人……” 当时的随之寒就把这件事情当笑话看了,等到他真正要开始体验普林伯爵的迎接,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他只打算来这里与普林伯爵谈个话,他的那群侍女竟然给他整理了三天的行装。 am10:00 随之寒与几个侍卫在风中萧瑟地看着三千米外,一卷红毯正以每秒0.5米的速度向他们缓缓展开。 am11:40 当那卷红毯终于滚到他们面前时,随之寒热泪盈眶,刚想踏上去,此时就见飞奔而来几个女仆装少女,后面跟着一整车装备,一人以飞扑状扑倒在她的面前,捧起他还没来得及落地的脚,开始以每秒0.5平方毫米的速度清扫他鞋上的灰尘。 am12:30 被迫练习腿部力量的特种兵看到少女终于将他的鞋子打扫完毕,放下左腿,刚想长出一口气,结果少女捧起了他的右腿。 am13:21 随之寒知道了白雪公主的右脚比左脚大30平方毫米。 am13:22 为防白雪公主饿到,普林伯爵贴心地决定让仆人进入城堡前先给白雪公主吃些点心。为了表示他的点心是多么的新鲜与精致,他们从车后牵来一头奶牛,准备开始从点心上的奶油开始制备。 am13:30 刚挤完牛奶,他们决定把鲜牛乳分离静置成稀奶油时,随之寒果断地对他们表示自己一点都不饿,为了这个效果更佳真实,他还拍了拍白雪公主金属壳的肚子,智能电脑此时充分地体现出了它的智能,它用同声发音器模拟出了厚实脂肪的回声。随之寒第一次感觉到智能电脑是如此地高级。 am13:31 为了担心白雪公主在长达3000米的路途上觉得无趣,他们派来了波斯美男一边跳舞一边讲解这里的风土人情,详细到某棵树上的某片叶子的某个洞是在什么时候被某种虫子啃出来的,讲解员还非常诚恳地邀请白雪公主去参观那个某棵树上的某片叶子上的某个洞。随之寒嘴角抽搐,礼貌地拒绝。 am16:30 终于到了城堡门口,几个身材曼妙的少女捧着金子做的水盆,一边向他们洒着玫瑰花水,一边唱着欢迎曲。随之寒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猛然凉了一下,果然听说这个欢迎曲聚集了精灵人鱼矮人鸟语兽语半兽语等等等等族语言的欢迎曲,为了体现普林伯爵在音律上是多么地天才,他把这些族的欢迎曲编成一曲,共有十八套曲。 am18:00 在礼貌地表示自己听不懂精灵人鱼矮人鸟语兽语半兽语等等等等族语言之后,对方拉着他用精灵人鱼矮人鸟语兽语半兽语等等等等族语言轮番表示了极度的遗憾,之后,随之寒终于被迎入了大厅。 此时,已准备好的晚宴,正好开始。等候着的普林伯爵有了前次与他会面的教训,不敢靠他太近,但看过去,普林伯爵似乎还是很高兴他的到来。在普林伯爵身后有一个衣着华贵的贵族女子,正静静地看着他。随之寒看着她,总觉得有些莫名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随后,普林伯爵将他迎入饭厅:“哦,我亲爱的公主,听到你要来看我的讯息,我高兴地几天都没能睡好,今天更是等的心焦了。再看到你,你还是……” 自动忽略普林伯爵之后那一大段话,随之寒在内心腹诽:那你还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迎接我。在之前,他就听说过普林伯爵的排场,知道此人真的不是有意要整他,甚至就以白雪这种不受宠的公主来说,他给的排场规格还远远超过本应有的。 在餐厅里,一整圈玫瑰花环绕,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餐布,三叉镶金烛台上,白色蜡烛正静静地燃烧着。整个氛围应该十分符合少女的幻想,随之寒眼尖,甚至还能看出在餐桌的另一头,白雪公主的那张椅子是特别赶制加固过的。看来普林伯爵是真的有求于白雪公主。 在晚宴上,随之寒预想的一切繁复礼节都没有发生。因为等餐盘上齐之后,普林将侍从都挥退,只留下他原来站在他身旁的那个贵族女子。他叹了一口气:“抱歉,我尊贵的公主,我见到你时太高兴了,忘记给你引见。” “这是我的妹妹,莎拉普林。” 他身后的那个安静的贵族少女上前向随之寒行了一个礼,又安静地坐下用餐。她整个动作有些僵硬,以至于随之寒多看了她两眼。 难道是男人见到美女总觉得眼熟么?随之寒想了想,没多大在意。 此时,智能电脑的声音响起:(警告:面前有障碍物正在靠近,请注意躲避。) 障碍物?眼前明明就是一个人好吧……随之寒刚想嘲笑一下智能电脑,脑袋里有一件之前被忽略的事情突然间灵光一闪。 随之寒:(检测大厅内有多少人。) 智能电脑似乎被这个白痴的命令噎了一下:(根据扫描,仅有你和普林伯爵两人。) (你确定,没有别人?) (没有其他热能反应。) 智能电脑没有眼睛,它扫描活人从来都是通过红外热能反应。所以说—— 随之寒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安静的莎拉普林。他终于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是在皇后的那场晚宴上! 15§1.14 叛国者 ——那就都杀了吧。 他一直记得那个下令的少女的声音,声线极为温柔,似乎还带了点怯意。就像……就像他的妹妹一样。 随之暖,小他三岁的妹妹,继承了他母亲的全部美貌,从小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成熟地不像同龄孩子。她是他曾有一度,全部活下去的目的。纵然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他,但是她温柔的声音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中。 但这个相似的声线却绝不会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温柔乖巧,绝不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语。 随之寒漠然地看着莎拉普林。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任何热能反应,被智能电脑称为“障碍物”。安瑟说除了皇后和她的侍女,其他人应该都死了,那么这个人应该是那时候就死在晚宴上了。他终于想起当时被归类在“不理性”的范畴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件事情。被邀请的女人全是上流社会的贵族,那么大面积的伤亡肯定会引起一个不小的轰动,但是那天他与白雪公主壳会合直至今晨为止,他都没有听到任何传闻。他最初还以为那句话不过只是一个玩笑,只可惜眼前这个僵尸一样的女子证明了这件事情并非如此。 面前僵尸一样的女子皮肤依旧白皙亮丽,没有尸斑或是透出一点死气。随之寒吩咐智能电脑:(锁定面前障碍物,我要分析她的动向。) 看着随之寒一直没有理会他说的话,普林伯爵又叫了一声:“公主?” 随之寒回过神来:“啊,抱歉。刚才走神了。伯爵大人可否再重复一遍?” 普林伯爵放下叉子,叹了一口气:“我亲爱的公主,听说您刚收了一名貌美如花的情人……” 伪公主真男宠随之寒在心里咆哮:你妹的貌美如花,你才貌美如花,你们全家都貌美如花! 普林伯爵道:“……真没想到您竟还会记得我。之前您与我生分不少,我还以为是因为那位侍卫先生的缘故,看来您心里还是有我的。” 随之寒按照智能电脑的教导,内心里一边流着血泪一边道:“呵、呵呵……呵呵……那、那种小白脸怎能及伯爵大人您真男人!” 普林伯爵点了点头,拂了拂自己喷了无数香精的假发,摸了摸自己擦满铅粉的白脸道:“我也觉得,像那样的人怎能算上一个男人,我自认为还是十分具有男子汉气质的。” 随之寒内心里顿时有十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妹的,你能不能不要再抚弄你的头发了!香味都飘到这里来了!他想打喷嚏啊! 普林伯爵道:“公主,您今天来找我,是改变了主意吗?” 随之寒点了点头道:“你提出的方案很好,但是信上并未言其详细。我希望能听你系统地再说一遍。” 普林伯爵有些犹豫,他有些摸不准白雪公主的态度:“公主,那您是答应了?” 随之寒道:“我说过,细节方面还没有清楚。并且……”他思考了一下,扯了一句看起来很有用其实是废话的话:“我的处境也不容易,所以更要加谨慎。” 普林伯爵叹了一口气,他听说白雪公主十分愚蠢,以为她会为爱情而奋不顾身,没有想到她其实也并不如看上去那般蠢。他压低声音,尽量言简意赅:“公主,您知道么,虽然我们联合他国拘捕了侏儒王,也灭亡了精灵国,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精灵余孽正聚集在死亡森林里策划复国,那些当玩宠的精灵贱奴最近也不安分,老是搞出一些事情让人不安心,不仅如此,那些矮人都是些没有脑子的傻子,就凭着一腔武力,在我的封地里搞出过好几次暴动。” 熟悉普林伯爵的人都知道,他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要搞出一大堆铺垫,说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但随之寒对这些并不熟,所以他很有耐心地听下去了。 “眼下侏儒王被捕,那些矮人没了主,就一头热地冲进来送死,还想要解救他们的王,哼,愚蠢。但是,公主,你也知道,这些贱种虽然脑子不怎么样,但是……嘿嘿……他们可是天生的好工匠。一个矮人在黑市上,能卖到不少的价钱。” 眼看着普林伯爵故作优雅地举起红酒杯,双目放光地讨论这这些事情,随之寒只觉得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厌恶感。即便如此,他还是装作十分感兴趣地道:“哦?好价钱?” 普林伯爵看到他的兴趣上来了,更加高兴地跟他描绘这个前景:“前些日子,我转手了一批奴隶,接头人给出每个奴隶一百个金币的价钱。公主,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越说越高兴:“之前,我答应了一个合约,要在近日再给出一批奴隶。但是,公主,您也知道,最近这生意不好做,剩下的那些贱种从他们的地洞中爬出来,去了死亡森林,我们的人也不好进去捉,可这合约已经答应了……” 普林伯爵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哎,虽然就算毁了合约,也不过是一笔小钱,但是这信誉嘛,就回不来了。公主,您也知道,我是一个重诺言的人,平常的小钱我不放在眼里,但是……” 随之寒一脸看好戏地看着他强调自己是多么“重诺”的人,一边腹诽。他知道,这笔合约,绝不像普林伯爵所说的那么简单。诚然,就算毁了这笔合约,他会损失一笔不小的钱,但这绝不会使普林伯爵竟愿意拿他的身家自由去换一个重达三百斤的公主的青睐。他既要白雪公主帮忙,那么这个忙的内容他肯定不会撒谎,那么谎言应该是出在…… 随之寒按照智能电脑的敦敦教诲,用尽量娇滴滴的语气道:“伯爵大人,您的生意做得真大。” 普林伯爵听到眼前人恭维自己,岂有不接之理:“哈哈,公主您说的对,我这个人,脸长得好,脑子也好,平时除了领地管的好,生意也做的很大,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随之寒继续恭维:“每一笔生意的利润都很大吧?” 普林伯爵更高兴了:“公主,不是我自夸,您看看我这城堡,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驻地,要在我的领地啊,那是金子铺路,银子当柱……” 随之寒把恭维进行到底:“难怪伯爵相交的人都是贵族上流呢。” 普林伯爵飘飘然了:“公主,我的朋友都是有教养的人,一般人,我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天生的教养使然,我与他们没有共同话题,我崇拜艺术和知识,并不像一些人只懂得……” 随之寒用极快的语速道:“伯爵这次的合约人是谁?” 普林伯爵还沉浸在被恭维的快乐中,一个不防:“是邻国的安德森王子——”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生生住口,瞪住眼前的白雪公主。随之寒就当没看到一般,继续热情地朗诵着智能电脑给他找来的恭维话大全。那普林伯爵有些小心翼翼地端详了白雪公主良久,确定她看起来似乎是随口问出的这个问题,不由松了一口气。 随之寒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么伯爵大人,您是想要我怎样帮您?” 普林伯爵小心翼翼道:“也不需要公主做很多,我听说,皇后手上有不少的矮人奴隶,公主就只要帮我弄出几十个就可以了……” 随之寒道:“既然如此,伯爵直接向皇后要不就可以了?” 他明显感觉到普林伯爵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这个,我做这些生意,不需要惊动皇后了,呵呵,麻烦她多不好……” 随之寒没有记错的话,眼前这个人,还曾经被传闻是皇后的情人。如果这真只是一件小事的话,他直接向皇后开口要绝对比从白雪公主这里得到要快得多。他不想皇后知道自己与邻国王子有关联,一笔生意做到宁可卖身都要做下去,侏儒不向外采买反而打念头到宫内——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有了关联。 他不是想要侏儒,而是通过皇宫内的侏儒,想要某一样事物。并且,这件事物至关重要,皇后不愿给他。 随之寒面无表情地抬头扫了普林伯爵一眼。真没有看出,这人还是个叛国贼。所以他才会找最不受宠的白雪公主为他完成这件事,一来,她的行动不会受到太多关注,二来,完成之后,她对他也毫无威胁。 普林伯爵还在絮絮叨叨地诱惑白雪公主答应为他办事,随之寒满口应下,空头支票开得又大又真诚,顺便还以这个世界的某神起誓。反正他是无神论者,这个某神也管不到他身上来。酒饱饭足后,普林伯爵大喜过望,甚至还想眼一闭牙一咬献身给白雪公主以保两人友谊天长地久,被惊恐的随之寒义正言辞拒绝。 当晚,睡在普林伯爵城堡内,随之寒正浅眠着。虽然身上有智能电脑时刻监控,但是长期以来的训练让他无法真正在异地进入深度睡眠,所以当智能电脑发出提示时,他几乎是瞬间清醒。 (警告!目标物体正在快速移动!) 16§1.15 僵尸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改名字了……特种兵的苦逼童话人生……好吧看起来像小白文但其实真的不是小白文来着,某萦取名无能…… 哪位亲有看的话,帮忙取个名字吧,爱你们…… (警告!目标物体正在快速移动!) 瞬间清醒的大脑快速分析,他最近一次设置的目标物体,是莎拉普林。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子出来做什么?梦游还是喝旺仔牛奶?随之寒迅速起身,打开白雪公主壳眼睛上的全息影像屏,眼前出现一个红点正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她似乎进了城堡中的某个房间,根据这个房间的位置以及面积看来,这应该是普林伯爵的房间。 随之寒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急忙道:(打开红外热感探测仪!) 画面瞬间被切换,处在那个房间里躺着的人性身上的热能正慢慢消退。 那个僵尸女人杀了普林伯爵! 现在要怎么做?他抿了抿唇,决定继续躺下睡过去。普林伯爵的这件事情是皇室内的争斗,他的贸然插手只会暴露自己,影响任务进程。但是很快他知道自己无法袖手旁观了。智能电脑警告声隔一声比一声短: (警告!目标物体距离五十米!) (警告!目标物体距离四十米!) …… 那个女人正在向他靠近,用的还是百米冲刺的速度!随之寒没有犹豫,打开白雪公主壳上暗槽,一把取出消音手枪扣上保险栓。只在几秒间,他就听见门前咔嚓一声,有人打开门,在眨眼之间,那人就已跃至身前,拉开床帐帷幕,一柄雪白的刀刃迅速刺下。 随之寒反应极快,伸手对那执刀的手就是一枪。近距离的子弹穿透那手手掌,在手背炸开血肉模糊的血洞,一片血花洒下。即便如此,那可历历见其白骨的手掌却也只是被枪的势头阻了一阻,仿佛察觉不到疼一般,那刀刃继续刺下。 她的动作带开了床垂下的帷幕。阴暗月光透进窗,那僵尸一般的女人面容苍白如金纸,脸上像是剥开了层层伪装一般,露出青紫色的尸斑。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惨绿色的瞳仁与浑浊眼白交相模糊,仿佛深潭一般不见光彩。她的整张脸因用力而显得扭曲,嘴角咧开近至耳根,就像戴了一个狞笑魔鬼面具一般。随之寒用力一翻身,床因他的动作起了嘎吱声,随即,那刀深深地刺入了被褥。那僵尸女人因为用力过大,整个人跌在床上。她挣扎着起来,但随之寒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用棉被捂住那女子,反手一枪迸在那女子头颅,毫不犹豫地开枪。顿时,那女人闷哼一声,额前被炸得粉碎,白色头骨、浑浊脑浆以及鲜血迸射出来,所幸之前用被子包裹住,才没有四溅开来。 眼看着她停止挣扎,随之寒刚想松了一口气。没有料到已经一枪爆头的女人在他放松禁制后,竟一翻身弹起来,面目全非的面容上狰狞非常,她从未离过手的刀刃就往随之寒身上挥去—— 嘣! 砰! 两声同时响起,声音因为随之寒适时用棉被捂住而不是很大。后一声是女子被一枪贯心后终于倒在棉被中,前一声是那刀刃刺在白雪公主壳上,断掉了。 智能电脑:(本产品是采用最新的纳米材料聚合而成,硬度是金刚石的数百倍,经过iso9000001认证,国际领先,科技前沿……) 随之寒:(够了,关掉你的按钮在哪里!) 他翻过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粗略检查了一下:(已经死去至少一天,所以血流凝固,不会喷射出来。看来是在那天死去的。) 他取出针管和镊子,小心翼翼地提取僵尸女人的血液和皮肤上细胞,注入白雪公主壳上的某个孔,让智能电脑进行血样分析。同时,他也没有闲着,双手一卷被褥,开始思考怎样处理这句真尸体。可没有等他思考完毕,整个房子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灰尘墙皮和水晶珠帘纷纷震落,掉在抵上,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随之寒没有防备,剧烈地晃荡了一下,才凭借白雪公主壳自身重力调控稳住身形。四周还在剧烈地震动,他听见房外有许多人凄声道:“快起来!地震了!地震——” 这时候地震?若是地壳有异动,智能电脑应该能捕捉并提醒。随之寒卷起那僵尸女人的尸体,从窗户向外看去。此时城堡外的侍卫纷纷自顾不暇,所举火把也凌乱不堪,并未形成一个完整的窥视圈。他将白雪公主壳中扯出的套索拉在房中床脚固定,为防白雪公主壳的重量影响,他选择了两个套索一起使用,之后,他翻出窗子,背着僵尸女人的尸体,艰难地向下攀爬。震动仍在继续,他整个人就如钟摆一般,在空中晃来挡去,无法借力。所幸他所居住的地方并不高,本来轻松的动作被重量限制到极致,他跳下来时只觉得气喘如牛。迅速收了套索,随之寒找一块地方,按部队里特殊训练出的标准将那个僵尸掩埋干净,随即环顾四周。城堡里的大多数人都衣冠不整地向外逃了,许多侍卫点着火把,蹲在湖旁,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 “是皇城那个方向的震动!” “该死,这群贵族又在做什么!” “……” 在城堡里有许多未出来的人哭喊叫骂声一片,看来是因为太过拥挤,被堵住无法快速出来。这此的震级换算成现代的标准,大概有里氏6.5级,城堡的质量还不错,只是剧烈的摇晃,时不时掉几块砖,并没有大面积塌陷的情况发生,但水晶灯什么的吊饰就没有那么好晕,它对拥堵人潮的杀伤力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普林伯爵爱好华丽,大型的装了还不只一个。虽然伤亡挺多,但是最后大多数人们蓬头垢面地都跑了出来,幸存的人惊魂未定,纷纷都劫后余生一般喜极而泣。这时,不知谁说:“伯爵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白雪公主——” “莎拉小姐也没有出来!” 人们纷纷惊恐地面面相觑,但此时没有人想再进去一窥究竟。随之寒认出人潮中有两个是自己带来的侍女,正灰头土脸地掩面痛哭。他整了整衣服,确定身上毫无血迹,才一摇一摆地拨开人群向那两个侍女走去。 “我在这里。” 那两个侍女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之后,她们就如饿狼扑食一般,一前一后扑在白雪公主壳上面嚎啕大哭:“公主,我去找你时你不在——” “我听说去救普林伯爵的侍卫也没出来,呜呜——” “我们还以为……” “你在普林伯爵房里……” “呜呜呜呜——” 随之寒脸上冷汗直冒:“呵、呵呵……你们想多了……” 震动还在继续,而且有越涌越烈的趋势。但城堡里大多数人都已经逃出来。直到次日清晨,震动才逐渐停止。待在城堡前的众人麻木地走进城堡,准备收拾残局,而随之寒及他的两个侍女却被送上了马车回皇宫。 随之寒很想去看看普林伯爵究竟有没有和他妹妹一样变成僵尸,但是这种情况下只好作罢。 马车行了几里路,逐渐变得颠簸起来,看来昨天那场地震对路面也有极大的影响。但越接近皇城,随之寒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整个皇城从外观看去,几乎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但是建筑并非是像地震震碎的那样整体坍塌,从平面这样看去,倒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踩碎了一般。皇城门口并未有人把守,他们一辆马车便直接向里行进。浊臭难闻的尸体味与粉尘被马蹄扬起,几乎令人窒息。一路上,可见石砖路上高低不平,残肢断臂,尸横遍野,行去几乎没有一处不颠簸。更令人作呕的是,红色血液与乳黄色脑浆脂肪组织流溢四处皆是,沿着青灰色的被震出的几条沟渠,甚至构成一条血与肉的长沟。 几个心理承受能力欠佳的侍女更是当场作呕。昨日还热闹繁华的皇城,今日便成为了人间焦土,不得不说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幸存者正默默地打扫着街道,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抱着一截尸体嚎啕大哭,清脆的哭声荡在死气沉沉的城市中,令人不由叹息。 马车行进至皇宫门口。皇宫似乎是被摧毁地最厉害的,整个地像是翻过来了一般,城堡两塔撞在一起,堆在原址之上,只剩下无数残砖瓦砾。石质的废墟下,每一步踩踏都可能溢出更多鲜血。树木和花朵已经全然毁掉,焦黑的木炭上仍带有火星,一闪一灭,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如同潜伏野兽的眼睛,正狞笑着窥视所有的死亡与毁灭。 马车行到这里,已经不能再前进一步。随之寒不由后背生寒。在这样巨大的毁灭下,如果昨天他没有选择到普林伯爵那里去拜访,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一个一半身体皆被截去的士兵犹在担架上哭喊:“魔鬼——怪物啊啊啊啊——” 听到他的哭喊,周边幸存的士兵显然也心有余悸的样子。他们身上的盔甲残缺不全,每个人手上都有血伤,看来是参与了挖掘。 一个侍女跑过去问情况,回来后脸色很不好,声音尤带颤抖:“公、公主,他们说,不是地震,是、是昨晚有怪物从皇城的底下爬上来,袭击了整个皇城,路维希大人、路维希大人已经尽力与它,与它周旋,它、它本来已经快死了,但是,今天早上,它又被人救走了……” 随之寒震惊:“不是地震?” 侍女已经快哭出来了:“不是,公主,怎么办,全毁了,国王陛下不知去哪里了……” 这时候,有一列勉强成列的士兵向他们走来:“白雪公主回来了么?” 随之寒向他们点点头:“是的。” “公主,皇后有请!” 17§1.16 少女皇后 随之寒被几个侍卫带到了一座大殿中。这座大殿处于皇宫中央。奇异的是,外界都已将近废墟一片,这座大殿竟还能保持着高度的完整,水晶吊灯、壁画、珐琅瓷器等等几乎没有损坏,外界的惨状似乎对这里完全没有影响。 主位上那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天鹅绒黑裙长裙,边镶玫瑰,里衬金棕色。黑丝面纱遮住她大部分面容,露出的大眼睛清澈而干净,像极了他的妹妹。 随之寒从小就是一个缺乏文艺细胞的人,也许是天生,也许是因为从小家境贫寒,又兼当年的一场几乎是全民恐慌的“黄色毒瘤”论,导致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所有黄种混血又兼祖籍z国j省的人几乎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当时他还不叫随之寒,但确切的名字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遗失了。他与妹妹随之暖身上黄种血统实在太好辨认,在那场恐慌中,自然是处在夹缝中生存,步步艰辛。他幼年丧父,母亲在那场恐慌中死去,他带着妹妹苦苦生存,只为不饿死、不冻死,哪里还有闲心去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他的妹妹随之暖从小就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他讨饭,她就在身后捧着碗,他捡垃圾,她就在后面帮忙撑袋子。她完全没有同龄小女孩的娇惯,艰辛的生活让她过早地就成熟懂事,安静乖巧。 在冬日的晚上,兄妹二人窝在街角相依为命,分享着彼此最后的热量。为了不冻死,他们拼命说话,唯恐对方睡过去再也醒不来。很幸运地,兄妹俩捡到一本破皮缺页的童话书,尽管如此,路灯昏黄的光芒下,那也是两人所有的世界。 “很久很久以前……”每一个童话都是这样开头。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每一个童话都是这样结尾。 时间的广度能有多远,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能有多幸福,他们从来没有概念。对他们来说,时间狭隘到能否有明天;幸福对他们来说,只是能否活着而已。而今的随之寒终于懂得,时间漫长无尽头,幸福不只是活着。可他的妹妹,在时间中遗失,再也不能够回来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具有文艺细胞的人,但他却对童话故事倒背如流。 他从来不是一个软弱圣母的人,但他却对所有弱小者无法下手。尤其是在看到与他妹妹相似的身影时。 智能电脑:(警告!根据智能分析,你的情感波动超过百分之六十!请注意控制情绪!) 随之寒怔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此时,他才有空仔细观察皇后身边的人。站在皇后左手边的,是他所熟悉的莉莉娜,而站在皇后右手边的人,一身金边侍卫袍,身姿修长挺拔。他的面容有着典型的西方人特征,深邃俊美,尤其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锐利非常,仿佛某种光陆流离的宝石,只要有一点光透入,便可折射万彩。 那个侍卫率先开口,声音沙哑性感,却因着其中的某些嘲讽意味,显得格外撩人:“公主殿下,皇后殿下还在问你话。” 随之寒:(放录音!刚才她问了什么?) 智能电脑开始模仿少女声线:(爱因斯坦牛顿在哪?) 随之寒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诚实回答:“死了。”爱因斯坦和牛顿都死了好几百年了。 莉莉娜一惊,叫起来:“不可能!我们的人见他进了你的房间后,就再没出来!” 座上的皇后声音柔和,听起来柔柔弱弱,不辨情绪:“魔镜,你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 魔镜?随之寒瞬间联想起童话故事里的魔镜。在童话故事里,就是这个没眼光的魔镜老说白雪公主长得美丽,勾起更年期老女人皇后的无尽怒火,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惨案。不知道在这里,他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那名被唤作镜子的侍卫应了一声,幽蓝的眼睛就向随之寒看来。 智能电脑:(警告!疑似有脑电波扫描!防御功能自动开启!反击功能自动开启!) 测谎仪?随之寒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地让他扫。第一他确实没说谎,第二……比其他的不可以,对面一个不知几千年前的古人,还跟他比高科技? 果然,在智能电脑提示反击功能开启后,魔镜侍卫闷哼了一声,向后微微一仰。下一秒,他的眉头微皱,定定地看向随之寒,似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什么来一般。 莉莉娜急道:“路维希,你怎么了?” 随之寒微微一怔,瞬间明白,原来他就是路维希。那天在蓝玫瑰宫殿里发生的惨痛事情还仍历历在目,此人对他有极大的威胁。 随之寒:(开启人体扫描,看看他身上究竟带有什么武器!) 智能电脑:(已开启人体扫描。请注意,系统被防御!系统被防御!扫描无法完成!) 似是感觉到了随之寒的反击,路维希微微勾起唇角,半眯了眼看着他。随之寒有些隐隐怒火。一轮隐性对抗下来,他和路维希竟谁都没有讨到好。这个路维希不知是什么身份,竟连高科技都做不掉他。 莉莉娜见路维希一直没有说话,有些急了:“路维希,结果怎么样?” 路维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层幽暗的光火,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随之寒,突然勾起唇角,淡淡道:“我看过了,她没有说谎。” 他在说谎!随之寒眉头微皱,他为什么要说谎?怕因为能力不足而失业? 莉莉娜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为难过,她一扁嘴,美丽的大眼睛中就蒙上了一层雾气。而皇后似乎也有些失望,她喃喃道:“他怎么会死……” 在他身旁的路维希俯下身,性感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殿下,请不要难过。我会找到他,让他活过来,永远地陪着您。” 随之寒蓦然地想到了被做成僵尸的贵族女子,浑身不禁一阵恶寒。路维希却似乎看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一般,抬起头,狭长的眼睛扫过他,里面微带了一些寒意。下一刻,路维希站直身来,看向随之寒,缓缓道:“公主殿下,不知您是在哪里遇见爱因斯坦牛顿先生的?” 随之寒诚恳道:“我先在书上见过他的文字,之后才看见他真人。”……在书上的插图的。 莉莉娜惊呼:“原来爱因斯坦牛顿先生还是一位作家!诗人!他写了什么诗作?” 随之寒:“呃……万有引力?” 莉莉娜:“万有引力?讲了什么?” 随之寒仔细思考了一下,概括:“大概讲述了一个儿童被苹果砸中之后,终日思考,最后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被苹果砸的故事。” 莉莉娜:“哦、哦……” 路维希微一皱眉:“莉莉娜,别插嘴。公主殿下,爱因斯坦牛顿先生是怎么死的?在地震之前我们就去搜寻过他,但是他根本不在你的房间里。” 随之寒知道,此地皆是他们的眼线,他不知道自己被监视到了何种程度。之前的训练中教官有说过,没有完美的谎,但绝对完美的情感渲染。随之寒自认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但他没有,文学大家们有,知识,那就是力量啊!此时,随之寒努力回想他为数不多的文学造诣,一边冷静命令智能电脑:(调出祥林嫂经典语录。) 只见他收到智能电脑提示后,立即化身为白雪版祥林嫂,情感丰富地朗诵道:“我真傻,真的,”随之寒抬起白雪公主壳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有皇宫外有人把数学学的好的人砸死,我不知道物理学的好的人也会被砸死。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苹果,叫我们的爱因斯坦牛顿坐在门槛上研究苹果为什么会砸到地上。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研究化学,研究数学,研究到一半,要研究物理。我叫爱因斯坦牛顿,没有应,出去看,只见苹果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爱因斯坦牛顿了。他是不到其他公主那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一个研究数学的人的地盘去,看见高数上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挂在树上了。再进去;他果然挂死在了高数上,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苹果呢……”随之寒想到自己高中时挂科的数学,顿时悲愤莫名,十□临其境地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许是他的情感太过逼真,莉莉娜一时也觉得很悲伤:“那棵很高的树在哪里?” 路维希一皱眉,本能地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在问题出在哪里。他冷冷继续问道:“公主殿下,爱因斯坦牛顿先生来自何处?他的家族领地在哪里?” 18§1.17 魔镜 路维希一皱眉,本能地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在问题出在哪里。他冷冷继续问道:“公主殿下,爱因斯坦牛顿先生来自何处?他的家族领地在哪里?” 随之寒立即正襟危坐,命令智能电脑:(切出《纪念刘和珍君》重点段落。) 之后,只见白雪公主壳用一种悲凉的语调道:“我在前几日早晨,才知道几年前来有强行拆迁这件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城管强拆人员竟然向人投掷一种秘密武器——” 说到这里,随之寒有些编不下去,他假装西施捧心状,掏出身上小手帕,用力一擤白雪公主壳渗出的营养液,一边暗暗问智能电脑:(有什么东西,这里的人能听得懂,又极具有杀伤力,又符合科学原理,又与物理相关的……) 好在智能电脑及时提示:(根据智能分析,你所描述的物品是——小滑块!资料上显示,外形可忽略、体积可为零;飞天遁水,无往不利;坚如磐石、滑洁如丝;必要的时候它可以带电、也可以突破引力、甚至可以光速行进!) 随之寒恍然大悟,接下去悲凉道:“说城管强拆人员竟然向人投掷一种秘密武器——小滑块!死伤至数百人,而牛顿家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强拆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牛顿家人,更何至于无端在府门前喋血呢?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牛顿一家的尸骸。还有一具,是一个名叫躺枪君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他们身体上还有被小滑块砸中的伤痕。但当地贵族就有令,说牛顿一家的房子是“危旧房”!但接着就有流言,说牛顿家被拆是“风水问题”。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之所以牛顿一家无端躺枪的缘由了。强拆呵,强拆呵!不在强拆中爆发,就在强拆中灭亡。” 莉莉娜听得随之寒声情并茂的控诉中,不仅潸然泪下:“爱因斯坦牛顿先生的家族命运真是太坎坷了!在这样的命运中,他竟还能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真是太不容易了!” 在随之寒的控诉过程中,路维希一直不发一言。他蓝色的眼睛里深邃不见底,其中隐隐有暗纹闪过。最后,许是明白再继续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路维希微眯了眼,好整以暇地弯下腰来,对一旁的皇后温柔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皇后道:“可是,爱因斯坦牛顿……” 路维希道:“我明白的,殿下,我会继续寻找他。” 皇后轻轻地恩了一声,抬起纤细的手,放入路维希伸出的掌心中。她淡淡地瞟向阶下的随之寒一眼,声音怯怯的,似乎还有一些委屈:“我不喜欢她。” 路维希淡淡勾起一丝微笑,声音很温柔,像是哄着小女孩的:“我明白了,殿下别担心,一切交给我来处理。”随后,这个玻璃制品轻言细语地让莉莉娜扶着这位少女皇后下去,小心翼翼地就仿若对待另一个精致易碎的玻璃品。 看着台阶上两人的温情互动八点档,随之寒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其中一个就是那传说中的对着镜子大吼:“哦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的恶毒皇后,另外一个就是连委婉表达都没学会的傻逼魔镜。后来想了想,既然连白雪公主都可以是三百斤的,这个世界也没什么不可以了。之前的战友留下的信息是,一切剧情都按照童话故事来发展的,随之寒悲愤地想到,发展你妹啊,以为他没看过童话书是吧? 送走了皇后和莉莉娜后,路维希脸上的温柔慢慢消散。他慢条斯理地向随之寒走来,脸上又勾起一抹同往常一般的讥诮笑容。但他幽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冷得似乎利剑一般:“皇后走了,我们也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 他平视着白雪公主壳的钛合金属眼,修长手指轻轻扣住白雪公主壳的复合金属下巴,一字一顿,戏谑道:“你究竟是谁?我亲爱的假白雪?” 随之寒一怔。面前的路维希面容俊美精致,表情却倨傲之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在信口胡说。随之寒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对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只见摆出一副我无知我白痴你能拿我怎样的装傻表情:“你在说什么?谁是假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路维希淡淡一笑,轻轻耳语道:“还不承认么……不管你的相貌有多像,甚至行为、举止都无可挑剔,甚至你突然有的魔法,也总有办法解释,但有一个事实,你却没有办法否认。” 随之寒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顿时如遭雷击。 路维希轻轻一笑,勾起一丝诡魅的笑容:“想到了?” 他慢慢退后两步,嘴角的笑容裂得越发大:“没错,真正的白雪几天前就死了,我亲手杀的,我走的时候,尸体都冷了。” 他微微一侧头,看着随之寒,戏谑道:“你有什么好的解释么?我的——白、雪、公、主?” 有一瞬间,随之寒只觉得一激灵,随后,脑中原先混杂一团的线都似乎连在了一起。 普林邓力斯之前请求白雪公主帮忙。 普林邓力斯叛国。 白雪公主莫名其妙的死因。 以白雪不受宠的程度,竟会有人在窗外窥视她。 在那场的宴会中,白雪公主却没有收到进场的邀请。 一幕幕在眼前晃过去,随之寒心上越来越通透。原来从自己来的那一开始,不该知道的人仍然不知道,该知道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之前组织不是没有考虑过杀手会知道现在的白雪公主是假的。但是,当时的考虑是,白雪既然是公主,她被暗杀后,即使刺客确定当时她已经死了,此时也定然不会有人敢正面站出来承认这一点。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白雪公主已经不受宠到这个地步,一个侍卫竟已然敢公然承认他是暗杀者。同样的,也没有人想到,白雪公主的死,竟是这么多因素聚合的结果。 见到随之寒没有回答,路维希似是很满意。他上下打量着白雪,淡淡道:“你长得确实同白雪一模一样。言行举止也几乎无可挑剔,那个培养你的人,倒真是用心。那个派你来的人,是谁?” 随之寒没有回答,他现在脑中正在快速地思考下一步。就以路维希在皇后眼前的地位看来,现在就算真的白雪公主跳出来都会被认为是假的。他在这里的退路已经被这个人完全封死,现在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全身而退。 路维希冷笑,勾起嘴角:“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让我来猜猜……” “一个月前,莉莉娜跟我说,普林那个蠢货,竟妄图想把地牢里的矮人弄出去,套出侏儒王的下落。我了解普林这个人,脑子对他来说就是个装饰品。他和邻国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也一直知道,当时我没放在心上,只是稍微惩戒一番,我还当他会收敛了一点,没想到,当时的他,不但没有吸取教训,竟还蠢到想利用白雪来达到目的。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勇往直前到不可理喻的。竟就差一点,我就让她得逞了。”他一挑眉,语调里充满着讽意:“普林自己毫无野心,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有人指使。我当时以为,那位指使他的人,是想要放弃他了,竟由得他这么胡来。” 随之寒刹那间想到白雪公主房内的金色星环与那些矮人对白雪公主的评价,终于恍然大悟。当时他一直在疑惑,普林究竟有什么要白雪去做,而白雪又是为什么让那些矮人对她感激至此。现在想来,白雪公主这样一个边缘人物,竟为何还会遭人暗杀,也终于有了解释。就以白雪公主这样一个尴尬地位的人能见到矮人,并曾冒着被皇后发现的生命危险,策划帮他们逃跑,这确实如需要极大的勇气——也许那就是普林虚假的爱情给予这个孤独的小姑娘以这样坚定的信念的。只可惜,为了这场利用,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白雪公主,她的一生备受人歧视,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她的爱情在她爱的人眼里,不过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她的生命在她的亲人眼里,也不过是随手可弃的砂石。 一个人,孤独地出生,再孤独地死去,究竟是要有多痛苦。 时至今日,随之寒才终于有了一些对白雪真正的感情,这也是他初次以白雪公主的视角来看待世界。 还没等一向情商低下的随之寒为白雪公主伤感完,路维希语锋一转,瞬间冷冽下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岂是没有计划,根本就是太有计划了。”他的声音愈加嘲讽,里面似乎还有隐隐的愤怒:“他先派了你来,扰乱所有人的视线,之后就是牛顿爱因斯坦!”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好一个牛顿爱因斯坦,出现的第一天,就使得整个斗兽会场几近失控,次日,那些地牢里的矮人就突然能够出现在沉睡的侏儒王面前,发动血祭,破坏了封印阵法,现在,又是整个侏儒王都被瞬移走,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见随之寒仍旧没有反应,路维希近乎一字一顿地迸出单词:“还不承认么?会瞬移之术的,整个米洛岛上,就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死亡森林里的那位,一个早就化归,还有一个,就是邻国的王子安德森!”他冷笑着:“我查过,普林的大部分产业都转到邻国去了。他确实是安德森的人。那么你呢?除了安德森,谁还有这个能力培养出一个以假乱真的白雪,还有一个牛顿爱因斯坦!” 很好,除了前面的他没来时的可能是对的,后面全部都是错的。 随之寒内心诽谤:(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就没想过,万一他猜错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他这种方式叫做心理战。审讯员也常用一步步推选演绎来一步步使犯人的心理防线崩溃。其效果据对象不同的情商而不同。一般来说,情商过高和情商过低的人不受影响。) 随之寒:(……) 路维希冷笑:“没词反驳了?” 随之寒:“……”其实是因为对方错的太离谱,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纠正。 路维希慢慢冷笑道:“安德森消失近一个月,这段时间,他是不可能再来救你了。”他微一眯眼,勾起嘴角:“你知道,间谍在我们国家,是什么下场么?” 19§1.18 母亲 路维希慢慢冷笑道:“安德森消失近一个月,这段时间,他是不可能再来救你了。”他微一眯眼,勾起嘴角:“你知道,间谍在我们国家,是什么下场么?” 随之寒其实挺感兴趣的,可是路维希低头在他耳边一项项描述过去的时候,随之寒只听到了智能电脑不断地提示: (根据智能分析,该语句含有敏感词汇,已自动屏蔽处理。) (根据智能分析,该语句含有血腥描述,已自动屏蔽处理。) (根据智能分析,该语句含有……) 一时间,提示音响成一片,到最后,连路维希的声音都被盖过去了。 路维希讲了很久后,终于停下来,微微眯眼:“你不怕?” 随之寒沉默了一下,觉得正常人似乎应该表现出害怕的情绪。先控制白雪公主壳做出呆滞的面部表情,之后再控制其肌肉做出剧烈的颤抖,以表示自己其实刚才只是因为反应太过迟钝,其实他很害怕这种意思。 路维希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淡淡道:“我可以放过你。”他顿了顿,“只要你说出爱因斯坦牛顿的下落。” 随之寒暗道,原来之前说的那么多全都是为了这一句话的铺垫。 随之寒:“……”那和放过不放过他有什么区别。 路维希冷笑:“看来你是不准备接受我的意见了?”他冷冷地凝视着随之寒:“看来你似乎是不够了解,你自己现在的处境。” 随着他说话开始,整个宫殿里的光源开始渐渐地消失。一层黑色雾状般的物质以路维希为中心,开始向周围扩散开来。金色的座椅和金色的浮雕上,犹如生出了黑色菌落,开始与那层黑雾交相呼应。 随之寒心下大惊。这种状况,同他当日在蓝玫瑰宫殿里碰到的,一模一样。 还没有等他做出反应,一支黑雾凝结而成的黑色藤蔓就已从后方向他扑来,随之寒下意识地避开,却不料那支黑色藤蔓似乎有灵性一般,在他避开的瞬间,又生出一只新的触手,死死地缠绕住他的脖颈,并一点一点地勒紧。 智能电脑开始不断地提示各种压力数值。若换做是普通人,被这样的压力所缠,很有可能便会因窒息而休克,也许还会损伤颈椎。在白雪公主壳的保护下,随之寒脑中迅速浮动过许多战术,他反手从腰后抽出激光剑,向着脖颈上的藤蔓便是一剑砍削下去。高度的热量以及刹那爆出的火花使得那黑雾有一瞬间地消散,但随即又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般,它以残余的肢体为中心,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自我修复。随之寒身着白雪公主壳,动作慢了不只一点,但即便如此,危机时刻下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也足以让他就地一滚,堪堪逃离那黑藤蔓的缠绕。 此时,路维希的身影已经完全被黑雾所吞没,根本无法看清他究竟身在何处。 “爱因斯坦牛顿的剑!竟会在你手上!” 黑雾中似是传来路维希隐隐惊讶的声音。随之寒心下暗骂,要不是你们这里的科技水平太低害我不能暴露太多,我就拿出激光枪来了,谁还用他么的冷兵器。但此时也不容他多想,因为那条藤蔓自我修复完毕后,又向他爆发性地探伸而出。不仅如此,此时,在黑雾中,另外三个方向,也有相同的藤蔓向他探来。在白雪公主壳内具有的夜窥镜使得他即使在黑雾之中也能将那些藤蔓看得一清二楚。若说,初时,这些黑色雾状藤蔓还能仅能叫做藤蔓,那么此时,它与蛇却更加类似一些。只见那几根藤蔓的头端延伸出一张如蛇口一般的形态,其中利牙分明可见。 随之寒此时已经顾不上太多。他将激光剑调至最大模式,那陡然变得极亮的蓝色光芒生生撕破了一部分黑雾,随之寒就用这样的光芒四下砍削而去。那几根藤蔓在还未触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瞬间烟消云散。随着那些藤蔓的消散,整个凝出的黑雾也像是破碎的玻璃一般,一片一片地落了下来。 随之寒刚想松下一口气,但下一秒,就发现不对。 那碎裂的黑幕之后,露出的并非是当时皇宫的景象。而这种场景,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 那是一个刚刚被轰炸后的街道。破败不堪,血流遍地。砖瓦和泥土与烧焦的人体几乎融在一起,零落遍地,混杂出令人作呕的气息。扬起的尘埃将太阳遮去了一半,只留下没有温度的光弧。此处几乎被夷为平地,极目所见处,只剩几座还有基座的居房摇摇欲坠,露出斑驳的墙皮和里面的钢筋。 硝烟还未散去,棕黑色的烟雾呛人鼻息。随之寒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身在何处。再往下看时,身上又哪里是白雪公主壳,而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小小的身体。 这是怎么了? 随之寒尝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地上粗粝的砖瓦划破了他的脚掌。真实的痛觉一瞬间激灵了他的感觉。此时的他并没有穿鞋,脚上早已是各种各样的伤痕,此时被砖石一划,旧疤又流出的新鲜的血痕。 再向前望去,一个瘦的脱形的女人映入了他的眼帘。她有着一头干枯发灰的黑发,皮肤猎皇,双目极度凹陷,唇形干裂,在这张脸上,依稀可辨曾经的五官深刻美丽,此时却已因为极度的营养不良,只令人觉得极为可怖。 那是……他的母亲! 随之寒一瞬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声音似乎哽咽在喉中,嘶哑,粗粝,磨着他的喉咙。 他的母亲似乎是在抱着什么东西,她尝试着向前走了两步,但她身后转眼间又跑来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扭住他的母亲,就是一顿暴打。他的母亲蜷缩成一团,紧紧护住身上的东西,暴露出自己大部分的头和身体,一声不吭,也不反抗。到后来,那两个人许是打累了,他们狠狠地骂了几句,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他的母亲躺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最后,她勉强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出一大口血时,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背部。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她想站起来,但又重重摔回在了地上。在重复尝试了几次后,挣扎了许久,她终于能勉勉强强地爬起来。她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藏在胸口的东西掏出来偷偷地看一眼,随即如释重负般的藏回去。 她努力地尝试将自己杂乱的头发理干净,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拍干净身上的尘土,之后慢慢地向他这里走来。 随之寒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他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有些痉挛地闭上眼。 他想起来了。 这是在“黄色毒瘤”时期,他母亲在世时的,最后一天。 他和妹妹早上被锁在地下室里,仅能通过顶部的一条细小的缝隙接触窗外的一点阳光。他的妹妹那段时间一直在发烧,他的母亲为了能救治他的妹妹,那天,冒着极大的危险外出寻药。 “阿姨还没有回来么?” 一个清浅的女声响起在他的身后。声音还稚嫩,但语速和缓,咬字别有一种优雅韵味,分外好听。 “阿随?”一个约十岁上下的小姑娘站起来,将手上的一块帕子递给他:“换一下水吧。阿暖的额头太烫了。” 随之寒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前的小姑娘不过比那时的他大三四岁,却已经有了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这就是小时候的莲镜无。之后的巫猎者女神,a级特种兵,是他的朋友,姐姐,亲人。 也正是在一个月前,他收到了她的讣告。她在执行任务时死去,在异世界,他甚至不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此时,一个人敲了敲天窗。莲镜无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愣神,轻叹一声,自己跑去开了天窗。一个胡子拉扎的男人将头探进来,笑眯眯:“呦,阿寒,阿莲?你母亲还没有回来?来,接着,赶快吃掉。” 被抛下来的是一团包得精致的剩饭,里面还掺杂有一些剩菜,竟还是热的。 “老师,您呢?”莲镜无问道。 “哈哈哈,我一个大老粗,吃不吃没什么的。倒是你们,还有你宣阿姨,可得多吃点。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阿暖好些了么?还有你,阿寒,发什么呆?” 随之寒几乎有些发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前的这人是他的老师,在之后的岁月中,就是他带着自己、莲镜无、妹妹一同在四处夹缝中生长,直到“黄色毒瘤”期结束,直到他离开人世。 在这里,所有的遥不可及,所有的遗憾与痛苦,此时看上去似乎都那么遥远。他的母亲还活着,他的老师还活着,他的莲镜无还活着。还有,还有他的阿暖。可以饥饿寒冷,没有关系,可以备受欺凌,没有关系,他们还在,而非在痛苦而漫长的时光中,一个一个地离开自己。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全都离去。他所有在乎的和被在乎的,他所有爱的和被爱的人。 “我说,阿寒,你去找找你妈妈。她出去有一阵子了,我怕遇上什么危险。”眼前老师哈哈一笑:“可要注意点儿。” “恩,阿随,这里有我和老师照顾着阿暖,你去找找宣阿姨。”莲镜无向他微微一笑:“还发呆?晚回来了,没有饭吃。” 他躺在床上的妹妹似乎也在呓语:“哥哥……我要……妈妈……” “听见了?还不快去?”老师似乎有些不满:“你还在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怕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随之寒依旧站着没有动,目含无限悲哀,看着他们三个人。 “阿随?你今天是怎么了?往常不是都是嚷着要去找宣阿姨么?” 随之寒闭上眼。他又响起方才所看见的,他的母亲努力地尝试将自己杂乱的头发理干净,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拍干净身上的尘土,之后慢慢地向他这里走来。 真像呢……真像他的母亲…… 在外无论受到什么委屈,总要整理地干干净净地回来,从不会让他们担心,从来都温柔地笑着。 真是像呢…… 他想笑,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那天,他的妹妹急烧,所有人都滞留在房内。外面又起了一次□,后来,他的老师终于控制不住,出去寻他的母亲,再然后是他,是莲镜无。可是,等他们晚上时,却只看见了他奄奄一息的母亲。 她被两个人扭着暴打,蜷缩成一团,紧紧护住身上的东西,暴露出自己大部分的头和身体,一声不吭,也不反抗。等到他们终于到来时,她抬起头,似乎是释然地一笑。他们发了疯一般地将那两个人赶走,等扶起她时,她的主要内脏已经破裂,咳血不止。 最后,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个一直保护着的东西。 那是一小瓶药。 在这时候的很多年,随之寒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没有让他的母亲出去,或者,或者如果当时他们能早一些出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是世界从来都没有如果。所有的如果都不过是假设。 20§1.19 老师 见随之寒一直没有动作,眼前的莲镜无和老师的面部表情都有一些奇怪,他们不再劝说,却也呆着不动,就像是提线木偶断了线。随之寒意识到了什么,想开口问,大脑却有一阵剧痛袭来,有如被粗粝的石子滚过一般,磨砺地生疼。他捂住大脑,退后两步,却看见面前的莲镜无和老师的面容慢慢地扭曲、模糊。他一手捂住脑,一手想伸向前去探,入指处只见他们身影片片碎裂,如同之前的黑幕一般。 他想触碰他们,哪怕那些都不过是虚假。 只可惜剩下咫尺天涯。 眼前的人影碎裂之后,又是一幕新的景象浮现了上来。那磨砺着随之寒大脑的碎石仿佛一下子破开一般,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钢铁铸成的城市。钢筋搭起大厦小屋的骨架,没有作为血肉的水泥填充,生铁铺就每一条道路的基石,没有柏油覆盖。这是一座瘦骨嶙峋的城市,有如被剥去了血肉的骷髅,闪烁着冰冷的色彩。 那是……代号为【钢铁世界】的癌世界。 这里工业畸形发展,挤占了所有的经济、政治。因为严重的污染,此地的大气层厚地遮住阳光,径直将大地的温度降下了数十度。 一个胡子拉扎的男人正在抽着烟,他不过三十五六岁左右,一身土黄色棉衣,初一看来不打眼,就如同这个世界里随地可见的普通工人一般。但他的眼睛却极为明亮,每一看去,都可见其智慧光火。 那是他的老师,巫猎者的部队中的a级特种兵。他在随之寒六岁时,给了他新的名字,在他十八岁时,永远地离开了他。 老师抖了抖指尖的烟灰,指着下面的钢铁世界对他道:“阿寒,你看,每一个癌世界,都是一个人的私欲造成的。妄图弥补遗憾,妄图改变历史,最后只会让历史偏离它的轨迹,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那是他刚进部队里的第一次任务,就是见习。第一次任务对每一个新人来说,都是一道过不去的坎。百分之七十的兵士死在了他们的第一次任务执行上,所以,有一个优秀的老师带领,是每一个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很幸运。 那时的随之寒还不能理解他老师这句话的意思:“既然每一个选择都可以生出无数个世界,为什么有些是癌世界,有些就是正常的?” “历史的必然在于它的不可选择性与不可预期性。有好的结局,你应暗自庆幸,有坏的结果,你也该坦然受之。” “如果是善意的呢?例如早一步将新的药物带到过去,拯救无数人的性命?” 那个代号为【钢铁世界】的癌世界是由于一个被机械夹断了肢体的工人所引发的。他因没有钱,又恰逢“黄色毒瘤”时期,人人自危。几经波折,待终于熬过了“黄色毒瘤”时期时,他的伤口早已感染发炎,在末端生长出了神经瘤,无法再装配生物假肢。 他没有怨天尤人,他只是想,如果机械可以遍布整个世界,是不是就可以代替人力,也不会再有他这样的悲剧发生。 为了这个理想,他用尽各种手段,研究大厦基底结构,凭过人的智商以及同道的帮助,混进当时【巫猎者同盟】所驻扎的地下基地。当时“黄色毒瘤”方结束不久,z国j省的基地百废待兴,管理尚有缺失,竟让他搭上了时光航舰,返回了另一个过去。 “你看,有的时候,好的期望并不一定能带来好的结果。”他的老师这样说:“这个癌世界的主人,把先进的技术带到了过去。没有相应的历史文化沉淀,仅是工业和科技畸形高速发展,就是这个结果。” 整个世界像是一个大型机械一般,生活在其中的人类就如同一个个齿轮。他们穿着统一的工服,面色疲惫,完成着自己作为一个零件的功能。在这里,最初,生活用品可以机械化量产,粮食作物可以机械化量产,到后来,器官可以机械化量产,连人类也可以机械化量产。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他的老师,便是死在了这里。 随之寒永远不会忘记那里。 在这个钢铁世界里,他们步步艰辛,因为他们没有那种呆滞的表情,与这里似乎格格不入。四处冰冷的机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武器与设备并不比这里高明。他的老师带着他这样一个菜鸟,步步为营,与机械王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智慧与武力的较量。他们曾经在一分钟内拆装与重装一个机器人,只为安进一个病毒零件,因为他们所弄出的□所带来的监视死角只有一分钟;他们曾经徒手爬上六十层的钢筋骨架,在四十八层时仅靠一条救生索,吊在上面进行一场枪战。那次枪战后,随之寒的枪法进步到可以准确命中机械人关节上的一个零件。 在这里,随之寒迅速地成长。 再然后…… 脑子又一阵剧烈的疼痛,似是有两个人在里面向两个方向撕扯着他的神经。面前的景象又一次地开始模糊,时间像是快进一般,以那般决然而决绝的姿态,一步步地迈向那个最后的终点。 而那个终点,是…… 不! 随之寒几乎惊恐地吼出声。不要再来一次…… 他……做不到…… 他抱住头,只觉得痛苦不堪,每一条神经每一根血管似乎都在扭曲,疼痛似乎是可以精细到一个细胞那般清晰。就连最看不上随之寒的人,都不得不评价他“忍耐力极强”,但此时忍耐力极强的他却近乎奔溃,只觉得这样的痛苦只使他痛不欲生,像是一个人硬生生地被分为两半。 他突然觉得左臂上有什么东西刺了进来。几乎是瞬间,那种压迫性的疼痛瞬间消失。眼前【钢铁世界】的景象还依然,但是智能电脑的声音已经响在他的脑里。 (警报!警报!空气里含有神经类毒素!1型抗毒素已介入!) 听到熟悉的智能电脑的声音,随之寒只觉得似乎瞬间松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回一般。面前真实无比的【钢铁世界】又开始变得虚幻缥缈,他此时才惊觉,后背已然湿透。 (根据大脑分层扫描,你的视神经被毒素暂时麻痹,视网膜强行成像。毒素为革兰阳性菌类所造成的外毒素感染,因其菌种太过古老,无法分析,此次并未携带相应最佳解毒剂,仅能暂时保证大脑清醒。) 随之寒知道,这种景象的造就或许才是魔镜路维希最拿手的把戏。难怪被人称为魔镜,他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反射出人类自身最痛苦的记忆,来逼迫人崩溃。现在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脱出控制。 眼前的【钢铁世界】的景象还在继续,他的老师还在面前。那年的他,风华正茂,正当年纪。如果,如果没有…… 随之寒没有继续想下去。他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呼出一口气。 白雪公主壳并不能防这种神经类毒素,也就是说,他在这场决斗中落于绝对的下风。如果要赢,也并非没有办法,但是并没有任何意义。既然白雪公主壳在这里已经不能再用,不如先离开,再图后计。 智能电脑也正在为眼前的情况做分析。 (肌肉爆发力65.75%,精神疲惫度78.24%……根据智能分析,此时可启动飞行功能……) 随之寒瞬间震惊:(飞行功能?) 智能电脑:(在最初的说明介绍中,我已按照程序向你介绍了本产品的使用说明书。本产品是采用最新的纳米材料聚合而成,它含有高a-37时空传感器、脑电波测谎仪、虚空化独显液晶屏、等离子光源仿92式步枪……) 随之寒咬牙切齿:(飞行功能在第几项?) 智能电脑:(一百七十八项。) 随之寒:(……你妹的。速度为何?) 智能电脑:(根据今日空气阻力排查,大约为300公里每小时。但是电脑里并没有收录备此处的地图……) 随之寒:(三百公里么……足够了!不管哪个方向!) 他摇摇晃晃地控制自己动起来。移动一下麻痹的肌肉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在【钢铁世界】里,他似乎正是一步一步地踏上了绝路的方向。脚下正是那六十层钢筋骨架。若方才若他的大脑还认为此时眼前的【钢铁世界】是真实的,那么他这样跳下去,他的大脑会自动判定他“摔死”。 在临近那高楼边缘的时候,他似乎都能听到不远处路维希发出的低笑声。 随之寒:(就是这时!) 他纵身一跃,同时,智能电脑启动飞行模式。白雪公主壳双臂后延伸出薄片,其中太阳能板储存的电能瞬间化为动能。随之寒被包裹进了一个更为柔软的空间中,只见刹那间,白雪公主壳已以百里的初速度撞破皇宫墙壁,向天空飞去。 21§1.20 死亡森林 在空中俯视整个王国,入眼所见处,除了以皇城为圆心几公里皆是废墟外,这里大部分景色皆与中世纪的欧洲极为相似,却没有中世纪欧洲的贫瘠和混乱。穹窿顶、四边侧翼相等,从高处俯视下去,只见座座城堡错落有致,横向切割出一个个以其为中心的领土。田园式的民居间隔着大片的绿土,红顶像是一朵朵轻盈的花瓣聚集在一点中。若除去在皇宫中所见所闻,这个国度中的大半却真同童话世界一般美丽。 白雪公主壳已经飞出了有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这段时间内,白雪公主壳中一直在给随之寒注射抗毒素与更换营养液,虽然头仍昏沉,但随之寒眼前的幻境已经渐渐消失。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肌肉爆发力78.72%,精神疲惫度52.34%,毒素残留率35%……) 智能电脑仍在一项一项地一板一眼地报着各项检测数字。随之寒现在昏昏沉沉,第一次懒得计较它啰嗦。不留神,智能电脑突然问:(精神毒素对你造成了什么样的幻境影响?) 随之寒:(……你的晶体管真拟人化。) 智能电脑也是第一次没有分析他的智商数据,而是解释道:(需要录入此毒素的资料。) 随之寒闭上眼,慢慢道:(效用应该是唤起人痛苦的记忆吧。) 智能电脑:(根据智能分析,毒素的作用远远不只如此。方才你的肌肉运动终板处在极度僵直的边缘,机制尚不明确,可以肯定的是,在初期,如果你有大幅度的动作,会造成不可逆的瘫痪。) 随之寒一震。 他想起了,在初期陷入幻境时,幻境中的老师和莲镜无都在劝他外出寻找母亲。如果当时听从劝告,真的奔赴出去…… 他将这个情况同智能电脑描述了一下,智能电脑许久没有回应。正当随之寒以为它又在进行什么大量的智能计算时,智能电脑突然问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既然知道是幻境,当时你为什么没有踏出去?) 机械的声音问出这样的问句,着实让随之寒不适应了一下。 眼前的幻象似乎又飘来老师的身影。 ——阿寒,你看,每一个癌世界,都是一个人的私欲造成的。妄图弥补遗憾,妄图改变历史,最后只会让历史偏离它的轨迹,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历史的必然在于它的不可选择性与不可预期性。有好的结局,你应暗自庆幸,有坏的结果,你也该坦然受之。 随之寒沉默许久。 随之寒:(加入特种兵的【巫猎者同盟】时,我曾经起过誓。) 智能电脑:(巫猎者宣言?) 随之寒:(是。) ——我承诺,不以一己之私,陷大众于苦痛。我承诺,以我血肉之躯,阻挡腥风血火。 随之寒:(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承诺。) 此时,智能电脑不知是感叹还是赞叹,机械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语气:(你倒真是一个很有原则性的人。) 这时,智能电脑突然发出一个急促的警告:(警告!有目标人物正在拉近距离!预计三分四十八秒后将被追及!) (警告!目标人物正在加速!预计两分五十六秒后将被追及!) (警告!目标人物已进入射程!预计……) 随之寒被这一大堆的警告突然惊得清醒。他冷静吩咐:(调出目标图像!) 他轻轻握了握拳。根本不需等图像出来,他都知道追来的人是谁。他一共在这个世界里给两个人加了目标点,一个是普林伯爵的僵尸妹妹,一个就是路维希。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不应该能研制出这样时速的飞行器,他必须要看清那个路维希究竟用的是什么高科技。 如果真的被确认是高科技,那么情况就复杂多了。 智能电脑迅速调出身后的探测图像。出乎随之寒惊疑的是,出现在图像上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面镜子。洛可可风格的华丽魔镜在天空里迅速穿梭,反射湖光山色,犹如一块绚丽的宝石。 随之寒震惊当场,随即,一种特殊的第六感突然爆发出来,他几乎是用吼的:(加速!!!到最大值!) 智能电脑很快执行命令,但是在数字版上所显示出来的魔镜与他的距离几乎是步步紧逼,越来越近。此时,白雪公主壳已经被巨大的空气阻力压制成了偏向椭圆形,空气摩擦金属壳的边缘,带起大量热量,此时白雪公主壳内温度已经在逐步上升。 (警告!继续加速,温度自动调节系统将失效!) 随之寒咬牙,看着数字版上的数字:(继续!) 他不明白身后的路维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有极其不好的预感,如果此次再被追上,极有可能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 速度继续在飙升,转眼间,白雪公主壳中的温度已经升到了四十左右。随之寒大汗淋漓:(调出激光枪!向后瞄准!) (警告!该武器远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系统自动判定禁用。) (妹的!你见过我们那个时代哪里有这里的这些高科技!) (根据最新颁布的ldb244法规,如果您需要调用超越本时代的武器,首先应向组织提交申请,其申请内容应包括理由、目的、预想情况、解决方案等等等等,在三十个工作日后,组织将批下第二道表格,您应仔细填写,并找有关部门盖章,并……) 此时两人的直线追击已经到达了一个白热化的程度。从后窥镜中,随之寒清楚地看到,从魔镜的装饰边缘,有两条藤蔓如锁链一般迅速穿出,直逼白雪公主壳而来。随之寒咬牙吩咐:(调用手动操控。) (手动操控已准备开启。预计十秒内完成操作对接。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 随之寒双手前伸出等离子化虚拟手柄,他额头冒汗,握紧手柄。在之前的训练中,这种人形战甲他并非没有接触过,但是第一次用于实战中,他还是心中没谱。眼见此时王国的界限已过,他们来到了一片森林上空。漆黑的森林犹如一块吸光的黑曜石。方一来到此处,随之寒就觉得天空似乎暗了一点。他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待突然那魔镜开始降速时,他有一丝疑惑,随即疑惑马上被更大的变故所打消。 智能电脑急促而高昂的声音猛然贯入脑内,语速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快:(警告!警告!能源正在抽离!能源剩余度百分之八十,能源剩余度百分之六十,能源剩余度百分之二十,能源剩余度……叮!) 然后,随之寒只觉得身体陡然一阵,白雪公主壳界面上的所有提示都瞬间消失,整个壳由于惯性在空中俯冲一段后,径直向森林自由落体。 “嘭——” 随之寒只觉得天旋地转。白雪公主壳带着他,自高空坠落,所幸这片森林枝叶极密,他重重地摔下来时,经过了几层树枝的减速,最后,虽白雪公主壳极富有弹性,但他还是因为巨大的惯性砸在地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随之寒咳出一口血来,只觉得眼前一抹黑。 此时,森林的深处慢慢地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个声音找不出声源,像是来自四面八方,音色却又极其地统一,用随之寒的话来说,就像是3d环绕全立体。那声音极其缓慢,就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叙述一般,但其中隐隐所含的磅礴气势却又不像是枯朽老人所有,直让人心惊。 “魔族,止住你的脚步。” 此时,没有了智能电脑的远程监控,随之寒只能勉强撑起身子,凭肉眼向上看去。他很明确,这个声音所针对的对象并不是他,那么就只有路维希了。 路维希的声音依旧沙哑性感,完全不像是追赶了数百里路的人:“我无意冒犯。但请您允许我带走那个方才进入森林的人。” 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嗤笑,低沉的就如同森林的心跳一般。随之寒身在这声音其中,惶然四顾,却仍没有找到说话的人。 “魔族,你该知道。死亡森林,有来无回。” 路维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甘:“森林,我无意冒犯那位王。但是那个闯入者我必须要带走。” 似乎有一阵冷风刮过,整片森林里的树叶都开始哗啦啦地晃动。随之寒惊愕地发现,其中有些树木似乎开始移动,就恍如喁喁独行的老者一般,虽然幅度极小,但确实是在走动。 似乎压抑在胸口中的闷笑陡然从四面八方响起,随之寒只觉得头昏心悸。 “魔族!我再说一遍。死亡森林,踏入者死!” 似乎在响应着这句话一般,森林的树叶陡然哗地一声,全部展开。密密麻麻的树叶遮盖天际,竟透不下光来,偶有几滴光不小心筛下来,却还没到底,便已被四处的树叶吸食殆尽。天色似乎已经暗到了极致,此处伸手不见五指,随之寒暗自庆幸,方才把白雪公主壳调到了手动模式,至少他现在还能从白雪公主壳中掏出激光剑来当手电筒使。 上空似乎传来路维希冷淡到极致的声音:“死亡森林,你应知道,总有一天,我将把你夷为平地。” 那个苍老的声音淡淡道:“这里已经没有活的东西了。但是我们,随时恭候。” 听着对话,路维希似乎已经离去了。随之寒扶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试图站起来。这是,离他最近的一根枝条缠了过来。重伤未愈的随之寒极力想躲开,却力不从心。 “人类,不要害怕。”那苍老的声音此时却褪去了所有的冰冷,温和地就如同一个慈祥的爷爷:“你身上有矮人的金色星环,你是我们的朋友。” 22§2.1 白马王子与七个小矮人(上) 神寂时代二百三十六年,米洛岛精灵王国灭亡。精灵皇室皆战死,数万精灵死于战火,无战力的人员被俘虏,成为人类阶下囚。 神寂时代二百五十八年,米洛岛矮人王国遭侵略。惨败后,侏儒王被俘虏,无数矮人沦为劳动力。 四大种族灭亡其二。精灵所住的森林花园被最后留守的精灵王子付之一炬,而矮人所住的地下王国中,所有金银珠宝被胜者人类洗劫一空。 “所以,死亡森林是森林花园烧后的残骸?”随之寒坐在一根树木伸出的粗壮枝干上问道。 他因在高空上摔下,虽有缓冲,白雪公主壳又起到了极大的保护作用,但还是全身有多处骨折,行动不便,此时只能依赖着枝干带着他缓缓前进。 那苍老的声音依旧从四面八方传来:“可以这么说。” “我听到你说,这里没有活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苍老的声音似乎慢慢一笑:“是指这里的原住民。” “原住民?现在还有新的人搬进来?” “有。自从王重建森林后,矮人和残余的精灵都有进来寻求庇护。他们是新的生命。一旦大战开启,我们不会让他们参战。” 随之寒顿了顿:“为什么?我想他们应该会很愿意。” 声音顿了顿,随即严肃起来:“人类,战争是属于上一辈的事情。我们的战败,已让我们的子女受了太多苦楚。”他叹息:“挣扎苟且于世间,本就只是为了应尽的责任。我们的子女,还未见过快乐,就已陷入痛苦。剩下的,就让死了的东西来继续吧。活着的人应要珍惜生命。” 随之寒:“可我认为,一个种族的胜利应该是一个种族的事情。” 声音笑了起来:“人类,你还太年轻。我们也要给后代留点东西,剩下的精灵和矮人,已经不多了。” 随之寒沉默了下来。他倚靠着树木粗粝的枝干,方才不觉得,现在认真观察,才发现这些树木的枝干都是枯的。沉重的死气扑面而来,承载的却是一个种族痛苦的历史。 “好了,人类,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大部分矮人还是习惯于居住在地下,这里是他们的哨兵所在处。”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矮小的屋子,造型古朴,看起来十分结实。矮人果然不愧为天生的工匠。以随之寒的目力看去,眼前的屋子看不到一颗钉子,全靠木头与木头之间紧密的切缝贴合连接。 随之寒下意识地问出口:“里面是不是住着七个小矮人?” 森林有些疑惑他的问题,但还是回答道:“是的。弗歇尔七兄弟对人类仇恨很大,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把金色星环拿给他们看。” 随之寒已经无力说话了。他开始渐渐了解这个【童话世界】的进程。虽然各个细节与人类想象中相差十分大,但是具体进程竟还是严密地按照故事大体走下去,就像是一个只描绘了人体的骨架的画作,虽肌肉纹理来填充,无法看出具体的形貌,但已可分辨出其大概轮廓。 在向森林道谢之后,随之寒咬牙撑着巨大的白雪公主壳挪动到了屋子前。智能电脑因为被抽空了能源,无法启动,而这里黑暗不见天日,根本无法启用太阳能电板充电,而最重要的是,白雪公主的开启只掌握在智能电脑的指令中,也就是说,他根本就脱不下这个该死的两百斤的壳。 身上的伤在放松下来的一刹那开始剧烈地疼痛,随之寒昏昏沉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随之寒推门进去,见到了七张小小的床。在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就是睡在那七张拼起的床上。此时,他也并未考虑太多,随意一拼,就往上倒去。 残余的精神毒素和肌肉撕裂的痛楚一瞬间袭来,化作噩梦,蚕食着他的理智。 有些记忆,明明已经埋到了脑海深处,以为早已记不起来。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为何却仍然如此清晰。 眼前又浮上【钢铁世界】的形貌。冰冷的钢铁铸室中,他和老师被困在其中。四面都是高耸的墙,没有光,没有风,就连空气也渐渐地少了。 “阿寒,你还有什么遗憾?”他的老师靠在墙壁上,嘴角扯出微不可查的笑容:“别说没有,我见到你那年在孔明灯里塞进一个纸条。” 当时的他认真道:“我还没给暖暖攒够嫁妆。” 老师似乎噎了一下:“还有呢?” “我要娶莲镜无,这样就能省下我的彩礼和她的嫁妆,给暖暖充嫁妆。” 老师似乎抽了抽嘴角:“……还……有么……” “……等你死了,把你和我妈埋在一起。” 老师似乎怔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你个小兔崽子,这么早就咒我死。”他因为缺氧有些发紫的面容上却有些温柔的笑意:“不过,这样也好。” 老师喜欢他的母亲,他一直都知道。一个受国家保护的特种兵,为何会甘愿住来贫民区,省下自己的口粮给他们一家,宁愿冒着危险也要保护他们,他虽然年纪小,却也都明白。 他的父亲早逝,童年时,老师就是他心里父亲这一个词能联想到的最贴近的形象。 “小子,我不会那么早死的。”那时候,他的老师站起来,握紧手中的步枪,脸上皆是自信的笑意:“至少,我也要帮着你攒够暖暖的嫁妆。” 梦里依旧不安稳,像是有一颗石头打破了平静的水面。所有的温馨片段散成涟漪,最后,波平浪静,最后剩下老师满身是血的身影。 而枪在他的手上。 噩梦压着他喘不过气来。他拼命想要醒来,却只看到这一幕一二再再而三地轮转。他痛苦,几近窒息。 耳边有遥远的声音传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呀,她发烧了……” “笨蛋!你摸的是哪里!” “她是人类!罪大恶极的人类!烤了她!” “红烧?清蒸?” “要不切一半,今天中午红烧,今天晚上清蒸。” “我说你们,整天就想着今天吃中午吃什么,今天晚上吃什么,能不能有点远大的理想?” “老大说的对!老大真有理!” “远大的理想是什么?可以吃么?” “老大,你说一下我们要怎么思考远大的理想?” “当然是考虑明天早上吃什么!这才够远大!有远见!” “老大说的对!老大真有理!” 这嘈杂的声音只让随之寒觉得细细碎碎,并不真切。而真正使他惊醒的,却是耳边一个惊雷般的低吼:“愚蠢!还不醒来!” 男声干净而清冽,因其中含了怒意,有着一种惯性的上位者的威严,极像部队里队长的那一声怒吼。随之寒一激灵,常年在部队里的训练让他终于从噩梦中挣脱,立即醒转过来。刚想喊“到!”,随即四顾,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残余的梦境还隐隐约约,但是现在却不是伤感的时候。 围绕着他身上的是七个侏儒,身高刚刚超过床,露出七双十四只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而在旁边,一个青年男子被绳子和布条五花大绑,几近缠到牙齿,连脸都看不清楚,堪称这个世界的活木乃伊。他一双蓝色眼睛此时正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其中映出随之寒白雪公主壳的呆滞面容。 他低声咬牙切齿:“愚蠢的女人。” 随之寒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醒来就被这个人骂。还没有开口问话,那些小矮人就凑上来,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掉到他的身上。 随之寒想起《白雪公主》里的情节,顿时想端正脸部表情,按照情节,以来表达白雪公主的和蔼可亲,与这些小矮人搞好关系。结果,小矮人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的和蔼可亲生生地噎在了白雪公主的金属喉咙中。 “你喜欢自己被清蒸还是红烧?” “老大说我们要有远见,你觉得,明天早上我们怎么吃你比较好?” “你长得真漂亮!我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像猪的女人!真是太美丽了!” 随之寒:“……”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跟故事里讲的一点都不一样。 “愚蠢。”旁边那个青年又一次低低骂了一句。他皱起眉头,低声道:“这些人脑子里除了傻就是吃,你跟他们无法说清楚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随之寒很愤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智商问题总是被怀疑:“我被人追杀进来的。” “这里是死亡森林。你逃入这里,和死有什么区别?” 随之寒莫名其妙地道:“那你进来做什么?” 青年很不情愿地回答:“我……可能有梦游的习惯。” 随之寒震惊:“然后?” 青年:“……我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随之寒:“……”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叫做幸福的人各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2b。 那边小矮人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关于煎炒炸蒸煮闷烧的优缺点,而青年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来已经隐隐在发怒边缘。随之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青年被他那一眼弄得更加愤怒:“看我做什么,他们说的是你。” 随之寒同情地瞟了他一眼,掏出金色星环。在讨论地越来越兴奋的小矮人面前晃了一晃。 23§2.2 白马王子与七个小矮人(下) 小矮人对于煎炒炸蒸煮闷烧的讨论戛然而止。他们先是一愣,随即一惊:“金色星环……你见过长老?” “她怎么会有星环?长老竟会把星环给人类!” 随之寒简要地以白雪公主的角度介绍了一下星环的来历,小矮人们只愣了一瞬:“原来你就是森林王说的那个什么公主?” “果然!我一眼就觉得她并非凡人!长得这么像猪的美丽女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老大说的对!老大真有理!” “那你是贵客,我们就不煮你吃了。”其中一个小矮人大度地想拍一拍白雪公主壳的肩膀,只可惜身高不够,他够了好几次没有够到,还是随之寒富有亲和力地俯下身去,他才终于拍到。 随即,小矮人们把头转过去,开始继续讨论把旁边那个青年煎炒炸蒸煮闷烧的优缺点,并为了表示对于贵客的欢迎,他们热情地询问了随之寒的意见。随之寒矜持地叙述了煎炒炸蒸煮闷烧的健康与不健康,引用现代医学与现代营养学的观点相结合,分点描述,重点突出,条理清楚,惹得小矮人们听的连连称是,将随之寒引为知己,此时宾主皆欢,其乐融融。而旁边的青年脸色越来越黑,几近锅底边缘,看随之寒的眼神里已经有愤怒的火光闪烁。 随之寒瞥他一眼,慢慢问他道:“我的智商如何?” 那青年下意识地怒道:“愚蠢!” 随之寒:“其实,我觉得,除了煎炒炸蒸煮闷烧外,你们有没有想过清炖?保留营养最大化,并且滋味清美,并不上火……” “好主意!我们是不是先弄个锅? 随之寒:“最好大一些。底部结实一点,可能要熬很久。” 小矮人眼前一亮:“公主说的对!公主真有理!” 青年咬牙切齿:“你还……可以。一般……聪明。” 随之寒面无表情:“除了清炖,其实还可以尝试烧烤。就是把肉切得薄薄的,在火上一涮而过,再加一些调味料……” 青年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十分地聪明!” 心满意足的随之寒笑眯眯地道:“谁比较愚蠢?” 青年面部肌肉僵硬:“……是我。” 终于找回自信的随之寒很高兴。他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个金色星环,在小矮人面前晃了一晃:“兄弟们,不好意思,刚才我没有认清楚。这个人其实是我的同伴,因为智商比较低下,走散了。” ****** 终于被解绑的青年正绑着自己的伤口。他的脸上因为勒得太紧有一些淤青,横一道竖一道,显得很有些滑稽。但这并不影响他相貌的英俊。金色卷发,浅蓝眼眸,典型西方人的深邃面容上有着似若刀锋削刻出来的□俊美五官,常年紧抿的唇角轻薄,唇色清浅。他身材修长,衬衫下的肌肉并不壮硕却富有力量,可见其常年锻炼。 此时他正咬着撕裂的衬衫一圈一圈缠着手腕上的伤,看起来动作似乎并不熟练,应是不常做这样的事情。见随之寒控制着白雪公主壳在一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青年有些恼怒:“你就这么干看着?过来帮忙!” 随之寒莫名其妙地,不解道:“就这么点小伤,你都不会包扎?”这个世界的男人都这么没用吗? 可能是从未被这么拒绝过,那个青年有些不可思议:“小伤?”他举起了手,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并着明显的骨折给随之寒示意。 随之寒斩钉截铁地肯定:“小伤。” 他自己身上还有几根肋骨断着呢,虽然方才他昏迷前已经手动调动白雪公主壳里的修复功能,但在没有能源的情况下,也只能机械接骨,无法提供更多的营养修复。 青年面容骤冷,咬牙切齿:“就算是小伤,我只剩一只手,怎么包?” 随之寒恍然大悟:“哦,你是自己不会对吧?”他有些鄙夷地看着青年:“早说自己不会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不帮你。” 青年:“……” 随之寒一步一摇走过去,看了看他手上的伤,点点头,走出了矮人的小屋子,回来时,他手上拿着一盆水。青年看着他,不解他要做什么。结果只见随之寒果断干脆地把他的手一抽,青年疼地一抽气,然后,随之寒径直将他的手浸到了那盆水中。 巨大的刺激疼痛亦瞬间攥紧青年的神经。他差点没咬住舌头。 这盆……是盐水!居然有人这么直接拿盐水给他泡伤口! 随之寒毫不留情地清洗了一下他的伤口,用清水洗净后,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药膏给他上好,然后用碎衬衫缠起来。整个动作完成不到一分钟,行云流水,简单粗暴,对待他的手就像对待一块待洗的猪肉一样。 青年已经疼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时他心中的愤怒和绝望。他已经没说什么了,岂料随之寒还要再火上浇油一下。随之寒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抬起眼,用极其鄙夷的神情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最后还学着他的语调,用一种该死的语气悠然道:“愚蠢!” 第一次有机会骂别人愚蠢的随之寒十分高兴,觉得神清气爽,骂完之后就决定走人。那个青年却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将他扯回来。 青年微微眯眼,一字一顿:“白雪,你很好。” 随之寒震惊,这个人认识白雪公主? 青年放开了抓着他的领子的手。他双手环抱,淡淡道:“怎么?不认识我了?愚蠢的女人。” 自从离开了皇宫之后,随之寒已经没有什么作为白雪公主的自觉了:“哦……您哪位?” 青年轻哼一声:“果然和以前一样蠢。” 随之寒觉得和这个人争论谁比较蠢这个话题真的没什么意思,他转身就要出去。青年在后面叫住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白雪,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是安德森!安德森挪亚!” 安德森。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普林伯爵是他的人,路维希也把他当做劲敌,他是邻国雄才大略的王子,容貌英俊,剑术高超,富有亲和力,据说他的出现直接促进了邻国国力的极大提升。据说他是所有少女梦中的王子,最重要的是,据说他的坐骑是马,还是白色的。 尼玛这就是白马王子啊!谁知道结果这个白马王子梦游不小心走到了死亡森林里,被七个小矮人五花大绑差点成为了当日的午餐啊喂,还要靠白雪公主救啊喂。 随之寒只觉得内心里有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德森一下,只觉得无限鄙夷。这个男人连骨折割伤这种小伤泡个盐水都喊痛啊喂! 安德森本来以为报出自己的名号后,眼前的白雪会惊讶,会愧疚,会怀念,最后会两眼泪汪汪地扑过来谈人生谈理想谈那过去的事情,结果只见到眼前的白雪公主用一种更为鄙夷的眼神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最后还十分叹惋地摇了摇头,面上写满了“你居然是安德森你怎么能是安德森”这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安德森震惊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原来那个圆滚滚傻兮兮可怜怜的小姑娘,怎么变成了这样……不,重要的是,他到底在鄙夷自己什么? 随之寒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将王子弄得内伤。随后,他更加快速地离开了小屋,仿佛再待一秒傻就会被传染一样,留下白马王子安德森一个人在屋子里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数个小时无果后,小矮人们回来了。 当晚,七个小矮人和一个白雪公主壳带着一个白马王子聚在一起吃饭。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白马王子看着一个白雪公主壳和七个小矮人吃饭。 小矮人们不仅在铸造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在做饭方面,他们同样也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例如,他们擅长在有限的材料下创造出无限难吃的食物,并且这种天赋代代相传,并且,吃他们的食物永远都有惊喜,比如你可以在拿到一个面包还没吃时,它先爆炸了;比如他们会在煮着汤的时候发现汤有剧毒腐蚀性,将锅融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安德森自认并不算娇生惯养。与一般的贵族相比,他并没有很多那些贵族浮华风气,但他自认,面对着眼前这一锅散发着可疑气息的幽幽碧绿色浓稠液体,还是没有勇气下咽。但同为公主的白雪竟能面不改色,端起汤便一饮而尽。末了,她居然还添一碗。 小雀一般的进食,一向是对贵族少女的基本要求。但眼前的白雪不仅对事物完全无挑剔,并且食量大得惊人。转眼间,一锅汤便被那几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分完了。小矮人对能欣赏他们食物的人总是抱有极大好感的,更何况他们本就喜欢白雪公主,此时气氛极其融洽,他们已经准备开始再煮一锅这种味道诡异的汤。 安德森扶额,觉得如果此时味觉唯一正常的自己再不开口说话,他很有可能要继续饿下去:“我来吧……” 白马王子就是这么沦落为白马煮夫的。 24§2.3 亡者之地 次日,白马王子被逼着背着一个小框子,进森林里采蘑菇。随之寒闲着没事,也跟着他出去活动活动身骨。白马王子很明显从未想过自己上能治国下能亲民此时竟还沦为煮夫,心情十分低落,一路上也不大说话。随之寒因为吃了他做的一餐,对这个看起来百无一用的王子顿时有了新的认识,好感大升。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拘于小仇的人,此时借着聊天拉关系的机会,顺便打探这个世界的事情。 “你的梦游症真的这么严重?没人管的?这是病,得治!” 安德森沉默着,用剑串着蘑菇扔到小框里。 “你以前认识我?抱歉,我不大记得之前的事了。” 安德森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你听说过命运之书么?” 安德森扯了扯嘴角,似乎对他的无知表示不屑。 “你是不是有高科技武器?方便拿出来我研究一下原理么?” 安德森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哦,那武器可以用来瞬移!” 安德森沉默不语。 “普林公爵是你的人?你后面为什么不管他了?他把白……把我害得很惨。” “普林?”安德森终于肯开口,他皱了皱眉:“你们国家的那个普林邓力斯?” “是。” 安德森皱眉:“这个月来我都在这里附近,皇室那边的事有人接手,我不大清楚。你会被追杀,也是因为他?” 随之寒想了想:“起因是他。” 安德森嗤笑了一下:“愚蠢的女人。”他顿了顿:“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找你?” “算了,当我没说。”安德森不再多说,又用剑串起几个蘑菇,扔到框子里去。 随之寒百无聊赖地帮他采蘑菇:“既然你知道这周围是死亡森林,为什么还在这附近呆着?” 安德森沉默下来。正当随之寒以为问到了什么禁区时,他低声道:“我有一个猜想,想得到证实。” “什么猜想?严重到你把国家都放下了?” “……对我很重要。对我的国家也很重要。” “哦……你找到答案了没有?” 安德森冷笑道:“我要能走,你以为现在是谁在给你煮饭?”他似乎不愿意纠结于这个话题,问随之寒,皱眉道:“我听说你过的很不好?怎么回事?” 随之寒想了想白雪公主的处境:“……可能……是吧。” “怎么还是疑问句。”他皱眉:“愚蠢的女人,自己的处境都不知道?难怪被人欺负到这个程度。” “……” “你以前不是很受宠的么?是新皇后害的你?为什么?” 随之寒其实不大明白原因,所以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按标准答案回答道:“……恩,她嫉妒我长得美。” “……”白马王子乜了他一眼,嗤笑道:“还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虽说动作像是鄙夷,但他的语气却带些怅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也没说什么,抬起手就在白雪公主壳头上摸了摸,像是安慰小姑娘一样,而蓝色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温和的光。 随之寒突然就有些好奇。按童话故事里描述的是,白马王子在之前是没有见过白雪公主的,那么他们到底有什么过去?不过想想也是,白雪公主是要和白马王子在一起的,就以白雪公主如今尊荣,想让王子对她一见钟情,这是根本不可能…… 等等。 随之寒突然面部表情开始僵硬。 他忽略了什么? 白雪公主……是要和……白马王子……在一起…… 和白马王子……在一起…… 在一起…… 按如今进程走下去,虽然中间总是充满了阴差阳错,但是命运之书所记载的童话的骨架都是在的,也就是说,披着白雪公主壳的他,不出意外,是会和白马王子…… 随之寒顿时如五雷轰顶,之前对安德森的好感一扫而光,现在的他只觉得天雷滚滚,震得他的情商智商都开始有些不够用。 妹的!他是异性恋!他性取向正常啊喂! 当安德森王子还沉浸在对过去的美好回忆中时,只见随之寒突然用一种躲流氓的态势一闪开,还用一种看变态的眼光上下扫视他,目光极其无辜,极其惊恐。 于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伸出的手被人晾半空中,背后似有秋风飘过,阵阵落叶翩飞,无限凄苦。 安德森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想踏进一步,结果随之寒以一种惊恐的姿态退后了两大步。他再进一步,对方又退了两大步。安德森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想追过去的时候,只见眼前的白雪公主以一种决绝的姿势连滚带爬向后运动了好几米。安德森震惊当场。他仔细看了看面前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三百斤的白雪公主,再看了看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自己,觉得就算要躲,躲的也该是他好吧?她躲个什么劲啊? 那边随之寒还在进行着躲变态的努力,岂料白雪公主壳实在太过圆润,并且不论横向竖向都达到了一种可以滚起来的弧度,他一个不稳,就顺滑地滚了起来。此地的地势恰好由高向低,这一滚起来就再无阻力,随之寒一不留神,滚了许久远,最后狠狠撞上了什么东西,才勉强停下来。 他头晕眼花,撑起那个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目四望,他很欣慰地发现变态没有追过来,自己的清白暂时无忧,顿时喜上眉梢。此时,他才有时间来环顾四周。 眼前左边的森林仍旧呈墨青色,右边的森林却像是明显地被谁划出了一道分割线一般,竟呈死灰一般的墨灰色。举目望去,无风无月,也只能见四处灰蒙蒙一片,如堕迷雾。 随之寒掏出激光剑,打开亮度,照出一地光晕。方才他撞上的东西,正是一个长方形的石盒子,长约两米三,宽一米五,高一米上下。而石盒之上有青苔密布,看不清花纹样式。随之寒磨掉了一部分青苔,露出的地方花纹古朴典雅,此时才看到,石盒子呈u字状,上面似乎有平盖,盖缝结实,却没有被封死。 这个样子的盒子,就仿若……棺材。 随之寒用力一推,棺盖应声而开。 幽幽激光剑光下清晰可见,一个人双手放于胸前,安静地躺在棺材中。他的面貌美丽,容颜红润,恍如睡去,而那长而尖的耳朵证实了他的身份——正是一个精灵。随之寒下意识地伸手探他的呼吸,只觉得入手毫无鼻息,而他不小心触碰到精灵的皮肤,竟是死一般的冰冷。 随之寒掩抑下心中惊疑,盖上棺木,向右边森林深处走去。越往里面,黑暗越浓,仿佛是固体一般,人在其中穿行,只觉得它像一面无法触及的墙一般,明明确确地令人感觉到它在阻挡,却又伸手不可触及,只觉得满手皆余柔韧的风。 树叶掩抑,丛林茂密。幽蓝的激光穿射在其中,犹如被折断为星星点点,浮于暗林间。冷冽的风不合时宜地刮起,又消散,寒意却随风入骨,渗入血液,渗入灵魂,犹如无数亡灵聚集而成,又穿梭而过。 越往里走,所见石棺越多。幽蓝光芒照射下,只见石棺上的简约花纹星罗棋布,摆放却又毫无规则,四处散落。随意推开一个,里面皆有一个精灵宛如沉睡。这里就宛如一个乱葬岗,却又因沉睡者的美丽与石棺的典雅让这种死亡蒙上了一种宗教般的虔诚。穿行于其中,丝毫不能让人感觉到有丝毫的可怕,反而却有一种甜美的安宁慢慢弥散开来。就像是数万人一起做着一个甜美的梦,梦里清平安乐,殊无战火。 ——神寂时代二百三十六年,米洛岛精灵王国灭亡。精灵皇室皆战死,数万精灵死于战火。 ——这里已经没有活的东西了。 ——是指这里的原住民。 原住民……死亡森林原是精灵所居住的森林花园的残骸,那么这里死去的原住民……就是这些精灵? 随之寒突然想起自己和安德森出来时,小矮人们交代的事情。 “公主,不要走得太远,尤其不要去森林中心……” “那里是亡者沉睡之地,也是真正的死亡森林。” “有来无回,踏入者死!” 随之寒并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他时刻都记着自己的任务,而眼前的奇异景色或许正是他突破的一个关口。想及此,他合上棺木,继续往前走去。 远远的,似乎有歌声飘来,轻灵而飘渺,却是极为欢快的旋律。陌生的语言每一个字都带着优雅的吐息,仿若一个个圆润的珠子,丁零作响。 是在唱着什么? 随之寒仿若入迷一般,向着歌声的源头走去。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以风拨弦,以月咏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这是精灵国的赞歌。” 随之寒一怔。 “人类,天色已晚。为何入我亡者之地?” 随之寒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正对上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美丽至极,幽蓝似乎能容纳整片海洋,似若一朵至极艳丽的蓝色玫瑰自有光芒,静静开放,清冷又自傲。 那……竟是安瑟。 而对方似也是很惊讶。他静静地看着随之寒的眼睛,眼中的清冷慢慢柔和:“是你……随,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25§2.4 美丽与力量 随之寒十分确定,他绝对没有在安瑟面前穿上过白雪公主壳。同时,他也很确定,他刚才的心中所想没有一个会暴露自己身份。纵使方才安瑟读他的心,也绝对读不出什么来。 但眼前精灵的眼神却是那么温和与信任,绝不像是在诓他。 所以此时随之寒疑惑了。他沉默着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安瑟。虽然说白雪公主这个身份现在其实也对他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毕竟他还要用一段时间,若是真的有什么致命的破绽,对他或是对任务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与安瑟见面时间并不长,但是天生的直觉让他对眼前这个美丽的精灵厌恶不起来,或许还有一种他无法解释的信任在其中。既然对方已经戳穿,随之寒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安瑟微微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精灵看人,从不是用眼睛。” 随之寒震惊了。多么神奇的一个物种,他们倾听不用耳朵,他们看人不用眼睛,用进废退这个理论果然是不科学的。先前他对着这个理论纠结了很久,想既然用进废退,那么寺庙里的和尚为什么竟然还会有生育能力,但现在眼前这个物种完美地为他解释了疑惑。 此时他看向安瑟。安瑟正穿着一身亚麻薄纱长袍,柔软如蝉翼,袍线似乎还隐隐散着光芒,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竟如同一个移动的光源。 随之寒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精灵洗干净了的样子,真他妹的好看。他用来评判普林不够男人、白马王子不够男人的标准,完全不能用在安瑟的身上。对于他来说,似乎用任何怀疑的词汇都是在侮辱。他本身便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名词,无人可比拟。 安瑟轻轻唤他道:“随?” 随之寒回过神来:“对了,那天你送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皱眉:“侏儒王的事情是你做的?” 安瑟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第二日,皇宫发生大地震,据说侏儒王被人瞬移走。” 安瑟完全没有解释,轻轻点了点头:“是我。” 随之寒一怔,声音不由有些僵硬:“所以,你会被皇宫那些人捉起来,也是故意的?” 安瑟轻轻一叹:“当时我确实不记得原因了。我并没有骗你。” ——“恩……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强大来护卫我的美丽。或许……这算是错误吧。” ——“只要有这张脸,就不会有事。” 随之寒无语凝噎:“……哦,所以你当时只是顺便夸了一下自己的美貌而已?” 安瑟淡淡道:“这正是所有精灵灭亡的原因啊,随。” “过于富饶,却不愿意发展军备。崇尚艺术,却没有强盛的力量承载。我们没有足够的强大来护卫我们的美丽,这便是我们最大的错误,与人无尤。” 随之寒沉默了一会,安瑟所说的,他其实感同身受。 没有足够的强大,却有足够令人垂涎的容貌;或者没有足够的能力,却有足够令人妒忌的运气。他的母亲是这样,莲镜无也是这样。 在“黄色毒瘤”论爆发之前,他的母亲曾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长相美丽,与人和善,自然受人欢迎。她与他的父亲一见钟情,随即坠入爱河。对于他早逝的父亲,随之寒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知道他是**,有着英俊的容貌和卓越的家世。母亲与父亲的结合并不被许多人看好,而母亲的好运招来的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嫉妒更多。因为父亲,她的吃穿用度自然升了不只一个档次,在公司的地位亦扶摇直上。这些虽并非她自己去争取,但上司趋利的本性却把她扶上了一个她所驾驭不了的高度。她的上位是伴随着他人的下位而来,虽她为人依旧和善,并未有过改变,但却再不能阻挡原本亲近的同事背后逐渐多出的窃窃私语与埋怨暗恨。 在他的父亲还在世时,所有人纵使有不甘,也只能藏在背后。但在“黄色毒瘤”论爆发,他的一家因父亲而受牵连后,之前所有人心中多多少少的怨恨都随着人类性格里所有的黑暗面都爆发出来。 落井下石、恶言讽刺、诽谤中伤……所有的慈善面孔后都藏着嘲讽,所有的亲近接触里都埋着利用。他的母亲确实没有能力坐那么高的位置,但连贬职的机会都没有,她直接被赶出公司。所有的社会保障尽数消弭。到了“黄色毒瘤”论晚期,人人自危,而他们便成为首当其冲的欺凌对象,仿佛所有的厄运都由他们带来一般。 他的母亲说,那些人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在那些人看来,他们毕竟曾经比较幸福。 而莲镜无的父亲本是他父亲的好友。两家早期便走地近,待到恐慌爆发时,莲镜无家成为了一个食物链高度上的弃子,成为众矢之的,她的父母纷纷入狱,她的祖父母只来得及将她藏在地下室里,便被暴民拖走,年届古稀的老人被当街活活打死。 “阿随,当你从与别人平起平坐的地位,突然升到高人一等的地位时,你无法阻止他人对你的嫉妒。会有无数人想要拉你下来,这时候,你过去所有的好,别人都会视而不见。人类总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的母亲冒着危险,在莲镜无家的一片狼藉中找了一整个晚上,终于把在地下室关了三天三夜未进水米的莲镜无给救了出来。她怜惜地抱着刚遭骤变,近乎呆滞的莲镜无,用帕子沾水为她擦着干裂的嘴唇,低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答应我。”她转头看向随之寒:“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之前,不要出人头地。不要太过优秀。” “我宁愿你一生平庸。我只愿你幸福安乐。” 事情已经很遥远,近乎模糊,他已经记不起当时母亲的容颜,他以为他早已遗忘那段故事,可那沉睡已久的感觉却又在看到精灵浅蓝色的眼睛里那一刻苏醒。他们仿佛分享着同样的过去,尽管那已经远去,却仍如一柄钝重的刀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割着皮肤,带来早已暗淡泛黄的疼痛。 当他明白这个道理时,他失去了童年。 而也许当安瑟明白这个道理时,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国家。 其实在之前,随之寒也没有什么被骗的感觉,他只是想到在之前居然自己还一厢情愿地去解放人家,顿时觉得丢脸之至。好在厚颜也是随之寒的一个主要性格之一,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你住在这儿?”随之寒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不会吧,是哪一具棺材?” 安瑟失笑:“都不是。”他似乎有些怅然,目光往向眼前这些不可尽数的棺材:“我只是守着他们而已。” 随之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死亡森林说过,有许多幸存的精灵逃入死亡森林里,寻求庇护。他觉得以安瑟如此容貌,如此能力,如此品性,竟落得到一个守墓的下场,着实可悲,顿时对他又多了几分同情,想要安慰他,只可惜说出来的话完全与安慰不相关:“你们精灵死了之后就像睡着了一样,一点也不恐怖。” 安瑟静静地看着他,轻轻皱眉:“随,是谁让你进来的?森林和矮人没有拦住你么?” “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 安瑟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他抬起眼:“但是随,你若非现在遇到了我,也许就再也不能走出去。” ——死亡森林,有来无回,踏入者死。 若放在平常,随之寒定然不会轻易相信这样的话。但此时棺木遍野,森林寂静,而眼前精灵的声音冷静而不容置疑。 随之寒微微皱眉:“是因为地形复杂,不能走出去?”他想到了皇宫里的那个僵尸,顿时有些惊讶:“还是说半夜里他们都会爬起来变成僵尸?” 若是如此,几万精灵,几万僵尸……随之寒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安瑟看向那些数不清的棺材,静静道:“僵尸么……甚至还不如吧。拥有思想,却没有快乐,没有希望,今后也再不可能拥有白天。”他淡淡地笑了笑,却殊无笑意,眼底只是无可尽的悲凉:“一向追求华美的精灵,愿意放弃化归,用最惨烈的代价来复仇。这样苟延残喘的生命,也不能称之为是生命吧?” 随之寒没有听懂:“那他们其实没死?只是在沉睡?” 安瑟静静地看着他:“不,早在百年前他们便已死于战火。” “那怎么会……” “你所见到的,都是亡灵。数万精灵以生命发动血祭,愿放弃往生,只求报仇。”安瑟淡淡道:“只要城堡中的那个人苏醒,他们便会一起苏醒。” 随之寒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城堡?” 安瑟道:“恩。是祭祀神殿所在的木之堡。” “沉睡的那个人,是不是女的?人类?” 安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是的……” “沉睡了百年?” “恩。” “因为一个诅咒法咒大悲咒,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然后就睡了?” 安瑟一惊:“你知道?……” 随之寒震惊。他知道个毛线啊,这他妹的根本就是《睡美人》的童话啊! 26§2.5 残梦 在睡美人的童话中,城堡里的公主在洗礼时因受了一个女巫的诅咒。 ——国王的女儿在15岁时会被一个纺锤弄伤,最后死去。 而所幸最后一个女巫还未祝福。她说:“这个凶险的咒语的确会应验,但公主能够化险为夷。她不会死去,而只是昏睡过去,而且一睡就是100年。” 公主在15岁时,在城堡上遇到恶女巫装扮的纺织老太婆。公主被纺锤弄伤,而后,整个王国都陷入了沉睡。一百年后,王子来到了这个沉睡的国度,吻醒了公主。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安瑟所告诉随之寒发生在精灵国度中的《睡美人》故事是这样的:一百年前,一个人类女人误闯进精灵国度,因其善良与正直打动了精灵,非但未被驱逐,反而被所有精灵所接纳为精灵国的居民。在她的入国仪式上,一个长期与精灵国交恶的女巫诅咒她:“你将在最幸福的时刻,为这个国度而死去。” 而后来成为了她丈夫的精灵大祭司急中生智,为她祝福:“你将不会死去,而是沉睡。而你的沉睡将为你所爱的人带来一线生机。” 在她与大祭司的婚礼那天,人类举国入侵精灵王国。大片精灵被屠杀,精灵大祭司战死,而她来到了祭祀神殿所在的木之堡中,将命运之钥刺入胸膛,以生命祭祀,同剩下的精灵战士一起发动血祭,愿放弃往生,换取今世不见天日的生命,以此重创人类士兵,终究保护下了一小片老弱妇孺。在人类士兵退兵之后,发动血祭的精灵同她一起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而后,精灵花园被最后的精灵王子付之一炬,成为了今日的死亡森林。而他们依旧沉睡在死亡森林的中央,无人能进入死亡森林,也无人知如何将他们唤醒。 当天晚上,被安瑟强行送回来的随之寒躺在小矮人的屋子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想起了当时他问安瑟的问题。 “既然他们一直在沉睡,那究竟是什么危险?” “残梦。” “什么叫残梦?” “所有陷入沉睡的精灵,仍日复一日地在做着曾经的梦。”安瑟看着他,浅蓝的眼睛里无悲无喜:“而闯入他们梦境的人,将会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境,最后永远无法清醒。” 随之寒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想起了之前和路维希对峙时,自己所中的精神毒素。若他没有理解错,在死亡森林里真正威胁人的应该就是类似的东西。若智能电脑还有电时,至少还能产出一些抗毒素,但是现在他完全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他不是没有勇气,但绝不鲁莽。安瑟是守着亡者之地的人,若知道自己要闯森林,定然不会帮他。但他却又有莫名的预感,他一直在寻觅的这个世界癌化的根源,就与这个睡美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翻来覆去许久,随之寒还是没有得出一个好的办法。直到他终于饿了的时候,随之寒停止了思考,决定去找点吃的再继续想。但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努力思考半天,他僵在原地,终于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妹的,他把白马王子安德森一个人扔在了死亡森林里! 他竟然完全忘了还有这个人! 随之寒冲出屋子,摇醒外面睡成一排的小矮人,狂化道:“那个王子回来没?” 被摇醒的小矮人莫名其妙,揉着惺忪的睡眼,喃喃道:“我……没吃饭……”随即又睡了回去。 随之寒僵了。 这一句话就足够说明了。 安德森应该不是路盲。当时他们采蘑菇的地方,已经离亡者之地不远了,他滚下去的时候,安德森是不可能不来找他的。 所以,安德森极有可能是走入了亡者之地! ——随,你若非现在遇到了我,也许就再也不能走出去。 ——死亡森林,有来无回,踏入者死! 当时的安瑟正在他的旁边,不可能再去顾一个安德森。而安德森也应该明白,除了七个小矮人这里外,他一个人类,不管在死亡森林的哪里,都极度危险,所以晚上不可能不回来。 随之寒顾不上什么,叫醒了所有小矮人,同他们叙述了这件事情。小矮人们因为想到他们很可能失去了一个很好的煮夫,也觉得这件事情极为严重。当天晚上,他们去了地下国度询问他们的矮人朋友们,然后带回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白雪公主,我们的一个朋友看见那个人类走入了亡者之地。” “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 亡者之地,恰如它的名字。无数的棺木静谧,似是陈旧古典的乐器,蒙着百年来不语的沧桑与安宁。甫一踏入,那种缭绕不去的寒冷便瞬间刺入骨髓。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唯一的光源便是萤火虫般的蓝焰,星星点点,上下浮动于石棺之上。 树木交错掩映,很快便将小矮人的身影挡在了视野之外。 随之寒犹记得七个小矮人送别时看他那种看傻子的眼神。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为一个煮饭的去冒这种生命危险。平心而论,随之寒其实对安德森并无什么好感,但安德森是为了找他才迷失在亡者之地里的,他不能扔下对方不管。 向内走了大半个小时,随之寒已经大汗淋漓。这里太过宁静,连踩踏树叶时发出的嘎查声都如晴天霹雳,清晰地令人胆战心惊。负两百斤的白雪公主壳的重量行山路,还要时刻注意必须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响,很快,随之寒便觉得体力有些透支。而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看到了自己来时做好的标记。 他进来时,按照小矮人们给他圈出的亡者之地的范围划分了寻找的区域。这里出乎意料地大,他按照安德森的体力推断,划出了几片最可能的区域,并随路做好标记。在之前的训练中,教官有提示过,人会在不知不觉中绕圈,所以每隔几百米,他都要重新校正一下方位。虽不敢保证绝对的直线,但绝对不可能出现绕回原地的情况。随之寒大略地观察了一下地形,只觉得这些棺木排放确实毫无规律,不管他见过多少个画面,最后都会觉得陌生。回想无果,他只能拍拍大脑,重新做了一下标记。此时,因有上次的境况,他更加注意地做了双重标记,并取出激光剑,沿地划线。光沿直线传播,纵使他自己走弯路,光也不可能出现问题。但两个小时后,当他再一次看到自己做的标记时,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他划的线,与之前的那条线,紧密地连在了一起,就如同一条笔直的连线,中间丝毫无弯曲。 随之寒愣住了。 就仿若他在一张白纸上划直线,起点和终点不论怎么样,都不会连在一起。除非…… 体力完全透支的随之寒跌坐在地上,决定好好思考一下现况。他出来时所带的水已经完全喝完,此时只觉得又渴又饿。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有一个在他前方传来:“咦?你是谁?” 随之寒一怔,抬起头来。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精灵。尖尖耳朵,美丽容貌。他一身亚麻轻衫,材质虽并不如安瑟的那般优良,但也是轻软飘逸,做工精致。此时他偏了偏头:“人类?” 随之寒大喜过望。在迷路时见到当地土著,这绝对是最好的事情!并且,眼前这个精灵对他似乎殊无敌意,向他走来时神态悠然,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你迷路啦?” 随之寒想起,森林外围还是有精灵居住的。并且,这么大的亡者之地,肯定不可能只由安瑟一个人守着。他几乎热泪盈眶。多么好的运气!他怎么就这么蠢,安德森不回来,除了陷入亡者之地外,还有可能遇到精灵被带出去了。他竟只问了矮人,没问精灵! 他几乎就是下意识地问:“你们在一天前有没有遇到另一个人类?他走丢了,我进来找他的。” 那个精灵偏了偏头,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个人类的同伴?有啊,那个人类现在就在我们那里。我带你过去?” 随之寒大喜过望。他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不是有意要闯进来的……” 精灵笑了:“没有关系。精灵欢迎各方来客,我们有美酒,有美食。你们休整之后,我再带你们出去。” 他拉起随之寒,熟门熟路地向前走去:“精灵花园在森林深处,外人寻常很难进入。你们迷路也是正常的。对了,我叫做阿姆莱特,意为勇行者,你呢?” 随之寒想起安瑟所说的,精灵看人不用眼睛,精灵倾听不用耳朵,顿时对这个神奇的民族充满着敬畏,直接说了本名:“随之寒。呃……有一句话,叫做世事纷繁,随之暖寒,心若莲镜,无有尘埃。就是这个意思。” 那个精灵笑道:“果然是同伴呢,连说的话都一样。不过,你说的比你同伴清楚多了,虽然我还是不大懂。这样对你们似乎不大尊重。不过没有关系,我们的王子博学多才,他一定会明白的,到时候我带你们去谒见他。” 随之寒内心感叹,眼前的精灵真是太谦虚了。他觉得这个精灵说人类语言说得挺标准的,比起他这种使用战友留下的翻译器的人来说强多了。不过,白马王子安德森说话不标准?他那可是标准的王子音! 此时,远远的,似乎又有歌声飘来,轻灵而飘渺,却是极为欢快的旋律。陌生的语言每一个字都带着优雅的吐息,仿若一个个圆润的珠子,丁零作响。 随之寒有些愣住。这首歌他听过,当时在亡者之地遇到安瑟前,也听过类似的曲调。那首歌的歌词是什么来着…… “以风拨弦,以月咏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这是精灵国的赞歌。”阿姆莱特欢快地解释道:“我们到了。”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树木戛然而止。常年不见阳光的亡者之地,此时竟被一大片霞光笼罩。遥远的,那座以白色大理石与青色树丛编织起来的城市赫然映入眼帘。白色与青色在霞光下辉映着淡淡的暖色,青葱而又纯净,郁郁富有生机。 淡蓝与淡紫交相辉映的天空色如极光。高高低低的青白城市旁,便是一片大湖,延伸向远方,不见尽头。湖边,斑斓颜色碎落在地上,随阳光游走。清澈的湖水蜿蜒在岸,水下开着各色水晶般的花朵,在水层镜射万彩,层光如霓,游弋烁虹。 岸旁,一排青色藤萝如瀑垂下,温柔若情人的发。那青色藤萝蜿蜒的岸线向远方望去,你似乎可以见到最辽阔的旷野,最美丽的平原,最高大的山脉,最温柔的清溪——仿若是一整片世界,都温柔地映照在眼中。 随之寒为这里的美景所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姆莱特笑了:“怎么样,精灵花园果然名不虚传吧?”他指向其中外围的一个树屋,笑道:“喏,你的同伴就在那儿呢。她的名字……唔……我想起来了,是叫莲镜无吧?” 27§2.6 莲镜无(上) 莲镜无于他,是姐姐,是母亲,是朋友,还是年少时候,所钦慕的人。 当随之寒终于在那座木屋子里见到真实的、活生生的莲镜无时,他竟至于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是喜极而泣,亦或是怀旧惋惜,还是不可置信,又抑或可以干脆不管不顾,抱住她,告诉她,他很想她,很想很想。 如果可以,他希望在任务中死去的人是他。 他仍然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莲镜无时,他其实并不喜欢她。年幼的她太完美,完美地令人有距离感,像是不真实的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们的父亲一直是好友,所以他们很早就认识。她大他三岁,从小就是各种“你看别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做为男孩子,随之寒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比较,尤其因为比较的对象还是个女孩子。他那时老想弄点恶作剧整她,只可惜每次都被对方以一种广博的、似是对他的智商怀有同情心的眼光给噎了回来。好在之后他有了看起来比他更笨的随之暖,他终于可以耍他的妹妹玩,而不是被莲镜无耍着玩。 他和莲镜无互相厌恶、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厌恶,对方根本不鸟他的这种关系,仅持续到了黄色毒瘤时期。 莲镜无的父母入狱,她的祖父母被暴民当街打死。她曾经门庭若市的显赫家庭,一时间如大树倾颓,所有依附的人作鸟兽散。多么光鲜的门楣,破败只需要一天。 当时他的父亲刚去世,他们家亦不好过。而他的母亲冒着危险去将她从地下室里救出来时,她已经将近昏迷状态,却仍在颤抖,张开的眼睛里目光呆滞,仅差一步就要死去。 记忆中的她永远是骄傲的、完美的,疏离而又淡漠,神智远超同龄人。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鬼使神差般的,那时候,他接过了母亲手中的她,将她带回了本就已风雨飘摇的家。倚在他身上的她十分地轻,像是只有骨架一般。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莲镜无没有开过口。她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可有可无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母亲每天外出觅食,而他和暖暖就每天围在她的床前,想尽办法逗她笑。他原来圆滚滚的妹妹此时已经瘦得整张脸似乎只有一双大眼睛,但她却仍然如原先一般天真活泼。莲镜无全身冰凉,她就钻进莲镜无的被子里,像是一只小火炉一般暖着她;莲镜无不愿吃饭,他就发动妹妹一起不吃,两个人排排坐,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随之而响的还有他们肚子清晰的叫声。莲镜无实在没办法,终究还是会吃下一些;他们两个每天上蹿下跳,只想让莲镜无说一句话,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女孩子曾是他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直到有一天,随之寒晚上睡觉时,感觉到有人在旁边为他掖被子。他睁开眼睛,正看到莲镜无温暖的微笑。 “小心着凉。” 这是她一个月以来,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之后,莲镜无不再封锁自己。她每天帮助他的母亲做饭,照料他和他的妹妹,将他们所处的地下室外口掩护地更好。当象牙塔里的女神终于走进人世间时,他发现,她其实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她的笑容开始有温度,她的骄傲开始成为他的骄傲,在母亲离去后,老师颓废了一阵子,而她那时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她一个人偷偷闯入高等医院病房,为暖暖偷来赖以生存的抗生素;她四处寻觅吃食,确保他们在老师带来的饭之外还能有额外的营养摄入。她闲暇时间将废弃的铁丝绕成了一个个精致的小人,送给病床前的暖暖玩,她能用各种破旧的衣服以及动物的毛填成一件温暖的棉被,三个人挤在一起,熬过寒冷的冬天。 在童年时期,她是他最后的灯塔。 他一直记得,黄色毒瘤爆发初期,他们三人最初遇见穿着军装的老师时,还以为他是来抓他们的。暖暖吓得躲在他的身后,他挺起胸膛,想迎上去,却被她抢先一步,挡在身后。 她依旧温暖地笑着,阳光灿烂到极致,仿佛世上所有的光芒都积聚在眼底。但处在她身后的随之寒却分明看到,她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的那柄刀片冷冽,寒光刺痛了他的眼。 那么美丽的女孩子,温暖动人的笑容,现在却成了盔甲;那么骄傲的女孩子,弹琴握笔的手,现在却拿起了刀片。 当时的老师叹息:“你们就是他们的孩子吧。” 当时的莲镜无依旧戒备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手就抚摸上了她的头发:“别装了,身后刀片收起来。我要是能被你伤到,我也别混特种兵了。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你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瓶子中晶莹的液体在阳光下亮的刺眼。她几乎是同时愣了一下。 他把瓶子递给她:“你父亲的遗物。”他叹了一口气:“我会照顾你们。” 她沉默地接过瓶子,没有哭,但握着的刀片却嵌入手心,而她毫不自知。 老师蹲下身来,平视着他们:“我不管你们过去叫什么名字。现在开始,你,随之寒,你的妹妹,随之暖,而你。”他转过身去,看着她:“莲镜无。” “世事纷繁,随之暖寒。心若莲镜,无有尘埃。这是我对你们的期望与要求。” “你是哥哥,必要承受更多人世间的寒冷。你是妹妹,在承受他人给予的保护和温暖时,不要认为理所当然。而你。”他转向莲镜无:“我听说过你。小小年纪,你很不容易。而我对你的要求是,不论世事如何,不要让它影响你的内心。唯有无愧,方能不惧,强大的人之所以强大,在于他们心中仍记得最初的方向。守着你的本心,不要染上尘埃。” 世事纷繁,随之暖寒。他不知道他和暖暖有没有做到。心若莲镜,无有尘埃。她是真正地做到了。 当时,黄色毒瘤中后期,老师外出,他们三人终于遇到了最坏的情况。 暴民。 对于那些已经让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人来说,无论他们是不是孩子,他们都是下贱的种子,活该被杀死,活该暗无天日。他们是毒瘤的来源,也是被报复的对象。遇上了暴民,他们这样的z国j省的黄色血统一般毫无生还之机。 当时的莲镜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阿随,你要记得。愚蠢的人之所以愚蠢,是因为他们不懂能舍。” 暖暖尚不知情,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她,而他当时已经想到了什么,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我会活着回来。” 她嘴角淡淡地勾起一丝笑容。那时的她虽年幼,却已美丽之至,让对面的几个男人看直了眼。直至此时,她又像初时他见她时,那般骄傲,那般疏离。 他要失去她了。 那时他心里刚冒出这个恐惧的想法时,她就已将他们一推,随即冲上前去,以身迎向那群暴民。她的声音凄厉:“跑——不要回头!” 愚蠢的人之所以愚蠢,是因为他们不懂能舍。 他抱着呆滞的暖暖,在她说话的同一时间向老师所在的地方冲去。 他忘了哭泣,忘了愤怒,也忘了回头。 他不能陷暖暖于困境。莲镜无知道,所以她放心他不会愚蠢地停下。 直至跑到老师处,疯狂地摇铃,带他去救莲镜无时,他仍然记得当时身后那些男人桀桀的□声。他们没有追来,是因为跑掉的不如留下的。 愚蠢的人之所以愚蠢,是因为他们不懂能舍。而愚蠢的人之所以一蠢再蠢,是因为他们不懂忘却。他就是那个最蠢的人。 在那以后的几年中,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莲镜无。当时的老师带着他们冲向事发地点时,只在原地看到了一滩血,之后再没有她的身影。老师几乎是发动了所有他能发动的关系,去寻找莲镜无,却没有任何结果。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如果可能,请让我代替她承受所有的苦痛。 如果可以,请让她得到所有应得的幸福。 在那之后的几年,他们颠沛流离,老师去执行任务时,他就笨拙地承担起之前所有她所有的承担。直至那时,他才知道,溜进医院里偷抗生素,哪里有她说得那么简单,稍微错误的药,便会引发惨烈的后果。他必须要翻找大量的用药记录和药品介绍,还要提防着医源性各种病菌病毒的感染。他和妹妹对药物的敏感性相似,他在使用抗生素之前,对自己偷偷进行皮试,曾引发过严重的过敏反应;找寻食物,哪里有她笑得那么轻易,他需要提防各种人的白眼和毒打,他曾经被人踢进泔水车,最后,他九死一生地翻出来,在寒冷的冬天里,在冰冷的河水里认真地洗干净,回去若无其事地给妹妹讲故事;而用铁丝编玩具,哪有她做的那么轻松,他十指被刺破磨破,熬夜赶制,才歪歪扭扭做出一个根本不能看的小铁人。而那时的她,美丽的手曾只接触过琴键与画笔,又是怎样能够随意地编织出东西?没有一个人能天生熟能生巧,多少个夜晚,她借着月光一点一点地学习缠绕。 他终于成长起来,可是她却已不在。 而再一次遇到她时,已经是在黄色毒瘤期结束。 28§2.7 莲镜无(下) 黄色毒瘤期初结束的一周时,老师过来找他,他的面色凝重。 那时候,他的妹妹因为在长年艰苦生活中拖垮了身子,本来便体弱多病,在国家宣布恐怖时期结束时,一直提着的病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好在此时,她终于有机会被送进了医院的病房。而他也终于可以再次走入课堂。他上的是初中,所幸当初莲镜无曾有教过他一些字词,所以虽困难,但还勉强能跟上进度。当时老师站在窗外时,一声凛冽军装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来,风尘仆仆。好在毒瘤期时,人们大多对这样的兵士见怪不怪,也并未多做深究,老师就让他出来。 “怎么回事?”老师极少这样失态过:“老师?” 老师沉默着,慢慢道:“我们找到阿莲了。” 随之寒一怔,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就像一块伤疤,曾经一直横亘在他们三人之间。每当提起,都是一块隐痛。时间长了,这个名字沉淀地久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个美好的女孩子是否真的存在过,是否是他曾在那场梦魇中臆想出来的,只为了能在黑暗里找到一线温暖。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于哽咽。舌头在嘴里似乎不听使唤,他颤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重复:“莲镜无?……” 随即,他像是大脑中终于恢复了什么联系一般,此时通红了眼,抓住老师:“莲镜无?!” 老师却沉默,略带悲哀的眼睛看向他。 随之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只觉得全身血液似乎都倒流冲入大脑,他张了张嘴,近乎呢喃:“她……死了?” 老师摇了摇头。他只觉得瞬间提起的心全部放下了。老师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直接带他上了一辆车。随着老师的叙述,他原本已经快要挑出胸膛的心脏却又一点一点冷却。 “我们是在一间地下仓库找到她的,暴民们并没有杀她。”老师望向窗外,手中握拳死紧。他闭上眼睛,痛苦道:“我辜负了她父亲的嘱托……” “和她被关在一起的人大多都死了,剩下的因为那些非人的折磨,都疯了。” “看她这样子,我……”老师突然哽咽,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泣不成声:“我却宁愿,她当时就已经死了,死了……就好了。” 然后,他终于看见了她。 摇摇晃晃、昏昏黄黄,是地下室悬挂的灯;凝固干涸,发黑发霉,是墙壁不知多少几年厚厚沉积下的血迹;钝厚沉重,粗糙磨砺,是生了锈的大铁链。几个特种兵守在门口,见到老师,叹息着侧开身子。里面,医务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他们不敢给受害人带来太多刺激。 臃肿不堪、皮肤溃烂的女人;满身粪便,残疾智障的儿童;这里连地上都是无数的排泄物和尸体,他刚一进去,就有相关人士给他戴上了一面防毒面具。 里面还有毒菌。 他近乎毫无意识,只是徒然地向最深处走去。 在最后面,一个人满身锁链,瘦得似乎透明。扣在她身上的锁链比她的骨骼还要粗,及地枯黄的长发盘绕,许久不见阳光的皮肤显露出病态的苍白,犹如幽灵。不同与其他人的歇斯底里,她一直安安静静,在看着地下室上方那个被封死的窗子。在她旁边,两个医务人员正在为她解开锁链,擦拭伤口,但她似乎完全无所觉一样,问话也不答,整个人就如同破败的傀儡娃娃。 此时,一个医务人员想为她把身上溃烂皮肤上的衣服剪下,只这样一个动作,那个似乎毫无生命的人却突然动了,她无神地抬起手,在所有人讶然的目光中,慢慢地将身上破布一样的衣服全部褪下,动作温顺地像是做过无数遍,但她的双目却又那样神智暗淡,看起来根本不像有意识一般。 旁边的医务人员都在叹息,说这个女孩子毁了,今后再也不可能走出这次的阴影。 随之寒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他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她的骨骼勒痛了他的手,不知不觉中,他已泣不成声。失而复得的重大喜悦和得而复失的痛苦心情,不知哪一种更多一点。此时他脑袋里一片混乱。 老师在他们身后叹息。医务人员劝他:“小伙子,放弃吧,我们将她送到院里调养一段。现阶段治愈的可能性很小,你看……” 先前的他根本不理,但之后医务人员劝得多了,他死不放手,只是大吼道:“你们懂什么,她答应过的,她答应过的……” 她答应过的,要活着回来。 她答应过的,心若莲镜,无有尘埃。 她是莲镜无啊。她怎么可能被这种事情毁掉。他吼着吼着,自己也哭了出来,只觉得无限委屈无限痛苦。他明明是男人,先前需要母亲保护,然后需要莲镜无牺牲,之后呢,他还能做些什么? 哭着哭着,他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叹息。再然后,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慢慢地擦去了他的眼泪。 她像是刚回复意识一般,张了张口,声音却如滚石粗粝。她那时候已经不会说话了。 她无神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身影,似乎渐渐有了一丝光彩。 随之寒原本已经近乎绝望,此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信守诺言,她还活着。 是的,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 正如现在,随之寒看着眼前的莲镜无。她仍是上次任务前离去的模样,眉眼精致,神情淡漠,嘴角常年勾起的一丝笑容毫无温度。她很健康,也很精神,一身剪裁合体的西式骑手装勾勒苗条而有力量的身体,五官正是东方的精致小巧同西方的立体深刻,比起旁边向以美貌而著称的精灵也毫不逊色。 她没有死。 随之寒张了张唇,几乎颤抖了手。他怎么就这么蠢,没有想到。上一个来【童话世界】的特种兵于一个月前与组织断了联系。而他就是在一个月前,接到莲镜无的讣告。 难怪……这样重要的任务会交给他一个b级兵士来做。他们是因为相信自己和莲镜无的处事方式相似,所以可以依照着她的轨迹走下去么? 此时她正靠在窗旁,双手环抱,侧耳听着精灵阿姆莱特的叙述。随后,她慢慢转向随之寒,语调缓慢:“哦?这位小姐,你认识我?” 随之寒想到,莲镜无和组织上断了联系,应该不知道他也来这里的事情,此时,他也按捺不住心里兴奋:“莲镜无,我是随之寒。”他特意使用了中文,以确保旁边精灵听不懂:“组织上派我来协助你。”他上前一步,激动地想抓住莲镜无的手:“你没死,真是太好……” 岂料莲镜无竟不留痕迹地避开了他伸出的手。随之寒怔在原地,他一向知道莲镜无被誉为冰冷系巫猎者女神,自有其不可亲近之处,但那从来都是对待陌生人,只要稍微同她走得近一些,就不会遭到这样的对待。现在的莲镜无对待他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再看旁边的精灵阿姆莱特,他似乎也完全没有因为他使用了中文而觉得困扰。随之寒觉得,他的眼神甚至不像是听到了陌生的语言一般,甚至他还能准确地叫出随之寒的名字,比安瑟当时痛苦的发音不知要标准了多少倍。 “咦,你们不认识?”阿姆莱特抓抓脑袋,似乎对这件事情十分困扰:“可是随之寒解释他的名字,就跟你的一模一样。” 莲镜无淡淡笑了笑,并不在意:“随小姐或许把我认成了熟识的人吧?天下长得像的人,名字像的人,确然不少。” 随之寒如遭雷击。他以为莲镜无没有听清楚,再次地用中文道:“莲镜无,我是随之寒啊,阿暖你还记得么?老师你还记得么?我的母亲……恩,你喊她宣阿姨啊,你还记得么?我们的组织是巫猎者同盟……” 莲镜无依旧似是毫无反应,连眼中的神采也并未有所改变。她的眼里依旧平静不起波澜:“抱歉,我并未听说过令妹的名字,也并不认识令师与令堂。” 他问话,用的是中文。她答话,用的却是【童话世界】的语言。磕磕碰碰,还有一些语法错误。怎么回事?随之寒现在的翻译器,应该就是她输入的词库。难道她的翻译器丢了? “莲镜无,你是出了车祸失忆了?还是你长了脑瘤失忆了?还是你得了白血病失忆了?……” 莲镜无似乎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这位小姐,若非您的相貌实在……太突出,我会以为您来自我们那里的h国。” 妹儿的,是说白雪公主壳一看就不像整过的是吧?果然是莲镜无式的讽刺! 一旁的精灵阿姆莱特也似乎有些看不下去:“随小姐,莲小姐似乎是真的不认识你,你别逼她了。” 随之寒不相信现在中文都已经普及到另一个时空来了。连在他们那个主轴线的世界里,四六雅思gre什么的还是要考的。那么这些精灵为什么能听得懂中文?读心?若是真的能读心,又怎会看不出他跟莲镜无究竟有多熟! 正在无限纠结时,一个精灵打开了小屋子的门进来。他淡漠地扫了莲镜无和随之寒一眼,冷冷向莲镜无道:“你的要求已经上达给大祭司。你跟我来。” 莲镜无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再看随之寒,就要和那精灵一起出去。阿姆莱特在身后担忧地接了句:“莲小姐,精灵大部分都比较排斥人类,你……” 莲镜无莞尔一笑:“谢谢,没事的。” 一旁的随之寒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等等,你说她要去见谁来着?” 精灵阿姆莱特理所当然道:“大祭司啊。” ——一百年前,一个人类女人误闯进精灵国度,因其善良与正直打动了精灵,非但未被驱逐,反而被所有精灵所接纳为精灵国的居民…… ——在她与大祭司的婚礼那天,人类举国入侵精灵王国。大片精灵被屠杀,精灵大祭司战死…… 随之寒如遭雷击,僵在当场:“现在离精灵国灭亡多久了?” 话一开口,旁边的精灵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就连要走的莲镜无似乎也若有若无地皱了皱眉头。好半晌,原来对他一直亲和的阿姆莱特也有些怒火:“随小姐,你别以为是我们的客人,就可以乱说话。我们精灵国怎么可能会灭亡!” ——所有陷入沉睡的精灵,仍日复一日地在做着曾经的梦。 ——而闯入他们梦境的人,将会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境,最后永远无法清醒。 随之寒僵在原地。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莲镜无会说不清楚这里的语言。因为她才刚来这个世界不久。 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莲镜无会不认识他。在她的现实中,并没有他的存在。他的出现无法在梦境中引起波澜。 但是,莲镜无的沉睡发生在一百年前。而莲镜无最后传回信号时,把白雪公主的死期精确到了天。她在一百年前,怎么可能知道白雪公主的死期? 最重要的是——她如果就是那个睡美人。那么,现在她要去见的大祭司,以后将成为她的丈夫。 他喵的,也就是,他的情敌! 29§2.8 情敌 木之堡以一颗巨大的树为基座,其枝干分别延伸为木之堡的各个区室。无数漂浮的星辰在树旁萤火一般地晃荡,在白天亦熠熠生辉。走过鲜花与宝石装点的旋转回廊,来到没药香檀飘扬的华丽殿堂。这里是大树的中心,顶梁及柱子上有精美的浮雕,笔法飘逸,尾端像是要飘起来一般。饶是随之寒此等毫无鉴赏力的人,也不由为之惊叹。 带他来的精灵看到他副样子,斜睨了眼看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没见过吧?像人类这样毫无美感的生物,是不会懂得艺术的真谛的。” 莲镜无目不斜视,只是淡淡地微笑,像是没听到精灵所言一般。随之寒本身神经大条,熟知中国人虚心谦逊的美德,对待别人的嘲讽要么听不懂要么深以为然,此时他竟然就由衷地附和那精灵,赞叹道:“真好看!真是太华而不实了!”他深深地记得莲镜无的教导:什么叫做奢华,就是把一件本来可以很简单的事情做得特别复杂,不选对的只选贵的,这就叫奢华,并且无用与实用比值越高,奢华程度越高。此时随之寒的本意确实是在赞美,只可惜那精灵听着却不是这个意思。精灵一般平和不争,以艺术为生命的最高真谛,此时见一个完全不懂艺术的人竟敢侮辱他们的最高艺术象征,怎能不生气:“你说什么——” 随之寒完全不理他,在感叹完宫殿的美丽后,他继续努力尝试搭讪莲镜无。老实的特种兵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只能努力回忆以前战友所说的某本畅销书中的搭讪法,据说想出这种方法的是一个5岁的天赋异禀的小孩:“hi,莲小姐,你喜欢吃青椒吗?” 莲镜无:“……” “莲小姐,我叫随之寒,今年22岁,未婚!” 莲镜无:“……”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阿姆莱特见状,头疼地上前拉开那个完全被忽视的精灵。大多数精灵不大看得起人类,更况莲镜无提出的要求对于他们来讲,确实比较难以接受,他因为担心到时出现什么不可调和的争端,这才跟着过来。没有想到,还没到目的地,真正出问题的,不是看上去冷漠疏离的莲镜无,而是这个一看过去就傻呵呵的大肉团。 当时,一听到莲镜无要来见大祭司时,本来还一脸挫败的随之寒,却突然神情激动死皮赖脸地要一起跟着来,那表情,那语调,那神态,就仿佛如果不带他一起来就是败坏世风人神共愤一般。阿姆莱特表示不能理解人类的思维。随之寒跟来做什么?难道也要提出那个要求?还是……其实这个大肉团是看上了俊美无俦的大祭司? 阿姆莱特被自己的想法深深地恶寒了一下。此时,他们几人已经来到了殿堂中央。在殿堂上方的祭坛上,一个人负手而立。他一身素白祭衣,宽大袖摆垂地,上用荧光蓝线绣着木纹。男子的身形同所有安瑟一样,单薄而高佻,但不同于安瑟的温柔包容如海洋,他的气质有如冰雪,散发着冷洌的气息。此时听到他们几人来,台上的年轻男子转过身来,他的容貌俊美之至,而其眉心中央,一枚蓝宝石正熠熠生辉。 阿姆莱特与另一个精灵向他单膝跪下行礼:“见过大祭司。人我们已带到。这位是莲镜无小姐,这位是随之寒小姐。” 大祭司向他们微微颔首。阿姆莱特与那位精灵便顺从地负手退向一旁。大祭司淡淡看向莲镜无与随之寒:“我名希蒙洛尔伍维。意为神赐者。”他看向莲镜无:“我听说,你要留在精灵国?” 莲镜无抬起头,下颚弧度优美。她淡淡勾起唇:“是。为此,我愿做任何事。” 此言一出,随之寒大惊失色。他激动地抓住莲镜无,后者与希蒙洛尔都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激动什么。 随之寒此时却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眼神。他神情激愤:“莲小姐,我跟你讲,男人啊,一定要挑那种孔武有力的!”说罢,他举了举白雪公主壳粗壮的手臂比了比肱二头肌,然后他再一指希蒙洛尔:“小白脸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莲镜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被无辜点名的希蒙洛尔黑着脸看向他。 随之寒浸润在自己对情敌的愤怒以及对莲镜无眼光的深深怀疑中,他继续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莲小姐,我跟你讲,男人啊,一定要靠那种职业靠谱的。”说罢,他高贵冷艳地一仰白雪公主的三下巴:“像军人就是最靠谱了!”然后,他再一指希蒙洛尔:“神棍这种职业,整天坑蒙拐骗,没社保没医保没养老保险没住房公积金,这太不靠谱了!” 莲镜无更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被再次无辜点名的希蒙洛尔脸色更黑。 随之寒一看莲镜无竟还没有恍然大悟的样子,顿时更加心急,老实人随之寒抓耳挠腮,不明白要怎么让莲镜无回心转意。他诚恳地对莲镜无道:“莲小姐,我跟你讲啊,虽然精灵国这个户口可能不错,有路补有公房有三保有义务教育,但你也不能因此卖身,或者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啊。这年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很多人哪,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坏水啊。”说罢,他再次一指脸色锅底黑的希蒙洛尔,一副痛心疾首恨其不争的街道大妈样子:“你看看,啧啧,这孩子,一个大男人,竟然穿雪纺裙!这像话吗!不像话!还有,你看看他那一幅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男人么,就要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喙肱肌!还有,你看他额头上带着的那颗人工水钻!啧啧,一般只有小姑娘才……喂喂,你们做什么,不要拖我,喂,莲小姐,我跟你说啊——” 嘭地一声,随之寒被旁边两个忍无可忍的精灵拖着,直接丢出了精灵大殿。随之寒未说完的尾音还在空中拖长:“莲小姐——”,人就已从树上摔下来,白雪公主壳起到了极好的缓冲作用,它像皮球一般地在地上弹了弹,连着撞翻了好几个人,但随之寒却毫发无伤。 嘭。下一秒,精灵大殿的门就被关上了。随之寒义愤填膺,怒火中烧,败而不馁,刚想爬起来继续冲向大殿,身后就有人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冲撞王子卫队!” 随之寒这边还在心急如焚,那神棍小白脸把他扔出来,关起门,还不知道要对他的莲镜无做什么!孤男寡女,**!虽然他的莲镜无坚贞不屈,但谁知道那神棍小白脸用什么方法让莲镜无屈从!随之寒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寒,此时恨不能再冲进去,哪里还有心情管后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直到那些精灵把他团团围住,他才终于意识到前面还有人:“你们做什么的?” 当前的精灵厉声道:“人类!神殿圣地,王子车从,岂容你随意冲撞亵渎!王子心善,饶你一命,还不速速离开!” 随之寒大喜过望:“这架势……城管?太好了。”他一脸遇见祖国遇见党的表情,上前牢牢握住那精灵的手,诚恳道:“里面有个神棍散播迷信学说,扰乱社会治安,危害国家安全,最重要的是,他还抢我女人!城管,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面前的精灵一脸黑线:“你说的是谁?” “那个希什么什么的。” 眼前那个精灵瞪大眼睛,愤怒道:“你冲撞王子车队不算,竟然还侮辱大祭司!人类!你不要太不知好歹!” 被外面的声音所吸引,之后的精致马车中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朗格汉斯,出了什么事?” 眼前的精灵压抑住怒火:“回报王子,有一个人类不知为何出现在神殿附近,还侮辱大祭司。” 里面的温和声音似乎带了些笑意:“哦?竟会有人侮辱希蒙洛尔?他说希蒙洛尔什么了?” 面前的精灵似乎有些愤怒:“他们说大祭司抢她的女人!” 温和声音顿了顿,似是被噎了一噎。之后他似乎是失笑出声来:“这位小姐,你说希蒙洛尔……抢你女人?不知那位被抢的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呢?” 是什么关系? 随之寒僵住了。他和莲镜无……是什么关系? 他一厢情愿地把她当未婚妻,因为当时为暖暖的医药费,两个高薪的特种兵都穷的叮当响。在那些年里,他没有为自己买过一点东西,全部一点一点攒起来,想以后给暖暖当嫁妆。莲镜无看了,一边嘲笑他想得太多,但第二天,他却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里多了一笔钱。 那是莲镜无的所有工资。她把自己的账户,并在了他的名下。 那些年里,她也没有为自己买过一点东西。从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到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她所有的衣服都是军装。她没有一件寻常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那时的老师还在嘲笑他们,说要是莲镜无以后付不起嫁妆,就让随之寒娶了她,正好省下她的嫁妆和他的彩礼,全部给暖暖充嫁妆。 她笑说好,他就当了真。 但其实,她从没给过他任何承诺。 一旁的精灵看着他没有回话,有些怒然:“王子问你话呢!人类!” 随之寒的思绪猛然被打断,顿时有些不爽:“这是**!**你懂不懂!” 那温和声音似乎笑了起来:“如此,倒是我冒昧了。”之后,随之寒只见到一只纤细美丽的手撩开了车帘,之后,一个精灵走出马车。 他手中正拿着一本翻开的书,看来方才正在看书。他一身亚麻薄纱长袍,柔软如蝉翼,袍线似乎还隐隐散着光芒,在透亮的天色中竟不输天光。精灵王子向随之寒浅浅微笑,幽蓝的眼睛似乎能容纳整片海洋,似若一朵至极艳丽的蓝色玫瑰在冷色月光中静静开放,清冷又自傲。 随之寒愣在当场。 精灵王子向他温和地笑了笑:“初次见面,我的小姐。我名安瑟特米洛伊莫兰。”他转向那旁边的侍卫长吩咐:“朗格汉斯,去吩咐神殿。我想带这位小姐一同去看看大祭司。”他的眼里充满着笑意:“也顺便看看我们万千精灵少女的梦中情人大祭司,究竟是怎么抢别人女人的。” 30§2.9 试炼 当随之寒跟着安瑟向神殿走来时,他私下里戳了戳安瑟:“喂,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是精灵王子?” 在他们身后的朗格汉斯还没来得及发火,精灵王子就已好脾气地笑笑:“我生下来就是了。” 随之寒急道:“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你……” 最后的精灵王子,一把火烧光了整个精灵花园。那个人,是不是他? 如果是他,那么之后他所遇到的安瑟究竟是谁? 眼前的安瑟,神态安然,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种无法言及的富贵荣华与自信傲然。而之后他遇到的安瑟,虽然仍然美丽,但眉目间已有浅浅的疲惫与透彻淡然,而那种上位者的优越感已经从他身上完全泯灭。 他从未在白天遇到过安瑟。精灵国的变故发生在一百年前,精灵皇室尽数战死。若安瑟便是精灵王子,那么他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大殿。此时,莲镜无孤身立于大殿上,不卑不亢,正回答着希蒙洛尔的问题。 “精灵国的确地大物博,水美土丰,可自给自足。但精灵不重生产力的改进与国防武力的提高,仅靠森林作为屏障,拒绝外人进入,最终只会让自己退守一方,逐渐落于他人。” 希蒙洛尔淡道:“精灵的法术独步天下,人类还没有成型的武力,与我们抗衡。” “很快就要有了。大祭司也许不知道,此时人类的工厂里已日以继夜地锻造武器,熬炼溶油,若精灵再无相关防御举措,届时将无法抵御人类的进攻。” 阻止了身旁朗格汉斯的通报,安瑟淡淡接口道:“人类过于依赖于外力,反倒失却了与自然沟通的能力。他们只有极少人能再度拥有在精神上的灵性,大部分人皆庸碌无为,浑浑噩噩地度过一辈子。关于这一点,这位小姐怎么看呢?” 莲镜无狭长的眼睛向他们看来:“不知这位是?” 朗格汉斯大声道:“这是我们精灵国的二王子安瑟殿下!” 莲镜无道:“原来是号称‘美与艺术’最高造诣者二王子殿下。”她微侧了头,淡淡一笑:“二王子殿下,若无足够的强大来护卫你的美丽,那么纵然你有再多的传世杰作,也只能落在不懂欣赏的人类手中,成为装点门楣的存在。” 她此言一出,周围的精灵全部变了脸色。安瑟没有开口,其他精灵也不敢随意指责,只在背后窃窃私语。安瑟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垂了眸,似在思索她的问题。 此时,一直沉默着的希蒙洛尔看向她,眼里无悲无喜,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冰块:“你加入精灵国的理由是什么?” 莲镜无坦然道:“弥补我的过错。” 随之寒一怔。安瑟似是看出了他的怔忪,低声道:“随小姐?” 随之寒低声问:“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发生过特别不同寻常的事?” “特别不同寻常?” “恩。” 安瑟想了想,严肃道:“有。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让整个精灵国上下都为之困扰。我们动用举国上下的力量,都还无法很好地解决。” 随之寒大喜过望,心道还是问安瑟最靠谱,不管过去还是将来:“是什么?人类获得了超乎寻常的武器?森林花园爆发疾病?天然灾害?火山爆发?” 安瑟轻轻叹息:“不是的。是最近国家图书馆有许多老鼠,很多艺术作品都遭到了破坏。” 随之寒产生了一种想把安瑟扔下去的冲动,抓狂道:“就这种事你们还要动用举国山下的力量?精灵每天都这么闲吗?” 安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么?” 随之寒:“……” 漫长的沉默中,莲镜无率先开口:“不知大祭司考虑地如何?” 希蒙洛尔淡淡道:“抱歉,我们不能同意你的要求。” 莲镜无微一皱眉:“为何?若仅是因为种族问题,我可以居住于精灵国之外,但还请祭司接受我的建议,为精灵国重新布防。” 希蒙洛尔斩钉截铁:“你的心灵,并不透明。我无法相信一个心有阴影的人。”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随之寒愤怒地吼出来:“你在胡说些什么?”旁边的安瑟按下他的肩膀,低声道:“随小姐,冷静一些,希蒙洛尔的读心术无人能比,他不会冤枉其他人。” 随之寒转过头来,直直地看向他:“安瑟,你也这么看莲镜无么?我不相信他,但我相信你。你也快用读心术啊,告诉他,莲镜无怎么可能心有阴影!” 安瑟被随之寒那句话弄得莫名其妙,但是他还是歉然地笑笑:“抱歉,随小姐,我不会读心术。” 怎么可能?随之寒微微一怔,他明明记得,第一次见到安瑟时,他用的就是读心术。 安瑟解释道:“读心术是精灵的禁术之一。因为读心术学地深了,便是控心术。除了大祭司,寻常人是没有资格学习的。” “那岂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安瑟看向他的眼神斩钉截铁:“随小姐,你曾说过相信我。”他碧蓝的眼睛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那么请相信我,希蒙洛尔从不说谎。他从不将个人意志带入公事。” 在底下的莲镜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结果。她微勾唇:“大祭司的读心术果然名不虚传。那么,你能看到,我对你是什么想法么?” 希蒙洛尔不假思索道:“你喜欢我。”突然,他像是被自己所说出口的话惊到了一般,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有些许表情:“你……” 莲镜无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么,你再看,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想法?” 希蒙洛尔定定地看着她:“你……讨厌我……” 希蒙洛尔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表情。此时,他正皱着眉看着莲镜无:“你……如何能做到?” 莲镜无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精灵之所赖以安身立命的武器,不过便是森林的屏障、高明的法术以及透视人心的力量。但若森林可以为火烧灼,法术比不过先进的武器,而读心术又无法真正窥视人心,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希蒙洛尔沉默。最后,他慢慢道:“我可以接受你的建议。但是,在进入精灵国之前,你必须要通过三个考验。” “三个考验?” 旁边的精灵一同低呼出声。一个精灵喃喃道:“大祭司竟同意了让她参加考验?” “怎么会?她可是一个人类!低等的人类怎能成为我精灵国的国民!” 希蒙洛尔没有理其他精灵的窃窃私语,他淡淡地看向莲镜无:“我不会可以为难你,但也不会让你轻易地通过。但你必须知道,精灵国的考验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困难,稍不注意,便可能有性命之虞。” 莲镜无淡淡一笑:“我接受。” 此时,一旁的随之寒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大声道:“我也要加入精灵国!” 此言一出,安瑟和大祭司都惊讶地看向他。随之寒挺起胸膛,认真道:“我和她一起经历那三个考验……” “不必。”大祭司希蒙洛尔淡淡道。 “为什么?”随之寒愤怒:“就因为我说你小白脸是神棍……” “不是。”希蒙洛尔皱眉:“你的心非常干净。你若要加入精灵国,根本无需通过考验。” 随之寒愣住了:“那我就是要和她一起经历考验!”好歹他也是男人,关键时刻总能保护莲镜无不是。 莲镜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之寒被她这样看着有些心虚:“那个……莲小姐,我看你这样纤细瘦弱的身板……” 莲镜无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动作是,她一拳砸向旁边的木柱。木柱应声而裂开一道口子。 在场的许多精灵只觉得浑身抖了一抖,看了看那根柱子,只觉得身上似乎莫名其妙地心惊肉痛。安瑟倒没有那种恐惧,只是低声道:“啊……弗洛托斯雕刻的柱子……” 莲镜无看向他,微笑道:“小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这么感兴趣。但这种事情不是小姑娘该做的……” 随之寒也没理她,取而代之的是他单手扭断了一根木栏杆,向莲镜无得意地挥了挥。 安瑟悲伤地低声道:“啊……米洛尔所刻的镂空扶手……” 莲镜无微微一侧脸,似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她微笑,单手横切,那柱子上镶宝石之处又添了一道刀割样的痕迹。 安瑟似乎有些绝望:“啊……佛米忒所铸造的板石……” 随之寒一看,顿时觉得自己不能输于人后。正当他四目相望看哪里还能破坏,以显示他够man够有力的风采时,一向温和的安瑟终于无法再忍耐,吼了出来:“够了!住手!我以王子之名,担保随小姐一同参加试炼!” 31§2.10 第一次考验 精灵王国的历史上,曾经有过三次王权更迭。 第一次的王国覆灭于精灵王想要设立等级考试。这个精灵王认为,精灵士兵的挑选如果仅靠抛硬币来决定,这将会令精灵们忽视自身武力的提高。他按照邦外人类的骑士考核制度来既定精灵士兵的考核规则,结果还没等他将考试制度设立起来,他的政权就被愤怒的精灵们给推翻了。精灵们认为,不具有随机性的职业怎能体现命运之神的公平性,怎能促进精灵们改进抛硬币的手法及花样。结果这个精灵王就被推翻了。 第二次的王国覆灭于精灵王反对精灵将城墙镂空雕刻花纹。他认为,城墙是防御外敌的,如果在城墙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孔,那么城墙根本挡不了什么箭。愤怒的精灵们认为精灵王是在挑战艺术和美,不镂空的盔甲岂能体现那种阳光直接照射在皮肤上的温暖,不镂空的城墙怎能体现精灵王国防御中有亲和,亲和中有防御的独特思想。结果这个精灵王又被推翻了。 而现在正是精灵的第三王国。因为精灵王认为人类太过愚昧不化,所以他下令,停止和人类的一切贸易,用国家的资源最大化地发展精灵国的美与艺术。他的决定得到了温室里生长的精灵的一致拥戴,这一代的精灵存活着便为了将艺术发展到极致。而在这其中,最受精灵拥戴的便是“美与艺术”最高造诣者,第二王子安瑟特米洛。安瑟的最高贡献便是,带领精灵们建立了一个国家图书馆。 当随之寒听到这样的话时,萦绕他许久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所以,那些精灵们就真的把捉图书馆里的老鼠这件事,当做了国家头号大事?” 走在他旁边的莲镜无点点头,没有说话。削尖下颚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映照了半面月光。 在他们接受了考验的当场,大祭司希蒙洛尔便给他们了第一个考验:消灭图书馆中的老鼠。 当时,所有在场的精灵皆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他们。而他身旁的安瑟则是用抱歉的眼神看着他:“希蒙洛尔竟给你们出这么难的题……抱歉。我再和他说说。” 随之寒当场就差点要抓狂。这群精灵脑中究竟都装了些什么?有老鼠,养几只猫不就可以了。但是这个提议当场便被否决。 安瑟:“不行,猫会抓乱我们高贵的图书。” 随之寒:“……” 在2x世纪,特异性老鼠药已被研制出来,所以即使在黄色毒瘤论时期,随之寒也没有为老鼠困扰过。当天晚上,他和莲镜无就来到了国家图书馆,来探查老鼠的痕迹。 精灵的国家图书馆符合精灵一贯的精致优美风,不仅如此,它大得出奇,甚至可以说是精灵国的主轴心。它建立在精灵国的正中央,在一颗千人都无法环抱的大树中间。这颗大树枝叶繁茂,几乎覆盖半个精灵国。通过这颗大树中通的枝干,精灵可以到达几乎所有精灵国的主要建筑。 随之寒与莲镜无走进图书馆时,只觉得人瞬间渺小了下来。百米高的树干中,被一圈圈的螺旋式上升的走廊分割成了十数层。一列列书与画按照顺序整齐排放,满眼过去,只见高低起伏不平的书架与玻璃画架交错成了一片诗与画的海洋,一时只觉得壮观莫名。 随之寒缺乏基本的文化素养,略去不谈。莲镜无却淡淡地抬起头,看向鲜花与宝石装饰的油灯,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和些许的羡慕。这样的感觉仅一晃而过,下一秒,她便恢复了常态。 “之前从来没有闹过老鼠。”跟在他们旁边的阿姆莱特郁闷道:“老鼠这种生物,还是我们的智者从图书中翻出来的。”他用手比了一下:“这么尖的牙……挖孔真是一流。都要伤到书树的根了。” 莲镜无微皱眉,上下打量了图书馆:“这颗树中心基本已经挖空了,还活着么?” 阿姆莱特道:“当然。圣殿里有命运之钥,一直撑着这棵树。”他道:“一到秋天,这棵树还结出无数果子。” 随之寒:“你们被挖空的地方在哪里?” 阿姆莱特带他们到了图书馆一个隐蔽的口处。出乎随之寒意料之外的是,被挖出的洞并不像是普通老鼠打出的那般大小,它大概有半米长宽,被啃出的边缘参差不齐。在这个洞的周围,有一排书架倒塌,上面的书散乱一地,各种纸屑掉落,看来是首当其冲受到损害的。 阿姆莱特抓抓头发,苦恼道:“在晚上,这里到处都是老鼠。我们有精灵进那个洞里去,之后就再没出来过,用钩子往里抓,弄出来的就是一具尸体……” 随之寒道:“那么把洞挖大一些?也好看清楚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姆莱特义正词严:“这样会毁坏艺术!” 随之寒想到眼前这个种族是可以把城墙拿来镂空的民族,随即不说话了。 莲镜无淡道:“我进去看看。” 阿姆莱特和随之寒同时大惊。阿姆莱特道:“莲小姐,之前我们进去了一个精灵士兵,最后只剩下了尸体……” 莲镜无淡淡瞥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 随之寒心中一惊,他太熟悉这样的笑容了。一般这种笑容之后就意味着…… 莲镜无道:“放心,我不是硬币投出来的。” ……莲镜无式的冷讽刺。 阿姆莱特明显被噎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莲镜无也不多说话,一猫腰,便钻进了那个洞里。随之寒理所当然地也要钻进去,结果就在阿姆莱特无奈的眼神中,一头撞上了洞的墙壁。 随之寒诧然了。他开始尝试各种方法,横着钻,竖着钻,斜着钻,滚着钻,结果都被卡在了洞上。好半天,他终于把自己□后,他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他不再是那个精干的小伙子,他身上有一个三百斤的白雪公主壳! 这时候,他终于郁闷了。他本来以为不管怎样,反正他都跟着莲镜无,却没想到身材所限,他根本进不去。虽说莲镜无身上此时肯定带着高科技武器,身手也不赖,人家还是个a级特种,根本不需要他这个b级特种来担心。但随之寒还是深深地忧伤了。 阿姆莱特此时显然要比随之寒紧张地多:“莲小姐就这么进去了?她那么脆弱的一个人,要是遇到了很多老鼠害怕怎么办??她那么美丽的一个人,要是划伤了脸怎么办?她那纤细的足踝,能走得远吗?” 于是阿姆莱特也不说什么,直接钻进了洞里。随之寒很想把他拉出来,告诉他,他去绝对是给莲镜无添乱。只可惜他把手伸进去之后,又一次地被卡在了洞上。这次卡的角度非常好,精疲力竭的他干脆停下来,等力气恢复了再把自己□。 此时窗外淡淡的月光透进书海,被琉璃壁投射出万般光澜。随之寒望着窗外无尽美丽的月光,只觉得被卡在老鼠洞里的自己内心无比苍凉,不仅老泪纵横。 “呵……” 一个轻轻的笑声从他的上方传来。随之寒恶狠狠地转回头,想看看是谁竟如此心肠歹毒毫无廉耻,在他这么悲惨的时候还嘲笑他。在书树三楼的叶窗上,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斜靠窗台,身影逆光,金色的长卷发仿若染上月光。 随之寒咬牙切齿道:“安、瑟、特、米、洛!你可以再笑的大声些!” 安瑟轻轻一跃,落到了随之寒前。对于他矫健的身手来说,三楼的高度如若无物。他借着巧力,将随之寒拉了出来。两人一同跌坐在地上,随之寒大口喘气:“累死老子了……” 安瑟站在他面前,向他淡淡微笑:“也没有见你去捉老鼠了,光见你卡在这里了。” 随之寒怒道:“你想没有想过,要不是我的身躯一直堵在这里,这里会有成千上万只老鼠!我这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安瑟失笑。月光下,精灵的笑容宛若虚幻,带着淡淡的月光蓝和浅浅的光晕。他浅淡的眼眸里没有上午所见二王子的那种安泰自然,而是有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智慧与沧桑。 这时的安瑟…… 随之寒试探地问道:“你……二王子不知道晚上来这里做什么?手不释卷?” 安瑟轻轻叹息:“随,你果然还是入梦了。” 此言一出,随之寒一惊。安瑟拿出一包食物递给随之寒:“先吃些,等会再解释。” 随之寒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刚才晚饭吃过了,很饱……” 安瑟叹息道:“那些都不是真的。很多人在梦境中都是因为长期没有食物,活活饿死在梦境里,成为梦境中的长久住民的。”他冰凉的手指一扫随之寒的额头。随之寒只觉得瞬间有剧烈的饥饿感袭来。他翻出安瑟给的事物,大口大口地嚼起来,直到食物落肚之后,一种真实的满足感才终于袭来。 “上午的那个你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是二王子?” 安瑟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随之寒震惊了:“你说过,精灵国灭亡是一百年前的事情吧?那你怎么回事?你又没沉睡,又没死,怎么会到梦境里面去?” 32§2.11 唤醒 随之寒震惊了:“你说过,精灵国灭亡是一百年前的事情吧?那你怎么回事?你又没沉睡,又没死,怎么会到梦境里面去?” 安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月光照在精灵淡色的唇上,犹如蒙上一层光晕。 他的回答很轻,却足够令人震惊。 “随,你又怎知道我没死呢?” 随之寒瞪大眼睛,他只觉得混乱无比。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精灵似是知道他所想,伸出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精灵的手骨节纤细,五指冰凉。扣在他的手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哀伤似是透过指尖传上来。两人的手在夜空中交握,一时没有人放开,像是凝固了时间一般。 他能够被触摸,但不能给予温暖。他的手冰凉,如同亡灵。 末了,随之寒率先放开了手。手心里有些空落,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 安瑟道:“一百年前,精灵皇室尽数战死,没有例外。”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笑容近乎透明:“随,我记得兄长为了保护一个精灵小女孩而被人类围攻,记得妹妹为了希蒙洛尔挡剑,记得父王母后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却已经忘记了我是怎么死的了。” “早上你见到的,确实是我。由于某种原因,我白天沉睡,夜晚苏醒。沉睡时,我会入梦。所以你早上见到的我,是过去的我。” 随之寒沉默。半晌,他问道:“安瑟,精灵所做的梦,是一百年前精灵国灭亡的那一段么?” “是,周而复始,这是一个死轮回。”安瑟静静道:“白天的我会完全忘记所有之后发生的事情,直到梦的终结,然后被洗去所有记忆,又重新开始。” “直到什么时候?” “直到有人唤醒梦的主人。只要她醒了,所有精灵都能醒来。” 随之寒有些不忍:“他们都已经死去了吧?醒来做什么?” 安瑟定定地看着他:“我们所有人活下来只有一个目的。”他惨然笑了笑:“复仇。” ——挣扎苟且于世间,本就只是为了应尽的责任。 ——剩下的,就让死了的东西来继续吧。活着的人应要珍惜生命。 随之寒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说过,梦的主人应该是那个闯入的人类女人?” 安瑟点点头,轻皱了眉:“莲小姐。你认识她?” 随之寒像是炸起来了一般:“岂止是认识!她是我未婚妻!妹的,你们那个希什么什么的竟然勾引她!” 安瑟似乎是没有想到,略微怔住:“她是一百年前的人。人类的寿命怎会这么长?” 随之寒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按理说,莲镜无应该被传送回他来的一个月前那个时段,也就是癌世界已经畸形发展的时期,她的智能电脑所传回的信息也正显示如此。但如果莲镜无去的是一百年前,那根本就是这个世界还正常的时候。 一般来说,为了防止用以纠正癌世界发展的特种兵本身成为癌世界的诱因,一般选择的时间跳跃点都是在癌世界的畸形发展中期。时空跳跃器有可能出现偏差,但随同的人工电脑或智能电脑都会在第一时间反馈给组织。莲镜无的电脑为什么没有及时反馈?并且就按照她们传回组织的信息,她们的任务应该执行地相当顺利。 随之寒只想的脑壳疼。这时候,再不会有智能电脑提示他的智商不够用。不知为何,随之寒却对那个啰嗦的声音有着些许的怀念。智能电脑的电量是在一瞬间被抽完的,这里还没有足够的太阳能来补充。 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随之寒十分郁闷。莲镜无就在面前,他却不能问,在她的梦里,她不认识他。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安瑟,莲镜无和阿姆莱特进那个老鼠洞了,她会不会有危险?我想跟进去,但是……”他挤了很久,才道:“我要固守大后方!” 安瑟摇摇头:“我记得这里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但我忘记它最后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你现在不能进去看么?” 安瑟淡淡地看着随之寒:“现在的我并没有入梦。我所见的场景与你所见的场景,隔着一百年的时空。” 随之寒噎了一下:“那么现在的这里,是什么样的场景?” 安瑟顿了顿,低声道:“一片废墟。一百年前,我亲手烧了这里。” 随之寒说不出话来。他又想起了早上的安瑟。那个安瑟视书如命,这个国家图书馆正是他亲手所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安瑟。在漫长的时光中,唯一的幸存者慢慢地搁浅在了时光里,却忘记了回头的路。唯有那些最深刻的痛还深深地刺在脚里,每走一步,就疼一分。 “要怎么唤醒莲镜无?” 安瑟一怔,淡淡笑道:“随?” 随之寒坚定道:“要怎么唤醒莲镜无?” 安瑟道:“需要一个外人,一个原本不在梦中的人,让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梦境。”他静静道:“但之前所有来尝试的人最后都会迷失在梦中,成为同样的亡灵。我不希望你留在这里,随,我会送你出去。这里的事情是我的责任,不需要你来牺牲。” 随之寒怒道:“不要。我要留在这里,不能让那个希什么什么的接近莲镜无!” 安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无奈道:“随,你的未婚妻……恩,这已经是定局,恩……” “莲镜无一定是被诱拐的!那个希什么什么的一定是仗着莲镜无离开我的时候内心空虚寂寞,然后趁虚而入!” 安瑟艰难道:“事实上……我并没有觉得莲小姐空虚寂寞……” “这怎么可能!我有房!——虽然是宿舍,有车!——虽然是公家的,有收入!——虽然没她高,还有养老保险!我还长得帅!我家还藏了三斤重的切糕在冰箱!她怎么可能去投奔神棍的怀抱!” 安瑟几乎是虚弱地道:“希蒙洛尔也有房……神殿掌握着精灵国四分之一的收入……他是精灵国一半少女的梦中情人……” 随之寒愤怒了,安瑟言下之意,希蒙洛尔才是真正的高富帅:“他那是欺骗无知愚昧民众,敛取国家财富!”他一把握住安瑟的手,诚恳道:“我觉得问题很大就出在这里,我决定留下来好好调查一番,你可要好好帮我啊。” 安瑟结舌:“我要怎么帮你?” “当然是在毛邓三理论指导下,奉行以随之寒同志为中心的领导之下,全面贯彻落实和莲镜无同志关于精神层面上的交流,同时要提防万恶的官僚资本主义和旧社会的代表希蒙洛尔对……” 此时,一个人慢慢地走进了国家图书馆里。随之寒停下和安瑟的争论,眯着眼向门口望去,从耳朵看来,那是一个人类的身影,随之寒觉得有些眼熟,便向前走了两步。 那个人金色卷发,浅蓝眼眸,典型西方人的深邃面容上有着似若刀锋削刻出来的□俊美五官,常年紧抿的唇角轻薄,唇色清浅。他身材修长,衬衫下的肌肉并不壮硕却富有力量,可见其常年锻炼。 那是……白马王子,安德森! 他果然迷失在了这里! 随之寒正想热泪盈眶地走上前去和他来个友军胜利大会师的拥抱,可是安德森却漠然地直接略过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径直向那个老鼠洞中走去。 随之寒愣住了。他突然想起来,安德森此人,似乎是有梦游的习惯……就按他这样进洞里,要么直接被老鼠啃死,要么给莲镜无添乱!随之寒刚想一个手刀敲晕他,就被安瑟拦下。 安瑟握住他的手,淡淡地看向安德森:“不是想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么?明天就会知道了。” 随之寒怒:“开什么玩笑,你没看到他那个状态么?面前有个沟他都能直接翻进去……不对,你知道他会来。”随之寒定定地看着安瑟:“在晚上,你和梦中隔着一百年的时空;在白天,你沉睡入梦。你无法直接唤醒莲镜无,可你说你有办法……这个办法,和安德森有关?” 安瑟没有回避:“是,他是外来人,他可以入梦。而通过他,我能知道一些我当年不知道,或知道了,又忘记的事情。” “他莫名其妙地梦游到了死亡森林……”随之寒突然定定看向安瑟:“只有大祭司能学的读心术,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不……现在应该是控心术了吧?” 33§2.12 人心 安瑟看着随之寒,只是淡淡地微笑,没有说话。 随之寒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看向安瑟道:“这样难道不是随意玩弄人心么?”随之寒皱眉:“安德烈并没做什么不对的事。” “选择他,只是因为他适合。并不因为他伤害过我们。”安瑟平静道:“万千死去的精灵亦没有伤害谁,他们同样无辜。” 随之寒没有想到安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挣脱了安瑟的手,一步上前,拉住安德森,却被后者大力甩开。随之寒并没有想到一个梦游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有些不察,被甩开了手。他皱眉,用力握住安德森。随之寒的力气纵然是在军队中也算是大的,不然也撑不起一个两百斤的白雪公主壳,但是他这样用力之下,安德森却面无表情,继续甩开他的手,随之寒只听到“咔嚓”的一声,应是安德森的手腕脱臼。这下,他不敢再用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德森走进了那个老鼠洞。 他转回头,看向安瑟。安瑟一直都在旁观,没有任何表情。见随之寒看他,他只是淡淡道:“他不会死在里面。这不过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被安瑟的平静所激怒,随之寒皱眉道:“梦境?对于他来说,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安瑟的声音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他的语调波澜无惊:“是么? 随之寒无意识地握紧拳头,声音也沉了下来:“安瑟,你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各种各样的人类来入梦,达成目的?” 安瑟嘴边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飘忽地令人看不清:“恩。” 随之寒一怔:“死亡森林,有来无回。是因为一旦有闯入者,就一定会为你所用?” 安瑟淡淡道:“大致如此。” “……我一直以为,你很善良。” 安瑟看向他,柔声道:“随,这个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种侮辱。”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随之寒努力压抑自己,使自己的语调平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如此平静。这个可能性只是突然冒上脑海的,但却被他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人们所赞颂的雄才大略、计谋深远的安德森王子,他有着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成熟与手腕,利用普林伯爵等人为眼线,玩弄各种复杂关系于股掌中,弄得人类国度纷争不断。那个人,是你,还是清醒的安德森?” 安瑟淡淡地笑了笑,他微微侧头,清澈碧蓝的眼睛里倒映随之寒的身影:“你厌恶了?” 精灵的笑容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安瑟直盯着随之寒,他最后一句似是漫不经心,又分明是在等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其实应该是不重要的。或者说,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应该都是不重要的。他已经死了很久,现在活下来的精灵,已经没有灵魂。 一百年前,当他亲手点燃书树时,天边正是一片残霞。挣扎的日光最后一次喷薄,而后,永远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他已经忘记了当时点燃书树的理由,但他仍记得那时候的绝望与挣扎。 那时,他手中拿着那个小瓶子,瓶子中晶莹的液体在残阳下亮的刺眼。他沉默许久,最后淡淡一笑,拔开瓶塞,一饮而尽。之后,他提起剑,冲向了战争中。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呢?是死于敌人的剑下,抑或死于那场大火中? 一百年前,当他醒来时,身边已经是一片废墟,所有人都离他而去。所热爱的国家在一夜之间覆亡,爱戴他的人民放弃往生,愿意永远搁浅在时光里,为了下一代而献出灵魂。 再睁开眼时,世界再没有阳光。他饮下了魔鬼的礼物,愿意永生不死,直到失去意识,沦为行尸走肉。 他正替所有人活着。他努力想记着那些逝去的人,那个脸上长雀斑的侍卫朗格汉斯,那个沉默寡言的祭司希蒙洛尔,那个在舞会上向他献花的小女孩……但所有的面影都渐渐淡去,冰冷的身体正加速侵蚀着他的意识,他正逐渐逝去。 他疯狂地在所有的树木上写下所记的人的名字,一笔一划,他的侍卫叫做朗格汉斯,他的祭司叫做希蒙洛尔,那个小女孩叫做玫儿……他疯狂地在石碑上刻下了所记的人的名字,他的侍卫叫做朗格汉斯,他的祭司叫做希蒙洛尔……直到最后,他茫然地发现,他的手上空空如也,他的周围写满了名字,可那一个个字都那么模糊,他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 他茫然地向前走,到最后忘了自己是谁。内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劝他,放弃吧,就这么遗忘了也好,不要去找过去,就这么走下去。但是他环顾四周的名字,他发现,他根本无法劝服自己听从那个声音。 整个枯萎的森林里,散落着数万沉睡的精灵。他一具一具地为他们打造棺材,亲手描绘精妙花纹,从生疏到熟悉,从痛苦到欣慰。血肉模糊的疼痛提醒着他还活着,不管是怎样的生命,他还活着。他试图将一个个名字与那些宛如生时的睡颜对应起来,可是大脑里只剩下了数万张陌生的面容和数万个陌生的名字。 他在没有白天黑夜的世界中行走,所行过处,皆是虚无。 他在没有过去未来的世界中游荡,所路过出,皆是茫然。 直到后来,他似乎误入了一个地方。那里有无数鲜活的面容,他似乎慢慢记起了什么,有人管他叫安瑟。安瑟,安瑟……原来这是他的名字。那个侍卫叫做朗格汉斯,那个祭司叫做希蒙洛尔……还有那个小女孩,她叫做玫儿,她向他献花。 他似乎是沉入了这样的梦境里,他安然地成为二王子,快乐地活着,直到晚上,他张开眼睛,茫然地发现,四周仍然是无尽的黑暗与废墟。他雕刻的棺材只完成了一半,那个梦中沉默寡言的祭司希蒙洛尔,正双手合于胸前,安静地沉睡。他终于可以在那个棺材上刻下他的名字。 希蒙洛尔,祭司希蒙洛尔。 朗格汉斯,侍卫朗格汉斯。 玫儿,小女孩玫儿。 他一次一次地在梦境中寻找那些人的名字和面影,他一次一次地在现实中在棺材上刻上他们的名字。遗忘的速度很快,他用加倍的深刻来铭记,直到最后,他想起了他活下来的目的。 死亡森林中,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唤醒。他们用永恒的消亡,来换不朽的沉眠。 那天,他站在精灵棺木所围成的死亡森林中,他立下誓言,定不忘记最初方向。 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利用,背叛,控制,他寻找了精灵国古老的典籍,违背精灵法规,学会了各种法术,从读心术,直到控心术。直到今天,他终于也可以像人类一样,玩弄人心。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厌恶或者不厌恶,又有什么关系? 安瑟没有等随之寒说出答案,或者说,他打断了随之寒想要说出的话,笑容依旧温柔:“好了,随,我送你出梦境。”他顿了顿:“如果你是担心安德烈,那么我保证他不会出事,好么?” 那样轻的言语,仿佛雨夜里的风铃。又是那样温柔的言语,仿若月光浸润海岸。 随之寒动了动唇,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可以感觉到安瑟:“那为什么见到我的那时候,你没有控制我?现在我已经在梦里,还认识莲镜无,岂不是比安德烈要更好控制?” 安瑟轻声道:“我说过,你的心太过干净。心中有**的人,才能为控心术所驱使。” 随之寒没有说话,他沉默下来。安瑟也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对视着,月光清冷,照见一百年的时空,那似乎是蓝色的,是沉积了很久的沉默凝聚成了固体,一时间,他们相隔百年。 之后,随之寒突然开口:“我并不了解你。” 安瑟沉默,碧蓝色的眼睛里清冷无光。 随之寒盘腿坐下来,干净利落道:“我不喜欢绕圈子,我就直说吧,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奇怪的生物怎么这么傻,直到你救了我的时候,我还一直把你当弱者看。直到后来,我知道,你并不如你表面看上去那么孱弱。” 弱者。一朵娇嫩的花,一个初生的卵,一滴落下的水。他以为那些都是弱者,但花也有刺,卵可以有剧毒,水滴可以石穿。 “我不认为你有错。你有这个能力去控制局面,也有这个魄力去利用别人,只是我不会看而已。”随之寒皱眉:“你没有害我,反倒一再帮我,我对你也没什么怨恨,只是……”他有些遗憾道:“我终于发现,我们不是一路人。” 34§2.13 老鼠 随之寒没有什么朋友。小时候有一些玩伴,但在黄色毒瘤时期都死的差不多了。在漫长的黄色毒瘤期中,所有的同龄人都是生存的竞争对手,他们会在他手中抢暖暖的食物和药品。他有莲镜无,但莲镜无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更像是一个姐姐、母亲、亲人、恋人。她不会和他聊篮球足球,聊女神爆粗口,他总有一种感觉,虽然她离他很近,但他并不了解她,她的世界包含了他,但他并不是她的全部。他们在两个平行的空间里,因着特殊的纽带而相互联系。 而在部队里,他有一大群朋友。军人的作息,战友的系带,他们能放心地将背后交给对方。但是,他们无法像普通朋友那样交心。身处j省又和他同龄的人几乎被那场黄色毒瘤灾难拖垮了身子,极少人能加入【巫猎者同盟】,其他人虽有受到那场动乱波及,其遭受的却远远不如随之寒惨烈。同情者有之,不喜者有之,但他们不能理解随之寒的世界观。尤其是在有他是因为老师的关系才进了【巫猎者同盟】这一谣言的传播时,他所受的目光并不单纯。同时,他为了暖暖的医药费,几乎摒弃了同龄人一切的娱乐活动,省吃俭用,还有一些其他同龄人所不喜的近乎吝啬的性格。 再加上,在新入伍的士兵中,他的真正的那些朋友,有百分之七十死在了初次任务中。 他真正能吵,能笑,能抱怨,能交付一切的知己或朋友,并没有。 安瑟是他来这个异世界,第一个告之以真名的人,或者说,安瑟是他来这个世界,第一个肯定的人。在初次的见面或者是之后的相处中,安瑟给他的感觉一向是浅淡的、温暖的。安瑟认真倾听他说话,安瑟认真回应他的每一个问题,安瑟从不以“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或者“你怎么有这个行为”这样或那样的私人眼光去要求他。他不介意安瑟的读心术,因为朋友间互相坦诚,他不惧怕安瑟的控心术,因为朋友间互相信任。他信任安瑟,在他心中,其实已经将安瑟当成了朋友。 “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这样对安瑟说,无人知他内心难过。 他并不觉得安瑟的手段有什么不对,甚至对他来说,完美的控局能力,正是一个军人需要有的。但他所不能接受的是,安瑟同样为了自己族人的生存,藐视人类的生命。 曾有人统计过,在经历黄色毒瘤论幸存后的人民,最讨厌的一个词,叫做种族。在史上同样有名的种族灭绝论有许多,其中一个是g国对打p民族的灭族政策,另一个是j国对z国当年731事件时的人体实验。 同样是人类,却要因为地域或是信仰的差异,被硬生生地分为三六九等。其中一方对另一方实行灭绝人性的屠杀时,却完全没有罪恶感。他并不反对战争,但他尊重生命。 从理智上,他明白安瑟的做法是正确的,他必须要为之后精灵的复国做好基础,但从情感上来说,白雪公主的死亡是安瑟间接造成的,普林伯爵的死也是安瑟间接造成的。童话世界里,各人类国度纷战,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安瑟的调控。作为一个黄色毒瘤论下的幸存者,他明白,他本以为可以深交的朋友,又只能擦肩陌路了。 那天晚上,安瑟什么也没有说。他安静地站在月光里,陪随之寒等了整个晚上。 精灵的目光浅淡,自矜而傲然。随之寒知道他并没有使用读心术,但他却懂得自己未说出口的想法。但整个过程中,安瑟没有出口解释一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随之寒的身旁,然后在破晓前,他转身离开。 随之寒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却只看到第一缕阳光刺眼。随之寒微微眯眼,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肿胀不堪。他没有哭,他只是不想合眼,每一到合眼,当年的无数记忆又铺天盖地漫了上来。战友们嘲笑他善良圣母,执行任务不够干净利落,这才会在每次考核时,硬件条件完全符合,却屡屡被拒提升军衔。 但是又有谁知道,在那场动乱里,生命是如此不易。活下来是这般艰难。若不懂生命,又如何能懂忠诚,懂尊重,懂他所有的作为,都牵系着别人未来。这份责任,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懂得。 甩了甩头,随之寒把所有的思绪都抛到后面。已至清晨,莲镜无和阿姆莱特、安德森竟还没有出来。这实在不能不让他在意。他想进去,却又被卡在洞口,一时进退维谷。 才刚清晨,就已有陆陆续续的精灵往图书馆内走。但不同于精灵一向的轻手轻脚,此时几个精灵竟似是非常气愤般的,已经走到馆内,还在大声争论。 其中有一句话,让随之寒几乎是全身一激灵。 “太过分了,那个人类女人竟然偷看大祭司洗澡!” ****** 希蒙洛尔在大多数精灵眼中就是完美的,因为供奉精灵神,他的神殿要求绝对的整洁干净,用随之寒的话来说,医生可以直接在他的地板上做手术。同样,此人有着极其严重的洁癖,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沐浴。在精灵国,有一句话来形容两位最受少女欢迎的青年精灵,若要寻找安瑟王子,他不在皇宫办事,就一定在图书馆看书;同样,要寻找祭司希蒙洛尔,他不在神殿主祭,就一定在他的专属浴室沐浴。 而据说莲镜无是一身血和土,直接以激光轮破开浴室的地面钻出来的。当时据说正在浴池里沐浴的,千年面无表情的希蒙洛尔,对着眼前的刚破土而出的一身土血灰的、可能是女人的什么东西愣了三秒,本来脸色已黑如锅底,结果对方看到他时,眉头都不皱,还就直接抛给他两团人形的土血灰。希蒙洛尔好容易想起法术,将那两团目测一是人类一是精灵的土血灰从池子里捞出来,放在一旁,看到清澈见底的浴池水顿时被染黑,希蒙洛尔此时已经接近出离愤怒的边缘。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让他意识到了前面的事情不过尔尔。 那个似乎是叫莲镜无的女人,在抛给他两团土血灰后,迅速从那道夹缝中一跃而起,干净利落直冲向他。紧随她后的,先是一只老鼠、两只老鼠,之后,希蒙洛尔震惊地看着一片黑色,从那条莲镜无破出的缝隙中潮水一般地满出来。 莲镜无几乎是毫无犹豫,一身土血灰直接跳下他那一尘不染的浴池,然后迅速游向他。然后,莲镜无皱了皱眉,似乎对他还呆在原地十分不解与不满,结果,她完全没有询问他的意见,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生物,用她土血灰的手,直接扯了他单臂,将他捞上池子,另一手直接拖着另两团土血灰,以一种常人难以抵达的敏捷冲出浴室,将那扇精致木门一脚踹上,之后取出一火源,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当着他的面,扔进了他的浴室! 而他那时甚至还来不及穿衣服,只得勉强从那两团土血灰身上取下一两块布勉强挡住身体! 看着面前毫无愧色的女人与他燃烧中的沐浴室,当时的他已经接近暴走边缘,一向以理智成熟闻名的大祭司希蒙洛尔,此时只想放一个毁灭性的法术和眼前这个女人同归于尽。 而面前的莲镜无在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后,面不红,气不喘,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周边已有闻讯赶来的精灵为他们的大祭司送上干净整洁的衣服。无视周围少女精灵偷偷瞄着他的身材与连连发出的赞叹,希蒙洛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莲镜无一字一顿道:“现在,解释。” 莲镜无紧盯着燃烧中的浴室,一手激光轮,一手激光枪,正在射杀逃出来的老鼠。此时哪有时间理旁边的人,此时闻言,出于礼貌,只微一皱眉:“哪件事?” 被冲天的火光所吸引过来的精灵一见燃烧的方位正是祭司的独立大浴室,本已觉得神奇万分,不明白嗜洗澡如命的大祭司为何竟会洗着洗着烧起来,还以为是他又发明了什么新式洗法,赶忙凑过来瞻仰学习,结果就只看到他们的大祭司一身湿透的单衣黑着脸站在一旁,修长身材与若隐若现的白玉肌肤几乎一览无余,顿时忘了来的目的,只顾着盯着他看。 被这么一群人围观,希蒙洛尔更加愤怒,但理智将他硬生生拉回:“这些生物……鼠类,是怎么回事?要击杀?” “是。”莲镜无紧盯着任何一个角落:“地下这些鼠类太多了,我带着两个累赘出不来,就只好找一个离地近的地方出来。不要让一只鼠出来,还有,让人注意你们的图书馆,先把口子堵上!” 35§2.14 偏见 当莲镜无还在思考要如何遣走周围这群累赘,然后炸了眼前这座树屋时,她所认为是累赘的那个男人希蒙洛尔只轻轻地捏了个手印,一团光火一样的东西从天而降,堪堪直将他眼前的正在燃烧的一棵树屋劈成了飞灰。他和莲镜无离那棵树屋都极近,这样近距离的杀伤性打击,竟然能将控制在如此精妙的一个范围之内,这令曾经学过炮兵的莲镜无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 方才炸了自己的独立浴室的希蒙洛尔对莲镜无的讶然似乎毫无觉察。他只是冷冷地对旁边的精灵吩咐:“按她说的去做。然后,把她带到我那里去。”说到此,他看了看莲镜无,皱眉道:“不,还是先把她洗干净了。” 莲镜无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她在地下与一群老鼠激战已久,此时浑身上下皆是死老鼠的血与地下的尘土,虽然这在平时任务中也很是常见,但是毕竟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指了指那两团人形土血灰,淡淡道:“比起这个,先把这两个人治疗一下吧。” 希蒙洛尔本已欲走,闻言看了看地上的两团人形,向旁边的精灵点头示意。围观的精灵似是刚从他们祭司的完美身材中如梦初醒,终于记起地上还有两个人人事不省,赶忙上前抬下去治疗。 莲镜无跟着两个女性精灵去了旁边的一个湖旁洗浴。一路上,那两个女精灵喋喋不休地问她关于希蒙洛尔的身材的各种事情,并且不论她愿意与否,强行给她灌注各种有关于希蒙洛尔的事情。莲镜无强迫自己耐下性子来,一个个问题认真回答。 “人类!怎么样,我们大祭司身材很好吧!对吧!” ……其实她真没有认真看,连拉起来的是个女人或者男人都没有注意。但既然眼前精灵如此热情,莲镜无微微一笑,点头道:“是不错。” “人类,你真是太好运气了。你是怎么想到打地洞到祭司的浴室里偷看的?我们试过各种方法,海陆空都有!就是没想到从地下,哎,真是太遗憾了!” ……她也很遗憾,如果精灵能把偷看他们祭司洗澡的这种科学探索精神用在国防上,她也不用来这里做这种事了。莲镜无的笑容有些奔溃:“是,真是太遗憾了。” “人类,我们大祭司有着严重洁癖,你是不是特意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弄得这么脏的?哎呀,难怪我不管洗多干净他都不看我一眼……” “人类,我们大祭司据说右臀上有一个痣诶!你看到了吗?是不是真的是星形的?” 莲镜无:“……” 她的本意是把土血灰冲干净便可,结果那两个女精灵为了多问她一点关于希蒙洛尔的事情,愣是将她从头发尖搓到脚趾,差点没将她一层皮洗下来。到最后,莲镜无从池子里走出来后,才发现,她来这个世界,受的最重的伤就是被这两个女精灵搓掉的那一层皮。 那两个女精灵直到把她送进神殿时,还塞给她一瓶灰尘,告诉她:“记得啊,神殿里没有灰,你洒一瓶上去,祭司绝对会注意你的!” “帮我看看祭司右臀上是不是有星形标记啊!” 莲镜无:“……” 而当她走进大殿时,更令她扶额的事情发生了。 一旁的随之寒以一种西瓜压扁芝麻的体积优势,挤过众多精灵,以一种近乎于滚的运动形式来到她的面前,热泪盈眶地拉过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一遍发现没什么事,然后他似乎不甘心一般,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终于眼尖,在她右胳膊肘处找到了一个蚂蚁大小的红印子,然后他用一种富含感情,饱含热泪的情感道:“莲镜无,我来晚了,你瞧瞧你,我一不在,你就受了这么大的伤。” 莲镜无被眼前这个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宽出三倍的姑娘哭的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再看了看他所指的大伤,莲镜无已经扶额说不出话来。 随之寒马上用一种认真的语气道:“我知道的,你这样的女人,就是爱逞强。一定是那个大早上就衣裳不整形容猥琐举止不堪的人强迫你了吧?潜规则你了吧?莲镜无,你别怕,我在这里呢!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在他身后的希蒙洛尔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他指着随之寒,看向旁边一直微笑的安瑟,冷冷道:“这就是你大白天带人来闯神殿的理由?” 安瑟扶额:“……我也是莫名其妙地被拉过来的。” 而另一边,随之寒还在絮絮叨叨地拉着莲镜无叙述他对她的担心。清晨,当他听说希蒙洛尔要把莲镜无带去神殿问话时,他几乎是一下子就炸了起来,但是他自认为是一个如此有理智,有智慧,有思想的人,在部队里培训时,教官有说过,在恶势力当道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做逞匹夫之勇的事情。所以他当时看都不看,直接把一个离他最近的刚进图书馆的人给拉着跑向神殿,觉得两个人闯神殿就不算是匹夫之勇了。他一边跑还一边对自己的语文水平感到很满意,等跑到神殿门口时,被精灵拦下来。精灵怒问道:“你在做什么……” 然后随之寒果断地把身后那个被他拉着莫名其妙地跑了一路的人往前一推:“快去通报神殿,他要伸冤!” 然后在精灵诧然的目光中,还在喘气的安瑟从随之寒的身后走出来,在随之寒呆愣的目光中缓缓道:“麻烦通报神殿,我要见希蒙洛尔。”在看到精灵离开后,安瑟转过头来问随之寒:“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到安瑟,随之寒其实是很别扭的。眼前这个安瑟自然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认真地在帮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着安瑟,他总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随之寒一向很少有这种状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内心中却竟然还有一种隐隐的庆幸。 安瑟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小姐,你是不是对希蒙洛尔有些偏见……” “偏见?”随之寒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对他有偏见?” 安瑟想了想:“希蒙洛尔长相俊美,性格虽是高傲了一些,但是人不坏……”他想想也觉得不对:“对啊,你为什么要对他有偏见?” 随之寒更加莫名其妙:“我对他一点偏见都没有啊!” 这时候,精灵正好出来通报,让安瑟和随之寒进去。 安瑟听到随之寒这句话,放下心来,结果随之寒在他身后莫名其妙道:“我明明就是十分明显地讨厌他啊!” 安瑟听到此言,脚下一软,差点没栽倒去。但是此时随之寒已经见到了莲镜无,他根本没理安瑟,直接冲向了莲镜无。 眼看着莲镜无被随之寒缠上,希蒙洛尔脸色黑的可怕:“神殿岂容你们儿戏!安瑟,你惹的好事。” 安瑟无奈道:“希蒙洛尔,不是我说你,大清早的,你为什么把莲小姐,呃……衣冠不整的,呃……” 希蒙洛尔皱眉,冷声道:“衣冠不整?她早晨突然破地而出,毁我浴池,还带来一大片的老鼠。我正要问她相关的事!现在,你让她们两人迅速停止。” 安瑟好脾气道:“没事的,随小姐可能太过担心莲小姐……不然再给你盖一座浴池?更大的?” 希蒙洛尔怒道:“我不是在气这件事!” 安瑟微笑道:“别这样,事有大小,但还没有解决不了的。放轻松一些……” 希蒙洛尔冷冷道:“据说图书馆也有裂缝,如果不及早修缮,会……”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方才还一脸春风和煦让他放轻松一些的安瑟猛然沉下脸色,王子气场顿然覆盖整片神殿:“随小姐,莲小姐,寒暄请稍后再叙。莲小姐,请你讲一下地下的情况。” 36倒V §2.15 地下 “你们整个森林的地下,差不多被蛀空了三分之一。” 这是莲镜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一般,安瑟和希蒙洛尔讶然,尔后,安瑟和希蒙洛尔低声商量了一下,随即问道:“莲小姐,可否再详细地说明一下情况?” 随之寒出生在一个鼠类已经基本在城市中绝迹的时代,他对此完全没有任何研究,只能干干瞪着眼站着。 莲镜无简明扼要:“简单说来,你们的地下就像是一个蜂窝。除了庞大的树根还依旧成为支撑地皮的主干外,各个孔洞相互串联,不知道通往何处。”她想了想:“你们的树离了土,竟还能活?” “我们有命运之钥。”简单带过这一句,安瑟皱眉:“但莲小姐的结论下得是否过于武断?几年前,我们修建图书馆时,曾有过勘察地貌。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鼠类。” 莲镜无皱眉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多老鼠。但即使是数量这么庞大的老鼠,要造成这样大的蛀洞,没有十年八年也做不到。” 希蒙洛尔淡淡道:“我认为她不会看错。” 希蒙洛尔这样一插话,倒令安瑟觉得有些讶异。希蒙洛尔黑着脸解释:“从图书馆至我的浴室,至少有半个城。” 安瑟没忍住,差点笑出来。但他好歹控制住了自己的笑容:“咳咳……呃,希蒙洛尔,恩,别介意,据说你的身材很好,这样不是很好吗?更提高了你的威信,据说人民更加爱戴你了。” 希蒙洛尔缓缓转过头,对安瑟一字一顿道:“不然你也试试?” 安瑟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莲镜无皱眉。眼前这些精灵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大上心,这很出她的意外。随之寒和莲镜无从小一起长大,一眼就可以从她的表情中看到她的想法:“喂,我说,你们的地下都要空了,你们一点都不紧张么?” 安瑟微笑道:“不必担心,随小姐。”安瑟微笑,看向希蒙洛尔:“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解决了。” 希蒙洛尔道:“恩。” 随之寒不明白他们这一来一去的对话是怎么回事,安瑟此时走到他身边,微笑道:“没事的,剩下交给希蒙洛尔解决就好。”他眨了眨眼,狡黠道:“这种事情,希蒙洛尔最擅长了。” “哪种事情?” “修房子,补漏洞,打杂,等等。”安瑟笑的温柔:“他法术高。” 随之寒顿时心中大爽,对安瑟的好感不知飚了一个档次。随之寒自以为奸计得逞,十分高兴,可还没等他高兴完,希蒙洛尔走到门口,转回身对莲镜无道:“你跟我一同下去一趟。” 莲镜无点头道:“也好。” 说罢,两个人竟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安瑟和随之寒面面相觑。 随之寒爆发出一声悲鸣,他怒抓安瑟的领子:“你还说他没有诱拐我家莲镜无?!” ****** 莲镜无和希蒙洛尔一同穿过图书馆上未填好的漏洞,向下走去。莲镜无在希蒙洛尔后进入洞穴,勉强容一人□的洞穴只让人觉得压抑非常。初进洞时,门外天光一瞬隔绝,两人只觉得眼前顿时黑成一片。洞里铿锵不平,四处凌厉碎石,且甫一进洞,便有极其难闻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就仿若无数腐烂的血肉堆积而起的气息,直令人作呕。 精灵喜洁,而希蒙洛尔又号称是洁癖中的洁癖,一时只觉得胸口郁结难耐,不禁皱眉。此时,他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希蒙洛尔回头,就看到莲镜无递给他一块薄布样的东西。 莲镜无淡淡道:“这是口罩。罩住口鼻。” 希蒙洛尔沉默,他接过,按照莲镜无的话戴上,只觉得空气顿时清爽起来,那种胸口中淤积的沉闷之气也一瞬消失。 洞里极黑,希蒙洛尔倒不惧,因为精灵一向有夜视能力,莲镜无却没有那么强的适应能力。经过一次逃杀,她随身所剩下的高科技产品中就只有武器没有丢。此时,她正欲取出激光轮,照亮脚下路,前方希蒙洛尔却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莲镜无下意识地直接甩开。做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这一举动,顿时让两人陷入有些尴尬的境地。莲镜无轻咳一声:“抱歉,我……不惯有人碰我。” 希蒙洛尔淡淡道:“没事。” 走在前方的精灵语气仍然波平不惊,似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影响到他的情绪。随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团光火,前方数十米的路顿然清晰无比。 希蒙洛尔道:“走吧。” 两人一直沉默着向前走。初时逼狭的道路,到后面却渐渐宽敞起来。火光照耀之处,只觉得四处峭壁虽仍然凹凸不平,但大体竟平整,脚下仅有些许碎石,一路行来,也并不很硌脚。 莲镜无突然开口,略带沙哑的声音被洞壁回荡,显得格外地低沉:“大祭司,今天实在抱歉。” 前方希蒙洛尔突然停下脚步,莲镜无本就离他很近,此时一时不防,差些撞在他身上。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希蒙洛尔清瘦的肩膀,他的皮肤白近透明,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里蓝色的血液在流淌。 他低声道:“你心里的那团阴影,是什么?” 莲镜无几乎扶额。纵然她方才开口,不过是为了解除一些尴尬的气氛,但她情商再高,也对付不了眼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祭司。她勾起唇,淡淡笑道:“哦?女人的美丽来源于无数的秘密,大祭司还是不要问了。” 希蒙洛尔淡淡道:“你已经很美了,不需要这些的矫饰。” 莲镜无失笑。她听过很多赞美,但从未有人用这种“神说要有光”的架势说出来。按言语上来说,她应该是被调戏的那一个,但按气势上说来,她却像是调戏人的那个:“大祭司似乎很懂女人。” 希蒙洛尔依旧是那幅波澜不惊的语调:“在我眼中,没有性别之分。” 从她的角度,本应看不到希蒙洛尔的表情。但她却发现,面前的精灵,似乎连耳朵根都在发红。 莲镜无淡淡一笑,并没有多余心思去继续方才那个话题。此时眼前已然豁然开朗,他们正走到了那个逼塞洞穴的开口处。眼前所映照而出的,是一整个开阔的洞穴。他们似是来到了一个深渊前,向下,似有来自地底的阴风阵阵向上,向下投石不见回声。而在洞穴前面、左边、右边,都是有着和眼前洞穴一样的大大小小被凿出的洞穴,在正中央,巨大的树根盘踞成一座座连接各个洞穴的桥梁,遒劲有力,似若一笔钢筋贯穿蜂巢中央,有一种吓人的气势。 希蒙洛尔正待向前走,莲镜无却突然拉住他。此时,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往前走时小心,一个动静就能引起无数老鼠。” 希蒙洛尔向下看去,底部深渊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无数风盘旋向下,像是一个小型飓风口。他淡淡道:“不论是什么东西,填上便可以了。退后。” 莲镜无并未逞强,希蒙洛尔平伸出手,指尖上有两三点斑斓闪烁,渐渐地,他的指尖蔚蓝开始由慢至快地旋转,刚开始还分明可辨的圆点,渐渐变成蔚蓝的光圈,而在那光圈之上,新的蔚蓝小点又浮现,亦同原先一般由慢至快地沿各自的轨迹开始旋转,没过多时,他的手上竟像开了一朵蔚蓝色的花朵,中间以虚空为色,两旁以蔚蓝作边。 然后,便在他们眼前,无数树苗开始生长。 婷婷袅袅,绰绰约约。那仿若不是树苗,而是风姿绰约的少女,以雪玉为骨,以秋水为神。 它的每一秒生长,都仿若要穷尽世间的美丽。如同年轮一般的纹路镌刻在它舒展开来的叶枝上,是最简单的纹路,却也是最复杂的。它交错相织,缠绕联结,以极简绘制极繁,却将极繁化归为极简。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作为整体的繁复花纹,几乎穷尽世界的一切图案。拆分来看,却又是极简单的曲线,弯弯绕绕,如同江南的九曲十八弯,简约而美丽。 转眼间,整个地下镂空几乎全被这些树苗所覆盖。原先黑暗的洞穴,此时已经被无数树的枝叶填满。莲镜无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视野中发生的景象,终于明白,精灵的自傲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在树苗无限繁衍时,四处传来许多老鼠的悲鸣。初时只是一小声、一小声地吱吱叫,再然后,就是一大拨一大拨的惨叫声、四处乱窜声,整个洞穴的回声将那些惨叫的鼠声放到无数大,莲镜无只觉得头疼莫名,纵然捂住耳朵,都无法阻止那些魔音冲破耳膜般贯入脑内。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一声不吭。等到最后这些痛苦的鼠鸣声都已经消弭后,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希蒙洛尔似想扶她,却想到了她之前的闪躲,有些犹豫,在他手心,一朵蜿蜒盘曲的树苗迅速长出,柔和地托起了莲镜无。 他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莲镜无擦去嘴角的血迹,扶住旁边墙壁,淡淡笑道:“多谢大祭司。” 希蒙洛尔道:“不必。” 莲镜无直视着他道:“我不明白的是,大祭司既有能力独自封死地下空洞,为何又要我跟来?” 希蒙洛尔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缓缓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考验?”说完,他大步向前走去,留下莲镜无一个人怔忪在原地,好一会儿,她才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淡淡自嘲地笑了笑,就向前跟去。 回程要比来时快得多。方出洞口,莲镜无就看见一个精灵慌慌张张地跑来叫住了希蒙洛尔。他的声音极大,跟在后方的莲镜无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祭司!请救救阿姆莱特吧!他生了很奇怪的病!” 37倒V §2.16 鼠疫 当莲镜无、希蒙洛尔还在地下的时候,随之寒和安瑟就已经来到了阿姆莱特的病床前。下地前还活蹦乱跳的精灵,此时已然昏迷不省人事。他金色的头发浸满了汗水,随意地黏在脸颊上。他的双目深深凹陷,鼻腔中留出深蓝色的血液,而他的腋下和大腿内侧则布满了无名的肿块。 旁边的精灵着急道:“今早莲小姐吩咐我们治疗他,刚开始时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伤口,但将他身上的污渍洗干净后,就成了这样。”他担忧地将昏迷中的阿姆莱特翻过来,包的厚厚的纱布仍然有深蓝色的血迹透出来:“莲小姐不知道给他用了什么药,当时把血止住了,但是我们一旦洗掉上面那层药,就又血流不止……” 精灵药剂师在旁边连连摇头:“依我看,他身上比较重的倒不是后面的抓伤,而是……”他指向他腋下和大腿的肿块:“这些肿块,我们从未见过……” 随之寒怔了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安德烈呢?就是那个人类?” “他只有一些抓伤,其他没事。” 随之寒没有学过医学,对此状况也是束手无策。他看到旁边的精灵药剂师把各种草叶捣在一起,配成幽蓝色的药剂,给阿姆莱特服下,但刚送至阿姆莱特唇边,又被他剧烈地咳了出来,咳出的药中还带着蓝色的血液,在地上发着幽蓝的光。 “不好!生命之光已经开始散了!” 见此状,安瑟与旁边的精灵药剂师皆大惊失色。那个药剂师赶快又回去让他的助手配置其他的药,安瑟沉下脸色,吩咐旁边的精灵侍卫朗格汉斯:“让皇家医师过来一趟!”他一摸阿姆莱特的额头,只觉得灼烧烫手:“怎么会这样?体温还是很高。” 药剂师也在一旁焦头烂额:“不知道,似乎清凉叶对他毫无效果。他刚送来时,我以为只是外伤,就给他服用了一些镇静剂,但处理完外伤后才发现似乎不只是如此,他开始发高烧,昏迷不醒,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他身上那些奇怪的肿块。” 阿姆莱特的发丝因为大量的汗水已经一丝一丝的黏在脸上,他脸上尽是痛苦的挣扎之色。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发青,眼角下有深重的黑色眼圈。 随之寒也有些急。他对阿姆莱特其实没什么印象,但毕竟是认识的人,他仍然记得昨天这个精灵欢快地带领他走在亡者之地的样子。他慌忙打开白雪公主壳里所有可以手动调控取药剂的地方,不管是什么瓶瓶罐罐全部都拿出来,堆在桌子上,示意给那个药剂师看:“这些有没有能用的?”他的药品带的应该和莲镜无是一样的,甚至因为白雪公主壳的容积问题,他能带的更多。就算没有直接能针对这个病症的,但也应该有能缓解甚至吊命的药存在。此时,他也顾不上会不会引来什么猜忌,反正莲镜无在这里连激光枪都用上了,她怎么解释,他就怎么解释。 但没有想到药剂师只是轻轻看了他所有的药剂一眼,疑惑道:“这些……都是白水。” “怎么可能!军方的药……”一条亮光猛然闪过随之寒的脑海里,他怔在原地。 这是梦境。这只是一个梦境。他无法影响他们的结局。他从未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事实。他眼前所有活生生的人,与他隔着百年的时光,他们早已死去。 来到这个世界里,随之寒从没这么无能为力过。 看着随之寒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安瑟出言安慰:“没事,随,已经派人去叫希蒙洛尔了。他来了就没事了。”似乎是意识到了这里的气氛太沉重,王子半开玩笑道:“修房子,补地道,治病煮饭,还没有什么希蒙洛尔不会的。” 像是正映衬着他的话一般,一个精灵过来通报:“王子殿下,大祭司过来了。” 安瑟向他点了点头,正迎上大步跨进精灵医馆的希蒙洛尔和莲镜无。莲镜无依旧是淡漠的容颜,而希蒙洛尔一身白袍一尘不染,丝毫不像是下过地道的样子。 “这次总算没有先洗个澡再过来了?”安瑟向他微微一笑。 希蒙洛尔黑着脸看他,提醒他一个事实:“浴室炸了。” 两人的对话让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一些。希蒙洛尔看向床上躺着的阿姆莱特:“告诉我他的情况。” 药剂师上前来,简要地把阿姆莱特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最后道:“大祭司,他的生命之光已经开始消散了。”他有些不忍:“可他还这么年轻……” 希蒙洛尔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眉心间的那块蓝色宝石顿时亮了一下。随即,希蒙洛尔睁开眼:“他本不该死在这里。”他走上前,双手有淡蓝色的光芒在闪烁。仅是瞬间,阿姆莱特全身就蒙在了一层淡蓝色的冰棱中。希蒙洛尔缓缓道:“我不能治愈他,只能暂时延续他的性命。”他转向药剂师:“尽快研制出解决方案。” 药剂师向单膝下跪:“是,祭司。” 安瑟缓了一口气,看向好友:“此行顺利么?” 希蒙洛尔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皱眉:“有一个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他看了看身后的莲镜无,她正在端详着阿姆莱特,脸色自从进这个地方时就十分苍白,一向淡漠的容颜上也有些动容。希蒙洛尔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莲镜无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却仍然注视在前面的阿姆莱特身上。 希蒙洛尔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和一直在旁边微笑等他的安瑟一同离开。随之寒自从莲镜无进来后,一直关切地站在她旁边问东问西,但是莲镜无似乎都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 “β时间轴-37号癌世界……与a时间轴换算……” 随之寒听懂了,她是正在将这个世界的时间换算成他们世界的时间轴上的时间点。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他们的a时间轴和童话世界所在的β时间轴从很早以前起源就不同了,虽说如此,但他还是认真地开始计算。 “大概是公元1300年到1500年左右吧。”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随之寒很快得出大概的数字,而旁边的莲镜无似仍在心中默默计算。随之寒轻轻推了推莲镜无:“莲小姐?怎么了?” 莲镜无的估算能力只在他之上,定不在他之下,之所以算了这么久,第一她肯定算的更为精确,同时她应该重复算了很多遍。 最后,她似乎终于得出了答案。她的唇微微盍动,声音中带了一丝怔然。 “1346年……欧洲……” “黑死病……” ****** 黑死病又名鼠疫,在世界历史上,鼠疫曾发生三次大流行,死亡人数数以千万计。第一次发生在公元6世纪,从地中海地区传入欧洲,死亡近1亿人;第二次发生在14世纪,波及欧、亚、非;第三次是18世纪,传播32个国家。14世纪大流行时波及中国。这场被后世称作“黑死病”、“大灭绝”或“大瘟疫”的浩劫给从公元前5000年开始的地球人口长期增长的进程横切了一刀,其造成的人口损失要一百五十年才得以恢复。 随之寒所谓黑死病的了解来源于某张考卷上的一题:“请选择,黑死病由什么引起。a:鼠疫耶尔森菌b:美白化妆品c:日光浴d:天生遗传。”当时莲镜无告诉他这套题非常简单,随之寒愤慨地觉得哪里简单了,他在b和c和d中犹豫许久,最后觉得选d就会带有种族歧视,选b带有讽刺国家打假机构的嫌疑,于是,凭借着对自己的逻辑推断能力的无比信任,他很高兴地选了c。据说最后阅卷老师看他的卷子,差点没有呛死在桌前。 之后在对试卷结果的极度不信任中,随之寒使用了百歌和谷度,终于不得不接受其实黑死病它并不是因为皮肤太黑所以死掉了这个事实,它是鼠疫的别称。 当天晚上,夜幕降临后,随之寒仍在房中苦思敏想所谓“黑死病”的含义。莲镜无自从说出了那三个字后,马上回房,他怎么敲门她也不开,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无论是黑死病或是鼠疫,对随之寒其实都是很陌生的名词。在2x世纪,鼠类已经被极好地控制起来,虽然各种生化武器所制造的恐怖仍在不断与日俱增,但鼠疫耶尔森菌的危险等级却已经从甲类传染病中降级。虽然如此,但他还是记得其中一点,鼠疫之所以恐怖,因为它的传染性强,死亡率高,并且,就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来论,几乎就是不治之症。但当时的欧洲之所以爆发鼠疫,与他们的卫生条件极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精灵这里极其干净,各种排水排污设施极其完善,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病菌?还是,它是从其他地方传来的? 冥思苦想也不得果,随之寒决定明天早上再去敲莲镜无的门,看看她有什么想法。就在他想睡时,他的房间门突然被打开。早上还昏迷不醒的安德森,此时竟正站在他的门外。他手中拿着一篮食物,他将食物递给随之寒后,转身就走。此时随之寒才看到,他的眼睛正是闭着的。 他……正被清醒的安瑟控制着。 随之寒不知为何,鼻子有些发酸。 纵然他已决定和安瑟分道扬镳,但是,安瑟仍没有忘记他。 38倒V §2.17 随之暖(上) 随之寒一边啃着安德森送来的食物,一边悄悄地跟着安德森。安德森是安瑟的眼线,虽不知道为什么安瑟今晚没有出现,但是跟着安德森,无疑就能找到安瑟所发现的疑点。 人类王子一路向前,竟也没有任何隐蔽的意思,此时精灵国的夜晚万籁俱静,月色横斜如水,照见四周鹅卵石铺陈的路径五光十色。安德森走到一半,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一闪身隐进了一个拐角处。随之寒跟着躲进暗处,随即,便看到前面的一个树屋的门轻轻地打开。 这里是……莲镜无的住处。 莲镜无依旧是早上的装扮,在月光下,她瘦削身影逆光,看不清面目表情。她轻巧地一跃而下,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之后,她环顾一圈,确认没有人见到,然后拢高风衣领,匆匆向前走去。 她去做什么?这么晚…… 随之寒十分不解,但也没有多想。莲镜无的步速非常快,他背着一个白雪公主壳,本身行动不便,还要提防警觉的莲镜无察觉,一时分不开心。莲镜无几乎绕了半个精灵城,终于来到精灵森林的边缘。 越到精灵森林边缘,莲镜无的步速越慢。她手扶额,眉颦紧蹙,似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终于,她在某个点停下,而在森林深处,已有一个人影正等着。 那个人影巧妙地躲在各处树影的交界处,从此处看去,只能看到那人的身材细弱娇小,应是一个少女。 她开口,声线极为温柔,似乎还带了点怯意。那个声音…… 随之寒震惊于当场。那是……皇后! “莲姐姐,你终于来了。”少女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些雀跃,又带了些歉意:“姐姐,很疼吧……对不起,我也不想强行影响你的脑电波,但不这样做,又不能联系到你……” 莲镜无的声音很冷,冷到骨髓里。随之寒从未见过她这样子。 “有什么事?” 那个少女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轻声道:“姐姐,你还在怪我么?” 莲镜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抬起头,削尖下颚弧度优雅,犹如天鹅:“精灵森林盘曲纠缠,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女声音软软的:“姐姐,新型智能电脑有一个飞行功能……我可能……还没有来得及给你介绍。” 随之寒听到这里,之前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他来时,装配有智能电脑,没有道理莲镜无没有,但是之前所见莲镜无连语言都不通顺,并且她的智能电脑一直没有向总部通报她们到达了错误的时空,他还一直在疑惑莲镜无的智能电脑究竟是怎么回事。 智能电脑同之前的低人工智能有一个差别,便是相对来说,它需要一个更大的载体。如同承载有智能电脑的白雪公主壳。莲镜无全身上下除了激光枪、激光轮还是现代技术外,几乎不见有其他任何可以承载智能电脑的物品。看来,她的智能电脑在一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因为某种原因背弃了她,并且与她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 莲镜无挑了挑眉,冷冷道:“你锁定了我的位置?” 少女轻声道:“姐姐……” 莲镜无寒声道:“不要叫我姐姐!我没你这样一个妹妹!”她突然自嘲般地笑了起来,闭上眼,声音轻到心痛:“老师……每一个癌世界,都是一个人的私欲造成的。妄图弥补遗憾,妄图改变历史,最后只会让历史偏离它的轨迹,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她猛然爆发出笑声,近乎疯狂:“是我的错,我不该妄图弥补遗憾……哈哈……都是我的错,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少女似乎是急了,她想上前扶住莲镜无,却看到了莲镜无手中光线一寒,左手激光轮,右手激光枪,她却已经取出了武器。 黑暗中傲立的莲镜无,身影瘦削,下颚弧度优美,一如既往地骄傲与漠然,犹如黑暗中不屈不饶不蔓不枝的莲花,独自聘婷芳华。 少女怔住,她的声音怯怯,似是怔然:“姐姐……你后悔了?”她摇着头,一边惊恐地退后:“可是……姐姐,不……我不想死,不想死……” 莲镜无平举武器,轻声道:“历史的必然在于它的不可选择性与不可预期性。有好的结局,应暗自庆幸,有坏的结果,也该坦然受之……”她勾起唇角,闭上眼,柔声道:“我知道你怕孤独,来吧,我陪你一起死。” 随之寒此时已经怔在当场。莲镜无的秉性,他了解一二。与她不熟的人说她冷情,因为她从不对周围的任何人付出感情。但只有他知道,莲镜无已经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他、暖暖和老师,她为他们付出了一切,她无力再去关切别人。 他仍然记得【巫猎者宣言】。 ——我承诺,不以一己之私,陷大众于苦痛。我承诺,以我血肉之躯,阻挡腥风血火。 当时的巫猎者宣言,是莲镜无一字一字带他读的。那时的她,高高站于授衔台上,嘴角噙笑。 她是年轻一辈最杰出的人。 火里来血里去老一辈亦对她赞不绝口。莲镜无的原则性在于,她绝不会让外物影响自己的感情。在面对搭档的生死存亡时,她不像其余新兵一般为感情左右,而是用最理智的方式解决问题。 就是这样的人,能让她背弃诺言的人或事情,就只有…… 随之寒的指甲几乎陷入手心。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的妹妹,随之暖。 ****** 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让随之寒不问原因,不问理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那便是他的妹妹,他从小体贴乖巧却又疾病缠身的妹妹。 随之暖出生在一个秋天。当时落叶金黄,满城霞光红彤如火。他趴在婴儿床旁看他的妹妹,只觉得那肉团团的模样真丑。但他的妹妹却张开圆圆的眼睛,冲着他笑。 婴儿的目光清澈,似乎倒映了整个世界。 当时的随之寒还生活在“别人家的小孩”莲镜无的阴影下,终日郁郁不得志,所幸有了看起来比他更笨的随之暖,抢她苹果,她对你笑,抢她布娃娃,她对你笑,抢她奶瓶,她对你笑,抢到最后,随之寒仅剩的廉耻之心终于发作,递给她自己玩坏的变形金刚。他仍然记得那时候他的妹妹的笑得似是得到了什么宝一般,她抱着他给她的变形金刚一路上到处晃,连晚上睡觉都不放手。连他们的妈妈都连连摇头叹息,觉得随之暖比起随之寒来就像是捡来的小孩一样,特别好养。 然后,便是在黄色毒瘤时期。 他圆滚滚的妹妹,仅在一个月内,瘦成了整张脸仅剩下一双大眼睛。但她仍然每天笑眯眯的,帮他一起劝莲镜无,帮他一起做家务,冻了饿了,她不抢不争,被人欺负,她不哭不恼。在其他孩子不懂事时,她过早成熟起来,懂事地令人心疼。 随之暖是早产儿,从小身体不好。当时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莲镜无的身上,没有人关注她,当这个小姑娘终于有一天因为极度的营养不良昏倒在地上时,他们终于想起来,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背后,不哭不闹,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今年不过三岁,她需要更多照顾,更多的关心。从小,更多的关爱被倾注于随之寒,过多的关注被倾注于莲镜无,她之于众人,只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姑娘,她的沉默和乖巧让人们对选择性地对她忽视,她所遭受的不公平似乎被习以为常。 在随之暖睁开眼睛时,第一个动作是艰难地从怀中掏出半个馒头,努力地想要递给随之寒:“哥哥……哥哥吃……”她圆圆的大眼睛弯成一条线,似乎是很开心:“暖暖……抢来的。” 这个小姑娘,自己饿到了极度营养不良,却还是把唯一的口粮留给她的哥哥。在她的印象里,妈妈宠着哥哥,老师重视哥哥,姐姐照顾哥哥,于是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哥哥。 而她才不过三岁。 当时,他的母亲抱着她嚎啕大哭,而那时懵懂的他,同样立下誓言。 ——今后,决不让暖暖受苦。 39倒V §2.18 随之暖(中) 那天,他的母亲为了替暖暖寻抗生素,在回来途中,被暴民打死。来不及,也无法好好安葬母亲,他噙着泪,一点一点地亲手将药注射给随之暖。 他从未那样小心翼翼过。 这里的每一滴,都是他母亲的生命。 那天晚上,数日高烧不退的随之暖终于清醒。她虚弱地环视四周,看了看坐在周围的莲镜无、老师和他,最后轻声问道:“妈……妈呢?” 老师和莲镜无对视一眼,最后莲镜无柔声道:“阿暖乖,你妈妈重新找到工作了,她去上班了……”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最后,她笑了起来,笑容天真欢快,在惨白的脸色上似若一朵盛开的花:“恩。那真是太好了,暖暖乖乖的,等妈妈回家。” 那时候的随之寒年龄亦不大,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对随之暖的怨恨。 她要是没有生病就好了!都是因为她生病,他的妈妈才会出去为她找药,都是她!她要是从来不曾出生就好了!为什么她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当时的随之寒不懂掩饰。他愤恨地把针筒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丝毫不管身后随之暖叫“哥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 他满脑子都是母亲被人活活打死的那一幕。她伸出手,递给他那瓶抗生素。一瓶药能有什么用?又能救得了谁?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却全部乱套了。饥饿、恐惧、悲痛、绝望,全部掺杂在一起,当时年幼的小男孩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满心一腔情感无法发泄,就像是一个已经涨得极满的气球郁结胸口,让他几乎窒息。 那天晚上,莲镜无和老师忙着处理他的母亲的遗体和照顾随之暖,并没有太多精力来顾及他的感受。他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门口,用捡来的树枝一再地画圈。每想及此,他都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曾经,母亲宠着他,老师重视他,莲镜无照顾他,可现在,母亲不在了,莲镜无和老师却也不管他,他就像是被人丢弃了一样,这让他觉得委屈万分。 “哥哥……” 怯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随之寒愤而转身,却看到瘦的几乎脱形的妹妹正抱着被子,愣愣地看着他。 “你满意了吧!都是你害的!” 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随之寒愤怒地一推随之暖,后者跌坐在地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随之寒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越说越大声:“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不要你这个妹妹了!” 随之暖呆呆地看着他,清澈的大眼睛里慢慢蓄上了眼泪。 “哥哥……” 随之寒见她哭,内心略微闪过一丝愧疚,怒火却仍占了上风。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他的愤怒,只觉得反正已经吼出来了,干脆一股脑地全部都发泄出来:“你又笨又傻,我……不要你这个妹妹了!拿你来换妈妈就好了……”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的,但就这一句话就够了,几乎没有哭过的随之暖眼里的泪水慢慢变多,最后,她终于哇一声地哭了出来。 当莲镜无和老师回来时,就只看到两个小孩在地下室里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满脸,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 他们太过疲惫,又不明所以,只当他们是为了逝去的母亲而哭,就只是分别劝了劝他们,便带他们去休息。随之寒经过这么一闹,虽然还是非常难过,但是孩子心性占了上风,很快就睡着了。但是半夜时,他却被一个人摇醒。他惺忪着睡眼,有些恼怒,却看到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的妹妹站在他的旁边。 他现在其实已经不生随之暖的气了,就想打发她走继续睡。 但是随之暖却爬上他的床,打开身后用被单拖着的大包袱,一件一件拿给他看。 包袱里拖出的都是她当宝一样藏着的东西。有父亲给他们兄妹俩买的玩具,有老师给她的小红花,有母亲给她缝的布娃娃,但更多的,却是他玩腻了不要了,又给她的东西。 当年,随之寒家境虽然富裕,但父母两人都不喜让孩子从小养成骄奢的习惯,给他和随之暖的玩具也并不多。他小时候常常抢随之暖的东西,然后把自己玩腻了的东西再给随之暖。随之暖从来不生他的气,每次还奶里奶气地、高兴地、骄傲地跟别人说:“这是我哥哥给我的。”他从不知道那些坏掉的变形金刚、掉了一半的橡皮擦,竟还被她这样好好地收着。 随之暖认真地一样一样拿出来,数给他听:“小红花给老师、洋娃娃给莲姐姐……” “大卡车给哥哥,小熊给莲姐姐……” “笔记本给老师,我画的画给妈妈……” 她一样一样地、细致地分着,专注地像是在做一件大事。随之寒不耐烦地打着哈欠,想阻止她,却又因为刚才吼她的事情有点愧疚,觉得要做一个大哥哥来补偿,就只好听着她讲下去,一边评论:“谁会要这个熊啊,掉毛了!” “这画真丑!” “莲镜无才不喜欢这个洋娃娃呢……” 随之暖认真听着他的意见,又开始重新分配。到最后,她从包袱里拿出了那个坏掉的变形金刚。那是他曾经玩坏不要后又给她的,可她却十分喜欢。那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她拿出来后,很舍不得地摸了摸,最后毅然地给他:“路维希……给哥哥!” 路维希是她给那个变形金刚起的名字,名字来源于她之前所听到的一个故事的主角。 随之寒嗤之以鼻,刚想拒绝,随之暖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她睁着清澈的眼睛,认真地问他:“哥哥,什么时候拿暖暖去换妈妈?” 小姑娘是真的以为可以拿她去换妈妈。她不懂死亡,却也知道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来。所以她把她所有的宝贝一件一件分给了她爱的人。 莲镜无曾经跟他说,随之暖比他想象中的要敏感地多。她虽然年龄小,很多事情她不能明确地表达出来,但她却都懂得。过于痛苦的经历赋予她过早地懂事,同时,她也承受了许多他无法理解的痛苦。 在莲镜无被暴民抓走时,他抱着随之暖一路狂奔,连他也知道,如果当时不带随之暖,他和莲镜无未必跑不掉,而那时的随之暖又怎会不明白。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兄妹俩相依为命,他为她去医院里寻药,用自己做皮试,红肿一片,他想瞒她,她也装作不知道,但之后的某一天时,几乎不识字的小姑娘指着其中一种药告诉他:“哥哥,暖暖一般就是用这种药……”她把所有他带回来的药一一比对,最后从正确的药中找出相似的笔画,试验了后告诉他。因为黄色毒瘤论,她还未来得及接受良好的教育。她的所有知识来源于莲镜无和老师,但那仅仅只是杯水车薪。 在那时候,兄妹俩那时已经没有任何讲究,那个曾经看到虫会尖叫的妹妹,现在已经可以动作麻利地从腐烂生蛆的尸体上翻找物品。他从死人身上剥下衣服,从废墟底下扯出破布,想给她做衣服,缠绕了半天,只弄出一个破麻袋一样的东西。随之暖不介意,她高兴地穿上。那时候,他们看见高架起的防弹玻璃墙,在里面,有无数外国人衣着光鲜,厌恶地向外扫视他们,就仿若在扫视苍蝇蝼蚁一般。有一个年龄与暖暖相仿的小女孩走过。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裳,干净整洁,背上扎了一个极大的蝴蝶结。她好奇地看着玻璃窗外,手拿一个破布袋正在翻找垃圾箱的随之暖,而暖暖看见她,也有些愣神。他看见暖暖放掉手中的麻袋,有些手足无措地想擦一擦脸,但她的手也那样地脏,她再怎么擦,也擦不去脸上常年的菜色与肮脏。 只隔了一扇玻璃门,门里门外,就是两个世界。 在传统的新年时,四处张灯结彩。防弹玻璃墙的那边,人们欢歌盛舞,火红灯笼满街高挂,四处彩旗飘扬,无数外国人或高层华人身着新衣,喜气洋洋,互道恭喜,采办年货。大街小巷飘着喜庆的新年歌曲,欢乐的女声极富张力,将欢乐的气氛洋溢到极致。 那时,他去饭店里偷食物,被人暴打一顿,奄奄一息地回来。随之暖哭着抱住他,稚嫩的声音一直问:“哥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啊……哥哥,黄色毒瘤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们就不是人了,为什么?” 当年大部分遭受“黄色毒瘤”迫害的人,其实大部分都不知道“黄色毒瘤”的真实含义。而他也是在后来成为特种兵特殊队伍【巫猎者同盟】中的一员时,无意间听到莲镜无与队长的对话,才明白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于2x世纪,人类已发现第五维。于五维空间中,一个个平行世界按照各自的时间轴并存,构成一个以时间、选择交织而成的宇宙。在每一个时间轴上,因选择不同而衍生出的世界分为一个主世界和无数个分世界,同时并存。但宇宙空间有限,所以一些并非主流的分世界在不符合事物发展规律时便会逐渐消亡,除了某些【癌世界】外。 【癌世界】来源于人们对于癌细胞的认知,是一些因特殊力量而保存的扭曲的世界,它不符合事物自然发展规律,但不会自然消亡,甚至会无限膨大,挤占主世界的空间。而主导特殊力量而创造【癌世界】的生物,被称之为【巫】。是故在主世界成立如同宪法般存在的【巫猎者同盟】,其职能便是派遣同盟中的特种兵,代号【巫猎者】,前往各个【癌世界】纠正所发生偏差之处,并撤销其特殊力量。 而在黄色毒瘤时期,他们迎来了来自未来世界的一个【巫猎者】。联合国被告之,他们所存在的世界,已经被判定为【癌世界】。若不能找到起因,他们这个世界将会走向毁灭。 是的,这个世界。他们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包括它的一切时间、空间、过去、未来。 根据那位未来世界的特种兵的调查,导致这个世界癌化的起因是一个黄种人,并且,那个人就在z国j省。 40倒V §2.19 随之暖(下) 联合国高度重视这个信息,各国的【巫猎者同盟】皆派出相关人士介入z国j省进行调查。当时,z国j省被秘密封锁,人员禁止出入。而为了不引起恐慌,也不让引起世界癌化的【巫】采取极端手段,封锁原因并未公布。能造成癌世界的【巫】必然具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所以当时j省甚至进行全民体检、脑电波检验,所有超过平均标准的人员均因各种原因被观察。 可以说,当时的z国j省不知觉中被全世界的人监视着。甚至有人提议以核弹摧毁整个省份,弃一省而保全世界。在情况最严重的时期,该方案甚至被置于联合国决议案中。 渐渐的,有敏感的j省人开始发现不对。他们每一次出省都被以各种理由拒绝,但却有大量外国人涌入省份。数不清的防弹玻璃在空中建立,各种原因的体检和化验、检测越来越频繁。但即便如此,那个【巫】仍是淹没在人潮之中,根本无处觅踪。 然后,有相关人士在zf授意之下,散布了这个消息。 就像是一直被压抑住的炸弹一瞬间爆发了一般,所有的恶意再不被掩饰,猛地蓬发。一时间,被称为2x世纪最大的种族灭绝事件爆发。 在2x世纪,世界一体化的进程基本已经完成,国际的界限已经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不同地区一般的竞争。混血人种四处可见,甚至,出生越贫寒,混血的程度也许越大,也正因此,从一个人的面貌上看出他来自哪个国家基本已经不可能。当年在j省,凡是面貌上具有黄种人特征的人皆被当做同一个“癌细胞”,他们被严格限制行动自由,接受密切观察,所有领域的高层人士皆被重点观察。 虽然人道主义组织干涉了核弹方案,但在宏观调控之下,各种物资开始被限制发放。相关zf颁布了鼓励举报的制度。 此时,恐慌气氛已经在民众之间渐渐蔓延。与此同时,人与人之间开始相互猜忌,相互提防。本来占据各个领域优越生产资料的管理层、名校优等生开始被暗暗仇视,为了微薄的奖励物资,举报开始捕风捉影,但每一次的风影却都能成为对他人的致命武器。 若说在z国历史上,当年的十年文化revolution造成z国文化经济倒退五十年,那么这次对于j省人民来说,倒退的就不之是五十年。因为在联合国的默许之下,各国【巫猎者】开始渐渐不干涉j省民众的自相倾轧。 于是,各种抢劫、打杀、□开始竞相上演。在原先的世界中,本就不占据生产资料优势的底层民众,开始互抱成团,组成暴民,烧杀抢掠。在他们眼中,那些“上等人”在曾经压迫他们还不够,现在又害他们陷入如今境地,着实可恨。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以武力胜出的同时,也被各国【巫猎者】所监视。他们就像是玻璃橱窗里上演优胜劣汰的实验动物,所有的热血、所有的生存,对于看者来说,不过是一纸文书上单薄无力的数字罢了。 当所有文明的外表被原始**所控制,当所有的礼仪枷锁已经尽数归于湮灭。 为何而生存?为何而争斗? 为了生存而生存,为了争斗而争斗。 可当时的随之寒还年幼。面对他妹妹一声声哀求般的质问,他要怎么告诉她,这些事情他都不懂,他只能凭本能活着。但无论现实如何残酷,他愿倾尽一切,只求世界对她些许温柔。 经历□后,那位来自未来的【巫猎者】宣布,造成世界癌变的因素已经找到并严格控制监视。黄色毒瘤时期,终于结束。 可这片土地上的伤痕累累,又岂是一个宣告能够安抚的。 他找回了莲镜无,他有了再教育的机会,他可以好好安葬他的母亲,他终于又有了一个家,可是暖暖却被紧急送进了医院。在那之后的几年中,直到她去世,她再也没有能力走出医院。 在体检中,她被查出了免疫缺陷症,并发脑瘤。 那天晚上,他做梦,梦见随之暖被一大群暴民抢走,她哭着叫着“哥哥”,可他却无力抢他回来。被噩梦惊醒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无菌病房外,厚厚玻璃内,他的妹妹身体内插着各种管子,但却睁着眼,看向他。 他想对她说很多很多话,但隔着玻璃,她无法听到他的声音。 他想抱住她,告诉她,噩梦结束了,他们终于能够自由活在阳光下。但隔着玻璃,他触碰不到她。 那样遥远的距离,连光线都被扭曲。她的面容模模糊糊,远在玻璃门的那一端。直到最后,小姑娘强撑着拿起画笔,在画板上吃力地一笔一划地画着东西。之后,她向他举起画板。 那是两个人影,手牵着手。女孩子带着皇冠,男孩子牵着马。 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随之寒眼眶开始湿润。他的妹妹,隔着氧气面罩,仍能看见笑地弯弯的眼。 她在用这种方法告诉他,她很幸福。 国家给予的补助虽然高,但他的加上莲镜无的,还有老师的工资,仍然不够支付随之暖近乎天价的医疗费。经黄色毒瘤时期病菌泄露而得各种疾病的人,不在少数。随之暖所得的病,无论是免疫缺陷病或是脑瘤,皆无法治愈,只能靠高价药物来勉强维持性命。当时j省百废待兴,国家正重建部队,为了这高价的医疗费,刚进学校不到一年的莲镜无便退学,应征入伍。他因为年龄不满十八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莲镜无又一次为他们牺牲。 他们站在玻璃窗外,看着无菌病房里那个脆弱地仿若玻璃铸成的随之暖。他们若要进去探望,必须经过一系列的消毒消菌,而这高昂的价格却是他们现在所接受不起的。 而待到他有能力支付这一系列的费用时,他已然进入【巫猎者同盟】。部队里常年无假期,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将钱打入医院的付账卡中,一次又一次地期盼着“下次一定去见妹妹”,可这期望终究随着无数的训练和数不清的任务而搁浅。终究有一天,莲镜无急匆匆地致电于他,告诉他一个噩耗: “暖暖可能快要不行了……阿随,你去看看她。” 如同一声晴天霹雳一般,随之寒几乎是只觉得未来有什么东西猛地碎裂了,震得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站立。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冲进队长的宿舍里丢下一句“我要请假”,之后就不管不顾地抢了队长手上的车钥匙开着军用飞艇便冲向医院。一路上,他数不清自己究竟闯过多少交通管制,军用飞艇在空中几乎开出了战斗机的架势,直到医院时,他浑浑噩噩地经过了一系列的消毒除菌,待进入无菌病房时,莲镜无拍拍他的肩膀,走出了病房。 暖暖还在。 41倒V §2.20 责任 看到那苍白瘦弱的身影时,他几乎是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流回了心脏,像是捡回了一条命一般,他几乎要对命运的仁慈感恩戴德。暖暖仍然抱着那个坏掉的变形金刚路维希,此时她因为免疫缺陷症,机体无法抑制脑瘤的膨胀生长,她的面部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扭曲,并且,由于脑瘤的压迫,她半边身子及对侧面部瘫痪,她向他微笑,却只能有扭曲的笑意在面容上呈现出来。 但那仍然温柔。 他的心在颤抖。他坐了下来,握住她伸出来的手,但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冰冷的骨头硌着他生疼。 他的暖暖,他可爱的、聪慧的小姑娘,他在世上唯一剩下的血亲,他的妹妹。 他却已经有这么久、这么久,没有来看过她。 随之暖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向他摸来。他怔了怔,几乎是瞬间回头,莲镜无在玻璃门外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再也看不见了。脑瘤已经压迫到了她的视觉中枢。 他含着泪,俯□去,让随之暖能摸着他的脸。她冰冷的手留恋地在他的五官上轻抚,最后,她带着笑意对他道:“哥哥……你瘦了啊。很辛苦呐?听说你抢饭抢不过别人。” 他有些讪讪道:“谁说的,我那是训练训瘦的!抢饭这种事……你哥哥我还没输过!” 随之暖认真道:“莲姐姐说的,她还说你经常被教官训。” 随之寒打了个哈哈:“怎么会呢,那是教官对我爱之深、责之切……” 小姑娘一直在说他。她不曾说起自己的孤独,不曾说起过自己的病痛。 他的妹妹。他在世上唯一剩下的血亲。 随之寒温柔地对她说:“还说我呢……你看看你。”他轻轻摸了摸随之暖的头,她的头发在化疗中已经掉光,他已经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一点也不懂得自己照顾自己,还要我来担心……” 随之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对他道:“没有呢……哥哥,暖暖很努力、很努力地活下来。暖暖看到妈妈和老师了……他们叫暖暖去陪他们……”她闭上眼,声音很虚弱:“但是暖暖舍不得哥哥和莲姐姐……” 他的妹妹。她才十六岁。同龄人在自由地享受着阳光和美丽,而她却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随之暖向他笑着,面色有些红晕:“哥哥,暖暖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他几乎是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暖暖想去看什么,哥哥都带你去看。” 小姑娘的笑容似乎要被点亮了一般:“什么都好,真正的花,玻璃橱窗,莲姐姐说的化妆舞会……还有学校,还有……” 小姑娘一个一个地数过去,仿佛她的失明没有任何的影响。最后,小姑娘笑着对他道:“还有……阳光。” 她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哥哥,暖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暖暖仍然记得那天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很暖……” 在动乱十年中,她的白天都生活在地下室,晚上和他一起出来捡东西。那时候,她只能隔着窗子看阳光,而现在,她只能隔着黑暗看阳光。 随之寒鼻子一酸,应道:“好。”他摸着暖暖的头发,看着她从未变过的、宽大的病号服,笨拙地想要逗她开心:“那暖暖可不能穿这一身出去,我给你买好看的衣服,穿出去就像一个公主。” 随之暖似是没有想到这点,有些微微一怔,之后,她苍白的脸上浮上红晕。她有些期待地道:“真的?” 随之寒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 随之暖轻轻地道:“那暖暖想要那种粉红色的,有蝴蝶结的衣服。”她笨拙地比划半天,随之寒终于明白,她所说的那件衣服,正是多年前那个玻璃门内的小女孩所穿的衣服。 “好,我答应你。” 那天下午,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他们所要出去玩的路线。他们聊了那么久,最后是医生看不下去了过来将他撵走。但是,医生看了看随之暖的脸色与体标检查,脸色却缓和许多:“如果你们能经常来陪她就好了。看,小姑娘的血压升上来了一些。” 他曾经以为,这是命运对他的眷顾。可他终究没有履行他的承诺。 在他与随之暖约好的前一天,在他和莲镜无已经在医院这里做好了接随之暖出院的手续时,j省发生了强地震。 所有的士兵全部被调派去抢救民众、维持秩序。此次的伤亡率极高,据说是当年还有许多居民在□后,仍然居住在地下,不愿意相信动乱真的已经结束,是故被埋在了地下无数人。地壳横七竖八,车道无法清出,而强磁场影响了空中兵力的运输,他们特种兵被派往了灾情一线。在经历了十天十夜的不眠夜中,他们终于将所有地区中的幸存者搜救出来。在部队宣布了原地待命的命令时,他不眠不休,一刻不停地就往随之暖的医院里赶去。 但只接到了她在三天前逝世的消息。 那个照顾着她的医生将坏掉的变形金刚递给他,面无表情。 他颤抖着手接过,终于知道,有些事情,再也回不来。 ****** 而如今,他身在白雪公主壳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前的森林里站着莲镜无,而另一边的人,是随之暖。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这两个他最珍爱,却已失去的人。 随之暖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成为了皇后?为什么……她会与莲镜无的智能电脑,扯上关系? 而最重要的却是,她现在,是否还活着? 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一略神时,随之暖就已轻轻开口:“姐姐,为什么……我们不能活下去呢?”她抬起头,面容却隐在树木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姐姐,为什么人人都可以,我就不行呢?” 莲镜无淡淡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不改妄图改变历史。” “莲姐姐,暖暖没有做错什么……不,如果暖暖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暖暖,暖暖改好不好?”她有些惊慌:“暖暖不救他们了,暖暖把所有给他们的都收回来……” 莲镜无厉声道:“没有做错什么?对我进行记忆层面扫描,提取出药品分子式以及实验配方的,是不是你?将兴奋类毒品应用于人类身上的,是不是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寒冷:“将未成品的β-n73肿瘤试剂打在士兵身上,意图建造一支强大军队的人,是不是你?”她拉出脖颈中一直悬挂着的那个小瓶子,一字一顿道:“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私自化验药水的成分,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我瞒下去?!” 那个瓶子…… 随之寒认得那个瓶子。当年老师见到莲镜无第一面时,就将这个小瓶子给了她。据说,那是她父母的遗物。之后的莲镜无再未将小瓶子摘下过,在她被暴民劫掠的那几年中,小瓶子是她唯一保留下来的东西。 那里面装了什么? 随之暖有些手足无措:“莲姐姐……暖暖只是想,更了解你……” 莲镜无慢慢勾起唇角:“然后发现,我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完美?所以,你这是报复?” 随之暖没有说话。半晌,她低声道:“姐姐,暖暖很想你和哥哥……”她轻轻道:“一直都是你和哥哥在为暖暖牺牲。很多时候,暖暖想,如果我很早就死掉了,就好了。”她笑得勉强:“暖暖是做错了。最开始,暖暖只是想救路维希……可莲姐姐却不能借给我药水。暖暖知道,莲姐姐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可是暖暖不忍心。所以,暖暖偷偷扫描了姐姐的记忆。” 她认真地道:“姐姐,暖暖一点都不怪你,真的。在那些日子里,暖暖想过,他们之所以能这样对我们‘癌种族’,不过是因为他们想要更好的生活罢了。人总是自私的,这种自私,暖暖也想要,暖暖也想为哥哥姐姐奉献或者牺牲。那么,暖暖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她越说越认真,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激动:“姐姐会生气,不过是因为暖暖可能会把这个世界变成癌世界……” 莲镜无闭上眼,声音冷冽:“不是可能,是已经。”她静静道:“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向我们的时间轴靠拢。它的发展轨迹已经开始渐渐扭曲。它本身的特征,就要消亡了。” 随之寒一怔。他突然想起,莲镜无计算β时间轴和他们所在的a时间轴的时间转换。这个世界的时间,正是他们那个时间的1346年。而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正是他们那里的欧洲。 这个世界在不该发生黑死病的地方,爆发了黑死病。它正在偏离它原有的轨迹。 而若让它继续趋化下去,不仅这个世界会灭亡,同样的,他们的世界也会因为被挤占了空间,而遭到损害。 随之暖怔了怔:“那又怎么样……姐姐如果害怕其他特种兵来纠正这个世界,暖暖会保护姐姐……暖暖可以跟组织上报告错误的信息……暖暖不会让其他的特种兵来伤害你。”她笑着说:“姐姐,暖暖……”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清楚是么?”莲镜无厉声道:“你正在一步一步地摧毁这个世界!” “那又怎么样?莲姐姐,我们可以活的很好,当年那些压迫我们的人,不就照样活的好好的吗!那些利用你的人,他们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吗!我们为什么要管其他的——”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在夜空之下。 随之寒没有看清楚莲镜无是如何出手的。但他与随之暖同样震惊。 莲镜无寒声道:“责任。”她一字一顿道:“当初你决定成为智能电脑,你就已是【巫猎者同盟】中的一员。生死相托,性命交付。巫猎者宣言,就是你的责任。” 42§2.21 挚友 “责任……又是责任……”随之暖捂着脸喃喃道,突然挑高声音,声音中带着哭腔:“因为责任,老师死在了【钢铁世界】,因为责任,他们害你家破人亡,因为责任,哥哥连我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就是你们的责任?我宁可不要!” 随之寒猛地一惊。随即,他的心口开始不自主地泛疼。 妹妹……终究还是在怪他的。 莲镜无没有说话,她只是向随之暖平举起手中的武器。随之暖震惊地一步一步向后退:“不,莲姐姐……你不是想要杀暖暖……” 莲镜无平静道:“阿暖,你说的都没错。”她顿了顿,轻声道:“但这是我的责任。” 月影横斜中,莲镜无清瘦的身影被拉得极长。她的影子与树影交相缠绕在一起,一时间,她的身姿清劲如树。 她一向都是他们的支住。不论从任何方面。 她的责任中,又何尝没有他们。又或许,正因为他们,她才不得不背负这样多的责任。这让他如何能不理解她。 随之暖应该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她不再辩驳,只是哀声道:“姐姐,暖暖找办法好不好?暖暖找办法,让这个世界往另一个方向发展,它不会影响别的世界,好不好?”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一般,眼睛亮了起来:“暖暖有命运之书。暖暖用命运之书好不好?暖暖可以建立一个美好幸福的世界……” 莲镜无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她突然举起的激光轮。随之暖慌忙向后闪避,而莲镜无举起的武器已然在她身后拦腰截断了三根棵树。下一秒,莲镜无手中的激光枪就已抵住随之暖的额头。 她的声音从未这么温柔。 “暖暖,乖,莲姐姐马上就去陪你。” 但下一秒,她即将扣动扳机的手却被什么东西给死死缠绕住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不知何时冒出的一个人影,那是一个青年,他的面容有着典型的西方人特征,深邃俊美,尤其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锐利非常,仿佛某种光陆流离的宝石,只要有一点光透入,便可折射万彩。 随之寒呆愣住。那是——路维希!魔镜路维希! 只刚对上路维希的眼睛,莲镜无就仿若遭受了什么重击一般,重重地踉跄了两步。她扶额,像是遭受到极大痛苦一般,右手激光枪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随之暖爆发出一声惊叫:“莲姐姐……” 路维希沉默着,打横抱起随之暖,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莲镜无冷着声音道:“……等等!” 她压抑着痛苦,以左手激光轮勉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目光仍旧清澈冷冽,右臂上被她划出了一个伤口。看来正是这个伤口,让她从路维希的精神毒素中解脱出来。 没有其他的语言,她调亮激光轮,又是一道蓝色的横光扫去,同时,她似是想纵身向前,但没有想到身体不听使唤,一步跃出,身体却没能跟上,只是踉跄地前进了一步。 随之暖惊叫一声,想挣脱路维希的怀抱,上去扶她,却被路维希硬生生地按住。路维希的声音沙哑性感,却是向着莲镜无:“你很不错。”他微侧了头,嘴角咧出一丝奇异的微笑:“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幽深。也就在这一瞬间,正对他眼睛的莲镜无的瞳孔瞬间放大。对外人来说,也许不过只是一瞬间,但对莲镜无,似乎发生的事情有一辈子那么长。 她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可逃脱的噩梦一般,一时间,那样坚强的人却也不可抑制地跪倒在地上。她的脸上满是绝望,她丢掉了手上所有的东西,紧紧地环抱双肩,双手青筋爆出,她似是要将指甲勒进自己的肩胛骨一般那般用力。同时,她开始不自主地痉挛。 随之暖摇着头,拍打着路维希:“不,路维希,你不能这么对莲姐姐……” 而本来一直旁观着的随之寒也再也抑制不住,从藏身处冲向莲镜无的方向。饶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他无法左右过去,但他无法坐视莲镜无受苦。他曾领略过路维希精神毒素的厉害,他号称魔镜,他可以镜射人心。过去越苦痛,他所能反射出的痛苦就越大。而莲镜无所承受的,又何止比他多一点点。 可是,有人先他一步,抱起了莲镜无。 随之寒停在半路。 他终于知道,有些过去,他来不及参与,就永远地错过。 来人是希蒙洛尔。 希蒙洛尔轻柔地扳过莲镜无的脸。他的眼睛正对上她的眼睛。他冰蓝的眼神同样瞬间转为同路维希同样的幽深。在这同时,他轻声念动咒语:“风系梦除!” 莲镜无涣散的瞳孔一顿,渐渐凝聚起来。她静静地抱着自己,十指掐进肉里,她却似是毫无察觉一般。虽然情绪渐渐平定下来,但她的身体仍在痉挛。 希蒙洛尔叹了一口气,他的手轻轻拂过莲镜无的眉头,淡淡道:“风系入梦!” 直到确认莲镜无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时,希蒙洛尔才似是刚想起了眼前还有其他人一般。他慢慢抬头,冰冷的眼神包裹着路维希及随之暖,半晌,终于冷冷开口:“魔族,竟还有胆再入精灵国!” 路维希慢慢挑起嘴角,看向希蒙洛尔:“看来你不欢迎我呢,希蒙。”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眼睛就已然对上。一者为冰山般的冰蓝,一者为幽谭般的幽蓝,说话间,双方眼中的光芒已然暗中变换数次,交锋时竟让周围空气都不自觉地扭曲了两分。一切仅发生在几秒间,然后,路维希猛地退后两步,和随之暖一同跌在地上。他咳出一大口血,眼神里的光芒瞬间涣散。接着,他猛烈地咳嗽,似是要将肺叶都咳出来了一般,却还是带着笑意:“咳咳……不愧是希蒙洛尔……”他笑的时候,眼角微微挑起,略带邪魅,但眼底却殊无笑意:“这就是你对待挚友的欢迎方式?真是热烈呢。” 希蒙洛尔冷着声音道:“我们早已断交,路维希。”他淡淡道:“我曾说过,若再见你踏入精灵王国一次,必然亲手杀你。”他的手上猛然跳跃出蓝色的魔法火光,映照着他冰冷而俊美的容颜,阴晴不定:“我说到做到。” “真是残酷。”路维希笑了起来:“那么多年的友谊,抵不过一个魔族的身份?”他的笑容瞬间消失,声音冷冽:“杀我?你当然做得到。”他慢慢道:“无情无欲的大祭司,我们多少族人死在了你的手里,血海之仇,纵然你不说,终有一天,也定是要你死我活!” 希蒙洛尔声音愈冷:“魔族?我多少年前就知道你是。你知道我和你断交是什么原因。” “哈哈……难道偷学精灵典籍?”路维希猛然爆发出大笑:“真可笑,这是你们精灵族的典籍?哈哈哈……我就是学了,那又怎样?”他盯着希蒙洛尔,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只可惜,最后一本还没来得及学成。我愚蠢的朋友啊……总算你还能在最后一刻时发现,那老头可就没你这么幸运了……” 希蒙洛尔淡淡道:“路维希,你无需尝试。你无法激怒我。” 此时,一只虚弱的手扯上希蒙洛尔的袖子。希蒙洛尔低头一看,却是莲镜无。她抓住他的袖子,艰难道:“大祭司……留住……” 希蒙洛尔一怔,手中下意识将莲镜无抱的紧了些,但而在下一刻,整个大地开始突然无预兆地剧烈晃动。希蒙洛尔与路维希相视一刻,都从对方眼底中看到了惊讶。精灵国极少发生这样大规模的地震。很快,他们就无暇顾及其他。地面震动地世界都在摇晃,一排排树被连根拔起,互相撞击在一起。而大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一片片龟纹像是网状一般瞬间笼罩了大地,无数惊鸟瞬间飞起,像是突然散开的乌云。整个大地在颤抖,凹起又凸出,像是千万年的沧海桑田变换发生在了这一刻。希蒙洛尔几乎在瞬间,带着莲镜无腾空而起,而另一边随之暖和路维希也在瞬间失去了踪迹。随之寒一人置身于这里,虽是梦境,但却真实地可怕。他仿若陷入了用土地所组成的浪涛之中,轻易一翻身便会被埋入无尽的海涛中。 不行,虽说现在是在梦境,但毕竟太过真实!如果在这里遭到重创,大脑的植物性神经会直接判定他死亡,那时候就可真是申诉无门了。 随之寒焦急地四处找落脚点。树不行,石头不行,这里到处都是一翻一翻的土地浪潮,他似是一个笨拙的泳者,却无法躲避过那个即将向他拍来的大浪。 此时,一个人蓦然出现在他身后:“走!” 随之寒下意识地一回头,却只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随之寒只感觉到了身边的空气似乎蓦然扭曲,下一秒,再睁开眼时,身周场景就已完全不同。站在他旁边的还有仍在梦游状态的安德森,以及牵着他们两人的安瑟。此时,安瑟轻轻地喘着气,面色仍带了一丝苍白般的红晕。他放开了牵着他们的手,向后退后两步。他目光仍旧温和,轻如羽翼。 这是……瞬移。他之前就曾听说过的,在这个世界中,仅有三人会的高深法术。此时,他已经不去管这些事情到底科学不科学。近期发生了太多不科学的事情,已经把他的科学精神挤到不知哪里去。 此时,随之寒才顾得上来看他此时周围的环境。 43§2.22 魔族 举目望去,他们此时正处于一片大湖的中央。湖面是一望无尽的纯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蓝,可以凝聚成寂寞,可以融化作优雅,可以在海上化作泡沫的人鱼最后一滴的泪水,是略带纯净的忧伤。 而此时天边星光如烁,月光温柔,似光似雾,流泻在湖面上交融相映,天水各一方。 而安瑟正站在那一片让人心悸的纯蓝中,衣摆尽湿。在他身后,一座城堡掩映在树木交映之后。一排排树屋在城堡周围环绕,无数的萤火正在轻轻地飘荡,静谧非常。 在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听不分明词,似是忧伤又似是欢喜,只让人听得一阵心悸。 他无法判断这里究竟是哪里。这里像是精灵国,又不像是精灵国。若说是精灵国,他从未见过精灵会住在这么……用他们的话来说,阴暗朴素的地方,但若不是精灵国,也不会再有这样一个地方,能将艺术融入骨子里去。 一朵白色的花从湖畔上游飘下,像是从天边飘来的一般,从黑的静谧到蓝的安详,从时间的尽头到空间的尽头,再到恍若再也没有尽头的旅程。 安瑟静静道:“通过安德森,我看到你们所遇见的场景,就过来接你们出来。这里曾是四大种族用术法共同保护的一个地方,不会受到地震的干扰。” 随之寒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说道:“……谢谢。” 像是陌生人一般,安瑟的眼光依旧温和,笑容却带着疏离感。他看着面前的湖,却起了一个随之寒没有想到的话题:“这里是黑暗森林深处的人鱼之泪,精灵国最大的湖泊。也是精灵国唯一留下的百年仍然不变的地方。” “人鱼之泪?” 他看着这片人鱼之泪,目光温柔:“是,传说在特定的时候,这里的湖心倒影里能映出你最想见的人的灵魂。但终究无法触碰彼此。” 随之寒撇了撇嘴,心里开始默默科学这究竟是蛰楼现象还是那个什么波光反射现象。 安瑟对他道:“这里是现在我住的地方。跟我来吧,今晚你在这里休息。” 随之寒一怔:“你住的地方?现在还是以前?” 安瑟顿了顿,轻声道:“现在。”他指向旁边的那一排树屋:“现在幸存的精灵们都住在这里。” 随之寒跟着安瑟向前走。他们踏在水上,却仿若在平地上行走一般。一路上,随之寒感觉似乎安瑟有向人点头致意,但他却只能看见单调阴暗的景色。越走进来,他越觉得不对。跨过交缠相绕的藤蔓,人鱼之泪伤感而清新的气息渐渐消弭。沉重的腐朽味道渐渐升起,取代之以漫天的锁链般的藤蔓四周诅咒般地盘旋着。仅仅在这么远的地方,他就已经能听到哭泣的声音与谩骂诅咒的声音,像是这片死寂之地的养料,长出来的植物都带有怨毒的气息,又将这种气氛传达给怨毒的始作俑者,一轮一轮,构成不灭的循环。 随之寒下意识地问道:“那以前,这里是谁住?” 安瑟顿了顿道,半晌道:“……魔族。” 魔族,路维希的种族。 在这一条藤蔓相绕的路途上,随之寒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当兵这么久,他本身也带上了戾气,眼前给他的感觉,就如同是监狱一般——甚至,监狱已不足以来形容,若要他说,这里更像是坟墓。 感觉随之寒的犹豫,安瑟停下步来,平静地问他:“你有什么想要问的?” 有,有很多。随之寒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安瑟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那我就按我的顺序告诉你吧。” “魔族,曾也是米洛岛上的一族。” 魔族原先不称为魔族,他们曾也是米洛岛上的一族。准确来说,魔族原先属于精灵族的一个旁系分支,早年,魔族曾与其他种族通婚,所以一代代传下来时,丧失了精灵族特征性的面貌特征,但却获得了比精灵更加多元化的遗传特性。不知从何时开始,魔族开始出现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最开始,是他们的本体具有一部分特殊的形态,可能是兽爪,可能是矮人能锐利的眼睛,之后,变异越来越多元化,他们的后代开始出现拟物态,同时,他们也获得了更加独到的能力,也正是在拟物的一代出现时,他们获得了比整个米洛岛上任何种族都要强势的能力。他们并未浪费他们的这种天赋。凭借着这种力量,他们强势地入驻各个种族的地盘,四处建立独有领域,也正是在此时,“魔族”一词开始成为他们的代名词。 魔族虽然强悍霸道,但好在拟物态的魔族繁衍率极低,虽然各个种族都有怨言,但终究也是小范围的暴动,魔族还是能够很好地将其压制。这种微妙的平衡一直延续到某一天,魔族开启了命运之书,修改他们子嗣单薄的命运。 直到此时,四大种族的人鱼、矮人、精灵、人类才终于意识到,如果他们再不反抗,他们将永远遭受魔族的奴役。于是,在某个秘密的地点,四大种族终于聚在了一个谈判桌上。精灵取到风之钥,人鱼带来水之钥,人类捧出火之钥,矮人递上木之钥,四大种族第一次开启了命运之书。他们按照祖先留下的规矩,只是划掉了魔族所修改的内容,并未增添新的语句。 失去了命运之书辅助的魔族纵然单体能力强悍之至,却仍然无法抵抗四大种族的联手。最后,仅存的少量魔族被精灵族带走,禁锢在黑暗森林的深处,被定下了永不见天日的刑罚。 “路维希是魔族与精灵族后裔。当年,他伪装成精灵,逃出黑暗森林,进入精灵花园。因为本体是镜子,他天生便对洞察人心有着极高的造诣。他与希蒙洛尔,同为上一代大祭司的弟子。而他和希蒙洛尔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随之寒想到了刚才见路维希的场景,不由哑然:“所以他和希蒙洛尔断交是因为他偷学精灵典籍?” 安瑟轻轻皱眉,扶住额头:“我……不记得了。当初在皇宫时遇见路维希时,我就只记得他的法术十分高强……” 随之寒蓦然想起,当年刚见到安瑟时,他的许多回答都是“我忘记了。”或者“我不知道。”他蓦然对安瑟产生了许多同情,他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缺钙缺铁缺锌?你要不要吃点脑黄金或者白金搭档补充钙铁锌硒维生素?你这样下去不行,会得老年痴呆症……” 安瑟微微勾起唇角,他笑起来时,似乎整个黑暗森林都为之清亮:“随,你是在关心我?” 随之寒蓦然无语。他突然想起来,是他说要和安瑟形同陌路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又冷了下去。瞬间的沉默,让两人不由得尴尬起来。 安瑟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道:“后来,路维希被发现魔族身份,被处以精灵族最重的刑法。”他微微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很残酷,几乎没有人能活下来。当时,奄奄一息的他被丢出了精灵花园,没有人认为他能活下来,包括希蒙洛尔。” “哦……”随之寒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按照莲镜无与随之暖的对话看来,也许正是因为在救路维希的问题上,两人发生了分歧,最终才引发两人的决裂。 他的妹妹。 随之寒想起来,就只觉得无尽心痛。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那条充满着怨毒与仇恨的藤蔓小道。一路行来,似乎有许多人向安瑟行礼,但两人的视野隔了一百年的时空,随之寒看不到。他所能见到的,只有在无数阴暗的角落里,那用荆棘铸成的栅栏与丛叶隐蔽的监牢。 一百年前,精灵将魔族关押在这里。 一百年后,精灵自己居住在这里。 多么可笑的轮回。 随之寒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铺开的大网中,而他只能从最边缘处一点一点地向里摸索。各种曾经他以为无关的线索交织缠绕在一起,拼凑起了一张密不可分的真相。在这份真相里,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可现在却发现,他早已牢牢地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莲镜无、随之暖……还有,安瑟。 若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精灵族所遭受的所有灾难,最初都来源于随之暖和莲镜无,那么他有什么资格来质疑安瑟的所作所为?他又能以什么身份来斥责他不该草菅人命? 此时,安瑟似是正在对人吩咐:“将白雪小姐安排至客房,安德森王子照常……贵客已经到来?”他沉吟了一下:“那就安排在我房间里好了。”安瑟转头问随之寒:“随,你今晚先睡在我那里,可以么?”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可以的。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披了个白雪公主壳的随之寒满口应道,却看到安瑟耐心地跟眼前空气解释道:“是,她虽然是人类,却是我们的朋友。” “好的。多谢,格瑞斯……” “不好意思,格雷拉。” “你先对客人解释一下,我马上过去。” 安瑟似是无奈地笑了笑,转过头来对随之寒道:“随,我带你去。” 44§2.23 梦呓 随之寒知道,他与安瑟所看见的事物之中,相差一百年的时光。仍在梦中的他无法看到这里真正居住的精灵,他只能依靠安瑟来寻找目的地:“好。” 安瑟带他到了一个房间后便离开。随之寒四下打量,只看到安瑟的房间中青苔遍布,惨淡月光透进来,隐隐约约中,还可看见这里遍布蜘蛛网。、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随之寒只觉得身心俱疲。也来不及计较什么,随之寒靠在床上,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在梦里,迷迷糊糊,他却听见了仿若是安瑟的声音。 “祭司,希蒙洛尔……侍卫,朗格汉斯……小女孩……玫儿……” “皇兄……皇妹……父王……母后……” 一句一句,安瑟声音温柔而落寞,却像是雨夜闻铃,敲在人心口上,一阵一阵地发疼。 随之寒睁开眼睛。梦中迷糊的声音在现实中却清晰,正是在隔帘中传来。 这么晚了,他不睡做什么?难道在梦中梦游一天就不累? 随之寒丝毫没有自己占了人家床的自觉,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向隔帘走去。透过一个破旧的帘子,可见月光慢慢溢进来,满地水样的波光,轻轻荡漾。这里是一如既往的黑暗。星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照进来,点点滴滴,落满安瑟清瘦的身影。隔着那层雾一样的纱衣,他白皙的皮肤在夜色中几乎像发着光。 “格雷拉……不是格瑞斯……格雷拉……不是格瑞斯……” “路维希是魔镜……路维希……” 他在做什么? 随之寒微微讶然,慢慢撩起帘子。 安瑟左手执着石板,右手拿着一柄刀用力地刻着。他手上的青筋暴突,双手伤痕累累,被划伤了无数次。他蓝色的血液流了满地,像是月光的固体。 随之寒震惊当场,他想上去拦住他,却在下一秒,顿住了身体。 “还有……随……随之寒……随之寒……随之寒……随之寒……” 安瑟一遍又一遍地刻着,直到因为太过用力,他手上的石板断成两截。石粉扬起,他整个人蒙在洋洋粉尘间,像是起雾一般。 随之寒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地举起双手,而他手上的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安瑟似是漠然地看着自己很快光洁如新的双手,他坐在原地,月光映照下,精致俊美的侧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之后,随之寒看见他闭上眼睛,轻轻念着:“随之寒……随之寒……随之寒……”他的声音愈加低沉,几乎贴近了随之寒的心跳:“随之寒……是……朋友……不能忘……” 他的声音似乎中带着某种压抑着的痛苦。他捧着自己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随之寒……是朋友……朋友……是朋友……随之寒……” 一遍又一遍,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这个名字深深地烙印在灵魂中。他的痛苦似乎通过了声音,传达到随之寒这里。于是,随之寒莫名地觉得自己开始心悸,他只觉得心尖似乎有什么未知的病痛,慢慢沿着脉络传到他的血脉。 他……心痛。尽管他已经决定要和眼前这个人形同陌路。 “没有关系,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一定能认出你。” 曾经的精灵,这样向他承诺。 随之寒闭上眼睛,放下帘子。 每个人都说他智商低情商低,看来眼前的人比他更低。明明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明明缺钙缺铁缺锌,明明根本就记不住任何东西,为什么还要一直想要记住他的名字?忘记了……也没关系的。 反正他认得他。 难道不是这样么? 只隔着一个帘子,随之寒静静地听着安瑟如同梦呓一般重复着那一句话。直到最后,他听见安瑟顿了一顿,突然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还是忘了啊安瑟……” “他已经不把你当成……朋友了。” 随之寒呆立当场。然后,他听见安瑟似是站起来的声音。他也不直到自己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再无法面对安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他快步走回床前,假装睡着了一般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了安瑟站在他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精灵轻轻伸出手,似是要触碰他一般,最后,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然后,他听见安瑟的脚步轻轻,转身离去。 那天晚上,随之寒失眠了。 一个个人影在他眼前晃过去。事态发展成如今这样,却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黄色毒瘤一直是他们的噩梦。直到如今,他还常常在半夜里惊醒,环顾四周,确定黄色毒瘤期是真的已经结束了,才能继续安心睡去。 他一直恪记着老师告诉他的名字。 世事纷繁,随之暖寒。心若莲镜,无有尘埃。 老师希望他能从黄色毒瘤的打击中走出来,无论之前世事如何伤人,他仍然能相信爱相信善良。他一直以为,他终于走出了那段梦魇,他拥有了心无尘埃的莲镜无,他拥有了温柔善良的妹妹,他拥有了嫉恶如仇的队长,他拥有了意气奋发的兄弟。他们就像是一根根标杆,为他一步一步地重塑着正确的道德观世界观。可他终于回头,却发现他已走得太远,而无论是在任务中死去的兄弟,被他亲手所杀的老师,因病离世的妹妹,而滞留异界的莲镜无,他们早就已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过去,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的想象。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们。 ——一直都是你和哥哥在为暖暖牺牲。很多时候,暖暖想,如果我很早就死掉了,就好了。 她怎么会这么想?她也许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有了需要保护的东西时,才会变得格外坚强。其实她的存在,才是他在那段时间里活下去的理由。可他为什么从未对她说过这点?或说,他为什么从未在意过她的想法?他见她笑了,就以为她是真的开心。他见她不哭泣,就以为她真的不难过。 他自以为是的把妹妹当做玻璃罐中蜜糖,自以为是地以为,不管他去不去看她,她都会是一样地甜美乖巧。但他却忘了,她会伤心,会愤怒,会绝望。不过仅仅只是蒙了白雪公主壳不到一个月,随之寒几乎就要抓狂,但他的妹妹却几乎不能动,每天看着单调的天花板,她在想什么?在他失约的那天,已经濒临死亡的她,在想着什么? 她选择成为了智能电脑。这件事,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他?智能电脑是z国领先发明的,它的技术一向为绝对机密。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的一切一切……他都在缺席。他根本就不了解他的妹妹。 还有莲镜无。她的噩梦,她的悲痛,他总是选择性地在忽略。在他心中,莲镜无一直是那个金字塔中的女神,她果决,她骄傲,她坚强,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是他的支柱。他从未见过她流泪,他习惯于把她当后盾,他相信她、依赖她,可是,又是谁来教她坚强? 随之寒闭上眼。 还有……安瑟。 他厌恶安瑟对待人类时所用的手段。他觉得安瑟草菅人命,以种族论人。但他其实真正了解安瑟什么了?他自负局外人看得清楚,可最终他才发现,所有人都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最愚蠢的人,原来是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背负地多,但他身后有莲镜无,他身前有老师,他的身旁,有一直等待着他的妹妹。他们三人在若有若无中,为他撑起一个冰冷的世界中唯一的伊甸园。 而安瑟却背负了整个精灵国。希蒙洛尔已死去。朗格汉斯已死去。那个玫儿也死去。 他剩下的,只有他自己。他用他自己,为剩下的精灵撑起了一个黑暗森林。 而他又有什么资格,用自己的世界观,去评判安瑟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随之寒望着天花板,慢慢坐起身。他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 “安瑟……那就把随之暖所做的,莲镜无所做的,都算在我身上吧。” 过去我改变不了,未来,我会尽一切全力帮你。 次日,安瑟如同没事人一样地照样向微笑,他一手牵着还在沉睡中的安德森,一边对他说:“随,快,我送你们回去。快到早上了,我要入梦了。” 随之寒沉默地看着他。然后,他只觉得身周空气一阵扭曲,再睁开眼时,他和安德森已经到了精灵花园中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这里,天空已渐渐泛起淡蓝的光晕。已快要黎明。 安瑟转身就要瞬移离开,随之寒突然抓住他已近透明的手。 安瑟一惊,蓦然回头。 随之寒对他说:“忘记我也没事……” ——我们还是可以成为朋友…… 可是,下一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只觉得周围空气一阵扭曲,然后,他发现,他就已和安瑟一同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随之寒刚站稳,只能匆忙地扫了一眼,确定自己的所在地——精灵皇宫! 而正在此时,精灵侍卫朗格汉斯正匆匆忙忙地破门而入:“殿下,不好了——”他一抬头,蓦然发现这里竟还有别人。他惊疑地看着随之寒,连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你你你——你一个女人,怎么会在殿下的寝宫里!” 而此时,清晨的第一束阳光,刚刚照进明亮的落地窗。 45§2.24 老鼠比美大会 在看到他之后,朗格汉斯面容痛苦,他喃喃道:“不会吧……这两个人类女人才来两天呢,一个拐走了大祭司,一个难道要拐走我们二王子?不——”他痛苦地呻吟:“神哪,为什么王子的眼光会和祭司的差那么远?难道真的是读书读多了,人会变得奇怪么?哦不——” 安瑟的目光浸润在那一束阳光的瞬间,变得柔和而平静。随之寒张了张口,想叫安瑟说些什么来解释,可是精灵王子看到他的刹那间竟也是惊讶的:“随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好,他的称呼开始改变,说明他又入梦了。 朗格汉斯瞬间放心了:“原来王子是被强迫的。”下一秒,他马上换上了一副极其忧虑的样子,他冲向安瑟,拉起他的手,四处检查,紧张地问:“王子,我是不是来迟了?你……没被这个女人……”他一脸懊悔加自责,几乎要哭出来一般:“都是我,我当时要是破门而入就好了,我对不起王对我的嘱托,我对不起精灵们对我的希望……” 随之寒几乎想要爆粗口了。妹的。这个人的情绪老是这么波动不会得高血压么! 安瑟无奈地向他安慰般的笑笑:“没事的,朗格汉斯。出了什么事?这么紧张?” 晚娘脸朗格汉斯似乎这才刚刚想起还有这回事,马上正襟危坐:“王子,不好了。边境处大地震。我们有半个精灵国都在地震波及范围内。好在地下原先被祭司填满了,也没造成太大损害。但是跑出了很多的老鼠——”他皱眉:“地下还翻出了很多尸体,臭不可闻,很多居民都受不了。” 安瑟起身,惊讶道:“怎么会这样?若有地震,神会提前告知大祭司的。希蒙洛尔怎么说?” 朗格汉斯脸色有些扭曲:“不是祭司的问题……造成地震的原因是……” “侏儒王来访。但他选错了路径。” ****** 随之寒一路死皮赖脸地跟着安瑟来到会客厅。不知道是不是在梦境中的缘故,其他人对他的出现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会客厅临时设置的,它是露天式的,它建立在中央大树的平台上,有数千平米。从这里向下看去,可见大半个精灵国浸润在温和的阳光之下,微微泛着波澜。 据说是已经用法术缩小了数百倍的侏儒王早已等在那里。缩小了数百倍的侏儒王一人坐在用几十张大床铺陈的临时椅子上,正翘着它矮矮胖胖的粗腿正在挖鼻孔。侏儒王与之前随之寒所见到的所有侏儒都不同,它的皮肤呈绿色,眼如铜铃,整个五官就像是将人类的五官加粗加厚加大,却拼在了一张正常的脸上那样,显得十分拥挤。它不知是多久没有洗过澡了,浑身散发着土、血、灰的气息,每动一动,身上都有一大团污垢掉下来。旁边站着的精灵侍卫和侍女神情看着侏儒王,神情皆奇异扭曲,他们再看了看侏儒王踩过的光洁的地板,脸上的扭曲换做了欲哭无泪。 安瑟和随之寒走到离会客厅百米远外,就已经闻到了那奇异的味道,当时安瑟还担忧地道:“地震所带来的尸臭味竟然已经飘过了大半个精灵国吗?这真是一件难办的事情……”在得知这种味道是以侏儒王为圆心飘出来的之后,安瑟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转身就走,一边喃喃道:“我就知道……希蒙洛尔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推给我……”绝望的安瑟被朗格汉斯硬生生地拉了回来,精灵王子几乎是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去了会客厅。 侏儒王见到安瑟,拥挤的五官笑成了一朵花。他足有一个安瑟那么肥大的手伸出来,似是想跟安瑟握手,精灵王子保持着极佳的风度与侏儒王亲切地握手,尽管侏儒王握着他的手就好像在握着一根牙签。 互道友好后,侏儒王一屁股地坐在了特制的椅子上,伸出刚才和安瑟握过的手又挖了挖鼻孔:“俺说……你们精灵是怎么个回事儿?” 安瑟的动作竟然还能保持极端的优雅自适,见到侏儒王的动作时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竟也没有减少一分:“陛下说的是哪一件事?” 侏儒王哦了一声,拉长声音,神秘道:“俺说,你们精灵是不是想偷俺们的宝藏?”他嘿嘿笑了两声,似是对自己发现这件事很为自我满意:“你们挖地洞都挖到俺们那里去了。好端端的,不在森林里呆,跑到地下去挖个什么?” 安瑟一怔。随即浮上了苦笑:“陛下多虑了。我们对于贵国的……”他艰难道:“宝藏,并没有觊觎之心。” 此时,随之寒看到旁边朗格汉斯扭曲的面容,不由好奇道:“矮人国有什么宝藏?矿藏?金银?” 朗格汉斯仰望向天:“他们常年不洗澡,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搓□上长出的污垢然后积攒起来捏成雕像……” 随之寒顿时对精灵对于图书馆和艺术的爱好表示了极大的赞许。 安瑟似是想起了什么,严肃道:“陛下,您是说精灵国地下的空洞已延伸到了矮人王国?” 侏儒王憨厚一笑:“是啊,俺们还很奇怪,派出了几十个探查的孩子们都没有回来,俺就只好自己来一趟了。”他挠了挠脑袋,落下一大堆灰尘。侏儒王注视着他头上掉下来的头皮屑,似是想捡起来,又觉得这样可能不大礼貌,露出了一幅很惋惜的样子:“结果顺着那条路过来,就到了你们精灵花园了。” 然后造成了这里的地震…… 安瑟头疼道:“陛下,敝国对您的来访十分欢迎。这些地洞并非我国居民所挖。我们的祭司下去看时,发现有非常多的老鼠。我们怀疑是老鼠所为。” “很多老鼠?”侏儒王眼睛一亮:“老鼠是好东西啊,哈哈……”他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精灵们的智商忒低了点,老鼠怎么可能挖出这么大的洞,哈哈……” 安瑟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显然在之前,希蒙洛尔就已和他说过相类似的事情:“不知道陛下对这地洞的来源,有没有什么看法?” 侏儒王疑惑地瞟他们一眼:“你们精灵不是最懂这个嘛……”他挖了挖鼻孔,满不在乎的说:“俺们一看就知道是法术轰出来的嘛。” 此语一出,安瑟和随之寒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侏儒王见他们不懂的样子,啧啧嘴:“你们真的不是要抢俺们的宝藏?”说罢,他看着地上刚才掉下的那堆头皮屑,很不好意思地跟安瑟道:“那能不能帮俺扫起来?俺搓的那个小人就差个眼睛了。” 安瑟笑容有些僵硬:“当、当然可以。”他吩咐旁边精灵:“按侏儒王的话去做。” 看着精灵侍女欲哭无泪地去捡头皮屑,那侏儒王很满意地搓搓手:“精灵们真好客。俺们大侏儒族也不是不懂礼貌的人。”他四处掏掏,似乎很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俺来时,看到好多老鼠,就弄了好多过来。”他掏出几只油光发亮的吱吱叫着的老鼠,遗憾道:“大部分都死光了,就这几只还新鲜的,就送给你们吧。” 安瑟的笑容更加僵硬:“这、这个……这份礼物……”他牙一咬,心一横,摆出一份外交家的嘴脸:“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侏儒王遗憾道:“确实一份大礼,我也这么觉得。”他闭上眼,心痛道:“别客气,都给你了!不用客气!” 随之寒同情地看了看手忙脚乱抓老鼠的安瑟,还有旁边同样手忙脚乱的侍卫侍女,终于想起来他是来帮安瑟的。他一步上前,手一抓,倒提了这些老鼠,任它们在手里乱蹬。安瑟和诸位侍女侍卫以一种近乎崇拜的眼光看着他。随之寒嘿嘿一笑,低头看着手中提着的那些老鼠。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手中提着的那些老鼠似乎是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并不是特别健康。 告别了一直心痛眼神看着他们的侏儒王,随之寒和安瑟提着老鼠走出了会客厅。安瑟扶额道:“随小姐,今天真是感谢你了。我真的很想把这几只老鼠还给他……” “安瑟。”随之寒叫住他。他举起几只老鼠:“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只老鼠有点不对?” 安瑟驻步,依言打量了一下这些老鼠:“唔……这些生物的形状较为圆润,颜色漆黑,从艺术的角度来看……” “莲镜无说的黑死病……”随之寒小声地提醒安瑟:“这些会不会是带病的……” 说到这里,安瑟停下步来,神情凝重:“你是说,阿姆莱特的病和这些老鼠有关?” 随之寒点了点头。 安瑟沉吟了一会,向内看了看:“宁可信其有。把这些处理掉吧。” 随之寒点头,手中一用力,正想处理掉这些老鼠,却看到眼前有一个侍女匆匆忙忙地走向安瑟:“二皇子!随小姐!等等!” 随之寒与安瑟停下手,转身向她看去。 侍女气喘吁吁,向安瑟行了个礼:“二、二皇子,公主听说你今天与侏儒王会晤,然后对方还送给了你几只很鲜活的老鼠……” 安瑟扶额苦笑:“皇妹难道是要来嘲笑我?”他转头对随之寒叹息:“让随小姐见笑了,皇妹总是这……” 那侍女有些急,等安瑟说完话后,她也来不及顾及什么礼节:“不,不是的,殿下,公主是想要您把那几只老鼠送给她——” 安瑟讶然,他与随之寒对视一眼:“抱歉,你能否再说一遍,皇妹要什么?” 她的话音还未落,那边又跑来一个侍卫:“二皇子!二皇子!” 侍卫一溜小跑到安瑟面前:“殿下,大皇子殿下让你把今天侏儒王送的老鼠送给他。”他咧开嘴笑道:“大皇子说,他帮殿下您抄了两本书……” 安瑟微微张开口,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随之寒看了看手中摇摇晃晃的老鼠,再看了看眼前的精灵,没有弄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个侍女很生气:“你……可是公主已经说要了!” 侍卫反驳道:“这是属于二皇子殿下的老鼠,他要给谁是他的自由!” “谁都知道,二皇子最宠着我们公主!她开口要的东西,二皇子都会给的!” 侍卫冷笑:“谁都知道,二皇子最爱的是书!” “我们公主也能帮他抄书!” “你们公主只会帮希蒙洛尔大祭司搜集洗浴用品!” “你——” “你——” 安瑟头疼地阻止两个精灵:“等等。你们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抢老鼠?” 侍卫和侍女停下了斗嘴,向安瑟恭敬道:“殿下可能不知道,昨天晚上地震后,跑出了很多可爱的小生物。大家没有见过这种生物,后来问了朗格汉斯才知道您叫它‘老鼠’。大家都在收集老鼠,比谁的好看。”她有些郁闷:“本来我们抓了很多,但是今天都快死了。可是老鼠选美大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老鼠比美大会?!”随之寒震惊了:“你们精灵的大脑构造究竟是什么样的?!” 46§2.25 烧鼠 精灵国是一个崇尚艺术的国度。先天优越的地理环境以及自然条件,赋予了他们比其他种族优越地多的生活环境。他们无需耕种,森林中有各式各样酸甜苦辣的果实天然生长;他们天生善射,而森林中的动物生生不息。他们不喜爱金银宝石等虚荣的装饰品,所以并不为其庸庸自扰;他们并不崇尚太过的物质享受,所以能一直与森林维持着良好的平衡。当在矮人还在辛苦挖着赖以生存的地洞时,他们已经有了天然的生存屏障。当人类还在自相征伐时,他们已经学会牢牢地凝聚为了一体。充裕的物质基础给予了他们以良好的精神温床,同时,这也造就了他们不重视物质发展的结局。在之后的几百年中,精灵族的文化一代代变革,相应的生产力却一直维持在百年前。他们满足于现有的生活环境,鄙夷于矮人的粗鲁和人类的狡诈,几代精灵王下令闭关锁国。之后,除了必要的外交,他们再未与人类或是矮人相接触。 精灵是骄傲的,但同时,他们也是包容的。这种包容体现在对不同文化的接纳力上。一个精灵儿童可以熟练地倒背出一本人类史,他们对音乐、美术、文学、翻译、历史、地理等所有的理解,都要远远超过于其他种族。正是这种对精神世界的不断探索,精灵们对于新鲜事物的渴求也要远远高于其他种族。 当时图书馆遭鼠灾时,逃出的老鼠很快在隶属于神殿的精灵圣祷团的法术攻击下被消灭,而大部分参与修复的精灵都只是看到了被损毁的书页,并未能见到老鼠,而地下那个大洞,更是只有希蒙洛尔、莲镜无和阿姆莱特下去过。所以精灵国的精灵,在之前皆从未见到过老鼠。 正是如此,在地震发生后,没有伤亡的、乐天的精灵们,第一件事不是去修复那些损坏的建筑,在其中一个精灵指着跑出来的老鼠大叫:“呀,这个小东西真可爱!”之后,所有精灵都像看到宝了一样,抓了一只老鼠带回家。他们发现,这种小生物和他们之前见到的任何生物都不一样,洗干净之后,它的长相可爱,肉团团的,毛茸茸的,小小的眼睛水灵灵的。更重要的是,它们似乎都很脆弱,走路摇摇晃晃的,像喝醉一样。这极大地刺激了精灵们的保护弱小的**。 当精灵国的时尚风尚标——皇室,也对老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后,效率极高的精灵们在接受高人指点后,马上顺应时尚潮流,仅在短短一夜之内,就决定举办“老鼠选美大赛”。 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随之寒表示,他对精灵这个神奇的种族再次感到不可理喻。而在得到侏儒王对于地下洞穴是法术造成这一事实的肯定后,安瑟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轻轻一叹:“不管老鼠的出现究竟是不是造成阿姆莱特生病的主要原因,如果地洞是人为的,那么这件事情就要复杂地多。”安瑟神色复杂道:“之前希蒙洛尔下地填补地洞后,就跟我说了相关情况。他说,地下洞穴的纹理与老鼠的尖牙挖出的痕迹不相吻合,应该是还有别的物种参与,甚至可能是法术的结果。我一直觉得,要想挖空三分之一个精灵国的地下,就算是希蒙洛尔或是之前的大祭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地洞已经补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所以当时我没当一回事……但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就算地洞不存在了,那些死去的和跑出的老鼠也很有可能给我们带来灾难。” 随之寒莫名其妙看着他道:“那就赶快下命令禁止国民再馔养鼠类啊!” 安瑟苦笑道:“我是可以下命令,但是艺术的精神是不会被权力所束缚的。你还记得之前精灵国的政权是怎么更替的吗?” 随之寒想起那两个因为反对抛硬币选士兵和因为反对镂空城墙而被推翻的国王,只能无语凝噎:“妹的……” 安瑟平静地道:“总而言之,先去看看情况吧。如果能拦下,我尽量尝试。” 随之寒点了点头。两人一路向“老鼠选美大赛”的会场处赶去。但还未赶到,就已看到了会场中心火光冲天,随之而来的,还有精灵们的喧闹声、愤怒的咒骂声、哭泣声,一时绵绵不绝。安瑟的视力好于随之寒,此时他只向远处一看,有些讶然:“精灵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好像很多人都想上前,但又因为什么而踯躅不前。”两人正商议着,早一步去探查情况的朗格汉斯匆匆忙忙向安瑟跑来:“殿、殿下……” 安瑟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正在举办‘老鼠选美大赛’吗?” 朗格汉斯抚平了一下气息,向安瑟急道:“是的……但、但是……” 安瑟疑惑道:“怎么像差点要打起来了?比的很激烈?” 朗格汉斯面部表情很奇怪:“不。是这样的,殿下,当时举办方说要国民们把老鼠全部聚集在一起,以方便展览……但民众们把老鼠都分装到几个大笼子里后,先是莫名其妙地,几个笼子失火,之后……” 此时,前方精灵们群情激奋的声音传过来:“女人,你岂能这样损毁艺术——” “愚昧的人类!大家别怕她!一起上!” “放手!放开我的老鼠,呜呜——我的斑点阿白斯特朗——” 安瑟收回目光:“人类女人?” “人类女人?”随之寒一顿,随即自豪地笑了起来:“是莲镜无!” 朗格汉斯点了点头:“是的。精灵们无意中发现之前的纵火是她暗中下的手,现在正群情激奋呢。” 安瑟有些担心:“她现在怎么样了?现在火光是怎么回事?难道……精灵们要烧她?” 朗格汉斯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叙述,他神情古怪道:“不是的,殿下……是那个人类女人……对,莲镜无,她见行径暴露后,干脆也不再掩饰,现在正把那些剩下的老鼠一笼一笼地拿来烧!” 安瑟哑口无言,想到了曾经的精灵们为了保持“抛硬币选士兵”和“镂空城墙”这两个优良传统,不惜发动起义,他动了动唇,不可思议道:“难道……国民们就这样让她烧?” 朗格汉斯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目光呆滞:“不……但那个人类女人……太强大了……”他欲哭无泪:“据说,我们有数十个青年想上去制服她,可是却被她完全不当回事的一手一个给砍晕了……”他无奈道:“大祭司不知道去哪里了,直属于他精灵圣祷团竟然也在帮那个人类女人拦着我们精灵……” 在人群熙攘中,安瑟隐隐约约看到了里面维持秩序的精灵:“那是……圣祷团?圣祷团怎么会?” 精灵圣祷团直接隶属于神殿管辖,不受任何其他势力左右,可以说,他们只忠于希蒙洛尔。精灵圣祷团是精灵士兵中的中坚力量,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代表了神殿。 安瑟震惊:“难道希蒙洛尔也去比美了?” 朗格汉斯摇摇头:“不是的,殿下。”他神情复杂:“一个圣祷团的精灵说是大祭司离开前吩咐他们保护莲镜无的。所以,不管莲镜无做什么,他们只负责保护。” 安瑟还是没有弄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虽然这样的结果很令他欣喜,他不由赞叹道:“莲小姐抓住的时机真巧妙。如果老鼠带病的话,这一下就解决了大半的隐患。” 就听到随之寒接口道:“才不是。莲镜无从不等待时机。” 安瑟一怔:“没有把握?” “当然。以我对莲镜无的了解来看,这个‘老鼠选美大会’八成就是她提议举办的。” “她提议的?” 随之寒点了点头:“哦,她很懒的,你不觉得,这样烧老鼠才够方便够全面吗?” ****** 莲镜无无视着围观精灵的痛哭流涕与咒骂声,干脆利落地将另一个满载老鼠的大笼子推进火中。皮毛烧焦的蛋白质臭味伴随着老鼠尖锐的吱吱尖叫声在火光中跳跃,映照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女人,你岂能这样损毁艺术——” “不——我的老鼠阿白可米罗——” 有几个精灵终于突破了圣祷团精灵的阻拦,冲向莲镜无。莲镜无面无表情,左手激光轮随手一划,地上一道深深的沟渠正落在那几个精灵面前。大量飞灰扬起,那几个精灵灰头土脸,被那道光的破坏性给吓住了脚步,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莲镜无冷冷道:“还没闹够?” 她左手倒提着激光轮,指向旁边被绑的七坤八素的几个精灵,斜了眼,淡淡问那几个精灵:“你觉得,你是比他们几个强,还是比他们耐打?” 其中一个精灵愤怒地壮起胆子,对莲镜无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干涉我们精灵的活动?一个人类,有什么权利做这些?” 莲镜无没有理他,一脚将另一个笼子踢进了火堆里。老鼠尖锐痛苦的叫声让很多精灵都流下泪来,他们咬牙切齿地看着莲镜无:“你对大祭司做了什么?为什么圣祷团会帮你?” 莲镜无微微一偏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因为他没你这么蠢。”她指向那些老鼠,厉声道:“你们精灵不是自诩博学多才么?回去查查你们的书!真正健康的老鼠会这么轻易地给你们抓?会轻易地一天死一批?”她似笑非笑道:“就以生命力顽强程度来说,就算精灵灭绝了,老鼠一定还在。” 几个精灵不甘道:“你别危言耸听!世上怎么可能有你说过的那种疾病!我们熟读人类史,在此之前,人类中从未爆发过所谓的‘鼠疫’!更没有过算么‘黑死病’!” “就是!人类,精灵国的富饶与美丽不是你能想象的!你还想加入精灵国?做梦吧!” 莲镜无淡淡道:“无知不是愚蠢的理由。”她轻轻瞥了那个精灵一眼:“我已经说过了,精灵之所赖以安身立命的武器,不过便是森林的屏障、高明的法术以及透视人心的力量。但若森林可以为火烧灼,法术比不过先进的武器,而读心术又无法真正窥视人心,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她在众目睽睽之中,将最后一个笼子推进了火中。她看着跳跃的火焰,眼中无悲无喜:“顺便一提,我从未想要加入精灵国。” “好狂妄的语气!”伴随着一个轻灵的少女的声音,一群精灵让开道路。走进来的,正是一个华服精灵少女。她骄傲地抬起美丽的面庞,指着莲镜无:“我是精灵国三公主。你是什么东西?敢烧我的老鼠!” 47§2.26 图书馆 莲镜无看了看眼前冒出来的三公主,也不说什么,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她两眼:“公主殿下安好。我不是什么东西,未敢触犯公主威严。”之后,她向精灵圣祷团点了点头:“辛苦了。”之后,便想转身离开。被无视地彻底的三公主非常愤怒,她和身边的侍女拨开精灵圣祷团,跑到莲镜无面前:“为什么希蒙哥哥的圣祷团会帮你?希蒙哥哥呢!我要找他!” 莲镜无侧开身子,淡淡道:“不知道。” 此时安瑟和随之寒已借着三公主挤出的道路来到了前方。见三公主堵着莲镜无,安瑟和随之寒大惊失色,几乎是一人上前拉住了一个。安瑟是担心三公主刁蛮对莲镜无不尊敬,随之寒是担心莲镜无一个不耐烦劈昏三公主。众精灵见二皇子、三公主都在这里,渐渐地停下了喧闹。安瑟看到三公主此状,不由有些头疼,上前拉住她,柔声道:“皇妹。” 随之寒看到莲镜无,非常开心,但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动作顿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他拉了拉莲镜无的袖子,小声道:“莲镜……莲小姐!” 莲镜无向随之寒示意般地点了点头,而三公主见到安瑟,像瞬间得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一般,她扁了扁嘴,委屈道:“二皇兄!你看……希蒙哥哥为什么会把圣祷团借给这个女人?然后,她烧了我们所有人的老鼠,你看!” 她所指处,正是那堆火光。此时,冲天的火光已因为没有燃烧底物,开始渐渐缓回去。几个圣祷团的精灵正在念动水咒灭火。 安瑟叹了一口气:“此事我们回去再谈。皇妹,你先跟我回去。”安瑟别开头,淡淡吩咐朗格汉斯:“以我的名义,疏散此处精灵。” 朗格汉斯讶然:“但是,现在精灵的情绪都很激动……” 安瑟平静道:“就说莲小姐做的事是我交代的。一切我来负责。” 此言一出,几个听到的人都有些震惊。三公主更是直接叫了出来:“二皇兄!你为什么要为这个女人背黑锅!大家会恨你的!” 莲镜无叹息道:“殿下,你不必如此。” 安瑟微笑:“莲小姐不必客气。你为我们精灵国所做的事情,今后他们会理解的。”他顿了顿,叹气:“也请莲小姐不要放在心上。他们并不是……只是,他们还太单纯。” 果然,以安瑟的名义疏散精灵,虽说精灵们还仍然多有怨言,但对二皇子的尊敬暂时压下了他们的愤怒,围观的精灵们很快散去。但在一旁站着的三公主就不乐意了:“皇兄!你怎么能、怎么能偏袒她!她、她毁了艺术!” 安瑟平静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皇妹,跟我回去。” 三公主不依不饶:“皇兄!你怎么能这样!”她开始闹起了脾气:“我不管,她烧了我的老鼠,她还骗的希蒙哥哥把圣祷团借给她!明明之前希蒙哥哥都没把圣祷团借给我!” 安瑟略感些好笑:“你不是有侍卫么?你把希蒙洛尔的圣祷团当什么了?” “可是……可是希蒙哥哥都借给了她!” 安瑟头疼道:“这……” 许是因为安瑟,莲镜无似笑非笑地解围:“公主殿下不必愤怒,相信大祭司派遣圣祷团只不过为了监视我罢了。” 三公主听此言,神情顿时缓和许多:“我就说嘛……希蒙哥哥怎么可能把圣祷团借给其他女人。明明他之前最喜欢我了!” 莲镜无在一旁微笑不说话。 随之寒心下一动。莲镜无这么笑,肯定想到了什么莲镜无式的讽刺!他轻轻地戳了戳莲镜无,低声问道:“莲小姐,你在想什么?” 莲镜无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三公主殿下果然和大祭司十分匹配。” 三公主大喜,得意地道:“那是当然!希蒙哥哥最喜欢我了!看你烧老鼠,我还觉得你这人根本没有任何艺术情操,现在看来……你还是蛮有眼光的嘛。” 莲镜无眯了眼,微勾唇道:“谢三公主夸奖。” 随之寒看着她的笑容,越看越有心惊肉跳的味道。 安瑟叹息道:“好了,皇妹,赶快回去。” 三公主终于首肯:“好,我要回去给希蒙哥哥找材料,建一个更好的浴室!他的浴室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自己烧了,我看他肯定是不满意……” 三公主一边念叨着一边离开。这时候,随之寒戳戳莲镜无:“你为什么觉得他们匹配?” 莲镜无淡淡一笑:“他们一个喜欢洗澡,一个喜欢洗脑。相同之处就是,都洗的很干净。” ****** 在莲镜无和圣祷团离开后,随之寒跟着安瑟来到了国家图书馆。安瑟见随之寒跟来,似乎很有些意外:“随小姐,你不去找你的……呃……未婚妻,莲小姐么?” 提到莲镜无,随之寒沉默了一会,最后慢吞吞道:“恩。”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莲镜无。 他不了解她。而他越了解她,她就离他越遥远。 安瑟不明所以,还是很温柔地安慰他:“随小姐,你别担心。虽然……呃……你们两个都是女人,但是,在我们精灵的文化中,面对爱情,性别一直不是问题……”他微微一笑,安抚道:“我会帮你的。” 随之寒心不在焉地回答:“……恩,谢谢。”他现在已经不在想莲镜无的问题,他面对此时的安瑟,内心中总有一种无可逃避的愧疚感。他迫切地想找些什么事来弥补:“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随之寒此言,让安瑟似乎很为意外和开心:“我来找一些关于老鼠的记载。”他神情凝重下来:“莲小姐所说的‘鼠疫’,之前我确实闻所未闻,我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种族的记录。”两人走到了国家图书馆内。此时,清晨阳光清凉,像是薄荷一样的空气在光的浸润下载沉载浮,带了一种静谧安详的气息。随之寒跟着安瑟熟练地走到了一个几乎有三个安瑟高的大架子前找书。安瑟所设的图书馆中,提倡平等,所以并没有专门为王子或公主服务的人员。精灵身影纤细,踏上取书轮,几乎是吃力地挑了一大堆书下来。随之寒则是上道地把他的书接了过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一溜烟小跑过去,接过安瑟新挑的书,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安瑟感激地向他浅浅微笑,之后,在几乎有他一人高的书堆旁,精灵开始低头一本一本翻找书目。 轻暖的午后阳光中,精灵金色的头发似乎融在了阳光里,丝丝可清晰分辨。他的侧脸轮廓精致莫名,带了些发光的晕染。这一刻,他似乎已沉浸入另一个世界中去。精灵全心投入的样子随之寒从未见过,认真的他似乎有一种令人动容的力量。这样的安瑟与他记忆中的安瑟模模糊糊地重合,又有浅浅淡淡的偏离,他在眼前,活生生的,似是还非,他可以是落魄的阶下囚,告诉他精灵没有足够的强大来护卫自己的美丽,他可以是强大的死亡森林之主,翻手覆掌中决定数万人的命运,他还可以是眼前温柔、包容、智慧的精灵王子,温柔让他平易,包容使他广博,智慧让他谦虚。这是最原始的安瑟,也是随之寒曾在每一个安瑟身上看到的,从未淡去的影子。 随之寒不爱读书,英语书在宿舍里是用来供着辟邪的,语文书是来让杜甫和李白很忙的,他此时可怜巴巴无所事事地盯着安瑟看。安瑟手上的水杯一空,他就马上接过去换水,安瑟刚翻完一本书,他就马上拿去归还,然后再凭借着翻译器的强大功能,找一本相似却不重复的书过来。 待到安瑟终于翻到了他想看的东西,略有些兴奋地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旁边的水杯还是满的,溢着热气,旁边的书被人分门别类的整齐放着,他已看过的觉得有用的放在一堆,未看过的放在另一堆,其他的已被送回去。而他对面的桌子上,随之寒正趴在桌子上浅睡,长长的睫毛在桌上打下一圈蝶状阴影,发色乌黑,皮肤雪白。 安瑟轻轻笑了笑,解□上的外衣,正想给他披上。待他轻手轻脚走到随之寒身后时才开始犯苦恼,他的衣服相对白雪公主壳的体积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他究竟是要给她披左肩膀呢还是右肩膀呢还是脖颈处呢,究竟要盖上半身呢还是腰呢还是腿呢。博学智慧的王子第一次犯了难,觉得这种悖论书上从未教过。正当他还在踌躇时,朗格汉斯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安瑟刚想让他小声一些,却听到朗格汉斯急忙道:“殿下,大祭司回来了,他找你过去!” 随之寒迷迷糊糊中醒来,看到安瑟在一旁和朗格汉斯说话,神情凝重,不由问:“怎么了?” 安瑟欲走,来不及解释,只能大概说道:“药剂师也发病了。和阿姆莱特,一模一样。” 48§2.27 第二个考验 随之寒和安瑟赶到精灵药剂师的树屋时,莲镜无和希蒙洛尔已经在那里了。精灵药剂师此时高烧不止,面色青紫,身上有许多脓毒包。莲镜无俯□来,仔细查看,发现他的腹股沟有极为明显的肿块。 “腺鼠疫。”莲镜无下了结论。她挑开了两个脓毒包,一时,发臭的液体流了出来。莲镜无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将所带来的药敷在他的身上。之后,她放下盖着药剂师身上的被子,向后退势却差点撞上上前一步的希蒙洛尔。莲镜无正想下意识地想闪开,希蒙洛尔却递过一块洁净的帕子。 莲镜无怔了一下,接过了,却没给自己用。她将干净的帕子浸了水,拧干,敷在精灵的额头上。 此时那个精灵药剂师勉强地睁开眼,向他们虚弱地笑笑:“王子……殿下……祭司……大人……” 安瑟担忧地上前一步:“我在这里。” 那精灵却极力地扭动着身子,避开安瑟,他的嘴唇干涩:“不……王子……不要靠近我……” 莲镜无拦住他,淡淡道:“是,会传染。你离远一些。” 安瑟怔怔地被随之寒拉到身后。随之寒却上前一步,担忧地看着莲镜无:“那你呢?你会不会被传染?” 莲镜无摇摇头:“我会小心。”她蹲□去,平视药剂师,声音冷静,几乎不带一丝感情:“什么时候发现的?” 药剂师干哑着喉咙:“今天凌晨……开始发烧……”他痛苦地道:“大祭司把……阿姆莱特冻住……之后……我取了……他的血清……”他颤抖着声音:“我不知道……是什么传染……” “唾液、脓液、血液。”莲镜无查看他的手:“你有破损的皮肤?” 药剂师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眼:“老鼠……老鼠抓的。” 莲镜无将一旁的精灵叶熬水给他服下:“还有谁之前和你一直接触?” “我的助手……”他颤抖着声音:“还有……医师……” 莲镜无面无表情地对希蒙洛尔道:“大祭司,麻烦你将他们全部隔离吧。” 希蒙洛尔点点头,声音清冷:“好。” 几人一路走出精灵药剂师的树屋。安瑟问希蒙洛尔道:“你今天早上去哪里了?” 希蒙洛尔淡淡道:“黑暗森林。” 看见希蒙洛尔似乎要和安瑟开始说事情,莲镜无转身就要走。希蒙洛尔拉住莲镜无道:“没事,莲小姐,我想,你也许也该听一下。” 似乎是没有想到希蒙洛尔会这么说,安瑟和莲镜无都愣了一下。希蒙洛尔道:“事关你第二个考验。” 莲镜无压根没想起还有考验这回事,顿时对大祭司日理万机能修房能治病还能记得她这回事感到很不可思议。一旁的随之寒几乎要默默泪流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他一定已经是要对莲镜无张开魔爪了!他眨着大眼睛看着安瑟,安瑟的眼波接收一向很灵敏,当下会意,温和道:“不然……随小姐也留下来听吧。她也要参加考验的。” bingo!安瑟!你果然是神一样的队友! 希蒙洛尔似乎现在才注意到随之寒的存在。他微微皱眉,声音冷然:“这位是……” 我是你情敌!你妹的!随之寒几乎已经要爆粗口了。白雪公主壳这么一大个头,他是要有多目中无人才能无视他! 在安瑟解释一番后,希蒙洛尔无可无不可,就径直带他们走去。很快,他们来到了神殿。两个身着白色祭袍的圣祷团精灵已等在那里多时。他们一人取了一个火把,带他们走向了地下室。 神殿属于没有被挖空的那三分之二领土。它的地下室也许自神殿建起的那一刻开始便存在。但与精致圣洁的神殿不同的是,初入地下室,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这里的黑暗凝重地近乎固体,两边火把交相投下厚重的阴影,却将此处的黑暗衬得更加具体化。走了大约有几十米后,一条方形的走廊映入眼帘。火把的可见度被压制到了最低,仅能照亮几人的脚下。在他们前方那个宽不过可供三人并行,高不过刚容白雪公主壳通过的小方廊说是走廊,却更像是一个棺材样的通道。两个圣祷团的精灵在打开门锁之后,便恭立在一旁等候,而希蒙洛尔却没有止步,他推开厚实笨重的铁门,率先向里走去。 安瑟担忧地看了随之寒一眼,不知道说什么。随之寒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这种担忧从何而来,但当莲镜无等都走进去后,随之寒才欲哭无泪地理解了安瑟。 妹的!他被卡在走廊口了! 希蒙洛尔:“……” 莲镜无:“……” 安瑟:“……” 随之寒:“够了!不用保持队列了!”他走上前,一拍安瑟的肩膀,豪爽道:“兄弟,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安瑟温和道:“那我和你一起在外面等吧……” 随之寒忙道:“不行不行,你一定要进去!”你不进去怎么阻止希蒙洛尔对莲镜无不轨!最重要的是,你不进去我刚刚拍你身上的窃听器就没用了! 安瑟终于点点头,向里面走去。随之寒郁闷地坐在外面,双手支颔,扭开窃听器,开始偷听几人到底在讲什么。 首先是莲镜无的声音:“不知大祭司要带我去看什么?” “魔族。” “魔族?”莲镜无似有些惊讶:“我听闻,贵族将魔族禁锢于黑暗森林之末,永不见阳光。大祭司将他们带来这里做什么?” 安瑟解释道:“能以法术开辟出大半个地下,除了精灵,就只有魔族。希蒙洛尔下地之时,就发现了不对,而后路维希的出现更加证实了这一点。所以他之后便去了黑暗森林。对吧,希蒙洛尔?” 希蒙洛尔淡淡地应了一声:“是。”他皱眉:“这件事不知道他们进行了几百年,我赶过去时,只剩下小部分魔族还未逃离。若非老鼠蛀空了图书馆墙壁,我们到最后都难以发现这件事。” 莲镜无道:“原来如此。大祭司是认为,鼠疫同魔族有关系?” “我无法确定。”希蒙洛尔声音依旧冷冽:“你既然认得鼠疫,这件事由你来确认,比我们有效。” “我明白了。”莲镜无淡淡道:“大祭司是想确认,鼠疫是否由他们传出?” “是。” 莲镜无想了想:“不知魔族身上,可有阿姆莱特或是药剂师的病发特征?” “没有。” “我明白了。”莲镜无似是轻轻一笑:“这是否就是我的第二个考验?” “不。”希蒙洛尔的脚步声似乎停了下来。他一字字道:“你的第二个考验,是阻止这场鼠疫。” 此言一出,随之寒立刻炸毛。随之寒在内心里咆哮:妹的!莲镜无你什么眼光啊!这种吃软饭的男人岂能要!果然神棍不靠谱啊这种大事情他还真好意思开口要你来做!他泪流满面:莲镜无,还是快回归我的怀抱吧回归吧回归吧,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晚归还能搞科学,能打饭能打扫能打架还能打酱油,工资全部上缴,[下划线]性取向十分正常[/下划线],我这么好的人,你哪里找,你怎么就投奔了神棍的怀抱! 他拼命在心里想着安瑟,队友,赶快啊!体现你用处的时刻到了! 安瑟此时,似乎也有些讶然,他艰难道:“希蒙洛尔,你这会不会太……”他轻咳一声:“这任务似乎有些重了。” 安瑟好样的!继续啊!用你的聪明才智实践与科学驳倒那个神棍! 可是莲镜无此时却淡淡开口:“谢谢。” 随之寒一怔。 他从莲镜无的语气中……听出了感激。 为什么?她是在……感谢希蒙洛尔…… 还在怔忪中,他们似乎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随之寒之所以知道这点,并非因为窃听器中传来了哭号声或是咒骂声,而是一种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这种寂静,并非是不说话的那种寂静,而是一种幽寂的,飘渺的底声下反衬出的悲凉。像是郁积了千年万年才终于换来的幽谷一叹,无数浪涛隐藏在水波之下,千山风雪迷失在回转山廊。 无声无息的清寒化作电波,让随之寒都冷到骨髓里去。 这样的叹息,突然让他想起了那刻在【巫猎者同盟】总部的墙上的那一面血写就的【巫猎者宣言】。 ——我承诺,不以一己之私,陷大众于苦痛。我承诺,以我血肉之躯,阻挡腥风血火。 鲜红誓言,以血写就。同样是凝集了多少战士们的鲜血,才终于换的这叹息一样的承诺。 那么那个幽寂飘渺的声音,又是凝集了什么? “希蒙洛尔伍维。” 一个幽寂女声就在此时,蓦然响起。随之寒猛地一惊,只感觉这种声音冷到骨子里。 “安瑟特米洛。” “莲镜无。” 那个幽寂女声一字一句地,将他们的名字念出。像是浮在唇上的字句,轻飘飘的,却有着冷冽的万钧之力。 希蒙洛尔似乎是皱眉。他淡淡道:“魔族?你怎么会……” “出了牢笼?”那女声接了话,突然高厉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精灵,你忘了我是谁吗?” 49§2.28 贪婪 听闻此言,那三人中似乎弥漫起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随即,似乎传来了安瑟急促的声音:“希蒙洛尔!回来!那不是你的老师!” 在窃听器中,随之寒听不到其他的声响,只闻似乎有衣服摩擦以及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希蒙洛尔想向前走,却被另两人拦住。莲镜无的声音同样冷冽急促:“二殿下,把火点起来!这里地形太乱!”只隔了几秒,莲镜无的声音似乎有些气喘:“大祭司!你清醒一下!” 安瑟的声音非常大,平时温柔的声音此时混杂着嘶哑:“希蒙!那不是前大祭司!你忘了么?路维希早就害得她万劫不复了,那只是她的身体而已!快用术法点火!我的火把这里点不起来!” 那个幽寂的女声仍在继续,像是大海里飘着的唯一岛屿,诱惑着人的每一根神经:“真的忘了我吗?精灵……” 莲镜无声音愈加冷:“二殿下,你按住他,我打昏他!” 安瑟急道:“没有用的,莲小姐!这不是希蒙洛尔的错!是读心术反噬了——我们不会受影响,但他受的影响最大!”他一字一顿:“够了,我知道你是谁。魔族的始祖,读心术、控心术以致于惑心术的开创者,命运之钥最初的设定者——” “第一代精灵大祭司,戴娜思!” 那个女声似乎笑了笑,声音诱惑:“咦?你这个小精灵,学识还蛮渊博?” 安瑟冷冷道:“看来路维希还是成功了。我们赔上了一个大祭司的生命来重新封印你,竟让你借此为媒介重新出来?”窃听器中传来钢铁摩擦的声音,清冽如环佩声响。随之寒可以听出,那是安瑟的随身佩剑。他一怔,明白安瑟遇到危险了,他下意识地扔掉窃听器就直接冲向里面,可惜只狠狠地撞到了入口处。随之寒咬牙,拼命向里面挤,白雪公主壳因他的大力被挤的开始变形,上面的一层皮蹭掉,露出红色的人造毛细血管,一时血迹斑斑。两旁守着的精灵看到他这样都傻了,两个上前想拉住他:“随小姐,随小姐,你怎么了?” 已经知道自己挤不进去,随之寒此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身回去寻找窃听器,按在耳上。此时情况急转直下,随之寒听到的不是两方短兵相接的声音,却是那个魔族始祖失声惊道:“怎么可能!你竟能在我的法术里点起亮光……” 莲镜无冷笑的声音传来,很轻,但随之寒听懂了:“不要拿你的唯心主义来考验我的唯物思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轻却沉如万均:“解开大祭司的禁制。” 那个女声笑了:“小姑娘,你还太年轻。你以为,把武器架在我的脖子上,就能威胁到我?” 莲镜无似也笑了:“年轻?我手上的人命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你以为,我要威胁你,会只有一种方法?” 那个女声不说话了。安瑟在莲镜无身后提醒道:“莲小姐,小心她的读心术。” 随之寒想到那天晚上面对路维希的莲镜无,也不由得捏一把汗。但只是片刻,就听到莲镜无淡漠的声音:“没用的。”她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些嘲讽:“当年我怎么走过来,现在我就能怎么挺过去。再场景重现又如何?我若是那么容易被打垮,就不会走到现在。” 那个女声似乎叹了一口气,很是悠长:“你是我见过意志最坚定的人,小姑娘。”她似乎带了些轻快的笑意:“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莲镜无:“你的命?” “呵呵,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怎么那么喜欢打打杀杀……”那个女声回音一转,带了一些循循善诱的意味:“你不想改变过去的遗憾吗?你不是一直有梦想的吗?”她微微一笑:“我懂开启命运之书的方法……” 下一秒,随之寒就只听到安瑟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与重物落地的声音。莲镜无淡淡道:“既然这么想死,我可以满足你。” 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随之寒马上意识到,莲镜无用激光轮击杀了那个女人。但还未等他松一口气,那女声却仍然飘过来:“小姑娘,我说过,把武器架在我的脖子上,是威胁不到我的……” 安瑟猛然道:“莲小姐,回来!” 那个女声猛然拔高声音,笑声尖利:“贪婪之心存在之地,便是吾之宿地!汝等三人,究竟谁会是吾下一宿主?” 那笑声尖利飘渺,似若无数厉风峭冰,顺势飞来,大大小小,来来回回,磨砺人耳。随之寒忍着耳膜疼痛,只觉得那女声仍在回荡。唯一能支撑着随之寒的却是安瑟一直低声道:“别担心,没事……没事……”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特意说给别人听的。不知过了多久,飞沙走石渐渐平息,隐约中,他听见莲镜无沙哑着声音对安瑟道:“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大祭司,醒醒!” “他没有那么快醒。”安瑟声音有些沉重:“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活着……看来路维希走的时候,真的做了不少事。” “魔族始祖?命运之钥的创始者?”莲镜无道:“她从你们的创世之初活到了现在?我查过你们精灵的典籍,但从未听说过戴娜思。” “恩。”安瑟的声音很轻:“戴娜思一直是我们的一个禁忌。但既已如此,告诉你也无妨。” “戴娜思是我们第一代大祭司。当年,她随四大种族一同入米洛岛,并提议封印命运之书,四大命运之钥由四个种族保管。当年的她惊才绝艳,她的孩子是第一代拟物态精灵,也就是魔族的始祖。她首次研究出了精灵独有的读心术、控心术最终的惑心术。也正由她开始,精灵族的强盛无与伦比。” “她……一直活着?” “与其说她一直活着,不如说她一直在更换宿主吧。读心术之所以是精灵族的禁忌,就是因为,它学到最后,会成为惑心术。学到这个地步,只要她想,就可以寄生于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精神永存。” 莲镜无道:“我曾听说,魔族开启过命运之书。” “是的。”安瑟低声道:“你应该也猜到了。魔族太过强盛,但他们繁衍率与精灵一样低。戴娜思一直活着,见证了她丈夫、孩子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想改变魔族式微的命运。所以她开启了当年她亲手封印的命运之书。”安瑟淡道:“之后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四大种族联手封印了命运之书,魔族被囚禁在黑暗之森中,而戴娜思也被封印在了精灵祭坛下。此后,代代精灵大祭司多了一个使命,就是看守她。时间过了太久了,我们也对此讳莫如深,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原来如此。” “这种情况至延续到了上代大祭司时期。当年,一个魔族伪装成精灵,混进精灵花园。他的拟物态是镜子,所以对读心术这方面造诣颇深,他和希蒙洛尔同师承前大祭司,所以,他曾是希蒙洛尔的挚友,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是……路维希?” “路维希?你们见过他了?”安瑟奇异道:“他竟然还活着么?” “恩。”莲镜无似乎是不愿意再谈这件事:“我的妹妹救了他。” 安瑟关切问道:“莲小姐的妹妹?是莲小姐来精灵族……帮忙的理由吗?” “恩。”莲镜无轻声问道:“方便问一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大祭司的老师是否就是刚才那位……” “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年的事震动了整个精灵国。”说到这里,安瑟突然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路维希诱惑了当年的大祭司,让她释放了一直封印着的戴娜思。他与戴娜思见了一面。具体谈话内容我们无从得知。然后,当年的大祭司很快醒悟,以生命与戴娜思同归于尽,而路维希则被处以精灵族的极刑,被丢出了精灵花园外。”安瑟赞叹道:“莲小姐的妹妹医术真的是十分高明,人类竟能有如此医术造诣,看来精灵也是固步自封了。” 莲镜无垂下眼眸:“是么?也不是她的医术。”她续道:“大祭司还没有醒,现在把他带出去吧。” “好。”安瑟应道。突然间,他道:“莲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安瑟淡淡道:“莲小姐也听了方才戴娜思所言吧。” “你是指哪一句?” “贪婪之心所在之地,便是她之宿地。”安瑟声音漠然:“她不可能消失,我们三人间,必有一人为她所寄生。”他声音轻下来:“希蒙洛尔有心魔,我担心会是他。” “是要我监视他?” “不。”安瑟道:“我从未见过希蒙像关心莲小姐一样关心过一个人,我希望莲小姐能劝劝他。” “我?”莲镜无声音似乎开始有些冷冽:“殿下言过其实了吧。”她沉默了一会:“戴娜思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我想,你所说的寄生,也有可能是我。我也许也同样需要被观察。”正说着,窃听器里的声音与走廊里传来的声音渐渐重合,他们似是走了出来。随之寒马上快手把窃听器藏了起来,站起身来,向他们几人迎来。安瑟架着希蒙洛尔,而莲镜无跟在他们身后,手中执着带着血迹的激光轮。 50§2.29 白马王子 两个精灵走上来,替安瑟架住希蒙洛尔。安瑟看到随之寒,径自走上前来,很关切地问:“随小姐,你身上的伤……” 对白雪公主壳磨破完全没有感觉的随之寒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骂这壳没了电果然就是废物,一边道:“哦没事。” 安瑟认真道:“等会去找药剂师敷一下药吧,女孩子留疤不好。”之后,他在随之寒目瞪口呆中,掏出了那个窃听器,满怀歉意地交给他:“刚才摔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损坏,你看一下……”然后精灵居然还当着他的面对窃听器说了两句话,然后满怀期待地问他:“怎么样,听得到吗?” 随之寒在呆滞中接过窃听器,突然觉得自己在触感敏锐的精灵身上安窃听器,真是愚蠢到了一个境界。 安瑟对他很有歉意。他轻声道:“我安排莲小姐去照顾希蒙洛尔,这件事……” 在大事里从不脱节的随之寒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安瑟一句话把他的莲镜无直接推到了希蒙洛尔那边。此时看到安瑟向他道歉,还能满不在乎道:“没事。”他很担心地问:“如果希蒙洛尔真的有心魔,他不会对莲镜无做什么吧?” 见识过莲镜无武力的安瑟认真道:“如果在不用法术的情况下,希蒙洛尔对上莲小姐应该……”他很想说毫无胜算,但是又觉得这样说可能会太煞希蒙洛尔的面子,但是诚实的精灵又不好意思撒谎。万般无奈之下,博学多才的精灵在随之寒期待的目光中道:“有那么三……不,两成……一……不,毫无胜算吧。” 随之寒放下心来,跟着安瑟与莲镜无走出去。方走出地牢中,清新的空气一瞬间溢入,让几人不由精神为之一振。希蒙洛尔终于慢慢醒转,他动了动干涸的唇:“……放我下来。” 几个人影早已在监狱外等候。其中一个看见希蒙洛尔,十分高兴地冲上来:“希蒙哥哥!” 是三公主。 希蒙洛尔略皱眉,淡淡道:“何事?” 公主眼睛亮亮的:“希蒙哥哥!去我的浴室洗澡吧!”她让开身,后面的侍女捧着许多花走上前来:“希蒙哥哥你看,这是我从特殊途径买到的哦,据说把它泡在水里,能产生令人迷醉的效果呢!”公主一脸陶醉地跑上去,捧住希蒙洛尔的手臂:“希蒙哥哥~这是我特意为你收集的呢!” 随之寒呆愣地看着那个侍女手中捧着的花。那花外观华美,颜色多样,基部圆形抱茎,边缘不规则粗齿。随之寒就算是再没情调,再没常识,也认得那花。 而莲镜无已先他一步出声:“罂粟?!” 希蒙洛尔淡淡将手臂从三公主手中挣脱出来,面无表情道:“难道在你的生命里,除了做这些事,就没别的了吗?” 三公主一嘟嘴:“可是人家喜欢希蒙哥哥嘛……” 希蒙洛尔看着他,冰冷道:“我不需要。若你有时间,就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他转头看向安瑟:“我累了。你的浴室借我。” 安瑟看了看快要哭出来的三公主,又看了看希蒙洛尔,一时有些无奈:“希蒙洛尔,皇妹也是好意。” 希蒙洛尔冷视着安瑟,一字字吐出:“优柔寡断。” 安瑟一怔,他就已径自离开。莲镜无默然站在一旁。安瑟看见希蒙洛尔离开的身影,还是对莲镜无道:“莲小姐,可以不可以麻烦你……” 莲镜无向他一点头,便向前追着希蒙洛尔而去。安瑟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安慰三公主。而三公主却愤怒地向安瑟吼道:“皇兄!你怎么能让那个女人去追希蒙哥哥!你真是,太……”她一跺脚,转身就跑。安瑟无奈地向旁边侍女道:“追着公主,不要让她受伤。”他想了想:“让我皇兄着人封锁神殿,并把看守神殿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三公主,不要让她去找希蒙洛尔。” 几个侍女得令离开。旁边的精灵看着随之寒半张的口,拍了拍他:“不用讶异,皇室和神殿要是没有二殿下的周旋,肯定早散了。” 随之寒同情道:“安瑟他一直是这样么?” 精灵道:“是啊。二殿下的好脾气天下皆知。”他叹了一口气:“一点也不像一个王子。” 随之寒深有同感。 如此温柔的安瑟,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待到晚上,随之寒觉得他有必要和安瑟好好谈一谈。他迫切地想为安瑟做些什么。一入夜晚,他没等安瑟驱动安德森来找他,就主动问清安德森的位置,跑向那里。安德森曾和阿姆莱特一同下地,白天被严密监视隔离,不能出来活动。才不过两天,他就几乎完全把这个人忘在脑后了。等他掐准入夜跑到安德森住处时,白马王子正坐在门前的门阶上,不知在做什么。随之寒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确定他的表情呆滞目光涣散,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箭步冲上去,执住安德森的手:“同志,你辛苦了!” 安德森那边明显呆了一呆,随即,他的眼睛里慢慢放出光彩:“白雪?你——” 随之寒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容别人打断。他用一种三大主力红军大会师的感情声情并茂道:“先前我一直错怪你,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有自己的苦衷……” 安德森似乎有些动容,他慢慢回握随之寒的手:“你……理解就好。”他顿了顿:“我曾以为,你会来找我,可你一直没有。” 随之寒没反应过来,继续道:“你看看你,王子不好当哪同志,我现在才能理解你,封建主义后期资本主义萌芽阶段,王子在迷信制度和封建王权中左右为难……” 安德森明显没有理解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一直僵直的面容终于柔和:“白雪,我没想到这些事,你竟然会懂。这些年,我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仍然记得小时候碰到你,你对我所说的那些话。自那以后,再没有人这样理解过我……” 随之寒动情道:“你看看你身边那个最亲近的,老是给你脸色看……” 白马王子安德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马最近确实有些不安分。” 随之寒同情道:“你看看你那群不靠谱的兄弟姐妹……等等。”随之寒开始觉得有点不对:“马?等等,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 安德森皱眉道:“奇怪?我之前听闻精灵十分讲求礼仪,今日一见才知此为遥传。我堂堂一国王子,竟被监视在这个地方!”他握紧手中佩剑:“白雪,你是不是也被他们关押起来了?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放心,既然他们让你过来找我,我就必不会再让你受到欺辱。” 随之寒终于反应过来,震惊了:“不,等等,安瑟,不,你到底是谁?” 安德森莫名其妙道:“愚蠢的女人。我是安德森,你不是一直在和我说话?” 随之寒目瞪口呆道:“你你你你不是在梦游吗?” 安德森冷嘲道:“还你没睡就能梦游么?”年轻的王子终于放柔和了轮廓,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来,坐下说。”他望着随之寒,轻咳一声,英俊的面庞上隐隐有些潮红:“别怕,我这么多年以来,身边没有女人。” 妹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说?他果然性取向有问题! 随之寒哪里有时间跟他坐下说。他默默哀悼了一下自己刚才浪费的表情,问安德森:“你什么时候去睡?” 安德森不明所以:“晚上吧,近期被关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做。我锻炼完身体就去睡……” 随之寒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哦,那你睡了我再来找你。” 安德森蓦然拉住了他:“白雪,等等。”他在随之寒身后站起来:“你怎么这么急着走?他们强迫你?”王子义正词严道:“别怕!我作为人类国度的王子,理应得到外交上的正规待遇!”他勾了勾唇角,目光柔和:“我会保护你。” 随之寒默默泪流,谁保护谁啊傻x。他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你还不理解自己的处境是吧?” 安德森疑惑道:“虽然精灵国确实是人类攻陷的,我们误入这里,被监禁也是正常的。”王子皱眉:“但当年的进攻也并非我们国家主导,现在开战不论对我们或是对精灵都不利,他们如果理智的话,就应该送我们出死亡森林。” 随之寒道:“不。”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安瑟:“这里就是百年前。你现在在精灵梦魇中。” 他大概地将这里发生的情况和安德森说了一下,只隐去晚上安瑟控制他的那部分。安德森却没有太多震惊的表情,只是有些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他皱眉:“那就不好办了。” 随之寒奇异道:“你知道?” 安德森点点头:“王室成员都有记录。之前我翻看过相关文籍。”他站起来,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来,我们进去说。” 到了室内后,王子将门掩上,坐下道:“精灵梦魇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会发生在死亡森林深处。”安德森道:“如果真的是这场梦魇,我想,我们有办法出去。” 51§2.30 不死药 随之寒问道:“什么方法?” “近百年来,大量精灵成为奴隶,为了更好地控制精灵,皇室有一大批资料。”安德森道:“关于梦魇也有记载,有个人写过一些破解的方法。” “让做梦的那个人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中。” 随之寒翻了一个白眼。这件事他懂,但问题是,他委屈地想到,现在莲镜无根本连理他都不理,他要怎么告诉莲镜无,她在做梦? 安德森道:“关于精灵国王国灭国的缘由,我知道一些。提前改变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就能够改变梦中的轨迹。” 据安德森所言,典籍上记载,一百年前,人类军队大举进攻精灵国。在此之前,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一个逃出的魔族领路,指出之前他们所打通的精灵花园地下通道,之后,他们买通了矮人王国,让侏儒王借访问之名,将被希蒙洛尔填补的地下通道清出。借精灵国鼠疫肆虐之时,他们派出名为商人,实为士兵的旅队为精灵国运送来了大笔货物,其中包括掺杂了大量罂粟果实的安慰剂。 尽管后来,精灵国中有人研制出了针对鼠疫的治疗药物,热爱享受的精灵扛住了鼠疫,却抗不过罂粟所带来的致命吸引。 这次战役被人类王国记入史册,作为优秀战役的经典模型之一。自那以后起,人类攻克矮人的地下王国,人类准备进攻人鱼的海上王国,都采用了这种模式作为基本模板。 “你是说,你们给精灵吃罂粟?”随之寒蓦然想到早晨三公主为希蒙洛尔所准备的罂粟,不可置信道:“他们经历了鼠疫,已经无力再战了吧?况且就他们那镂空的城墙,你们还需要挖地道?” 安德森鄙夷地看着随之寒,嘲讽道:“女人果然没有见识。你当精灵都是傻子么?他们为什么把城墙镂空?因为精灵有无数神射手!就算镂空的确实多了点,但有以精灵大祭司为首的精灵圣祷团在,当年精灵国的强盛无与伦比,就算我们的人数倍于他们,能做什么?没错,我们有更加先进的武器,但若要取胜,还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淡漠道:“况且,当年人类的目的并不是亡国。” “是什么?” 安德森嗤笑地看着他:“女人只要准备好你们舞会用的衣服就行了。”他静静地擦着剑,剑上有利刃的反光:“这个不要多问。” 随之寒继续问:“是什么?” 安德森有些不耐烦:“说了不要多问。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随之寒执着地问:“是什么?” 他要知道人类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将毒品运送进精灵国。他要知道,安瑟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魔族的逃逸报复,矮人王国的倒戈一击,人类的围攻侵袭,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最后,安德森终于受不了,嗤笑地看着随之寒:“你们女人不是最喜欢精灵奴隶么?” 随之寒慢慢道:“所以,你们进攻精灵王国的目的,是为了奴役?” 似乎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安德森换了个话题:“白雪,我还没有问你,他们对你怎么样?你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么?这里马上就要爆发瘟疫,我带你出去……” 随之寒静静地问他:“你打算怎么破除梦魇?” 安德森道:“很简单,找出那个在精灵国研制出鼠疫治疗药品的精灵,率先杀了他。在梦境中,如果精灵死于鼠疫,梦主会发现……” 随之寒没有过多语句:“你什么时候去睡?” 安德森:“你关心我?” 随之寒不耐烦道:“你什么时候去睡?” 安德森淡淡一勾唇:“你不用担心我,我能撑得住。”他斜了眼看白雪:“没有想到,你还有温柔……啊!” 随之寒没有多说话,直接一掌劈昏了安德森。把白马王子丢麻袋一样地丢在地上。他静静地守了王子一会儿,等不到安瑟出现,他转身出门。 精灵国的夜晚清冷。漫天萤火虫充盈着整片树野,如诗如缀。淡蓝的天幕半染墨色,像是倾斜一般,无数星星盈满远方。清亮的歌声沁着夜飘过来,是欢快的赞歌:“以风拨弦,以月咏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 偶有穿着柔软亚麻衣服的精灵笑着从他身边经过,见到一个人类,他们好奇地用善意的眼光上下打量他,然后笑着跑走。清脆的咯咯声像是银铃一样在寂静中响。 这个国度已经安逸地太久了。她的子民在诗与画中生长,要他们拿什么去抵抗血与火。 “侵略和生存有什么差别?为什么人类侵略他国就是错误的,而动物捕杀猎物就是理所当然的?” “理由很简单。”他的老师道:“动物捕杀猎物是为了生存,人类侵略他人,是为了娱乐。” 年轻的特种兵无法言喻,那一刻他究竟知晓了什么。他在之前的无论是抢险救灾亦或是防恐追捕中都出类拔萃,为什么一调到【巫猎者同盟】,就永远混在c级,很不容易才升到b级。 他是一个旁观者。在这之前,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他被动地接受一切,偶尔的几次主动寻找都没能真正地将自己融入这个世界。他还是以一个未来人的眼光,在看待这个癌世界。 直到刚才。 不可否认,他不喜欢希蒙洛尔,不喜欢三公主,不喜欢这些傲慢又脆弱的精灵。但他喜欢这个国度。这个国度里的精灵们安逸愉悦,富足祥和。这是他曾经无数次向往的国度。粗略地听着精灵国要毁灭,他没有感觉,但当他亲眼看它一点一点地崩塌,他终于为之动容。在此时,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他是一个参与者。 他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飘荡,不知道要去哪里。入夜的精灵国让他没有归属,因为……安瑟不在。 许久以后,他决定去找莲镜无。 习惯以后,白雪公主壳现在对他身手的妨碍已经没有那么严重。精灵皇宫建在三棵大叔上,辉煌而又精美,在其上,无数光石闪烁跳跃,被挂在宫殿的墙壁上,让整个皇宫如同一盏悬挂在树上的巨大明灯。 这棵树也成了他最好的掩体。他悄悄地潜入皇宫,按照记忆寻找到了安瑟的房间。在那里,莲镜无正环抱双臂,靠在墙上,似是在等着谁。 “还没洗好?”莲镜无淡淡问道:“你已经洗了五个小时了。” “……” 莲镜无带了一丝笑意:“你再不出声,我会闯进去。” “……” 莲镜无说到做到。她取出激光轮,似是在比划安瑟的浴室门的强度:“唔……大祭司,你准备一下。有衣服最好穿上。我破门而入了。” 就在此时,浴室的门被哗一下地拉开。希蒙洛尔一身轻袍,银色长发如月光漂浮,他静静地看着她:“胡闹!” 莲镜无淡淡一笑:“终于舍得出来了?”她收起激光轮:“谈谈吧。” “你回去,让我静静。”希蒙洛尔别开眼,冰蓝色的眼睛里无悲无喜。 莲镜无却没有避开,她直视着希蒙洛尔:“大祭司心情不好?” 希蒙洛尔被她的目光追得有些狼狈,他转身就离开。莲镜无却在他身后,微勾唇角:“你在愧疚?” “没有。” “哦?那还有什么,能让我们英明神武的大祭司如此失态?”她轻笑:“今天见到的那位女子,是令师?” “……不是。” “身体是?” “……恩。” “我的老师也是我最尊敬的人。他同样也做错了一件事,很大的错事。”莲镜无微笑:“但他说,他从未后悔过。” “你有兴趣听一下他的故事么?” 希蒙洛尔没有回答。但他驻步。随之寒讶然了一下,他知道莲镜无说的是他们的老师,但他从不知道老师竟也做过什么错事。顿了顿,他继续听了下去。 莲镜无淡淡一笑:“我的老师,是一个士兵。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一时心软,答应了一个父亲,救下他的女儿。” “而他的女儿,正是所有悲剧的缔造者。” 此句话一出,无论是随之寒还是希蒙洛尔都讶然。莲镜无靠着墙,嘴角噙着笑,笑容却轻忽,像是只留在表层的云,从未有过任何实质上的停留:“那个女儿在她年幼时,就已独自研制出了军方可用的身体增强剂。这种身体增强剂与其说是作用于身体,不如说是作用于精神。它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身体的潜能,达到短时间的身体极度强横。但在强横之后,会带来身体的极度衰竭。之后,她异想天开,将一种肿瘤试剂和精神毒品混杂在一起培养于菌落上,研制出了第一代特殊试剂。而它在动物实验上表明,它可以让身体处于高速自我修复的状态,但又因为肿瘤试剂强横的再生能力,让实验员赋予了它一个新的名字。” “不死药。” 52§2.30 惑心术 随之寒怔在当场。莲镜无所说的用于军方的身体增强剂,他曾听说过。在二十一世纪,第三世界就有为了让少年兵不惧怕杀人,而对他们强行施以过量毒品,让他们处于一种过度兴奋的状态。但这样的毒品对身体以及精神伤害极大,所以在2x世纪,联合国已全面禁用该类毒品。虽然他知道,当下有许多组织仍在继续研制这种毒品。但是,如果能达到不死药的高度,让身体拥有无限的再生修复能力…… 他渐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莲镜无的声音依旧淡漠,像说的是不相干的事情:“因为肿瘤试剂的多分化性,第一代试剂并不成功,女儿并没有放弃,她一代一代地做下去,但她并没有想到,她的研究,终究给她的国度带来了灾难。” “她的信息被国家高度保护起来,她的父母为了她而入狱。她的祖父母被当街打死。我的老师原先接到的任务,是来逮捕她。但他终于历经重重困难,找到了她的父母时,却抵不住她父母临终的恳求,放过了她。并且,他还保护了她。” 莲镜无的笑容越来越苍白,目光无神:“每天晚上,那个女儿都看着我的老师一次又一次地对她举起枪。每天晚上,我的老师最终都放下了枪……” 随之寒手上青筋已经凸起,他已经听不下去了。无数的感情混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近乎窒息。 一瞬间,所有曾经那些不留意的事情,全部串了起来。沉甸甸的大网以一种铺天盖地的姿态向他扑来,他猝不及防。 ——这一切,我罪有应得。 那是莲镜无在黄色毒瘤期结束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终于明白,当年他去为暖暖偷抗生素时才意识到他完全不认识那些药瓶,而莲镜无是怎样能一一将其识别。当年就以他、老师、莲镜无的高工资也付不起暖暖的医药费,她为什么还能够一直接受最新的医疗。 所以随之暖对莲镜无进行记忆层面扫描,才能得知肿瘤试剂的配方和兴奋类毒品的分子式和配方。因为那根本就是莲镜无所研制的“不死药”的成分。所以暖暖知道她的一切。老师知道她的一切。这一切,只有他不知道。 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他们三个人围在身后。 莲镜无,就是癌世界的诱因。而老师,就是那个来自未来世界的特种兵。 ——我听说过你。小小年纪,你很不容易。而我对你的要求是,不论世事如何,不要让它影响你的内心。唯有无愧,方能不惧,强大的人之所以强大,在于他们心中仍记得最初的方向。守着你的本心,不要染上尘埃。”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当年老师对莲镜无说的这番话的含义。 随之寒只觉得浑身虚脱。他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自己胸口中几乎要喷薄出来的感情。当一切的真相被血淋淋地揭开,他要怎么去面对眼前那个罪魁祸首?他的家破人亡,暖暖被毁掉的人生,j省遭到的毁灭性打击,全都只是因为当时十岁左右的她惊才绝艳的天赋。他努力抑制自己肺部的剧烈喘息,只觉得若不如此,一直郁结的哽咽将会以一种更为剧烈的方式喷薄而出,届时他将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爱着她,或许是以情人的身份,却绝对含了家人的方式。面对着她犯下的一切,他要怎么去弥补? “我的老师为了那个女儿,从此再未回国家乡。她是他的责任,他无法下手杀她,就付出了一生,将她作为自己的责任看顾。” 窗台里,莲镜无抬头直视希蒙洛尔,淡淡一笑:“至今为止,我无法评判我的老师的错误。或许大众的幸福才是最为重要的,但是凭什么建立在一个人的痛苦之上?那个被牺牲的人,又有什么错?” “你可以说,站在大众的角度上,那个女儿必须牺牲,我的老师必须杀了她。但站在她的角度上而论,你又怎能说,她只因为她的天赋就该死,我的老师活该为此赔上一生?” 莲镜无在希蒙洛尔身后轻声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她就绕过希蒙洛尔,想要离开,希蒙洛尔却猛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莲镜无一时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却没有想到希蒙洛尔握地那么紧,他的手指修长冰凉,竟勒得她有些发疼。她转身,看向希蒙洛尔。精灵的面色苍白,冰蓝色的眼睛里却有着无数深潭样的光晕,看向她时,竟像是能将她陷进去一般。精灵握地紧,莲镜无也没有想要挣开,两人静静地保持这样的姿势许久,精灵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带着些微颤抖,这是他最脆弱的模样:“我……学不会惑心。” 莲镜无一怔,就听得希蒙洛尔续道:“我无法挣脱她给我的噩梦……”他闭上眼睛:“她一直在问我,愧疚不愧疚,如果当时……” 莲镜无重复着他最后的一句话:“如果当时?”她感觉到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精灵退后了两步,一向清冷的面容苍白无血色:“她为了我,想要开启命运之书。”他闭上眼:“路维希利用她对我的感情,诱惑她释放出了戴娜思。我无法忘记,她用自己封印戴娜思时,看我的眼神。” “她问我,愧不愧疚,如果当时我能答应她,或许她就不会那么疯狂。” “我是精灵和魔族的私生子,我本该被关在黑暗森林。是她救我出来……我本该……一切属于她……” 莲镜无轻轻伸出手,拥住他。 随之寒和希蒙洛尔都一怔。 莲镜无微微一笑:“不就是惑心术么,来,我教你。”她抬起头,注视希蒙洛尔的冰蓝色的眼睛:“读心术是读懂一个人的心,控心术是控制一个人的心,惑心术是迷惑一个人的心,你的心本身就在迷惑,你要如何去迷惑他人?” “想一想,你有什么事情永远骗不了你的心?” 希蒙洛尔一怔,随后,他怔忪的面容渐渐柔和。他静静地闭上眼睛,似是在想着什么。莲镜无想放开他,却被他以一种更为强硬的方式箍在怀里。 在窗外看着的随之寒静静地看着他们,许久之后,他转身离开。 此时天幕已漆黑,星辰明亮如斗,一树树延绵,犹如树上悬挂的晚灯,交错延伸一条道路。随之寒漫无目的在街上走,只觉得夜风清寒,凉意像是被轻轻扬起又落下的鹅毛大雪,落满前路。 不知走了多久,之后,他终于驻步。 眼前站着的精灵身影清瘦,亚麻白袍丝一样在夜风里轻舞,无数萤火停留在他的身上,像是会发光的月亮。 安瑟的声音温柔轻和:“找你好久了。”他微微一笑:“随?怎么今晚有闲心出来逛?” 随之寒抬起头,看向安瑟,突然就觉得他再也承受不住。他心中所有的郁结沉闷在胸口,此时,那些数不清的感情迫切地在寻找一个喷薄而出的当口。 安瑟看着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轻轻一笑,对他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随之寒闷闷道:“不必了。你先做你的事情吧。”看到安瑟似是失望般的微微垂下的眼睛,他别扭地续道:“我……我可以等你。” 安瑟失笑出声:“没事,今晚没有什么事情。”他轻轻握住随之寒的手:“闭上眼。” 下一秒,随之寒就感觉到了身体一轻,之后,他感觉到周围空气为之一轻。他睁开眼,惊讶地发现他来到的地方,正是大湖人鱼之泪。晚风微凉,夜色中,湖面流淌着一波光一波光的星辰,延绵向未知的远方。 安瑟带着他,正站在湖面上。 他指向湖心,对随之寒道:“还记得么?传说在特定的时候,这里的湖心倒影里能映出你最想见的人的灵魂。但终究无法触碰彼此。”他微微一笑:“我在这里等你。若有什么话,你可以对她说。” 随之寒一怔,随即像是着了魔一般,慢慢向前走去。 脚下的湖面像是轻摇的小船,他走地有些摇摇晃晃。一波又一波的星光温柔地将他向前送去,他跌跌撞撞,最后跌倒在湖面上。 此时,他在湖面的倒影中,呈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女子身影纤细,面容美丽,面上表情永远是浅淡的疏离与温和。她似是轻轻地在向他笑着,仿若曾经的温暖近在咫尺。 随之寒慢慢伸出手去,想碰到她,却只搅乱了一波湖面。然后,不过只是在湖面的倒影上,她的身影慢慢淡去,随之寒拼命地想要将波光拢回去,最后却只看到湖面上余下无数星辰。 而那里,再没有她的身影。 他咧开嘴笑了笑,最后却发现尝到的满是咸味苦涩。 “莲镜无,我……爱你。” 53§2.31 爆发 “小时候,我装作很讨厌你,但其实……我很崇拜你。我做很多恶作剧,想吸引你的注意力,但你从来不管我。” “当年,妈妈把你带回来时,其实我是很高兴的。虽然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是真的想要你好起来。可能你觉得我很幼稚,但我只想让你好起来,再骄傲也没关系。” “然后,你的眼里好像渐渐有我了。你教我认字,教我读书,给我做饭……我很笨,好像总是学不会。但我很努力,可是你好像都不知道。” “那天,为了暖暖,我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人,但是其实如果可以,我愿意代你承受所有的痛苦。我宁愿……被掳走的人,是我。” “之后,你回来了。而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了。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你,来为你承受所有的痛苦,来把你挡在身后……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能信任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我究竟是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莲镜无!” 随之寒说着,近乎吼出来:“为什么?有事情不能和我说吗?你是癌因子,那就是好了,你欠谁的我帮你还,你杀的人我替你偿命,你要的,只要我有,我都给,有什么事,难道多我一个就不行吗?”他的呜咽渐渐低下去:“为什么……我也是男人,我也想走进你的世界,为什么把我排拒在外……就算不爱我好了……既然是家人,难道不应该一并分担吗……” “你从始至终,从未将我当成一个男人看。我只是你的弟弟……” 随之寒半跪在湖面上,低着头,沉默着呜咽了许久,最后,黎明已至,光线破出,晨光隐隐约约投了下来。阳光碎在湖面上,像是无数死去的月光最后的残影。随之寒抬起头,初生的天光已大亮,浮尘在空气中飘荡成无数细碎的晶体,如若灵魂的一次又一次重生。他反手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他转过头,本以为安瑟早已经离开,可未想到,精灵一直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清晨的阳光勾勒他逆光的背影,隐隐约约,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但随之寒却莫名地感觉到,精灵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某种哀伤般的温柔。 有一瞬间,随之寒怔在原地。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竟有些不能直面安瑟的温柔。等了很久,安瑟终于走上前来,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他,回到了精灵花园内。下一秒,精灵就消失在了随之寒的眼前。 随之寒想伸出手去拉住他,却只抓到了空气。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好像有些话要对安瑟讲,却又来不及。正怔忪间,一个人气喘呼呼地跑过来,拉了他一把,怒然道:“白雪,你是怎么回事?” 随之寒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所有曾经文艺的惆怅全部没了。 他翻了一个白眼,转过头去,看到白马王子一脸怒容,光洁的脑袋上好像还有很明显的一个包。他指着随之寒道:“你昨天在做什么?” 随之寒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地,最后诚恳道:“有一个疑问,一直盘绕在我的心头。我在想,到底是你的头比较硬,还是地板比较硬,所以我忍不住就做了一个实验。”他遗憾地看着安德森:“最后我发现好像还是地板比较硬……” “你——” 还没有等他说出个所以然,就有几个精灵士兵全副武装跑了过来,面部严肃。几个精灵看到他们两个,互相点了点头,然后上前来,没有什么解释,就开始架着他们往房间里走,但几个精灵很快绝望地发现,安德森常年练武,挣扎起来力量明显大过他们,而随之寒就算不动,他们也扛不动他。 “怎么回事?”安德森冷然,反手抽出剑,将随之寒拦在身后:“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精灵神色冷然:“大祭司有令,每个人都要接受检查。” “检查?”随之寒一怔:“鼠疫?” 似乎是诧异于随之寒会知道这件事,那个精灵顿了顿后道:“人类,不要怪我们无礼,疫情今早已爆发,连三公主都无法幸免。我们无意对你们做什么,但必须确认你们是否感染。” 随之寒与安德森对视一眼,安德森点点头:“好吧,我接受你们的检查。”随之寒心不在焉地让一个女精灵检查了他那副白雪公主壳,确认两人没有感染,精灵士兵很快就向下一棵树跑去。安德森拉住随之寒,严肃道:“白雪,趁现在,看守我的人都走了。你放心,我们原本不是梦境中的人,不会感染这病。但我们要找出谁是研制出鼠疫药的人。” “哦。”特种兵完全无所谓地被安德森向前拉着走。此时街道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不明所以的精灵。他们都是早晨被士兵吵醒的,此时正激烈地交换着彼此的信息:“你听说了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三公主得病了?怎么回事?是真的吗?” “皇室传出的消息,现在所有的药剂师都被应召,看来是真的。不过你见到我弟弟了吗?他今天早上莫名其妙的发烧,也被士兵带走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之寒看向安德森,后者认真地听着那些精灵的讨论。安德森皱眉道:“所有药剂师都在皇宫?那么……能研制出药剂的一定也在那里。”他扭头对随之寒道:“走,我们去皇宫。”安德森说走就走,好在人潮也基本是涌向皇宫的,他们只要顺着人潮走动便可。此时来到皇宫的那三棵大树下,精灵已经围满了整整一圈。他们从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此时自己的亲人朋友被带走,也禁不住焦急,在那里左右张望。安德森看着前边人潮涌动,对随之寒严肃道:“以我多年打仗的经验,人墙很难挤进去,你跟在我后面,我……” 随之寒瞥了他一眼,直接大摇大摆地以一种西瓜压芝麻的态势往前走。安德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清出的一条道路,愣了愣,随即跟了上去。 在皇宫前的广场已经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木屋。木屋外,各个被招募的药剂师在交头接耳,交换彼此知道的事情。很快,一个药剂师被朗格汉斯送出来,另一个药剂师正打算进去时,随之寒叫住朗格汉斯:“安瑟在么?” 朗格汉斯看到随之寒,下意识就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你又找王子?” 安德森在一莫名其妙地看看随之寒,又看看朗格汉斯,不明所以。 朗格汉斯看随之寒一脸执拗的样子,也没说什么,一溜小跑进了木屋,之后,他很快出来:“王子让你进去。” 随之寒理所当然地向前走,安德森一个人被拦在外面,看着随之寒的背影,目瞪口呆:“白雪,你——” 进了临时搭建的木屋,随之寒接过朗格汉斯递给他的防护口罩,说是莲镜无让带的。甫一进门,便可看见里面满满的排了数十张床,而在其中,几个被筛选出来的药剂师正在忙碌地配置药剂。莲镜无和希蒙洛尔、安瑟正在一旁讨论着什么,看到他,安瑟向他招了招手:“随小姐。” 随之寒走了过来:“现在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那个为阿姆莱特致病的药剂师死了,连被希蒙洛尔冻结住的阿姆莱特都无法幸免。”安瑟叹了一口气:“皇妹情况也很不好,我让士兵探查,这才发现,疫情小范围爆发了。”安瑟解释了情况,带随之寒去看:“你看。” 他指着床上躺着的一个精灵,他面色铅灰,额头上正冒出无数豆大的汗滴。他腹股沟处的有明显的肿块。他带着随之寒走到了木屋最里端,里面有一个木棺,还未封棺。安瑟推开棺木,里面躺的正是精灵药剂师,他的指尖已经泛黑,全身消瘦的可怕。 “黑死病……” 此时,病房里的□声开始渐渐大起来。他们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喉咙一般,想要呼喊却只留下沙哑的张唇,就如同在沙漠中饥渴的旅人,声音干裂嘶哑。看着他们这样,安瑟也极为不好受。他想握住病人伸出的手,中途却被随之寒拉回来。随之寒静静地看着病人徒劳在空中挥舞的手,只对安瑟道:“不可以,会传染。” 安瑟闭上眼,面容极其痛苦:“恩。” 看着安瑟这样,随之寒也很不好受。而那边莲镜无正在和希蒙洛尔道:“不行,传染太快。就以我所知,腺鼠疫一旦发展为肺鼠疫,可以通过呼吸飞沫传染。”莲镜无淡道:“只能全部隔离起来。另外,要杀灭全部鼠类。” 希蒙洛尔:“我会留意。”他皱眉:“现在已经广为征召全国的药剂师来研制药品,但是这样的情况我们从未见过。” 莲镜无扶额道:“我倒是知道要如何防治,但是我会用的抗生素这里根本无法培养得到。”她轻轻皱眉:“……有一个人身上有。” 此时,一个精灵士兵跑上来,和希蒙洛尔说了什么。希蒙洛尔皱眉:“说明了是神殿的意思么?” “是。但是他们一直不开门。” 莲镜无冷冷道:“走。我和你们一起过去看。” 54§2.32 毒品 随之寒、安瑟与莲镜无一同来到了那个拒绝开门的精灵的门口。此时精灵士兵们已将那个屋子团团围住,一个精灵士兵正愤怒地向内喊话:“开门!开门!这是大祭司的意思!你再不开门我们就硬闯了!” 安瑟皱眉:“这是谁家?” 朗格汉斯面色极其不善道:“二殿下,这是大皇子身边贴身侍卫的家。殿下,大皇子……”他很艰难道:“可能也在里面。” 想来正因如此,精灵士兵才有所顾及,只在外围困。 安瑟一怔:“皇兄也在里面?那为什么不开门?”他走上前:“皇兄?我是安瑟!开门!”许久之后,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安瑟道:“会不会是人不在?” 随之寒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不对。里面有人……不止一个,很多人。还有……”他一怔:“老鼠?” 莲镜无推开随之寒,冷着脸,一脚踹开了大门。 扑面而来的却是一阵浓浓的酒味。在其中,混杂着腐烂的味道、香料的浓郁、颜料的气味。随后踏进来的安瑟一怔,看着木屋里面横七竖八醉倒的人影、打碎的酒杯与翻到的画架和颜料,一时说不出话来。木屋内按照精灵喜爱的风格,以蓝色和白色混杂成天空和海洋的模样。此时却被散乱满地的画纸、颜料笔与腐烂的鼠尸和仍在四处吱吱惨叫的老鼠铺满地面。几个精灵像是醉了一般,在屋子里转着圈,像是在欢快地跳着舞。他们的神情迷醉,表情愉悦,像是在享受一个盛宴一般。但是几个人明显看到他们腹股沟有大肿块,并且他们的面色苍白,胳膊上四处都是刀刮的痕迹。 几个士兵快步上前,制服了那几个仍在转圈的精灵。他们也不懂挣扎,却还是笑的,瞳孔涣散,嘴里念念叨叨不找边际的话。安瑟在地上躺着的人中看到了大皇子,他快步上前,扶起躺在地上的大皇子,急切道:“皇兄?”大皇子此时已经将近昏阙状态,身上软绵绵的。随之寒跟上去,翻了翻大皇子的瞳孔:“还活着。没事。” 莲镜无皱眉,蹲□,捡起一片酒杯的碎片,她取出另一瓶试剂,将碎片上的液滴掺进去。眼见那滴液体在试剂瓶中变为了红色,她面色铁青:“和三公主房间里找出的罂粟是一样的。竟用这么大的剂量。” 精灵士兵将地上感染鼠疫的精灵全部扛了出去。安瑟担忧地看着大皇子,想开口说什么,随之寒却已经径直掀开大皇子的衣服,然后安慰安瑟道:“没事,他没感染。” 旁边的士兵已经为随之寒胆大妄为的动作吓得一愣一愣的。随之寒认真地研读了一下精灵的眼光,本以为他们的视力比自己好看到了什么米粒大小的肿块,于是他很有科学研究精神地又去翻大皇子的衣服。安瑟叹息,按住他的手,哭笑不得道:“没事,随小姐,不是这个问题。”他一手轻轻遮住随之寒的眼睛,另一手打开大皇子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呼出一口气:“确实没有事。”然后他放下遮住随之寒眼睛的手,语气中有些似是无奈:“随小姐,随便掀男人的衣服,唔……这不礼貌。” 随之寒脸上黑线一片。随便掀女人的衣服对他来说影响才不好可以吧?再说了,这大皇子身上根本没几两肌肉还不如看他自己的呢。什么斜方三角背阔肌,肱二三头胸大肌他都有的好吧。随之寒一脸嫌弃地看了看大皇子,觉得就他那样,还没安瑟那身若隐若现的有看头呢! 于是随之寒很认真地打量了安瑟一下,由衷赞叹地点点头,安瑟被他看得有些面红耳赤,于是他按住随之寒的手,很认真地对他道:“答应我,不要再看其他男人了。”安瑟刚说完,本能地觉得好像说的有点不对,正想修改措辞,那边莲镜无便已经似笑非笑道:“你们两位,烦请等会再叙深情好么?”她指着在木房子中翻出的一个箱子,淡淡地看向安瑟:“全是毒品。这样的剂量,在我们那个世界已经够判死刑了。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精灵族常年使用这些东西么?” 安瑟很想解释,但觉得还是正事要紧。他上前,看了看莲镜无手中的瓶子,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成分还不确定,但已经可以确定是精神类兴奋剂,也就是我们所称毒品。” 随之寒一怔,走上前去看了看,这一看,他一愣,下意识地从白雪公主壳里掏出他基本已经忘掉的东西——那是他还在皇宫时,路维希所用来让矮人狂化的药品。 莲镜无手中拿着的瓶子,和随之寒手上的瓶子,一模一样。当年他还曾怀疑过,因为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足够的科技能力提取这样高纯度的药品。 安瑟取过莲镜无手中的瓶子,放在鼻子底下轻轻一嗅,又倒了一些拍打在手上:“不,我从未用过这样的东西。这有什么功效?” “能令人产生迷幻的效果,精神极度亢奋。有些可以特异性作用于某些神经,封阻神经递质乙酰胆碱的释放,阻断痛苦的传递。” “如果是减轻痛苦的药剂,我们这里有。但是……你之前所说的效果,我没有听说过。”安瑟皱眉,似是想起了方才那些进行的狂态,有些面色不豫:“那我皇兄他们……” “服用了大量毒品,就会有这样的效果。”莲镜无脸色愈差,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小瓶子,手上青筋有些凸起:“随之暖……不要让我知道,是你做的事情。” “殿下,恐怕还要请你彻查这批药品的来源。”莲镜无道:“不能让这种东西在精灵国流传开来。” “这有危害么?” “有。”这次确实随之寒接口。他神情严肃:“这会上瘾。一旦上瘾,就再难戒掉。同时,它对身体的损害不可逆转。” 虽然还是带有些怀疑,但王子却点了点头:“好。这事情我会着手办。”他温柔地将他的兄长扶起来,一边看着莲镜无还准备和精灵士兵去下一颗精灵树收集病患,他以询问的眼光看向随之寒:“随小姐,你是要和莲小姐一同么?” 随之寒轻声道:“不。”他率先扛麻袋一样地扛起大皇子:“走吧,我和你回皇宫。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 当天早上,从精灵国收治过来的鼠疫患者一共达到了将近百人。皇宫前的木屋被希蒙洛尔再次扩建,留下来的药剂师用滚烫的水把周围的用具一概重新消毒,而精灵国现在已经蒙上了一层无法言喻的灰色气息。 家人被带走的精灵手执白色蜡烛,静静地等在木屋外面。他们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只能在外面安静地等候。白色的烛光在阴暗的天气中似若无数闪耀的珍珠,一时从皇宫上望去,木屋旁就宛如挂起了层层叠叠的珍珠项链。没有人说话,只是当药剂师出来时,就有精灵递上他所要的滚烫热水;或者当士兵扛着鼠疫患者进屋去后,有精灵沉默着为士兵递上水。 安瑟站在窗前,沉默地拉上了窗帘。 大皇子已经清醒,此时正痛苦地呻吟。朗格汉斯跑来,给大皇子换上了一盆清水。安瑟坐在了大皇子旁边,握住他伸出的手:“皇兄。” 大皇子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看了安瑟一眼,随即闭上眼,不忍直视的模样:“你后面那个丑陋的东西是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随之寒刚刚还为不小心把他倒着扔在地上的事而感到愧疚,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负疚感了。 安瑟柔声道:“皇兄,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大皇子一把抓住安瑟,他苍白的精致面容上有些激动:“不,安瑟——我——我看到了真正的艺术!” 随之寒背景音:“不会是老鼠吧?” 安瑟一怔,随即就看到大皇子那与他相似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微笑:“安瑟,那一瞬间,神在向我招手。我从未这样靠近过神……”他四处翻找着东西:“我画的画呢?你看到了么?” 随之寒背景音:“画的老鼠肖像……当时莲镜无好像就顺便拿来擦地板了……” 安瑟轻声道:“皇兄,你太累了。” “不。安瑟!圣水能让我真正的活过来!我觉得我的灵魂似乎要脱离这累赘的**,你不明白,我感觉到有无数的光晕在我眼前……” 随之寒:“那应该是摔的。” 安瑟回握住他的手:“皇兄,那并不是圣水。” “不,那就是。安瑟,是那个人类女人说不是么?希蒙洛尔被她迷惑了,难道你也是?”他恳切地道:“相信我,只要一口,你就能和我一样看到神明……” 安瑟叹了一口气:“皇兄,你太累了。” 大皇子皱眉道:“安瑟,你究竟是怎么了?皇兄难道还会害你?” 随之寒瞥了他一眼:“毒贩子都这么说。” 大皇子终于忍不住皱眉:“这个丑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随之寒将安瑟拉到身后,对大皇子忍耐道:“这东西绝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你是哪里弄来的这东西?” 大皇子却无视他,直接向他身后的安瑟伸出手,眼神放光:“来,安瑟,你也试试!” 安瑟有些迟疑地看着大皇子:“皇兄……” 随之寒咬牙,直接将安瑟拉走。末了,他看了大皇子一眼:“很快,你就能知道你的圣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对安瑟道:“我们走。” 55§2.33 尸检 被一路拉出大皇子房间的安瑟一直好脾气任随之寒拉着。其实随之寒也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但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再让安瑟听下去。关于毒品,随之寒并不是没有接触过。部队里有在执行任务而染上毒瘾的战友。他在毒瘾发作时那种痛苦挣扎的表情,随之寒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再加上,他仍然忘不了在皇宫时喝下药剂的矮人。他无法忍受安瑟和毒品扯上关系。 安瑟微微一笑:“随小姐,这条路你已经绕过第三次了,你想去哪里?” 随之寒终于停下来,认真对安瑟道:“他一点都不了解情况!” “什么?” “那不是圣水,是毒品!” 安瑟失笑:“我知道,莲小姐已经对我说过了。” 随之寒烦躁道:“不,你不了解。这东西很恐怖。”一旦沾染上,就逃不掉了。他扳回安瑟的肩膀:“不管谁让你尝试,都千万不要尝试。” 安瑟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末了清浅一笑:“好,我答应你。” 随之寒松下一口气。安瑟道:“安心了么?那和我一起去看看皇妹吧。”他轻轻皱眉:“皇妹今早的状态一直不好,我很担心她。” 随之寒看向安瑟。从今晨到现在,这位王子就一直在外面忙左忙右,每个人都要求他做事情,却从未管过他真正想做什么。想及此,随之寒很愧疚地点了点头:“好。” 三公主是早晨病倒的。她病倒时,手上还仍拿着给希蒙洛尔重建浴室所画的设计图。她现在正发着高烧,精致的面容烧的通红。安瑟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侍女递来的冰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他轻轻给她整好了被汗浸湿的额发,然后,安瑟握住三公主的手。他似是疲惫至极的模样,以额抵着她的单手。 随之寒有些愣神。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安瑟露出疲态。记忆中的他似乎一直只会温柔地笑着, 无论是谁来找他帮什么忙,他都未曾拒绝过,谦和温柔的不像一个王子。 随之寒看着病床上三公主,心里也不由柔软起来。从某个方面来说,三公主和随之暖很像。她同样有着大大的眼睛,甜美可爱的笑容,但随之暖比她要懂事的多。在同样的年龄里,随之暖比她承受地多了太多。 眼前的两人,多像曾经的他和随之暖。 随之寒轻轻地退出了房间,反手为他们带上门。 如果可以,他希望三公主好起来。可是,他已经知道了结局。 走出皇宫时,看到面前的木屋前已有士兵抬着几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出来。每抬出一具,都有士兵报了死去的精灵的名字,此时,围着的精灵中就会有人爆发出一声悲鸣。随之寒跨进木屋,就看到那些药剂师已经忙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大堆玻璃管中配置的试剂四处乱放,其中还有几个翻到在桌上,五颜六色的试剂顺着桌台留下来,宛若病魔狰狞的抓痕。 在那一群药剂师中间,最冷静的莲镜无最为抢眼:“不行,太快了。”她皱眉叙述这个事实:“怎么回事?就像是整个病程被加快一样。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她问一旁的药剂师:“你发现了他们的病程有什么相似么?” 几个药剂师为其气场所摄,把自己观察到的事情告诉了她,莲镜无摇头:“不对……重点不在这里。”她看向旁边,突然问道:“刚才的尸体呢?” 被她一言吓到的药剂师道:“都……都送出去了。” 莲镜无反问:“水葬?” 按精灵一贯的方式,一旦有死者,就是用水葬。不过这些精灵现在还敢用水葬,他们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几个精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然后莲镜无淡道:“带回来,我需要尸检。” 精灵最开始还没理解她的意思,待理解后,均震惊道:“你说什么?尸检?” 莲镜无道:“尸体解剖。”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手上的玻璃试管:“病程发展地太不同寻常,我需要知道其中原因。” 其中一个精灵终于有些无法忍受:“人类女人。我们忍受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是因为我们尊重大祭司。但也请你放尊重你的态度。” 莲镜无现在满脑子的化学方程式,一般来说,在未来人们普遍使用血清或者抗生素来治疗鼠疫,但这里没有培养菌落提取抗生素的条件,她只能寻找替代方法。都到了这个时刻,她哪里有精力再去顾忌这些精灵到底在想些什么。莲镜无放下试管,叹了一口气,女特种兵已经远离温柔许多年,此时让她重拾,实在是为难她。想了想,她用一种劝幼儿园孩子的老师态度循循诱导:“来,精灵朋友们,让我们做一个尸检好不好?尸检呢,它有很多优点,比如……” 一个精灵怒道:“你难道不知道,你所说的东西,这……这……”他想了很久的词,都无法形容他对莲镜无的看法:“匪夷所思!” “愚蠢不是无知的借口。”莲镜无将一个试管中的药剂倒在了另一个试管中。她抬起头,看向精灵:“既然匪夷所思,那从今天开始思考吧。” 另一个年老的精灵药剂师冷声道:“人类女人,你还年轻。我承认你在开始对病程的预估很正确。但是你的年龄限制了你的眼光,这种病以前从未发生过,它也没有相关记载,你怎么能判断它应该怎么发展?”他的声音愈冷:“你要我们要怎么信任你?” 莲镜无扶额,她有些疲惫道:“你需要我怎么证明?” 精灵药剂师淡淡道:“对我们的药草,你认识多少?” “全部不认识。只有些许试出了用途。” 药剂师笑出来:“既然如此,你还敢站在这里配药?”他凝视着莲镜无:“人类女人,我不知道你怎么劝服大祭司让你站在这里面对我们,但既然你是一个外来者,就不要试图挑战权威。” 莲镜无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是不是只要我认识这些草药,就有资格站在这里同你们理论?” 年老的药剂师眉头深深蹙起:“人类,话不要说得太满。我学了这么多年,还不敢打包票说全部认识。”他道:“我看你也许是人类那里的佼佼者,但对于精灵的博大精深,也许你还缺乏有足够的认识。” 莲镜无放下手中的试管,平静道:“图书馆有书?” “是,那是二殿下的国家图书馆,收集了精灵国所有的图书。” “哦。”莲镜无向外走去,同时,她回过头来对精灵士兵道:“把那些尸体追回来,让大祭司代为冻住。我明天回来解剖。” 年老的药剂师此时终于对眼前莲镜无的强势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按捺住怒火:“人类女人,你似乎也太过自信了一些。” 莲镜无答:“哦,没事,我惊才绝艳。” 随之寒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旁边的那些精灵也一愣一愣地,看着她悠然走出去的身影。能在一贯高傲的精灵面前把高傲做的这么自然,莲镜无果然是女神! ****** 待随之寒回到最先开始精灵们为他安排的住处时,却发现一个人早已坐在那里。安德森背着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擦着他的剑,听到随之寒回来时,他连眼皮也不抬。 随之寒后知后觉地道:“哦,你好啊……不对,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安德森冷冷一笑,也不回话,继续擦着他的剑。 随之寒想想,觉得他要喜欢呆着就呆着呗,反正他晚上也不睡这里。想及此,随之寒很自然地绕过安德森想去补个眠。结果,他走到一半,却被安德森冷冷喊住:“回来。” 随之寒打着哈欠回半身看他一眼:“什么?” 安德森铁青着脸:“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交代一些什么吗?” 交代什么? 随之寒冥思苦想,不明白他欠了安德森什么解释。安德森脸色愈黑,提醒他:“今天早上。” 随之寒只觉得福至心灵,灵光一闪:“哦,这件事啊——” 安德森脸色缓和了一些。 随之寒诚恳道:“你别太难过,虽然你的肌肉不那么的发达,头脑也不那么好用,但是只要你认真锻炼,加强实践,一定能成功的!我会教你一些锻炼肌肉的方法……” 安德森打断他:“你在说些什么!” 随之寒莫名其妙:“你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早上挤不进人群,而我挤进去了,所以在自怨自艾吗?” 安德森烦躁道:“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事自怨自艾?!” 随之寒更加莫名其妙:“那你自怨自艾什么?” 安德森只觉得跟随之寒根本无法交流:“我哪里有自怨自艾!” 随之寒也觉得他和安德森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哦,那你继续,我去睡了。” 安德森此时已接近愤怒边缘。他手上的剑哐当一声砸在桌上,厉声道:“站住!” 随之寒只觉得欲哭无泪。这人大清早的发什么疯?他有神经病吧他?他要睡觉啊,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过了啊! 安德森上前一步,紧紧扣住随之寒的手腕,冷冷道:“你和那个精灵王子,是什么关系?” 56§2.34 艺术中心 随之寒完全没跟上安德森的思路:“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安德森冷笑一声:“愚蠢的女人。这是在梦境,你知道不知道?” 随之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安德森。愚蠢的人类,这件事明明就是他告诉他的啊忘了么。 “你别以为那个精灵王子就是真的喜欢你。在梦境中,他根本就看不清楚你到底长个什么样子。”安德森冷笑道:“你以为,就以你这付尊容,一向爱好美丽的精灵会看得上吗?” 随之寒愤怒了。他这付尊容怎么了,白雪公主壳可是高科技!一个白雪公主壳值他半个国家呢,你那小身板里能藏下激光枪吗?你那小骨头里能藏下反侦探扫描仪吗?你那小脑袋里能藏下智能电脑吗?高科技啊懂不懂愚蠢的人类。 安德森冷笑道:“再没有自知之明也该有个限度。你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永远不变的。我的忍耐力再好,也有个限度。我知道你们女人总喜欢做白日梦,幻想有能得到两个王子为了你争风吃醋,但事实上,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他讽刺地看了看随之寒:“尤其是在你身上,白雪。” 莫名其妙听了一长串话,还是没抓住安德森话中重点。随之寒打了个哈欠,准备掏出随身小本本开始演算安德森的逻辑到底是怎么样的。安德森看他的样子,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他发出一声似由喉底挤出的冷笑声,甩下随之寒,提着剑就走。末了,他转过头来,最后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如蒙大赦的随之寒热泪盈眶。这一句他终于听懂了!于是他非常欢快地向前走了两步。刚迈出门的安德森本来以为他是终于醒悟了来追自己,高傲一笑:“我就说……” 结果只看到那门擦着他鼻梁在眼前砰地一声关掉。随之寒像送走瘟神一样感天谢地了一会,关门睡觉。 当天下午,有人轻轻地敲门。年轻的特种兵虽是几天没有睡过觉,但入眠很浅。他原来以为是安德森,悲愤莫名,想这个人到底是哪根神经没接对,又来对他进行思想教育,结果他大力地一开门时,看到的却是站在门口,一脸倦容的安瑟和朗格汉斯。 他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安瑟歉然道:“随小姐,吵到你了么?不好意思。”他提了提手上的食物盒,笑容温和:“现在的精灵圣祷团人手很紧张,我想他们可能分不出人手来给你送饭。” 他身后的朗格汉斯惊讶道:“怎么会?大祭司明明还很有闲心地在洗澡!” 安瑟微笑地回头看了朗格汉斯一眼。朗格汉斯闭上嘴。 随之寒震惊地接过:“在你们国家里,王子已经沦落到送外卖了么?”自从知道了这里是梦境后,他对能不能吃上饭也不是很在意,反正白雪公主壳里还贮藏有液体压缩饼干,再者,晚上安瑟从没忘记给他送吃的。 安瑟看出了他的震惊,随即微微一笑:“不……也不是。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朗格汉斯惊讶道:“怎么会?王子我们绕了大半个精灵国……” 安瑟再回头,微笑地看了朗格汉斯一眼。朗格汉斯恍然大悟:“哦,一定是我记错路了!” 安瑟点点头,温和地安慰朗格汉斯道:“没事,你最近太忙了,这是应该的。”转头对随之寒道:“早晨扔下你一个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许是忙过头了。” “唔系唔系(没事没事)……”随之寒打开食物盒,一边迅速掏出里面的面包往嘴里塞,一边向外走出来:“怒粗纳里哦被怒粗(你去哪里我陪你去)!” 安瑟失笑,从食物盒里拿出水递给随之寒:“慢慢吃。”他续道:“关于毒品的来源,我已经有了头绪,现在要去看看。” 因为随之寒的体积问题,两人并未乘坐马车。路上,安瑟解释道:“皇妹今早清醒了一会。她说,她的罂粟是在精灵的一个艺术中心购买的。”他沉默了一会:“那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个艺术中心,皇兄也经常在那里参加聚会。” 安瑟口中的艺术中心其实便是一圈大树围出的一个小区域。在区域中央,是大湖人鱼之泪的上游区域。而精灵的大部分水源都取自此处。沿湖岸错落着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树屋,彩色的帆与旗四处飘扬,一望而去,像是清澈的湖面旁系着彩色花冠。此处热闹地不像是精灵国度,倒像是人类的市场,区别却在于此处干净、美丽,虽热闹,却不冗杂,各个支起的小摊子模样各不相同,有五光十色玻璃搭建的伞样小屋子,沿伞沿悬挂着叮叮当当的烛光风铃,偶有风一吹,便有清扬的香味远远散开;还有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样小船,一个曼妙精灵少女手臂上挂满了银饰,正在玫瑰花心起舞,在她旁边,一个精灵少年正弹着七弦琴,唱着精灵著名的赞歌;一展望去,此处的地面被精灵国建国以来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用贝壳、鹅卵石、水晶铺出了地上的星辰,表面用不知名的涂料涂着,纵然在白天仍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鼠疫虽已爆发,但此处却仍热闹祥和地像是从未被外界影响一般。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欢歌笑语不断,风铃和琴声奏出祥和的盛世曲谣,靡靡一片升平。 周围人见是安瑟,十分高兴。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拉着安瑟的袖子:“二殿下!你看看我的画!” 安瑟微笑,弯下腰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他拿起那幅画:“不错,有进步。”他指着一个地方:“玫儿,这里的色彩搭配还有些问题,月亮太突兀显眼了,玫儿想要体现的是下面画的小女孩不是么?” “不是的!”玫儿张大眼睛:“月亮是殿下呀!小女孩是玫儿呀!二殿下不管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 随之寒这才想起来,安瑟的名字是“月亮”。 此时,前方井然有序的市场中突然出现了一阵喧闹。一个精灵身手敏捷,从喧闹的那头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向此处跑来。而在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抓住他!他偷了我的东西”叫喊声。 安瑟和朗格汉斯还未反应过来,随之寒就已一转身,手腕一扭,翻身把那个逃跑的精灵钳于手下。在刚入手时,随之寒只觉得那精灵瘦的可怕。他的腕骨突出,纤细地让他只一用力,就听到“咔嚓”一声的断骨声。 那个精灵吃痛,却一声不吭。很快,追捕他的人跑了上来。他们见到安瑟一愣,纷纷向他行礼。安瑟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殿下,我们发现,他偷东西!”一个精灵答道。他看到那个被追捕的精灵被弄断了手腕,此时正在咬着牙忍痛一声不吭,又有些不忍,转向随之寒:“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他是艺术家!手腕断了以后要怎么画画?” 随之寒茫然。他怎么知道这男人这么脆弱,这是男人么妹的。 安瑟制止了他们对随之寒的声讨:“是我让随小姐这么做的。”他静静道:“犯错者需受惩罚,对谁都一样。” 随之寒看向安瑟,默默无语。只觉得安瑟真是黑锅专业户,先帮莲镜无背,再帮他背。 许是安瑟平时温和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此时他发话,那些精灵也就不说什么。安瑟俯□,平时这那个偷盗精灵的眼睛道:“精灵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偷盗这样的事情了。你为什么要偷东西?是缺什么东西吗?” 那个精灵别开头,咬紧牙关,不说话。 安瑟叹了一口气,看向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安瑟伸出手,平静道:“给我。” 那个精灵低下头,面对安瑟,他本能地似乎想退后。旁边的朗格汉斯和随之寒都想上前,但却被安瑟拦下。 安瑟看向他,此时他的声音里已少了平时的温和,带了一些王子的威严:“给我。” 似是为安瑟的严厉所摄,那个精灵愣了一愣,没有说话。最后,他慢慢地打开了手。 他的手中是一个雕制精致的琥珀饰品。精灵平时并不喜欢金银,而水晶和琥珀则是他们喜爱的饰品。大部分精灵都对琥珀有着极高的鉴赏能力,而这个精灵手中的琥珀显然是极佳的上品。 安瑟取过那枚琥珀,交给旁边的失主。他盯着那个偷盗的精灵,慢慢道:“艺术不可掠夺。你记得这句话么?” 那个精灵迟疑了一下,慢慢地点点头。 “那么,你告诉我,你偷盗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太喜欢这件艺术品?” 那个精灵张了张口,最后他别开头,声音沙哑:“不……王子……”他痛苦地闭上眼:“我……我没办法……是我,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让娜不行,她……她太痛苦了。” 安瑟和旁边的随之寒对视一眼,最后安瑟问道:“是怎么回事?” 此时,有一列士兵在他们身后涌进艺术中心。随之寒向后看,是精灵圣祷团。他们并未冲散这里的人群,而是整饬地分成几小队,涌进了各个小树屋。那个精灵小偷愣了半晌,突然间爆发起来,想努力挣脱随之寒的禁锢。随之寒不敢用太大力气,一时竟被其脱开了。 57§2.34 地下会场 那个精灵小偷什么都不顾,就往其中的一个树屋冲去。随之寒皱眉,迅速捡起一块石头,想砸那精灵小偷的腿以降低他的速度。安瑟却拦下了他:“不。他不是想要逃跑。”他弯腰,问旁边的小女孩:“玫儿,他住在哪里?” 玫儿愣了愣,抬起稚嫩的脸庞,问安瑟:“二殿下是要抓他吗?” 安瑟温和地摸了摸玫儿的头:“不,我想帮助他。” 玫儿带着安瑟和随之寒挤过人群,来到一个小树屋前。这个树屋和艺术中心大部分的树屋一样,有着极其鲜明的个人特色。它被刷成了温暖的橘黄色和亮红色,在阳光下,散发着令人舒心的温暖光芒。 玫儿低下头:“二殿下,他们是好人。” 安瑟微微一笑,牵着让娜进了那个小树屋。树屋里,两个精灵圣祷团的士兵面无表情站在一边,而那个精灵小偷正双臂张开,努力想用他身体挡住后面的什么:“不、不……不要带走她!” 精灵圣祷团的一个士兵面无表情:“大祭司有令。所有感染鼠疫者,一并带走治疗。” 精灵小偷几乎带了哭腔:“求求你,不要带走她……” 安瑟走上前来,温和道:“我们聚集了整个精灵国的药剂师,相信我们,她离开这里,会得到更好的治疗。” 玫儿躲在安瑟背后,偷偷看那个精灵小偷。 随之寒在背后突然道:“你拴着她做什么?” 那个精灵一愣,而那两个精灵圣祷团的士兵已经将精灵小偷一左一右制服。随之寒走到他身后,打开那扇他一直挡着的门。安瑟随后进入。 映入眼帘的,正是一个被绑在床上的女性精灵。两条粗带子绕过她的手腕,将她牢牢地固定住。她瘦的几乎脱形,脸部深深凹陷下去,纤细的骨骼隔着亚麻衣服都清晰可见。许是随之寒等人进入的声音吵到了她,她似是惊醒的样子,茫然地睁开眼睛,随后,她像是遭遇到了什么重大的痛苦一般,拼命地在床上扭动着身子。她像是体内有什么在爬着一般,浑身战栗,一会冻得嘴唇发紫,一会又浑身大汗,不一会儿,她全身剧烈地颤抖,发出癫痫一样的病变,待到不知多久后,她终于安静下来。她无助地一直嘶哑着声音道:“给我,给我,药,药……” 那精灵小偷拼命挣脱两个精灵士兵的辖制,冲到了让娜的面前,他颤颤巍巍地握住让娜的手,让娜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卡住他的手,他本来已经被随之寒扭断了手,此时更是吃痛,轻呼一口气。他手忙脚乱地安慰让娜:“呼、呼、乖、乖,我去给你找,我去给你找……乖……” 让娜眼眶深陷,她卡住精灵小偷的手,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能化为无意思的嘶嘶声。 她身材纤瘦,但腹股沟淋巴结肿大极其明显,就如同一个球挂在竿上。 随之寒低声对安瑟道:“毒品。”安瑟一愣,接着,两个精灵圣祷团士兵如视无物,就要上前带走让娜。 那个精灵小偷此时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他无助地看着安瑟,紧紧抓住安瑟,几乎哭丧着脸道:“二殿下,你说能给她买药吗?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安瑟淡淡问道:“好,你带我去买。” 精灵小偷愣了一愣,之后几乎喜形于色道:“二殿下!太感谢您了!您……”他似乎有一点为难:“是二殿下要去吗……但是那里……那里……” 随之寒明白他要做什么,在一旁道:“没事的,什么安全问题,旁边有我呢!” 精灵小偷看了看随之寒,看他魁梧庞大高一米八宽一米八的白雪公主壳,顿时觉得此人很可靠,他还是有些犹豫:“二殿下,那里可能比较脏乱……” 精灵小偷所提供的地点是在人鱼之泪源头的地下。在那里,有一个秘密基地,据精灵小偷所说,他就是在秘密基地的外围买到药品的,而如果要进入基地内部,还需要更高的一些权限。 安瑟不解道:“权限?” 精灵小偷点点头:“就是资格。有两种人能进入那里,一个是高明的艺术家,还有一种,就是拥有有价值商品的商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对秘密基地的内部也不是很了解。他对于让安瑟涉入险地很为愧疚,一直不停地搓着双手,将安瑟和随之寒送出树屋。安瑟状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还有多少人需要药品?” 精灵小偷几乎是感激涕零:“太感谢殿下了,我所知道的还有一些人,但是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因为每次贸易都是极度保密的。”他写下了一些名单,交给安瑟。 在走出较远后,安瑟低声吩咐朗格汉斯:“密切监视名单上的人,把他们平时接触的人全部列出来,找出其中交叉点。还有,列出他们活动范围。”他顿了顿:“他们每个人,也让他们列出一个相关的名单。” 朗格汉斯点了点头,随即领命下去。安瑟对随之寒道:“那现在,我们去基地吧。” 随之寒有些愣:“就这么去?杀进去?你要凭脸进去?” 安瑟微笑:“想什么呢。”他褪下手上一枚戒指,递给随之寒道:“这就够了。” 随之寒皱眉道:“这个歪七扭八的东西值钱么?还有,我们还差艺术家。” 安瑟疑惑道:“你想找什么样的艺术家?” “画家吧。”随之寒思考了一下他心中的画家的形象。既然是画家,那必然要头发一半红一半黄,发如爆炸状,鼻上穿环,耳上打孔,身上绣纹,衣服要么是放射状或暴露装,脸上常年有油漆一样的妆容,左边一只脱鞋,右边一只高跟鞋……他一边想,一边打了个寒颤。一边说,安瑟也打了个寒颤。 两人对视良久,安瑟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觉得的……我去就够了。” 随之寒鄙夷地打量他了一下:“就你?你怎么不穿鼻环?你怎么不染头发?你居然不穿暴露装?!” 精灵国中号称“美与艺术”最高造诣者的二王子安瑟在人类强大的想象力中被鄙夷地一塌糊涂。他强笑道:“我……会考虑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到了秘密基地的入口。安瑟为防身份暴露,面扣一枚面具。随之寒虽然体积庞大,但他知道自己在梦境中,不可能对进程产生什么影响,于是也没有特意做什么掩饰。精灵小偷向他们描述的入口,竟在一个小树屋里。这个小树屋从外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安瑟走到树屋门前那个闲闲在画画的精灵面前,道:“劳烦,我们要两瓶人鱼之泪清酿。” 精灵头也不抬:“三瓶在树上,两瓶在水里,一瓶还在酒缸。想要,自己拿勺子去取。” 安瑟平静地接道:“勺子长在树上,勺子飘在水里,勺子浸在酒缸。” 那个精灵终于抬起头来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怎样的勺子?” 安瑟随意从他旁边拿过一个画板,仅用油画笔寥寥勾勒几笔,就绘出了整片湖泊旁宁静的景致。歌唱的鸟、飘扬的旗帜与树屋被几根简单的线条连在一起,恰成一幅静谧的绘卷。 那个精灵惊艳地看了安瑟一眼,让开身后的门,赞许地点点头:“请进。” 随之寒本想跟着溜进去,但那精灵根本没有给他溜进去的机会:“那这位呢?人类,你要怎样的勺子?” 随之寒绝望地看着安瑟,再看看安瑟刚才递给他那个七扭八歪的银环,觉得精灵真是太不靠谱了,一个堂堂王子手上居然才就这么点银?再怎么说也应该脖子上一根拇指粗金链,头上一顶超百克拉的王冠什么的。他破罐子破摔般地把那枚银环递给那守门精灵,却没想到对方在接到银环时居然同样惊艳地叫了起来:“哦,这和二殿下手上的那个一模一样!我还以为除了二殿下,没有人能扭出这样的精致的艺术品!快请进!快请进!” 随之寒震惊道:“这个破银环也能值钱?” 似是没有想到卖者居然还有这样的问题,那个精灵鄙夷地看他一眼:“你懂什么,价值不在银环,而在于二殿下!二殿下可是我国一半精灵少女的梦中情人!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哪怕是他的一缕头发,都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随之寒感觉到旁边面具下的安瑟正在微笑。随之寒喃喃道:“还说不是刷脸进去……” 安瑟对他道:“走吧。” 进了那个树屋,两名在那里等候的精灵走上前来,给他们一人蒙上了一个白布条盖住眼睛。随之寒很高兴地开了眼角的微型摄像头,调成夜视镜模式,然后大咧咧地让他们蒙上眼睛。摄像头直接忠实地将周围的一切直接传送到他的视网膜上。随之寒看到,这个树屋里空无一物,只有一道类似中世纪铁轨的轨道,还有一辆极大的带轮木箱子停在他们的左方。这种带轮木箱子极其简陋,有些类似上个世纪的矿车。安瑟和随之寒一同坐上了那辆矿车。在他们后面,两个精灵操纵着杆,那辆木箱子竟自己动了起来。在精灵国度应该还未出现工业革命,这种设施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在人类国度,已经出现了最先的工业革命。 等矿车是沿着地表向下走,其中曲折地弯弯绕绕,随之寒开启了指南系统,只能大概判断他们现在身处与入口相距有十里的东南方向。如果没有记错,这里应该就是河道的源口端。驶到了底部时,随之寒和安瑟被人领下来,此时,他们终于被揭下了眼布。 58§2.35 拍卖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房间。高达数十米的巨大顶端挂着一整排水晶吊灯,将房间照的亮如白昼。这里更像是一个舞会,雪白的墙,原木的地,无数法术凝出的小光圈在这里环绕。精灵笛声与柔和的钢琴声在这里环绕。从这里看去,无数精致的画和雕塑将这个舞厅分割出不规则的几何边形,这里这里有为数众多的精灵在买卖物品,大多都是一些人类社会中的物品。 安瑟很快就在一个摊子前找到了精灵小偷所说的“药”。售卖“药”的人类说,这种“药”可使患任何病痛的人都感觉不到痛苦。 这里卖的东西并不是很出格。除了人类外,精灵也在这里售卖物品。但大多数都是一些精灵艺术品。安瑟留意了一下其中的价钱,只感觉到很悲哀。在这里,精灵的艺术,并不值钱。无数画作被粗浅地分为“宴会挂饰”、“壁炉挂饰”等等分类,高端作品与低端作品混杂在一起,人类仅靠线条和色彩来区分它们的喜好。精致的艺术雕塑被按照购买者的要求肆意添加或删除花纹,将简洁明了的构图破坏地一干二净。 安瑟轻轻叹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总归发生了。” “什么?” “艺术被用金钱来衡量,精灵们失去自己的自由意志。”安瑟慢慢道:“不得不承认,我们在很多方面输给人类。” “闭关锁国就一定好?”随之寒就来自一个闭关锁国的国家,他也许不懂很多历史,但也知道这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个固步自封的过程:“你们太闭塞了。” “也许吧。我也想过要改进,我曾以为,大部分精灵都是不愿意与人类接触的。”安瑟有些担忧地看着会场:“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两人正说着,此时,在会场的中央,突然搭起了一个台子。之前在这里摆摊的精灵慌忙地收起他们的摊子,向一旁退去。带着安瑟来的精灵嘴角淡淡勾了勾,递给他们一人一个牌子:“拍卖开始了。你们如果有想要卖的东西,或者想要买的东西,直接将牌子举起来就好。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只有一条。”他笑了笑,笑容冷了下来:“但是,如果你们想要捣乱的话……” 他没有再说下去。这时候,安瑟和随之寒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台上。 看台由数十平方米的透明冰块样的东西拼成,仅高出地面不到半米,上面站着一个滑稽的小丑,浓厚的妆容遮住了他的面容,他一身红黄相间的条纹衫,用的却是精灵所喜爱的亚麻质地,那些透明飘逸衣料包在他身上,却显得十分滑稽。他整了整红色的领带,向台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向台下的观众鞠了个躬,嬉皮笑脸地开始朗诵了一段精灵国的赞歌作为开场白:“以风拨弦,以月咏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朗诵的时候,小丑挤眉弄眼,故作深情的腔调却使得赞歌的内容变得滑稽。台下的精灵爆发出一阵笑声,却没有人对这种对赞歌的亵渎做出愤怒的反应。 “大家好,我是今晚拍卖会的拍卖师。我叫安瑟,和贵国‘艺术与美最高造诣者’二王子是一样的名字。”他摆了个姿势,很为遗憾:“真是遗憾,若是我与他一样早生,我肯定比他更出名。”他挤了挤眼睛,扭动了一下肥胖的小身躯:“大家难道不觉得我比他更英俊吗?” 台下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个精灵道:“上次还是国王的名字呢!这次怎么变二殿下了?” 那个小丑似是很受用地眯了眯眼:“我星期一用国王的名字,星期二用皇后的名字,星期三用大皇子的名字,今天星期四。”他左手敲了敲拍卖锤:“肃静,肃静,今天,我为大家带来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精灵们中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那个小丑摆了个手势,后面有两个精灵抬上来一个黑布包着的大缸子。小丑站在台上,向台下挤眉弄眼:“第一件展品,来自精灵艺术家本切斯特,他是出色的艺术家,只用了这一件艺术品,便获得了进入下一会场的权限!” 听到权限二字,安瑟和随之寒对视一眼。之后,那个小丑在一阵讨论声中,拉开了那块黑布,随之而来的,是精灵众的一阵沉默,随即,一阵更大的骚动在人群中出来。 那是一个大水缸。透明水缸中装满了绿色的液体,一个□的精灵少女静静漂浮在其中,似是睡去。她雪白无暇的肌肤上,被刀雕刻满了立体的花纹,蓝色的伤口凝成疤痕,有着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丽,如同镶嵌上了一连串的蓝色宝石。 安瑟震惊地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话来。 那是人体肉雕。 沉默过后,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精灵中才传开来。水缸中的精灵全身上下布满了肉雕,她被挖的体无完肤,就从伤口的凝血程度看来,她是在活着的时候被雕刻的。 小丑拍卖师包含深情地朗诵道:“这是本切斯特的恋人,她患了不治之症,为了让她不平庸的死去,本切斯特在她身上创造了不朽的艺术!这个水缸中加入了特殊的药剂,她永远不会腐烂。”他像是唱歌一样说话,语调里却让人感到无端的嘲讽:“哦,美丽的爱情,美丽的艺术!让我们为这段不朽的艺术,不朽的爱情欢呼吧!喝彩吧!”他敲了敲手上的拍卖槌:“现在,有没有人想要出价?” 此时,稀稀拉拉的报价声开始,从一百精灵叶开始,直炒到了五百精灵叶。安瑟低声对随之寒道:“五百精灵叶可以买下一栋树屋了。这里的报价,并不低。” 随之寒却没有理会他,他还在定定地盯着那个水缸。 安瑟以为他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去一旁休息一下……” 随之寒摇摇头,面无表情:“那个女孩子是活的。” 安瑟一怔,就听到随之寒咬牙切齿道:“一群畜生。那个女孩子是活的,她是被活生生地扔进福尔马林的!” 年轻的特种兵握紧了拳头,目中含着怒火。但他却没有动作。他知道,此时不能冲动。艺术是美丽的,但到了如此程度,就已到了畸形发展的程度。 精灵国很美丽,但它的美丽已经开始从内部腐朽。 那个精灵少女很快地被人以六百精灵叶的价格拍下,买下的人是一个人类胖子,他垂涎地看着水缸里的精灵,嘿嘿一笑道:“不会腐朽?” 小丑拍卖师道:“是的。” 人类胖子搓着手道:“那么把她拿出来也可以的吧?” 那个小丑拍卖师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当然可以,她现在是你的了,请随意。”他拍了拍手,有几个精灵上台来,将那个水缸搬了下去。人类胖子摇摇晃晃地跟着他的拍卖品走下去,很为得意的模样。 已经预想到会发生什么事,随之寒的拳头更紧。安瑟却还冷静,他轻轻地拍了拍随之寒的肩膀,低声道:“别担心。我会处理。” 随之寒咬牙:“没事。我就是……想到了别的事。” 当年,莲镜无被拖走时,他也是这样无助。 而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去干涉,但那已经发生在过去。 那个小丑拍卖师嘿嘿一笑,敲了敲拍卖槌:“那么,我们继续下一场拍卖。”此时,他似乎收到了什么示意一般,侧耳倾听了一下:“哦,我的老板说,现在真是太无聊了,他想和大家玩一个游戏。” 此语一出,台下的精灵似乎都兴奋了起来。安瑟与随之寒皱眉,直觉地感觉这里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果然,在下一刻,那个小丑拍卖师道:“那我们就来玩……天堂门前吧?唔,让我来看看,找谁来体验呢……”他像是突然灵光一动:“哦,就你吧,那个穿绿衣服的小可怜,哦……” 被他点名点中的是一个精灵少年,他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精致秀气的脸上还有着点点雀斑。他还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此时被点了名,他看了看四周,脸上混杂着紧张和兴奋,却不意料看到几个人同情的目光。他有些不解,却被维持秩序的精灵拉上了台子。 小丑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呦,勇敢的少年,你准备好了游戏的开始吗?” 精灵少年挺了挺胸膛:“那要看你们的游戏够不够刺激了!” 小丑淡淡勾唇:“肯定刺激,而且……”他挤了挤眼睛:“是你从未想象过的刺激。” 他拍了拍手,几个人抬上来一个十字架。那个精灵少年不明所以,被人拉扯着绑在十字架上。他似乎向挣扎,但想了想,却还是咬紧牙关,故作勇敢,脸上扯出苍白的笑容。 59§3.1 死亡游戏 小丑歪了歪脑袋,咧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哦,勇敢的少年!”他向台下的观众道:“现在——游戏开始!” 他变魔术一样地在手上变出一条帕子,蒙上精灵少年的眼睛。随之寒看得出来,精灵少年似乎很紧张的样子,身上涌出汗水。那个小丑此时才像恶作剧得逞一样地笑了出来:“天堂……唔,只有一种人,才能见到天堂……那种人就是……” “死人!” 那个精灵少年一怔,随即拼命扭动身子,似乎想要做什么挣扎。那个小丑装作恐惧的样子:“呦,我们勇敢的少年害怕了?”小丑安慰似地嘲讽道:“放心,勇敢的少年,是天堂门前。”他的语调十分滑稽:“胆小鬼可进不去哟。” 台下传来一阵笑声,那个精灵少年似是尴尬,又想逞强,他只咬着牙不说话。 小丑拍了拍手:“死亡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人人都怕它,但奇怪的是,去的人,却又没一个人舍得回来。”小丑歪着脖子说道:“死了之后,到底有什么呢?金钱?美食?还是小丑?” 台下响起笑声。那个小丑像是得到鼓励了一般,眨了眨眼睛:“现在,我们勇敢的少年就要去天堂门口看一看了。唔,让我想想,你这样的少年,会想要什么呢……他夸张地张开手臂:“哦……是二殿下或者大祭司?或者美丽的三公主?哦,我都要心醉了。” 那个少年涨红了脸,没有说话。 小丑张开双手道:“哦,我的小丑神呀,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他勾唇一笑:“为了让游戏更好玩,让我们来下个赌注吧。”他转了一个圈,摸了摸红鼻子:“赌他会看见心上人的,站在左边,赌他会看见艺术的真谛的,站在中间。”他笑了起来:“赌他什么也看不见,吓傻了的,站在右边。” “要是看到其他的东西呢?” 小丑佯装惋惜地道:“那么,他肯定回不来。” 精灵少年听闻此言,似乎有些紧张。那个小丑拍卖师走过去,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似乎有些怜惜:“多么精致的少年啊,啧啧啧……”他勾起唇,变魔术样地变出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他向上一抛,那个气球浮到半空中,蓦然炸开,然后,纷纷的彩条、彩屑掉落,整个会场顿时扬起了欢快的音乐,像是在开一个盛大的party。在小丑脚下冒出了一个单轮车,他跳上单轮车,来回骑着,手上还拿着拍卖槌:“接下来,我们拍卖第二项商品。”小丑欢快道:“它叫做——勇敢者之路。” 在拍卖台的周围,突然自发地燃起了火焰柱。犹如大厅柱子一般的火焰柱甫一燃起,便热浪逼人,明亮的火焰亮度将厅堂照得纤尘毕现。在火焰柱中央,有许多道具漂浮在其中。人群发出了惊讶声——那些分明是刀、药物、锤子、锯子等尖锐的物品。 小丑咧嘴笑道:“大家想要让他,怎么去天堂呢?” 看到这里,围观的人群中分明分成了两派。占多数的一派早已对此见怪不怪。而占少数的一派陡然发出了惊愕的嘘声,似是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游戏报以否定的态度。但他们似乎是事先得到了什么提醒一般,只是沉默地不说话。 小丑拍了拍手,本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上突然落下一块巨大的幕布,遮挡在了绑着十字架的后面。火焰环绕中,红褐色的幕布像是一个浓墨重彩的画板,将眼前这一幕衬得戏剧化起来。 一个肥壮敦厚的人类高声喊道:“锥子!锥子!20金币!” 有了这一个开头,下一秒,一个精灵开口道:“雕刻刀!50金币!我愿意让他成为一个艺术品!” “60金币!丝弦琴!” 报价开始次第向上叫,那个精灵少年此时完全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惊声叫起来:“你们要做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安瑟此时扭头,平静地对随之寒道:“随,你看你一刻钟的方向,是不是有流水声?” 不明白安瑟为何突然说这件事,随之寒仔细想了想,道:“我们来时,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方位。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你们人鱼之泪源头下面,那里离水源最多不会超过十米。” “我们来的时候,坐的是轨道车,但铁轨之后就没有了。所以如果要通向下一个会场,只有可能是……” “水路?” “恩。”安瑟柔声道:“随,能不能麻烦你去替我探查一下入口?” 随之寒后知后觉,认真道:“丢下你一个人在这?为什么不一起去?” 安瑟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随之寒也没多问,他挠挠头道:“好。”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耳塞,塞在安瑟的耳中,又把与其相连的窃听器放在自己身上:“到时候,我会给你传达信号。你就往一点钟的方向跑。”说罢,他挤出了人群,向外走去。 不知为何,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安瑟。他清瘦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却出人意料地显眼。安瑟微侧了脸,似是在看他,又似不是,冰蓝色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执着。 随之寒直觉地觉得有什么事将发生。这种感觉源自长期徘徊在生死关头所积累下来的经验。但随之寒并没有回头。安瑟既然让他走,说明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他信任安瑟,他是一个男人,并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弱者。 随之寒向前看去,眼下,整个会场的注意力都在拍卖台那边。在会场其他地方,皆四处游移着火焰的波纹,像是随之寒所生长的现代世界里荧光灯所造出的幕影。但这些火焰的波纹竟像是有温度的,每每扫过随之寒身上,都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灼热感,仿佛火焰被具体化,拉长成了一道道游移的影子。见到随之寒往那边走,两个精灵上前来,挡住他的路:“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 “从前有个人见人爱的小少年,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他的是他的外婆,简直是他什么就给他做什么。一次,外婆送给小少年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呆在他的头上正好合适。从此,姑娘再也不愿意戴任何别的帽子,于是大家便叫他小红帽。” 小丑抑扬顿挫地念完了这一段话后,一顶漂亮的红色的帽子蓦然出现在了小丑的手上。小丑啧啧地将那帽子扭了扭,之后套在了精灵少年的头上。那精灵少年拼命地在挣扎,被那红色的帽子几乎勒地窒息。他穿着一身亚麻衣衫,却被带上了一个系着蝴蝶结的大红帽子,显得十分滑稽。 小丑从火焰柱中拿出了一个锥子,交给了那个喊价最高的人类。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向少年走了过去。他颤抖着手,似是兴奋,似是恐惧,颤抖着手,不敢下手。台下的助威声最初稀稀拉拉,之后却慢慢高涨了起来。那个少年此时已经吓地说不出话来,只剩下颤抖地哀求:“求求你们……放我下去……”那人类看到少年的可怜模样,反而兴奋起来,一用力,就将锥子捅进了少年的手臂。少年痛的大呼,凄惨的声音与此时会场上激昂温馨的音乐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激昂的音乐正到了最□,温馨的家庭四小合唱与管弦琴声相呼应,回响在整个会场中。那个人类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启示一般,越来越兴奋,他一边唱着愉快的小调,手上却不停,剜肉时就像是用力抠着盒子里的蛋糕一样,蓝色的血、白色的骨头、紫蓝色的泡沫顺着手臂留下来,像是地上浮起的泡沫。 少年的手被锥子硬生生地抠出了一大块肉,露出森森的白骨。那小丑托着盘子接着那掉下的血肉,声音温柔:“一天,妈妈对小红帽说:‘来,小红帽,这里有一块蛋糕和一瓶葡萄酒,快给外婆送去……’” 两个精灵跑了上来,将那个盘子端下去。 “外婆生病了,身子很虚弱,吃了这些就会好一些的。趁着现在天还没有黑,赶紧动身吧。在路上要好好走,不要跑,也不要离开大路,否则你会摔跤的,那样外婆就什么也吃不上了。到外婆家的时候,别忘了说‘早上好’,也不要一进屋就东瞧西看。” 小丑看向那精灵的腿,笑的温柔:“第二次拍卖开始!所有的工具,你们要如何护送这位勇敢的少年呢?” “一千精灵叶。雕刻刀。” 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下一秒响起在会场中。不是很大声,却很坚定。 此一句激起了极大的反响。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站在人群中央的安瑟。安瑟微笑,走上前来,举着手中的牌子,重复了一遍:“一千精灵叶,雕刻刀。” 60§3.2 场景森林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背后响起,似是在赞美着什么。随即,那小丑略带滑稽的声音响亮整个会场:“既然这位先生这么大方,那小丑我也要拿出点看家本领,不然这个游戏可就进行不下去了。” 远方的随之寒没有回头。背后的幕景不停变换,似是死亡游戏开始移动式地进行。而他无暇回顾身后的场景,因为现在的情况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方才那两个精灵拦住了他的去路,随之寒没有犹豫,背对人群,在逆光处只用两拳迅速敲昏了那两个精灵,他撑着两个精灵的重量,摆正他们的姿势,在远方人群看来,仿佛是两个精灵架着他走一般。随之寒架着两个精灵继续向目的地靠近,之后,他绕到一个小摊贩前,装作欣赏那个摊贩的雕塑,将其中一个精灵靠在雕塑上,另一个精灵倚在自己身上,看起来就仿佛是他在与那个精灵窃窃私语一般。 此时大部分人群都已经围在拍卖台上,极少有人关注他的动作。随之寒借此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方才他所推断的的入口方位。那个方向正是一面画墙,数百幅精美装裱的油画作品挂满了一面墙。作品大部分是人像,其中夹杂着极少数的风景画与静物画。随之寒调整了一下微型摄像仪,调至望远镜模式,只觉怔然。 那画像中所画,几乎都是精灵。并且,这些精灵无一不是身着皇室正装—— 那是皇室成员。 而更令随之寒惊讶的是,这皇室成员挂像中,竟有超过一半以上,画的是安瑟! 明亮水晶灯摇曳影子,密密麻麻几十幅的安瑟或微笑,或严肃,或平和,或认真,他幽蓝的眼睛带着浅浅的波澜,似在光华中游荡。 随之寒从小到大不大懂艺术,但就凭他在部队中受过的一些关于逻辑思维的特殊训练中可以推断,画这些画的人必定对安瑟有极大的熟悉度,才能将他各式的表情与神态揣摩地如此生动形象。 此时,身周场景蓦然变换。 所有的光与影顿时全部消失。随即,整个会场的轮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整片森林。清晨的鸟鸣悦耳,清脆如珠玉。一种雨后的泥土香环绕周围,映衬眼前这一片苍天青葱翠绿格外清新。再往前看,方才的雕塑、他放在面前的精灵于倚靠在他身上的精灵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成一片的树木,两三松鼠在树枝背后挠着松果,一个还向他抛来。还没反应过来的随之寒被松果砸中,疼的龇牙咧嘴,那松鼠似是眯了眯眼,捂着尖尖的牙笑了笑,转着毛茸茸的尾巴,转身消失在树木上。 随之寒愤怒了,这只松鼠尼玛那是什么眼光啊! 他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有其他人。随之寒皱了皱眉,开启眼角的微型摄像仪,拍照,再查看,却发现摄像仪所拍摄的场景与他见到的一般无二。 露水打湿着他的衣衫,鲜明的触感,并不是神经毒素造成的。它是真实存在的。 有了这个认识的随之寒向前走去,此时,他不期然地在前方的森林空地上看到了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年。那个少年拖着一条残腿,头上顶着一个怪异的红色帽子,正惊慌失措地坐在空地上四处张望。在他身旁,放着一个篮子。少年颤抖着手打开那个篮子,却发现,里面正是他方才被剜下的血肉。 少年抑制不住,开始剧烈地边哭边呕吐,他站不起来,似是想爬走,却茫然不知所措。 他身边的人去哪里了?小丑呢?看客呢? 随之寒快步走上前去,想扶起少年,但却发现不管他怎么走,他和少年中间永远保持着一模一样的距离,就仿若他正站在一个跑步机上,不管怎么跑,只能在原地运动。 随之寒放弃了接近少年的努力。他仍然把目光放在方才他看画像的方向。如果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神经毒素造成的幻觉,那一定就是光与影造成的景象。不管视觉上所见到的景象如何变幻,空间和时间是不会被扭曲的。他接近不了少年,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他的脚下,那么很有可能是少年的景象本身是其他地方投射过来的。既然如此,他和方才的画壁的相对位置应该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目标明确的特种兵不管空地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准确无误地朝着方才的方向走去。此时,周围的景色开始变换,他却没有在意。他每一步的步距之间的差距不会超过1cm。在脑中精确计算了一下他与那个画壁当时的距离,随之寒大步流星地向那里走去。待算至正好时,他抬起头,发现面前仍是一片大树,与方才的景象绝无二致。 随之寒伸出手去触摸。树与树之间确实有间隙,但这里原来应该是一片画壁,可他伸出的手却自由无碍地穿过了眼前的空隙。 随之寒收回手,目光略有些疑惑。 在他的时代,全息影院技术已经趋近成熟,造出这样逼真的效果不是不可以,但那并不能改变空间。原来有的障碍,在全息影像中即使可以消失,但它事实上绝对是可以存在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之寒望天,只觉得泪流满面,队长,这和你教的马列思想唯物主义观不一样啊尼玛。 随之寒回头,纵然刚才他走了这么远的距离,但那个少年在森林空地上的景象与他之间的距离却丝毫没有改变。那个少年带着滑稽的红帽子,拖着残腿,仍然在努力地爬着。此时,树丛掩映中,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一身亚麻长袍,金色头发如阳光璀璨,他面扣一枚面具,而那幽蓝的眼睛,与画像上,如出一辙。 安瑟! 安瑟的声音依旧温和,他对着地上仍爬着的少年道:“早安,小红帽。” 早安尼玛啊,安瑟你在搞什么? 那少年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他拼命伸出手去,祈求着帮助:“帮帮我……帮我……”他几乎要哽咽:“帮我……” 安瑟平静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那少年急促道:“回家!我要回家!” 安瑟偏了偏头,声音温和:“你的篮子里面有什么?” 少年惊恐地摇摇头,不说话。一阵风吹过来,蒙着篮子的布飞开来去,露出那血淋淋的肉。少年惊叫一声,试图推开那篮子。安瑟却走过去,捡起篮子,温和的声音如同溪水:“好新鲜的肉,可以给家人补身子啊。” 少年颤抖地捂住眼睛:“不……扔掉它,扔掉它!” 安瑟疑惑道:“为什么?” 少年几乎歇斯底里:“我说扔掉它!你听不见吗!扔掉!” 安瑟依言,扔掉了那个篮子,他微笑着,对少年伸出手:“你家住在哪里?” 少年的眼眶里涌出泪水:“在艺术中心,一直往里走,房子就在三棵大橡树下,低处围着核桃树篱笆。你一定知道的……” 安瑟温和地微笑,不说话。他扶着少年走了一段路。此时,他们渐渐走到了大路上。在大路旁,无数鲜白、嫩黄、水红的花朵次第开放,不停地有动物在其中欢快地窜来窜去,浓郁的花香弥漫,令人心情格外愉悦。 少年一心向前走,并未关注周边的景色。安瑟却停下步来,微微侧头问少年:“周围的景色这么美丽,不停下来看看么?” 少年惊恐地摇头:“不,不……我要回家……我的家人还在等我……” 安瑟微微一笑:“小红帽,林子间这么美好,你为什么要急着赶回家呢?” 少年只是拼命地摇着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哭了出来:“你是谁?你也和他们是一伙的吗?不是的话,送我回家,求求你……” “当然不是。”安瑟的嗓音如同流水。他温和一笑,反手摘下面具:“你看看,我是谁。” 安瑟美丽精致面容被森林中投下的光芒所映,显现出一种近乎虚幻的色彩。他静静微笑着,眼底的幽蓝似乎是一种迷惑人的颜色一般,游荡着似水的光芒。 那个少年似乎也怔忪了。 “二殿下……”少年茫然地伸出手去,近乎痴迷地看着安瑟:“竟然是你……真的是你……”他几乎要流下泪来:“原来……我真的到了天堂吗……” 而那边的随之寒也呆了。他现在完全弄不清楚安瑟究竟要做些什么。之前安瑟将他支走是为了做什么?而他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安瑟的嗓音温柔:“小红帽,能为我做个花环吗?”他指着花丛中开的正盛的花,笑容温柔,声音蛊惑:“然后,亲手为我戴上。” 少年此时已经痴迷,闻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再也不管方才要回家的想法,一下子扑到花丛中去。 在他身后,安瑟仍然温柔地笑着,幽蓝的眼睛里眸色已经转深。 作者有话要说:t-t作者要解释一下最近的更新频率…… 好吧确实是太低了…… t-t看可怜的作者的请假条,连起来就是一个苦逼的从5月份考到7月份,每周1至4科不等的人的血泪史啊t-t 我决定下一篇开一部叫做《医学生的苦逼人生》 咆哮,为什么医学生的毛概算必修分还是4学分和微生物什么的是一样的啊啊啊啊 开卷考考那么难是为哪样,作者有书有索引都找不到答案啊啊啊啊! 三天后考六级,祝福可怜的我吧t-t 62§3.3 空间乱流 在他身后,安瑟仍然温柔地笑着,幽蓝的眼睛里眸色已经转深。 面对这一幕,随之寒不得不咬牙。 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才不过一转眼的时间! 处于对安瑟本人的相信,他觉得安瑟不会害那个少年,但是安瑟现在诡谲的反应又让他不得不怀疑,刚才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不论他怎么走,他与中心都有着不变的距离。 而方才应该是墙壁的位置,现在是空的。 安瑟突然变化。 微型摄像仪显示,这一切不是他的幻觉,不论现在眼前的影像是全息技术造成的,还是真实空降的,别人与他看到的情景是一模一样的。 随之寒只觉得头大莫名。他向四周看去,眼前除了有安瑟和少年两个人外,空无一人。先前无论是摆摊的精灵还是另外的精灵,全数消失了。 他试探性地拿出窃听器,对着其中叫着几声:“安瑟?安瑟?你怎么回事?你听得到就转个头。” 可安瑟毫无回应。 正当随之寒一筹莫展时,他的脑海里蓦然荡起了一个声音。 “随。” 随之寒一怔,向四处看去,但周围空无人影。在这里,会这么叫他的只有……安瑟!但他一直在观察安瑟,对方明明没有开口! “一直往右走,不要停下来。” 随之寒转身往右跑。特种兵的身手极其矫捷,纵使背了个两百斤的白雪公主壳,现在也能勉强适应。在跑到原先是墙壁的地方时,他顿都没顿,继续往前跑,不多时,眼前的景色开始变换,最后,森林戛然而止,在旁边的,正是一个大峡谷。 “随,继续,很快就到了。” 眼前的峡谷犹如被利剑从中辟开,窄而深不见底。无数道尖锐的寒风由谷底呼啸直上,打在身上,尖锐刻薄地钻进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随之寒仅犹豫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跑,在他刚踏上那个峡谷时,脚下有瞬间的落空感。 随之寒无语望天,问安瑟一句:“安瑟,你清醒着吗?” 安瑟的声音似乎有些笑意:“恩,很清醒。” 随之寒:“五加三等于几?” 安瑟耐心答道:“八。” 随之寒一咬牙,一闭眼,对着峡谷跳了下去。 巨大的失重感一瞬间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悬空,下一瞬间,预想的摔疼并未发生,而就是这种失重感,让他脑子瞬间清醒,机体本能地反映让他后退了一步站稳。一个人扶住了他。这时候,他再睁开眼,发现,方才那些景象随着失重感全部消失了,而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厅里。可以看见,厅堂的中央还是原先他见的那个大厅,但四周却平白无故地加了数百平方米,使整个厅堂明显变大了数十倍。 在他身后的正是安瑟。而在他们周围,数十个脸色阴沉的精灵和人类正围着他们。 安瑟道:“有些莫名其妙是吗?” 随之寒表示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安瑟淡淡道:“当年的我也是。直到今天,我才能理解当初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随之寒看着那些精灵和人类慢慢围上来,心中叫苦不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忆苦思甜尼玛,要分析作者思想感情也不是这个时候啊?他打倒那些人倒是没什么难度,重要的是在别人的地盘里打草惊蛇,他们什么都别想找出来。 “这里的地形结构比你想象的要神奇地多。”安瑟环顾四周,对他低声道:“就比如说……倒数二十秒后,向左脉三步,跳!” “20……” “19……” 随之寒现在已经完全不能理解安瑟到底在做什么了。面对着步步逼近的那些人,他无奈地问安瑟:“你真的清醒吗?” 安瑟:“很清醒。” 随之寒:“三十六乘五除九点九八五根号二十乘方比六点九七五的阶乘是多少?” 安瑟:“……别闹,回去算给你。六、五……” 随之寒:“……” 安瑟:“就是现在,跳!” 随之寒屏住呼吸,双腿用力,向上一纵。猛然之间,他只觉得一股寒气袭来,似乎身周的空间一下子转换了一般,在之后,预想的下落却没有发生,他就仿若是跳上了另一个实体一般。但方才他的周围分明是空的。 随之寒定下神,睁开眼睛。 眼前的大厅和那些围着他的人和精灵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长的长廊。长廊尽头,隐约可见一扇大门。 随之寒有些怔忪,而安瑟正在他身后微笑:“很混乱?” 随之寒:“……” 安瑟平静道:“也难怪你会觉得混乱,因为这里的空间是乱的。” 随之寒一时间不能接受安瑟突然说出如此科学的话,脑子停转一瞬,但很快,他冷静了下来:“空间乱流?这只可能出现在强磁场或者强引力的情况下。你指的混乱空间是什么意思?” 安瑟平静道:“这里的梦境我重复了无数次。之后的一次,我终于弄懂了这里的秘密。这里的空间就像是打乱的方块一样,在无规则地漂浮与重叠。”他顿了顿:“你之前应该碰到了小红帽的场景,而且觉得它十分真实,不像是虚构出来的,那是因为另一个空间与你之前所在的空间发生了重叠。” 随之寒泪流满面:“……这和我学的唯物主义空间观不一样啊尼玛……” 安瑟道:“我也只是猜测。这里的空间分为两类,一类是实体空间,就像是我们之前所待的大厅和你现在跳上的走廊,而一类是虚拟空间,可以叠加,就像是之前你突然遇到的小红帽的场景。” “能支撑起这样庞大的空间构造,只有一个东西可以做到。” “命运之书。” 这不是随之寒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但却绝对是给他最深感触的一次。 “命运之书……原来当初就在我们的国家。”安瑟苦笑道:“一百年后,没有了命运之书的支撑,这里的空间移动变得缓慢可见。但在一百年前,这里的空间一定是有人凭借着命运之书操纵的。” “……刚才在台上的你,是怎么回事?” 安瑟垂了眼睛,并没有立即答话。半晌,他答道:“那是过去真实的我。” 他浅淡的蓝色眼睛里似乎带了些空洞,声音中有着所有情感洗净后的悲哀:“……那时我很愚蠢,以为凭着自己,就可以救下那个少年。”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在我刚踏入那个地方起,别人就已猜透我的身份了。一千精灵叶,除了王子,又谁能拿得出来呢……可笑。” “我觉得那时的你已经不像你了。” “那很自然。因为戴娜思的惑心术,用在了我的身上。” ****** 莲镜无微笑着拖了一车书,到了精灵广场,扔了一本对着吃惊的药剂师示意道:“请随意。” 那些精灵药剂师看了看如小山般堆着的药剂书,再看了看一旁气定神闲的莲镜无,心下认定这个人类女人一定是破罐子破摔了。她是把图书馆里所有药剂书都搬来了吧?就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算她全部看一遍,时间也绝对不够。可那人类女人莲镜无的表情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像是胸有成竹到了极致,那嘴角笑容弯起的弧度都如此地可恨。 年老的药剂师冷眼看着她:“人类女人,不过一个下午,你是不是就忘记了我们的约定?我们要的可不是你把书都找出来。” 莲镜无抄手看他,微笑道:“哦?都?那看来全了。” 药剂师不说话,冷冷扫她一眼,最后声音愈寒:“我们有很多病人,你最好不要过来捣乱。纵使大祭司为你着了迷,也不代表我们所有人都能认同你。” 莲镜无淡淡道:“不是很忙么?那就快点开始。” 药剂师咬牙,随意翻开一页:“月心兰……” 莲镜无面无表情地开始倒背如流:“《精灵药典》第852页。月心兰,生长于龙息之地,号称万年化形百年,一株双生……” 那药剂师有些怔忪,他几乎是机械性地抽出另一本书:“龙幽爪……” “《奇物怪谈》第299页。龙幽爪,取于泥潭,因形似龙爪而得名。其性喜幽……” “白雪见……” “《奇物怪谈》第92页。白雪见,只取于冬季,因深埋白雪之下而得名,其药效……” 那精灵药剂师不可置信般地抬头看莲镜无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书籍,但无论他考的哪一页,莲镜无都倒背如流,甚至还能流利地说出这种草药在另外几本书的页数。对,重要是页数,她就像是把一本书都放在了脑子里一般,联系的能力甚至比这些学了一辈子的药剂师还要强。 若说刚开始考第一本书的时候那些精灵药剂师只是不可置信,那么在考完那一车书,确认她根本就是把所有的书都背下来后,精灵药剂师已经完全处于不知所措的状态。一辈子的苦修,竟然比不上他们一直看不上的一个人类女人的一个下午,这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精灵药剂师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莲镜无放下最后一本书,微微一笑道:“怎么?还要考么?” “……”那个精灵药剂师面如死灰,他回头,无助地看着那些年老的精灵药剂师。年老的药剂师平静地放下手上的药剂瓶,平视莲镜无:“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考完了t-t 还没走的亲们……我爱你们…… 63 §3.4 怜悯 莲镜无微笑地扔掉手上最后一本书,跟年老的药剂师向前走。药剂师带着她走离了广场,走到郊区,来到一个狭窄的隧道样的地方。他首先俯身钻了进去,莲镜无随后跟着进去。隧道初看来很窄,之后越向里却越宽,直至最后,竟已能令两人并排行走。 年老药剂师的声音沉沉响起:“你是怎么做到的?” 莲镜无边走边闲闲道:“哦,我惊才……” 年老药剂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那笑声似是嘲讽:“别编了,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他顿了顿:“罢了,对于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他们一直往下走,没有任何对话。不知过了多久,莲镜无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如铁:“你带我来地牢做什么?” 那个药剂师猛然停步,随后,他以着莲镜无完全没有料想到的矫捷从怀中掏出匕首,向莲镜无直刺而来。莲镜无面无表情地单手扭住他的手腕,平静地看着药剂师,而药剂师面如死灰。 莲镜无淡淡勾唇:“你想做什么?” 那药剂师沉着眼光看她:“和你同归于尽。” “老人家还是注意身体一些好。”莲镜无放下他的手,平静道:“希蒙洛尔呢?我要见他。” 药剂师勾起唇:“你出不去了。” 莲镜无微微侧眼,看向他。 药剂师目光中带了些微的歉意:“通往地牢的道路每一个小时变换一次,你出不去了。” 莲镜无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她的眼光几乎就没有过波澜,似是无论看他做什么动作,都胸有成竹的自有应对。 她的声音很沉着:“改变想法,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难吗?” 年老药剂师反问她:“为什么你一定想要来改变精灵族?” 莲镜无没有说话。 “你说你想来赎罪,那么你做的一切,就一定能改变精灵族吗?你一个外来者,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是为了我们好,而不会害了我们?” “孩子,你太自以为是了。” 莲镜无淡淡道:“你们是宁可死,也不愿意让我来帮助你们,是么?” 年老药剂师淡淡反问:“你从未发现,你一直是以怜悯的眼光来对待精灵的吗?” 莲镜无一怔。 “人类女人,你很优秀,优秀到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大祭司爱上你,我一点都不奇怪。但你不该妄图改变我们。”精灵药剂师冷笑道:“尤其是以决策者的方式。” “我以为你们足够理智。”莲镜无道:“这种时候,为何还要为这种虚幻的情感左右心态?” 年老药剂师沉声道:“因为,没有一个人,想要被施舍!” 莲镜无此时只觉得头疼莫名。她不想和年老药剂师争辩:“那要用什么方法来证明我的诚恳?你尽管开口。” 那个年老药剂师咬牙不语。 莲镜无冷冷看着他:“还是说,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想过要接受我的方法?之所以让我参与,只是因为希蒙洛尔的指令?” 年老药剂师突然抬头:“你一口一个希蒙洛尔,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莲镜无没有说话。 “他处理的事情,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他顶着的压力,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见莲镜无没有说话,药剂师咬牙,语气一次比一次狠厉:“你如果还有丝毫廉耻心,就最好收敛一点。若你死在这里,没有人会为你哭泣!” 莲镜无抿了抿唇,她本亮若星辰的眼神开始有些微暗淡。她什么都没有说,单手拎起年老药剂师,一只手取出激光轮,向上一划。隧道的上方被尖锐的激光划出一个正方形的缺口,稍微一捅,正方形的隧道支架连着土块一同掉落下来,露出地面上的情景。 年老药剂师目瞪口呆,莲镜无几乎是没有用什么力气,就单手拎着他,凭着一根绳子,向上跃了出去。站在地面上,年老药剂师看着那被划出的一个深达十米的正方形大洞,再看了看莲镜无破地而出的平淡表情,只觉得这个人类女人无论是行为处事是真的不按常理来。他本以为莲镜无还有其他的动作,可是莲镜无却再没说什么,丢下他,转身走了。年老药剂师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精灵广场。此时病患仍源源不断地被送到此处,鼠疫蔓延情况越来越严重,据不完全统计,才仅隔一天,精灵国已有将近五分之一的人口患上鼠疫,其蔓延速度之快完全超出预计。就像是死神拿着鞭子在后面击打,而死亡的车轮越滚越快。 希蒙洛尔已经等在精灵广场前。看着莲镜无和年老药剂师回来,他似乎毫不惊讶,只是对莲镜无微微一点头:“有空么?我有事要和你谈。” 莲镜无勾起唇角,抬起目光直视希蒙洛尔:“有关我要解剖尸体的事情?” 希蒙洛尔低声道:“是。” 莲镜无道:“你也不同意,是么?” 希蒙洛尔微皱眉:“你的要求,亵渎了神的旨意。” 莲镜无猛然轻笑出声:“呵……”她淡淡道:“我明白了。我怎么就忘了,你是大祭司啊希蒙洛尔。” 说罢,她甩开希蒙洛尔拉住她的手腕,只是淡淡道:“放心,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可惜,之前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她收拾了一套药剂用具,取了一管病人的□,准备离开。希蒙洛尔一向平如止水的目光微微有些慌张,他拦住莲镜无,低声道“莲……” 莲镜无微微一笑:“哦?还有什么事么?” 希蒙洛尔声音沙哑:“除了这个要求……” 莲镜无抬头,直视他:“我从未想要怜悯你们。”说罢,她错身离开希蒙洛尔,径自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希蒙洛尔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无言以对。 当晚,莲镜无反锁房门,对着病人提取液注视良久,之后,她将它注入了自己的体内。 ****** 安瑟和随之寒坐在走廊口,开始分析现今情况。 “你说戴娜思附在你的身上,是怎么回事?不是要有贪婪的心才会给她以可乘之机吗?”随之寒看一遍安瑟,再看一遍安瑟:“你明明都无欲无求到一种境界了吧?” 安瑟有些无奈,他微微一笑:“为什么这么说?” “你以前又不贪美色,本身就是王子,兴趣高雅爱好广泛,你还有什么要的?”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啊……”安瑟道,幽蓝色的眼睛里仍旧清澈,只是略微有些暗淡:“或者说在大部分人眼中,我就是这样的吧。” “不是么?” 安瑟淡淡一笑:“不是。我也有很多烦恼。” 随之寒鄙夷:“比如图书馆有老鼠?头发要染爆炸头还是哥特头?” 安瑟以手撑颔,勾唇:“是不是还有今天穿什么衣服,舞会选什么伴,今晚明晚吃什么,如何盘剥精灵民脂民膏?” 随之寒怒然:“你又读心!” 安瑟摊了摊手:“抱歉。但我实在想知道你心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他平静地看了看走廊尽头,声音波澜不惊:“不过……比起现在,那些烦恼也不算什么吧。” “等等。刚才你说,我看到的小红帽是之前的你,你做了些什么?” “我杀了他。” 随之寒一怔。 安瑟眼光平静,像是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我杀了他,用那把雕刻刀,一点一点地……”他无奈一笑:“我以为我是大灰狼,但到最后我才发现,我才是真正的小红帽。” “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圈套,而那时我却足够愚蠢,甘愿自己跳进去。” 随之寒无言以对,他拍了拍安瑟的肩膀。他想安慰他什么,但无奈情商过低,他说不出什么,最后只能道:“你戴红帽子……也挺好看的。” 安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只得轻笑着咳了两声。之后,他突然微微一皱眉:“安德森……在这里!” “什么?!” 安瑟道:“随,在你眼前这个空间里有什么?” 随之寒道:“只有一扇门,这里是个走廊。”他想了想:“不然你读我的心,直接通过我的眼睛看吧。” 安瑟一怔,随后慢慢问道:“你……不介意吗?” 随之寒疑惑地反问:“为什么要介意?” 安瑟轻声道:“世人总不想让被人读透。我若读你心借你眼,必会不可预料地知道你其他的事的。” 随之寒心里腹诽你读的还少吗,一边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银行卡密码,最后欣慰地想就算他读了也没事反正取不到,随即大度道:“没事,你读吧。” 安瑟轻轻一笑:“随……你的心,很干净。”随即,他不再多说话,他直视了随之寒的眼睛,一只手附上他的心脏。下一秒,他闭上了眼睛:“好了。”待之后,他轻轻咦了一声:“这里……” 随之寒道:“恩?”、 安瑟面色凝重:“随,走,里面是我之前没有到过的地方。” 64§3.5 信任 两人沿着走廊尽头向那扇门走去。还未走到那扇门前,那扇门却突然砰地一声打开。而门内映出的景象,却让随之寒为之一惊。 一个安瑟面色痛苦,几乎是泄愤般的,将手中的刀一再向小红帽少年身上捅去。血肉四溅,但那个安瑟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剩下最深层的痛苦,一而再,再而三。 随之寒转头,看向旁边的安瑟。而安瑟透过随之寒的眼,看到了另一个他,那个过去的他。时空错乱,那个他站在梦境的另一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他所不愿言说的痛。 随之寒看看时空对面的安瑟,再看看身边站着的安瑟,他闭着眼睛,面容清俊之至,表情却依旧平静,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时空,却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灵相通。 对面的安瑟在刺杀完小红帽少年后,面部有短暂的怔然,似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随后,他的眼睛中又蒙上了某种迷幻般的色彩。他微微挑起嘴角,似是满意地叹出一口气,两根指头之间挑起那把雕刻刀,步履轻快地向另一个地方走去。 安瑟看着对面的自己,幽蓝色的眼睛里仍然平静,似是已经痛苦到极致之后,只余麻木。 当年所为之蛊惑的声音,仿若仍响在耳畔。 ——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 那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自己心底的声音。 魔族始祖戴娜思。 当年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梦境,唯一不变的却是当年的慌乱。 ——我的忧虑,我很清楚,不必你来说。” ——愚蠢的王子啊……你是在害怕吧……” ——你是什么时候到我身上来的?” ——呵……我什么时候到你身上来的,你会不知道吗?还是说……你一直不愿意承认呢? ——闭嘴! ——完美的第二王子啊……你也会有忧虑……你那愚蠢的父母、不争气的哥哥和你那只懂追着爱情的妹妹给你带来了不少困扰吧?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深爱的国家在骄奢淫逸中一步一步中走向破灭……呵,多么无私的忧虑啊…… ——戴娜思,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离开我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是被我说中了吧?你的忧虑有用吗?真是象牙塔里的王子啊……其实你也不想做这么多的吧?来,让我看看……哦,真是个清心寡欲的二王子呢,不想要权力,不想要名声,只想要安静地做简单的事……哈哈哈,那你又何苦为了所谓虚的责任奉献自己呢?真是蠢货! ——够了,戴娜思!” ——你很愤怒吧?你很怨恨吧……纵然你费尽心力,你的子民却还是自甘堕落,而你发现,你那不争气的哥哥和你那只懂爱情的妹妹,没有一个站在你这边…… ——够了!闭嘴! ——说到你痛处了啊,我完美的安瑟啊……放弃吧……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太累了。那并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遵从自己的本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太过拘泥于所谓的责任,只会让别人愈来愈理所当然。到最后,你不是你,只是别人眼中的你而已。 …… 他完全不记得,他当年是怎么杀了那个少年。之所以选择雕刻刀,是想为那个少年解开绳子,可是在手拿雕刻刀的瞬间,他就已为戴娜思的声音所蛊惑。而再清醒时,他就只记得自己已出了拍卖场,到了那个小红帽少年所说的家。 随之寒和安瑟站在空间的这一边,看着走廊那边的空间乱流中,另一个安瑟缓缓离开。 安瑟别过头,看向随之寒,没有辩解,只是平静:“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经不住诱惑,丧失了理智,等我清醒之后,我已经出了地下拍卖场,来到小红帽少年的家。他年老的外婆一再质问我,他的孙子,去了哪里……那时的我已经几乎要崩溃。我……杀了她。” “之后,那个小丑又出现,他安慰我,并帮我把所有的罪证全部泯灭。他对我说,走出这扇门,我还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二王子。”安瑟的嘴角勾起某种茫然的微笑:“我答应了。作为奖励,那个小丑送给我治疗鼠疫的特效药。” “我把特效药带了回去,果然治好了很多人,他们赞美我、崇拜我,我也沉迷于那种称赞中,放弃了对地下会场真相的追寻,直到那天的到来……”安瑟痛苦地以手撑额:“我……忘记了……那天……然后……” “你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随之寒突然发问。 安瑟道:“你的心告诉我说,你正在猜测。” “我是在猜测,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过去。你不是想要找倾诉的对象,也不是想要找安慰,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随之寒直视着安瑟,低声道:“连……莲镜无和暖暖都从未愿意告诉我她的过去,为什么你会愿意告诉我你的过去?” 安瑟淡淡道:“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你信任我。” “是。” “为什么?” “你也很信任我。” “我的信任和你的信任……是不同的。”随之寒说不出这种感觉,只觉得有些愧疚。他沉默,没有说话。半晌他道:“谢谢你把我当兄弟。”他的眼睛里闪着某种执着:“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说罢,年轻的特种兵大步向前走去,推开那扇门,径直走了进去。安瑟一怔,随即像是想哭又或是释然,他站在原地,待了一会,也同样大步向前走去,径直走了进去。 走廊所连接的空间并不是原先他们所呆的大厅。随之寒的位置测探仪显示,他们是在方才会场的下面。也就是说,他们来到了所谓的“内部人士才能到的地方”。这里的内部会场与外部会场的连接竟是靠两个空间的对接,难怪没有任何轨道或是入口。 小红帽少年的尸体仍躺在地上。安瑟脱下外袍,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他想伸出手,为他阖上眼睛,可是他的手却穿过了小红帽。他轻声道:“对不起。” 对着安瑟的举动很奇怪,随之寒转头问:“他是实体?” 安瑟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怎么?” 随之寒惊讶道:“怎么会是实体?如果他是实体,那么刚才的安瑟肯定也是实体,不是幻觉,但你并不是入梦者,而你明明就在我旁边!” “如果这里仅仅只是梦境,那么一入夜的你不应该还会受到控制,也不可能出现两个你。但若这里不仅仅只是空间乱流,还存在有时间乱流,而你所见的东西皆是实体,也就是说,此时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后的时间发生了重叠,你可以改变过去!” 此言一出,安瑟也一惊。他睁开了眼睛,再闭上眼睛,而他所见与随之寒所见一模一样! “快!”随之寒道:“时空重叠不稳定,只能趁现在!”语罢,他一马当先,向外冲了出去。安瑟没有想到这种状况,待到意识到之后,他脸色一白,也跟着出去:“随,快回来!” 穿出小红帽少年尸体所在的房间后,可见一条走廊,走廊末端是玻璃所铸的金丝柄门。两人一前一后隐在门板之后,轻轻推开门的一条缝,顿时只觉一股靡靡之风扑面而来。 门的背后,是一个硕大的温泉洗浴池。 弥漫全屋的水蒸气使人的视野模模糊糊,隐约只可见金蓝相间的房间中富丽堂皇,四处有光芒闪耀。香气与热感几乎是在视觉之后同时而来,像是同时陷入了一团花团锦簇和火炉之中一般,令人有一种不知此时何时的眩晕感。 歌女的声音曼妙,像是丝绸上滚落的珍珠,颗颗滴滴,像是能触摸地到的质感,在甫一接触,就缠绕其身,让人不由驻步。那首歌的旋律随之寒很熟悉,那分明是他一入精灵国时就听到的赞歌,可是词却与他所知的完全不一致,更为可悲的是,他的翻译器里没有! 他扭过头,想询问安瑟,可是安瑟的面色不愉,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容一般。随之寒本来以为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刚想本着男人的好奇心问问,结果却见安瑟脸色越来越差。 随之寒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在白雾和香气与歌女靡靡的声音中,隐隐可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与笑闹声。随之寒是男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他只觉得咻地一下,面部充血,脸上鲜红欲滴:“咳咳……呃……”但随即他发现不对,因为随着那些喘息声传来的,还有一隐隐约约一个男人的呼唤声:“安瑟……安瑟……” 随之寒有些震惊,看旁边安瑟的面色几乎要惨白到土里去,不由好心劝慰:“安瑟……那个……可能是重名。” 安瑟却几乎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他似乎是在控制着自己冲出去的**。 随之寒蓦然想到了当时刚进地下会场时,那挂满一个大厅的画,其中有一半是安瑟的。而那些画,必定是要亲近的人才能画得出。 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随之寒调亮眼角摄像仪的穿透力,向重重水蒸气中看去。 待他看到浴池中央的那个男人时,他怔在当场。 第64章 §3.6大王子(+小剧场) 那浴池中央的男人,赫然是大王子。 他浸在浴池中,紧闭着双目,而他怀中正抱着一个男人,面目通红,脸上还有着未褪去的红晕。待喘息平静后,大皇子放开怀中男人,有些厌恶地一脚踢开,那男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于被这样对待,他捡起旁边的一件纱衣,拢上后,恭顺地退到一边。 大皇子接过旁边递出的一杯水,漱了漱口,又接过一颗药,顺着水服下。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开始由身后曼妙的歌女为他揉肩。 “呦,殿下,今天也很精神嘛。” 大王子蓦然抬头,望向声源。在他的右前方,小丑几乎是突然间出现,声线被刻意扭捏地有些滑稽,双手环抱。 “你的空间运用地挺娴熟的。”大王子没有说什么,冷冷一笑,继续闭目享受。 小丑看着大王子:“告诉你个好消息。” “拿到了新的药?”大皇子嗤之以鼻:“拿过来吧,你要什么,我回皇宫给你拿。” 小丑夸张地做出抱婴儿的动作:“哦,财宝!财宝!”他眨了眨眼:“殿下,这次你可要给我多多的财宝。我这次,可做了一件大事。” 大王子懒洋洋道:“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 小丑笑了,做了个口型。 大王子愣了。他几乎是瞬间站起来,带起大片水花,溅了身后人一身。大皇子几乎是愤怒道:“你把安瑟怎么了? 小丑有些惊讶,他转了一个圈,像是在唱咏叹调一般地高声道:“哦,我的安瑟,我的弟弟,我的月亮,他是那么高不可攀,我怀揣着最为卑微的爱情接近他,我在黑暗里仰望着……” 下一秒,他只觉得喉咙被扼住了。他夸张地手舞足蹈:“咳、咳咳咳……我要死了……” 大王子脸色铁青,单手扼着小丑的喉咙,听到小丑求饶,他冷笑着退后了两步,啪地一声坐回温泉池中,他慢慢摇着手边侍从递上的红酒,一边道:“别装了,就我的力气,能拿你怎么样。”他喝着红酒,声音愈冷:“我再说一遍,别拿他开玩笑。” 小丑环抱着双臂道:“哦,我的大王子,既然你上不了天堂,把他拉下地狱,不就行了。”他的红鼻子一抖一抖的:“哦,我的小丑神啊……从今天开始,二王子,就不会是原来的干净的二王子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小丑耸耸肩:“你的安瑟,他闯了我们的会场。” “什么!”大王子震惊道:“他不应该在这里,他看完我之后,就去找皇妹了……谁带他过来的?” “这不重要。”小丑微笑道:“重要的是,我为他上演了一出《小红帽》。” “小红帽……你!” “别怕,他可不是那个小红帽。那个勇敢的少年,上次敢把‘药’带给他的外婆,这次就要做好受惩罚的准备。你亲爱的弟弟,演的可是大灰狼。”小丑闲闲地坐了下来,向旁边的侍女扮乖道:“美女,也给我一杯酒呗……”拿到红酒后,小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却从领口灌了下去,他哭丧着脸,却引来那些侍女一致的哄笑。在那些笑声中,小丑闲然自得地整了整衣冠:“看起来,他倒是很适合这个角色。我都没怎么指引,他就已经下刀了。” 大王子皱了皱眉:“安瑟不是这种人。” “谁知道呢。就像他也不知道,他所敬爱的哥哥,居然对他有这种……”小丑笑开来,满是油彩的脸上做出夸张的表情。他似乎只做了口型,但却让大王子怒不可遏:“闭嘴!” 小丑顺从地做了一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大王子冷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那只矮人还在你们这?” 小丑无辜地眨了眨眼,不说话。突然间,像变魔术一样,他的嘴上生出了一只花。小丑把它摘掉,递给大王子。 大王子一掌打开,冷着脸:“说话!” 小丑道:“殿下是在问侏儒王吗?他正和暖小姐在一起呢。” “暖小姐?就是那个把药提供给你们的人类女人?”大王子皱眉:“那路维希呢?也还在这里?” 小丑陪着笑脸道:“殿下……” “这群魔族孽种。”大王子愤怒地皱起眉:“就该赶尽杀绝……” “殿下。”小丑打断他的话,慢慢道:“我也是魔族。” 大王子斜着眼看他,嘴角缓缓勾起:“那你也该去死。” 小丑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仍旧欢快地道:“话说回来,殿下,暖小姐想见你呢。” “见我?一个人类女人?她有什么资格觑见我?” 小丑提醒道:“殿下,所有的圣水,都由她提供。并且,她也是能欣赏精灵至上艺术的人。”丈夫的新欢 “我创办地下艺术会所,不是用来给这些小人物蹬鼻子上脸的!” “殿下。”小丑轻轻道:“‘命运之书’的力量,也是她开启的。” 此语一出,大王子有些惊:“命运之书?不是你开的吗?” “不是的。我只是借她的一部分力量来控制罢了……” “你瞒着我?”大王子眼神冰冷:“是谁给你这个胆子,你居然让人类触碰命运之书?!” “殿下,命运之书没有命运之钥无法开启。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开启命运之书的……” “也罢,就去会会她。” 而在浴室的这一头,随之寒和安瑟正相对无言。水雾弥漫,他们看不清彼此表情。 随之寒斟酌字句:“安瑟……那个,我……其实……”他支吾了半天没弄出个所以然来,安瑟却平静,他仅仅只是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早知道了。” 随之寒一怔:“早知道?你……” 安瑟幽蓝色的眼睛里似是隔了一层迷雾一般,随之寒看不懂他的神情。 “我皇兄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 安瑟闭上眼睛。记忆如同混乱斑驳的地图,一点一点地开始拼起来。 ——安瑟,安瑟你听我说……我…… 那时候的皇兄站在他的面前,一向梳地纹丝不乱的头发此时四下散乱。他的眼睛血红,战衣染血,只拿画笔的手被剑磨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拉住自己衣袖时,染出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那时的他做了什么呢?他想起来了,他甩掉了皇兄的手。 “皇兄,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此时精灵国内忧外患,人类入侵,精灵国刚遭受鼠疫和毒品,丧失了无数战力。多少精灵在绝望中死去,这种时候,哪里容得他们兄弟俩再来彼此谅解。 “安瑟,你听我说……”他的皇兄在他身后,语调中竟浸染着无数绝望:“我……从未想要过得到你……” 那时的他已经将近两天两夜没有睡,他只觉烦躁之至。他强按捺住怒火:“皇兄,现在似乎不是谈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在是你自己之前,还是王子。子民们正等着你。我还要去布阵,先告辞了。” “安瑟……” 在之后漫长的一百年间,安瑟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他停下来好好听他皇兄说完那段话能有多好。至少不会在见到皇兄的尸体时,如此伤感。 皇兄以为他喜欢那个精灵小女孩玫儿。他为了保护她,死在了人类的围攻之中,全身一百多条伤痕,接近于千刀万剐。 安瑟睁开眼睛,对随之寒微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随之寒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点头。他用力按了按安瑟的肩膀,像是想把新年传达给他一般。 安瑟微微一笑,认真看着随之寒:“随,谢谢。”他闭上一边眼睛,睁着另一边眼睛:“刚才小丑出现的地方有一个空间入口,但很不稳定,他们两人消失的地方有一个空间入口,也正在消失中,在你左前方有一个空间入口,也是实体空间,但是并不是过去的时空……随,快走!这里的空间正在坍缩!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后的时空已经开始分离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随之寒只感觉到面前的热气温度似乎开始片片剥离,那些浓郁的香气的流动开始凝滞,像是转动的齿轮开始生锈了一般。歌女优美的声音开始生涩起来,有如老旧的唱片机中随着时光泛黄的唱片声。 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慢慢剥离,此时纵然随之寒仍在入梦,也能敏感地发觉不对。“空间还能这样看……这神奇的世界……”随之寒感叹了一下,顺手摸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记下,然后紧跟着安瑟,径直穿过浴室中央,无视那些侍女对突然冒出两个人影的大惊小怪,向着安瑟所指的空间跳了上去。 下一秒,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几乎是本能地,随之寒拉着安瑟找了一个就近的掩体掩了进去。所幸这个空间里面的人似乎正在说话,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突然出现。 随之寒发觉自己兴奋了起来。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原因,悲哀地发现很有可能是因为现在他们的举动像跳房子,而他缺少童年的缘故。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现在的环境,然后僵直在当场。 随之暖正站在他们的面前,安静地听着旁边的人说话。 ***新替换的章节内容*** 随之寒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嘭地一下全部涌上大脑。事情发展地太快,他甚至没有一个心理准备来面对他的妹妹。虐尽各色残缺男 他宠了那么多年,却离他而去的妹妹。 他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渐渐变得不再认识的妹妹。 他张了张口:“暖……暖……” “别紧张。”安瑟闭着眼睛,从背后握过他的手,低声道:“这是梦境。不是真实的重叠空间。你所面对的人是一百年前的残像。” 随之寒甩开他的手,几乎是无意识地,想向随之暖走去,却被安瑟大力拉了回来:“随,你冷静一些!你在梦境里!若被他们发现,死亡会是真实的!” 此时的随之暖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蝴蝶结小洋装,双手交叠,正端坐着,面容姣好柔美,正是一个十五岁少女该有的容色。 当年、如果当年她长大,一定就像是现在一样漂亮。 上次在梦境中见到她时,随之寒并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变化,但就凭借着血缘中无法断绝的那一份牵系,他只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已被喷涌而出的情感淹没。多少年的时光似是被压成了薄薄的一张纸,被水润湿。隔着那么多年的时光,他清楚地看得到她,清楚地感受得到她,却不能触碰到她。 他不了解女人,却也知道,他的暖暖爱美。他曾想过很多次,如果暖暖没有生病,她该是一个什么模样,该有着怎样的笑容和人生。现在的她,是智能电脑,她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却又那么真实,仿佛是塑造她外壳的人与他心有灵犀,真真切切地把他的暖暖还给了他。 “你的妹妹?”他身后的安瑟低声道:“你来这里的理由?” 随之寒收回心思,摇了摇头:“是我妹。不是我的理由。” 安瑟似是顿了顿,淡淡叹了一口气。他的叹息中包含了太多无奈,饶是随之寒此等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安瑟的不对:“怎么,你认识?” 安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最后没有说话,直接看向了前面。 随之寒道:“我说你这人话能不能不要老是只说到一半?!” 安瑟目视前方:“如果我说,我将来会杀了她……” 随之寒真诚道:“你杀不死的。”人家是电脑,电路集合,并且按现状看来,她的全部信息应该还在时空之外的本部。 安瑟明显歪曲了他的意思,他淡淡道:“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随之寒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现在跟安瑟普及计算机的原理的可行性,发现智商可能不够用,于是作罢。半天之后,他发觉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歪曲了话题:“你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安瑟声音很轻,但中间却莫名地透着一股寒意:“如果我说,我要杀了她,你会与我为敌么?” “……不会。”随之寒咧开嘴角,苦笑道:“我会帮你。” 安瑟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有些怔忪。 随之寒道:“我是军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顿了顿:“也明白,一个人,做错了事,无论他是谁,都应该受到惩罚。” 随即,随之寒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但是,我同时也是她的哥哥,她的错误,她的惩罚,我会全部承担。这是我的责任。” 安瑟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此时,一个大嗓门却突然响起来,打断了安瑟:“你这蠢蛋妮子,既然能给人类这好东西,为什么不能给俺们!”侏儒王一边委屈地抠着身上的泥巴,一边说道:“你嫌弃俺们没钱!” 随之寒和安瑟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随之寒震惊地看了看侏儒王,对旁边的安瑟道:“它它它……侏儒王?” 安瑟看着侏儒王搓下的一堆泥巴,点了点头:“……恩。” 随之寒睁大了眼:“它也可以变这么小!你前几天会晤他时他明明还有……” 安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侏儒王搓下的泥巴,一边意有所指道:“侏儒王又开始一件新的艺术创作了吧。这件艺术作品一定很让他满意,他连几十年前的积累都用上了。” 随之寒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曾也是不洗袜子泡面成堆宿舍蟑螂满地跑的一类人,只不过进了军队中这种习惯才被硬生生扭过来了。他暂且不谈,随之暖却似也对这些景象却似是熟视无睹一般。她的声音是纤细温柔的少女音,柔柔弱弱的:“陛下……这个不一定适合矮人……” “你当俺们是蠢蛋!”侏儒王愤怒地把手中的泥团扔掉,哇哇乱叫道:“俺们看了你给人类的药!俺知道你藏有好东西!你们叫俺们挖通精灵地底,俺们就挖,你们叫俺们害精灵那群蠢蛋,俺们就害,你这小妮子现在还藏着掖着不给俺们!” 随之暖有些慌:“但是……适用于人类的,不一定适用于矮人,药是莲姐姐配置的精神兴奋剂和肿瘤细胞激活剂,它确实是对人类的不死药,但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愤怒的侏儒王一巴掌扇在脸上。高度仿人型的智能电脑外壳硬度极高,但为了逼真,她的表面安装有传感器,所有的痛觉她都可以直接承受。随之暖被侏儒王极大的力气扇地重重摔在了地上,她挣扎地爬起来时,脸上红肿一片。世外桃源空间 随之寒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阻止自己冲出去。他紧咬牙关,双手握拳,青筋迸出:“他怎么敢……我捧在手心里宠了十五年的暖暖……他怎么敢……” 安瑟此时却淡淡道:“不必愤怒。” 随之寒瞪大眼睛:“你妹的,你是没有妹妹对吧……” 他的话被安瑟下一秒平静的话语打断:“侏儒王的下场不比精灵好得多。”他看向随之暖:“我想,你应该知道人类的皇后是谁。” 随之寒咬住牙齿道:“我知道你们恨她。她有自己应得的惩罚,但不会是这种!” 安瑟的眼睛温和:“随,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瑟看向随之暖,声音温和:“我说过,精灵国走到这一步,我不恨任何人。精灵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护卫他们的美丽。就算不是人类,终有一天,也会腐朽。”他顿了顿道:“我在皇宫呆过,我见过皇后。”他幽蓝的眼睛里有着平和的光芒:“对她来说,侏儒王愤怒,总好过于无动于衷。” 随之寒没有理解:“什么意思?”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说完这句话,安瑟不再说下去。他转而看向侏儒王,喃喃道:“原来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参与了。难怪……” “难怪什么?” 安瑟嘴角淡淡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那么我之后的做法,也与人无尤了。” “我说你话总是说到一半是什么毛病?” 安瑟苦笑道:“抱歉,一个人惯了。”他轻轻道:“总会以为在身边的都是幻听。” 随之寒有些意外:“你那一大堆随从和追慕者呢?” 是啊,那些都是随从和追慕者。”安瑟笑了:“不是朋友。” 随之寒沉默下来,最后大力拍拍安瑟的肩:“看到前面的随之暖了吗?”他凑近安瑟,认真道:“从此我妹就是你妹,你……看着我的面子,对她多担待点……她的罪行……我会替她还。还有,莲镜无是我女人!你别动她!朋友妻不可欺!虽然她嫁给了别人也一样……所以你也别和那神棍过不去……”说到最后,随之寒有些别扭,年轻的特种兵不擅长于表达情感:“你妹也是我妹,我……虽然可能帮不上忙,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 “我……也当你是朋友。” 安瑟轻轻一笑:“恩。” 好不容易说出的话却被这样一笑了之,随之寒怒了:“你这什么表情?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很有智慧的。” 安瑟忍笑:“恩。” “我说……” “我知道。”安瑟温柔地笑着:“很早就知道。” 此时两人面前,随之暖站了起来,她捂着被打肿的脸,紧咬下唇,没有说话。之后,她从身上拿出一个塞着木塞的管子,递给侏儒王:“给你。” 侏儒王笑开了花,他一把抢过:“你这蠢蛋妮子,总要受到点教训才知道错,没事了没事了,早给俺不就得了。”他看了看里面的量,粗浓的眉毛皱成一条线。他很不满道:“怎么才这么一点?给俺一口喝都不够!” 随之暖咬咬下唇:“这是样品,我仿照莲姐姐的配方单配出来的……效果和她配出来的还有一些差别,所以没有……” 侏儒王不耐烦道:“少给俺在那里扯七扯八的,你们人类有一支不死的地下军团,别以为俺不知道!那些腐烂掉的尸体还丢在精灵国的地下呢。那群蠢蛋精灵还在想老鼠怎么来的,真是蠢蛋!” 随之暖有些急:“但是那些军团并不是完成品……他们的脑细胞活性不足……” “那又有什么关系!那群蠢蛋有没有脑子都无所谓,力气大又死不了,不就成了?” 力气大、死不了、脑细胞活性低下……还有那天他所发现的药……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当时在皇宫里碰到的那些僵尸! 那么……现在的她用药还有顾虑,一百年后的她,就已经肆无忌惮了么? “你这天杀的小妮子,大批量运进精灵国的东西是什么?” 随之暖咬咬下唇:“鼠疫的特效药……” 侏儒王冷笑道:“你真当俺们傻?你会那么好心给蠢蛋精灵治病?” “侏儒王陛下,今天的泥垢看起来比昨天新鲜呀。” 一个滑稽男声在空间的某一头突然响起,随后,声源所在的空间发生了波纹状的扭曲。扭曲的空间中,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在前面的正是小丑,而在他身后的却是大王子。 第65章 §3.7会晤(+小剧场) 大王子看到侏儒王后,轻蔑地哼了一声,之后似是厌恶般的,他冷冷靠在离侏儒王最远的墙边不说话。 随之暖应对这样的场景,紧张地有些不知所措。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小丑,小丑安慰性地对她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呦,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精灵、人类、矮人,除了那些小美人鱼,四大种族就凑齐了呦~” 侏儒王习惯性地开始挖鼻孔:“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丑滑稽地抽出一条帕子,嬉皮笑脸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陛下。” 侏儒王道:“你这蠢蛋是人类啊?” 小丑的脸部似乎僵硬了一下,但还是没什么正经样子:“陛下呦,我只是个可怜的东西罢了……” 侏儒王道:“哦,你这蠢蛋是拟物态魔族啊?” 小丑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他强笑道:“陛下呦,你看来也很有搞笑的天赋……” 侏儒王沉思道:“那就是了。”他转向大王子,目光很憨厚的样子,脸上挂着垂涎的笑意:“大王子,俺要举报魔族,有没有什么奖励给俺?” 大王子很不耐烦地看着侏儒王,似乎对他的无理取闹很反感。他没有理睬侏儒王,而是直接看向了随之暖:“人类女人,我有话要对你谈谈。” 随之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小丑,又看向大王子,有些局促:“殿下……我……” “废话少说。”他淡淡地看着随之暖:“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随之暖小声道:“我……很喜欢精灵的艺术……我想拿对付鼠疫的药来换。” 大王子轻蔑地笑了:“艺术?一向追求物质享受的人类跟我们谈艺术?”他挥挥手:“算了吧,你们不过就是把它当做华丽绸衣上无用的花纹,你们懂什么?” 随之暖鼓起勇气,红着脸道:“我……我也喜欢画画。我很喜欢精灵的画,尤其是安瑟殿下的画……我,我觉得它很美。我……我知道自己画不出来,但是,我真的很喜欢……” “美?”大王子冷冷勾起唇角,笑声几乎是从鼻翼中哼出来:“好,那你倒说说看,它美在哪里?” 随之暖怔在原地。她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也没读过多少书,自然无法用专业的艺术角度来谈论。她只能呆呆地望着大王子,一言不发。士子风流 “看吧,人类……”大王子像是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况一般,嗤笑般地哼了一声:“别在我面前提艺术。尤其是安瑟的艺术。”他一字一顿道:“你、不、配。” 随之暖怔忪,她似乎想争辩,但是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绞这手,低着头,一声不吭,沉默在那里。大王子微微勾起唇角:“算了,不谈这个。听说你能有些手段,能操纵命运之书?” 随之暖没有说话,她一直沉默,有些倔强地抿着唇。她的身形单薄,面色苍白,有如易碎的人偶。 “我在问你话,人类!”见随之暖一直没有吭声,大王子有些愤怒:“说话!” “哎呦喂大王子,有话好说嘛。”小丑嬉皮笑脸道:“来让小丑给你表演个节目……” “滚开!”大王子一推小丑,面色阴鸷,向随之暖走过来。随之暖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但是大王子大步已迈到她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冷冷瞥视着随之暖:“我在问你,你用什么手段,操纵了命运之书?” 随之暖动了动唇瓣,最后没说话。 大王子果决地伸出手,掐上随之暖的脖子。随之暖双手拼命挣扎,她本身便是智能电脑做成的高仿真外壳,身上自有一些武器,只见她双手不知挥动了什么,手中便出现了两把金属样的管子。她用力将管子向大王子身上打去,大王子有着精灵的极度敏捷,虽然在这么近的距离,但他仍一步退开在了攻击范围外。 随之寒低声叫道:“高压电管!”他像是庆幸般地道:“还好暖暖没有开起来……” 小丑此时笑嘻嘻地道:“小公主生气了呢,大王子,你看我们小公主多漂亮……小公主,让小丑给你变个魔术吧!”他像献宝一样地在怀里掏出了一枚小的樱桃:“小公主要不要吃呀?特别特别甜!” 随之暖愣愣地遥遥头,她抬起头,看向大王子,一声不吭。 大王子不耐烦道:“呵,看来虫子也是有刺的啊。”他拍了拍手,门哐当一声打开,涌进了许多精灵和人类。 大王子冷笑,嘴角勾起:“忘了这里谁才是主人么?”他指向随之暖:“给我带下去。我就不信你不说。” 小丑此时开始皱眉:“大王子,我们曾有过约定……”修罗之宠复仇小情人 大王子冷冷道:“你如果要拦我,就连你一起押下去。”他淡淡道:“收留你们这群垃圾,不是为了给我找麻烦的。” 小丑此时褪去了所有嬉皮笑脸。他挡在随之暖身前,对大王子道:“殿下,地下会场是几代人一起建起来的。其中有些规矩,纵然您贵为大王子,也不能不……” 大王子似是十分不耐烦。他抬起眼皮:“最后再说一遍,滚开!” 小丑认真道:“殿下,地下会场多年的规矩,不能对客人出手……”他话音未落,在众人始料未及之中,大王子竟反手抽出剑,一剑直直刺入小丑的胸膛。小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又看着大王子面无表情地拔出剑,上面没有丝毫的血迹。 小丑捂着胸口,退后两步,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声响。奇异的是,他倒在地上后,竟发出不似人类的钝重声,而是木头撞击地板般的碰击声。而小丑四肢以一种扭曲姿势摊开,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小丑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但配着那鲜红的大鼻子和满脸的油彩,这种痛苦看上去同样滑稽。 随之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小丑,猛然发出一声痛苦地尖叫。她冲过去,抱住小丑断裂的身体,她呆呆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只能徒然地拼接着它的身体,时不时抬起手背擦一下眼泪,她一叠一叠地叫着:“卡特、卡特……” 大王子像是碰到了什么赃物一般,冷冷地擦着手,厌恶道:“竟是魔族?!” 侏儒王仍然事不关己地摇着头:“蠢蛋精灵,真是蠢蛋,俺就说这是魔族吧……” 随之暖抬起泪痕满脸的脸,狠狠地盯着大王子。大王子很厌恶地看着地上的卡特,走上前去,抽出随身佩剑,就要往下刺。随之暖像是疯了一般拼命地站起来,猛然推开大王子。大王子没料到她这么激动,被推得后退了两步。他叱责道:“你疯了吗人类!这是魔族!” 随之暖眼泪一直往下掉。她不做声,认真地拼着卡特的手臂,可是那根本无法拼起来。 那地上的小丑像是挣扎着把头转过来,但脖子的连接口似是钝了一般,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它依旧滑稽地笑着,但是笑容却失去了什么光彩。他挣扎着想伸起手去碰随之暖,却抬不起来:“呦,我果然还是老了啊……小公主,别哭,老骨头接起来就好了。” 随之暖拼命着摇着头,眼睛却不住掉下眼泪来:“你骗我……你骗我……拟物态魔族……坏了……就是死了……”三界事务所 “哎呀,小公主,死了有什么不好……”小丑的身体开始慢慢失去光彩,□出的皮肤慢慢蜕变成木头。他喃喃道:“我已经活了太久了……能见到太阳,真好。” 他刚说完这句话,他的脖子已经变成了木头,再然后,是他的嘴、他的鼻子、他的眼睛,褪去了所有生物的光芒,慢慢地变成了老化的木头。最后,随之暖抱着一截涂着油漆的腐朽木头,呆呆地看着地上滚动的红鼻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里竟混了个魔族进来……”大王子非常厌恶地对旁边人道:“去,把卡特所有的朋友都关起来,好好给我检查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贱种混进来……” “你们……看不起我们?” 一个低低的声音突然响起。很轻,但似是带着很多迷茫。竟是泪痕布满脸颊的随之暖。 大王子皱起眉,没有说话,他仍旧在指挥着进来的精灵和人类押送随之暖。随之暖抱着卡特的腐木,眼神空洞:“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大王子皱眉:“鬼哭狼嚎什么?魔族就该死!” 她蓦然高声起来,少女几乎歇斯底里:“为什么?我们凭什么就低你们一等?为什么我们连生存的权力都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我们连活着就好像是接受你们的施舍一样,偷一瓶小小的药剂要被追打,拣一些馊掉的饭菜要靠争夺,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最爱的妈妈被活活打死,我最爱的姐姐被你们侮辱……” “明明每个人都是想要活的更好,凭什么为了你们活的更好,我们就必须去死?魔族也是……癌种族也是……卡特……卡特他已经很老了,他什么都没做……” “他什么都没做?”大王子也怒了:“你怎么不问问他,他对我的安瑟做了什么!我弟弟又做错了什么?他就是艺术的化身,你们这群贱种懂吗?你们的命算什么?无知的蠢货!安瑟的艺术是无价的——” “是,我是无知,但如果可以,谁不想能好好读书,如果可以,谁不想每天生活在美丽的地方穿着漂亮的衣服?在你们为画画的配哪一种颜色担忧的时候,我和哥哥在从垃圾堆里翻吃的,你们在忧愁怎么生活的时候,我们在挣扎怎么生存……”随之暖喊到最后,机械的声音亦出现了摩擦般的划痕,她紧紧抱着卡特的骸骨,声音哽咽:“我不嫉妒你们……我也不羡慕你们……我很满足……我只是想大家都好好地活下去而已……为什么那么难……” 第66章 §3.8生活与生存(+小剧场) 【小剧场】 现代篇1 如果大家都进了同一所大学,会选择什么专业?(精灵篇) (1)安瑟:艺术系—油画系或雕塑系 莲镜无:“我觉得他还可以去修个管理系。 ” 大王子:“没错!我家安瑟对军事也很有研究,可以去修个军事班!” 莲镜无:“这是个让人无法吐槽他的学科的人。” (2)希蒙洛尔:哲学—宗教学 莲镜无:“我觉得他可以去选修个化学系,他擅长用各种东西调制洗浴用品。” 安瑟:“人类的专业中还有没有洗澡系?如果没有,他可以去选修个美容系,他的皮肤是精灵中最好的。” 随之寒:“可以给他塑个沉思者的雕像,让他每天都思考怎么洗澡。” 莲镜无:“哦,还是给他修个浸在水里的沉思者雕像吧,让他在洗澡的时候思考下一次怎么洗澡。” 希蒙洛尔:“……” (3)路维希:心理系 莲镜无:“为什么我觉得有种浑身发寒的感觉?还有希蒙,为什么你不学心理系?” 希蒙洛尔(冷笑):“我不是在洗澡系么?” 莲镜无:“哦,挺好的,你不去路维希终于就熬出头了。” 希蒙洛尔微笑。路维希咬牙切齿。 莲镜无:“哦,心理系?就是那个专门用来劝诱不良少女、诱拐中年妇女……(大惊失色)我觉得我后背有点发寒。” 安瑟(沉思):“还真像是他会做出的事!不对,这是他已经做出的事!” 这次,随之暖没有挣扎,她抱着卡特腐朽的肢体,被拥上来的精灵和人类拖了下去。大王子微微一勾嘴角,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想拿药换安瑟的画?”他轻哼一声:“做梦……” 他转头吩咐旁边的人:“去,把她带来的药品全部送上来,检查一下有没有用。换一个人扮演小丑。找到安瑟,告诉他……一切都没关系,所有罪证,都会被消灭。走出去,他还是那个二王子。不,如果药有用,也交给安瑟带回去……” 他扶着额:“安瑟……” 大王子的贴身侍卫走了上来,有些犹疑:“殿下……外面有些人……” 十九种武器 大王子不耐烦:“什么?” 他低声道:“他们看到卡特是魔族,很激动,以为是您窝藏……” 大王子故作惊讶:“怎么可能?你们也看到了,刚刚我也是被蒙骗的一个!况且,我不是也下令搜查了吗?”他抿起嘴笑道:“况且,卡特在这里的历史,比我在这里还要长呢……还是说,他们本身是想怀疑,这整个地下会场的性质吗?” 贴身侍卫不语。 大王子淡淡道:“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据说是今天的‘游戏’中,很多人看到了二王子似乎转变变成了不认识的人,有些难以接受,所以开始怀疑这里究竟是什么性质的一个地方。” “愚蠢……”大王子没说什么,他淡淡道:“这里,当然是……”他突然仰起头大笑起来,光影照着他的脸颊有些明明暗暗:“是天堂啊!实现*的地方,想要什么*,这里都能满足啊!”他突然垂下头,直直看着那个个贴身侍卫:“你呢?你想要什么*?” 侍卫一惊,倒退两步:“大王子,我没有……” “怎么可能呢……每个人都有*。”大王子低下头,嘴角噙起一份笑容。美丽地不可言说的脸上有着光与影,迷迷幻幻,沉沉醉醉。他的声音轻柔:“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似乎是为这种美丽所惑,那个贴身侍卫迷茫地看着大王子:“属下……属下只想永远伴随大王子左右……” “是么?”大王子微笑,他从身上拿出两瓶圣水,他打开其中一瓶,递给贴身侍卫,笑的温柔:“喝下去。” 贴身侍卫完全没有犹豫,结果,仰头喝下。随即,他的眼神开始迷茫起来。大王子冷笑一声,喝下他手上那瓶圣水,低头吻下侍卫。 在一旁看着的好孩子随之寒瞪大了眼睛。安瑟叹了一口气,捂住他的眼。 随之寒:“他他他他他……妹的,那不是男人么?”他躲开安瑟的手,还想仔细研究一下,可惜面部充血通红:“白日宣淫啊我去!” 安瑟轻轻叹息:“阿随,别看了。我们走吧。” “等等我再看一下,他们……这这这怎么可以这样!” 安瑟无奈道:“这些技巧我也会,要不要我教你?” 随之寒震惊:“你也会?!”他随即很嫌弃地拍拍安瑟:“你一个大好青年怎么可以……” 安瑟忍无可忍,一抓随之寒的胳膊,下一秒,他们就瞬移到了外面。 此时星子正盛,夜空清凉如洗。夜幕中的安瑟一头璀璨金发随风盛开,幽蓝眼睛深邃。他什么都没说,向前走去。随之寒后知后觉:“啊,你生气了?”吸血总裁:小妖女与吸血鬼 安瑟道:“没有。” 随之寒:“哦。”但安瑟走在前面,他看不到安瑟的表情。但他直觉地感觉安瑟有些不对。随之寒绞尽脑汁找话题:“安瑟……我妹妹呢?之后她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路维希出现,把她带走了。” “哦……” 发现安瑟还是没有什么交谈的想法,随之寒不明所以,他还是不知道安瑟到底怎么了。他有些笨拙着尝试安慰他:“哦,其实你哥……挺风流的啊?”一出口才觉得这不是安慰。他只能傻呵呵地望天望地,安瑟却只有淡淡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安瑟垂下眸子,轻轻道:“我不记得了……”他抬起头,看着夜空:“也许是一个很温柔很稳重的兄长吧。” “随,抱歉……我一个人想静一静。”安瑟淡淡道:“谢谢你的安慰。”说罢,他整个人就消失了。随之寒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有些落寞,感觉像是被抛弃了一样。但随即,随之寒猛然醒悟,他这是什么感觉?他明明就是个一大男人怎么可以因为另一个男人而有被抛弃的感觉!不不不,这不科学!这非常地不科学! 努力把这种奇怪的感觉驱出脑海,随之寒掏出随身小本本,一边往回走一边开始分析。 安瑟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因为他的兄长爱慕他?不,之前安瑟说了,他并不介意这件事。那么是因为小丑是魔族?不,之前在温泉池时,大王子就知道小丑是魔族了,同时,他们也都知道,当时安瑟并没有其他的表情。那么是因为随之暖?安瑟应该比他更早知道暖暖的一切,所以也不会是这个…… 那么……如果不是人让安瑟的情绪失控……那是什么?发现了自家兄长才是导致精灵国灭亡的主谋之一?但这个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随之寒蓦然停下笔。他似乎漏掉了什么。 他拼命往前回忆。 “药?不是这个……魔族?不是这个……圣水?也不是……那是什么东西……” 蓦然间,随之寒像是被击中一般。 二王子曾一把火烧了他最爱的书树。 “精灵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护卫他们的美丽,或许这就是最大的错误吧。” 在地下会场时,大量被廉价出售的精灵艺术品。 随之暖说的:“我想拿药来换安瑟殿下的画。” 而交易的对象,是大王子…… 顿时,好像所有的线都被串起来一样。我的老婆是学霸 安瑟王子最希望做的事情,是能专心地画着自己的画。他热爱艺术,认为艺术至高无上。但终有一天,他发现,他的子民廉价地卖着他们的艺术,而他的兄长卖着他的艺术品,只为换取物质上的享受。 随之寒回身,向书树那里跑去。 他不懂艺术,但他懂安瑟。 精灵国家图书馆在夜晚有一种近乎静谧安详的幽蓝中荡漾。窗外有月光透进来,让书海在影影绰绰中荡漾。 他果然在这里找到了安瑟。 安瑟身影如月光般浅淡,他金色长发在暗夜里似乎会发亮。 硕大的图书馆中,只有他一个人。 美丽地近乎虚幻的精灵站在幽蓝色的月光与书中,他伸出手指,一排一排地触摸着那些艺术品般的书,很轻柔,很温柔,像是在触摸着琴键,在夜晚奏出一首安静的歌。 像是被这种美丽所迷惑,随之寒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他的步伐不重,但足以让安瑟听到。他回头,看见随之寒,先是一怔,随后释然一笑。 随之寒走到他旁边,坐下来,率先开口:“我小时候,很想当科学家。”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经常做一些小东西,比如把变形金刚的头接到另一个玩具上……咳,你不要在意变形金刚是什么东西……然后,我那时候很沾沾自喜。我父母给我买科幻类的杂志,还买很多东西给我拆给我拼装。那时候,我觉得我身边的人都应该支持我做一个这个伟大的事业。” “之后,就爆发了一次暴乱。” “在饥饿和死亡面前,梦想什么的都算不上什么东西。一次两次的,我还在捡东西回来的时候偷偷寻找那种杂志或者是小东西,可以用来拼接。不懂事的时候,我还拿面包和别人换这东西。” “后来,我觉得我蠢透了。” “饿的只能趴在地上的时候,谁会去管人类发射了几颗多少同步卫星到天上去……咳,你别在意什么叫做卫星……同样的,我每天顾虑的最多的,就是暖暖的药怎么办,莲镜无到底去哪里了她是不是还活着,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我们吃的东西要去哪家弄。一次整理东西时,看到小时候喜欢的那些杂志,我想都没想想就拿来烧火了。” “小时候,我觉得做科学家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搞科研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我要为了它付出所有。后来,我才知道,还有一些事情,比梦想更重要。我一直不知道这东西具体叫什么,直到我后来入了伍,进了巫猎者同盟。” “那东西叫做责任。我对暖暖的责任,我对莲镜无的责任。我活下去的责任。” “你可能不能理解,但是就真的是这样。生活和生存,总要先保证生存才能生活下去。” 第67章 §3.9吻(+小剧场)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漫游的月光,没有看安瑟。 “你们说暖暖无知,不懂艺术,她不该憧憬你的画……”随之寒喃喃道:“你不知道,她从三岁开始就没有过过好日子。我们没有笔,没有纸。暖暖没有上过学,你学画的时候,她只能整天躲在地下室里。她在最美丽的年纪里被查出了绝症。我和莲镜无都没时间去陪她。我明明是她哥,我明明是个大男人,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随之寒平静地抬起头,看向安瑟:“说实话,我不懂你们精灵,我觉得你们很矫情,每天都像女人一样在穿着上在什么装饰上下那么多功夫。但不得不承认,你们的生活真的很美……”他顿了顿,眯起眼:“暖暖喜欢、莲镜无喜欢,连我都不得不说……真的很好……我不会说话,你大概理解就好了。” 不知不觉,安瑟已和他并排坐着。暗夜光芒流转,透进图书馆。书名铂金,上面似乎镶嵌了月光的温度,斑斑驳驳涮下满地月光如流水一般。 “之前我以为你之所以难过,是因为你觉得艺术是神圣的,所以你不能理解为什么你的子民拿高贵的艺术去换取物质上的享受。而这一切的促成者竟然是你的大哥……你以为他也是艺术家,可以为艺术献出一切,可他却拿你的画去换毒品,哦,圣水,他还可以为了物质不择手段,把暖暖关起来,抢夺她的货物?” “但安瑟你不是这种人。” 月光在随之寒的面容上打下影影绰绰的光影:“后来我想到了。就像之前我所认为的,所有生活都以生存为前提,你觉得,真正害了你们的,其实是你们的艺术,对么?” 安瑟转过头来,在月光的面容上有着莫名的温柔:“随……这是你对我的理解么?” “错了么?” “没有……”安瑟微笑了,幽蓝色的眼睛里有着深色的玫瑰绽放。他看向前方:“之前我认为是艺术成就了精灵。但现在我想,也许是艺术毁了精灵。” “我也好,皇后也好,精灵也好,也许我们都被梦想毁了。”安瑟静静道:“追逐到最后,绘出好的作品,就开始傲慢,绘出不好的作品,就开始堕落。我们的生命或许太轻了,从一开始,就是无根之木。” 他拉起随之寒,美丽的指尖触摸过眼前的一排书籍,他们沿着图书馆的扶梯向上走,月光像是水一样,漫过他们的腿,荡起温柔的波纹。无数雕刻精美的雕像笔触飘逸,无数水晶吊灯叮铃,在描摹风的形状。油画的色彩,纵然隔着黑夜的暗淡亦可看出其或凌厉、或柔软的搭配。无敌军宠,娇妻诱人 旋转梯缠绕着花环。木纹触感细密,工匠将每一处的花纹的镶嵌细致到了极致,纵然在最细节处,亦能看到工匠的用心良苦。延梯向上,便到了陈列展览馆。长廊被用心地做成了回字状,雪白的墙壁上,一幅幅装帧精美的画与手工艺品被用心地安放在适宜的位置。入口处,一个水晶做成的瓶子晶莹剔透,杯中像是盛满了月光一样,光晕在那里来回荡漾。 安瑟如数家珍地将一个个艺术品介绍给随之寒听,细致到不可思议。清夜中,他温柔的声音和月光来回回荡。 他轻轻地指着水晶瓶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有一个瓶子吧。这个瓶子是上一代玻璃花冠得主做的,名字叫做‘月光’,因为它的设计像是能装住月光一般。但是……我最后一次来图书馆时,它已经不在了。” 他看向这里的藏品,目光有着微微的悲哀:“准确来说,这里的大部分藏品,最后都被人偷盗走,或是正大光明地拿去低价还给人类。”他轻声道:“精灵的富饶令人眼红,之后,越来越多的‘圣水’或是‘毒品’涌入,为了追求极致艺术享受的精灵,无力抵抗这种诱惑。” “随,谢谢你。也许不是你,我无法看得这么透彻。 月光中的安瑟静静地笑了,像是一朵幽蓝玫瑰在幽夜里开放。 随之寒怔怔地看着月光中的安瑟,有些怔忪:“可我什么都没有做……” 安瑟温柔地看着他。月光倾泻而下,给他的面容打上了温柔的光晕。 “也许,只要你在就好。” “我爱你。随。” 随之寒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安瑟站在回廊的彼端,半面拢在月光之下,轻纱麻衣晶莹肤色,美得几乎不属于人间事物。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拥他入怀中。 却有人比他更快。当安瑟拉近他的下颚,将唇印在他的唇上时,他还在怔忪之中。没有想象中的□和缠绵,精灵的吻干净而轻柔,如同羽毛轻轻贴上唇瓣,又如同月光投影而下,带着冰凉的水纹,荡漾开来。侯门医女 他只觉得脑袋里那根称为“理智”的弦,断了。 随之寒扯过安瑟,重重地回吻回去。他就像是一个笨拙的学生,却执着地想要印证一些什么。他的吻狂烈而粗暴,像是在寻找不存在的东西。月光倾轧,整片图书馆如蓝谭般的幽深。如入水中,手脚陷入软绵而束缚的力量中,无法动弹;如入神殿,周身冰凉,祈求宽恕而不得;如入时间,迷失在一片空茫之中,忘却来时路去时途。 随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推开安瑟,眼中满是惊讶与空虚。而安瑟仍然站在原地,美丽而幽蓝的眼眸里,一片清明。 随之寒几乎是茫然地摇头,一边后退。他再不看安瑟一眼,转身就走。 安瑟轻轻在他身后道:“随,你后悔了么?” 随之寒强笑一声,他几乎是自我安慰地道:“怎么可能……你是男人啊!我擦,一定是太累了……哪里有错……一定是哪里有错……”说完,他像是逃避什么一般的,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他不敢回头看安瑟的眼睛。 ****** 当晚回去,随之寒一夜无眠。他无法忘记那个吻,无法忘记那在月光下盛开的蓝玫瑰一样的精灵。 他再翻一个身,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怎么会和一个男人接吻?怎么可能!他是纯爷们,他也从没把安瑟当女人! 他……他明明爱的是莲镜无!没错!他绝对爱莲镜无! 随之寒只觉得辗转反侧不得眠,他无法理清自己脑袋里乱成一团的情感。最后,他认为自己绝对是太累了,看花眼了。可是,此时偏偏有人不怕死一般地敲开他的门。 擦,老子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同性恋,这么严肃认真的关键时刻居然有人还敢打扰他!妹的!老子要是一不小心以为自己是同性恋了,肯定是这个人的错! 随之寒一脸火大的拉开门,此时却看到安德森双手环抱,倚在门口等他。默默情深:市长,我要扶正! 对了,晚上的安德森都是由安瑟操纵的! 随之寒想起那个吻,看着安德森的脸莫名火大。对着安瑟他下不了手,看到安德森,他一点都没怜香惜玉之感,直接一拳掼了过去。 莫名其妙被打的安德森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他捂着肿起来的脸,对着随之寒吼道:“你这女人干什么?” 女人?你才女人,你们全家都女人!老子是男人! 听到这句话的随之寒更气,完全没有脑容量再来思考其他的事情。他对着安德森又是一拳。安德森自认身手敏捷,在人类中武艺极高,可又怎能比得过特种兵,于是可怜的王子又一次地被打肿了脸颊:“女人,你好歹给我注意一点!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随之寒气极败坏,又是一拳挥过去,他吼道:“原来你把我当女人?!” “白雪!蠢女人!你闹够了没有!你至少换一边打啊!” 被这么一吼,随之寒蓦然被拉回了一些理智。 他再看看眼前的人类王子。此人目光清明,眼中怒火迸射,一点也不像是被控制了。此时,随之寒才想起来,他和安瑟刚刚见面,晚上安瑟不可能再控制安德森。 他有些心虚地站起来。眼前一边脸颊肿的很高的,正是货真价实的白马王子安、德、森。 随之寒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之后他努力控制白雪公主壳换上讨好的笑容,想打个招呼,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夸人的话:“哦,王子,晚上好啊,哈哈,你的脸真好看啊,就像猴屁股一样红啊,哈哈哈哈……” 之后,随之寒十分心虚地在帮安德森包扎手。这位王子气急败坏之下,想敲白雪壳一个爆栗,岂料白雪公主壳为某金属和某金属的某合金,其硬度远超人类想象,于是白马王子很不幸地又被伤了手。 此时,安德森冷着脸不说话,随之寒心虚地陪着笑脸:“呵呵,哈哈……嘿嘿……呃……” 安德森不耐烦道:“够了,别傻笑。你今晚去哪里了?” 随之寒的傻笑戛然而止。 第68章 §3.10生病 当随之寒吞吞吐吐删删减减把他在地下会场的见闻说给安德森听时,安德森皱了眉头:“今天看到的那场游戏,是二王子?” “你也去地下会场了?!”随之寒惊讶:“你怎么进去的?”那里明明只有收到‘邀请’的人才能进去。 “愚蠢。我是王子,就算不是这个时空的,但我有皇室的证明,那些人还是认得的。但是我没能进入下一层。”他皱眉:“之后我看到了二王子带了很多药品出去,说是治疗鼠疫的特效药。” “……那些药真的是治疗鼠疫的特效药?”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说和那些商人打好关系混进去了吗?况且你以前说,商人运进来大批药物,其中就有混有很多罂粟。那我问你,这次安瑟带出去的治疗鼠疫的药物里,是不是罂粟?” “这只是历史书上写的,具体的又不是我在操作!”安德森烦躁道:“我只知道,最后真正治疗精灵的药物,是精灵自己研制出来的。” “也就是说,暖暖这次带出来的药……”随之寒也很烦躁:“你所见到的那个安瑟,带出来的药放在了哪里?” “你当我是什么?我是王子,不是事务官!你给我记清楚了!” “算了,真没用!”随之寒转身就出去,安德森在他身后追问:“你去哪里?” “去查查那批药物怎么回事。” “你要去哪里查?”安德森直接把他拉了回来:“你一个女人能做些什么?你难道真喜欢精灵王子?别做梦了,他是死的!这一切都是梦境!你清醒一下好吗?” “我哪里不清醒了?”随之寒怒道:“老子知道这里是梦境,老子性取向很正常,你才喜欢安瑟,你才是同性恋!一看你就是同性恋!你们全家都同性恋!” 安德森莫名其妙:“什么同性恋?你说那精灵王子是女人?不对啊,虽然他长得是很漂亮,但确实是男人……” 随之寒不愿再想下去,他打开门道:“走了。” 此时精灵花园的夜幕微凉,大街上空无一人。随之寒既定了几个地方,打算一个个找过去。他首先锁定的是精灵王宫前的精灵广场,因为这里正在进行救治。但是他很快地失望了,因为朗格汉斯,那个安瑟的贴身侍卫,急急地跑来找他问他有没有看到安瑟王子,他已经一天没有见过他了。娇媚国医成长记 那个安瑟如果和现在的这个安瑟分开行动,只有可能是在时空错乱的那一段。就那么一小段时间,他能跑多远? 据安瑟自己所说,他拿到药品之后,确实有给精灵们使用。但使用之前,他肯定要好好检查其中到底有没有问题。那么,他如果不去精灵广场找这边的药剂师,他又能去哪里? 蓦然间,他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转身就往回跑。跟在他后面的安德森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无奈道:“你究竟要去哪里?” “莲镜无那里!” 他几乎是一刻没停,向莲镜无居住的树屋跑去。当跑到莲镜无那里时,他发现一个清瘦人影站在门前。他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走上前去,小声道:“安瑟!” 蓦然,他觉得不对。现在的安瑟应该早就回去了。而且,这发色也不对…… 那个站在房门前的人慢慢转身,看着他。 随之寒道:“神棍?!这么晚你站在她门前做什么?!” 看到随之寒的出现,希蒙洛尔似乎有些意外。他淡淡地蹙着眉,最后道:“她……不开门。” “为什么?”随之寒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莲镜无从来不是会耍小脾气的人:“你做了什么?” 希蒙洛尔有些憔悴。他将莲镜无想要解剖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不带任何感□彩。 随之寒震惊:“解剖个尸体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也是为你们精灵考虑吧?” 希蒙洛尔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亵渎尸体向来为圣典所不容。无论是谁,都一样。” 随之寒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神棍,听他这么说更无感了:“所以说,莲镜无的好心还比不上你们那种墨守成规是吧?真受不了你们。安瑟来过没有?” 希蒙洛尔摇了摇头。 随之寒转身就走。却被希蒙洛尔拉住。他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此时才看到希蒙洛尔。此时,随之寒只觉一怔。二嫁冷血总裁 希蒙洛尔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之前所看到的希蒙洛尔总是一副面瘫状,好像面部神经坏死一样。他的各种举止,虽然随之寒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其中的贵族风范连安瑟都赶不上。他无论也想不到,有一天,希蒙洛尔会有这么憔悴的一面。尤其是在这种憔悴是因为莲镜无的时候。 “麻烦你……”高贵的祭司艰难道,他似乎从未有过这样请求人的时刻:“帮我劝她出来。” “除了圣典上的条规。其他的,只要我能给的,我都为她做到。” 听着希蒙洛尔沙哑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随之寒并没有感觉到一种情敌该有的敌意。甚或,他有了一些对希蒙洛尔的认同。他开始觉得,这个人确实是在乎莲镜无的。他爱莲镜无。到这一步,纵然有着淡淡的不甘,深深的不舍,他觉得,他也该放手了。 随之寒抿了抿嘴角,慢慢道:“她从来不闹小脾气。她要不出来,肯定有自己的事情,或者根本不在屋子里。你在外面等也没用。” 希蒙洛尔道:“她在里面。她进去后,没有再出来。也没有用餐。” 这就有些不对了。莲镜无再做什么也应该出来吃饭啊。这是她说的:“有饭不吃?那人脑子摔傻了?” 随之寒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问希蒙洛尔:“她生病了?” 希蒙洛尔淡淡摇头。 随之寒道:“怎么可能!看看就是了。”他开始狂敲树屋的门:“莲镜无,开门!我是随之寒!莲镜无!” 仍旧没有回应。 随之寒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犹豫,一脚踹开那门。 昏暗的屋子中,唯一的一张木桌上,各种试剂七零八落地被打乱,在地上,有数个打碎的玻璃瓶子,在昏暗的夜色里,锐利的边缘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而他旁边的希蒙洛尔已经先他一步,冲进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掩没在桌子背后的人影。随之寒只怔了怔,随即大步上前。在希蒙洛尔怀里的,正是莲镜无。此时,她面部潮红,身上温度灼人地烫,似是已陷入昏迷。 随之寒怒然,向希蒙洛尔吼道:“你怎么回事?这才多久?她怎么变成这样子?”寻道少年都市行 希蒙洛尔没有回答。他闭上眼,手上已经亮起了精灵治愈性的光芒,他把手置于莲镜无的额头上,只见绿色的光芒亮起,无数光亮顺着他的手注入莲镜无的身体中去。但随即,他像是受到什么阻碍一般,猛然睁开眼睛。 随即,他猛然拉开莲镜无的衣服。随之寒怒到极致:“你做什么?!你……”他的话戛然而止。随后,他震惊地坐在地上:“怎么会……” 腹股沟淋巴结肿大。 鼠疫。 随之寒紧紧咬着唇。他抓住希蒙洛尔,一字一顿,然后声音猛然拔高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怎么回事啊!她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回事啊!” 希蒙洛尔任他吼着,却没有说话,他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莲镜无的脸颊。之后,他淡淡道:“她不会有事。” 被希蒙洛尔这样事不关己的样子激怒,随之寒再没犹豫,直接一拳打向希蒙洛尔。希蒙洛尔没有抵抗,清瘦的身躯却硬生生地抗住了这一拳。他咳嗽两声,擦去嘴角血沫,然后抱起莲镜无就要走。 “等等!你给我留下!”随之寒拉住希蒙洛尔,怒道:“你想带她去哪里?” 希蒙洛尔淡淡看着随之寒抓着他的手:“放开。” “你闹够了没有!白雪!你今天是怎么了!”紧随随之寒而来的是安德森。他紧紧禁锢住随之寒的手:“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究竟是谁在发疯?我才离开一天时间,莲镜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神棍!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有没有能力保护她?你有没有资格保护她?如果没有,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啊!” “够了!白雪!你在发什么疯?你认识那个人类女人?”安德森紧紧抱住他:“你放开那个精灵。他有办法救那个人类女人的。” 随之寒没有听,他的眼睛几乎能迸射出怒火。他死死盯着希蒙洛尔,似乎是可以把他的身上盯出几个洞一般:“你说话啊!神棍!你保护不了她!说啊!” “吵死了……”一个女声沙哑,是希蒙洛尔怀中的莲镜无动了动。希蒙洛尔一怔:“你别动,我带……”就感觉到肩膀一重。莲镜无搭着他的肩,跳了下来。落地有些不稳,但总体来说较为康健。她扯扯嘴角:“一不留神昏过去了。”她双手环抱,环视四周:“你们怎么回事?这个时间围在这里?” 第69章 §3.11活下去 “莲镜无……”随之寒猛然挣脱了安德森的禁锢,冲到莲镜无面前,低下头来看着她,泪眼汪汪地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头昏脑胀头晕目眩呼吸不畅?你哪里疼?你哪里不舒服?你……你是不是快死了?” 莲镜无哭笑不得:“暂时还活着。 ” 希蒙洛尔皱眉:“你先好好休息。你染上了鼠疫。” “知道我感染上鼠疫,你们还聚在这里?”莲镜无哭笑不得:“出去吧。会感染的。” 希蒙洛尔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阿莲,和我回去好好休息。” 莲镜无道:“不必了。”她看着希蒙洛尔仍然执拗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放下笔:“我不是生你的气。而是这种病会传染,你应该知道的。” 希蒙洛尔定定地看着她:“我并不惧怕。” 莲镜无此时猛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她忍住咳嗽之后,声音沙哑:“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罢,她径直走到桌旁,简单地扶起一些玻璃制品,然后抽出一本本子,继续开始记录。 她用的是中文。精灵看不懂,但随之寒却看得懂。 “鼠疫第一日。心跳加快,耳鸣,伴有发烧症状。腹股沟出现淋巴结肿大……” 他越看越心惊。“神棍你让开。”随之寒推开希蒙洛尔,站到莲镜无的面前,一字一顿道:“你染上鼠疫,是怎么回事?”他觉得,他这辈子没有这么愤怒过。这种愤怒沉下来,就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一般。 莲镜无并未说话。回答他的是一阵咳嗽声。 “你究竟对你自己做了什么!”随之寒吼道:“你故意的对不对?他们做了什么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 莲镜无叹了一口气。她停下笔,抬头看向随之寒:“随小姐,那你觉得,除了这样,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研究这种病症吗?这里的设备不足以提取抗生素……一种药剂,只有我患上这种疾病,才能让某些人拿出这种药剂来。”她低下头,继续写:“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看一下这种疾病发生变异的表征。之后人体扫描时能获得更进一步的一手资料……” 随之寒退后两步,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你是不是理性过头了?莲镜无?你要是算不好怎么办?要是暖暖不给你药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世界上有那么多意外,不过多一桩罢了。”莲镜无微笑地取来一个玻璃瓶中的试剂,开始调配:“愚蠢的人之所以愚蠢,是因为他们不懂能舍。想要什么结果,就要赌上一些东西。” “你够了!”随之寒一拳狠狠打在桌子上,他咬牙,青筋毕露。莲镜无眼疾手快,早在他拳头落下时就已经一手三四个玻璃瓶将重要的试剂抢救起来。她叹息道:“随小姐,你冷静一些,为什么就好像我把鼠疫试剂打在你身上一样……” 随之寒喃喃道:“我还宁愿你把试剂打在了我的身上……” 他一出口,他身后的安德森与莲镜无同时一怔。 莲镜无没有说话。她淡淡道:“随小姐,我很感谢你。”她放下那些玻璃制品:“但一些事情,我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是不是为了他?”半晌,随之寒突然喃喃出这一句,他指向旁边一直站着的希蒙洛尔:“是不是为了他,你要做这些事情?” 莲镜无一怔,随即下意识地向希蒙洛尔看去。从刚才开始,希蒙洛尔一直沉默不语。他的的眼神很深,其中蕴含的悲哀却让她有些心痛。她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莲镜无说到这里,烧红的面颊上开始出现疲惫的色彩:“你们出去吧。” “那不是你的错!根本不是你的错!”随之寒几乎失去控制,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莲镜无,无视她的挣扎,他只觉得心中的那座火山全部爆发出来了,他积攒了多少年的想法,多少梗在喉口却无法表达出的话,全部喷涌而出:“莲镜无,不是你的错……” “你的天赋没有错……不死药剂,就算你没有研制出来,也会有人研制出来的……你的亲人一直在为你骄傲着……我不恨你,我一点都不恨你,暖暖也是……”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愧疚……你对癌世界愧疚……你对我们愧疚……你被他们拖走的时候,你觉得你在还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从来都不这么觉得……我们痛苦,我那时候几乎崩溃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啊!” 莲镜无空洞的眼神里隐隐有些触动,但隔着梦境,她无法理解随之寒的话。她尝试着伸出手,轻轻拍拍随之寒的背。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把所有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呢?我们一起承担啊!暖暖生病了,我知道你辍学转军校,你甘愿继续被他们监视被他们利用,换暖暖的医药费……你放弃自己的生活来成全我们的……可我不要啊莲镜无!我一直在追逐你的脚步,为什么你不肯停下来,我们一起承担……为什么都要把什么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为什么啊莲镜无!” 年轻的特种兵几乎歇斯底里,随之寒只觉得自己又要失去她了。 “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就不肯放开呢?” “我知道你想让暖暖活下去……你把她做成了生物智能电脑……但这并不代表你要为她做的一切事情负责啊莲镜无!她是我妹妹啊!就算要为她去死,也应该我去死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呢?就算要算计,不要算计自己啊……你还有我们啊,我和暖暖不是吗?我们是亲人啊……”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幸福着……和谁都没关系……” “求你……放开吧……” 说到最后,随之寒已经泣不成声。他把头埋在莲镜无的颈弯中,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有她在的空气。 她还在。现在的她还在。可触摸,可触碰。 “不是你的错……都不是你的错……” 近乎呢喃般的,他一直重复,他似乎只能想到这句,但似乎所有想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蓦然间,他感觉脖颈中也有冰凉的液体。似乎有人在轻轻叹息。而后,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慢慢地擦去了他的眼泪。 随之寒震惊非常,他松开紧紧抱着她的手,几乎有些颤抖地握住她为他擦泪的手,将它紧紧贴在脸上。 就像是当年,他在地下室见到伤痕累累的她。她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年的他唤醒了他。而现在,他想唤醒她,在她的梦境世界里。 莲镜无的声音温柔。她轻声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我能感觉到你的感觉。我们明明互不相识,却总有熟稔的感觉。”她叹了一口气,抚上他的眉眼:“为什么要哭的这么伤心?你是在为我哭么?” “为什么要为我哭?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或者难过……” 随之寒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指尖的触感让他几乎颤抖。他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只能一直在重复着:“不是你的错……一直以来……都不是你的错……” 莲镜无摇着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还是无法传达到她那里么?无论怎样厚重的心意、怎样强烈的感情,始终抵不过梦境的阻隔么?随之寒突然觉得讽刺莫名,他只觉得苦涩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莲镜无……求求你……”他闭上眼睛,颤抖着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活下去。为了我,为了暖暖,活下去……不要再糟蹋自己了。” 莲镜无张了张唇,她的声音轻不可闻:“我听不懂,抱歉,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她有些怔忪,抬起头,看着随之寒:“你究竟是谁?你有话对我说,对不对?你再说一遍。” 随之寒拉起她的手,抵在胸口,一字一顿:“不是你的错,放过你自己,为了我们,活下去。” “抱歉,我还是听不懂……” 随之寒用力将她的手抵着自己的胸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不是你的错。活下去。” “你……” “活下去!其他都不重要!活下去!”随之寒扳过她的身子,强迫她直视自己,一字一字地重复:“活下去!” 莲镜无似是猛地一震。她似是受到了莫大的触动一般,最后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眼睛里突然多了一些莫名的东西。她蓦然反握住他的手,声音也多了一些颤抖:“你……认不认识……随之寒?” 第70章 §3.12夜谈 “你……认不认识……随之寒?” 刹那间,随之寒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眼前的所有人影都有刹那的模糊。 他只感觉到有短暂的失重感,仿佛整个空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随之寒勉力站稳,之后才后知后觉。这……是梦境被改变了么? 他声音沙哑,拼命点头,他近乎喜极而泣:“莲镜无,我就是随之寒啊。你想起我了吗?莲镜无!莲镜无!” “我……”莲镜无垂下眼,轻轻露出笑容。那样的笑容似喜似悲,同她的眼光一样:“我听不见。但我感觉到了。” “阿随,你在我身边。” 她伸手,抚上随之寒的脸,几乎是半哭半笑:“阿随,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个时空应该只有我一个特种兵,怎么会派你来?” 之后,那天晚上,随之寒直接把莲镜无抱回了他的住所,在他身后,希蒙洛尔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眼里的悲伤浓郁地几乎漫出来。而安德森本想反对,但最后叹了一口气一样的随他去了。 随之寒把莲镜无抱上床,为她轻轻盖上被子。他怕莲镜无盖一床不够,他又抱来另一床,后来想想,再抱来第三床。莲镜无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无奈道:“阿随,我要热死了。” 随之寒认真道:“多捂捂,捂出汗就好多了!” 莲镜无:“……阿随,这是瘟疫,不只是发烧。” 随之寒一听,又手忙脚乱地把她的被子都抱走了。 莲镜无哭笑不得:“至少给我留下一床啊。” 随之寒又把被子抱回去了。莲镜无叹了一口气,抽出两床,一床盖在自己身上,然后拍拍床沿:“来,过来躺下。” 随之寒红着脸摇摇头,因为白雪公主壳的重量问题,他找不到合适的椅子,只能趴在她的床头,眼巴巴地看着她。莲镜无看到他那样,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发着烧的脸通红,为她的神情加了一分柔和。她侧过脸来,摸摸随之寒的头:“阿随,好几个月没见了。这个壳也是智能电脑么?是不是加了什么程序,一旦有任何透露你身份的话语,都会自动转码为听不懂的话?” 随之寒拼命摇头。他尝试地道:“莲镜无,你在做梦知道么?”既然梦境有了一定的松动,那么也许他说的话有可能被她听到:“莲镜无,你听我说,你现在在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赶快醒过来。” 莲镜无轻叹了一口气:“不行,阿随,我还是听不懂……罢了,也许这是你的任务,我不该多问。”她噙着笑:“这壳怎么回事?”她伸出手,捏捏白雪公主壳的合金:“谁给你设计的壳?太缺德了。唔……不过质量不错,纳米材料的么?”她饶有兴趣地戳戳白雪公主壳的手,赞叹道:“武器内嵌了啊,不错。”随之寒一脸郁闷地看着她饶有兴趣想起身看看白雪公主壳的其他部分的样子,一把把她按下来,裹进被窝里。 随之寒闷闷道:“你的病会更重的。” 莲镜无笑了出来:“没事的,我有分寸。” “又是有分寸!要有分寸你根本就不会感染上鼠疫!” “阿随,鼠疫来源于细菌,这个时代没有最快捷的抗生素,只能靠植物提取的药物。但是这里精灵的疾病发展与死亡速度太快了,我们无法建立药物模型。”她垂下眸:“我随身的智能电脑壳中保存有菌种和相关文献,可以通过细菌培养得到相关的抗生素……” 她突然抬起眸来,眼神明亮:“阿随,你的智能电脑壳里应该也存有菌种!阿随,你试试看,调出相关程序!” 随之寒垂下眸,他轻声道:“莲镜无,我的智能电脑没电了。” 莲镜无皱眉:“我听不懂……难道,这也与任务相关么?” 随之寒拉过她的手,在上面画了闪电的符号,又是一个斜杠。按平时他与莲镜无的默契,她应该能懂这个符号的含义。但正如语言所阻隔的,她同样无法理解他的这个手势的意思。 莲镜无叹了一口气:“罢了。阿随,我自己想办法。本来也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她微笑地看着他,眼神却淡淡飘移开:“阿随,任务完了后,赶快回去吧。不论碰到谁,都不要留下。” 随之寒心里发苦,他一字字地问她:“为什么?” 莲镜无似乎是有意避开他的目光:“阿随,一个癌世界本不该有两拨人来的。” 随之寒问道:“只是这个原因?”他定定地看着莲镜无:“你还想瞒着我什么?” 莲镜无避而不谈。她伸出手摸摸随之寒的头,一如既往地微笑:“阿随,这件事我有分寸,你不要……” 她不说还好,一说便又触动了随之寒的怒火。 随之寒一字一顿道:“又是你有分寸吗,莲镜无?”他站起来,第一次对她用这样重的语气。他不懂温言委婉,也学不来冷嘲热讽,他只会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他的怒火:“小时候研究出不死药,是你的分寸?让我和妹妹先跑,自己留下对付歹徒,是你的分寸?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把我的妹妹做成智能电脑,是你的分寸?让自己染上这乱七八糟的瘟疫,也是你的分寸?莲镜无,你究竟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我不是你弟弟,我是一个男人!有些事情我也可以一并承担,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就优秀,但你稍微把亲人放到眼里一下行吗莲镜无!” “又生气了?”莲镜无嘴角噙起一丝微笑,病态的面容上却很平静:“我可是病人。” “这时候知道自己是病人了?”随之寒怒了,又扯过她放在旁边的一床被子,重重给她加上去,把她包成了一个粽子样。看着她瘦削的身子裹在被子里小小的样子,他总算有些解气:“我还以为你从没把自己当女人。”随之寒憋了半天,没想出病人要怎么照顾,除了给她加被子,他只能想到:“你……你……多喝点白开水……” 莲镜无几乎笑了。 她静静地被包裹在被子里,随之寒趴着看她。一时间,竟像是回到了过往一般。彼时的她,刚从天堂跌到地狱,他和暖暖也是这样趴在她的床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们的眼里有她,他们的世界里有她。这份专注,并非谁都能给。 莲镜无心上一暖,她侧头,轻声问随之寒道:“阿随,你是不是……见过暖暖了?” 随之寒轻哼一声:“终于开始坦白从宽了?” “是是是,我向伟大的党交代一切,绝无丝毫隐瞒。”莲镜无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既然见过暖暖,那你知道了老师的真实身份了么?” “……” “呵……看来知道了么?我是‘癌世界’的始作俑者,而老师是未来派遣纠正癌世界的特种兵。他调查出了我的身份后,并没有杀了我,而是留下来监视我……或说,照顾我。”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但老师死后的事情,你可能不大了解……” 谈到这里,随之寒浑身一僵。 眼前的那一幕幕似乎又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钢铁铸成的城市。钢筋搭起大厦小屋的骨架,没有作为血肉的水泥填充,生铁铺就每一条道路的基石,没有柏油覆盖。这是一座瘦骨嶙峋的城市,有如被剥去了血肉的骷髅,闪烁着冰冷的色彩。 那是……代号为【钢铁世界】的癌世界。 那是他的第一次任务。也是老师的……葬身之处。 他努力扯扯笑容,让他的脸色看上去不那么僵:“恩。” 莲镜无看到了他瞬间沉下去的脸色,安慰性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大的男人了还放不开?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 “莲镜无……”随之寒闭上眼:“是我亲手,杀了老师的。” 他把自己的面容掩在莲镜无的手中,意欲寻找一些支柱一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又在幻境中看到他了。” 像是午夜梦回一般,他的老师是他最尊敬的人,同时也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钢铁世界】。在那里,人像机械一般的活着,而他与老师两个人所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座世界构成的机器。 在这个钢铁世界里,他们步步艰辛,因为他们没有那种呆滞的表情,与这里似乎格格不入。四处冰冷的机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武器与设备并不比这里高明。他的老师带着他这样一个菜鸟,步步为营,与机械王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智慧与武力的较量。他们曾经在一分钟内拆装与重装一个机器人,只为安进一个病毒零件,因为他们所弄出的暴乱所带来的监视死角只有一分钟;他们曾经徒手爬上六十层的钢筋骨架,在四十八层时仅靠一条救生索,吊在上面进行一场枪战。那次枪战后,随之寒的枪法进步到可以准确命中机械人关节上的一个零件。 最后,他们终于见到了机械王。 那个被机械夹断了肢体的工人早已再不是人类,他将自己的身体上的每一个神经完美地接洽到了机械之上,利用生物能控制机械的动作。 在那个世界,他是不死的。 第71章 §3.13钢铁世界(上)(+小剧场) 随之寒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 用尽千辛万苦,他和老师终于混入机械王本体所在的机械宫殿中。说是宫殿,不如说这里更像一个工厂。一连三层的宫殿中,可以看到一条条运输带呈“回”字形占满了整个空间。数不清的涡轮底座、核磁共振仪等随之寒甚至看不出用途的机械零件在流水线上被精确地组装,尽头就是一个个拥有强大武力的成品机械人。 他和老师躲在两个机械王宫的机械框子中,进入宫殿一层。由两个机械人推着车运输。过程中,随之寒和老师不断地调试着他们两人随身携带的红外掩盖仪,力求和运输的机械人不断变换的红外识别频率达到统一,以躲过一层层的红外扫描。 等越过第一区域时,老师打开激光枪上的投射屏幕,开始分析机械框子的构成。 “不出我所料。这里的钢板中封有传感器。”老师扣上机械头盔,对他道:“重量传感器。我们如果中途离开,重量会让它自动警报。” 两人互相交换一视线,之后,随之寒双脚勾住机械框子,左手消音激光手枪往运输机械人的胸口部分大力一撬,右手大拇指与食指已抠出了他的通讯芯片,中指和无名指将他们早先做好的芯片迅速替换上。在机械人短路的一刹那,老师已翻身而出,重量传感器只隔了不到一秒,那个机械人就已被丢入框中,恰恰代替了他的重量。 之前他与老师已计算过机械人与他们自身的重量比,为了此次行动的万无一失,他们身上还随身携带了一些机械配件,以便随时增加重量或减轻重量。 老师带着机械头盔,推着随之寒和机械人继续向前走去。 老师所穿的机械鞋子中是他们之前从机械人上拆下的回路改装而成。机械人的脚上有电路,按照特定的路线走时,电路保持断路,但一旦踩到既定路线以外的地域,可以激发特定回路,此时地板便会瞬间通上万伏特的高压电。 他们顺利地穿过第二区域。马上进入第三区域了,老师向随之寒点点头。随之寒取出激光枪,调到高温模式。他戴上改装的电子镜,对着第三区域的大门的某个区域一个点射。 只一个瞬间,他向老师点了点头。表示成功。 生死之间,足够让一个菜鸟成为神枪手。 他们继续前行,而他们下批次的第一个机械人穿过某一区域的一瞬间,他脚下的一块区域猛然激发高压电!那个机械人瞬间就被融化成了一滩钢水,同时覆盖了那一片的电路。 警报猛然响起! “就趁现在!” 按照既定的计划,随之寒猛然将特制的钩子扔出,勾到一个机械人框子里的东西,在猛地回拉途中,他借着冲力,跳到那个机械人的机械框子上。同时,老师特质的钩子一捞,就将第三个机械人框子里的东西勾到之后那个机械人的框子中。 两个机械人的框子中同时发出警报! 一队护卫机械人从第三层的流水线中跑出。头顶悬浮的巨大机械臂准确无误地将他们一个个地放置到警报最先出现的那个点上。他们列小队跑向出被覆盖电路的那片区域。随之寒方才跳跃到的机械人框子中正离出问题的机械人极近。只见他弯腰,躬身一跃,便利用腰弓的力量弹射出去,正落到电路被覆盖的那片区域之上。电路被钢水覆盖的地方暂时不会识别脚下回路。他动作非常快,一手一个,两张极薄的绝缘片被他用指头凹弯,嵌入守卫机械人关节处。在那两个守卫机械人的动作卡掉的时间,随之寒已融掉两个守卫机械人的铁板外壳,在内芯部分取出两个守卫机械人的定位发射点。他把没有定位点的其中一个守卫机械人的通讯芯片换上刚才卸下的运输机械人的芯片,一脚将其踹出,老师接住机械人,放在他原来的位置上,之后,他踩着回路到随之寒旁边。 随之寒将一个定位发射点置在身上,另一个迅速丢给老师。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守卫机械人踩着回路,又走向那两个发生问题的运输机械人。在守卫机械人流水线一般地检查完那两个运输机械人后,它们打开运输机械人的内源代码,输入相关代码,解除了警报。然后,老师顺手又给代码上敲了一个病毒代码。 “准备。机械手要来了。守卫机械人的重量为306.78kg,你必须再加上一些东西。” 随之寒套上机械头盔,在腰部加固机械外壳。此时,机械手已开始自动回收守卫机械人。随之寒迅速抱住机械框子里的某几样零件。这些零件的规格早已烂熟于心。机械手卡住他的腰,缓缓将他往上带。 随之寒屏住呼吸。 这里是回收守卫机械人的全自动化管理通道,机控比人控更多。在机械手将他放下的一刹那,他把刚才随身带来的零件和定位发射器直接堆在传送带上,翻身跳下,老师紧随其后。 他们对视一眼,掐下秒表。离预定时间还有2分20秒。 第二层宫殿,有人类监控。即使活在【钢铁世界】的人类早已如同机械人一般的活着,但至少还保有程序无法编写的智慧。他和老师选择的是从机械通道潜入。根据他们出生入死,研究了一年的数据成果,在2分20秒后,将有5秒钟的换班时间。他们就要趁着这5秒钟时间,越过人控地带。 老师配上激光枪:“阿寒,你跟在我后面。” 随之寒知道这件事马虎不得。并且,老师的实战技巧确实比他要丰富地多。他手心捏出了一些汗,还是紧跟其后。 他们撬开机械通道上的通风口,顺着通风口向上爬去。通风口上有无数分叉的管道,他们按照原定路线在上面快速穿行,最后,他们停在值班室的上方。 随之寒掐着表:“还有10秒。” “妈的,这里的人真是精准地跟机械人一样。”老师暗骂一句,看到值班的人一到点,直接走人:“快,阿寒!” 随之寒一枪崩掉通风窗口的焊丝,跳了下来,潜伏在值班室的角落。 换班的人在5秒前到达二层门口,这条走廊他们要走5秒钟。【钢铁世界】的人的时间精确到秒。在他们刚进入值班室时,随之寒已从背后跃出,一人一击敲晕他们。而他的老师则从上方跳下,在他们晕前的最后一秒,将他们的胸卡回收贴在他和随之寒胸口上。 测定血压和清醒度的胸卡保持平稳的波动。 “zmd0823334,zmd082423,请报告监控情况。” 老师和随之寒对视一眼,随之寒上前,对话筒说道:“zmd0823334,zmd082423,zmd岗位一切正常。” 老师开始对着电脑敲代码。 可是对方顿了一下,回道:“声波识别有误!声波识别有误!请再次录入!” 随之寒顿了顿,再次道:“zmd0823334,zmd082423,zmd岗位一切正常。” “声波识别有误!声波识别有误!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老师仍在沉静地敲代码。他的手指运动速度越来越快。随之寒额上冒出冷汗,但看到老师在旁边,他又无形间有了信心。他最后道:“zmd0823334,zmd082423,zmd岗位一切正常。” 老师停下了敲代码的手指。 那边顿了顿,之后却再没有回话。 随之寒擦了擦冷汗,刚想说话。此时,却听见惊人的警报“滴滴滴——”开始响起。随之寒下意识就要抽出枪来,却看到机械手带着一排守卫机械人掠过他们,朝另外的方向去了。 随之寒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老师,你没改我们的声波?” “改我们的声波干什么,当然是把他们的信息改了。” 老师说完,不置一词。他们沉默而迅速地换上了值班人员的衣服,沿着走廊快速跑过去。 第三层。 马上就要到机械宫殿的最顶层了。 长达一年的任务,终于要有一个终结了。 两人直接越过值班室前的那一条小走廊,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将从走廊末端与第三层相接的传送带边缘攀附进去。根据他们之前潜入和收集到的资料看来,掌管不起眼的此处监控的只有刚才的值班室。所以他们现在攀附上去,应该是十分安全的。 随之寒收起枪,率先用钢制吊索将自己吊在了传送带上。他小心翼翼地收着吊绳,同时肌肉紧绷,他将电子镜跳到最大值,并且连接老师的电子镜视野。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都在兴奋。属于青年最热血的那一面被完全地挑起!那一刻,随之寒甚至有些激进,想调快吊索上升的速度。 “阿随!小心!” 随之寒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体猛地一阵失重感。随之寒几乎是下意识地解了吊索,一抽一带,总算缓了下坠的速度,但还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老师并没有护着他,而是直接拖着他向右一避。 数把激光枪沿着他们刚才的位置猛然开火! 第72章 §3.14钢铁世界(中) 数把激光枪沿着他们刚才的位置猛然开火! 随之寒吓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传送带猛然改变方向全速下降,就像是一条鞭子一样带着他往下甩。若非他解开了吊索,就不仅仅只是自由落体的速度下坠了。 “阿寒,准备战斗!”老师直接扔掉机械面具,带上耳塞:“三点钟方向,点射!” 随之寒下意识地扛起激光枪就往那个方向猛然射击。高温的光线让空气微微扭曲,被子弹状激光光线扫到的地方要么融化成钢水,要么直接汽化。方才自动机枪口被毁掉了一大半。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量的枪口向他们瞄准的声音。 “阿寒,先上去!”老师一手向上勾了吊索,一边趴下砰砰砰几个点射。随之寒也不推辞,来不及搓揉方才摔伤的部分,他三步并做两步,豹子式的一跃,随身吊索重新勾上了传送带的定滑轮部分,卡死后收吊索,整个人随之而上,同时,他不忘单手拼命卷起老师的吊索,使得老师在点射时迅速上升。 “嘭!彭彭!” 枪声和宫殿震荡同时响起,随之寒和老师甚至可以看到脚下的爆炸。他们被爆炸的热浪和气流猛然拱上三楼,两人勉力在空中转身,重重摔上三楼的宫殿,随之寒甚至听到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而地板上满布的凹凸不平的尖锐物品更是雪上加霜,让他如同摔在了荆棘丛中。好在现代军装无论是柔韧度和保护性多很大。来不及多躺一秒,他马上翻身,寻找最近的掩体一个翻身滚了进去。而老师比他更快,已经架好激光枪,正在四处打量三楼宫殿的环境。 与一楼二楼不同的是,三楼说是宫殿,不如说更像一个垃圾场。数不清的各式各样零件堆在地上,形成一座一座的小山,他们甚至看不见地板原来的花纹。 “妹的,到底是哪里泄露了。”随之寒咬牙,瞄准镜在满视野的垃圾零件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对象:“老师……” “小声!”老师的声音在耳麦里带着丝丝的电流声:“听到声音了吗?” 随之寒屏住呼吸。此时,整个宫殿寂静非常,甚至连二楼都安静下来。没有料想中的枪战,也没有机械人或人类上来追捕,这里静的甚至有些不自然,连机械流水线的运转声音都听不到。 “没有任何声音。”随之寒小声道。 “是的。”老师低头,调整了激光枪的焦准。 “发生这么大动静,二楼居然没有人跟上来?”随之寒举目四望,三楼宫殿空空荡荡,除了满地垃圾零件,甚至连个门都没有。他不可思议道:“不可能,我们提取了那么多份资料拼合起来的,机械王绝对在这里。他不会喜欢机械喜欢到睡垃圾堆里吧?” “这里没有人。”老师道:“红外检测没有生命反应。”他眯了眯眼:“不让二楼守卫上来,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对付我们……”他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吼道:“阿寒,升起来!” 随之寒的身体先于思想服从,他还没有理会老师的意思,左手吊索已出,勾在宫殿天花板上。就在他升空前的那一刹那,刚才他所处位置的所有零件像突然活了一样,自动开始凭空组装。随即,像是潮水般的,方才还散落在各处的零件纷纷开始自我组装。放眼望去,犹如无数蚂蚁滚成团,然后渐渐捏出雏形来。 “阿寒,愣着做什么,轰啊!”老师急吼,他的面部表情扭曲到狰狞,手中激光枪已经换上了旋转离子炮头,正在对下面的零件无差别轰击。 随之寒还没有从这样诡异的场景中带来的震惊中醒悟过来,看到老师那副样子,他几乎是机械性地换上炮头,不顾惜激光枪里所储存的光能,开始猛力轰击。但是那实在是太多了。刚聚集成团的东西刚被轰散,又开始聚集。而且硕大的宫殿中,他们带的小口径改装激光炮根本只是杯水车薪。 “不行,这里扔炸弹一定会波及我们自身……连机械王的面都还没见到呢!”随之寒咬牙切齿:“老师,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妈的,我怎么知道!四点钟位置,小心!” 随之寒本想反射性地用力一荡开,但是下一秒,他就被老师狠狠地从空中踹了下去。巨大的失重感伴随的是数个方位同时响起的枪声。他只看到方才自己和老师在空中的位置已经爆成了一团火花。地上那些活的零件组装成了一柄柄尖锐的枪头,疾速下坠的随之寒只来得及将手上的激光枪用力向地上一撑,总算减缓了下坠的速度,没有被那些尖锐的枪头刺成筛子。 老师及时跃至他身边。他来不及让随之寒收回吊索,只能直接用激光融掉随之寒的吊索,同时收回自己的吊索。他直接夹起一米八几的随之寒,如同夹着孩童一般轻易,一边吊索已经往另一处射去。 “扣上防护装备!”老师吼道,他发射了一枚小型信号弹,同时,他们疾速在空中飞退! “哗——” 随之寒在空中拉开军服按钮,扣上脸部面具。他闭紧眼睛,镁和铝释放出的超高温和高亮即使隔着隔热的军服都感觉得到。他感觉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高温烫伤,而老师因为一手拉着吊索,一手夹着他,没有时间扣上防护面具,此时面部赤红,一望去狰狞非常。 方才信号弹所在位置的零件堆已经融成了一片钢水,它在空气中迅速冷凝,就如同一片沼泽地,将旁边移动的零件堆陷入,然后粘附。其余地方的零件堆已经自行拼凑起了枪和炮,向他们毫不留情地射击。 老师仅凭一根吊索,狼狈地带着随之寒左右闪避。此时,已有零件自行组装成了如同普通飞机模型大小的飞行器,列队升起,分为几头向老师和随之寒袭来。 随之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端起激光枪,调至高温模式,冷静地一个一个瞄准。此时他们在空中不规则移动,而那些飞行器又十分袖珍,随之寒只觉得自己是在端着大炮打苍蝇。好在之前的一年中,他的射击技术进展岂止一日千里,纵使是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他还是成功地融掉了几个飞行器。 “干得好,阿寒!准备落地!” 老师成功凭借吊索收缩力来到另一边的墙壁,他猛地一蹬墙,身体如同柔韧的箭直飞出去,带着随之寒在地上翻滚了两次最后停下。 他们迅速起身,以背相抵。两人端起枪开始对周围进行无差别轰击。 随之寒在炮火的猛烈轰击中大声吼道:“老师,这样不行,之前充的光能肯定会消耗完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妹的,他的控制已经精准到以零件个数为单位了!” 老师依旧端着枪射击不说话。 此时零件堆已经无视他们的高温激光枪,向他们涌过来。他们融掉一批,很快又组装好了另一批。更多的零件堆组装成了飞行器,从他们头顶向他们飞过来。而周围的零件正在飞速组装成迫击炮。 随之寒急道:“老师,等他们组装好了炮就来不及了!” “别吵。继续高温射击!” 随之寒没有继续说话。他沉默地拿起枪来继续射击。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被他们加口径激光枪扫过的零件无一例外皆融化做钢水。超高温度钢水遇其他零件的冷自动凝结,顺便也毁掉了一片零件。一段射击之后,随之寒找到了窍门。对于那些正在自我组装的零件,他不射击,而是专找那些快要组装成成品的零件,按照之前学过的枪械结构原理,一枪崩掉其中最重要的几个零件结构。奇异的是,它不是继续找零件填充上去,而是根本废在原地。但他若是一枪崩掉几个无关紧要的结构,很快就有零件填充上去。 不仅如此,一但那些零件被毁掉又重构的次数多了,它所能组成的结构就不再像最先那样精确,很有可能本身组装而成的结构就是一台废弃的机械。 “这是……”随之寒若有所思:“他的机械程序乱了?” 老师回道:“哼。再人不人鬼不鬼,机械王终究还是人,不是机械。” “啊?什么?” “你的基本生物原理学到哪里去了?不觉得这些零件很像一个东西?”老师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阿莲说的没错,宁愿相信机器阅卷错误,也不能相信你真的过了文化考试。” 擦!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来调侃他的智商水平!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随之寒看着那一堆堆零件,完全想象不出一个人样。 “我不知道机械王怎么改装的。这一个个零件就好比他的细胞,组装成的各式的器官。只要受到了严重损伤,便不可自我修复。” “这一整层楼,就是机械王。” 老师咬牙,一字字道:“找出他的能源供应在哪里!他是机械就要电,是人就要生物能!” 此时,主动权已经回到他们手中。只要能准确地找到机械王的能源供应,就能切断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零件自动组装。 但就在此时,地板上的一部分零件突然开始变化。形态各异的小零件像是鼓足了气一样,膨胀成了一个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白色圆球。随之寒没有注意,继续执枪射击那些未组装好的零件枪炮。至于那些小圆球,他并未多加留意。老师皱眉,随意射击了一个,那小圆球却不同于其他零件一般融化成钢水,而是瘪了下去,就像是被打破的气球一般。而且老师留意到,过了一段时间,纵使没有射击,那个白色圆球自己亦会瘪下去。 老师低声道:“阿寒,注意那些圆球。” 随之寒马上将枪口对准了白色圆球,一个个认真地爆破过去。但他却发现,那些白色圆球却呈指数型增长,他根本打不完。 “好像没什么威胁?” “不可能!”老师的声音里似乎有些焦虑:“如果把这些零件比作普通细胞,组装成的机械是组织或细胞,我们是外来入侵者,那么现在出现的应该是对应的……” “机体防御者,炎细胞!” 像是在印证着他的话一般,那些漫天盖地的白色圆球,突然全部爆炸! 还执着枪的随之寒只觉得一震巨大的热气流从背后猛然爆炸开。他喉头一腥,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在近在咫尺的震耳欲聋中近乎失聪。他被气流拱起,又重重落地,摔下时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失去了知觉,他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之中。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被一阵剧痛弄醒,而醒来时,老师扔掉了手上给他注射的针管。 他看到老师的瞬间,愣在原地。 第73章 §3.15钢铁世界(下) 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老师方才掩护他,代价便是他半个身子被炸得血肉模糊。老师的右手和右腿皆在那个大爆破中被炸飞,露出的白骨森森,无数零件碎片卡在他的身体上,紫黑色的铁锈与深棕色的血几乎是喷射而出,溅了满地。 老师咬着牙,强撑起身子,用仅剩的一臂一腿向他爬来。随之寒几乎是跳着起来,从怀中掏出强力止血喷雾,向老师身上喷去。但这根本无济于事。虽然爆炸的高热同时也起到了止血的效果,但他和随之寒都明白,这么重的伤势,以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撑不过去。老师的整张脸布满血污和他自己的残肢肉块,还在顺着他的面部向下流。看起来可怖之至。 老师动了动唇,想跟他说什么。但随之寒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任务。 但这并不是终结。因为在那白色圆球之后,整个大殿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小巧的机器人。它高度仿真,高度约达0.5米,约到随之寒膝盖上一些。它的数量不多,每个机器人手上皆带着一面盾牌样的东西。 有了上次的经验,随之寒用力抑制住自己的悲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起激光枪,瞄准其中的一个,想不管如何尽快先解决那个小机器人。高能量的激光枪甫一射出,那小机器人立即举起手中的盾牌,而出乎随之寒意料之外的是,那高度凝聚的激光竟被那盾牌反射回来,所幸老师竟用最后一点力气,将他猛然推出原位,反射回来的激光在他身旁的地板上留下高温烧灼的弹痕。 新合成的小机器人,竟能反射他们激光枪所射出的激光! 他们的激光枪并非是普通的激光,而是稳定电子跃迁所释放出的光,带有大量电能。无论多厚的普通的镜子或玻璃,只有可能被切割,根本不可能被反射。不仅如此,如果要防范住这种激光,只可能是那面盾牌涂抹了与他手上激光枪所相对应的物质。 那面盾牌就好像专为克他们的激光枪所设计的一样! “对应的是人体内与特异性抗原结合的抗体么……”随之寒只剩下苦笑。祸不单行。随着那些高仿真机器人,其他的零件变成白色小圆球的速度也开始加快。此时看去,就如同浸润茫茫一片雪海一般。 眼看那些机器人越来越近,而眼下老师在自己旁边徘徊在生死边缘,随之寒已经近乎绝望。他几乎是自暴自弃一样地举起激光枪挡在老师面前,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射击。 “莲镜无……暖暖……我回不去了。”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随即从身后掏出之前准备好的炸弹。炸弹的分量很足,足以炸光这整片宫殿。之前他们怕伤及无辜,亦怕机械王还有其他的手段逃开炸弹,反而打草惊蛇,故没有使用,但同时,这也是他们最后的王牌。 “整层宫殿都是机械王,哼……你逃不掉了。”随之寒单手举着激光枪,用牙咬开炸弹的外包装,露出点火线。他最初始时,设置密码识别的手有点颤抖。但很快,他按下了最后的确认键。 “已启动爆破装置。请迅速离开原地。”炸弹开始倒计时:“5、4……” 随之寒猛然将炸弹往机械人最密集的地方一丢,吼道:“去死吧——” “轰——” 但与震耳欲聋的声音不同的是,随之寒感觉有什么轻柔地附在了他的脸上。他整个人像是被装入了什么气囊一般,虽然可以感觉到热浪袭人,但是却并未真正受到伤害。下一秒,他真真切切感到一股失重感,从高空坠落,狠狠撞到了什么,而后摔在地上。之前爆炸所致的伤口再一次崩开,随之寒闷哼一声,只感觉肋骨断了,好在没有戳进内脏。他捂着胸口,勉力睁开眼,只感觉入眼一片血红。他本来以为是脸上的血流到眼睛里,他一抹,却发现并不是自己身上流的血,而是外面有一层血红色的薄膜包住了他,正如一层气囊一般,在爆炸中保护了他。 随之寒懵了。心想这难道又是机械王的诡计?可血红色薄膜罩着他,他看不清楚外面的境况。但透着光,他分明看见血红色的薄膜上,血管丝丝分明,甚至还随着呼吸一收缩一扩张。 就仿若人类剥掉表层的皮肤一般。 这时,他听见老师的声音:“阿寒,出来。” 他的声音中不再带有濒死的沙哑,而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与欣悦。 老师……痊愈了? 不、不可能。纵使是在他们那个世纪,也并没有能让伤的那么重的人起死回生的药品。 随之寒几乎是颤抖着手,抽出随身军刀,割破了那层包着他的血红色薄膜。而瞬间,一个怪物映入他的眼帘。 随之寒手中的军刀砰地一声掉落下来。 一个怪物站在他的眼前,身上的衣服依稀可以看出军绿色。他的半边肢体尚完好,半边却似是新长出来的,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肌肉组织直接连着血管,其上是薄薄的一层结缔组织,似乎是一层皮都被人剥下来一样。而也许因为是药物的缘故,他的骨头生长的并不好,是故它并不似人形,而像是许多血块与骨头乱堆在一起的产物。 而那层包裹着随之寒的薄膜,就是从这半边身体里长出来的,如同羽翼一样的东西。在怪物的脚下也有着一堆薄膜的残骸,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团的血肉模糊,看来是刚才这圈羽翼和血肉同样也保护了他。 那正是老师。 他毁掉的身体那半侧脸也因血和肉块增生而显得臃肿不堪,原本英俊的脸颊此时看去可怖之至。 而更令人胆寒的是老师此时嘴角边挂着的笑容。那是一种嗜血的笑容,带着三分残忍,七分兴奋。 那并不是平常的老师。他眼里的光芒,就像是饥饿的狼遇到了猎物一般。 此时那三层的宫殿已仅剩下废墟,周围只剩下机械的残骸和少数人的断肢。而在废墟中央的是一座铁棺木一样的机械盒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电路连接向四面八方,犹如伸出的触手一般。 果然,那些机械的活动依靠电磁场。 老师径自走向铁棺木。此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地上残缺的零件纷纷浮起来,向他飞过来。但因为缺少了电场的支持,零件飞行的轨迹并不如方才凌厉,它击在老师身上,就仿佛软绵绵的棉花一样,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偶尔有几个零件划破他的皮肤,那里的组织和血管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再生。但因为生长地过于迅速,并且缺乏约束机制,导致生长出的血肉以外生菜花状的形式表达。 随之寒已经被眼前的情况完全弄蒙了。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他颤抖着声音:“老、老师……” 老师却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他随手捡了地上的一块宫殿爆破残余下的钢条,径自往前走去。他的面部表情因过于丰富而显得狰狞。 越走近那机械王,它旁边的零件和小白圆球就涌动地越多。但因方才随之寒用的大剂量炸弹,这些零件都破损地差不多了,它们组成一个个机械人和机械零件,但那根本阻挡不了老师的步伐。他甚至只需要举臂一敲,就能把那些看起来坚不可摧的机械弄折。 这是怎样令人心惊的力量! 老师一路行过去,竟再无能抵挡他的力量。而离那个棺木样的铁盒子越近,他眼里的嗜血光芒越盛。终于到那铁盒子面前时,老师笑了,半边的血肉模糊与半边的英俊面孔看起来十分狰狞。 他狠狠一个钢条敲下去。钢条在途中被折弯,而那个铁棺木亦凹下去了一大块。老师皱了皱眉,抚摸着铁棺材表面,仔细研究了电路的方向,之后,他干脆弃掉钢条,用右手狠狠地向下一捶。随之寒清晰地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但老师似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再一次地举起手,又狠狠地捶了下去。此时,那在爆炸中也没有炸裂的铁棺木,却在他的几捶之下,碎裂了开来。 铁棺木里浸着绿色的营养液,中间躺着的正是那个残缺了肢体的工人。常年不见阳光的他肤色惨白之至,瘦骨嶙峋,脸颊深深凹陷,就如同一个骷髅一般。 他的头颅被包裹在一个头盔中。而所有的电线皆连在他的头盔上。 老师毫无犹豫,一拳砸向了那个工人的心脏。 伴随着心脏的破裂,红色的血液和绿色的营养液溅了老师一身。但纵使那工人的心脏已经被破坏,那些零件还在源源不断地组成攻击。老师却仍然没有停手。他提起那工人的尸体,另一手捏碎了那个头盔。破碎的颅骨和脑浆顿时像爆开的水球一样,溅了老师一脸。所有的攻击已经都停下,但老师嘴角却仍勾起嗜血的笑容,他一拳又一拳地砸着机械王的身体和容器,直到把这些都已砸成肉末,随之寒忍住胃中翻滚,上前去,死死抱住老师:“老师,够了,够了……” 老师狠狠将他甩开,又开始在地上寻找未碎的东西砸。终于,他在那些颅骨和血沫的碎片中找到了一块蓝色晶体。他狠狠一捏,却未将它捏碎。老师有些诧异地晃晃头,随即大笑起来,将它直接混着血沫吞了下去。 “老师……够了!究竟怎么回事,你会变成这样?!”随之寒不顾身上的伤,狠狠攥住老师的肩膀,强迫他直视自己。面对着这样一张恐怖之至的脸,特种兵却没有退缩,背上和肋骨的疼痛让他使不出力气来,所以下一秒,他很快又被老师甩开。 而此时,周围方才已经停息的零件组装,又一次开始。 第74章 §3.15捉奸(上) 随之寒惊恐地看着零件组装,再看着向他步步紧逼的老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而老师走近他,俯□,一边眼睛中仍布满血丝,充斥着嗜血的兴奋,另一只眼睛却呆滞莫名,甚至连动都困难。但正是呆滞的眼睛那半身,伸出了手,死死的卡住随之寒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随之寒拼命挣扎,他面部充血,只觉得快要窒息。他从喉咙中迸出了几个字:“老、老师……” 听到他的声音,老师加大力道的手顿了顿。随即,他另一边眼睛的嗜血光芒刹那消退,而他另一只手快速伸出来,执着一把钢条,切断了自己掐着随之寒的那只手! 随之寒和那只断手一同掉落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却看着老师几乎是悲伤地遏制住自己的断手伸向他,而那里正疯狂地长出新的血肉与组织。 “阿寒,杀了我。”老师抬起头,勉强地向他笑笑:“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老师,我们一起回去!”随之寒站起来,眼泪和吼声几乎是同时出来:“组织上会有办法的,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啊……” “机械王的芯片在我这里。”老师勉强笑笑,指着自己的身体:“硬度极高,激光和压力无法破坏它,只能靠生物酶。他痛苦地低吼了一声,那声音如同野兽一般:“阿寒,快,那张芯片正在我身体中获取生物电能——” “我让他们回去取出来,可以取出来……” “愚蠢!”老师一只手在与另外一只手进行角力角逐,他的额上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他有些悲哀地笑了笑:“我回不去了……阿寒……就算没有芯片……” 他厉喝一声:“拿起你的枪!不要软弱!一旦等我丧失意志,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为什么……”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老师闭上了眼睛,嘴角噙起一丝自嘲的笑容:“我一辈子都在与它做搏斗……最后却还是不得不用了它……” “阿寒,动手!” “砰——” ****** 随之寒疲惫地将脸靠在莲镜无的手上,想从她的身上找到些许温暖。仅仅是一次回忆,却又像是经历过一次绝望一般:“莲镜无,老师之后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吃下了你的不死药,对不对?” “……恩。” “为什么有的人吃完之后会变成那种形态。”他顿了顿,想起了之前的侏儒变成强矮人的事情,还有在皇宫中的侍女:“而有的人吃完之后变成了僵尸?” “药的配方不同。调低其中一些酶的活性与a以来抑制药剂中的肿瘤细胞活性,会造成再生不明显,但其中作为引物的毒品成分却能维持低浓度的兴奋,而……” “好了,不用解释了。”刚才的哽咽感被一大堆名词弄得消失无踪,他自我安慰道:“一定是因为这是任务相关,信息被自动转码,所以我听不懂。” 莲镜无失笑,她挑了挑眉:“哦,阿随,自动转码不负责提高智商。” “……”随之寒愤怒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调侃我?你们一个两个的有意思么?” “一个两个?” “连我的智能电脑也是!你负责编码的吗?”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随之寒不明所以,看着若有所思的莲镜无,他有些奇怪:“莲镜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莲镜无低声对他道:“阿随,你就没有想过,智能电脑是个什么东西吗?” “不就是电脑吗?” 莲镜无目光有些飘忽,她突然笑了:“那么你觉得,【钢铁世界】里的机械王,是电脑还是人?” “……”随之寒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和飘忽:“我以为被做成智能电脑的暖暖,真的只是电脑……” “我们的世界暂时还未出现真正的人工智能。所谓的智能电脑,是参考【钢铁世界】中机械王的电路构成所制作的。”莲镜无平静道:“你上交的报告,我有看过。所以在你回来之后,我又去了一趟【钢铁世界】。” “你!……”随之寒震惊:“每份报告不都是绝密文档么?你是怎么拿到的?” 莲镜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阿随,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地多。” “但这也是违法的吧?”随之寒急道:“军规如山,就算你是a级特种兵,也可能会被开除军籍的,更有甚者,甚至会下狱……” “下狱便下狱吧。”莲镜无轻声道:“我已经有力量了,就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随之寒想起了莲镜无小时候的遭遇,顿时哑口无言,他安慰性地对莲镜无道:“那些是意外,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 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 可最后,老师惨死在钢铁世界,随之暖病死,而莲镜无却迷失在了童话世界,日复一日地做着噩梦。 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对莲镜无说这样的话。 “意外?”莲镜无突然笑出来,那笑容带着几分悲戚,还有几分随之寒看不懂的阴冷。他从未见过莲镜无这样的神情。或许是在病中,她终于卸下了平日厚重的防备。她的眼睫毛在脸上打下厚重的阴影:“你真的以为……我的父母,乃至爷爷奶奶,是死于暴民手下么?” 随之寒一怔。 “阿随,也许之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我们不能再照顾你了。所以,这些事情,也许我也该告诉你了。” 随之寒心中一窒,他哑着声问:“什么叫……只剩下我一个人?” 莲镜无别开眼,淡淡道:“不过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不要放在心上。”她继续方才的话题,声音冷漠:“我自幼随我父亲进入科学院,尝试做实验。那时因为天赋极高,也小有成就,在那里也是有一定名气的。但是由于一些条规,信息并未有外传。” “而后,我无意间翻到一个项目。在我之前,所有人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仅仅只是抱着好胜之心想试一试罢了。” “是的。那就是你们称为不死药的β3829-2试剂。当时我研制成功时,惊动了上层。我的档案和资料被密封送往高层。” “而后,几乎是在我研制成功的隔天,传来了我们世界被判定为癌世界的消息。” “同期科研的实验员与我的父母皆被下狱,却独独漏过了我。在暴民还占市民的极少数时,我的爷爷奶奶就被暴民拖出来打死。你不觉得奇怪么?如果有能将我藏在地下室的时间,为什么我的爷爷奶奶不一起躲进来呢?” 莲镜无淡淡道:“在之后,所有知道我是‘不死药’的研制者的人,皆因各种理由,或下狱处决,或遭受意外。直到最后,我的档案被封存,这也是为什么老师明明手上掌握了那么多线索,却迟迟找不到我的缘故。” “我的亲人以生命为代价,保护了我。” “而所谓科研院,以一省人为代价,保护了‘不死药’的配方与成果。” “阿随,各个平行世界之间的【巫猎者同盟】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关系,对普通百姓来说,也许这样的竞争不算什么。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却是利益相关的数据。” “本来在地下室时,他们与我的爷爷奶奶约好晚上来接我。但因为老师那时调查地非常紧密,他们只能放任我在地下室。之后,我就遇到了你的母亲。” “多亏了阿姨和你们,我终于逃离了他们。”莲镜无轻轻一笑,拉过随之寒的手,亦轻轻贴在脸上。她的脸因为高烧有些发烫,但感觉到她的温度,却让人十分心安。 随之寒眼眶有些发热:“所以莲镜无,你为了暖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现在,你们是我的家人,我仅剩的家人。”她的声音沙哑,却十分坚定,像是呢喃又像是发誓:“我会保护你们……” “你之前说老师死后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莲镜无浅浅一笑:“你以为服用了β3829-2试剂的人,是你一枪就能杀死的吗?” 随之寒怔住:“我是一枪打在了老师的大脑上……当时,他没有动静……红外生命反应也停了……” “芯片。”莲镜无道:“它把所有的生物能都转化为了电能。之后,我带回他的遗体。格式化了机械王留下的记忆,并仿照机械王的格式,将他的还存活着的脑细胞导入芯片储存。” 随之寒被这突如其然的消息震地有些头昏脑胀,他不可置信地道:“你是说……” “没错。”莲镜无道:“他还活着。” 她带了些忧伤,看着随之寒,勉强笑着:“智能电脑是不能保留以前的身份的。但我留了一个程序,可以找到他的资料。”她轻轻抵着随之寒的额头,声音有些哽咽:“阿随,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也许,我会让你再一次地失去。” “……”随之寒将她抱在怀里没有说话。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正在此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白雪!” “随……” 随之寒和莲镜无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一惊,转过头去,却看到呆滞的安德森和旁边看不清神情的安瑟。而在他们身后,希蒙洛尔远远看着他们,面露哀伤。 第75章 §3.16捉奸(下)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安德森最先恢复,他皱眉:“白雪,你是怎么回事?她感染上鼠疫了,你应该知道!”他上前想拉走随之寒,却被他下意识地甩开。 安瑟…… 他现在,要怎么面对安瑟。晚上的、清醒的安瑟。 随之寒有些慌乱。 他无法忘记,月光下,安瑟温柔的唇的触感。 ——我爱你。随。 而现在,安瑟站在门口,沐浴于月光之下,轻纱麻衣晶莹肤色,他的面容有着一种温柔的哀伤。但是他很快释然地微笑,一开口便解除了此时尴尬的气氛:“随,希蒙说莲小姐患上了鼠疫,所以他很着急地找我来看看。”他拿出一排的管子道:“今天在艺术中心拿来了人类的特效药,还没有验证过有无效果。但莲小姐既对此有研究,不如留下一瓶试试看?” 安瑟的眼睛看到的应该是一百年后的场景,他应该看不见我和莲镜无…… 随之寒有些别扭地想着,却迟迟不伸手接那排药剂。在他怀里的莲镜无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一般,轻笑一声,伸手去接:“多谢二殿下。” 眼看着安瑟准确无误地将药剂递给莲镜无,随之寒瞳孔不由有些发散。 他看的到……妹的!这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抱抱莲镜无怎么了,那是他一直爱着的女人!可为什么那么别扭…… 安瑟将药剂递给莲镜无后,又拿出了一蓝子的食物放下,他看了看屋外仍远远孤立的希蒙洛尔,又看了看仍然抱着莲镜无的随之寒,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而安德森还是皱眉:“白雪,把人送回去!你这像什么样子!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随之寒对安德森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走开,和你没关系。” 安德森看了看随之寒,又看向莲镜无,脸色冷了下来:“我从未听说你在皇宫里和哪一个人交往甚密。”他抬了抬下颚,用下巴指着莲镜无:“你父亲承何爵位?你接近白雪有何目的?”他冷笑:“你可能不知道,她已经被逐出皇宫了,你接近她得不到任何的……” “呵……”莲镜无终于失笑,她悠然问随之寒:“你的朋友?” 随之寒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被莲镜无那一笑弄得有些恍神,安德森口气终于软了一点:“你究竟是什么人?” 莲镜无悠然一笑:“你嫉妒的人。”她抬起头,微微乜了安德森一眼,却没有料到看到了屋外一直站着的希蒙洛尔。暗夜天色中,他银色的长发闪耀地几乎有些刺眼。看到希蒙洛尔,莲镜无有些疲惫,也没有心思再去理睬眼前那一位明显开始跳脚的人类。她轻轻对随之寒道:“阿随,我有些累了。” 随之寒睁大眼睛,恩了一声,帮她把被子拢好。又手忙脚乱地给她弄了一块毛巾,后来想想要浸水,又跑去打了一盆水。安德森看着随之寒这样手忙脚乱的样子,想到最开始时自己让他帮忙包扎一下都要被讽刺,顿时气愤非常。作为人类国度最完美的王子,他享尽别人的崇拜与钦慕,又曾几何时受过如此冷遇。他的语气也冷冽至极:“蠢女人,你够了没有!”他冷笑着指着莲镜无:“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端茶送水,你这个公主做的确实够失败的,皇室尊严都被你丢尽……” 随之寒停下手中的活计,诚恳地看着他。 安德森以为自己的话终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正想冷笑一声继续说下去,谁知随之寒径直走过来,丝毫不费力气地一个过肩摔。完全没有防备的人类王子被摔得七荤八素,之后就被提着领子扔了出去。 “你这个蠢女人——”安德森终于反应过来,却看到门已经被砰地一声关上,毫无转圜余地。他愤怒地拍着门:“白雪!你给我出来!” “走吧。”温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安德森转头一看,却是安瑟。他轻声道:“别去打扰他们。”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也很担心她吗?刚才跑的最快的人是谁!”安德森怒然:“她和那个生病的女人混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得病——” “不会的。”安瑟继续往前走,他有礼地对安德森道:“我会为你安排其他的房间。” “你……”安德森皱起眉头,还想说什么,却又因为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的瞳孔蓦然放大,之后闭口不言。他回头看了看仍然孤立于远处的希蒙洛尔:“那他呢?” 远远看去,希蒙洛尔的衣服已被露水打湿,银色长发贴在脸颊上,看起来颇为狼狈。 “……随他去吧。”安瑟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 次日清晨,随之寒从梦中醒来。在床沿趴了一整晚,他的脖颈处颇有些酸疼。正当他运动身体时,一眼却看到旁边的床上空了。他一惊,四处寻找莲镜无的踪影,但遍寻不到,他正要出去找,门却先被推开了。 莲镜无一手提了一袋试剂,另一手拿着厚厚的一本书籍,见随之寒的样子,她微微一笑:“阿随,早。” 随之寒看她的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莲镜无,你去哪里了。你今天好些了吗?”他上前,俯□,碰了碰她的额头,之后皱眉:“你还在发烧!” 莲镜无失笑:“我身上还患着鼠疫。虽然你有一层壳包着,也好歹注意一些啊。”她走到桌子前,拿出昨天安瑟拿来的药剂,晃了晃:“应该是抗生素……”她叹息:“不行,就算拿到抗生素,我们也无法大量生产。” 随之寒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莲镜无道:“抗生素是细菌的代谢产物。这里不能保证完全无菌操作,而且我们没有菌种。” 随之寒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莲镜无道:“只能从精灵所有的草药剂中看看能不能提取出替代品。好在我之前扫描了这里所有的草药书,查找起来会比较快。” 随之寒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莲镜无似笑非笑道:“阿随你的智商是不是不够用了?” 随之寒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之后反应过来,马上摇头。 莲镜无微笑,摸摸他的头。她点燃油灯,取一把锋利的刀片,比划了一下,对随之寒道:“乖,先出去。” 随之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为什么?” 莲镜无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我要脱衣服,你也要看?” 随之寒默默出去。出去后,却看到希蒙洛尔已经离开,他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很不爽,觉得此人害莲镜无至此,竟就站了一个晚上就走了,他拉过一个旁边走的精灵,问道:“你们大祭司呢?” 那个精灵正赶着做事,闻言回了一句:“大祭司正在广场前帮忙治疗呢,二殿下拿回了特效药,他们在试验效果!” 特效药?就是暖暖带来的那批药剂吧…… 他的门口放着又一篮子的新鲜食物。但随之寒知道,在梦境里,只有晚上的安瑟带来的食物是真正的食物。 安瑟…… 随之寒强迫自己不去想安瑟。此时,他听见屋内的莲镜无道:“阿随,可以了。” 他走进去时,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而莲镜无正平静地包扎身上的伤口。在她旁边放着两个试剂瓶,一个装着血液,一个装着乳白色的淋巴液。随之寒忍下心中的痛楚,走过去,按照莲镜无的交代,开始帮助她提取试剂。 这一忙,就忙了整个早晨。莲镜无执着羽毛笔,流利地在羊皮纸上写下公式和实验流程。设计实验极费脑力,没有多久,莲镜无的额上便冒出了大量汗滴。 “莲镜无,你没事吧?”随之寒担心地看着她,“这样不行,我还是叫个人给你看一下……” “不忙。阿随,你替我……”莲镜无站起来,一不留神脚下一晃,跌倒在地上。随之寒把她抱到床上,为她掖好被角。他担心地看着她:“莲镜无,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莲镜无脸色苍白,但她似是并不甚在意。她坚持道:“不行。再拖下去,鼠疫会更严重。况且这里没有抗生素的储存条件,再过几天,就不能用来研究了。” 随之寒抿起唇,撩开袖子:“你把细菌打到我身上来,我替你做试验品。这样你有精力来研究。” 莲镜无笑笑,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打到我身上来吗?” 随之寒一噎。 莲镜无道:“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她闭上眼:“阿随,扶我起来。” 随之寒的回答是一个手刀披晕了她。他只觉得这次用的力道是这辈子掌握地最精准的一次。望着沉睡中的莲镜无,他抿了抿唇,又给她盖上一层毛巾,然后出了房间。 他想去找安瑟或者希蒙洛尔,再要一瓶抗生素回来。如果可以,他想劝服对方送两个病人过来。他知道历史,莲镜无会成为那个研制出药的人,也知道莲镜无最终会没事。但他不忍心看莲镜无受苦。 还未走到精灵皇宫前的广场,他就看到有几个精灵围在路上不知在抢着什么。 第76章 §3.17圣水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放手!这是我买到的东西!” “你已经有两瓶了。 求求你了,我家里还有一个病人,她真的很难受……” “那我呢?我也有点不舒服!” “你那并不严重啊!” 随之寒听这对话,还以为他们几个在抢特效药,既然有地方买,那也许还更好。他忙走过去,一手一个提起正扭打中的精灵的领子,任他们在空中哇哇乱叫地挣扎。另外两个精灵被眼前女人的剽悍吓到了,神色紧张:“你你你……你做什么!” 随之寒问道:“哪里买的?” 一个精灵警戒地看着他:“什么?” 随之寒道:“特效药。” 那几个精灵明显一愣,莫名其妙道:“特效药?什么特效药?” 随之寒更加莫名其妙:“那你们在争些什么东西?” 几个精灵以一副看乡下人的高贵冷艳的眼光,轻蔑地扫了随之寒一眼:“当然是圣水!” 随之寒呆了呆,顿时觉得有些时空错乱感。圣水,那不就是莲镜无说的毒品吗?这什么世道,连吸毒都吸得这么嚣张!秉承着一种关爱残障人士,拯救失足儿童的大无畏情怀,随之寒诚恳地放下那两个精灵的领子,握着他们的手道:“同志们,你们听我说,吸毒有害身体健康,吸毒导致家破人亡,吸毒是一条不归路啊同志们……” 还没等他深情朗诵完,几个精灵以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似是唯恐被传染一般,慌忙抽出手,躲得远远的。随之寒一口敦敦教诲的情怀没噎回去,卡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顿觉得郁闷非常。 他再往前走了不到一个街道,却看到本来因为鼠疫而门可罗雀的精灵酒馆前却围了一大圈精灵。他们沉默地站在门口排队,在这其中,有许多健康的精灵,还有许多精灵眼眶深陷,面色发青,瘦地几乎仅剩下骨架——那是吸毒的症状。 几个牧师模样的人类在酒馆前以一种悲悯的神态在宣传:“神佑世人!尔等之贪婪、自私、愚昧、无知是为原罪!疾病天降,正是神罚!但神怜悯世人,愿给予圣水,渡尔等脱离苦厄沐浴圣水的光辉,汝等可涤净心灵,可脱离罪恶,可明神智,可祛病痛,求得解脱!” 这说辞翻译到随之寒耳朵里就是这样一段话:“xxx商家为回馈顾客,特亏本大甩卖!只要两块,全场只要两块!两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两块!xxx保健品,可祛头痛,可祛风湿,可治骨折,可提高智商,包治百病!” 而这吆喝虽然毫无文采可言,但竟起到了非常有用的效果。许多精灵们正排队等买圣水。原来还只能在地下售卖的人类物品,今天竟已经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在精灵国里叫卖了?而且卖的还是毒品?大皇子在想些什么,脑子当掉了吗?连安瑟都跟着他一起胡闹! 随之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里,精灵应该是很高傲的生物。怎么会听信这种明显是幌子的谣言? 他随意拉了一个精灵,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你们都在排队买这个?这东西对身体有害的,谁推荐你们买的?” 那个精灵皱眉看着他:“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精灵道:“今早安瑟殿下带来了特效药,给两个重病患者服下,结果很快就控制了病情。据说特效药是人类制成的,暂时没有第二批,正在加紧赶制。虽然没有特效药,但服用圣水有缓解病情,减轻痛苦的作用。这个大殿下证实了。”他担忧地看着自己带的精灵叶:“不知道能买几瓶啊……” 随之寒急道:“这东西服用会上瘾吧?你们大殿下根本不懂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安瑟呢,安瑟居然不阻止你们?” “人类女人,就算你是精灵国的客人,也不可这样对大殿下无礼!”精灵没好气道:“安瑟殿下也默认了圣水的疗效。” 随之寒皱眉,安瑟应该已经肯定了莲镜无对毒品的判断,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想都没想,就往精灵广场的地方跑去。越接近精灵广场,腐臭之味越浓。这是鼠疫所带来身体腐烂与脓水的味道。他还未走到广场前,就已被人拦住。两个精灵士兵全身包裹地密不透风,目露警戒。两柄剑交叉横拦于随之寒身前:“人类女人,这里禁止通行。” 在精灵广场内,四处可见横放着痛苦呻吟着的精灵。与之前所见到的不同,他们身上开始弥漫起了黑斑。许多人拼命地咳嗽,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多数人身上开始肿大,溃破的脓肿上爬着许多蛆虫。 这里离精灵广场还有一定距离,病患竟已经排到这个地方了! 许多精灵士兵捂着口鼻,抬着一具具白布蒙着的尸体向外运输而去。但有更多的尸体还是七堆八垒地堆叠在一旁,似是来不及向外运输,引来苍蝇盘旋飞绕。在此处,实在称不上干净。难为精灵皇室竟把皇宫前的一片地方圈出来安置病患。从这里向内望去,可以看到许多侍女与药剂师忙碌地来来回回跑着,可以看出这里人手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我有事要见安瑟。” 精灵士兵不耐烦道:“二殿下正忙。” 随之寒情知现在吵安瑟确实很不好,但莲镜无的事情与毒品的事情又容不得耽搁。他记得,精灵国到最后,并不是毁于鼠疫,而是抵挡不住毒品的诱惑。而现在莲镜无那里的鼠疫药还没有研制出来,这边毒品的流行却已经开始出现了苗头。如果要改变梦境中的内容,从而唤醒莲镜无,在毒品还未大范围流行时就将其苗头扼死在摇篮里是最好的。他知道安瑟对于精灵民众的影响力,此时只要安瑟出来讲一句话,一定能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而且他相信,不论是梦里的安瑟还是清醒的安瑟都很理智。他一定能预料到这种毒品所带来的后果。 “拜托了,劳烦通传。或者他的侍从朗格汉斯也行。” 那个士兵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他:“你不知道?” 随之寒道:“知道什么?” “朗格汉斯死了。”精灵士兵指了指那堆尸体:“下午发现他患了鼠疫,但他不肯休息,一直在找安瑟殿下,昨晚被发现已经晕倒在路旁边,早上没熬过去。” “怎么会这么快!”随之寒震惊非常。可他前一天晚上才刚刚见过朗格汉斯!当时他没有留意,现在想起来,那个精灵侍卫确实状态十分不好。但这也太快了,仅仅只是一个晚上,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病死了?随之寒心里有些苦涩。在安瑟的光环下,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那个一直忠心追随着安瑟的侍卫。他仍然记得,那个自豪地宣称着“这是我们精灵国的二王子安瑟殿下!”的精灵侍卫,那个总是担心安瑟被他拐走的侍卫,那个会拖着偶尔任性的安瑟去会晤侏儒王的侍卫……虽然知道他在多年前早已死去,这只是一个个重复的梦境,但随之寒还是止不住地有些难过。也许之前听安瑟所言时精灵国陷入鼠疫时,那只是一个单薄的画面,但现在真正感受到身边的人离去时,这场鼠疫的可怕性才立体地展现出来。 苦涩之余,随之寒还有些后怕。纵使他完全不懂鼠疫这种病,也觉得这暴毙速度似乎太快了一些。莲镜无也曾说过,精灵发病的速度远远快于常人。按这个架势,不过两天,半个精灵国都会沦陷在鼠疫的蔓延之下。他突然有些怀疑,他今天的做法,确确实实是延误了莲镜无的制药速度。这会不会对梦境造成什么后果? “我要见安瑟。”说完这一句后,随之寒再没管精灵士兵的阻拦,他直接推开精灵士兵,向内走去。 “人类女人,站住!”精灵士兵开始有些愤怒:“你是在给安瑟殿下添乱!” “我要不找他才是真正的添乱!” “站住!”两个精灵士兵冲上来,两人一左一右,以剑交叠,拦住随之寒的去路:“莫要再进一步,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随之寒不想跟他们废话。他刚想动手,却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等等。” 是希蒙来者洛尔。 两个精灵士兵见到他,立刻收了武器,恭敬道:“大祭司。” 银色长发静静垂在他的身侧,他面目疲惫,衣摆稍有些凌乱,但仍然一尘不染:“让他进来。” 精灵士兵对视一眼,虽有疑惑,但不再多说什么:“是,大祭司。”他们收了武器,恭敬地立在两旁。随之寒也没心思跟他们计较,匆匆往内走,跟上希蒙洛尔的步伐。 希蒙洛尔淡淡道:“找安瑟?” 随之寒道:“恩。我有急事找他。” 希蒙洛尔道:“跟我来吧。” 他转身向前走去,随之寒跟在他身后,向里走去。越向内,精灵病患的密度越大,呻吟与痛呼声却渐渐小了。更多的人已经陷入了高烧昏迷的状态。但这样却是更危险的预兆。浓稠的臭味与四处的蛆虫与血迹伴随着死寂般的安静,就如同一张张死神的请柬一般。 随之寒看了看前面的希蒙洛尔,洁癖如他,竟然也能在这种地方安之若素?他不是应该躲得远远的一边洗澡一边祈求神恩吗? 正疑惑着,却听希蒙洛尔开口,声音沙哑:“她还好么?” 想了一下,随之寒意识到他讲的是莲镜无:“当然不好!”想到莲镜无今早的举动,随之寒只剩心疼和愤怒:“她切开了自己的肿块,自己提取了淋巴液和血液。她本来可以不如此的!你们这里有这么多病患,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她!”他快步上前,诚恳道:“我来这里,也有她一部分原因,你们这里有很多尸体,相信她吧,为她提供一个研究环境,别再让她拿自己做实验了! 第77章 §3.18冷战 “我来这里,也有她一部分原因,你们这里有很多尸体,相信她吧,为她提供一个研究环境,别再让她拿自己做实验了!” 希蒙洛尔静静地看着他:“我无法做到。 ” 随之寒几乎愤怒了:“你们人手也忙不过来,与其让那么多人死去,为什么不能相信莲镜无?况且你们那么多尸体往水里扔,不是污染水源吗?” 希蒙洛尔道:“神典喻示,不可违逆。” “妹的,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神棍!”随之寒气急败坏:“莲镜无怎么可能嫁给你这种人!” 希蒙洛尔看向他,目光充满着哀伤,却没有继续说什么,之后,他没有再说话。 随之寒拼命抑制住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的冲动,他咬牙切齿道:“难道在你们精灵固执的脑子里面就丝毫没有变通这一词吗?” 希蒙洛尔淡淡道:“你有没有想过,对于他们来说,在生死攸关时将他们交给别人,无异于放弃他们?” 随之寒一噎,看着那些痛苦呻吟的精灵在见到希蒙洛尔的那一刹那眼睛中绽放出的光彩,以及面临死亡时知道自己即将回归于神时露出的平静面容,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瑟就在里面。你进去吧。”希蒙洛尔对他道。旁边有一个精灵因为痛苦而全身痉挛,希蒙洛尔走去,握住他的手,低声开始吟唱魔法。淡蓝色的光晕笼罩在精灵身周,而希蒙洛尔的脸色愈加苍白了几分。 “……”随之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快步走进了临时搭建的小木屋中去。 临时搭建的小木屋中放置着五六张床板,而上面皆躺着感染了鼠疫的精灵医护人员。他们自愿成为新药剂的试验者。而这里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记录与药剂的调配。 “三份朱叶草!” “不行,奥布吐血了!你的药剂加地太重了!” “冰凝叶呢?冰凝叶可以吗?” “不行,他的状态撑不住……二殿下,你有什么方法吗?” 安瑟旁边的书桌上堆垒了成堆成堆的草药书与药剂配方等,还有一些人类典籍。此时的他正左右手各执一本书从头到尾用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翻动着。最后,安瑟的左手停在其中一页,右手停在另一页,他双目左右看了一下:“精灵药典与草药书对应着看来,用蓝雪水会更好,同时辅以书影雾共煮。” “对!就是这个!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一个年老药剂师大喜,转身回去翻他的药箱。而此时安瑟还在疯狂的翻阅药典。他的额上满布汗滴,眼睛中亦是充满着血丝。 “安瑟!”随之寒叫了一声:“我有事要跟你说!” 屋内的精灵因为正在忙碌,都无暇管顾随之寒。随之寒也因为白雪公主壳的体积太过庞大,不好再向前走,只能站在门口叫:“安瑟?” 见随之寒进来,安瑟也没有抬头,只是有意避开随之寒的目光:“我正在忙。随小姐,有事请回。” 有些不适应安瑟的态度,随之寒摸了摸脑袋。但既然对方叫他随小姐,说明是还在梦中的安瑟。那既然在梦中的安瑟,应该没有跟他闹别扭的理由啊!况且现在的情况也由不得他再耽搁:“安瑟,真的是很急的事情。” “有事就在这里说吧。”安瑟漠然道,他提起羽毛笔,将书上内容抄在羊皮纸上。随之寒视力极好,此时说话回路也绝对少了脑子这一中转站:“你抄写的单词是我的名字!安瑟,你装什么深沉,赶快出来!” 安瑟手一僵,手中的羽毛笔在纸上划出一条长痕。最后,他放下笔,终于抬起头与随之寒对视,语气却疏离之至:“随小姐,有什么事么?” 随之寒情商确实不高,但不知为何,他却对安瑟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但一向直来直去的年轻特种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见状只能直接问道:“你现在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安瑟淡淡道:“若没什么事吧,随小姐请回吧。”他偏开眼睛:“实在抱歉,我现在没有空。” 随之寒有些急了:“我也没空跟你扯这些废话。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毒品……也就是圣水在你们国度大批量开始售卖了?” “兄长已下达过指令,圣水并没有什么问题。”安瑟道,随即又拿起一本书,开始翻看。 “你开什么玩笑!你哥变成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莲镜无都说了那是毒品了不是么……” “随小姐。”安瑟突然抬起头,声音却是随之寒从未见过的冷冽:“请不要再对我的兄长指手画脚。” 随之寒怒了:“安瑟,我以为你是一个理智的人!” “不要再用你的理解来揣度我。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人。”安瑟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随之寒却敏感地发觉其中有微不可查的颤抖:“这里并不安全。请回吧。” “随小姐,二殿下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你就回去吧。”一个年老的药剂师停下手中的活,劝他道。之后,他又拿出了一瓶药剂递给随之寒:“我听说莲小姐病倒了……”他叹了一口气:“这瓶药剂是我们最先研制出来的,可以延缓病情的加剧。你让她注意身体吧。我们……其实很欣赏她。” 浑浑僵僵地端着药剂出来,随之寒真是郁闷到了极致。这种感觉并非来源于计划的大乱,其中却有大半是来源于安瑟莫名其妙转变的态度。他自从遇见安瑟以来,无论是梦中的安瑟还是清醒时的安瑟,对他都十分好。当意识到了他其实是因为安瑟的态度而郁闷后,随之寒更加郁卒了。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一个男人而伤春悲秋?妹的,他又不是同性恋! 虽然这么想,但是随之寒还是很郁闷。他坐在木屋前的角落里,又怕堵人的路又不想空手而回,而且毒品这种事情的确是刻不容缓,他和莲镜无明明都是想为精灵好,但为什么无论是他们之间的哪一个,都达不到好的效果? 莲镜无还好,至少她最后研制出了药剂。那他呢?他这样算什么?一事无成,说的果然就是他吧? 随之寒站起来,又一次地进了木屋。安瑟显然看见了他,但他还是没有动作。但他手上的书还是停留在刚才的那一页上,就很显著地说明了他此时的心不在焉。 “随小姐,你请……” 话音还未落,就看见随之寒帮助旁边的一个士兵把木板床搬了出去。他的力气比士兵大,并且也稳当地多。搬出去之后,他又折回来,看见旁边三四个精灵药剂师正在满头大汗地捣药。他们因为要掌握好力道,所以不能让精灵士兵来代劳。随之寒夺过棒槌,仅掂量三两下,就凭借他对武器的良好意识,很快地掌握好了应有的力道,开始捣药。制药师的人手本来缺,有了他的帮助之后,这里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安瑟眼前的书还在原来那一页。随之寒却已经基本把木屋里该做的杂活都做完了,让整个团队轻松了不少。 最后那个年老的药剂师轻咳了一下:“安瑟殿下。” 安瑟一怔,勉强回过神来:“提马儿长老?” “我们这里缺少一味草药,不知能不能麻烦殿下……” “知道了,我去采来。” 药剂师又重重地咳了一下,愁眉苦脸道:“需要的量可能比较多,殿下一个人扛不回来……这里的士兵忍受又不够……” 他以为自己已经暗示地足够明显了,岂料世界上真有这种人,你给他创造了完好的条件,他还是不懂——随之寒此时还在欢快地打杂,完全没有理会长老的意思。 最后长老无奈点名:“随小姐,你陪安瑟殿下走一趟吧。” “哦。”随之寒对在一旁发愣的安瑟道:“你不是赶时间吗?我特意留下来帮你们做事,就是给你挤出点时间,你还发什么愣?” 长老只觉得头痛万分。他们确实忙,但作为查阅典籍的安瑟来说,抽出一些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但随之寒这样实心眼的人可能还当真了。 况且,今天二殿下的状态确实不对。就连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尊重安瑟,同时也爱护安瑟。与其说安瑟是作为王子的高贵存在,却不如说是作为朋友的亲切存在。不管是谁,如果有一点机会能让安瑟恢复过来,他们也乐意于创造这个条件。 安瑟淡淡收了东西,走出了帘帐外。 第78章 §3.19小红帽 “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一出帘帐,随之寒就开始问:“昨天见你还好好的。 ” 安瑟沉默。 “你这样很幼稚知道不知道?”随之寒有些烦躁:“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不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猜猜猜猜猜!你又不是女人!” 安瑟仍然保持沉默。 “你……算了,随便你。”随之寒终于气馁,他痛苦地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瞒来瞒去,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还口口声声说是好朋友……” “我杀了人。一刀,一刀地裂解……” 安瑟的声音在他身后,几乎轻不可闻。 因为安瑟沉默了太久,随之寒最开始几乎以为是幻觉。但当他意识到是安瑟说话之后,他如遭重击。 是了,是这个问题…… 因为昨天晚上见到了清醒时的安瑟,所以他完全忘记了梦境中的安瑟处在什么样的状况!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经不住诱惑,丧失了理智,等我清醒之后,我已经出了地下拍卖场,来到小红帽少年的家。他年老的外婆一再质问我,他的孙子,去了哪里……那时的我已经几乎要崩溃。我……杀了她。” ——之后,那个小丑又出现,他安慰我,并帮我把所有的罪证全部泯灭。他对我说,走出这扇门,我还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二王子。”安瑟的嘴角勾起某种茫然的微笑:“我答应了。作为奖励,那个小丑送给我治疗鼠疫的特效药。” ——我把特效药带了回去,果然治好了很多人,他们赞美我、崇拜我,我也沉迷于那种称赞中,放弃了对地下会场真相的追寻,直到那天的到来…… ——我以为我是大灰狼,但到最后我才发现,我才是真正的小红帽。 ——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圈套,而那时我却足够愚蠢,甘愿自己跳进去。 随之寒突然有些茫然。他之后见到的安瑟,强大,冷静,智慧,再不会软弱,也不会迷茫。而他从现在的安瑟,一步一步走到之后的他,中间究竟经过了多少? “我也杀过人。”随之寒突然开口道。 安瑟一怔,却听见随之寒继续说道:“我不会安慰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也觉得你有错。” “别人给你设了坑,你就傻傻地往里面跳。”随之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点点安瑟的额头,他与安瑟差不多高,只可惜白雪公主壳太具有压迫性了,一时间安瑟竟让就站在那里给他点。 “你昨天经历了那个小红帽的故事对吧?来,让我跟你讲它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从前有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喜欢戴着外婆送给她的一顶红色天鹅绒的帽子,于是大家就叫她小红帽。有一天,母亲叫她给住在森林的外婆送食物,并嘱咐她不要离开大路,走得太远。小红帽在森林中遇见了狼,她从未见过狼,也不知道狼性凶残,于是把来森林中的目的告诉了狼。狼知道后诱骗小红帽去采野花,自己跑到林中小屋去把小红帽的外婆吃了。并装成外婆,等小红帽来找外婆时,狼一口把她吃掉了。后来一个猎人把小红帽和外婆从狼肚里救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大灰狼?蠢透了!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小红帽!”随之寒畅快淋漓地说完一大堆话,觉得自己一向被人骂智商低,这下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骂安瑟了,谁让他在梦游状态:“不对,你和你哥都是小红帽!你哥傻地要死,不知人类凶残,引进人类,结果害了你,最后也害了自己。你也是,根本不知道你哥是个什么货色,把什么都毫无保留地跟他讲,他先跟人设计你去地下会场,又被人反过来设计一把,导致你杀了人。你现在是不是特难过?特感激你哥和那个他控制的小丑?一点追寻地下会场的想法都没有了?蠢透了,狼吃掉的不是你的人,是你的脑子!等你想起来找你的脑子的时候,整个人就陷进圈套里出不来了!整个精灵国都陷入一种颓废的状态了!这时候人类再来渔翁得利一下,杀了你哥,你以为剩下的你和你的精灵国能像狼肚子里剥出的小红帽和外婆一样完好无缺?蠢透了!” “你……”安瑟被骂得完全没有还口之力。他怔怔地看向随之寒。 “你以为小红帽代表着什么?”随之寒冷笑:“就连当年的我妹都知道,小红帽代表着天真无知!你的天真无知换来的是你民众的血!你现在应该做的好像不是再沉迷在过去做了错事的痛苦中了吧?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发生了,你应该做的是阻止那只狼毁掉你的精灵国和猎人的渔翁得利吧?” 随之寒之前其实没想到这么多,但是说着说着就说出来了,没想到自己仔细想了想,还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觉得很高兴,他一高兴,就开始戳安瑟的额头教训安瑟,安瑟非常配合地让他戳,随之寒顿时热泪盈眶。 多少年啊!多少年他生活在莲镜无的阴影下,随之暖他又舍不得戳,现在终于找到一个人能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了! 最后等他看到安瑟的额头上都出现了红斑后,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啊哈哈哈,你的皮肤真嫩啊,真不像个男人啊哈哈哈哈哈……” “你的手劲也不像是个女人啊。”安瑟轻叹了一口气,他像是试探着什么一般,几乎小心翼翼:“你……不害怕我么?” “害怕你什么?” 安瑟静静地看着他:“我昨天清醒之后,没有见到你。我以为……你惧怕我。” “惧怕你?”随之寒终于反应过来:“你以为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样子,所以先跑了?”随之寒大怒:“蠢透了!我看起来有那么娇弱么?你的智商真是负数!我的智商是你的一百万倍!”话刚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对,这怎么和他曾经听过的一个笑话相似。但是现在他突然忘记那个笑话的笑点在哪里了。 不过现在的他却也没有注意力再去看这些事情。因为他看到了此时安瑟看着他的目光,带了三分释然,七分温柔,那种眼神,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卸掉了之前所有的冷漠。 安瑟…… 终于,安瑟微笑起来:“好了,走吧。” “不难过了?不生气了?”随之寒讪讪地问道。他把一个堂堂精灵王子的脑门当豆腐戳,现在想想挺不好意思的。 “这里有些疼。”安瑟轻轻一笑,指向他自己的额头。 随之寒郝然。 之后,安瑟神色凝重起来:“谢谢你,随小姐……”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你说的对,我的罪孽,不可磨灭……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不是纠结过去……”他看向随之寒的眼神温柔:“还好有你。我想……幸好有你。” ——也许,只要你在就好。 ——我爱你。随。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安瑟的话语。随之寒拼命摇头,想把这种想法甩出脑外,但他却做不到。眼前的安瑟与那天晚上的安瑟渐渐重合,让随之寒竟开始有些惧怕。他不知道在惧怕什么,并不是对眼前的安瑟,却是自己心中那某一处的柔软。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喜悦?怎么可能?他…… 原先这样的意识只是一小股一小股,而现在这样的意识的次数却慢慢地多了起来,多到随之寒开始觉得有些惶恐的地步。 好在安瑟没有注意到随之寒的不正常。他的神色开始有些凝重:“随小姐,我刚才听你说的一些话,有些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说我的兄长是罪魁祸首?包括你今天一进来,矛头就直指向他。” 随之寒有些头痛。他要怎么跟他解释,他的兄长对他有意思?他的兄长就是地下会场的管理者?他没有任何的证据。他想要改变梦境,让莲镜无清醒,不可避免地需要安瑟的帮助,所以他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证据。 但地下会场他无法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不仅如此,那里是梦境无法顾及的地方,存在有时空乱流。不同时间,不同空间在那里混杂。稍不留神,他们有可能被空间撕裂。没有清醒时的安瑟的视力作为辅助,他根本无法分辨出不同的时空缝隙。 看来,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两人把需要采的草药带了回去。安瑟微笑地向年老的药剂师打招呼。而他眼尖,一下就看出安瑟的不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人类女人有办法。” 安瑟有些郝然,此时随之寒却突然惊呼一声。 安瑟惊讶:“怎么了?” “妹的,我光顾着你了,竟然忘记了莲镜无!” 第79章 §3.20牺牲 随之寒匆匆忙忙往家里赶去,安瑟也陪同他一起。 快到时,他们却在前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希蒙洛尔。 提起希蒙洛尔,随之寒就没好脸色。他冷哼了一声:“他又来做什么?给我们添堵?” 安瑟以为随之寒还在纠结于莲镜无是他未婚妻的这件事情,不免有些失笑:“随小姐,希蒙确实是真心对莲小姐的。” “真心你妹!你都不知道这人古板到什么程度了!莲镜无为了你们精灵的研究自己给自己注射了鼠疫杆菌,他还跟没事人一样地说什么‘给你找尸体或者病患这种事办不到’!” 安瑟轻叹:“这违反精灵圣典。”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随小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精灵圣典是精灵的信仰,我想,你们应该也有支撑着你们的信念。希蒙是非常有原则性的人。更何况,他主持祭典。” “可是你们的坚持阻拦了治疗!” “随小姐。”安瑟认真地看着她:“或许在你看来我们的行为很不可理解。但要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想起了那些平静接受死亡的精灵,随之寒突然没词了。又或许,莲镜无正是比他更早理解这一点,所以才会拿自己当试验吧…… 此时,安瑟突然开口:“等等,希蒙好像有些不对……” “什么?他喝酒了?他提刀了?难道他要对莲镜无不利!”随之寒紧张起来:“不行,现在莲镜无没什么武力值,我看这神棍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要提防他乘人之危……” “不是这些。”安瑟拉住随之寒,他轻叹了一声:“随小姐,相信我,再等等看。” 希蒙洛尔走到门口,抬手轻叩了两下门。莲镜无的声音从房内传来:“阿随?敢回来了?” 希蒙洛尔轻声道:“是我。” 里面沉默了一会,之后,莲镜无淡淡道:“大祭司,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有。只要你开门。” “……”莲镜无淡淡道:“不必了。我患病了,影响你不好。你直接说便可。” “开门。不然我进去。” 莲镜无似是轻笑了一声:“这时却懂得变通了?强迫他人这件事,不符合你的性子吧。” 希蒙洛尔没有说话,但他却明显有些疲惫:“莲,开门。” 嘭地一声,门被拉开了。莲镜无面无表情地看着希蒙洛尔。她的脸色虽苍白,但好在神态还较为清醒。相比之下,希蒙洛尔的状态却似乎更要差一些。他素常一丝不苟的银发微微有些凌乱,眼中血丝密布,本一尘不染的衣袍上也沾染了一些血迹。 见到这样的希蒙洛尔,莲镜无微微有些诧异。在她印象中,希蒙洛尔的洁癖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这几天究竟是要怎样的不眠不休,才会到如今的地步? 希蒙洛尔静静地看着她。 莲镜无淡淡道:“什么事?若没有事,大祭司……” 下一秒,她就被狠狠地搂紧了一个怀抱中。莲镜无一怔,拼命想挣扎,希蒙洛尔的怀抱却如此之紧,如今的她根本无法挣扎开来。 那边的随之寒看到这个状况,大怒,想要一步上前去拉开他们,但却被安瑟拉了回来。安瑟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竟然要这么做……” “什么?他居然耍流氓?!” “随小姐,够了!”他从未听过安瑟这么生气的声音,他的眼中是痛楚:“希蒙洛尔为了莲小姐付出的东西,你不会明白!” 莲镜无最初只觉得愤怒,之后,却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怀抱一点一点地转移到她的身上。她身体里那些因为鼠疫带来的痛楚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健康地复苏与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力量。那种力量渗入她的四肢百骸,顿时,她觉得世界渐渐开始模糊,之后又瞬间清晰起来。那种清晰并不同于以往用电子设备所看到的那种,而是一个元素一个元素,似是分崩离析之后又完美组合在了一起,她从未这么了解周围过。 而在她的周围,浮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光晕。莲镜无怔住。她分明记得,这种光晕是希蒙洛尔平常使用法术的颜色! 她渐渐意识到了什么,想推开希蒙洛尔,可他却抱的这样紧,几乎想将她揉进灵魂中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与希蒙洛尔凝为一体一般。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悲伤,他的无奈,他的痛楚,他无法说出口的抱歉,以及他炽热到极致的爱恋。 “希蒙……你又何苦……”她闭上眼睛,几乎要为这样浓烈的感情而落泪。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曾问我,有什么事情永远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爱你。” 莲镜无几乎失声哽咽:“你……” 希蒙洛尔的怀抱渐渐松开,此时莲镜无已经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不适的地方。相反的是,她的体内充满了一种新的力量。她反手紧紧抱着希蒙洛尔,感受到他已经站不住,整个人的身体瘫软在她的身上。 “希蒙!”莲镜无失声叫了一声。她撑住希蒙洛尔的身体,却明显看到他的面色青白,此时面部慢慢浮上红晕,而体温也有着不寻常的升高。他身上的浮肿就慢慢浮了起来,莲镜无怔住。 “是鼠疫。” 安瑟的声音从她面前传来。莲镜无不可置信地看向安瑟,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做了什么?” “交换术。”安瑟苦笑:“原来他这两天,是忙着修习这个。” 他看向莲镜无:“他将一身的灵力给了你,交换了你身上的鼠疫。”他苦笑道:“我真没有想到……原来他这么急着交代完事情,是这个意思。”他抬起头:“莲小姐,我不知道你和希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精灵圣典是每一个精灵的精神支柱,我们不希冀你能懂,却希望你能尊重它。不然,你也愧对希蒙对你的感情。” 莲镜无看着安瑟:“为什么要特意提到精灵圣典?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安瑟轻声道:“你就是下一任的大祭司了。”他看着昏迷中的希蒙洛尔,喃喃道:“这也是他的希望。他愿意用自己,成为你的试验品。” “你说什么?!” “什么……” 两声低呼,一声是来自于随之寒的震惊,另一声是来源于莲镜无。但莲镜无只是沉下眼,似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喃:“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俯□,轻轻亲吻希蒙洛尔的额头。她的声音温柔地令人心碎:“希蒙……你不会有事……不会……”她扶起希蒙洛尔,跌跌撞撞地向内走去,整个过程中,她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随小姐,走吧。”安瑟轻叹:“我再给你安排一间房间。” “……哦……”似乎刚从震惊中醒悟过来,随之寒有些呐呐。他不再多说,只是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安瑟停下步伐,关切地看着他。随即,安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淡淡笑了笑。“你啊……”安瑟轻轻点了他的额头,就如方才随之寒点他的额头一般,只不过这个动作却要温柔的多。 “做、做什么?”猛然被这么一点,随之寒捂着额头:“我又不是孩子!” 安瑟微笑道:“走吧,我们一同去看看圣水的事情。” “安瑟。”随之寒叫住他。 “什么?”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也落后,那也愚蠢,我之前还一直不喜欢希蒙洛尔……我……一直用我自己的评价标准来评判你们……” “方才谁还理直气壮地教训我的?”安瑟微微一笑:“我还就恰好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我们的价值观不同,自然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但我知道,你们是真心为精灵好。你的心,很干净。”安瑟微微一笑,“纵然很担心希蒙洛尔,但我也相信他的选择。” “先别想这些事情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要处理。关于莲小姐暂时接管大祭司的职位,以及你说的圣水和圈套……”提到这里时,安瑟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很快就恢复:“我想……” 这时候,有一个士兵气喘呼呼地跑来:“二殿下!” “什么事?”安瑟转过脸去,看见侍卫不是朗格汉斯时,他的眼睛黯了黯。 “在国家图书馆抓到了一个窃贼!并且,我们清点物件时,发现少了大量艺术品!” 第80章 §3.2章1失窃 安瑟面色沉郁,看着旁边的图书馆管员一件件地清点书树中图书馆上的艺术藏品。 这里与那天晚上来时一样,长廊上,一幅幅装帧精美的画与手工艺品被用心地安放在适宜的位置。但随之寒注意到,那天晚上安瑟指给他看的,名叫“月光”的水晶瓶子不见了。他仍然记得那天晚上,那个瓶子晶莹剔透,杯中像是盛满了月光一样,光晕在那里来回荡漾。 安瑟却似乎根本不需要那个图书馆管理员的清点一般。他眼睛一扫,就直接报出了数字:“这个展厅缺少了二十八件展品。” 同时,那个图书馆管理员的声音也响起:“……花瓶‘月光’、塞巴里昂的油画、金谷花环,一共二十八件。” 安瑟声音冷冽:“不可姑息。叫希蒙洛尔过……”他突然想起了希蒙洛尔此时的处境,他皱起眉头:“吩咐人去查这批艺术品的对象。有经手的人,全部带来见我!” 下面的精灵士兵领命,但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般,有些迟疑地问道:“殿下,那……若是人类呢?” 安瑟眼神一冷:“不论人类或者精灵!”他沉声道:“大皇子那边有我。别担心。” “遵命,殿下!” 安瑟显得很疲惫:“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他们偷艺术品有什么用……况且,既然是艺术,又怎能私藏。” “有什么好查的……一想就知道了。”随之寒撇撇嘴:“换毒品呗。” 安瑟面色亦不佳,似是想到了什么。两天前,艺术中心的精灵偷窃物品,原因是为了购买毒品。而仅仅在两天后,这种偷窃行为就已经蔓延到了国家图书馆。 “别想了,我和你去看看卖毒品的地方。”随之寒拉起面色还有些沉郁的安瑟:“你知道缺了那玩意儿发病有多厉害吧?” “你的意思是,精灵缺少钱去买毒品,就会铤而走险来偷盗?” “你们根本没有什么法律,社会崩溃的速度肯定比别人快。”随之寒向精灵侍卫要了三件斗篷,扔给安瑟一件,另外两件撕成三两几块,三两下又在不同地方打结,竟勉强被拼成一件能遮住身体的斗篷。他遮住自己的身体,又在明目张胆地顺手拿了一件艺术品走:“走了。” 安瑟问道:“你拿我的画做什么?” “卖啊!换毒品啊!”随之寒鄙夷:“是你画的?你怎么这么自恋,把你自己画挂在大厅正中央?搞得我还以为它最值钱!” “……原来是这样。”安瑟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的画……” 两人一路行至方才随之寒看到的公然卖圣水的地方。此时排队的人甚或比早晨随之寒见到的还要更多。但是排队次序不再井然有序,甚至还有许多精灵大打出手,而排在最前面的队伍旁边还有很多破碎的瓷片和跌倒哭泣的精灵。有个精灵披头散发,苦苦抱着卖圣水的人类的腿大声哭泣:“求求你,我的丈夫撑不了多久了,我听说,听说你的药很有效……” 那个人类十分温柔地扶起求情的精灵,为她拍掉身上的尘土,他很难过道:“夫人,我对您的处境十分同情……我们人类一直是精灵的朋友,遇上这种情况,我们也很遗憾。我很想帮您,但是您看……”他微微一笑,指向后面无数的排队的精灵,他双手一摊道:“药品有限,夫人,您让后面的精灵朋友们怎么办呢?” 一时间,后面的精灵们不满的抱怨声与低音陆续而起,那个女精灵愣了一愣,面对着所有人静默的指责,她似是无措地有些浑身发抖。但最后,她只是麻木地抬起手背擦干眼泪,却再也没说什么,她身影佝偻,一言不发,抱起地上带来的雕刻品离开。 那个人类依然笑容满面:“下一位。您好,您带来了精灵叶或是其他等价物么?” 那个精灵拿出了一袋精灵叶,想按标价换走三瓶圣水,可是人类却只给了他一瓶。精灵愣了愣:“按照标价,应该是三瓶……” 人类笑容可掬:“啊,先生,您看看您的身后!多少人正拿着无价的艺术品在等待着接受圣水的沐浴……”他遗憾地看着那个精灵:“货物稀少,但艺术品却无价。那些拿无价艺术品来感谢神恩的艺术家们用诚意表示了他们对神的尊敬,所以我们一定要为他们保证一定货源。我们十分尊重精灵的艺术,想来您也不会用钱来估价艺术品吧?” 那精灵刚想辩驳,身后精灵却也不满:“我们拿无价的艺术品也才能交换到一瓶,他就凭借庸俗的精灵叶就像换三瓶!” “先生,也给之后的人留下几瓶吧!” 那精灵只好拿着一瓶圣水离开。 随之寒讶异:“这概念偷换的……” 而此时,他旁边的安瑟却已气地握紧了拳头:“那个人类……玩弄人心……” 这时,有人认出了随之寒手上拿的那幅画,他惊讶地捂住嘴:“你……拿了……” 随之寒不动声色道:“又不是我一个人。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教条好遵守的。” 那个精灵压低声音,将他拉到一边去,责备道:“你太明目张胆了!你是哪个团队的?” 组织?居然还有组织? 似是看到了他疑惑的表情,那个精灵讶异地看着他:“你没有团队?怎么可能,那你怎么进图书馆拿的画?” 注意到他用的是拿而非偷,随之寒不动声色地向安瑟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那边那个是我同伴,我们新开的团队。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我还以为……” “我是大殿下的皇家团。你们新开的团队?这两天新开了很多团队,都被否决了,你最好加入一个以前就有的老团队。”那个精灵似是很有经验的模样:“现在根本还不到换藏品的时候,这个时候拿藏品,你真是太大胆了!”那个精灵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你既然拿到了藏品,为什么不去地下换?” “不是一样的吗?” “地下会场甚至都有卖能治愈疾病的药!”那个精灵有些激动,他的举动引来了身边精灵的侧目,他忙压低声音:“你们团队也太放心你来这里了!” 谢完那个精灵后,随之寒退到一旁去,将所见所闻和安瑟讲清楚。安瑟握紧了拳头,面如寒冰:“那天我们所见的仅仅只是冰山一隅?” “那必须啊。”你连你哥都没见到就被清醒状态的给代替了好么。 安瑟冷着脸,找到旁边一直暗中保护他们的侍卫,交代道:“找人监视交易圣水的人类。所有圣水全部由皇家代为收购,掐断人类与精灵交易平台。” “是!” 安瑟闭上眼睛,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随之寒上前一步,重重搭住他单薄的肩,似是想给他传递力量一般。 安瑟猛然睁开眼睛,一字一顿道:“传话给代理大祭司莲镜无,让她暂停手中的事情,带领精灵圣祷团待命!另外,领皇家护卫队过来集合!” “我们去艺术中心的地下会场!” ******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此次他们的潜入是借着搜寻鼠疫患者的名号。平日每到这个时间都会有许多精灵侍卫到每家每户搜寻新增加的患者,是故他们换上精灵侍卫的衣服后,控制人人数,也并不奇怪。 一行人进了艺术中心。随之寒和莲镜无、安瑟来到了那天那个小树屋前。安瑟走到树屋门前那个闲闲在画画的精灵面前,道:“劳烦,我们要两瓶人鱼之泪清酿。” 精灵头也不抬:“三瓶在树上,两瓶在水里,一瓶还在酒缸。想要,自己拿勺子去取。” 这个小树屋从外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安瑟走到树屋门前那个闲闲在画画的精灵面前,道:“劳烦,我们要两瓶人鱼之泪清酿。” 精灵头也不抬:“三瓶在树上,两瓶在水里,一瓶还在酒缸。想要,自己拿勺子去取。” 安瑟平静地接道:“勺子长在树上,勺子飘在水里,勺子浸在酒缸。” 那个精灵终于抬起头来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怎样的勺子?” 正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刹那,莲镜无不动声色地旁移一步,一手便敲昏了那个精灵。但在身后其他角度的人看来,就仿佛她只是上前递了一个东西而已。 莲镜无低声:“阿随!” 随之寒低声道:“我观察到了。两点钟方向二十米那个铁匠,五点钟方向八十米的小贩,十一点钟方向五十米的小女孩。” 也不见安瑟做了什么小动作,一分钟后,那三个地方的哨卫已经被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 “那天我们刚进来时,就已经被人认出身份了。”随之寒低声向安瑟解释:“所以旁边肯定有暗哨。” 安瑟点头表示明白。他们一行人冲进了草屋。 第81章 §3.22第章二次入场 草屋内还是只有一辆矿车一样的类似小车。 它无法一次性带太多人下到地下会场去,这也是低下会场的保护措施之一。并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无人能启动它。 安瑟掏出一本书递给莲镜无。莲镜无随手翻了一下,讶然道:“空间法术?” 安瑟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解释:“以前希蒙洛尔很擅长空间法术。你有他的灵力,学起来也很方便。” 随之寒蓦然明白了安瑟坚持要莲镜无过来的原因。当时他听人说过,能掌握空间法术的只有三个人,一人是希蒙洛尔,一人是安德森,也就是后来的安瑟,还有一人是黑暗森林的那位什么的。 莲镜无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翻开了书。她闭上眼睛默念了几遍之后,尝试在手中先试探性地实用了一下,随之寒只看到空间在她手中有一刹那的扭曲。之后莲镜无平静地收了手:“可以了。” 随之寒瞪大眼睛:“可以了?” 莲镜无微挑嘴角:“不相信?” “会出人命的莲镜无!喂!我还是去把希蒙洛尔叫醒吧!喂!安瑟你等到晚上吧!喂喂……”之后,随之寒只觉得一种内脏扭曲翻滚的感觉,就仿若被人强力挤压,胸口透不过去来一般。他真后悔上了莲镜无的贼船,他宁可用白雪公主壳滚过去啊! 大约一分钟后,他感到脚踩实地。在他视力恢复之前,他总觉得周围似乎过于安静了一些。待到眼睛终于能视物时,他首先看到了安瑟同样青白的一张脸,旁边莲镜无面不改色地道:“哦?还不错,到达了目的地么?” 随之寒看了一下周围环境,终于知道为什么静了一秒。 他们三人正站在拍卖台上的正中央! 面对着周围大片人群,身后有展品,身前有那个新小丑的处境,随之寒欲哭无泪,这尼玛果然是目的地,真是太目的地了啊! 面对着如此场景,莲镜无面不改色地拍拍他的肩:“保护好安瑟。我去把他们带过来。” 随之寒瞪大眼睛:“搞半天你只带了我们三人过来?” 莲镜无:“哦,试验一下,不必紧张。” 随之寒怒了:“你现在还要一个人走?” 莲镜无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才这么点人,你一个c级的应付不了?” 随之寒更加愤怒了:“我升职称了!b级!” 莲镜无安慰性地拍了拍他,哄道:“恩,b级。乖好好保护安瑟殿下。回去时我写报告时给你填素质评测。” 随之寒:“……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莲镜无:“那就不帮你填了。” 随之寒:“你快去快回!素质评测要给我写上智勇双全!” 待到莲镜无又凭空在他们眼前消失时,台下方才的寂静终于火山一样地全部迸发了出来。随之寒没空理旁边的安瑟,一手好哥们样的搭住那个小丑的脖子,操控白雪公主壳模仿以前小丑的嬉皮笑脸,对台下观众道:“哦,我的老板说,现在真是太无聊了,他想和大家玩一个游戏。” 众人被白雪公主壳的恐怖表情吓到了,一些年纪小的精灵直接哭了出来。 随之寒:“……我有那么恐怖吗?” 安瑟:“……随小姐,没事的,你心灵美。” 随之寒心里默默吐槽。老子脱掉这个壳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完全没想到此人凭空出现居然是这个动静,都愣了一愣。这个新的小丑明显没有以前的那个能言会道,只见他头上冒出了冷汗,随之寒没等他说什么,就大力拍了拍他的肩,白雪公主壳的重量加上特种兵的手劲,直让那个新的小丑的肱骨和肩胛骨传来了“咔嚓”一声错位的声音。趁那个小丑疼的龇牙咧嘴毫无说话之力时,随之寒仔细思考了一下,只可惜刚才那一句已经用光了他的智商,此时只好陪着笑脸,直接亮出在图书馆顺走的安瑟的那幅画,声情并茂、言辞恳切地对台下混乱的人群道: “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乡亲们,只要998!只要998,不是两万八,不是两千八,只要998,安瑟名画带回家!没错!你没有听错!跳楼大甩卖!吐血大甩卖!心动不如行动!赶快行动吧!” 安瑟:“……” 观众:“……” 随之寒欲哭无泪。 最后,有一个小女孩突然怯生生地开口:“没错,的确是二殿下的画……我在图书馆看过……” 身边安瑟的表情笼罩在罩头外袍下看不分明,但语气分明是惊讶非常:“玫儿?她怎么会来这里?” 随之寒非常高兴:“小姑娘真识货!没错!就是安瑟的画!你要买吗?”蓦然想起他这时候的工作是拖时间,他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拖,此时旁边就有精灵在问:“谁知道是不是赝品?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人!为什么不敢解下头罩让我们看你的脸?” 怎么解释这是赝品?随之寒对这些艺术品完全不了解,他头痛地扯过一旁无奈的安瑟过来:“来来,让我的伙伴给大家解释一下这幅画的真伪。” 安瑟完全处于一种当机的状态。让作画者装作无关人士来跟别人说这幅画确实是真品?这要怎么说?他完全没有研究过自己的画究竟有什么特色啊好么! 安瑟第一次觉得谈到艺术他这么没底气:“这幅画……它……它……使用了作画者一贯的手法……” 精灵a:“没错呢,安瑟殿下很喜欢用绿和白两种颜色来表达一种欣欣向荣的感情!” 安瑟正在努力自我思考中。他有常用这两种颜色吗?他从没意识到啊! “呃……这里的天空之所以使用了紫色和蓝色,主要是……” 精灵b:“没错!这幅画画透出了一种温柔的伤悲,而蓝色和紫色恰恰是悲伤和神秘的代名词!” 安瑟哑然。他当时真的只是觉得这两种颜色好看就顺手抹上了啊! 精灵c:“我觉得应该是安瑟殿下的画。你看那波浪状的笔触,用曲线代替直线,部分曲线还别出心裁地画成了圆形,圆形,起点又是终点,它表现出了一种新生的美好!只有安瑟殿下才能有如此细腻的想法!” 安瑟无语。神能作证他那时候绝对是手滑才画成那个样子的! 面对着台下正热火朝天的讨论,安瑟完全插不上嘴。他只能低声问随之寒:“……那你觉得呢?” 随之寒正愁眉苦脸不知下一步说些什么,对安瑟的言论完全没放心上:“什么?” 安瑟认真地看着他:“你觉得……这幅画,表达了什么?” “这能表达什么啊,绝对是你哪天喝醉了随手乱抹的。” 安瑟闻言,突然轻笑起来。他轻轻道:“还是你了解我。” 随之寒没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啊?什么?” 安瑟看着台下的那些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精灵,轻声道:“是的,的确是有一天喝多了清酿,顺手画的。”他垂下眼眸:“热爱艺术的精灵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只把艺术当做一种附庸呢……” “你们的价值观好像就觉得不会艺术的精灵就是失败的。”随之寒瞥了他一眼:“没道理每个人都喜欢这东西吧?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们这种观念很奇怪。你们好像自己在铸造一个笼子,把自己关进去。” 随之寒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安瑟对他说的话。 ——之前我认为是艺术成就了精灵。但现在我想,也许是艺术毁了精灵。” ——我也好,皇后也好,精灵也好,也许我们都被梦想毁了。追逐到最后,绘出好的作品,就开始傲慢,绘出不好的作品,就开始堕落。我们的生命或许太轻了,从一开始,就是无根之木。 顿了顿,随之寒不知道要怎么把这番话复述给现在的安瑟听。也许现在的他理解不了,但终有一天他会明白。 “注意,警卫来了。”安瑟低声唤醒他:“这里的人手减少了很多。我想也许都被调出去了。” 此时,在会场担任警卫的精灵正向他们这个地方疾速赶来。方才开始一直被吓得不敢吭声的小丑此时突然有了力气,他大吼道:“这里!他们是外来入侵者!” 随之寒倒提着小丑的领子,将他扔到混乱的人群中去。此时人群精灵们纷纷不知所措起来,哗地一声四处逃窜开来。随之寒刚想把安瑟护在身后,此时却看见安瑟下意识地一步上前,纤细高挑的身体挡在他的面前。他抽出剑,毫无畏惧,直面那些向他们包围起来的侍卫,低声对随之寒道:“随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 同样的话,安德森也说过,但当时的随之寒只觉得可笑之至,但不知为什么,安瑟如此说,却让他觉得莫名心安。虽然他知道,以他的武力值,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但同时,这种感觉也让他觉得有一点莫名的烦躁。对安瑟的这种特殊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了,多到他根本无法忽略了。 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随之寒做好备战准备,同时念叨道:“莲镜无怎么回事,她到底去哪里了!” 话音未落,下一秒,他听见一个女声轻轻一笑。随即,大批量的精灵护卫突然出现在大厅中央! 第823章 §3.23捣毁 话音未落,下一秒,他听见一个女声轻轻一笑。 随即,大批量的精灵护卫突然出现在大厅中央! 安瑟一把扯下斗篷,冷声吩咐:“全部抓起来!一个不要漏!” 他的突然表露身份,让下面大群精灵顿时愣在原地,但是比起惊恐,他们更多的还是疑惑:“是二殿下!” “真的是二殿下……” “那天……” “可是安瑟殿下……不也是地下会场的人吗? 精灵护卫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将地下会场的护卫团团围住。大厅里本身留下的护卫就不多,此时见到安瑟,更是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预想中的情况一个都没有遇到,连莲镜无也有些惊诧。精灵护卫搜了整个地下会场,发现这里只有一些普通的艺术展览品,而除了随之寒带来的那幅安瑟的画,图书馆里失窃的那些艺术品一个都没有见到。 瞬间,随之寒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根本还不到换藏品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意思!况且,他们今天打草惊蛇,如果不一举获胜的话,接下来必定不会再有机会了。 那个刚才还哭丧着脸的小丑在看到来人是安瑟后,陡然轻松下来,换了一幅陪笑的表情:“啊,是安瑟殿下啊,您看,您突然来这里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们知道现在鼠疫很严重,但是娱乐还是必要的嘛……”他把双手一摊:“两位还要找些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忙呢?” “只是娱乐?你们的娱乐是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之上?”安瑟冷笑:“这里的管理者在哪里?让他出来!” 小丑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安瑟殿下,凡是要讲证据。”他悠然指向旁边围成一团的精灵观众。他像是打定了主意安瑟不会反驳一般,闲然自得地笑起来:“我们这里可从没出过人命,安瑟殿下,在您的英明领导之下,我们可是正经的生意人哪……” 安瑟闭上眼。半晌,他像是释然般的呼出一口气。“我见过你。”安瑟睁开眼,一字一顿地道:“在那个少年的外婆家。” “哎呀,安瑟殿下,我真是万分荣幸……”那个小丑开始有些慌乱,他的视线游移,似在寻找着什么一般:“安瑟殿下竟然能记得我这种小人物……” “我能记得你的原因很简单。我杀了那个少年,又因为想掩盖罪恶,所以杀了他的外婆。”安瑟淡淡一笑,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而你那天帮我一起掩埋了尸体,还将特效药给我。”在场的所有人明显一愣,那些精灵群众的视线开始四下犹疑,莲镜无若有所思地看着安瑟,而精灵护卫几乎皆一脸不可思议。 安瑟定定地看着他:“如何?我记得还算清楚吧?” 那个小丑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你……别开玩笑了,殿下……你是完美的安瑟殿下,这,这一定是你记错了!” “怎么,我需要讲这样的话来陷害你么?”安瑟说完后,像是终于释然:“我的罪恶,在事情全部结束之后,我自会背负。”他的眼神一冷:“但在我背负罪孽之前,我会将你们一网打尽!” “你……”那个小丑完全没有料到这种状况,他咬牙,突然高声起来:“这个场子是我的……都是我的!安瑟殿下,你要找的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别人了!所有的计划都是我定下来的,是我害的你!和别人没有关系,是我,都是我……” 他跪下来,苦苦哀求安瑟:“殿下,是我诱拐你的,你还是完美的二殿下,都是我的错,您抓我吧!抓我吧!” 此时,有一个精灵护卫跑过来报告:“报告殿下!这里没有找到其他的入口!” 那个小丑像是突然得到了神谕一般容光焕发:“安瑟殿下,你看,没有其他的出口,只有这里!” 莲镜无似是也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有问题。她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却也没说什么。随之寒怒了,他拎起小丑的领子:“当然没有出口!你们靠移动空间!空间在哪,说啊!” 那个小丑似是慌乱了起来,他四处看看想寻找帮助,可是无人理他。他大声说道:“你又是谁?什么空间!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再说了,你当空间是什么东西,可以随意移来移去吗?” “装傻是吧?很好,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开口!”随之寒狠狠地看着那个小丑,龇牙咧嘴:“怎么,不怕?那不妨让我好好给你讲一讲。第一种就是……”随之寒发狠:“莲镜无!换你了!” 莲镜无微微一笑:“一个军人,不要混的像土匪行吗?”她走了过来,一句话不说,一脚将小丑重重踩在地上,她半俯□,扯起小丑的头发,淡漠眼睛扫过小丑的脸,勾起唇角:“怎么,这么急着去死?”她随意一扯,小丑脸上挂着的红鼻子和遮掩品都掉了下来,露出精灵长而尖的耳朵。她淡淡道:“哦?你是精灵?有什么能让你这么奋不顾身?让我想想……”她嫣然一笑:“盲目崇拜管理者?这倒有可能,对于你们精灵来说,能崇拜的无外非三种东西,一是美和艺术,一是神谕祭司,另一个就是各个种族都会有的,权力和金钱。为艺术奋不顾身?对你而言不可能。神谕祭司?希蒙洛尔面前也没见你去参拜。那么就是……权力和金钱?” 看着那个小丑的脸色愈加惨白,莲镜无翻了翻他的瞳孔和身体:“长期吸毒的人啊……能供得起你吸毒的人,要么是有权力获取毒品,要么是有金钱购买毒品。能长期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地下开会场,必定要有一定的地位。” 那个小丑几乎已经面无血色。 “地下会场的护卫的巡逻机制有很大的漏洞,我大概看了一下,每个人的站位点如果再加两个人才能扫视全场,说明这里一下子减少了三分之二的兵力。我来之前了解了一下,你们在地上贩售毒品,旁边必定要有护卫,但地下会场本身是个隐蔽的地方,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派出专属的精灵护卫,而事实上,那附近也确实没有,但是奇怪的是,今天皇家护卫队买断圣水时,那里附近驻扎的一些普通的精灵士兵胆敢过来阻拦。”她微微一笑:“原来你们这里的护卫,大部分来源于普通的士兵啊。难怪人手突然少了这么多,据说这两天鼠疫爆发的很严重,普通士兵都被调去帮忙了。” “能有权力调动普通士兵,必定位高权重。同时,他设计陷害安瑟,又有心为他隐瞒,还交给他特效药,这种矛盾的性格,说明他既爱着安瑟,又忌惮他……他很了解安瑟,应该也是皇室……” 那个小丑几乎崩溃:“不要再说了!够了!你即使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你……你究竟是谁?” 莲镜无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突然换了一个温柔的面容,她用着温和而空灵的声音毫不拖泥带水地背出了一段精灵语:“神降临人间,带来福音、谕示与七彩光芒。晨光为红,明亮世间黑暗,正午为……” 安瑟讶异:“这是神典中的《重生》那一段……莲小姐……竟然背下来了?” “哼,怎么可能,眼角微型摄像仪在快速翻页吧!”随之寒别扭地一哼:“她居然开始学神棍?” 在她温柔的声音的攻陷下,本来已经几近崩溃的小丑痛哭流涕:“现在,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自然有。”莲镜无微笑:“我神绝不会抛弃每一个它的子民。只要你求,而不妄求,它必应答。” 安瑟赞叹:“希蒙洛尔也许选她,是选对了。” 随之寒:“……这是唯物主义马列思想满分的莲镜无吗?!” 莲镜无温言对他道:“忏悔吧,神会聆听。”她定定地看着小丑:“现在,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神典中的《重生》,莫过于此。” 小丑猛然抬头,看向莲镜无:“我,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只是在这里卖一些普通的艺术品,那天大殿下……”他的话语只到这里戛然而止,下一秒,一支从地下猛然伸出的长枪将他整个人从脚尖到头顶狠狠贯穿! 那个小丑瞪大眼睛,喉中血液喷射状地涌出,溅了还未离开的莲镜无一身。然后,他直挺挺地倒下。 而这时候,像是预兆般的,地下猛然有无数支长枪向上刺出。此处仅刹那就变成了一片荆棘丛。许多来不及躲闪的精灵群众、士兵或者是地下会场的守卫被生生地叉成了一串串人干。顿时,鲜血四溅,地下会场蓦然变成了一片死亡之地! 随之寒的身体比意识更早行动。但很快他发现根本没有必要,白雪公主壳的硬度让那枪刚冒出来就被踩断。而身旁的安瑟的脚下,甚至连一点枪头的迹象都没看到! 莲镜无几乎是在枪头冒出的瞬间就已瞬身后退,强行扭曲空间,将一大部分士兵脚下的长枪扭断,挽救了许多士兵。她短短时间内用了三次空间术,此时额头冷汗直冒。她半跪在地上,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急吼:“阿随!注意!敌袭!” 第834章 §3.24攻防战 曾经有一个游戏,它往往会在你还没准备好阵型时,就提示“一大波僵尸来袭……” 面对这眼前不知哪里出现的密密麻麻的僵尸群,随之寒头皮发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做“一大波僵尸”。 他现在只恨怎么就没在这里种点植物。 四面八方,都忽然出现了一大波僵尸。不,说僵尸或许不确切。因为这里分明有两种类型的怪物。 其中一种就如同随之寒在城堡里看到的僵尸女人一样,脸色苍白如金纸,脸上像是剥开了层层伪装一般,露出青紫色的尸斑。他们的眼睛瞪得极大,惨绿色的瞳仁与浑浊眼白交相模糊,仿佛深潭一般不见光彩。而他们的整张脸因用力而显得扭曲,嘴角咧开近至耳根,就像戴了一个狞笑魔鬼面具一般。 而另一种就如同他们所见过的矮人和他的老师一样,整个人不存在具体的形貌,他的骨骼破肉而出,翻滚的血肉在瞬间重生,结连成一块新的皮肤,覆盖骨骼,然后骨骼再破肉而出,无限循环。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肌肉组织直接连着血管,底上是薄薄的一层结缔组织,似乎是一层皮都被人剥下来一样。此时看来,就像是许多血块与骨头乱堆在一起的产物。 ——药的配方不同。调低其中一些酶的活性与a以来抑制药剂中的肿瘤细胞活性,会造成再生不明显,但其中作为引物的毒品成分却能维持低浓度的兴奋。 ——简单来说,就是用以兴奋脑细胞的兴奋剂和刺激身体细胞再生的肿瘤试剂配比不同。 随之寒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堆堆怪物,向莲镜无大吼道:“你研究这些药剂有成功品吗?” 莲镜无此时还处在术法用太多而脱力的状态。闻言她勉强撑起身子,勉力一笑:“自然有。” “那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暖暖……”莲镜无闭上眼,握紧拳头:“她对我进行记忆层面扫描,提取出药品分子式以及实验配方。并且,她将兴奋类毒品应用于人类身上。”她的声音越来越寒冷:“将未成品的β3829-2肿瘤试剂打在士兵身上,意图建造一支强大的军队。结果因为定量的不准确,就造出了这些东西。” “小心!”安瑟一剑砍刺随之寒面前扑上来的僵尸,精灵纤细的剑用力却十分精准,他一剑捅进僵尸的身体,那僵尸却似是丝毫无察觉痛楚,伸手就向安瑟抓来。安瑟躲闪不及,被它的利爪抓出了五条血痕,他吃痛向后闪避,却同时也把剑拔出来,削掉了僵尸的一只手。与老师所化成的怪物不同的是,僵尸并没有马上再生出肢体,而是毫无畏惧地再扑来。 随之寒一脚踹开了那只僵尸,泪眼汪汪地捧着安瑟的手:“安瑟你被抓了,你也要变成僵尸了……” “少胡说。”那边莲镜无有气无力地抽出激光剑来防身。她一剑削掉了僵尸半个脑袋:“阿随,你是僵尸片看多了么?你吃个感冒药难不成副作用也会传染?”她续道:“僵尸形态的人是脑细胞兴奋性高,而身体细胞肿瘤活性低,只需要破坏大脑中枢就可以。而怪物形态的……” 她一跃而起,跳开一个怪物血团,她翻过地上的枪,躲开一个怪物的袭击。但她身后的精灵却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在血团向他们扑过来时,一个精灵一剑削去那血团怪物的一块肌肉,可谁知那个血团的肌肉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一次地长了出来,怪物血团大掌一拍,那个来不及逃开的精灵就被拍成了肉饼。 “怪物形态的怎么办?!”随之寒大声问道,却只看到莲镜无额头冒出了冷汗。她咬牙:“两种试剂的浓度都太高……还能怎么办,只有逃了!” 安瑟冷静下来:“莲小姐,能再用几次空间法术么?” 莲镜无此时正在和一个怪物僵持。那个怪物趴在她的剑上,血红的眼睛上下扫过她的身体。她面色苍白,闭目凝神一会:“不行,身上完全没有力气……再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但此时他们已经为怪物和僵尸所包围。整个地下会场如荆棘丛,而他们现在已经全部退守在方才莲镜无扭曲空间所勉强清出的一片空地里。这片空地上,枪头零散一地,而周围密密麻麻带着尸体的枪丛很好地阻碍了怪物和僵尸的行动。也所幸有这些枪丛,他们目前所受到的攻击只是零散的。 若是这些怪物同时向他们扑来……那后果…… 安瑟额上冒出了冷汗。他突然下令吩咐:“保护剩余子民!围成圆形!” 有了他强作镇定的命令,那些方才还慌乱之至的精灵们勉强镇定下来,按照安瑟的吩咐,把方才幸存的没有攻击力的精灵围在中央。他们统一抽出剑,直指圈外的怪物和僵尸。 安瑟是头次指挥,他并没有什么经验,眼看着那些僵尸和怪物一步步逼近,他额上冒出了冷汗,他的大脑快速转动,正在思考相应对策,此时莲镜无却发话提醒:“殿下,精灵圣祷团。” 安瑟猛然惊醒:“圣祷团!法术准备!” 穿着普通士兵服装的精灵圣祷团马上举起随身法杖,等待命令。 用水?水不行,这里没有屏障,会淹没他们自己。用火?同样的道理,会烧到他们自己。用什么……还有什么可以有效地困住对方又不伤到自己……一定有,这个方法在哪里…… “木系!用木系!”安瑟下令:“在那些长枪的缝隙中间砌成围墙!” 他虽未明说哪个法术,但所有精灵圣祷团的成员都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只见他们平伸出手,指尖上有两三点斑斓闪烁,渐渐地,他的指尖蔚蓝开始由慢至快地旋转,刚开始还分明可辨的圆点,渐渐变成蔚蓝的光圈,而在那光圈之上,新的蔚蓝小点又浮现,亦同原先一般由慢至快地沿各自的轨迹开始旋转,没过多时,他们的手上竟像开了一朵朵蔚蓝色的花朵,中间以虚空为色,两旁以蔚蓝作边。 然后,便在他们眼前,无数树苗开始生长。 婷婷袅袅,绰绰约约。转眼间,他们的眼前几乎全被这些树苗所覆盖。原先密密麻麻的枪丛此时已经被无数树的枝叶填满。 是那时希蒙洛尔用来填补地下的法术! “之后呢?”随之寒捅了捅安瑟:“还有呢?” “还有?”安瑟此时额上已经冒出了许多冷汗。在他年轻的生命中,并没有过类似的经历。精灵极其少量的战役历史并不足以给他当做参考,他很想从其中找出些许能符合面前状况的案例,但是他遍寻不到。 “你别紧张。”随之寒道:“莲镜无,你快想办法!” “现在不是我想办法的时候。”莲镜无沉声道:“安瑟殿下,不要拘泥于书本了。换个思路!” 安瑟喃喃道:“思路……”他闭目,脑子里转过千种方法,最后,他似是怕自己反悔一般,快速道:“皇家护卫队,弓箭手就位!向西南方释放火箭!” “?!”随之寒讶然,刚想反对,却被身后的莲镜无按下。 皇家护卫队按照安瑟的指示,取出箭擦在臂上的火石上,顿时燃起了无数点燃的箭头。他们配合默契,一排向西南方直射,另一排准备弓弦,待第一排退后时,他们整装,又射出一排火箭。 顿时,小小的地下会场的西南方燃起了巨大的火焰!之前填满长枪空隙的树木遇火则燃,更况在西南方还有方才未拆除的拍卖台。被烧着的怪物和僵尸呀呀大吼,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股烧焦蛋白质的味道弥漫整个会场,令人作呕。 僵尸虽被点燃,但似乎毫无察觉一般,仍然在西南方向向他们前进。而怪物却下意识地想躲开西南方向,但因有着什么束缚一般,他们只能从西南方向向他们跳过来。也正因为火焰的刺激,这些怪物再也不惧怕长枪的刺痛,竟不畏死地向他们跳了过来! 莲镜无和随之寒皆掏出激光枪,丝毫不吝啬激光,向怪物扫射过去。一团一团的血肉迸溅,总算抑制了些微怪物前行的步伐。 安瑟突然低声宣布:“圣祷团,风系!向上加剧火势!” 圣祷团没有犹豫,术法念动之下,平地一阵大风猛然刮起,将火焰向上吹动,顿时,火焰直燃至了天花板上,就如同一堵火幕一般。猛然间,众人清晰地看到在那火幕中央,有一个四方形的入口,纵然周围火幕极盛,但那里却丝毫不受影响。 操纵者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空间正在急速崩塌。 “莲镜无,就是现在!”安瑟大吼! “知道!”莲镜无似是等待这个时间已久。而下一秒,他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内脏一阵扭曲,又是急速穿越在空间之中的感觉。之后,他们感受到了重重的失重感,然后就是一阵落水声。 第844章 §3.25逮捕 随之寒感觉自己摔进了一片温暖的水中。 之后,从那池子里爬起来,四下环顾:“温泉?” “这还需要看么?”莲镜无平静地拧干衣服。她皱眉:“这里没有人。” 他们与精灵纷纷爬上岸。安瑟下令让精灵护卫们四处搜寻。待精灵四散后,莲镜无突然道:“二殿下的预料不错。” “你们什么时候交流的?”随之寒不满:“他放火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烧死我们。” “智商的差距……这一看不就明白了吗?”莲镜无叹了一声,对他道:“突然出现的怪物表明四面八方都有空间乱流,所以他们才传送来了这么多怪物。之前说了,这些怪物皆要用药而制成,而药的生成并不是这么容易的,所以他们对这些怪物的合理利用会很上心。这里的合理利用包括回收利用。能控制脑细胞没有活性的僵尸,或是脑细胞活性紊乱的怪物,必定需要一个能使用控心术或者脑电波仪的人,而要做到实时监控,就必定要在这里观战。”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操纵者就一直站在上方看我们?” 莲镜无点了点头:“安瑟殿下使用木系法术,一是为了阻碍怪物的前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通过观察这些怪物是否有智力。如果有智力的怪物并不会横冲直撞,而是从树木中的空隙中穿过来。你也看到了,他们的确被阻碍住了。” 安瑟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考虑。” “同时火的高温可以让周围的空间有些微的扭曲。这样方便我们分辨不同空间。几分钟后,本来我的灵力已经恢复,但是安瑟殿下却继续用火箭和风系术法,我就知道他有另外的打算。” 莲镜无鄙夷地看着随之寒:“还要给你填智勇双全?” 随之寒:“……” 他想转移话题。他左右看了看,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这里是……大皇子洗澡的地方?”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疑惑道:“如果这里的空间直接开到地下会场,没理由现在没有人。” 莲镜无淡淡看着池子旁的脚印:“他跑不远。” 而安瑟从方才到现在,始终寡言少语。他幽蓝色的眼眸中淡淡的,中间似乎有什么欲言又止。最后,他闭上眼,眉中有淡淡的忧悒。 不多时,有一队精灵就已回来复命。为首的精灵示意下属扛来一个箱子:“报告殿下,找到了这些东西。” 箱子打开。安瑟扫了一眼过去:“是图书馆丢失的展品。” 没有多久,又有一队精灵回来,他们称在地下发现了大量圣水,但没有发现特效药。不仅如此,他们还找到了许多人,全部押了出来。一眼看去,都是些衣冠不整的人类和精灵,一些人身上还有受过虐待的痕迹。 安瑟的神色更冷:“还找到了谁?” 那一队精灵护卫面面相觑,都不敢说下去。最后,他有礼地一躬身:“殿下,除此之外,还发现大量以您为原型的挂像和雕塑。几乎占满整个屋子。还有一位大人,我们不敢抓捕,此时……圣祷团正在看守。” 安瑟呆滞了一下,之后冷静下来:“带我去看看。” 三人跟着精灵卫队长来到另一个屋子中。还未进屋,就听见吵架声 “放开殿下!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你们无权碰殿下!” “我们仅受命于神殿。” “希蒙洛尔患了鼠疫!你别说你不知道!” “那么,我们便听命于代理大祭司。” 甫一进去,便几乎要被安瑟的海洋所淹没。房间有一个地下会场那么大,墙壁、天花板皆被漆成同安瑟眼睛一样幽蓝的颜色。无数沙织帘幕垂拂,让整个房间如梦似幻。 而更令人吃惊的却是这里安瑟成品的数量。一眼望去,安瑟已成品的雕塑、未成的雕塑,站立着、坐着的、微笑的、沉思的,几乎数不胜数,而撩开帘幕,更见无数安瑟的挂画,站在此处,只感觉无数个安瑟一起看着你,美丽的面孔几乎栩栩如生,一时间,随之寒甚至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 一时间,几人都沉默。 “殿下,这些怎么处理?”精灵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是全部毁掉还是……” 安瑟面色铁青,却没有答话,他转身走进内间。 精灵为难地把疑问的目光转向莲镜无和随之寒。莲镜无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随之寒疑惑道:“当然是拿来卖了!精灵不是缺钱买药品吗?全部卖给人类……啊痛,莲镜无你做什么!” 莲镜无收回打随之寒的手,叹了一口气,对精灵道:“烧了吧。这种画明显是亲近的人才能画得出来的,留着尴尬。” 两人跟在安瑟身后,走进内间。 在漫天的幽蓝色纱帘中,大王子正悠然地躺在一张藤椅上,手中透明圣水随着他的杯子来回摇晃,像是白色水晶。 而他身边的贴身侍卫正面红耳赤地和精灵圣祷团僵持。 安瑟就站在内间口处,一言不发,直直看着大王子。 大王子闭上眼睛,松开手。他手中的杯子顺着他的手滑落在地上,裂成几瓣。清脆的声音,透明的碎片,澄澈的水珠顺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左右弥散开。 大王子再睁开眼时,眼睛里已满是释然的笑意。他对贴身侍卫道:“不必再说了。”他对圣祷团道:“我和你们走。” 他的侍卫惊道:“殿下……” 大王子却没看他,他定定地看着安瑟,嘴角噙着一分怆然的笑意。之后,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片。锋利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溢出了一颗一颗的血珠。 “果然伤人……”他似是轻轻叹了一声,之后再未多说一言,跟着圣祷团离开。 此次对地下会场的突袭大获全胜。 他们抄获精灵叶数万枚,图书馆遗失的艺术品以及其他人类藏品若干,亦发现了许多精灵奴隶以及人类商人,此案牵连了精灵国精灵无数,精灵国与人类王国延续了几代的地下交易场至此关闭。其中的*、豪奢与残忍震惊了所有人。地下会场的管理者大王子束手就擒,被关押在神殿地牢。 待他们回来后,安瑟先行离开回皇宫,而随之寒则跟着莲镜向他原来的住处走去。 “没有抓完……”随之寒低声道。 “恩。”莲镜无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阿暖不在。”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听不出是释然还是遗憾,又抑或两种都有。莲镜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训练人类士兵成为不死的生物……”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已充满了寒芒:“你越来越过分了。” 快到的时候,随之寒却驻步,向莲镜无告别。 莲镜无微微侧头,笑了出来:“怎么?这时候学会尴尬了?进来吧。” 随之寒笑了,指着门口正披衣安静等待的希蒙洛尔:“你回家去吧。有人等你呢。” “那你呢?” “开玩笑,今天累了一天了,我当然要回去好好睡一觉!”他低声对莲镜无道:“早点把药研究出来吧。我回去了。” 走了不远路时,随之寒回头,看着莲镜无微笑着跟希蒙洛尔说着什么,然后两人进屋关门。他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趁着月光,向回路走去。 寂静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唯有月光寂静,四处树木寂静,微风吹过时,吹出飒飒的响动。他的每一个步声都清晰可闻,像是走在沉默的提琴箱中。 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抬头。 幽蓝的眸子。 安瑟清瘦的身影几乎和月光融为一体。他站在他回去的路上,向他微笑:“随,回家吧。” ******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单调而忙碌。圣水被统一管辖,不允许普通精灵服用,只有重病的精灵可以用此来解除痛苦。早晨随之寒一直留在安瑟旁边给他帮忙,晚上随之寒就留在安瑟旁边陪他聊聊天,每天也忙的没空想别的事。直到三天后,莲镜无突然出现在精灵广场前。 “药研制出来了。”她微笑,指着旁边的希蒙洛尔,后者正在广场外帮忙给精灵服下新的药品。 在小木屋内忙碌的精灵药剂师手中的瓶瓶罐罐砸了一地。 精灵纪年四百零五年,鼠疫肆虐,初估计死亡人数、重病人数达精灵国的三分之一。同月,外来人类女人莲镜无研制出相应药品。 国王大喜,次日决定为其举办入国仪式,并正式聘其为祭司殿助祭,仅位于大祭司希蒙洛尔之下。 在莲镜无的入国仪式前一晚,安瑟轻轻叹息,幽蓝色的眼睛里不辨喜怒:“终于……开始了。” 第855章 §4.1入国仪式 “这一套……也很好看……” 莲镜无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被精灵们簇拥着换上第六十五套衣服。 自莲镜无研制出特效药救了国内大部分精灵后,受到了单纯的精灵们的热烈崇拜与喜爱,其劲头甚至超过了曾经平分天下的希蒙洛尔和安瑟。此时,精灵女孩们为了莲镜无的入国仪式,纷纷试出浑身解数,仅十天内,她收到了一百多套礼服。 随之寒认真地掏出小本本开始记:“这件衣服的纽扣多,很不错,可以拆下来分别换上监视器、监听器、录音设备等等,它的后排风披很大,承重力也还不错,可以藏激光枪。” “也是。我觉得这种衣服的亚麻制品耐磨,可以支持长途奔波与近身打斗。” “近身打斗还是第二十六号比较好吧?那件衣服是短打!” “唔……那件衣服太过紧身,而且容纳性不好,不能装手榴弹和信号弹。” “你们两个女人是在挑礼服吗?”在一旁坐着的白马王子安德森简直要崩溃了:“适可而止吧!你们在侮辱我的品味!” “你的品味在哪里?”莲镜无平静地看向他,嘴角一勾:“难道藏在全身上下目测有超过六十件金光闪闪的装饰物和头顶上那根可笑的鸭毛吗?” 随之寒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扫视了安德森一眼,然后操纵白雪公主壳把脸上肥肉都挤在一起,以身体力行来表达对安德森品味的鄙夷和惨不忍睹。 “这是天鹅的羽毛! “天鹅属鸭科。”莲镜无慢慢道,随即又对随之寒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谁知道。莫名其妙。” “白雪!我是怕你误入歧途!”安德森着急地上前,抓起随之寒的手:“我知道她们以前对你很不好,才导致了你这样扭曲的性格!但你不能再扭曲下去了!”他咬牙:“你喜欢精灵王子就算了,但你绝对不能喜欢上一个女人!” 他沉痛道:“这几天,我回去好好思考了一下。我终于发现。其实你真正喜欢的不是安瑟,而是这个女人!”他指向莲镜无,一脸沉痛道:“到底是谁教坏的你,到底是谁?!苍天哪!” 随之寒顿时有如找到了一个知己一般,他双手握住安德森的手,热泪盈眶道:“你也觉得我喜欢的是莲镜无,绝对不是安瑟对吧?” 安德森沉痛地点点头。 随之寒高兴地泪流满面:“我就说了,肯定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我怎么可能是同性恋呢。” 安德森痛苦地泪流满面:“我就说了,他的感觉肯定出了问题,他怎么可能不是同性恋呢!” 莲镜无:“……” 此时,希蒙洛尔掀了帘子进来:“换好了?”他看着莲镜无穿着的衣服,面上扬起温柔的笑意:“很美。” 安德森冷哼一声:“哪里美了。” 随之寒怒吼一声:“哪里不美了!” 漠然地看着两人打起来,莲镜无拉着希蒙洛尔离开。她看着屋外新升起的朝霞,淡红而转亮的天空之下,精灵国正是一片欣欣向荣而复苏的景象。那一场鼠疫的风波过去后,留下了无数创痛,也留下了无数希望。一个小精灵跑了过来,递给莲镜无一朵玫瑰花,然后红着脸跑走了。莲镜无微笑,任由希蒙洛尔将玫瑰花戴在她的发髻上。她有些怅然:“我有很久没有戴花了。” 希蒙洛尔淡淡地笑起来,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眼睛:“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座花园。” “当真?我可养不活花。我曾经养死过仙人掌。” 希蒙洛尔牵起她的手,向前走去:“这可难办。大祭司没有能力让花起死回生。” 两人沿着精灵的街道向前走去,无数精灵在旁边欢呼,向他们扔着鲜花。他们在一路花与歌之间,走向了祭祀神殿所在的木之堡。在那里,无数漂浮的星辰在树旁萤火一般地晃荡,在白天亦熠熠生辉。他们在一路精灵的欢呼与歌颂中,走过鲜花与宝石装点的旋转回廊,来到没药香檀飘扬的华丽殿堂。 这里是大树的中心,也是为了莲镜无的入国仪式装饰好的大殿。鲜花堆积,彩带飘扬,一向冷清的神殿中此时充满着人气与欢笑声。顶梁及柱子上有精美的浮雕,笔法飘逸,尾端像是要飘起来一般。从顶端蔓延下来的纱帘上挂着层层叠叠的葡萄和白玉果,看起来别致又新颖。 穿戴华丽的安瑟端着酒杯向他们走来,轻轻一笑:“恭喜莲小姐。”他怅然道:“第一次见莲小姐,也是在这里。那时莲小姐还在和希蒙辩论关于精灵国的未来。才短短过去一月不到,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莲镜无低头微笑,眼中却安然:“我还记得二殿下问我的问题。” 安瑟笑了:“我也记得。我问你人类过于依赖于外力,反倒失却了与自然沟通的能力。他们只有极少人能再度拥有在精神上的灵性,大部分人皆庸碌无为,浑浑噩噩地度过一辈子。对于这一点怎么看,而你的回答,却真让我思考了好一阵子。” ——二王子殿下,若无足够的强大来护卫你的美丽,那么纵然你有再多的传世杰作,也只能落在不懂欣赏的人类手中,成为装点门楣的存在。” 莲镜无顿了顿,微笑:“那现在的二殿下,能告诉我你的思考结果么?” 安瑟道:“在我说出我的结果之前,能否问莲小姐一个问题?” 莲镜无道:“请讲。” “莲小姐曾说,想要弥补过失,这个过失现在弥补了么?” 莲镜无沉默,没有再说下去。 安瑟轻叹一声,没有追问。他四下看了一圈,问莲镜无道:“莲小姐,今天早上随小姐去找你了,她现在还没有来么?宴会就要开始了。” “应该快到了。” 话音未落,门口猛然冲过来一庞然大物,遮天蔽日,然后撞到了门框之上,然后弹开了,在地上跳了几跳。 莲镜无目测其体积,微笑道:“来了。” 随之寒摸了摸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看到安瑟在面前扶住他:“怎么来得这么晚?宴会很快就开始了。” “和安德森那个笨蛋打了一架。他最近吃错药了!” “每次见到你和安德森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安瑟笑着摇摇头:“进来吧。” 此时国王已经站在了授奖台上,正在宣读神典。在他身后,莲镜无和希蒙洛尔一左一右站着,向台下微笑。 “莲小姐现在是精灵国大部分男子的梦中情人。”安瑟微笑:“昨天我的新侍卫向我要她的画像。” “那当然,莲镜无是我们部队的女神!我们连队的一半人向我要过她的电话号码,还有一半人直接向她问她的电话号码!你也喜欢莲镜无?” “他们说我的眼光很有问题。”安瑟没有正面回答,他似是不经意地提起道:“今天希蒙洛尔要向莲镜无求婚。” “哦。”他早就知道了,戒指还是他帮希蒙洛尔挑的,十克拉的钻戒:“希蒙洛尔说要送最珍贵的神木雕制品,我一看明明就是块破木头!我说肯定要钻石,女人都喜欢钻石。所以我们还跑去当年从地下搜上来的东西中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颗最大的。” “你不介意了?”安瑟惊讶:“之前我以为你会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随之寒别扭地哼了一声:“希蒙洛尔虽然是个神棍,可是人也还不错。” “那就好。”安瑟微笑:“那……随小姐,你喜欢不喜欢精灵国?” “挺喜欢的啊。” 安瑟继续问道:“你觉得精灵族是否好?” “挺好的啊。” “那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还不错啊!” “那你……” “这块蛋糕挺好吃的。”随之寒一边吃着,一边给安瑟塞了一块,然后眼睛十分期待地看着他:“味道怎么样?” 安瑟差点被噎住。好不容易将蛋糕吞下去后,随之寒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安瑟轻轻叹了一口气,给他倒了一杯水:“吃蛋糕配些水,不容易噎到。” 随之寒道:“我知道!” 此时在台上,莲镜无上前一步,接过象征着助祭的权杖,向精灵微笑。台下所有的精灵都疯狂地舞动着手臂,向她欢呼喝彩。 正在此时,她身后的希蒙洛尔突然开口:“莲镜无,还记得你刚进精灵国时,所答应要接受的三个试炼么?” 莲镜无有些疑惑:“记得。” “第一个,清除图书馆的老鼠,你做到了。第二个,阻止这场鼠疫。你也做到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的第三个考验。” 第862章 §4.2诅咒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的第三个考验。 ” 而后,在所有精灵惊艳的目光中,希蒙洛尔单膝下跪,认真地递给她一枚戒指:“嫁给我。你愿意接受么?” 此时,像是约好了一般,帘幕上悬挂着的串串葡萄和白玉果突然爆炸开来,转变为大大小小无数玫瑰,而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装饰在扶手走廊、餐桌用具以及台上的藤蔓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出了一朵一朵的玫瑰。就在这些玫瑰开放的时候,台下所有精灵都沸腾了。而像约好了一般,他们都从怀中或掩盖着亚麻布的篮子之下掏出了大把大把的玫瑰花瓣,向台上撒去。 犹如红色的海洋。 在他们的身后,早已潜伏多时的精灵乐团开始演奏音乐。小提琴、竖琴和精灵长笛流泻出一个个优美而动人的音符,如同无数美丽的音乐在空中舞蹈,是甚至可以看见的流光溢彩。 或有些爱慕着希蒙洛尔或莲镜无的精灵潸然泪下,但他们却仍微笑着祝福。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在精灵神殿中,这种气氛达到了最高点。就连在旁边的精灵国王胸前都不知何时佩戴上了红色的玫瑰花。他笑呵呵地对莲镜无道:“答应他吧。希蒙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和安瑟一样,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呢。 莲镜无看着台下的精灵,又看着台上认真举着戒指的希蒙洛尔,眼睛中有淡淡的泪光在闪烁。 半晌后,她接过戒指,轻笑道:“谁的品味这么差……这么大的钻石……” 希蒙洛尔站起来,吻去她眼角的泪。 台下随之寒吃蛋糕噎到了。安瑟拍拍他,却看到他的眼角也有浅浅的泪痕。安瑟轻轻叹了一声,刚想为他擦去,此时,他突然看到了在人群的最后站着的那个人。那是他的最宠爱的妹妹,三公主。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场。她大病初愈,面容憔悴万分,此时看去哪里还有当时骄傲的小公主的模样。 她手中也举着一朵红玫瑰,却没有扔出去。 安瑟轻轻叹息,向三公主走去。 三公主看到是他来,咬下的唇终于松开,她扁了扁嘴,终于抑制不住,趴在他的肩上小声哭起来。她像是害怕别人听到一样,哭的很小心,抽噎声让安瑟都不由心疼。 “没事的,乖……哥哥在这里。”安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着她,任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肩头。 “哥哥……我很难过……”三公主低声哭道:“我明明那么喜欢希蒙哥哥,明明从小和希蒙哥哥一起长大的人是我……我、我不甘心……” 安瑟严肃道:“妹妹,不是这么说的。感情这种事情没有先后。”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三公主哭的越来越小声,声音里竟开始淬了寒冰一样:“以前的大祭司被戴娜思诱惑之后,希蒙哥哥明明就不再喜欢任何一个人了……我以为,我等下去,总会有机会的……哥哥,我没做错什么,我那么努力、我明明那么努力地喜欢一个人……” 安瑟柔声道:“妹妹,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没有了……再没有人比希蒙哥哥更好了……我想要抢希蒙哥哥过来……” 安瑟心中突然一滞。他低声严肃道:“妹妹,不能这么任性。”他低头,直视着三公主:“希蒙洛尔有自己的人生。”他皱眉:“妹妹?妹妹?” 他分明看到,三公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而又狠厉的光芒。这本不该出现在她的眼睛里!安瑟一愣,只感觉脑子中一晕,有什么像是破蛹而出。 曾在地下诱惑他的女声再一次响起,可他现在竟毫无反击之力。他的身体僵硬,瞬间,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他想张口求救,却发现连声带都是麻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推开人群,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住手!戴娜思!你有怨恨冲着我来!放过我的妹妹! 他在心里无数次地呐喊,却只听到心底那个疯狂的女声高傲地哈哈大笑。 “贪婪之心存在之地,便是吾之宿地!贪婪之心存在之地,便是吾之宿地!我骄傲的二王子啊,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妹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的笑颜如花,明媚而娇艳。而她手中的玫瑰颜色逐渐变黑。 人潮中的欢笑声蓦然滞住,热闹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诸多精灵神色惊疑,想要将她拉住,却甚至抓不住她的衣角。希蒙洛尔神色冷淡,一步挡在莲镜无面前,看着她。 三公主的眼神空洞,声音娇软:“我还有礼物要给你,莲镜无。” 还未等希蒙鲁尔反应过来,她突然抬起眸子,手中黑色玫瑰陡然消散在空中。她的声音高而锐利:“你将在最幸福的时刻,为这个国度而死去。” 所有的精灵猛地一吸气,手中的红酒杯纷纷掉落在地。一时玻璃摔碎的声音响彻大殿。 方才还在笑着的随之寒瞳孔猛然一缩。 ——一百年前,一个人类女人误闯进精灵国度,因其善良与正直打动了精灵,非但未被驱逐,反而被所有精灵所接纳为精灵国的居民。在她的入国仪式上,一个长期与精灵国交恶的女巫诅咒她:“你将在最幸福的时刻,为这个国度而死去。” 此时,希蒙洛尔反应却最快。他的手指上已经缠绕上了淡淡蓝芒,那是他作为大祭司后复苏的术法。 他手中的蓝色光芒瞬间大盛,笼罩住了他和莲镜无。而方才消弭于空中的黑色玫瑰在他们身周陡然成型,却被蓝色光芒挡在外面。 大祭司低沉的声音开始祝福,声音浅淡而温柔,与那高而锐利的声音恰成对比:“你将不会死去,而是沉睡。而你的沉睡将为你所爱的人带来一线生机。” 诅咒与守护。 黑色与蓝芒。 未完成的爱恋和已达成的爱恋。 希蒙洛尔清瘦的身影挡在莲镜无身前,永不退让。 三公主在完成那一个诅咒后,身影晃了一晃,向后瘫软倒去。接住她的人,却是随之寒。 ——而后来成为了她丈夫的精灵大祭司急中生智,为她祝福:“你将不会死去,而是沉睡。而你的沉睡将为你所爱的人带来一线生机。” ——在她与大祭司的婚礼那天,人类举国入侵精灵王国。大片精灵被屠杀,精灵大祭司战死,而她来到了祭祀神殿所在的木之堡中,将命运之钥刺入胸膛,以生命祭祀,同剩下的精灵战士一起发动血祭,愿放弃往生,换取今世不见天日的生命,以此重创人类士兵,终究保护下了一小片老弱妇孺。在人类士兵退兵之后,发动血祭的精灵同她一起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而后,精灵花园被最后的精灵王子付之一炬,成为了今日的死亡森林。而他们依旧沉睡在死亡森林的中央,无人能进入死亡森林,也无人知如何将他们唤醒。 随之寒抬起头,看向莲镜无。她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似乎刚才被诅咒和被祝福的不是她。 还是无法改变么?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帮助安瑟扫清了地下会场,他看着莲镜无研制出了鼠疫药物,他们杜绝了毒品的交易,历史的巨轮为何还是不可避免地往最黑暗的方向飞速坠落? 随之寒神色复杂地看着倒在他怀里的三公主。此时整个大殿中静的莫名,所有精灵眼睛里充满着恐惧。先前的欢颜笑语此时看来,只不过是一阵假象,而前一阵才过去的死亡阴影本来已被埋葬在了众人心底处,此时又不可避免地浮了上来。 莲镜无推开希蒙洛尔,环视台下一周,竟然浅浅一笑:“还躲着?却不像是你的风格。找一个年幼的女孩子来算什么本事?” 尖锐的笑声又猛然在大殿中响起,蓦然间,众人只看到方才散开的黑色玫瑰在空中陡然盘旋着成型,竟有一米高大小,黑色鎏金,高贵冷艳。那朵黑色玫瑰中渐渐浮起一个女人的形容,身姿曼妙,容颜清丽,黑色长发随风飘舞。 她俯视着莲镜无,声音诱惑之至:“人类女人,我说过,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戴娜思! 岂料莲镜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嘴角仍然噙着笑:“没说你,闭嘴!随之暖,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被忽视的戴娜思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冷冷直视莲镜无:“小姑娘,你似乎是缺乏一些教训。” “你只能依靠寄居生存,而今天的事情发生过后,哪个精灵还能容你寄居?”莲镜无淡淡道:“除了本身不是精灵的人。除了精灵,敢收留你的,只有魔族和人类。”她冷冷一笑:“除了随之暖,我还很想不到会有人在人类与魔族面前都很有话语权,并且竟敢收留你。你不过是一个受人利用的小丑罢了。”她抬起头,唇角傲然而优美:“一个打手,有什么资格逾越主人,对我说话?” “奉劝你一句,不要和人类比玩心机。”莲镜无冷笑了一声:“不是这块料,就不要贸然打头阵。” 戴娜思的脸色青白不定,她定定地看着莲镜无,突然尖锐地长啸一声,本体又迅速融入原先那朵黑色玫瑰。而那朵黑色玫瑰在空中盘旋的速度迅速变小,最后凝固,然后在空中四下散开来,化作无数小玫瑰,向台下的一个娇小的身影弥散而去。 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任那些黑色玫瑰化作烟雾,融入身体。 她摘下了头上的假发,掉落出一头黑色的长发,她慢慢走了出来,一边走,身上的形貌一边在变化。 随之暖。 她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不愧是莲姐姐,一句话离间戴娜思,还找出了我。论心机,我确实比不上你。” 第873章 §4.3心机 莲镜无微眯了眼,左手激光轮右手激光枪就已就位。 她微眯了眼,看着随之暖,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我是否应该先问问你,来这里,又是想做什么?” “莲姐姐,为什么要这么防备我……”随之暖的声音中莫名带了些委屈:“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害你……”她急急辩解:“莲姐姐,你为什么要嫁给精灵……你不能嫁给精灵!你明明知道哥哥很爱你,哥哥从小就爱着你……你是要嫁给哥哥的!这些精灵……”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像是少女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他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们从心底看不起我们!莲姐姐!你再等我,等我把一切都安定下来,就把哥哥接过来好不好?那时候,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三个人,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随之寒还没反应过来,此时莲镜无却突然笑了,笑容妩媚万分:“好啊。” 随之暖猛然抬头,看向莲镜无。 莲镜无没有说什么,直接将激光轮和激光枪皆扔在地上。在众多精灵震惊的目光中,她甩开希蒙洛尔意图抓住她的手,淡淡走向随之暖:“走吧。” 随之暖怔在原地,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怎么,不信我?”莲镜无微笑:“激光轮和激光枪在那里,你可以扫描我身上是否有武器。”她微微侧头,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现在,究竟是谁防备谁?” “莲姐姐……” 她的声音平淡地几乎像是笑起来:“暖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制造地下军队,贩售毒品,罔顾他人性命,这是谁教你的?” “我还记得,最开始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大……软软糯糯的……那时候的你乖乖巧巧的,何曾像如今这样?”莲镜无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的声音温和下来,再没有方才的暗藏嘲讽:“你还记得,老师在最初见到我们时,对我们说了些什么吗?” 随之暖轻轻张口,有些哽咽:“世事纷繁,随之暖寒……心若莲镜,无有尘埃……” 随之寒听着随之暖的话,只觉得鼻子一酸。在地下居住的那几年,饥寒交迫,提醒吊胆,但至少他们还在一起。他母亲还在,老师还在,莲镜无在,暖暖也在。 而如今,再好的环境,又怎换的回家破人亡的悲哀。 随之寒眼角湿润,差一些也想走出去,抱住她们。 莲镜无轻轻道:“阿暖……姐姐也很爱你……” 可变故就在下一秒发生! 希蒙洛尔和另一个男声同时惶急出声: “莲!” “暖小姐!” 精灵们只听到耳边有炫目耀眼的闪光爆裂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离得近的几个精灵被扑来的气压卷到一边去,所幸气压并不高,他们只是被甩了出去。但因那几秒的强光而导致的暂时失明过去后,精灵们只看到方才莲镜无和随之暖所站的位置此时已只剩下了一个黑坑,以树干所构成的大殿的地板被生生贯穿,留下风穿出大堂。 随之寒只觉得心口猛地有东西滞住,再一看,希蒙洛尔抱着莲镜无,路维希抱着随之暖,两方各立于空中,而方才引爆限制型镭光弹的莲镜无整只手臂被炙烤为焦炭,烫伤的脸颊可见翻起的血肉。而另一边随之暖机械壳已经被融掉了一半。融化掉的脸部和胸口的金属化成液体,顺着她残缺的身体滴落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被这样的变故所摄,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莲镜无对自己所受的伤毫不在意。仅在她恢复行动力的下一秒,她就已从希蒙洛尔怀中挣开,一跃至地,未受伤的那只手捡起激光枪,瞄准随之暖。 “拦住他们!”几乎是同时,希蒙洛尔反应过来,而他左手手指一曲,淡蓝色光芒漫溢而出,竟是直冲路维希而去。 得令的精灵圣祷团将门口团团围住,兵戈相交,竟开始齐声念咒。而周围的精灵见此变故,慌乱之余,在精灵国王镇定自若的指挥下被安排到一旁,向两边迅速退去。 安瑟接过随之寒怀中的三公主,轻声道:“随小姐,你先离开。这里我们会处理。” 虽然知道是梦境,随之寒神色依旧复杂。他摇了摇头:“不。”他抬起头,面色惨然却坚定:“我说过的。遇见暖暖……我不会再留情。我去帮她。”他同莲镜无一样,一手激光剑一手激光轮,跃进战局。 此时随之暖似乎仍未从方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智能电脑外壳已经开始自动修复,她却仍然呆呆的看着莲镜无。 “第二次……”她呆呆道:“莲姐姐……你要杀我……” “暖小姐!”路维希狼狈地带着她躲着莲镜无的激光枪扫射,一边还要提神应付精灵圣祷团的咒法攻击。而方才被激将法所激的戴娜思此时也再不顾其他的事情,化身为黑色玫瑰株,在空中与希蒙洛尔相持。 此时战团已分为典型的两团。莲镜无、随之寒和精灵圣祷团对付路维希,戴娜思和希蒙洛尔相持。路维希完全无还手之力,只能凭借着镜射人心的能力勉强躲闪。而这边,戴娜思甫一出现,希蒙洛尔便跌入了一个幻境之中。他还未完全恢复的法力此时更是一点都动用不得。 这是惑心术。戴娜思最强的术法。 这里是黑暗到极点的空间,逼仄而腥臭。顺着墙壁,流下了丁零的水滴。嘀嗒、嘀嗒,数的却是度日如年。 他是魔族和精灵的混血。自小被锁在黑暗森林的底端。他拥有着魔族得天独厚的法力和精灵无与伦比的聪颖,但他只能浑身肮脏污浊,日复一日地生存在沼泽和污泥之中。 黏腻、腥臭、黑暗、恶心。精灵对于美的感觉是天生的,同时对于这种肮脏的厌恶也是天生的,但那时的他从出生就呆在这种环境中,他不知这种厌恶感从何而来,只觉得浑身难受。 饿了就吃污泥,渴了就喝污水。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个体。 唯一与周围不一样的,是一堆硬的东西。这些东西伴着他睡去,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他唯一能找到的安全感。 很久以后,他知道了,那些硬的东西是他母亲的骸骨。 终于有一天,他生活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传承自母亲的能力让他能听得懂那人的话,却不明白其中含义。 “瓦娜,黑暗森林禁锢十年,你可后悔?” 他依旧记得她身上清淡如莲的气息,那是与他曾经生活的世界完全格格不入的气息。天性让他想向她靠近。前任大祭司看到那堆骸骨,再看到他,却是明白了这一切缘由。 她带他回去。 他的母亲瓦娜曾是前任大祭司的好友,因被魔族诱惑,答应助其逃出黑暗森林。被人发现后,锁入黑暗森林禁锢十年。其间,她生下了他。 在出黑暗森林的那一刹那,有一束阳光刺破层层叠叠的树叶,贴在了他束着丝绸的眼睛上。他伏在大祭司的背上,只感觉到从未感受过的触感,在他生命的最初最初之时,也似曾有这样的温柔,轻轻附于他的身上。他不自觉地泪流满面,虽然他并不知道何为眼泪。 背着他的大祭司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眼泪,她顿了顿,回过头来看他。然后,他感觉到了一阵温暖。 她抱起了他。 在生命最初最初之时,曾经感受到的那种温暖,如同阳光一样,对于精灵来说,是所有爱与生命的来源。 前任大祭司对他很好,她手把手教他穿衣吃饭,他甚至优于贵族的礼仪是她一点一点训练出来的,看着他,没有人知道他人生中的前十年甚至像烂泥一样,没有自我意识。在早年,他害怕黑暗,害怕脏污,害怕一切与之前相似的东西。前任大祭司无奈之至,只能在每夜每夜陪伴他,她为他亲手搭建了一个浴池,让他感受清水滑过身体的感觉。他喜爱干净喜爱到一种近乎病态的程度,也许便源于他极力想摆脱他的过去。他并不是厌恶自己半魔族的身份,他只是恐惧,一切的光风霁月,不过只是一场梦境,而他一觉醒来,他还是浸没在污泥里,没有意识,没有生命。 他有多骄傲,就有多自卑。他有多强大,就有多恐惧。 直到今日,他已经想不起前任大祭司的模样。她对于他,更像是一个个面影。他仍记得最初那一束阳光的温度和她怀抱的清香,也记得每个夜晚,她赤脚踩在祭坛上,微风慢慢飘起她的长发和衣袍,白色轻纱沐浴于星光,她十指弹起竖琴为他吟唱。他看不清她的脸,却清楚地记得他慢慢睡去的安稳。 何为死生,何为善恶,何为幸福,何为痛楚。他统统不懂。他所有情感的来源,皆来自于前任大祭司。但又似乎不是她。她是一个世界,他向往,但又游离。 与所有人的认知不同,前任大祭司于他,是老师,是母亲,同时也是他的神明。很长一段时间中,他所祈祷的神的形象中,都有她的影子。 在祭坛里,他认识了路维希。他们两人同时师承于前任大祭司,最初起,他完全没有和路维希相比的可能性。出身于传承魔族和精灵的骨血,路维希几乎从出生起,就同时具备有魔族蛊惑人心和精灵清雅典致的美丽。他如同一个天生的贵族,举手投足间均在宣告着一种莫名的高贵。而希蒙洛尔在泥池里度过了他最初的生命,连精灵语都说不利索,终日趋光避暗,害怕孤独和宁静。路维希从未瞧得起他,也从未将他当做竞争对手,但也正因如此,心高气傲的路维希看不惯他的笨拙,反而每每教他帮他。 他是他最初的童年好友。 如果没有后面那件事发生。一切又会如何? 希蒙洛尔从未想过如何。世界上又哪里来的如果。 第88章 §4.4希蒙洛章尔(上) 伴随着希蒙洛尔陷入昏迷,原先压倒性地优势又开始慢慢倾回平衡。 在莲镜无这边,她一边阻杀路维希,一面焦急地呼唤此时已陷入幻境的希蒙洛尔。但伴随着失血过多和手臂重伤,她脸色渐渐苍白如纸,行动速度也明显下降,一向精准的枪法竟也开始出现失控。空中的路维希看准时机,勾起手指操控黑雾向她漫来,随之寒此时已经就位,他一个翻滚将莲镜无撞向精灵堆中,单手掏出激光枪顶替了莲镜无的位置。 随之暖此时也已从当时的巨大痛楚中恢复出来。她低着头,残破的躯壳上看不清表情。高仿真嵌入型电脑开始自我修复。淡蓝色修复光芒和浅绿色的激光盾同时启动,瞬间抵挡住了随之寒的激光枪束。 而此时,精灵圣祷团的法术吟唱完成。空中结成了一张火和水凝结的网络,外观如同一条条树的藤蔓,交叉着从天而降,意图困住路维希。路维希和随之暖堪堪避开结成的网,但行动却收到了抑制。虽然如此,但随之暖却突然抬头。残破的金属外壳上透出的目光颜色晦暗不明。只在下一秒,她手上的激光盾折叠隐入胸口,取而代之的是手臂上的大型金属板弹出,全自动瞄准仪、虚空化独显液晶屏、等离子光源仿92式步枪同时在空中组装完毕,而后,枪口对准了无法行动的莲镜无。 暖暖!她想要做什么! 莲镜无跌在一旁,勉力用完好的手臂撑起地板,想要挪开身体,但是失血过多使她根本无法动弹。她用最后的力量推开旁边扶她的精灵,之后以手护住要害。 随之寒咬牙,一个翻滚,提起激光枪阻击随之暖的攻击轨道,而此时,精灵圣祷团的法术网也随之而来。两股力量同时从不同的角度,在同样的时间向路维希两人击来,若是路维希带着她护住上空,便无法逃过随之寒的点射,若路维希护住前方,两人便会落入法网之中,除非随之暖放弃手中的步枪,转而使用方才蓄能的激光盾,这样一来,就能给莲镜无以缓冲的时间!但此时,却只见路维希堪堪一个转身,镜子形态的原型陡然离立于空中。没有他护佑的随之暖自由向地上坠落,堪堪避开了随之寒的激光枪点射。在落地前那一刹那,路维希的镜子一个急转,垫于她脚下,又带着她向上空飞去。 随之暖抬起手臂,又抬起步枪,对准莲镜无。 如此一来,莲镜无避无可避! 她的声音依旧那般甜美,带着三分诱惑,七分天真,听不出丝毫的悲伤,竟像是雾霾初霁的雀跃。 “姐姐……睡去吧……” 等离子光源仿92式步枪,穿透力可媲美传统的小型迫击炮,但将所有离子冲击力皆聚于一点,造成的表面创口甚至不可见,但其带来的热度甚至可蒸发受者内脏中所有的血液。 随之寒几乎不管不顾地就扔下枪,挡在莲镜无身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后背一阵冷冽。 ****** “喂,你叫希蒙洛尔?”前任大祭司初将希蒙洛尔带到祭坛上时,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皱着眉来看着他。他拉住前任大祭司另一只手撒娇,黏黏糯糯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不满:“老师,为什么又带一个人来?” 那正是路维希。 此时祭坛上纤尘不染,无数白色纱幔在风的浮动下撩起无数星光点点,散落在如水波纹浮动的玉石台上。路维希身着宽大纱制祭袍,长长飘袖垂在地上,全身仅白色一种颜色,金色的卷发软软地垂在耳边,蓝色的眼睛仿若湖水一般,甚至要让人沉溺进去,再也出不来。 很像白云、蓝天和太阳。 希蒙洛尔的脑海里只是刚出现这个念头,对面的路维希就笑了。他白白胖胖的手指戳着希蒙洛尔的脸颊,一边大笑: “老师,你看他多好玩啊!他觉得我像太阳!” 前任大祭司淡淡道:“路维希。注意你的礼节!不许乱用读心术!” 路维希吐了吐舌,没有辩解,之后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围着希蒙洛尔转着看。他蓝色的眼睛笑成一条弧线:“其实你也不是这么讨人厌嘛。” 平心而论,路维希并不算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在祭坛的日子平井无波,希蒙洛尔和路维希两人几乎就是在祈祷和学习的过程中度过。在这种无聊的日子里,路维希最大的乐趣就是每日想怎么整希蒙洛尔,怎么整出水平,整出风格,整出特色。他想出了各种环环相扣的计谋,但他最后郁闷地发现希蒙洛尔总载在第一关,而且是永远栽在同样的一关,无论难易,最重要的是,希蒙洛尔根本没发现自己被整。 这让路维希十分没有成就感。所以,为了整人整出成就感,他决定开始训练希蒙洛尔。在他的观念里,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于是,在神殿经常出现以下情况: 吃饭时,路维希递给希蒙洛尔一个精灵果。希蒙洛尔想都没想就开始吃。 路维希循循善诱:“希蒙,你知道跟精灵国长得像的有几种毒物吗?你知道外面的人类都怎么谋杀王族的吗?你知道食物中毒可以引发什么症状吗?你知道……” 希蒙洛尔懵懂地看着他。 路维希气极败坏,拎起他的领子:“你怎么就吃下去了?你不懂防备吗?” 希蒙洛尔想了想,讨好般地把吃剩的果子壳还给他,眼睛亮晶晶地一脸期待:“你……吃。” 路维希:“……” 为了加深希蒙洛尔对毒物的印象,路维希每日不远万里采集各种毒果子毒草毒花来给希蒙洛尔辨认,甚至有一天一时失手毒的自己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还是希蒙洛尔给治好的。他期望有一天能把希蒙洛尔教成一个阴险狡诈暗箭伤人笑里藏刀的小人,以便两人有朝一日棋逢对手,可以相互毒来毒去整来整去见招拆招,以便为这个无聊的生活增添一些调剂。怎奈教到最后,希蒙洛尔变成了一个温柔善良博学多才精灵国首屈一指的药剂师,专门解毒救人,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 训练时,路维希递给希蒙洛尔一把剑。希蒙洛尔想都没想开始练剑。 路维希敦敦教诲:“希蒙,你知道剑有几种构造吗?你知道袖中剑是怎样杀人于无形的吗?你知道如何锻造剑可以杀人于无形吗?” 希蒙洛尔天真地看着他。 路维希怒极反笑,扯住他的衣服:“你怎么就接过剑了?你没脑子想的吗?” 希蒙洛尔想了想,认真地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递给他,神情乖巧地一脸期待:“你……用。” 为了加深希蒙洛尔对暗箭伤人的印象,路维希每日不远万里锻造各种奇怪的暗器给希蒙洛尔辨认,甚至有一天一时失手按到开关伤的自己血流如注,还是希蒙洛尔给治好的。他期望有一天能把希蒙洛尔教成一个阴险狡诈暗箭伤人笑里藏刀的小人,以便两人有朝一日棋逢对手,可以相互伤来伤去整来整去见招拆招,以便为这个无聊的生活增添一些调剂。怎奈教到最后,希蒙洛尔变成了一个对锻造有着独到见解、对治疗暗器伤有着绝对权威的正人君子,专门治疗剑伤,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 路维希很绝望,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产生了极度的怀疑:“我真的是一个坏人吗?我的人生观真的是扭曲的吗?我的世界观真的是奇怪的吗?我的价值观真的是畸形的吗?” 此时居然还是希蒙洛尔过来安慰的:“不是的,你是一个好人。” 路维希更绝望了:“可我明明立志要做一个坏人!” 这就是年幼的路维希和希蒙洛尔。那是的希蒙洛尔确实没什么优点,但至少长得好。彼时,路维希虽是魔族,但毕竟心智天真,面对着一个半魔族,还是一个长期相处的傻呆萌,要说有什么防备,也不大可能。那也许是他们相处地最好的时候,在今后无数的岁月中,想到此,或许还会唏嘘感叹。 但时光永远不会等待人。 两人第一次的隔阂,发生在两人同时被授为助祭的那一天。 按照章程,在那一天,两人必须同穿着助祭所特需的白蓝色长纱,单膝跪于在神像前祈祷,之后,需赤足携铃环绕精灵国一天,象征领神之意荣泽国土。但当天清晨,整个神殿人员都已就位多时,路维希才姗姗来迟,散发、倦容,长袍胡乱搭在身上,露出胸口处点点红痕。他乜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希蒙洛尔,嘴角噙半分蔑视笑容:“来这么早?怎么,好不容易抢来的位子,怕被人抢了?” 他的声音微微上挑,带着七分随意,三分轻蔑,闲情逸致地像是在问早安,但内容却尖锐地撕破所有宁静。 希蒙洛尔一怔,忙拉住他,低声道:“跪下。” “这么爱跪就自己跪好了。”路维希冷冷一笑:“我还不至于这么卑微。” 他的声音不大,但整个神殿都清晰可闻。 第89章 §4.5希蒙洛尔(下) “路维希!”希蒙洛尔有些急躁:“你喝酒了?清酿?红深?” “滚开,别碰我!”路维希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你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希蒙洛尔,就凭你,就凭你……”他足上的铃铛在光洁的神殿地板上踏出凌乱的声音:“你这种卑贱的人,也想和我平起平坐?” 希蒙洛尔站起身来,凝视着他的眼睛:“路维希,你想说什么?” “路维希。 ”一个沉稳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此时两人才反应过来,周围的精灵早已跪成一片。回望身后,却是一身盛装的大祭司站在祭坛口。她面上表情仍旧波澜无惊,但她手中的祭杖敲击祭坛的声音却沉重地像直打在两人心口上一般:“跪下。” 希蒙洛尔率先跪于神殿前,以手在胸前划过一个波浪状的圆弧:“神赐荣耀。” 但路维希仍站在一旁冷冷笑着,挑着眼看着大祭司。希蒙洛尔一掌拍向路维希的膝盖,他猝不及防,一膝跪在地上。他猛然回头,瞪向希蒙洛尔:“你做什……” 希蒙洛尔一把扣住他的嘴,恭敬地转向大祭司:“大祭司。我带他下去整理衣着。”他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路维希拽下了神坛。两人的脚铃叮叮当当,袖口长长流苏缠在一起,几乎就像他们之前的生命一般,不曾分离。到了神殿外,路维希一脚绊向希蒙洛尔,希蒙洛尔因用力过大,直接摔了出去。他还处在晕眩之时,胸口就已被路维希狠狠踩住。希蒙洛尔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剧烈地喘气:“路……维希!你……你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路维希脸上的笑容近乎痉挛,他俯□,扯起希蒙洛尔的领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你这种人,也开始和我同起同坐……你等了多久,你谋划了多久了!” 希蒙洛尔没有想过路维希竟是为这种事情而失常。或许在他之前的人生中,从未对这种高低贵贱之分有丝毫意识。他很迷茫:“咳……咳咳……我一直……和你站在……” “你不配!” 希蒙洛尔被路维希拎起来,狠狠地甩了出去,他撞在神殿后的柱子之上,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要错位。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路……”然后,他只看到路维希闪烁着镜样光芒的眼。 路维希在对他使用控心术! 希蒙洛尔勉强稳定心神,定下心来抵御这种控制。路维希天生有天赋,他是知道的。但控心术是只有称为祭司之后才能习得的禁术。路维希公然违反条例,说明他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必须反抗这时候的路维希。希蒙洛尔咬牙,身体中的所有灵力开始游走。之后,他猛然一睁眼,透过路维希的眼睛,看向他的心。 仿佛穿过了层层牢笼,他竟直接看到了路维希的内心。那里是漫无生命的荒芜,闪烁着月样鳞光的禁地,断瓦残垣上皆围绕着团团水雾。环顾四周,饿殍遍野,而似乎总有一只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抓着他拼命摇晃,像是要把一种信念传达给他一般:“报仇,为我们报仇……为我们报仇……”还没等希蒙洛尔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人,他就被一层狠狠的精神防护弹出了路维希的精神世界。 而此时的路维希眼底一片血红:“你看见了什么?” 希蒙洛尔怔然:“你……也是魔……” 路维希几乎是突然发难,他的魔法铺天盖地向希蒙洛尔招呼而来,希蒙洛尔怔怔地看着路维希没有躲开:“你想当大祭司是为了……” “够了!”路维希红着眼看他:“希蒙洛尔,你别想成为我的对手,你这辈子都别想,你不配!” “是么?我也觉得不配。”那铺天盖地的魔法在之后庄严的声音传来之前尽数散开。不知何时而来的大祭司在他们身后淡淡道:“既然不配,这个助祭,我想你也别当了。” “老师!”希蒙洛尔疾呼,但路维希却像是早已料到一般,他发出一声短呵,似乎是来自于胸腔,三分悲愤,三分不屑,还有四分却是一种希蒙洛尔都猜不透的感情。很深,颜色却也很黑,深不见底。 希蒙洛尔发现,他从未了解过路维希。 “路维希,自己去反省。”大祭司道。之后就看到路维希甩□上的祭袍,转身就走。 他再也没有回头。 在丢了助祭的位子后,路维希再未好好同希蒙洛尔说过一句话。他们之间的交流单薄到只剩下眼神的交汇,但那也并不是友好的,希蒙洛尔甚至可以感觉到,路维希看他,却并不只是在看他,他似是透过他,看到了一整群人。他的敌意开始越来越盛,刚开始只针对希蒙洛尔,之后开始针对神殿侍女、侍卫,他像是一个刺猬一般,对每一个人都充满着敌意,最开始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终日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未来。希蒙洛尔试图敲开他的房门把他带出来,但带出来的只是冷眼和嘲讽。他不明白,不过是一夜之间,一个助祭的身份,路维希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晚上,他在夜里,被匕首冰冷的触感惊醒。 而睁开眼,看到的是路维希深不见底的眼睛。 彼时夜蓝至墨黑,如同路维希的眼睛,蓝到极致,便是一团漆黑。他匕首上寒光反射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和他们之前开过的任何一个玩笑都不同。 这一次,路维希是真的想要杀他。 希蒙洛尔没有反抗。他静静地看着路维希,像是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他们俩人毫无罅隙,而这柄匕首只是一个玩具。 生死不过转瞬。可我的朋友啊,我视你如生命。 路维希手上的力渐重,与此同时加重的还有他手上突起的青筋。不知是不是错觉,希蒙洛尔看到他眼底似乎有水光一晃而过。 又或者是月光罢了,只是他看错。 “哈,你不反抗?你看不起我?”路维希突然冷笑了一下,丢开匕首:“你这种卑贱的人也敢看不起我?怎么,因为我是魔族?和我动手丢了高贵精灵的手?” 希蒙洛尔撑起身,淡淡道:“你去见了谁。”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闭嘴!和我打一场,来啊,你不是一直想超过我吗?”路维希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他捡起匕首,扔到希蒙洛尔身上:“动手啊!让我看看,你究竟成长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你身上有伤口。”希蒙洛尔皱了皱眉:“过来,我帮你治好再说。” “够了!我不要你可怜!”路维希突然笑了起来,笑的癫狂:“希蒙洛尔,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一次杀我的机会。在这之后,你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 “路维希,你去见了谁。为什么身上有伤口?助祭典礼那天你身上也有伤口……你去见了魔族的人?为什么?他们和你说了什么?”希蒙洛尔拉住他:“路维希,我们很担心你。” “担心我?”路维希冷笑了一声,蓝地发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嘲讽:“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助祭大人。”他甩开了希蒙洛尔的手,摇摇晃晃地离开。 希蒙洛尔看着地上那把被路维希丢在地上的匕首。那把匕首没有开过锋。 再后来,路维希引诱前任大祭司启封命运之钥,释放戴娜思,遭到精灵国最严酷的刑罚,被丢在精灵国之外。他们确信他将死去,希蒙洛尔也是。 直到他再次出现在面前。为了毁灭 希蒙洛尔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前任大祭司。她是他的母亲,他的神。而另一个是路维希,他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曾经,拥有了这两个人,希蒙洛尔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而后,前任大祭司以生命为代价,封印了她所犯下的所有错误,而路维希被逐出精灵国,永不再返。 他仍然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路维希。路维希挑着眼睛笑:“希蒙洛尔,你以为自己被爱着吗?你错了……从来她看的人,都不是你,不是你。你不过是活在虚妄的假象里而已。你始终存在泥潭里,你始终孤独。” “你不想知道老师开启命运之书,想写些什么吗?”他冷笑:“不想看看吗?” 第90章 §4.6美人鱼(+番外) 随着那波攻击来袭时,随之寒只觉得背后猛地一凉,但他却并没有感觉到痛楚。 那股凉意……凉意是因为有人抱住了他,但这个怀抱并不温暖,甚至还有些粗暴。之后,他感觉到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最初只是一丝一丝,最后,突然铺天盖地,把他所有的嗅觉包裹。 他所挡着的莲镜无安然无恙。 那么身后挡着他的人,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安瑟,大脑在那一瞬间空白,这种空白比他看到莲镜无遇到危险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好在不是,他抬眼时安瑟只还冲到一半,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这个认知让他不明为何的松了一口气。 那会是…… “蠢女人……” 随之寒一僵。只听到安德森的声音带了一丝沙哑,从身后传来。 抱着他的手慢慢滑落。但带着水气的血腥味却越来越盛。这是咸湿的、远古的、如同海洋般的气息。 随之寒只觉得有些颤抖。他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里似乎有一种寂静,但他不明白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来源于何处。 “蠢女人……尽做这么蠢的事情……” 他虚弱地笑笑,声音似乎有一些颤抖。 “现在记得了吗……” “我是谁……” 随之寒猛然回头,最先映入脑海的,是一个幽兰至极的鱼尾。像是一片一片凝固的海的波涛,带着海的祝福和宠爱,是大海最碧蓝的心脏。 而这条鱼尾的主人,正是号称人类的王子安德森。 他身上遍布鳞片,在背部有相当大部分的鳞片被火力蒸发为虚无,并且还留下了大面积的伤创口,看起来血肉模糊,极为恐怖。 安德森……是……人鱼? 此时,下一秒,安瑟已经赶到了他的面前。在梦境中的安瑟没有强健的体魄与瞬移的能力,他气喘很急,碧蓝眼睛里全是担忧。面对眼前诡异的事情,他并没有慌乱,而是迅速解下外衣,铺在昏迷的安德森背后,他对呆滞的随之寒低声道:“快,带他和莲小姐从后门出去!”之后,似是安慰般地补充了一句:“只要有水,人鱼就不会死!带他去湖旁!” 随即,安瑟转身,挡在了几人面前。他抬起头,看向空中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随之暖和路维希:“路维希,我们打个赌吧。” 路维希抱着随之暖,嘴角冷冷勾起:“哦?我亲爱的二王子,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赌?” “你不想知道吗?希蒙洛尔的内心。” 路维希一怔。 “你可以读心,却读不了他的心。” 路维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安瑟,你们精灵是不是太狂妄自恋了?希蒙洛尔如何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关心他到底想什么?”他的眼神逐渐阴骘起来:“我只要他死!” 安瑟垂下眼来,嘴角勾起一笑。激怒路维希最好的方法,就是提起希蒙洛尔。 “希蒙洛尔曾对我说过,你是个怎样的人。”安瑟淡淡笑了笑:“当时我也和他打了同样的一个赌,而他赢了。” 路维希抿紧唇线,缓慢地重复道:“他说我,是个怎样的人?”随即,他冷冷问道:“你要赌什么?”有一瞬间,路维希只觉得自己疯了,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了。谁都知道,二王子安瑟没有法力与强健的体魄,除了智慧与艺术外,他不堪一击。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安瑟打这个没有意义的赌注。 安瑟没有理他,他的手背在身后,目光澄澈,他就仿若听不到路维希说什么一般,他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要赌之前,先谈谈赌注如何?我听过一句话。既然要赌,就要赌到大家都输不起。如何,你押上魔族的命运,我押上精灵国的存亡?” 路维希并不是很了解安瑟,但也知道这个二王子言出必行。他的气度决定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有一瞬间,路维希觉得事态有些超出自己的掌控。 在事后,别人问起安瑟说这句话时的心情时,安瑟不在意地道反正他就是想拖个时间,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 但在当时,所有的精灵都在仰望,他们单薄羸弱的二王子,没有法力的二王子,在两方优劣势已经悬殊时主动站出来,谈笑自若,仿佛一切事物只是他掌下的一颗颗棋子一般。 “你要赌什么?”路维希重复了这一句。 “你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你的读心术。”安瑟微笑:“不如我们就赌一赌,如何看透人心。” ****** 随之寒拖着莲镜无和安德森正迅速撤离神殿。路维希和随之暖看见了他们,却没有拦他们。或许是因为不屑,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生死。而随之暖…… 他尽量不去想这个问题。 他的妹妹,已经不是曾几何时,他认识的妹妹了。而安德森……这尼玛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大男人是怎么变成一条鱼的!这个畸形的尾巴是怎么回事,返祖现象吗? 莲镜无勉强还有活动力,她的脸色苍白地毫无血色,眉头紧锁,她捂着伤口,弓着身,在他后方紧紧跟着。随之寒知道,她是在担心希蒙洛尔。这个认知让小男人随之寒有些不大高兴,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穿过神殿出去,再前不久远处就是大湖人鱼之泪。”带路的精灵担忧地看着安德森:“他流了很多血。再这样下去,他会干涸而死的。” 随之寒很想停下来给安德森包扎,他有带抗生素等等东西,安德森不是梦境里的人,他的药对安德森应该是有效果的。但莲镜无拦住了他,他们似乎对安德森身上武器造成的伤口都不是很在意,但更在意的是他真身离水的这个事实。人鱼的鳞片硬度足够,这也是安德森敢为他挡炮火的主要原因之一,人鱼的愈合能力也很强,但前提是在有水的情况下。 “尼玛这是怎样一个神奇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还有正常的人类吗?”随之寒想仰天长啸,但可惜的是没人理他。安德森长而漂亮的鱼尾拖在地上,此时它已经渐渐失去光泽。见此状,随之寒咬牙,只能跑的更快。莲镜无捂着伤口,苍白着脸在身后追着,一声不吭。在刚出神殿时,她就抓住旁边的一个精灵,冷声道:“通知圣祷团,逐渐停止在神殿的法术加成,绝对不能让对方发现!另外,联系士兵,去城墙外守着!” 精灵和随之寒具是一怔:“莲镜无,你在说什么?” “你们二王子吩咐的。” “他什么时候……” “你没看到他的手势吗?”莲镜无皱眉:“你的注意力全放在鱼尾上了。安瑟挡在你面前的时候,背后对我们做了手势。”她捂着伤口,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说暖暖,路维希和戴娜思本身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扰乱一个庆典。”她冷静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找士兵。阿随,把那条鱼放生之后来找我。”之后,莲镜无在精灵的帮助下草草把伤口包扎了一下,她的手血肉模糊,骨屑卡在肉里,如果不是意外,也许此生再不能用它来拿枪。 随之寒点了点头,扛起安德森就往人鱼之泪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感觉身后安德森的皮肤越来越烫。他有些着急,回头看时,却发现人鱼的脸上开始泛红。那像是高烧时的嫣红,病态的、焦躁的。 “不记得我了吗……”安德森似乎是在呢喃,此时他的声音这和他平时的暴躁不一样,有些带有孩子般的委屈:“你说过……会记得我的……” “记得记得记得!绝对记得!谁敢忘了你啊!”这么畸形的腿,这是那什么综合征来着。 “你说过……不能娶我回去……那就由我来娶你回去……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绝对可以!谁敢不嫁你啊!”随之寒完全不能接受一个大男人撒娇,居然还撒地如此有水平,有特色,有资本。话说刚开始以为这货是白马王子,那绝对是错觉。有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条鱼。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感觉快要虚脱了。堂堂准特种兵,扛着一个两百斤的壳,和一条目测至少有一百六十斤的鱼,这已经不是负重跑的概念了,这是负重爬的等级了。举重也不是这么举的。若不是这个壳号称跑起来时可以按照e=mc将动量自动折合成能量输入体内,他绝对撑不过去。 “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我……救你的人,明明是我……”他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冰凉,身上的人鱼似乎是越来越轻。他猛地一回头,只看到那条鱼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kao!!!” 像是被激发出了所有潜力一般,随之寒开始连滚带爬地冲刺。他再也没有心思去听安德森到底在说些什么。人鱼之泪、人鱼之泪,这个该死的湖怎么这么远,号称唯物主义论的特种兵已经开始在心里咆哮,这些精灵懂不懂风水学,懂不懂玉带环绕帝王气啊! 终于,已经可以看见水光。他几乎是带着安德森两个人一起摔向水中去的。 厚重的水突然包围他们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蒙过他的眼。那条幽兰的影子一闪一闪,之后向水的深处沉去。随之寒用狗刨式努力向上爬,终于破水而出时,他只感觉有什么轻轻地托了他一下,之后,他终于爬上岸来大口喘息。方才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几公里,此时肺终于开始剧烈地扇动。他回头看的时候,湖里已经没有那条蓝色的身影。 他感觉后颈有什么东西凉凉的。他一摸,是一颗珍珠。 “我什么时候带了这种娘们带的玩意儿?”随之寒莫名其妙,直接把珍珠丢进了人鱼之泪中,而后向神殿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安瑟)】一、二、三 人对于脾气好的定义是什么? 安瑟脾气好,众人皆知。他从小到大,不抢别人的东西,不争别人的荣誉,他总是安安静静地为你做完所有事情,然后对你微笑。他很容易看透,因为他总是为最简单的东西而高兴,调对了一个颜色,画好了一个线条;他也很难看透,你不知道他真正想要些什么,他为什么不愤怒,他究竟如何做到这样无欲无求,他又为何无欲无求。 但对于安瑟本身,他其实有很多想要的东西。 小时候,他想要那个木马。 他的父亲有一日闲来无事,亲手做了一个小的木马。那个木马摇摇晃晃,很是可爱,他很喜欢。他哥哥也很喜欢,他可以看的出来。 不在于那个木马本身吧。他想,更多的是,父亲对于儿子的一种用心。 “你们谁要?”他的父亲问:“安瑟?你要吗?” 他很想要,真的很想要。但是他看哥哥的眼神,哥哥也看着那个木马。 父亲作为精灵国的国王,能分给他们兄弟两人的时间其实很少很少。作为儿子,他们都很落寞。 安瑟在心中默数一、二、三,然后微笑:“不,父亲,我有一个木马了。”然后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说来哥哥上次的骑射成绩是满分啊,老师还夸哥哥了。” 父亲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眼底涌上满满的自豪:“说来,洛克,你都没跟我说这件事。你们老师我知道,他很少夸人。” 他看到哥哥眼里的惊诧。想来他曾以为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 安瑟微笑,他看着父亲和哥哥两人愉快地玩了一个下午。 他想,他也很开心。 再大一点,他开始画画、雕塑。他很快成为了众人都吹捧的艺术家,在每次大会中夺冠。刚开始,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画得好,十分开心。一个艺术家,最期待的事情莫过于被别人所肯定。但直到有一天,他醉后随手涂得一幅画被尊为品画大会的画首时,他有些惊讶,而更令他伤心的却是第二名和第三名的眼神。 他们默默地收了自己的画,下台而去。 光辉永远都只能给第一名。 而只要他在,他们就永远是第二名、第三名。 第一名评给的不是画,而是他安瑟本人。 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然后折断了自己的画笔。 自此以后,安瑟再也未参加过品画大会。他的作品不再外传,不再得到肯定、不再接受批评。这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让自己的心血尘封,是一个退步,也是一次灭亡。 他默默地收起自己的光辉,以此来换对别人的公平。而改变的是,他坐在台下,对每一个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鼓掌、微笑。 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看着他们真心的笑容,他想,他也很开心。 之后,他爱上了一个人类女人。 那个人类女人很胖,横纵都达一米八;那个人类女人脾气不好,根本不像女人,在某种程度上,安瑟也没有把她当女人;那个人类女人当他是朋友,从一开始就接近他。 很纯粹的接近,从问责到喜悦,都娇柔无造作。 那个人类女人的心和眼睛一样,干净到透明。 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像是面对一个太阳,从心底燃烧出光和热。那个人类女人用自己的方式对每一个人都好,她爽直,她干脆,她骄傲,她真心。 和她在一起也很难过。因为那个人类女人从一开始,似乎就喜欢着另外一个人类女人。 他对自己说一、二、三。他要放手,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微笑。 但他又要如何放手,他说完一、二、三之后,看见那个人类女人落寞的眼睛。 他守着她,替她保护“莲小姐”,看着他们的每一次争吵,付出信任,付出支持,付出默默的关心。 然后说一、二、三,转身离开,不看她们开心的笑容。 一、二、三。是他给自己最后的缓冲。 一、二、三.然后微笑,然后放手。 不是不想要,而是因为有更想要的东西。 因为他爱他们,所以希望他们幸福快乐。 第91章 §4.7战争(上) 回到神殿时,神殿已经没有随之暖、路维希和戴娜思的身影。 希蒙洛尔和安瑟、国王正就地画沙盘研究战略。几个精灵在打扫残局,而安瑟看到了他,微笑地向他招招手:“随小姐。” 随之寒目瞪口呆:“你做了什么?暖暖呢?那个路什么希的呢?” 安瑟微笑道:“是这样的,你走了后没多久,希蒙洛尔就从梦中醒了,他把戴娜思打回原形,又用强大的法力驱逐了路维希和那个小女孩。所以我们安全了。” 随之寒抬头表示疑惑:“神棍,听这么说,你突然法力大增?” 希蒙洛尔之前对莲镜无使用了交换术,将全身灵力给了她。而之后他身上的鼠疫消失后,因为缺少了交换条件,所以灵力也渐渐回复到他身上。但在他入梦之前,灵力恢复地还不完全。现在看起来,他似乎恢复地还不错。 希蒙洛尔抬头白了安瑟一眼,言简意赅:“我走出梦境,领悟了惑心术。而这里的事多亏安瑟。”他淡淡扫了随之寒一眼:“你没看到很可惜。” 他没看到可惜什么?安瑟是上演了全武行还是精武门,他没学到神龙十八掌还是葵花宝典很可惜?莫名其妙! 不过不知为何,随之寒总觉得心里有些小骄傲。他抬起下颌,高贵冷艳地道:“我就知道肯定不是神棍你的功劳。还是安瑟厉害。”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了,希蒙洛尔皱眉:“安瑟厉害你骄傲什么?” 随之寒:“……”一转眼,正看到安瑟对他温和地微笑。 彼时满地都是玫瑰花残屑,阳光透过洁净地一尘不染的神殿折射到大殿中,而那个美丽地近乎虚幻的精灵王子正在对他微笑。 一百年后,他的微笑像是月光下的蓝色玫瑰,清冷而孤傲。却不复一百年前在梦境里的他的微笑,温暖和平和,美誉一丝杂质。 他可以在最危难的时候毫不畏惧。他可以在看着所爱之人爱着别人而毫无芥蒂。他没有杂质。自从认识安瑟以来,他似乎从未脆弱过,从未哭过。 他是所有人的支柱。 “好了,不说这个了。”安瑟指着沙盘认真道:“刚才莲小姐已经去守着这边的城墙了。圣祷团现在也赶过去,这里守备还有一些空虚,而且城墙是最不稳定的,希蒙,可能需要你法力加持。东面……”他皱了皱眉,似乎在想什么:“兄长……” 国王打断他的话:“不能让他去。” “好。”安瑟没有说什么,续道:“那东面就由我来。” “兵力不足,安瑟。”希蒙洛尔皱眉道:“鼠疫中死了太多人。我们现在已经分不出兵力四面兼顾。”他想了想:“先守三面吧,剩下的北面派几个哨兵,等有敌袭我带人瞬移过去。” 他见安瑟和国王没有其它的什么意见,刚说完,就收拾东西急忙和士兵离开去找莲镜无。那边安瑟也开始收拾东西,此时有精灵急忙冲进来战报:“二殿下!”他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果然如您所料,在人类和魔族捣乱神殿的同时,东面涌来大量人类士兵!刚才莲小姐……不,助祭大人已退敌成功。殿下,我们赢了!” “……赢了吗?”安瑟回头看看神殿,轻声道:“这只是开始啊……” ****** 精灵国已经近百年没有遇到过战争。所以此次战争来袭时,精灵国上下人心惶惶。随之寒和安瑟站在城墙上往下看,只觉得黑压压一片人类大军,无边无际。 随之寒虽在现代看过电视电影中百万大军的描述,但真正在现实中看到时,还是感觉出了一种震撼。 “精灵国总人数也就几万吧,现在还死了三分之一,刨掉老弱病残孕,剩下的男女都上,能打战的也最多不过三分之一……”想想精灵们的手无缚鸡之力,再看看城下士兵一个健壮有力装备齐全。他远远看去,似乎还看到了火器的影子。 哦不,中世纪……火器也该出现了。 真的是怎么算他们这里都没胜算啊。莲镜无之前赢得那场战胜在他们大部队没有集结,并且这边兵力出现在他们意料之外。而之后的战争呢?难道他们真的要用弓箭去拼人家的火器吗? 随之寒越看越有气无力。回望安瑟,他脸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云压城城欲摧……”莲镜无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她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在希蒙洛尔可生白骨的法术之下已经渐渐好转。她同样也看到了大军,但是她看的要比随之寒和安瑟深得多。只见她微眯了眼:“重骑兵约有两万人,在那里。人类的重骑兵正好能克我们的弓箭手,好在我们的弓箭手能破甲。到时候就看他们的防御力高,还是我们的箭更利。”她举起激光枪,指向东北角的一个群落,“右边是轻骑兵,约有八万人。胜在速度,他们暴露在射程之内的时间比较短,好在这里是攻城战。城不破,骑兵就没什么用。”她指向南边的一小块士兵:“那里是炮兵。也是我们这次最需要提防的军队。他们虽然人少,但是却是攻城最有力的兵种。”莲镜无眼睛一眯,不知在想些什么。之后,她看着其它的士兵道:“剩下的是一些常见兵种,弓箭手、步兵、重装步兵、民兵、工兵等。在这一面看到的只有十万人左右,但依照兵种搭配和旗号推断,但可以确定,人数约有五十万左右。” “五十万?!” “五十万啊……” 随之寒和安瑟同时发出感叹。随之寒震惊道:“中世纪的欧洲有这么多人……唔唔唔……” 莲镜无一把捂住他的口,低声道:“别无知。这里不能严格算欧洲!” 但真正慌乱的也不过是随之寒一个人罢了。莲镜无本身身经百战,对以少胜多的案例本就比一般人熟悉。安瑟不慌乱可以想象,但他不明白的是这群精灵士兵怎么一点感觉没有。明明实力相差悬殊的是他们这边好吗?城墙上镂空的是他们好吗?士兵靠投硬币来决定的是他们好吗?弱不禁风的是他们好吗? 似是看出了随之寒的疑惑,安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小姐,别担心。”他看向远处:“历史上人类同样规模的攻城战不在少数,但他们从未成功过。” 随之寒:“……” 旁边的士兵向安瑟投来信任的眼光。他们似乎认为,只要有安瑟在,他们就不会有事。 随之寒只觉得心中莫名悲哀。他要怎么告诉这些人,他们在这场战争中输了,输的万劫不复,精灵国灭亡,数万精灵一起沉睡,不得超生。 随之寒咬牙。他是来改变历史的,他是要这些精灵一起从梦境中醒来,而不是继续沉睡下去。但按这么看下去,这何止是很难,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以吗? 到底有什么办法改变?他至今为止已经做过的事情有如下几件,一件是把地下会场给轰了,一件是让精灵们不受毒品侵害。是的,有这两件,至少能保证一部分精灵不有战斗力。那之后呢?一万比五十万这种差距怎么破?原始氏族社会对比君主立宪制怎么破?弓箭对大炮怎么破?外星人入侵都拯救不了这种差距啊!等等,之前安瑟有说过,图书馆那颗是重要的线索……那是什么意思?砍了那颗大树造箭的意思吗?不对,那最后被安瑟自己烧了……知识改变命运的意思吗?你妹的,有本事你从那堆艺术书中找出等离子2.4mm直径口径光能大炮的制造图啊! “不管怎样,要先解决炮兵。”莲镜无面无表情道:“城墙不能破。”近距离战于我们不利。阿随,今晚来我房间一趟。” 随之寒点点头。 安瑟看了看战况后,走下城墙:“我去检查一下军备。” “我和你一起去!”随之寒急忙跟上。安瑟朝他安慰性地笑笑:“好。” 此时,精灵国所有的艺术活动全部停止。老人们从图书馆中搬来大量工艺典籍,铸造师、雕刻家等都放下本职工作,跟在工匠身后学习如何制造书中所描绘的武器和箭楼,以随之寒的眼力,他根本不觉的这种冷兵器有什么可看的,所以兴趣缺缺。安瑟也大概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于是让他在外面等,自己进去确认了数量和精准度。编织家用编制藤条花篮的手来编制粗劲的藤衣,精灵独有的灵巧让他们不用火的淬炼就将藤条和石板链接在一起。以随之寒的眼光看来,这种衣服处处是镂空,石头和藤条没有强力胶也想粘在一起,而且藤条这种东西可信吗?你见过谁用藤条来挡大炮的吗?一看就像要散架一样……想及此,随之寒更无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莲镜无)】鲜少有人知道 莲镜无,一个众人所知的女人,一个谜一样的女人。 常年一身军装,外出便是黑色,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实验,最擅长的事是发明莫名其妙的东西,与科学怪人不同的是,她的武力值在人才满满的特种兵队伍里也名列前茅,貌美值更是女神级别。 她号称世上只有我不喜欢做的事,没有我不会做的事。 她骄傲,她强势,只要是竞争,她永远是赢家。她狠戾,她忠诚,只要是命令,她永远照办。 这是众人所知的她。 但鲜少有人知道,她其实不那么喜欢黑色,她更喜欢带点明艳的紫,或者鲜嫩的黄。因为曾经有人说过,她穿上这两种颜色美得很鲜活。 鲜少有人知道,她其实不是很喜欢每时每刻呆在实验室,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实验,记录着差异只在小数点后两位出现的数据。夜深人静时,无数玻璃管子映衬她的影子,就仿若将无数个她置放在烧杯试管定量瓶里一样。 比起这个,她更喜欢的是三两好友一起上街,寻找各种不同的小吃,一边走一边吃,不要女神形象,只愿笑的开心;又或许是在家里欺压她的弟弟妹妹和老师,看着她傲娇呆萌的阿随找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证明他的智商,看着她温柔可人的暖暖用各种温暖的色彩拼接出一幅漂亮的画,偶尔逗逗那个外表攻内心受的老师,成功是经常,失败是偶然。 鲜少有人知道,女神那一身武力值是在小时候为妹妹偷药、为弟弟打架时,被老师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鲜少有人知道,她不得不赢、不得不照办的理由,是因为她身后还有两个人。她可以永远站在阴影里,只求他们两人世界里尽是阳光。 在挡在她前面的老师殉职后,终于,这个阴影的角色,轮到了她。 鲜少有人知道,她并不完美,她并没有外表那么光鲜亮丽。 鲜少有人知道,她每晚很难入眠。她怕黑,更怕独处。 鲜少有人知道、鲜少有人知道…… 她想要的,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简单。 第92章 §4.7战争(中) 一路上,特种兵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安瑟有些担忧,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隐隐约约明白特种兵的担忧,但很多事情他无法解释。等到随之寒看到精灵准备用草填城墙时,他终于爆发了:“这些能有什么用?!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战争啊?” “随小姐……” 随之寒不说什么,他直接怒气冲冲地跑到旁边去扛了一块大石头堵上城墙上的某个洞,安瑟见此状,好脾气地微笑:“随小姐,不是你想象重的这样,你听我解释……” 随之寒烦躁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早就知道你们精灵的秉性了,就当我运动运动行不行? 安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旁边的精灵见状,理解地冲安瑟笑笑,继续用草填城墙。随之寒自暴自弃地想,算了,能填一点是一点吧。安瑟也没有拦他,在巡视完之后,还给他带了几罐水和饼以来支持他的搬石头事业。 等到临近傍晚,随之寒累瘫到躺在草地上,看着残阳如血,照在自己填的小半块城墙上,本想抒发一下豪情,到后来发现根本不记得几v句诗句,唯一想到的竟然是冰啤酒。安瑟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个精灵果:“为什么要为精灵国做到这个地步?” “啊?”精灵果味道不错,可惜没有酒味,哎。 “莲小姐是为了赎罪和希蒙洛尔,那你呢?” “我高兴!锄强扶弱!保护弱小!” 此时,他感觉到安瑟看向他的目光很温和,却很专注。碧色幽深,潋滟生光:“随小姐,你……是为了什么吗?” “啊?”任务如此啊你要我怎么跟你讲!随之寒咬了一口精灵果,觉得身体开始恢复了,他可以继续去搬砖了!于是他精力充沛地站起来:“让我们在夕阳下搬砖吧!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安瑟:“……” 这时候有一个精灵匆匆跑过来告知随之寒和安瑟,说莲镜无和希蒙洛尔正在等他们。随之寒只得暂时放下了他的搬砖事业,他还想对精灵们用草填城墙的行为做最后的努力:“安瑟,你真的觉得用草填城墙有用吗?藤编盔甲有用吗?有用吗?有用吗?……” “行了,不懂的事情别乱说话。”敲他的人却是莲镜无:“今晚的行动需要你带领一部分兵力行动。” 今晚的行动?随之寒蓦然想到了早晨莲镜无所说:“最好今晚就解决掉。”指的是炮兵。她要怎么解决?是拿木头削的箭戳穿一个大炮还是用让那群精灵念几个咒语祈福? 莲镜无画了沙盘,讲解了她的计划,还没等其他人说什么,随之寒第一个跳起来反对:“莲镜无你疯了吗?这是什么计划?你这是错误估计了敌方和我方的实力对比!” 他的反对却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其他两个人根本不理他,反而对莲镜无的计划赞不绝口。随之寒绝望地扯着莲镜无的脸:“说,你真的不是敌人的奸细吗?你这张脸哪里做的?你什么时候换的?这种奇葩的计划是怎么列出来的?脑子被驴踢了的人才会执行你的计划吧?”然后被莲镜无直接一脚踹出营帐。 在他们几人从城墙后的小道悄悄潜伏出去时,随之寒其实是抱了一种风萧萧兮那个什么水寒的情感的。但军人服从是天职,莲镜无军衔比他高,就算他觉得这种计划是脑子被驴踢了的人才能列出来的,他也是被驴踢的最欢乐的那一个。 带兵去的人是莲镜无、随之寒和安瑟。莲镜无带圣祷团向右包抄,而随之寒和安瑟则向左埋伏,执行一系列随之寒看来“被驴踢过的计划。”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安瑟道:“在我看来,计划相当完善啊。” “这像话吗?你自己看看!二十人正面迎击重骑兵警卫,拖住一段时间,之后呈叶形迂回散开逃逸……你看那些骑兵没有?这二十个人穿藤衣!拿弓箭!看那细胳膊细腿!而对方有火器!穿盔甲!有马!几十人!这是重骑兵营!有速度有防御有力量的马上堡垒啊!” 安瑟微笑:“可以做到的。” 他右手伸出,做了几个手势,身后的精灵便鱼贯而出,躬身窜出草坪,悄无声息地向重骑兵营奔去。精灵的脚步声轻到不可思议,每一次的奔跑如同舞蹈,轻盈而又迅速,其速度与专业性不逊于兵种中的王者特种兵中体能拔尖的随之寒,甚至连全盛时期的随之寒都不一定能胜过。随之寒看着他们的身影目瞪口呆:“他们专业学的是刺客?” 安瑟摇摇头,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不,他们是弓箭手。” 随着前方重骑兵营的营火亮起来,安瑟做了几个手势:“走!”他们和身后二十名精灵一同悄无声息地从侧翼绕开重骑兵营,直奔之后的炮兵营而去。 刚开始随之寒还对带安瑟出来这个决定抱有反对的意见,他觉得在这种被驴踢了的计划里再带安瑟一个累赘简直就是被驴踢了的做法。原先他还想,如果安瑟跑不动了,他就勉为其难扛着安瑟跑,反正看上去精灵纤纤细细骨架跟女人一样,但他绝望地发现,在重骑兵营到炮兵营的这三公里隐蔽急行军中,他一个拔尖的特种兵居然跑在最后你妹!他才是那个脑子被驴踢了的累赘! 安瑟关切地退回到他身边:“你是人类,跑这么快没关系吗?要不然你在这里等我们?” 随之寒憋红了脸,开玩笑!他是堂堂b级巫猎者! 如果这时候有实况转播,评论一定是这样的:“随之寒男人的自尊燃烧起来了!他加速跑了!他超过了跑在最前面的精灵!他摔倒了!他滚起来了!没错他滚起来了!虎虎生风!居然比他跑的更快!” 二十几人到达炮兵营时,随之寒对着计划书欲哭无泪:“所以,莲镜无的计划确实是用木头削的箭戳大炮,让几个精灵念咒语祈福?” 令随之寒绝望的是安瑟疑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他身后二十几名精灵在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要做什么,此时分为两排,在前排的精灵已在静默中拉满了弓弦,此时炮兵营正因重骑兵营那一块和另一边莲镜无负责的工兵营所引起的骚乱而慌乱,几个将军披衣出营帐,眺望远方:“怎么回事?有人袭营?” “进攻是哪个方向的?来的是轻骑兵还是重骑兵?” “不清楚战况如何,不过看样子蔓延不到我们这里。” 安瑟目光流转,自己反手从背后取下一把弓,瞄准对方,拉满了弦。他看了随之寒一眼,随之寒点了点头,代替他做出同样的手势。 那一瞬间,二十几名精灵弓箭齐射,刚出帐的将军纷纷中箭,一支箭的威力穿透了在他们及之后的几个士兵,径直将几个百十斤重的汉子如同糖葫芦般串在了一起。 随之寒若不在旁边,他无法想象这种震撼。 若说精灵对于绘画是美的体现,那么他们拉弓射箭就是力的诠释。特殊设计过的弓将精灵的灵巧化作力量。每个精灵的弓弦上都搭了三支箭矢,但随之寒从未想到,冷兵器破空而出时,周围所引起的空气震动,竟能激起男性生命中,对于力量的那种恐惧和渴望的一种矛盾的情绪。 同时,第二排的精灵早已准备好上前,前排的精灵点燃箭头,于是,第二轮火箭则射在了蒙着大炮的周围。 随之寒几乎不用思考,手中的激光枪已经瞄准那烂熟于心的一个点。 聚光、点射! 高温镭射加上不间断的火焰让整个炮场陷入大火中。但对方也从这一轮打击中反应了过来,迅速集结。此时,已有成型的箭队向他们射来箭矢,但本身精灵因为射程远,所以他们埋伏的地方是远在人类的射程之外的。此时人类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地步中,一旦要将埋伏者纳入自己的射程,他们就不可避免地落入埋伏者们的射程之中,恐怕他们还没走入自己的射程,就已被对方射的骨肉不剩了。炮兵反应过来,众人开始救火。他们并不清楚这里的兵力如何,所以并不敢轻举妄动。但随之寒早已将激光枪的口径调成小型迫击炮,在野人面前展露高科技确实有种爽感,虽然这是巫猎者同盟明令禁止的,但首先,这是在梦境,其二,莲镜无作为他的上级,在这种情况下给了他默许。其三,他这种程度完全可以用魔法解释的过去。这也是随之寒同意来执行这个“被驴踢过的计划”的一个原因之一。 用现代高科技炮来轰中世纪的铁制大炮,几乎是一轰一个准,随之寒瞄准处便是一堆火光。但转眼看去,精灵们也毫不逊色,随行的魔法师在刻上铭文的箭矢上吟唱,而随之射出去后几乎就是一个个炮弹。精灵们的灵巧和夜视能力使得在对方形成包围圈之前可以提早跑出包围圈。他们就像是一尾灵活的小鱼一般,在对方织下的网中灵活的逃窜。对方因为战火同时燃起在重骑兵方阵、工兵方阵之中,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高领导者被乱箭射死,一时摸不准偷袭者究竟是有几人。更况着火、爆炸等让他们团团转。人多时,反而不好调配。一个个作战单位在混乱中渐渐集结,但地方的信息始终不明朗。不同角度射来的箭角度刁钻,方向广阔,很难清楚分辨究竟是从何处射来。 但也有集结速度较快的。被誉为人类中的精灵射手、身着皮甲的火铳手代替弓箭手,开始向他们瞄准。 第93章 §4.7战争(下) 中世纪的火铳原本威力并不是很大,但与弓箭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炮兵在莲镜无、随之寒眼里是主要威胁,虽中世纪生产力的低下与工艺技术的发展限制了他们的壮大,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对精灵突袭计划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火铳发射时有许多散弹,击中了一些来不及躲避的精灵。而随之寒作为体积最大速度最慢的典范,自然被击中了许多发。但因白雪公主壳的金属质量实在太好,中弹处连个弹痕都没留下。但随行的精灵就没有这么厚的皮了。安瑟的速度很快,本来可以躲避,但看到随之寒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时,他有些着急,迅速拉了随之寒一把,但怎奈两百斤的壳和一百五十斤的特种兵重量不是虚的,他拉了一把没拉动,自己一个踉跄没躲开炮弹,中了一发。 随之寒大惊,特种兵状态瞬发,扛起安瑟左右跳动,以庞大身躯完美躲避所有炮弹,两百斤重量一瞬间仿佛轻若无物,还有时间泪眼汪汪地睁着大眼皮看着安瑟,似乎随时可以上演一出“你不要死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帮我交最后一次党费”“安瑟再看我一次”等戏码。安瑟却哭笑不得,指了指身上草编盔甲:“随小姐,我没事……” “还没事?!躺着都中了一枪了!你以为草编盔甲能挡炮弹……啊?” 随之寒说话声还没落,就看到安瑟的草编盔甲上确确实实卡着一枚散弹。草像是有活性一般,盘曲缠绕,弯弯曲曲,将散弹包成一个球状,此时草似乎还在继续生长,转眼间,那枚散弹便已经被吞噬不见。之后,草渐渐恢复了原状。 “这……不科学……”随之寒目瞪口呆。 安瑟笑笑,没有说什么。他干脆利落地跳下来,反手抽出箭搭在弓弦上射出,之后一箭穿透了那个火铳手的心脏。 “到了胶着时候了。我们无法进一步破坏他们的大炮了。”安瑟迅速下了判断,做了一个手势。精灵立刻一分为二,安瑟、随之寒与一排精灵收弓向后跑去,而另一个精灵带着一排精灵,拉弓对火铳手疾射。偶有几个精灵在盔甲之外的敌方中弹,中弹处被炮火炸的血肉模糊,但他们面目坚定,手上的弓弦竟然丝毫不乱。 跑着的时候,随之寒看到安瑟向后看了一眼,他似乎默念了一遍留下来殿后的精灵的名字,之后继续向前。 精灵的速度毋庸置疑。安瑟拿出地图定位,没有多久后,他们就跑至之前和莲镜无所约的坐标点。莲镜无未受伤的手上拿着激光轮,见他们过来,淡淡一笑:“早了四十六秒。阿随,你没拖后腿吧?”虽说着轻松,但莲镜无带去的四十个精灵仅剩三个精灵,并且明显负伤。莲镜无续道:“对方力量和我们估计的不会相差太远,所以埋下的炸弹很成功。”而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其他的。待倒计时秒一过,莲镜无打开卷轴,远处希蒙洛尔空间术和莲镜无的空间术开始无缝对接,他们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剩余的十几人一起跌落在圣树前。 希蒙洛尔正在等着他们。而远处炸弹所引起的火光此时正好迸射出来,映照夜空一片凄凄血红。随之寒看着远方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所引发的动乱,不知为何有一种哽咽般的难受。 自己的世界曾被判为癌世界的那天,仿佛也有这种血红。 而后,他听见莲镜无低声说了一句话。 “若有惩罚……只降落在我身上就好了……放过……” 在此次偷袭成功后,随之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精灵的骄傲”。之前他没见过时还真觉得这种事情绝对只发生在被驴踢过的作者才能写出的小说里,可当它真正发生在自己眼前时,唯物主义好战士随之寒只能无语凝噎。 “所以木头做的箭尼玛是真的可以射穿铜做的炮?” “是的。”精灵王子微笑地解释:“魔法加持过的箭无坚不摧,神赐予祝福,可以……” “草编的盔甲尼玛可以挡炮弹?” 精灵王子谦虚道:“在一般情况来说,只要不是陷入围攻,盔甲受损过多无法自我修复,否则其再生能力要强于一般盔甲的。”他沉默了一会:“精灵数量太过稀少,我们耗不起。” “……按这个理论说来,你们用草填城墙尼玛也能挡大炮是吧?” 安瑟指了指城墙,那里精灵法师正在施法,无数荆棘藤蔓从原先的草团中长出来,层层叠叠地包绕了整个城墙。精灵士兵向下浇水,水在法术的催化下凝聚成冰,让原先镂空的城墙变为了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 “那尼玛你怎么不拦着我填石头!”随之寒愤怒地拉着安瑟的领子:“老子搬得多辛苦!现在老子还要把它搬下来!” “没事的,法术加成之下,石头和草都可以长出藤蔓……” “你这尼玛算是在安慰我吗?” 安瑟好脾气地笑笑,和随之寒一起上了城墙。在城墙外,几十万士兵身影肃杀,虽经昨晚一役后一些阵营略显杂乱,但总体阵营泾渭分明,犹如钢铁巨兽。而在城墙内,精灵国生机勃勃,无数大树绿叶点缀美丽,精灵的歌声如流水,漫过战场,漫过时光,瘟疫无法击垮,毒品无法侵蚀,战争不能消弭。 他们是世间最美的种族。 有一瞬间,随之寒突然能理解精灵们的傲慢所在。 “你觉得……这场战争能赢吗?”随之寒突然问。 “当然能。”安瑟微笑,他似乎从未怀疑过这个事实:“我们从未输过。” 而当随之寒把这个问题抛给莲镜无时,她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怎么会输?”莲镜无一边整理文书,一边疑惑道:“精灵的法术很厉害,如果要转换为我们这里的战争,人类进攻精灵,就像是非洲众酋长打m国一样,你看的不应该是人数。只要把节奏掌握在攻城战,我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她指向沙盘的重骑兵和轻骑兵,轻轻拂过:“这些人,就是摆设。” “如果进来呢?”随之寒抓住莲镜无道:“一旦闯入城内,精灵在陆战上将落入劣势,他们虽然很灵巧,但杀敌力量不足。这次参与偷袭的精灵没有一个回来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进不来的。”莲镜无开始围沙盘,微笑:“对自己的优势没有正确的认识,也是一种劣势。” “莲镜无!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莲镜无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最坏么……还能怎么办呢?”莲镜无放下沙盘,平静道:“唯有此身,殉国而已。” 随之寒还想说什么,此时,希蒙洛尔开门进来:“阿莲,几位将军在外面了。” “好的。”莲镜无:“我把守城人员安排好。”她看向随之寒微笑:“这几天你就呆在城墙上看看,我们究竟会不会输。” 正如安瑟所言,精灵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那次偷袭过后,精灵们又借由空间跳跃术发动了几次偷袭,早晚不定、军种不定,导致人类各军中人心惶惶,日夜不稳,以极小的伤亡代价换来了人类大军的军心疲惫。同时,为防止人类以同样的方法来反偷袭,希蒙洛尔将精灵地底地下会场的空间乱流秩序打乱,并且加固了地上的空间秩序,保证无法进行空间跳跃。 自希蒙洛尔从惑心术中挣脱后,不知道领悟了什么技能,自身实力大涨。他此时举手投足间用随之寒的话来说都“充满着一种暴发户般的土豪气息”。希蒙洛尔将绝大多数的法力用来治疗之前因为毒品或鼠疫而落下后遗症的精灵,药剂师们开始尝试各种药剂来确保病愈后的精灵们的战力渐渐恢复。 一切似乎都开始慢慢走上正轨。 第94章 §4.8风雨(上) 在之后的一个月内,人类发动了数十次攻城战。精灵三面城墙前的厚重冰雪阻挡住了人类新造的攻城器。人类砍了周边的树,造就了比城墙高出十米的攻城塔。攻城组民兵用人类的马车结构在攻城塔下安装了类似的滚轮,其直径高达两米,轮轴部分由嵌入钢铁,保持其坚硬与承重。在攻城塔上,人类法师及人类剩下为数不多的火铳手、弓箭手轮番精灵城墙上射击。居高临下的重力优势与密集的城塔使得人类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射程劣势。 刚开始,精灵措手不及,但很快,针对这种情况,精灵同样改造了城墙。除了在城墙前的厚厚冰层外,城墙中交错盘结的藤蔓长地更高了一些,呈半圆形包绕城墙,而在中间又有细细密密的孔洞供精灵射手从中射箭。两轮对射下来,人类并未获得多少优势。同时,因精灵箭雨上带有火种,木制箭楼极易燃烧,虽有法师保护,但损毁也较为严重。 为了撞开城门,人类重装步兵使用两倍厚钢铁盔甲,犹如一股黑色河流,在精灵箭雨攻击下艰难地行进。精灵的箭矢十分强劲,三支箭中有一支能穿透两层铠甲,给重装步兵带来伤害,但精灵的生产力不高,箭矢很快告磬。在箭矢告磬后,重装骑兵、轻骑兵纷纷开始冲锋。人类将整棵树削平成柱状,前头削尖,随行铁匠铸成尖头,嵌于攻城器前。而重骑兵二十人一组,洪流携带着厚重的攻城器械,由动能转换为极大的冲力。每一撞都在厚重的冰上留下巨大的裂缝。同时,仅存的几具大炮被拉至炮程之内,向冰城的裂缝开始猛烈轰击。 针对这种状况,精灵从国中拉来了大量巨石,按照莲镜无所画的滑轮结构将其吊上城墙,并沿着冰制城墙滚出去,巨石滚落,饶是重装骑兵也不能全身而退。仅仅数十块巨石,便让城墙下留下了几十具溃烂的钢铁尸体。但重骑兵的机动性远远高于巨石,在刚开始的慌乱之后,每逢巨石落下,重装骑兵便自动分为两股洪流,由两翼撞击城墙,再折回。从上往下看来,就仿若黑色河流在露出的石子两旁自动分流,激起数层浪。 滚石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人类轻骑兵紧随攻城器械之后,手执标枪,开始向上投掷,反而将许多推动滚石的精灵钉死在城墙上。同时,精灵所制箭矢经久耐用,工艺精制,打扫战场时,民兵将箭矢捡走,重新利用,倒让骑兵的的箭矢准头和杀伤力皆提高了几分,一些精灵躲闪不及,在藤蔓的缝隙中中箭。 针对于这种状况,精灵也学着人类,将藤蔓上密密麻麻的标枪拔下,向下投掷。精灵的臂力不足,所掷标枪甚至无法穿透重装骑兵的盾牌。还未等人类高兴多久,莲镜无就冷笑着让精灵士兵将最新研制出的投石仪搬至城墙上,巨大的石块加上投石仪的精准调试,顿时成了巨大的杀伤武器,重装骑兵无法再事先躲开,先冲锋的一百骑顿时在密集的投石中砸为肉泥,轻骑兵机动性高,但也有不少被砸落马。此时,血流成河,地上混杂的石头、泥土和血液的气息,令人闻之作呕。 此时状况出现于人类既无法有效地攻城,而精灵也无法对人类进行较大的打击。但精灵的生产力要远远落后于人类,无论是箭矢的数量、投石仪的制作与装备的再生、人员的供给,都要落后于带来了强大后勤军的人类。虽是如此,但精灵的伤亡比例确实比之人类要少的多, 在森林前人类伐出的一个长宽皆达千米的攻城广场前,一边是冰雪城墙与藤蔓,一边是滚落着石子和铁血的战场。弓矢散落、箭塔横倒,夜幕低垂时,人类抛下千具尸体,暂退一公里,开始休养生息。 疲惫的精灵收拾着战场。他把钉死在藤蔓上的同伴放下来。昨天他们还一起喝酒,而今他怒目圆瞪,年轻的面庞上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对死亡的一种措手不及。他轻轻阖上同伴的眼睛,想要把他送下去,此时却听见旁边有女声道:“我来吧。” 精灵一怔:“助祭大人……” 莲镜无微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吧?”她望向城墙,伤重的精灵仍在不断呻吟,希蒙洛尔正带领着精灵药师逐个医治。而另一波精灵士兵正换上岗位。他们都刚巡逻完全国,两天内只休息过一次。此时,精灵们自发排走上城墙,开始修复晨间城墙的损害。而前三天,他们超负荷工作,完成了原先规定量的百分之五十。 “休息去吧。”莲镜无道:“放心,我会按照神典为他祈祷。”她浅浅一笑:“怕我背不熟?”与精灵们相处久了,也渐渐明白,所谓信仰之于他们的意义,恐怕不比军人的服从本职要浅。 似是被她那一笑所惑,精灵不自主地低下头,脸直红到耳朵尖。莲镜无取出一卷柔软的叶子,替他拉弓而崩裂的虎口缠上,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精灵小小声道:“道尔……莲小姐,我叫道尔,是火焰的意思。” 莲镜无接过他同伴的尸体,微勾唇角,眼中是温柔的神光:“那么道尔,神赐福于你,活下去。” 同样战斗了一天的随之寒此时正抱膝坐在城墙头。 他从没打过这么单纯的战,他一整天只有一个工作,叫做搬石头。他塞在城墙里的石头终于发挥了一些作用,精灵们望着他健壮的钛合金骨架,虬张的钛合金肌肉,□的钛合金关节,都纷纷发出了赞叹之声。虽说总觉得这个工作很憋屈,但在当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轻重骑兵上,只恨自己两百斤壳太占力气,如果智能电脑醒了,他肯定有更多的奇怪的武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他坐在城墙的前端,重重藤蔓自发地形成一个躺椅一样的圈,让他陷下去。 随之寒闭上眼睛。他很累,想要好好休息。反正他有这个壳,这种程度的炮火根本轰不死他。 身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人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学着他躺下。一种熟悉的清香飘过鼻尖。认识一个人看脸,熟悉一个人听声音,再进一步时,似乎就会记住他的味道。 “随小姐,不回去休息一下吗?”安瑟温和的声音传来,他似乎是在解自己的披风,披在随之寒的身上:“你累了一天了。” “我在这睡得挺好的。”随之寒没睁开眼:“我警觉性很高的!”他们特种兵睡眠很浅,更况是心神不定的随之寒。 安瑟笑笑,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身边并排躺下。 “为什么要打战?”随之寒莫名其妙:“他们既然有地下会场,得到上位者的支持,再努力努力,打开闭关锁国的精灵国也不是难事。干嘛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 安瑟简明扼要:“一个精灵奴隶抵万金。”他平静地看着随之寒:“况且人类王国自身危若累卵,他们需要外界的侵略来压制国内的声音。” “理由真多……” “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安瑟道:“贪婪。” 随之寒向上望去,月亮被交错盘杂的藤蔓分割成无数片,仿若被撕裂了一般。他莫名地有些心慌,看看身旁的安瑟,却平静莫名,幽蓝色的眼睛里仿若承载着另一个月亮。 “精灵国太富饶了……”安瑟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胡说!你们连金子银子都没有!我找遍了整个精灵国才找到一个十克拉的钻石!你们皇族都穿草鞋!” 安瑟失笑:“财富并不体现于金钱。” 随之寒没有说话。 “从战争一开始你似乎就心神不定。我记得你们人类有一个说法,叫做未战先已败。”安瑟道:“随小姐,你在害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随之寒突然吼了出来,转身压住安瑟,他们只在咫尺呼吸之间,可以听见彼此在一臂之内呼之而出的心跳:“怕死?莲镜无和暖暖都栽在这了,老子一个人回去毛意思都没有,怕失败?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失败,重头再来就是了,更何况这里不过只他妈的是一个梦,老子有什么好怕的……” “老子怕……老子怕……”随之寒痛苦地闭上眼。他略有些茫然,所以抱住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就是再来一次的事情,我在怕什么……” 他怕什么? 正如他所说,他没有任何应该惧怕的事情。每一次出任务之前,他只考虑成功,不考虑失败,所以从不惧怕。惧怕这种事情,早在当年癌世界爆发之后,就已经从他的性格中抹去了。 而他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到底在害怕失去什么? 安瑟看着他,拉下他的手,眼睛里是柔和的光:“你在担心我们输吗?” 这样近的距离之间,随之寒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安瑟眼中自己的倒影,似是游荡在月与水之间。是白雪公主壳的丑陋,又不仅仅是白雪公主壳,他似乎是透过白雪公主壳,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安瑟,却又是在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安瑟。 这样近的距离中,安瑟的温柔似乎要融化。 安瑟道:“我们不会输的。对于人类来说,这只是一场占比例不到万分之一的上位者的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百分百的全部。” “单独扔下一个色子不一定有好结果!” “啊?” “因为赌博不好!” 好半天博学多识的二皇子大概理解了孤注一掷的典故和含义,对于随之寒如此解释,他只能道:“人类的智慧确实深不可测。”他知道随之寒的固执,就像他知道在城墙前没必要劝随之寒不搬石头一样,安瑟转了一个话题:“随小姐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随之寒满脑子都是其他的事情,此时终于有时间看一眼安瑟:“你脸红了?发烧了?”他想到一个问题,瞪大眼睛:“我太重了压的?” “咳咳……”安瑟被最后一个问题呛到:“不是的。”他愉快地问道:“我只想是想问问。” “当然是给暖暖攒嫁妆!”他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说出后,眼神暗了暗。顿了一顿,终于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我想起一件事!”他黑色的眼睛幽幽地看向安瑟:“你是不是我的兄弟?” 安瑟的思维跟不上随之寒,二皇子点头:“是。” “你是王子,身家还有些吧?” 安瑟愉快地回答:“是。随小姐,你之前说希蒙的职业不符合你的审美标准,也说希蒙的身家不符合,我想这些我还是略有身家的,如果你觉得不……” “借我点!”随之寒义薄云天地拍拍安瑟,愁眉苦脸道:“我居然忘了,还没给莲镜无那准备嫁妆!” 第95章 §4.9风雨(中) 安瑟木然道:“啊?” “你说要添置一些什么比较好?”随之寒苦恼道:“我一个大老爷们不知道给她买什么,你说纯金的东西是不是就可以?是不是越重越好?最好打一个拇指粗的那种,挂在脖子上,多神气,多威风,多土豪!” 安瑟完全没想起来话题是如何被扭向这个方向的,也实在看不出这一个纵一米八横一米八的女人为何总声称自己是男人。好在安瑟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他对这些都很宽容和随意:“我私下觉得,也许这样的样式并不是太好……” 随之寒本身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不知道为何,他却很愿意听安瑟的话:“那你觉得怎么样好?” 安瑟用专业的眼光分析了一下莲镜无的品味,并结合了随之寒对于陪嫁更高更贵更闪亮的美好愿望,于是,一个精灵王子,一个白雪公主壳里的特种兵,两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开始在战争中精灵藤蔓围成的城墙里研究如何给莲镜无添加嫁妆。无论是时间地点人物还是动机都十分奇怪,更为奇怪的是,两人居然能把这件事情做的十分熟稔自然。 不知是安瑟独特的魅力还是随之寒独特的二缺,在研究完嫁妆的配置后,各怀心思的两人却突然觉得很多心思突然有了一个稳定的着落,尽管他们根本没有提到任何与这些有关的事情。之前的担心似乎模糊,之前的疑问似乎消弭。所有未说出口的担忧,都被压成了薄薄的一片,彼方便是天清气朗。 次日天不亮时,随之寒就被直接敲醒。他反射性地跳起来,就看到藤蔓轻轻将他托了上去。始作俑者莲镜无正环抱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睡得挺沉的?” 随之寒摸摸脑袋。确实是这样,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久过。而再看看旁边,安瑟早已不知所踪。 “准备吧。今天要定胜负了。”莲镜无边说边往回走:“我们要清场了。” 猛地听到这个消息,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今天定胜负?什么意思?”昨天还隐隐有落于下风的样子:“你暗杀了国王?埋了陷阱?” 莲镜无头疼地扶额:“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理解我们计划的含义?你以为炸了人家几门大炮,杀了人家几千骑兵就能赢?你脑子被驴踢了?” 随之寒怒不可遏,竟然又有人怀疑他的智商!当面前的人是莲镜无,所以他只能委屈道:“你的计划才被驴踢了……” “我们只要撑到今天,胜负就可定。”莲镜无道。她摸了摸手上的伤口:“今晚圣祷你要过来。” “什……什么?” 莲镜无回眸一笑:“我嫁人。” “什么?!!!!” 今天的战争在太阳刚出来时便已开始。人类采用了和之前一样的进攻战略,先由重步兵和骑兵来消耗精灵的弓箭,之后采用投石仪等用来消磨冰雪城墙的厚度。这种流水式拖垮战力的战略很让精灵不齿。但他们也不得不提高警惕。这样耗下去,人类的损耗绝对比他们大得多。但他们既然这样坚持,那必然留有后手。况且,若冰城墙被粉碎,直接露出藤蔓加固的城墙,也可能会在人类密集的冲锋之下被瓦解。在攻城进行到□时,两边的法师终于上了战场。有法师所在的两方法师进行了轮番轰炸。精灵法师略胜一筹,持续浇冰灌注,而人类战争法师则吟唱火焰魔法。他们常常躲在重装骑兵身后,朝着精灵法师蓄积魔法。 战争法师品阶一般不高,但胜在数量较多,并且常常使用团体魔法。只见人类身着法师袍的法师团围成特定阵型,轻诵法咒,顿时城墙附近无论是轻重骑兵还是精灵皆觉空气中仿佛突然干燥了许多,再一睁眼,一个巨大的水箭已经在空中成型,而冰墙被削薄了整整一层。随后,冰箭在法师的驱动之下,狠狠撞击城墙,整个城墙似乎晃了晃,有几个精灵射手甚至偏了准头。 还未等冰箭所形成的余震消弭,空中已猛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木盘,木盘极大,似乎要覆盖整个战场一般,顿时所有的阳光都被遮蔽,整个战场上只剩下这个木盘的影子。随即,木盘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直向人类法师压迫而去。人类仿若早有准备,一部分法师徒手撑起一个护罩一般的半圆形的光圈,将那个木盘撑在光圈上方。 “落!” 几十位支撑术法的精灵法师在一旁一声大吼,而那个木盘则突然化作山一样的庞大,随机,无数石块从天而降,仿若落下了一个石片雨。人类法师不断扩大保护圈,重装士兵拼命抬起护板,但还是死伤惨重,前排的轻骑兵几乎尽数被毁,重装步兵伤亡尚可,而重装骑兵的马却难逃厄运。 未等精灵法师施展下一个魔法,人类法师已经行动。在方才冰箭术所留下的水分子还未完全消弭之时,又是一个术法被施展开来,此时却不再是方才那个冰箭术。天气骤然变冷,而暴风雪已隐隐在势。一个人直指前方,五指向上。这边精灵已经识破了他们想要落下的法术,于是纷纷找掩体,法师迅速回归状态,撑起法罩,但更多精灵却是躲在藤蔓之下,还有一些来不及躲开,愣生生地被铺天盖地砸下的冰雹砸的头破血流。 “轰——” 城墙又晃了晃。莲镜无低头下看,只见得重装骑兵驾着攻城车,向城门狠狠撞来。敌方战争法师用的法术不仅仅是用来击垮他们,还用来削薄他们的城墙。 两方法师持续进入对轰法术状态。人类军队虽数量众多,但法师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要远远逊色于精灵法师,更况此处是精灵法师的主场作战。于是,虽然城墙的冰雪层被削弱成薄薄一层冰,但精灵伤亡不大,而人类那边轻骑兵几乎皆损,重装骑兵在攻城过程中,被精灵的投石仪砸死许多,此时城墙下厚厚一层尸体,满是疮痍。 天渐渐地暗了。 一声古旧的号角响起,那个号角声沉重、苍凉,却奇异般的,极有穿透力,无端带来一种阴森气息。 人类军队如潮水般地退去,留下一地尸体。精灵们放下手中的武器,终于得到片刻喘息。 “来了。”莲镜无站在城墙上,远远道。 城墙上的精灵经过这几天的车轮战,已经筋疲力尽,他们尽管以一当十,但几天来的伤和疲惫在这种诡异的声响中,被放大到极限。 一个精灵昏昏沉沉地放下手中的武器,想要向远眺望,此时一看,只觉得双股战战,手中不自觉地又拿起了武器。 慢慢从地平线上向城墙这里推进的,是一波看起来毫无规律的军队。若说原先的重装步兵是逐步推进的铁块,重骑兵和轻骑兵是洪流的话,那么现在所涌进来的,就是像垃圾倾倒车一样毫无规则的垃圾。相比于人类正规军而言,他们块头大小参差不齐,大的可达小型坦克大小,小的又如同侏儒,并且,他们身上的衣着五颜六色,有盔甲,有布衣,甚至还有□的皮肤;同时,他们行动毫无规则,有的缓慢,一下子便落到了队伍的后面,有的迅速莫名,像是装了弹簧般,在地上跳跃着行走。 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不是人类! 之前曾经在地下会场见过这些僵尸和怪物的精灵士兵,在见到这样数量的怪物,还是不由得白了脸,更何况是那些从未见过这些怪物的人! “前列第一队注意,投石车准备!第一、第二纵队弓箭手准备!上火种!”莲镜无急促的声音突然在城墙上方响起,“后卫第一队把前几天准备的东西拉上来!” 在她声音之后紧跟着安瑟,他的口令更加细化:“阿德拉从左城墙,莱曼从右!不要冲突!大藤蔓留给后卫队!吊篮再添加一条绳索一次性拉两块石头!” 原先在看到急速推进的怪物大军阵脚大乱的精灵有了主心骨一般。城墙上精灵们顾不上连日来的疲惫,搬运速度被迅速提高。十块巨石被以最快的速度拉到城墙上。五个精灵不约而同地蹲下,以肩扛巨石:“嗬——呦!”将巨石推至投石车上。控制机械的精灵将机械的弹力垫调至最大,之后,十块巨石从空中狠狠向怪物大军砸下!巨石落地的声音震耳欲聋,激起无数尘土,几十个最前锋的怪物来不及逃开,被活生生地砸入地下,血肉横溢。随即,带着火的箭雨从天而落,密集如一阵把火镰从天砍落,一整排的怪物被钉死在城墙前的空地上,顿时,怪物向前冲击的势头猛地一缓,就如同钢铁洪流装上了巨大的城墙一般! 精灵们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变故已然突生! 那些被箭贯穿的亡灵们突然发出一阵嘶吼,之后,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无数骨骼破肉而出,翻滚的血肉在瞬间重生,结连成一块新的皮肤,覆盖骨骼,而那些被钉死的肌肉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仅在原地留下一摊血迹。而在怪物身后,一整排僵尸士兵已经踏步前来。他们是由人类士兵直接熔炼而成,身上还着正轨军甲,黑铁的冷光映照他们苍白如金纸的脸色,显得格外可怖。青紫色的尸斑像是烙印一般满布他们□的皮肤,惨绿色的瞳仁与浑浊眼白交相模糊,内中毫无光彩,即使碰到了面前的巨石和箭雨,他们也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 箭雨和巨石几乎不起效应! 第96章 §4.10风雨(下) 箭雨和巨石几乎不起效应! 在城墙上立着几人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安瑟低声道:“时间差不多了。” “动用第一方案。”莲镜无道,同时,传令精灵用特殊的号角传出号令,在不同驿站上所设的精灵卫兵一个接着一个向下吹起号角。如同点燃一条草绳一般,火焰沿着一条特定的路线被迅速传开。 在精灵神殿中央围成圈的精灵圣祷团同时将手掌对接,在他们中央的希蒙洛尔的手中则出现了一个光圈,随即,他双手平合:“卡!” 几乎是在他出声的同时,城墙前的大片土地仿佛一瞬间被掺入了无数水分一般,捣烂如沼泽,展开一个方圆十里的陷坑。许多怪物和僵尸还保持在向前冲击的姿势,但双腿已被泥潭包裹,犹如早则土犹如绞肉机一般,开始下陷、旋转。 此时,像是对抗般的,之前隐匿在暗处的人类法师终于开始行动。飞速旋转的陷坑以逆时针往回扭曲,在此面主战场上,两方法术沉默地对峙,空气陡然肃静,就仿若用刀割着空气来回磨砺。在沼泽泥潭上方,空气似乎还有微微的扭曲。 而在城墙上的精灵士兵正在拼了命地往冰层上浇水。此时,法师已无力顾及冰墙的凝成。精灵工匠们将运用水泵原理所制成通水管道通过轮轴扛上城墙,在水泵的头端,有类似于现代花洒的喷头,只是功率要比普通的花洒强数倍。他们从两端向中间进行喷洒,以保证充填均匀,但裂缝处中央无法填补,他们所凝固的薄弱外墙只能暂时将裂缝处掩盖起。 “加固城防!加固城防!” 在冰墙之后的藤蔓中,长杆标枪已经被插上藤蔓的间隙之间。说是标枪,不如说是一截截硬质的藤蔓,尖锐而带有倒刺的头被藤蔓掩盖,一个精灵士兵不经意间蹭到一块,被狠狠连盔甲带皮肉拉出一整条深可见骨的伤痕。这些藤蔓是从精灵王室的墓穴所挖出,每一根藤蔓上都带有故去王室的精神加持,是最为坚实的武器和屏障。 在精灵王国加固城防的同时,人类也在准备大规模的进攻。数万后勤被动用起来,在精灵王国外围的森林中,一片一片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被捆成扎,源源不断地向战场运输而来,一批一批地向泥潭中投去,甚至连最先的箭楼都被推倒,投入大片树木转瞬被没入土地所融成的泥潭中,不见踪影,此时,那微妙的平衡却产生了一些偏斜,泥潭的偏转渐渐止住,而之后,黑压压的僵尸大军正在向城墙涌进。他们踏着脚下腐朽的尸体,带来一股独属于死亡军队的气息。此时,纵然艳阳高照,地上似乎也被投下了一片阴影。仿若墨水蔓延般,那些腐朽的尸体终于接近了冰墙。 怪物与尸体最开始是狠狠地撞上冰墙的。大批量的死亡生物由于为墙所阻,只能愤怒地敲击冰墙。精灵所射下的箭对怪物与僵尸没有效用,不死军团同时带来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他们抬起空荡荡的眼眶,对眼前的冰墙或撞或挠,似乎不明白眼前这些冰墙究竟是做什么用处,怎会挡住他们前进的路。但很快,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一*僵尸怪物向后退去,之后,他们突然开始加速跑,僵尸的速度敏捷而快,令人瞠目结舌。似乎仅是不到一秒的时间,一条长长的黑线就狠狠地撞上了冰墙。仅一撞,冰墙便裂出了肉眼可见的几条大缝,而紧随僵尸之后的是一*怪物,他们仿若一架架会奔跑的攻城器,边咆哮,边狠狠向冰墙上撞去。 “轰!” 精灵们只觉得地上狠狠一震。再看向冰墙方向,此时那几条缝隙已经分崩离析,那些怪物撞得如此用力,以至于有几十只怪物直接在冰墙上撞成了一滩肉泥,骨架和血红的血肉堆在一起,溅出红红白白的浆液,与他们前方的死水一般的沼泽相映,只令人觉得闻之欲呕。 冰墙已经摇摇欲坠,而那些怪物和僵尸已经准备下一轮的冲击。在破裂的冰墙后,在藤蔓交缠保护起来的城墙间,以精灵的目力,已经可以直接看见对面怪物的脸。怪物突出的眼珠和腐烂的皮肤已经近到目力可见,腐朽的气息似乎透过那层层藤蔓,令人闻之欲呕。 “遇到僵尸,破坏头部中枢!”莲镜无的声音已经低沉到了极致,这是她在一开始时就已经告知的事情。随之寒无法从她的语音中听出任何情绪,所以无法判断她此时的表情:“遇到怪物……”她眼睛里隐隐闪着莫名的光芒,她声音蓦然拔高,透着一股狠戾:“给我守住!不管用什么方法!” 精灵们用血践行了这句话。 第二轮的撞击又让数十只怪物化为了肉泥,而脆弱的冰层不堪一击,很快分崩离析,纷纷冰层碎落成冰渣,而速度最快的僵尸已然和精灵隔一城墙短兵相接! 城墙上开始向下迅速滚落石头,第一批徒手爬城墙的僵尸来不及反应,被巨石砸了下去,就仿若一串攀附在树枝上的蚂蚁被狠狠刮下。远远看去,石头冰雹一样向下砸落,狠狠地将冲在最前锋的僵尸及怪物砸落下去。但顺着城墙向上攀爬的怪物越来越多,成功到达城墙顶部的怪物已经渐渐由一个、两个变为了数十个。藤蔓开始疯狂地生长,倒刺与粹毒在阳光下散发出幽深的紫色。怪物们被卡在藤蔓无时不刻冒出的触手中,虬张的肌肉迸发,却也无法挣脱出来,反而被长满倒刺的藤蔓刮下一层又一层的肉。腐烂的肉零零碎碎地挂在城墙上,让原本郁郁葱葱的城墙沾满了死亡的气息。近距离接触的僵尸与怪物令人闻之欲呕,几个精灵猝不及防,还未调整好长枪,就被一个个怪物从藤蔓的空洞中徒手拉了出来,加持了精灵王室灵魂的藤蔓长枪对精灵却并没有什么优待,几个精灵被拖到一半就已经血肉模糊,另一头的几个精灵士兵奋力将他们向后拖,但却抵不住怪物鬼魅般的力气,被硬生生地被腰斩在城墙的缝隙中。 向城墙冲来的僵尸和怪物越来越多。而城墙上的带刺长枪中已经遍布密密麻麻的腐肉,几乎没有空隙,后来的僵尸与怪物看着一条条散发着红与白的脂肪条并没有任何畏惧,反而兴奋起来。呈半圆形的藤蔓上,每一个孔洞都充满着怪物与精灵的拉锯战的证明,或有精灵尸体,或有怪物的残肢。很快,藤蔓包围着的城墙支撑不起这么重的重量,塌陷下来。纷纷掉下的怪物与僵尸和精灵士兵们抱成一团,城墙上乱成一团,精灵的体力与怪物相差甚远,往往四个精灵才能勉强与一个僵尸或者怪物周旋,他们使用套锁、弓箭死死勒住怪物,才能勉强制住怪物的行动。数个怪物奋而立起,甩□上精灵,其力狠至极,几个精灵当场骨头被摔碎,能挡得住枪火的藤蔓盔甲,竟挡不住这一摔! 整个城墙上现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中。攀爬上来的僵尸与怪物数量越来越多,但每一个怪物刚突出城墙头,幸存的精灵们便悍不畏死,一拥而上,甚至还有几个精灵宁可死死抱着怪物,与其一同摔下城墙,血肉模糊,也不让他们更进一步。 这种时候,已经不再分士兵和平民了。用抽签的方法决定的士兵倒下一个,立刻就会有负责后勤的精灵们替补。男人、女人,甚至孩童。没有藤衣就靠肉搏,精灵的灵巧让他们往往可以躲开致命的攻击,但这一次次的代价便是一只胳膊,一条腿,甚至半边身子。 在城墙上,到处可以看见怪物被削下的肉块和精灵们的残肢。无数倒在血泊中被踩烂半边身体的精灵士兵或是长眠,或是伺机用生命的最后一搏将怪物带下墙壁。此时,没有鲜花和艺术,只有最原始的拼搏和刺杀。 随之寒此时已经不记得他究竟杀了多少只僵尸。他的身体灵巧度在这时被放大到最大,两百斤的壳对于他来说此时甚至轻若无物。杀、冲杀、手臂狠狠砸下,巨大的力道和速度斩断怪物的手臂,他以残缺的怪物为原点,单手撑起身上重量,挂在另一个冲上来的僵尸身上。他的双腿一剪,将僵尸的脊椎拗断。格斗技巧、枪支没有任何用处,此时只有最原始的搏击、战斗。豁出命去,为了胜利和成功再所不惜。 此时在长长的城墙上已经几乎没有空余的地,都是各种各样的血肉碎块和骨骼。精灵们的战线被压制薄薄的一线,但始终没有破溃。尽管毫不退缩,但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仅一面城墙,士兵伤亡就已达到六七成。莲镜无身上不知挂了多少血污,她双手环形圈,一人占据一个环口,挥圈时急促而不失凌乱。她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死死卡住关口不放松,她顾不得抹去面上血污,大吼道:“希蒙洛尔他们呢?还没好吗?” 第97章 §4.11动乱(上) 说话间,城墙猛地一震,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数对挣扎在墙头的精灵和怪物一同摔下城墙——人类将仅存大炮对准了城墙!数枚炮弹狠狠地砸向城墙,让原本就已受到损害的城墙更加千疮百孔。人类的重骑兵和轻骑兵却似乎有忌惮一般,始终不敢大军压阵。 眼看城墙即刻便要倒塌,此时,空间有一瞬间的凝滞。 似乎从远古传来的声音,悠扬,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却又如此空旷,所有的喊杀声如同被闷在盒子里的柔软的棉絮,古旧,沉闷,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了无数空间般遥远。 此时,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空间里一般,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人,孤寂,邈远。 突然,城墙上、城墙前,一个个怪物和僵尸动作开始钝化,一个怪物伸出头,但它的头却从身后凭空冒出来,而前方伸出的头却消失了;一个僵尸正准备撕裂一个精灵,它的上臂在动,它的前臂却仿佛凝滞了一般,一动不动;无数正在怪物正在奔跑向前,身后却又冒出一模一样的一个怪物,如若平行镜影,重复着自己上一刻的动作。这一刻,时间与空间开始乱套,完整的空间被分散为一个个凌乱的存在,仿佛一个大的正方体被打碎,无数大的小的,方的圆的碎片在空中慢慢漂浮。 然后,一刹那,时空分离! 处在时空边缘的怪物和僵尸还未来得及惨叫,已经被硬生生地分割开来。空间的刀锋如斯锐利,另一半身体的血液甚至还未喷射出来,空间就已移动开来。无数空间小方块在来回碰撞,一只只怪物被分割成一片片,空间又撞上其它的空间,猛烈的撞击使其开始坍缩,那一块地方瞬间成为一个极小的黑点,没有光和时间可以到达。像是一块幕布上的一个个洞穴,撕扯着周边的幕布也开始向心性收缩。 整个战场就仿若是一块块充满空洞的乳酪,在热烈的炙烤中,渐渐融化。仅仅只在瞬间,整个战场上已经空空荡荡,仅留下些许破碎的肢体散落。无数精灵抱着怪物或僵尸们的残肢怔在当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全身几乎已经被血浸透的莲镜无终于无力拿住手上的激光轮,它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随之倒下的还有莲镜无。 纵然已经知道了要发生什么事,但是真正发生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为这个场面所震撼。 精灵国国历四百五十年年,命运之钥解封。 精灵王国地下出现时空乱流,源于命运之钥的封印。而希蒙洛尔解开了精灵国命运之钥的封印,将它用在了战场上。 不死和强大在时间和空间面前如斯单薄,多一个维度的压迫使所有的反抗和挣扎成为了纸一样的脆弱。 在吞噬完怪物和僵尸后,时间与空间还未能完全恢复正常。他们视野所及处,只见得一片光晕错乱的景象。 有些东西,不能开启。一旦开启,就仿若潘多拉的魔盒一般,飞出无数灾难, 再然后,不知是谁先开了头,有谁轻轻地开始唱起歌来:“以风拨弦,以月咏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 随后,仿佛是大合唱般的,所有精灵都轻轻唱起歌来,没有怨怼,没有哀伤,满城血与火之下,他们空灵的歌声是无尽的希望。 “以风拨弦,以月咏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 ****** 当晚,便是精灵圣祷节。 瘟疫和紧接而来的战争使精灵国人口数锐减三分之一,这几乎是第三王朝建立以来,精灵们所遭遇的最大浩劫。命运之钥所带来的空间裂缝不仅撕裂了怪物与僵尸,还将人类兵临城下的至少二十万大军永远消失在了空间裂缝里。几乎在空间乱流开始时,人类大军便四下溃逃,仅留下一排排凌乱的营地与灶台,看来面前的情况也是他们所从未想到的。而在清扫战场、救治伤员、安葬伤者、重修城墙等等一切战后任务完成后,这么长时间内,精灵国终于可以得以喘息。 一个个精灵身着传统服饰,整齐地围在神殿前听希蒙洛尔正在诵读精灵圣典,一圈一圈,犹如静静绽开的莲花花瓣。他们中有许多身上仍带着伤,或者还有人躺在担架上,但他们无一例外地手持白色蜡烛,安静而专注,纵使悲伤,却没有人哭泣,这是一种安静的力量。 希蒙洛尔双手交叠,他手中的圣典一下子化作无数银色星点,向精灵们撒去。月上中天,温柔的清辉浮于空中,和烛和风,轻轻摇摆。 “风已止息,请亡者安息。” 多么脆弱的一个国家,又是多么坚强的一个国家。 他身后的莲镜无走上前一步,与他并肩,举起一盆清水。自水中,一棵树苗向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攀援,展开嫩绿的枝叶,缠绕出繁复的枝条,仿佛要长至月亮。 生命永不止息。 随之寒悄悄地退出人群。他沿着精灵国慢慢地踱步。虽然只来了几天,虽然明知道这里是梦境,他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里。 梦境改变了吧?人类被击退了,没有什么力量了吧? 那为什么莲镜无还不清醒,为什么他还在这梦境里?这种挥之不去的恐惧与焦虑究竟源于哪里?他究竟漏了什么? “随小姐。” 身后有人叫他。他转身,看到追他而来的安瑟。安瑟此时也是一身传统服饰,亚麻材质上精细的绣纹,宽大袖袍,紧窄腰身,衬着金色长发,仿佛在夜里发光。他脸上的笑意温和而璀璨:“怎么提前出来了?觉得无聊么?” 还有安瑟也是。随之寒猛然惊觉,自战争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夜晚见过清醒的安瑟了。这是为什么?他也迷失在这里了,还是……快接近结尾了? 似乎是察觉随之寒有些异常,安瑟有些担心:“随小姐?” “我们一定漏了什么……一定是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随之寒低低吼道:“安瑟,我觉得不对,我们一定还漏了什么……” “漏了什么?”安瑟有些疑惑:“随小姐?你在担心什么?” “进攻的方法!人类究竟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进攻这里?” 安瑟失笑:“侦察兵已经去看过了,人类的大军撤走了。在城墙外看不到他们的痕迹了。”他走到随之寒的身前,轻轻扳过他的脸庞,温和地道:“随小姐,放轻松一些,战争已经结束了。” “不!一定有什么!”随之寒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安瑟,我脑子不好用,你想想啊,你多想想啊!” 安瑟莫名,但看随之寒这样,他张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他温和地道:“好,你别急,我陪你去城关看看。” 随之寒和安瑟一起,快步向城墙走去。两人很快到达了城墙边缘,极目远望,城墙前的藤蔓虬扎,粗粝的枝条与断裂的墙垣暴露在化为焦土的荒原前,在月色下显得渺远荒凉。几个精灵还在打扫最后的战场,把最后的血迹给清洗掉。随之寒呆呆地站在原地,战争明明只在当天,又仿若已经很遥远,这边血腥之气还未消散,而那边却已祥和一片。纵然早知生命本就如此脆弱,但当其消逝地不留痕迹时,却又让人莫名伤感。 “世事纷繁,随之暖寒,心若莲镜,无有尘埃。”许久之后,安瑟低声念了他的名字:“好名字。”在月光之下,精灵王子看着远方,笑容美丽地近乎虚幻:“为你们起名的人,心中应该自有一片天地。” 随之寒与他并肩而立,看眼前宽阔广远,断壁残垣。在这样一片焦土上,他莫名的安静下来:“我的老师吗?可能是吧。”他望向远方:“但当现在我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安瑟,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随之寒慢慢道:“有一天,你发现一切都不是你想象中的这个样子,你以为的世界……其实不是这样……”他困难地想着词汇,却发现有些感觉,语言无法描述。 安瑟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他说。 “我好像是个很愚钝的人。”随之寒困惑地道:“我以为我知道了很多事,就能改变一些什么,但现在才发现,我根本无能为力。莲镜无还在做着梦,你也没有醒来,可我明明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我却根本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安瑟轻轻地道:“人力有时穷。” “我保护不了我爱的人。”随之寒看着自己的手掌:“但我为了你们,明明什么都愿意去做。” 安瑟微微一笑:“随小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能靠别人走过一辈子,人都应该学会自己坚强。” 夜色浓郁,似乎要将两人都包裹起来,但星辰却又明亮,像是引领一条方向。 “朋友就应该相互帮助!男人就应该保护女人!长辈就应该扶持晚辈!” 察觉到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条,安瑟笑意温柔:“随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你永远把自己定位在付出的那一方?” 随之寒一噎,就听见安瑟继续道:“永远给予,或永远被给予,都不是爱人的方式。无论强弱,爱都是一种相互的扶持。对我是,对莲小姐是,对你的妹妹也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随之寒定定地看着安瑟。月色下的精灵一如初见,犹如蓝色玫瑰涤荡银辉,此时他笑着,仿佛过去的一切都不过过眼云烟中的一笔,不能萦绕心间。随之寒突然产生一种冲动,但他无法抑制这种冲动。他紧紧地掰过安瑟的肩膀,精灵虽清瘦,却几乎与他同高。他一字一顿,认真道:“安瑟,不管发生什么,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 安瑟收起笑意,也是认真:“随小姐,我也是男人。请你记住,我不是弱者。以前或许是,将来不会是。”他突然掰过随之寒的头,重重地吻下去。精灵吻得动情,唇舌交缠,难分难舍,随之寒只觉得仿佛一片月光融化在唇间,清洌而缠绵。他脑子嗡地一声,又想起在精灵图书馆的那一幕,但眼前的安瑟似乎与清醒的他重合,却又不同。此时的精灵王子如斯投入,让他不知如何应对。他心乱如麻,不知到底自己如何想,他隐隐似乎有一种感觉,但又不敢承认。安瑟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无声沉默,轻轻地放开他,退后一步,微笑地认真地看着他:“我很认真,随小姐,你或许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专一。” 随之寒一个踉跄,竟又再次落荒而逃。在他身后,城墙上的安瑟身影飘逸,像是和月光融在一起。 随之寒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左十公里负重拉练,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什么方向,只觉得四周树木葱葱郁郁,月色被分割为一片片零落。随之寒没弄懂自己在哪里,想沿着原路返回,但又怕遇到安瑟,只得一路向前走。 他脑子里现在乱成一片。脑子里全是安瑟安瑟安瑟,唇齿间似乎还有安瑟的清冽,身周似乎还有他的气息。他把安瑟当什么?是像和队长及战友一样的友谊?好像不是,他可不想被队长那个猪头亲,想起来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那是和随之暖一样的爱护?那肯定不是,安瑟是一个可靠的人,可以倾诉的人,是朋友,更是知己,而不像他对暖暖,是对玻璃罩里的玫瑰那样爱护。那……是对莲镜无一样的……好像也不一样。莲镜无于他,是母亲,是姐姐,是朋友,最后才类似于爱情。但……安瑟…… 尼玛这怎么可能!难道他真的是同性恋?!这不科学! 随之寒泪流满面。他貌似真的对安瑟有感觉。但想到安瑟,随之寒又不由嘿嘿傻笑起来。 此时就听到旁边有人小声道:“老大,这个猪一样的女人怎么又哭又笑的?” “傻呗。” “老大说的对!老大真有理!” “那她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们要不要烤了她?” “我觉得炸的好吃。” “老大说的对!老大真有理!” “可是王说今天要捉精灵,精灵的肉更嫩更好吃……” “那就先把这只给绑了,以后再吃不就成了?” “老大说的对!老大真有理!” 随之寒蓦然觉得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眯着眼睛向自己的右前方看去,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群商量地很兴奋的小矮人们。这赫然就是他之前看到的弗歇尔七兄弟! 随之寒脑子里顿时有一道光瞬息闪过! 侏儒王!他怎么就忘了侏儒王!这群傻帽和人类、魔族结盟,侵略精灵国!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在神殿方向,顿时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第98章 §4.11动乱(中) 就在神殿还在举行祭礼之时,突然无数火铳声响起,精灵大多还在怔忪之间,就见同伴们瞪大眼睛,胸口蓝色鲜血四溅。 很多精灵至死都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希蒙洛尔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伸手,一个木质防护墙已经在外围破土而出,挡住大多火铳。但随即,莲镜无一个飞扑,两人抱着一同滚下神坛,落地时,希蒙洛尔一个转身将她护在身上,只在转瞬,他们方才所立之处已经被轰成飞沫。 “鹰眼!报告情况!”“士兵出列!掩护老弱!”莲镜无喘息着大吼,方才精灵们才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惊慌失措,哭喊声与尖叫声不绝于耳。木墙的另一边,许多精灵四下溃逃,不成章法。刚刚脱下盔甲的精灵士兵们在人群中穿梭,还未整备完全,木质防护墙嘭地一声,被轰炸成了齑粉! 木墙碎掉的那一刹那,他们见到了眼前的景象。 一整团的人类重骑兵出现在他们眼前。 安瑟在城墙上看到的神殿中央的景象,心下大惊,极速向中央神殿赶去。但事情并不顺利,还刚刚奔至艺术廊,就已见火已四下蔓延,无数精灵哭号,他没有留意,一个踉跄绊在地上,才见到地下绊住他的正是一只精灵断臂,断裂的伤口处血肉模糊,不是被一刀砍下的。而断臂的主人身体则在三步远,瞪大的眼睛倒映着他身后火光。 安瑟还未反应过来,就有另一人嘶声喊道:“殿下小心!”随即,他被人扑倒,然后被蓝色的血溅了一脸。扑倒他的那个精灵还只是个孩子,被身后的斧头从肩膀砍到大腿,削掉了整个身子。 孩子最后咧嘴向他一笑,倒了下去。 安瑟就地一滚,躲开了第二个落下的斧头。他抬头,正看到一个怪物兴奋地拿着斧头四处追赶着精灵,这不同于人类所变化为的怪物,这一批怪物肌肉贲张,身材壮硕,他们手执斧头,一斧头下去便能折断一棵树。而在这批怪物身旁,还有无数矮人桀桀怪笑着,撕扯着来不及逃脱的精灵。他们力气奇大,捉到精灵后又不是直接杀掉,却是一只胳膊一只胳膊地扯,然后串在枝条上,放在漫天大火里烤。 安瑟只觉得脑子一嗡,但随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一蹬那怪物的腿,成功接力反跃开几步。那怪物肢体粗大,活动较安瑟要缓慢不少。安瑟就像是面对一根木桩一般,双手撑住他的肩膀,翻身越至他的身后。早已听莲镜无说过怪物的再生能力,安瑟并不打算与它纠缠。他几乎用尽生平最大声音:“跟我走!” 逃亡的精灵们原先猝不及防,慌不择路,死伤大半,此时有了二皇子做领头人,原先乱作一团的精灵总算有了主心骨,渐渐地有了士气。 安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殿看来现在是不能过去了,而四周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涌进精灵国。他不了解敌人源头究竟在哪里,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边防?不可能,他和随之寒刚刚从这个方向过来;神殿?不可能,神殿中常年有圣祷团把守;地下会场?不可能,现在这里布满了空间乱流,连希蒙洛尔都无法掌握这里;书树?不可能,被挖空的地下已经被希蒙洛尔填满,并且,他派遣了许多精灵驻守,每晚皆有人轮班看守…… 问题出在哪里?侏儒、人类……大批量地入侵,一定有一个稳妥的入口,并且,这个肯定是他们计划好的! 安瑟转身,手执一柄路上捡到的断剑,决意一路杀回皇宫。皇宫此时仍有精灵侍卫留守,他必须调动这一有生力量。 高高的树梢上悬挂的月亮赤红,犹如野兽的眼。红月之下的世界亦真亦幻,他踩过的枯枝发出卡扎卡扎的碎屑声,还尤带火星四溅。滑腻的血与不瞑目的眼睛,桀笑的怪物和凌厉的悲鸣,狠狠撞入他的视听触。年轻的王子眼睛在流泪,脚步却没有半分停留。时间仿佛只在一瞬,又仿若被无限拉长,他终于接近了皇宫的外围。此时皇宫已为怪物包围,皇宫中仍与人带着精灵侍卫突围。那人似乎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于是拼命向他这里靠近。 那……是他的皇兄。 被囚禁在皇宫的大皇子被侍卫在第一时间放了出来,也正因如此,皇宫此时才不至于群龙无首。安瑟与大皇子在两个方向相互靠近,就仿若两个锥形冲破中间的窄带。精灵以搏命的速度与伤亡将包围圈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大皇子被安瑟一把拉至身后,随后而来的侍卫纷纷涌出包围圈。两方一会和,立即在安瑟与大皇子的指挥下扩大了突围的力度。 他们占据有丛林环绕的地势,虽以少对多,但精灵目的并不在杀伤,而在于躲避与逃出,一时伤亡虽大,但好歹突出了重围。 “去哪里?!”大皇子高速挥动手上长剑,被毒品掏空的身体现在已经气喘吁吁。 安瑟一咬牙:“神殿!皇兄,你把带人过去,我要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城门!那里是死地!” “我去找人!” “安瑟!” 大皇子死命拉着他,一向梳地纹丝不乱的头发此时四下散乱。他的眼睛血红,战衣染血,只拿画笔的手被剑磨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拉住安瑟衣袖时,染出了一道血红的印子:“安瑟,安瑟你听我说……我……” 安瑟此时心急如焚:“皇兄,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安瑟,你听我说……”他的皇兄在他身后,语调中竟浸染着无数绝望:“我……从未想要过得到你……” 安瑟此时已经将近两天两夜没有睡,他只觉烦躁之至,况且……况且随之寒,生死不明。他强按捺住怒火,甩掉了大皇子的手:“皇兄 ,现在似乎不是谈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在是你自己之前,还是王子。子民们正等着你,先告辞了。” 大皇子的脸颊被血与火染得通红。 “我去。”他突然道:“你带兵过去!你的谋略与布阵皆胜于我,你去远比我合适!” 说完,他没有给安瑟以拒绝的时间,一闪身,执剑冲向了边防的方向。安瑟呆滞,想要拦住他,却听见身后侍卫焦急的声音:“殿下!他们追上来了!” “殿下?!” 安瑟一咬牙:“走!” ****** 此时随之寒已经咬牙切齿摇着弗歇尔兄弟:“你们是蠢货吗?蠢货吗?人家叫你们杀人就去杀人?叫你去死你们就去?说,你们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弗歇尔老大被他摇地口吐白沫:“俺……俺们……” “带我过去!你们入侵精灵国的入口!” “你这个……猪一样的……” 六个小矮人为白雪公主壳的勇猛所震吓,一时不知道该做一些什么。随之寒只觉得满腔恐惧都化为愤怒,他一脚踹开一个矮人,拎着弗歇尔老大:“带路!” “俺……俺不知道哇……”弗歇尔老大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随之寒看着这些还不到他腰高的小矮人嚎啕大哭的模样,顿时生出了一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错觉:“那群精灵放俺们进来的哇……” “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有精灵放你们进来!”随之寒只觉得遍体生寒,他一把将弗歇尔老大拎起,扔在地上,目眦欲裂:“说实话!带我过去!” 被他摔在地上的弗歇尔老大连滚带爬:“俺俺俺……俺带你过去……”他一边抹泪一边滚,速度竟然还蛮快。随之寒知道侏儒们天生没把技能点加在脑子上,说什么基本就是什么,不疑有他,为了加快速度,他将小矮人丢到自己背上。小矮人手忙脚乱攀住他的脖子往上爬,最后骑在他的肩膀上,竟然好像还有点兴奋。随之寒一手激光枪一手激光剑,脖子上还骑着个小矮人,一路上,不论遇到人类、侏儒、怪物,统统神挡杀神,鬼挡杀鬼,以“老子日子不过了”的决意倾泻而出,杀出一条血路逆流而上。远远地,他看到人类重骑兵围成一圈,似乎在攻击着什么。随之寒来不及思考,只记得“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再不济也是个吉祥物”,他暂时改变方向,拎着剑冲进包围圈。不知杀了多少人,他才看到包围圈中的人。那是一个精灵,剑术几乎到了巅峰,可惜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身上已经看不清原先的衣服,全被血浸透,此时光凭一口气撑着。随之寒冲进去,抱起精灵就要往外跑,却听见那个精灵似乎在看到他的瞬间松懈了下来,他透支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清空,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随之寒一边砍人一边大吼:“喂兄弟你撑着点啊!别死啊!我带你去找神棍,你撑着点……” “没……没用的。”精灵每说出一句话,都咳出大量的血。蓝色的血液喷在随之寒身上,冰冷至极。 听到他的声音,随之寒手上的剑一顿,差点被人类重骑兵寻到空隙。这个精灵……是大皇子! “不要管我……我的肺被戳……戳穿了……”大皇子咳着血,眼神逐渐涣散:“安瑟……安瑟在……神殿……等你……” 感受到大皇子的气息渐渐消失,随之寒只觉得自己身上溅到的血仿佛也瞬间冰冷了一半,黏腻在身上,难受,更多的是绝望。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以往的大皇子以为安瑟喜欢玫儿,为了保护她,死在人类的围攻中。此时,他应该知道安瑟喜欢的是自己,为了找自己,死在了人类的围攻中。 就算是不同的理由,却有着相同的结局。 命运像是一只铿锵有力的大手,推动着他们前进。纵然有些微的偏斜,却逃不过最黑暗的深渊。 随之寒茫然地放下大皇子的尸体,只觉得莫名心冷。最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继续向小矮人吼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纵然知道人力有时穷,他也要拼一把。 第99章 §4.11动乱(下) 安瑟带着剩余的精灵一路赶到神殿时,已经接近夜半。一路砍杀下来,跟随他的精灵与侍卫从最开始的几十人,到现在仅剩余两人。 说是神殿,已经仅剩下一棵焦黑的大树还在彰显着它原来的身份。四周惨烈至极,几乎每一个精灵都在与人类拼杀在一起。四周树木在熊熊燃烧,映照出每一张惨败或赤红的脸。两方都杀红了眼,一方不能退,大量的财富和荣耀近在咫尺,他们付出了无数代价,终于走到这一步;另一方更不能退,身后就是家园和亲人,退后一步,从此亡国,再无自由。一个精灵死死地用肩胛骨卡住人类挥下的剑,任其将自己撕裂一半,然后用牙咬断重骑兵因用力而暴露的咽喉;一个骑兵的马腿被砍,重重摔在地,同时,他手上的砍刀削下一个靠近的精灵的头颅。被腰斩的精灵用仅剩的手臂缠住骑兵的马,为同伴争取时间,随后被践踏呈肉泥……每前进一步,人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精灵更是惨烈到令人目不忍视。数十位精灵圣祷团成员被无数箭矢钉死在神殿前,在一开始,他们便是人类的重点伏击对象。神殿门口,精灵国王与王后动用禁术,化为石像,给予余下的精灵以生命祝福。安瑟目眦欲裂,他的母亲精灵王后双手合十,面目安详,但眼角分明是血泪。 在他身后,又一个企图偷袭的人类被砍倒。莲镜无浑身浴血,她手中的激光枪和激光轮已经没有光能储备,不知道被她扔在了哪里,此时只凭借一把卷刃的骑兵砍刀冲到安瑟面前,将他拉至身后,借此一拉之力一跃而前,蹬上前方一个重骑马鞍,挑掉重骑兵的头盔,凭一只手的臂力死死抗住重骑兵要砍下的手臂,用剩余一只手咔嚓拗断了重骑兵的脖子。之后,莲镜无将安瑟拉上马。在满地血与火面前,莲镜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纵然连杀人都不带杀意。 她直接将安瑟带出了战圈。 安瑟知她必定有深意。此时,精灵王子笑意渐带苍凉。国之将亡,他不惧去做任何事情。 莲镜无对精灵国的地形熟悉远胜于人类。此时,她带安瑟到的地方还未有敌人入侵。她的面容被血污地几乎看不清,神情却平静,甚至是有一些释然。莲镜无跳下马,扯下脖中一直悬挂的小瓶,递给安瑟。 “想知道一切的源头吗?”莲镜无轻声道:“就是它。” 安瑟接过。 “它是神赐的祝福,也是魔鬼的礼物。饮下它后,将永生不死,直到失去意识,沦为行尸走肉。” “现在,我将它的保管权与使用权交给你。” 安瑟深深看她一眼,轻轻道:“莲小姐,你……不欠我们什么。” 真的,你从不欠精灵什么。 “我并非因为愧疚,只因为深爱。” 安瑟愣了愣,看着眼前的莲镜无莞尔一笑。那一瞬间,她的笑容美如昙花盛开,仅一瞬,却炫目非常。 “安瑟,一切交给你了。希蒙已带领剩余的精灵前往书树寻找躲避出路,我将寻找命运之钥。” 说完,她未等安瑟接话,代替他一拉缰绳:“快去!” 安瑟看身后莲镜无的身影越来越小,之后,人类女子消失在树影中。 ****** 四周皆是树木燃烧发出的浓烟,随之寒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尼玛白雪公主壳没电后,连透视都没了,说好的蓝宝石磨的眼睛呢?” 小矮人的视力奇佳,他坐在随之寒肩膀上,只觉得一辈子没这么高过,所以非常兴奋,连带出卖同伙也毫不犹豫:“前面有俺们挖下的大坑!” 借着小矮人的指示,随之寒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目的地。这里尘土飞扬,血水交融,只看得人触目惊心。因为怪物的破坏力,也因精灵的建筑大多美丽纤弱,此时毁地七零八落,让人辨不清此地在哪里。远远的,随之寒就已听见兵戈交错声。 这里又是一出主战场!并且,随着他走进,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指挥声。 是神棍希蒙洛尔的声音!随之寒大喜,精神一振,加快脚下的步伐。 而希蒙洛尔这边的景象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他虽身负法术,但毕竟孤拳难敌双掌,还要掩护那么一大片拖儿带女的老弱病残,实在是焦头烂额。莲镜无带领所有精灵的有生力量为他们殿后,而他则凭一己之力,掩护所有老弱向书树方向撤退。当时精灵国的地下被挖空,他虽以藤蔓填上,但藤蔓毕竟要比土地柔软很多,再打开也方便许多。精灵依木而生,若能占据地下,堵住入口,可谓易守难攻,至少也能撑过一段时间。 此时他们的处境可谓十分艰难。圣树处也有敌军,而他们身后仍有追兵。他们战线仿若三明治一般,并且,两方敌军现在正在形成一个完整包围圈。在圣树处有人类重装步兵及矮人、怪物,但他们身后的追兵是重骑兵,仅一眼,希蒙洛尔就知道这场战役并不好打。不凭借命运之钥,他能扭转的空间不过寥寥几次,并且每一次都将抽调他的大量灵力,他不得不地将每一次空间扭转应用于最需要的时刻。 此时,希蒙洛尔正吟唱火系魔法,逆火向身后的重骑兵反包围而去,这把火将他们身后最后的遮蔽物燃烧殆尽,却也暂时地阻止了重骑兵前进的步伐。圣树那边的人类见此状,早已准备好重装弓箭手,见此机会,数百支箭向精灵们倾泻而下。距离太近,弓箭的杀伤力变得极为可观,没有战力的精灵却惊而不慌,仿佛笃定他们大祭司一定能解决一般。果然,人类的第一支箭仿佛碰到什么坚不可摧的墙壁一般,犹如冰雹撞在屋檐,发出乒乒乓乓的骤响,但竟无一支穿破防线。而精灵这一边,剩余的圣祷团正念念有词,额上沁出汗滴。 骤大的箭雨阻挡了双方的视线。人类弓箭手刚替换一轮时,只见对面突然冲出一队精灵!精灵圣祷团在对方替换弓箭手的转瞬之间已变队形为锥型,像一把利刃冲出半圆的包围圈。这些距离在精灵极高的速度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类弓箭手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一柄精灵弯刀抹了脖子。 纵然在前后夹击的劣势下,精灵的队伍仍能保持镇定。他们是动用了最后的精锐来保护精灵国余下的那些生命之火,精灵圣祷团转眼间就已伤亡过半,但他们打开的缺口却如一柄刀一样狠狠插入敌方的铁板。 “祭司大人!你看!那边还有精灵!”一个精灵突然惊叫起来,希蒙洛尔勉强分了一丝心神去看,果然看到了书树上还有几个灰头土脸的精灵士兵,他们是原先安瑟安排在这里的守卫者,看来也经历了一场恶战,凭借书树易守难攻的地势才勉强支撑到现在。此时几个精灵大喜过望,见他们到来,也开始配合着书树的一些防卫机关,来帮助圣祷团成员打开围困缺口。 随之寒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现场的。他二话不说,提起激光枪对着围困的怪物就是一阵扫射,虽然打不死,但却成功地把一大批没有脑子只有武力的怪物的仇恨拉得妥妥的。白雪公主壳虽然大部分功能不能用,好在壳的硬度着实过关,堪称一颗巨大的拍不扁锤不烂咬不坏炒不熟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钛合金豌豆。他这一拉怪,精灵圣祷团那边的压力顿时大减。希蒙洛尔看到他,居然屈尊向他点点头表示赞许。 小矮人非常兴奋地起到了指路的作用:“向左!哎呦向右!驾!驾!”随之寒很想把它扔下来喂怪物。白雪公主壳防御指数爆表,完全无视重骑兵们挥下的砍刀和射来的箭矢,反而把那群怪物带地团团转。特种兵只觉得自己的负重跑能力再一次得到了巨大的飞跃,从最开始站起来都有难度,到现在跑个十里八里不费劲,还能横冲直撞,顺便撞飞几个挡路的重骑兵。于是一群怪物跟着随之寒开始了绕圈跑运动,队伍整饬,步伐有力,就差没喊一二一来加油助威。 圣祷团就仿佛一根锥子,努力地钻着人类的防线。人类毕竟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圣祷团虽然短时间地打开了防线,但毕竟人数不足,后继无力,所引开的包围圈渐渐被人类又重新压了回来,从原先的钝角三角形逐渐变为锐角,并且锐角的角度还有继续减小之虞。 希蒙洛尔独身应付身后的重骑兵。重骑兵们已杀红了眼,冲破希蒙洛尔布下的火防线。周边的树丛已经烧光,再没有遮蔽物,从火到希蒙洛尔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一马平川,重骑兵们只在数秒之间便可冲至前来。希蒙洛尔此时已至强弩之末,却还是强撑着心神,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深沟。瞬间,地表下陷,露出一道渠沟,前排的重骑兵来不及收起马蹄,纷纷人仰马翻,掉进渠沟中,但后继的重骑兵有了经验后,从渠沟上一跃而过,向希蒙洛尔追击而来。眼看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间,希蒙洛尔来不及再挖沟渠。 希蒙洛尔凝神伸出手,剩余的力量瞬间迸发而出:“空间撕裂!”—— ****** 安瑟赶到时,正看到随之寒带着一大群怪物绕着树林跑圈,他肩头上还有一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矮人在呐喊助威。 在他的身后,怪物的速度极快,但因树林丛密,随之寒前进方向又呈不规则,导致它们始终赶不上。随之寒深谙拉怪原则,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只要有一个怪物准备掉头向后跑,他的激光剑总能落在那个怪物身上。安瑟在见到随之寒的那一刹那,只觉得原本心口猛然一坠,似是释然,却又有一些不可分辨的情愫。随之寒却不懂这些,他高兴地向安瑟招手,做手势让安瑟向书树的方向赶去。 但只在此时,所有的怪物似乎得了什么命令一般,同时停住脚步,似是牵线木偶突然被砍掉了线。 然后,所有的怪物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跌跌撞撞地向书树的方向跑去。随之寒一惊,挥动激光剑,开始砍削怪物,但无论他如何砍削,前排的怪物都没有停下脚步,纵使碰到了树,也不像之前那样会绕开,而是直直冲撞过去。 他们似乎受到了什么的驱赶,又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的引诱。 安瑟与随之寒遥遥对望一眼,同时向着书树冲去。他们隐隐觉得,有什么似乎要发生了。 越向书树接近,他们所遇到的环境越惨烈。跟着希蒙洛尔的圣祷团几乎有一半折在了这里,还有许多跟随着转移的老弱病残,为了不拖累行程,自愿脱离队伍,挡住怪物与重骑兵,所以此地处处被鲜血浸染,几乎找不到任何一寸可以干净的土地。 希蒙洛尔应该是使用了几次空间撕裂,树林像是被什么整齐地切开一半,沿着某条线出现一种错位。安瑟数着次数,脸色渐渐转向凝重。这些次数已经远远超出了希蒙洛尔可以支撑的范围。他们的大祭司即使在领悟了惑心之后,也绝不应该达到这种能力。 他……被逼到绝路了。 而这个世界上,能把希蒙洛尔逼到绝路的,只有一个人。 魔镜路维希。 第100章 §4.12 陨落 “咦?是那些蠢蛋精灵?驾!驾!驾!” 随之寒跑的气喘吁吁,终于记起身上原来还有一个累赘。这个累赘不管高兴还是害怕,表达的语言都是:“驾!驾!驾! 这一路上不到处是精灵吗?活的死的都有。随之寒没好气地想着,心还是牵挂在安瑟那里,他一路横冲直撞,想向安瑟而去,却又怕把怪物带去,但远远望着,却又揪心于精灵王子的安危。身上小矮人的话,他并未多想,仍是一路观望。 “人类女人,看,就是那些精灵!”小矮人指向希蒙洛尔的方向:“你要找的!俺们的记忆力就是好!就是那些!” “闭嘴!” 小矮人指向的方向正是希蒙洛尔所在处。希蒙洛尔单膝跪于地,此时已经十分危险。他一面分出法力,掩护精灵圣祷团与精灵民众向书树撤离,一面仍与凌空而立路维希对峙。两人身形相似,气质却迥然相异,如同白昼黑夜,分开两片天地。 从这里看去,希蒙洛尔已落于下风。安瑟疯了一样向希蒙洛尔处靠拢,精灵圣祷团已是强弩之末,但仍为希蒙洛尔撑着屏障。而他身后,之前守护书树的精灵也冲出来接应精灵民众入书树。所有精灵的有生力量都已聚集于此。 “闭嘴!我知道银毛很好看!但老子又不是要找……” 这是,路维希开口了。 他凌空而立,环抱双手,似笑非笑:“你们二殿下曾经与我打了一个赌。我押上魔族的命运,他压上精灵国的存亡。” 希蒙洛尔以神杖撑于地,勉力抬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身后是苟延残喘的精灵圣祷团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他单薄的身体是这里最后一道屏障。 他不能退。 路维希哈哈大笑:“他赌,我能不能看透你的心。你猜,结果是什么?” 希蒙洛尔冷冷地看着他:“你的控心术不如我。你还要尝试吗?” “希蒙,吾之挚友啊……二皇子这一局算是输定了。就算我的控心术不如你的又怎么样?不用法术,我就能读懂你的心。”路维希道:“想必,你已经从那个梦境里看到,老师究竟为什么要开启命运之钥了吧?” 希蒙洛尔静静地看着他,并未言语。 前任大祭司盗取命运之钥,为的是他的母亲。与魔族出逃的母亲,在泥潭里化作污泥,以身为血肉,喂养了他。也许老师看他,从不是在看他希蒙洛尔本身,而是透过他,看到了他的母亲。也许还有痛心,或许还有悔恨,但当时的前任大祭司,是真的想要扭转命运。纵然改变了命运,他的母亲不会死,但也再不会有他。 “悲愤吧?憎恨吧?你深爱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想拿你当祭品,换取另一个人的生命……哈哈哈哈,希蒙洛尔,你以为你与我有差别吗?同样是精灵与魔族的杂种,同样被人厌弃被人利用,事到如今,你还假惺惺地做什么?正是你身后的这群虚伪的嘴脸,逼死了你的母亲,让你在污泥潭里生不如死。 靠着以前虚假的美好活着,不过就是将死之人吊着命,只要你一转身,你所谓的美好就会捅你一刀。承认吧,希蒙洛尔,你的内心并不无欲无求,你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希蒙洛尔淡淡道:“我终于明白,安瑟为什么与你打这个赌了。魔镜,你连自己都砍不透。” 路维希没有说话。 大祭司抬起头,一字一顿道:“路维希,你的说辞,从一开始,翻来覆去,不过就是这几句。作为魔镜,似乎不应该如此不擅引诱”他淡淡一笑:“离开了读心术,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吗?真正靠着以前虚假美好活着的人,是你吧?” “安瑟的赌注,你输了。”希蒙洛尔微笑,大祭司的笑容苍白,却竟透着一种透明和温暖。仿若数百年时光被压成薄薄的一片,而他们仍是当初的少年:“你读不到的是,我仍把你当挚友——”希蒙洛尔胸前猛地一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刺出的利刃,他勉力握住利刃,慢慢转头向后,那个刺出利刃的人,正是原来书树的一个守护精灵。 精灵的手多哆哆嗦嗦,嘴唇也颤抖着。此时似乎全世界都静默下来。 希蒙洛尔没有想到,最后夺走他性命的,是自己人。 强弩之末的希蒙洛尔拔出胸口刀刃,蓝色的精灵之血喷涌而出,化作无数冰霜利剑。那个精灵向后退了两步,跌在地上,那些利剑却没有向他,而是穿透了周边怪物的身体,将它们钉死在地上,而剩余的利剑,却化为了雨,降临在剩余的精灵身上,化为一层层温柔的屏障和祝福,为他们将伤口涤荡。 希蒙洛尔眼中最后的景象扫过路维希,而半空中的路维希面容隐没在黑暗里,晦暗不明。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路维希身影萧瑟单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魔镜的眼睛里有闪过的水光。 大祭司战死。 剩余的精灵圣祷团几乎是在瞬间红了眼,而原先那几个书树的守护精灵也是在一刹那逆转刀刃,向昔日伙伴伸出了利剑。局势一下子急转而下,精灵圣祷团腹背受敌,原先接近书树的精灵民众一瞬间死伤大半,安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目眦欲裂:“希蒙——” 空中的路维希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边。安瑟周围的怪物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纷纷逃散,年轻的王子撑剑在中央,终于在刹那间惶然:“所有的怪物……是……” 路维希声音冷漠:“是,从书树放出来的。”他有些嘲讽地一笑:“正是在你们守卫书树的精灵眼下,一个一个放出来的。精灵国,是从内部开始腐朽的。” 他哈哈大笑,笑声间却萧索:“我的二殿下,你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傲慢?希蒙若不是傲慢地以为看透了我,又怎会一点没有防备?你们若是不那么傲慢,就该知道,从地下会场以来,精灵国再也不是一条心……或者说,从来就不是一条心了。” “那个赌注,你输了。” 安瑟不知道路维希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倒提了剑,跌跌撞撞,走向书树。在他身后,随之寒喊他几乎喊得声嘶力竭,他却似没有听到一般。 书树里已经没有精灵了。 安瑟抬起头,看向书树。 那是他们千百年来精灵艺术的巅峰啊。那是他们的骄傲,是从什么时候起,一点一点,固步自封,成为了傲慢的来源? 他身边残余的精灵圣祷团将他团团围起,与叛乱的精灵对峙。怪物们仍在虎视眈眈。 安瑟亲手点燃书树。熊熊大火外,天边正是一片残霞。挣扎的日光最后一次喷薄,而后,永远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希蒙洛尔的尸体仍站在那里,他闭着眼,银色的头发被残霞辉映,熠熠生光。 安瑟看了看手中拿着那个小瓶子,瓶子中晶莹的液体在残阳下亮的刺眼。他沉默许久,最后淡淡一笑,拔开瓶塞,一饮而尽。之后,他提起剑,冲向了战争中。 ****** 随之寒不要命地向祭司殿跑去。不能难过,不能伤心,不能放弃……无数个不能的理背后理由是,他有任务,他有责任,他要打破梦境。 但他绝望。 就像是眼前一片黑,你不知道蒙在眼前的是永夜的黑暗还是仅仅只是一片幕布,但不管怎么伸手,抓下来的永远都是空的。 他亲眼看着希蒙洛尔在他眼前死去。 他亲眼看着安瑟喝下药水。 他拼命喊叫,跌跌撞撞,想要冲过去。但方才没有灵性只会跟着他跑的怪物不知何时,突然像有了思想,硬生生地围住他,拉扯他,将他困在原地。 是不是命运如斯强烈,不论他如何挽回,如何扭转,最后结局都会向一个方向走? 小矮人在他肩膀上大喊大叫:“你去那里!俺们要回去,俺们头晕……”随之寒对他的回应就是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他要去神殿。 莲镜无在那里,将命运之钥刺入胸口,从此长眠,换来精灵国一而再、再而三的梦魇。而安瑟……他的安瑟……他懂,他都懂。 对于他们来说,即使己身为修罗,亦要一己之力,护佑民众。虽千万人吾往矣。 时至今日,也许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选择。那么,也到了他该做出他的选择的时候。 在神殿门口,他停下了脚步。 不出所料,在神殿下,站着一个少女。 他的妹妹,随之暖。 第101章 §4.13 梦醒 他仿佛站在时光遥远处来端详他的妹妹。突然,他觉得他有些不再认识她。她仍然娇小,却已抽条出了少女的模样。她仍然安静,却已有了这般的智慧和……狠厉。她仍然是他的妹妹,但他的妹妹已经死去,如今的她,是拥有他妹妹大脑的机器人。 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她转过身来看他。她一身皇后装扮,如同当年审判白雪公主时,敛目低眉。在她身周,快要走到结尾的梦境摇摇欲坠,模模糊糊,而她的身影仍旧清晰,预示着她并不是这个梦境的人。 她抬起头来看他。 随之寒停驻脚步。 她突然向他笑了起来,声音依旧甜美温和,有些小心翼翼,却没有当年的怯懦与挣扎:“这几天,我连上了总部,这才知道,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派遣来了一个新的特种兵。你猜,他们派来了谁?” “暖暖……”随之寒慢慢道:“你……” “好聪明的组织!他们既然知道了我的存在,派莲姐姐过来,也知道我们的死穴到底在哪里。我都忍不住要抚掌赞叹了呢。”随之暖的笑容依旧甜美,眼神却空洞:“你和莲姐姐会面了,那么,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所有情况吧?”她转身,看着神殿:“还差十分钟,莲姐姐就要陷入沉眠。” “哥哥,你说我值不值得呢?我原先谋划一切,想要的不过是我们三个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现在我做到这里,却发现,大家再也回不去了。” “那么我做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随之寒没有说话。年轻的特种兵看着他的妹妹。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他想抱住她,却发现,他们已经隔了那么远。他身上有着众达两百斤的白雪公主壳,重重压在他身上,似乎在提醒他,他不是随之寒,他身上有着这么重的责任,他不仅是他。 “哥哥,我错在哪儿了呢?”随之暖有些疑惑:“一百年来,每一次梦境轮回,我都站在这里,不论我对莲姐姐说什么,最后结局都相同。哥哥,我想让这里变得好一点儿,再把你接过来。可是错出在了哪儿呢?最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暖暖……”随之寒颤抖着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想要抱住她,最后却拔出了随身的激光剑:“拔剑吧,暖暖。” 纵然我没有力量改变过去,那么我就拼尽全力,带走你。还这个世界自己的清明。 随之暖的笑容很浅:“哥哥,我知道你最后会是这样的选择,所以我来了。”她轻轻推开随之寒的剑锋:“哥哥,我只问你,如果时光倒流,你当年还会抛下我,去救灾吗?” ——哥哥,暖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暖暖仍然记得那天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很暖…… ——好。那暖暖可不能穿这一身出去,我给你买好看的衣服,穿出去就像一个公主。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暖暖想要那种粉红色的,有蝴蝶结的衣服。 ——好,我答应你。 在他与随之暖约好的前一天,在他和莲镜无已经在医院这里做好了接随之暖出院的手续时,j省发生了强地震。所有的士兵全部被调派去抢救民众、维持秩序。此次的伤亡率极高,在经历了十天十夜的不眠夜中,他们终于将所有地区中的幸存者搜救出来。在部队宣布了原地待命的命令时,他不眠不休,一刻不停地就往随之暖的医院里赶去。但只接到了她在三天前逝世的消息。 随之寒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随之暖的笑容苍白地近乎虚幻。他突然有点拿不住手上的剑。 他几乎颤抖地声音说道:“会。” 这是他的责任。 随之暖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责任?又是责任?哥哥,你们心系苍生,你们伟大,为什么你们的心中,只有所谓民众才是你们的责任?那我呢?那我怎么办?我就活该是被牺牲的那个吗?” 随之寒悲恸地无以复加。他看着随之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要怎么向随之暖解释,他爱她胜于生命。若她要,他愿意把一切给她。她配拥有世上的一切美好。 但是,责任却不容亵渎。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亦拥有妹妹。他又怎能因为一己之私,置他人于不顾。 随之暖的笑容心酸地几乎要掉下泪来。她轻轻地道:“哥哥,对上我,你没有胜算。” 随之寒握紧手中的剑,低声道:“我明白。” 纵然没有胜算,他也要一搏。这是他的责任。 随之暖擦擦眼泪,笑了。她从身后掏出一个苹果,半青半红。她轻声问随之寒:“哥哥,我给你一个机会吧。这个苹果,有一半是毒苹果。你先挑。” 随之寒怔住。 多年以前,他们流落街头,相依为命,他和街头混混打架,好不容易抢来一个苹果,要和随之暖分。那是的暖暖也是这样,她小心翼翼地把苹果切开,咧开小小的嘴唇笑了:“哥哥,你先挑。” 他心突然揪着疼。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麻木地接过苹果,看着暖暖,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 他随便找了一方,咬下去。苹果清洌,咬入口满嘴生津。他的妹妹接过苹果,咬下了另一边。 随之寒开始觉得内脏狡诈,似乎有什么牵着五脏六腑在旋转。他第一个念头却是“不知道安瑟怎么样了,他那么健忘,下一次还会不会记得我。”他再抬头,看到了暖暖。可是他已经看不清楚了,眼前模糊一片。 他张了张口,却吐出一口血来。 他并没有问暖暖是不是骗了他。他觉得,他那么心爱的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既然要死了,那么,他最后任性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他轻轻抱住随之暖:“哥哥永远……爱你……” 然后,他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白雪公主壳离暖暖远远地,不要砸伤她。 随之寒不知道的是,在他死去时,一直笼罩精灵森林的那层梦魇,突然缺了一个口。万丈光芒照射进摇摇欲坠的梦里,像是要撕裂什么一般。 随之暖捂着口,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梦要醒了。 梦要醒了。 她最后、最后的家人,终于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哥哥……终究不会原谅她。 她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 梦要醒了。 梦要醒了。 梦要……醒了。 她跌跌撞撞地上了神殿。神殿中,她昔日的幻影正和莲镜无互相争夺那把命运之钥。最后,昔日的她抢夺来那把命运之钥,插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是的,她骗了所有人。精灵族的命运之钥,插在的是她的胸口上,而非莲镜无。 她开启命运之书,抹去了这一代精灵士兵的命运,禁锢他们的灵魂,配莲镜无呆在这里,重复着不见天日的生命。 是她让所有的怪物停止攻击,终究保护下了一小片老弱妇孺。 莲镜无震惊地看着她。而早已破译的命运之书,在命运之钥的加持下,放出了光芒。 她说:“睡吧……都陷入沉睡吧……” 不要死,不要恨她。等她把一切都安排好,再来接莲姐姐。到时候,莲姐姐一定会原谅她的。 一定是现在的她不够好。 一定是现在的她哪里不对。 再过几年,再过几年,时间会让一切都平息。到时候,她可以接哥哥过来…… 可是,梦要醒了啊,梦要醒了…… 眼前的幻象摇摇欲坠。 她凄厉地笑起来。安瑟一直无法唤醒莲镜无,是因为发动梦魇者根本不是她。 可是现在梦要醒了。 空间剧烈地震荡,这片在时空中游荡了一百多年的空间,终于要与正确的时间轨迹重合。 那么,她何去何从? 那一天,数百年来从未见过阳光的死亡森林,终于迎来了第一抹阳光。无数已死亡,却滞留人世的精灵睁开了双眼。 他们推开棺木,从死亡中重新醒来。他们肤色苍白如幽灵,脸颊上却带着血祭的标记。一百多年的时光,灰飞了曾经的辉煌,只留下刻骨铭心的仇恨。 当他们推开棺木,站在废墟之上的,首先看到是他们的二皇子。二皇子抱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尸体,那具尸体胖而且丑陋,但二皇子抱着她,却仿若珍宝。他轻轻地将那具尸体放在为他自己准备的棺木中,拂过她的面庞,轻轻落下一吻。 那个吻有多深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所有企盼,似乎已经随着这个吻,落下了帷幕。 再抬起眼时,所有精灵已经发觉,他们的二皇子此时周身只剩下了狠戾。 “复仇!”他振臂一呼。 顿时,空旷的死亡森林,突然响起了无数回声:“复仇!” 第102章 §5.1 两年 “殿下……” 有人敲门,扣三下,声音急促,代表有要事。安瑟一边道进来,眼睛却没有离开过眼前的战略图。在他旁边,莲镜无和希蒙洛尔正在画沙盘。莲镜无把手上代表船的模型一丢,靠在后面,揉揉眉心:“不行,殿下。我们眼下的船根本不够。” 进来的精灵垂首立于旁边。见到他们谈论中间,才恭敬地道:“殿下,侏儒派来的代表已经在宫外等候。” 安瑟眼睛从战略图上离开,看向精灵,淡淡笑了笑:“就让他们等着吧。” 希蒙洛尔和莲镜无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会议结束后,安瑟照例一个人走。莲镜无出神地看着沙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下却一直不自觉地搓动着小船。希蒙洛尔握住她的手,没有说什么。 距精灵国梦醒,已经过了两年。两年间,死亡森林所复苏的血誓精灵组成了精灵军队,以死亡森林作为据点。梦醒后的安瑟在白天也可自由活动,不再入梦。此时,人类帝国已决定进军海洋,夺取最后一把命运之钥。 此时,精灵国的旗帜另竖,给了其他种族一个希望。 复活的血誓精灵死气沉沉,再没有之前轻松愉悦的气氛。但随之而改变的是他们的战斗力。精灵扬长避短,将自己锻造成了复仇的利剑。军工厂日夜不断地生产实用无花哨的武器,将武器的制作时间压缩至了原先的1/3,同时,他们改变了训练的方式,在人类士兵训练方式的基础上,扬长避短,着重于灵巧与速度的训练,同时,加强魔法的锻造。整只队伍就如同一只开了锋的利刃,只待一次见血。 他们栖息于棺木,训练于死亡森林,没有一个精灵有意图回到原来那种生活。他们和居住在原先魔族领地的幸存精灵就仿佛被一水隔开,他们是影,而那边是光。 “船的问题解决不了,我们就无法开战。”莲镜无道,“精灵不擅水。” 希蒙洛尔道:“这两年来,我们已经秘密造了几条大船。” “不够。我们只有三千血誓精灵,对方却有数十万人,还装备了坚甲厉炮。”莲镜无扶额,有些怅然:“这一百年来,人类发展地太快了。” 希蒙洛尔道:“上次传回的信息,人类打算出兵三十万。” “密探……确定可信?” 百年前,当安瑟带领梦醒的血誓精灵成立军队时,有许多百年前被人类带去做俘虏的精灵以各种途径联系他们,祈求加入军队。只是……当年只擅歌与美的精灵,现在大多已经被训练成了人类的玩物,可信不可信尚不可说,他们再经历不起百年前那一场背叛。 希蒙洛尔……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当她知道这点时,她竟无法想象当时希蒙洛尔的心情。 “我们沉睡的这一百年,安瑟布下了许多眼线。这两年,他又清了一批。”希蒙洛尔道:“剩下都是幸存者。没有当年被俘虏的那一批精灵。” 看来连安瑟都已经不相信那批精灵了吗……莲镜无无奈轻笑:“殿下变得太多,我已经看不出他是原先以温和著称的二殿下了。” ****** 仅一瞬,安瑟便已瞬移到了人鱼之泪。 湖面是一望无尽的纯蓝,可以凝聚成寂寞,可以融化作优雅,可以在海上化作泡沫的人鱼最后一滴的泪水,是略带纯净的忧伤。 月光温柔,似光似雾,流泻在湖面上交融相映,天水各一方。 他静静地等待。 在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听不分明词,似是忧伤又似是欢喜,只让人听得一阵心悸。 传说,特定的时候,这里的湖心倒影里能映出你最想见的人的灵魂。但终究无法触碰彼此。 他想见他,哪怕只有一面,哪怕只是幻影。 当月上中天时,湖面隐隐地开始变化。整潭月光融在了他的脚下,他看见湖面上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倒影。是英俊的面容,笑起来带着几分干净,似乎可以透过深黑的瞳仁,看见他的心底。 他的嘴唇动了动,溢出轻不可闻的一句话:“随……我想念你。” 随即收声,像是说出了什么自己没有预料到的话。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专一。可是……为什么对方却连这个机会,也没能给他。 他只觉得心恸地无以复加。他剧烈的喘息,只觉得胸闷地透不过气。似是五脏六腑都扭结在了一起打转,每转一圈,都是一个思念的量度。 硕大的湖面,只剩一人一倒影。 他们注视着彼此,似是很多年前一个夜晚,那个虚幻如羽毛的轻吻。但是只是一个吻,够不够用来度过余生? 突然,水波开始荡漾,周边水鸟“嘎”的一声,似是被什么激荡,一群一群地飞了起来。水面摇晃,随之寒的影子被切割地凌乱,而走兽飞禽纷纷嘶吼,在空旷的湖面回响。月光像是进入了不同介质中,竟发生肉眼可见的折射,一群来不及躲避的飞鸟在空间的裂纹处身首分离,血肉在两个空间产生的巨大吸力中崩碎,竟没有一点滴落下来。 ——空间乱流! 地下会场一直存在空间乱流,但自从命运之钥开启时空后,这里的时空变得格外脆弱,经常来回激荡。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找好空间裂隙绕开行走,或者找到空间接入口,越至另外一个空间。否则,纵然是希蒙洛尔这个级别的大祭司,也会被卷进去,被两个空间的吸力吞噬殆尽。 安瑟自从学了禁术,对空间的把握有了很大的认知。他不慌不忙地躲开空间激荡带来的振动波,找寻空间的裂隙出入口,企图找到安全的空间通道,向另一个方向躲避。 行至湖中,他却仍不由自主地向湖面看去。但湖面此时映出的,除了因他而倒映的随之寒的身影,竟还有一个是他自己的身影! 怎么可能?今天满月之时,湖面上只可能倒映出最想见的人的灵魂 ——还没来得及惊诧,安瑟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空间裂隙。倒退几步,再往湖面看去,此时,那个他的倒影已经消失,硕大的湖面,仅余他脚下随之寒的倒影。 也许是因为时间也错乱了,倒映出平时的影子了吧。 安瑟这么想着,几个兔起鹘落,就回到了湖边。 岂料,这时候,有精灵正在焦急地等待他:“殿下!我终于找到你了!” 安瑟道:“什么事?” “那个人类女人、人类女人活过来了!” ****** 安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没有反应。他甚至笑了一笑,然后下一秒,他怔住,然后,那个来叫他的精灵,就发现他们的殿下直接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安瑟瞬移到了他埋下随之寒的地方。但见那个水晶棺已经被翻了盖,那个重达两百斤的女人正在翘着二郎腿啃苹果,一边啃还要一边训旁边守卫的血誓精灵:“谁让你们把老子埋地下的,老子是太阳能的你们懂不懂,太阳能的!没有能源老子怎么开机,你们说说看,啊?就算要埋,谁让你们用个水晶棺,质量还挺好的,啊?老子要弄生物能都弄不到,啊?要不是空间撕裂,把这什么破棺材翻过来,老子哪能见到太阳光,啊?你们这群脑残!” 被骂地正欢的脑残安瑟却丝毫没有自己被骂的自觉。 他怔怔地站在白雪公主壳面前,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巨大的希望一瞬间落空,他只觉得似乎五脏六腑都没有回位,有什么悬着,没来得及落下,就碎了。 不是……不是他。 那双眼睛,不是随。 那么……他的随,去了哪里呢?湖面上倒映的那个年轻男子,才是阿随本来的面目吧。那么……他,去了哪里呢? 倒是那个白雪公主壳却看到了他。她扔下手中的苹果核,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你就是那个安瑟吧?你和阿寒的事情我也大概知道了。带我去见阿莲。” 白雪公主壳大咧咧地一挥手:“哦,忘了自我介绍。免贵姓李,阿寒和阿莲喊我一句老师。” “……随呢?” 没有意料之中的问题,面前的精灵却是低低地问了这样一句话。老师皱眉,盯着他,面前的精灵眼神深不见底,似是藏了一片死海:“你在这里,那么随呢?” 哎,这只死脑袋的精灵。 “带我去见阿莲,我和你们说说阿寒的事情。”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安瑟:“放心,他没死……至少,生物上不算死。” 第103章 §5.2 爱与被爱 莲镜无和希蒙洛尔是半夜被挖起来的。他们两人研究战略到深夜,刚躺下不到三分钟。当面前坐着这个巨大的白雪公主壳时,希蒙洛尔惊诧:“随小姐?”莲镜无却怔了怔:“不是。” 眼前的白雪公主二郎腿翘地比桌子还高,舒舒服服地窝在藤椅里,差点没把精灵的藤条椅坐断。一边还嫌弃地对身后精灵抱怨:“捏地轻了点,重一点。哎呦不是这里……” 莲镜无扶额:“我认识的人中,能把无耻做得这么自然而真诚的,只有一个。” 安瑟靠在墙上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雪公主壳看见莲镜无和希蒙洛尔出现时,笑得肥肉堆满了两眼:“呦呦,这就是徒弟夫吧?这小模样长得,标志!哎,可惜我们阿莲脾气不怎么好,你别看她那张脸长的好,她也就剩这张脸了,中看不中用,辛苦你了,哎……”随即高兴道:“来来来,老师给你们发压岁钱!” 希蒙洛尔:“……” 莲镜无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雪公主壳,温和一笑:“老师,您这身材不错。”她慢条斯理道:“上头真是有品位,给您挑了个这么着的壳,我原先想着要不要给您换个,毕竟只有我有这技术,看来您适应地挺……” 老师面色不变,高兴地拍了拍希蒙洛尔:“徒弟夫,我这阿莲啊,不仅长相漂亮,性格温婉大方,智商卓越,你真是捡到宝啦!” 希蒙洛尔:“……”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阿随的智能电脑居然是你。”莲镜无认真道:“我偷偷把你的芯片装在电脑里,自己带了暖暖过来,就是不想暴露给上头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申请过来的?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老师咧嘴一笑:“我自己偷换来的,我好歹有过一点研究。原先的那个智能人格被我抹消了。要不是阿随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本来想远远看着你们就行。”他神色一凛:“好了,说正事。之前的事情,我这里留下了影像资料,刚才已经粗略地翻过一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莲,你该知道,你们这次闹大了。整个世界被你们生生扭成了癌世界,不管怎么样,我们原来那个世界,你是回不去了。” 莲镜无道:“恩。”旁边的希蒙洛尔不经意的搂住了她。 “好歹这里有了徒弟夫,你就安安稳稳留在这里,守着这个世界,就当是赎罪。你们现在在研究的东西,我刚刚听安瑟说过了。暖暖的战力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装备什么的不比她差。别老想着打啊打什么的,你们要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你们的到来脱不开关系。你们每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都会分叉开无数世界,累积起来,偏离原有的轨迹太远,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世界的命运之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安瑟道:“命运之书预言了整个世界的命运,由精灵、矮人、人类、人鱼四大原居民共同保管。”他指尖划出一本书的模样:“相传,命运之书可以修改。若有人开启命运之书,就可以修改所有人的命运。为防有人私自开启命运之书,所以四大原居民的祖先发明了四把命运之钥——火,水,风,木。只有凑齐四把钥匙,才能开启命运之书。”他蹙了蹙眉心:“人类已经收集了矮人的木之钥,精灵的风之钥,加上他们原先自己的火之钥,他们只差人鱼的水之钥了。” “但是暖暖似乎……绕开了使用命运之钥的方法,直接打开了命运之书。”莲镜无道。 “之前没有人能这么做,只有暖暖?” “闻所未闻。” “有没有想过,命运之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老师似乎想要点烟,但发现自己只是个壳,只好敲了敲桌子,凝色道:“暖暖本质上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在心智上甚至还比不过你们。为什么她能开,你们就不能?” “你的意思是,因为她是智能电脑?” “如果命运之书,本质上是一个最大概率算法呢?”老师敲了敲桌面:“你知道γ时间轴-26号【癌世界】的事情吧?那个世界研究出了一种算法,可以绕开现在,预测到未来。世界的本质是多维,原先会因为每一个人的选择而延伸出无数以时间和选择串联起来的衍生世界。新世界和旧世界坍塌的速度基本处于相同或略大于,而这个速度在宇宙膨胀的容许范围之内。如果新世界的生成速度大于旧世界坍塌,就是癌世界,会挤占其他世界的存在,所以要消灭。而若世界坍塌速度大于新世界……” “这一脉世界,最终会衰老、死亡?” “是的。在最大概率算法下,那个世界自以为掌握了未来,zf对未来有概率犯罪的人秘密监控。这个技术经过各种渠道不经意地流露出去,之后所谓未来的精英阶层被各大高层拉拢,而普通人连机会都得不到。无数的选择和机会被抹灭,人们挑选明确的那条。最后,这个世界因分支太少,被称为【衰老世界】。” 莲镜无呆住:“你是说……” “这个世界的命运之书,原先是它可能成为【童话世界】的起因。”老师叹了口气:“而你们推波助澜,真正把它变成了癌世界。你们觉得暖暖掌控命运,或许她只是提前阅读了最大的概率是什么。又或许,她凭借自身优越的计算性能,修改了世界发展的常数,把原先的最大概率修改为了另外一个。” 安瑟和希蒙洛尔静静地听着。他们对这个一概不懂,但看莲镜无的神色,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莲镜无问道:“老师,你能连得上命运之书,把它修回去吗?” 老师摇了摇头:“首先,我不知道命运之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刚才的只是猜测。其次……”他苦笑道:“你也好歹给我个数据流的接入口啊?” “命运之钥?”莲镜无道:“或许这个就是命运之书的接入口?” 老师双手交叉:“根据现在的情景发展来看,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按照暖暖的预计走的。说明她并不能完全掌控命运之书。你们说的命运之钥,我之前听安瑟和阿寒说过。”他续道:“当务之急,把命运之钥找到,我试试接入。” “随呢?”安瑟突然打断他,从一开始,黑暗之王已经态度端正地聆听他们讲天书很久了,能忍到现在全靠教养:“你说他没有死,是什么意思?” “暖暖让他吃下那个毒苹果时,梦醒了,有太阳光接进来,白雪公主壳运转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他的身体资料,二是进行自我修复。”老师说着,砰地一声,白雪公主壳竟然自动弹开,漏出里面内芯。原先用来装载随之寒的空腔里空无一人:“你们的时空破碎地太严重,在所有梦醒的一刹那,时空激荡……”他摊开手,很高兴地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恩。”黑暗森林之主点了点头,他拍拍手,一队血誓精灵蜿蜒而入。黑暗森林之主平静地扫了一眼白雪公主壳道:“把它丢进水晶棺材钉死,就埋在魔族矿坑下吧。” 莲镜无言语支持:“哦?记得蒙上黑布,边缘填死,不要有接触光源的机会。” 唯一的老实人希蒙洛尔投了沉默的赞许票。 老师:“你们至于吗?这么没有幽默感?” 安瑟:“……” 他整个人阴阴沉沉,眼睛里碧蓝地深沉,眼中血丝密布。金色的头发被整整齐齐地梳在身后,但已经掩不住有白发参杂。老师对安瑟了解的所有来源,在于和随之寒一起经历过的时间,以及入梦后生物能视网膜影像录制下的片段。缺了这两年时光,他竟完全认不出,这个人便是原先那个温和有礼的安瑟。 老师突然有些心酸:“哎……你们这些小辈。思虑这么多,不怕早死吗?阿寒服下毒苹果时,我这里所有的其他功用都停了,专注于稳定他的生命体征。时空激荡时,白雪公主壳正在经历时空切割,我顺势把阿寒送走,并在他身上留下了这个世界的五维标记。他不管跳跃到附近的哪一个时空,只要能找到【巫猎者同盟】的基地,就能跳跃回来。” 老师展示的白雪公主壳上,有一道明显粘合的痕迹:“之前这里被切成两半,损失了很多壳上的重要功能,好在自我修复功能还在,可惜我才刚刚拼合,就被丢到水晶棺里去了……” “那么,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有可能……他去的地方,也是一个癌世界。”老师说,温和地看着安瑟:“但只要你在这里,他就一定会回来。” ****** 随之寒捂着身上伤口,再次拉开了ak-47,埋伏在沙包背后,灰头土脸。身边战壕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他的防爆耳塞掉了一个,现在只觉得半边脑壳嗡嗡作疼:“排长,排长呢?” 旁边的老人拉开半边面罩,戴上望远镜看了看远处,指了指前面百米处的一只断臂。 “妹的,这什么见鬼的落后时代。”他心想,吐出口里血沫,再次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他身后全副武装的小伙子不要命地填上,双方又一次火力交锋,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还没好全的手腕脱了臼,他感觉前面的平地上,尸体已经堆成丘陵。 妈的,最后拼一把。 整队人马压进,在这个并非很发达的时代,人海战术也能发挥成效。他们没枪没炮没水粮,就是不要命的人特别多。 两方对峙到了深夜。随之寒靠在壕沟旁休息。他身上的伤口又迸裂开来,他旁边一直跟着的一个战友——一个老人,拿了一瓶劣质的烈酒来:“给,今天清扫战场捡的。” 随之寒皱眉:“我不喝酒。” 老人直接拉开他的绷带,把烧刀子浇了上去。之后,他慢条斯理地道:“土方法,消毒。” 随之寒完全没准备,差点痛的叫出来。我靠这是什么土方法?! 他们背靠着无数尸山血海的战场坐下,此时硝烟未散,浓郁的战争的味道让每一分钟都流逝地缓慢起来。 “我听说了,你来这里,是为了那台时空跳跃器?”老人道,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孙子一样温和。 随之寒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也能听说?这不是他和这边的巫猎者同胞的一个秘密协议吗? 老人温和地笑了:“我牺牲的三个儿子,都在zf挂职。不才在下,是这里负责【巫猎者】部队的接洽部的人员。” 随之寒震惊了:“你既然是……那为什么……” 老人徐徐道:“那为什么要参加起义对吗?”他温和一笑,却开了另外一个话题:“小伙子,你应该知道,你无需参加这场战争,你只需要再等几个月,至多一年,这场战役无论谁输谁赢,你要空间引渡,两方都不会拒绝。你虽然身手不凡,但在这个战场上,单兵作战能力根本无关紧要,死亡的几率很大。” 随之寒:“……我等不及。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时间流逝,和β时间轴-37号癌世界【童话世界】的时间算法是否相同。”他看着天空:“我要早点回去。” 老人笑了:“是为了任务?” 随之寒缓缓:“不。任务自有人完成,我姐的能力比我强得多。”他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说的**。也许因为他觉得,明天到来之前,自己是否活着都不一定:“是为了一个重要的人。我觉得……他在等我。” “是爱人?” 随之寒有些迷惑:“我不知道。他……可是……可是他是男的。” “他是男的,又怎么样呢?” 随之寒像是像是急着知道答案的孩子一样,急地立直了身体,完全没顾得上他的伤口:“可这怎么行!我也是男的!” 老人温和地笑了:“呵……孩子,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源于不理性啊。它是开始期盼付出,愿意牺牲、理解、忍让,如果人都是可以以理性来度量任何事,那么这只能是一台高度运转的机器。人与精密仪器的最大区别,不就是有感情吗?况且,不是主流又怎么样?之前人们大部分走过这条大路,它能到达一个终点。于是人们称赞这条路是对的,是好的……但焉能知道,另一条小路,就一定不是对的,不是好的呢?” 随之寒不说话。 “你们的感情,伤害到了另外一个人吗?” 随之寒摇摇头。 “你们的感情,有强迫的成分在吗?” “绝对没有!” “那不就可以了。我的孩子啊……人是这么平凡普通,终我们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将庸庸碌碌,毫无建树。但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存在,对于另一个人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你让他感受到心跳,感受到每一个微笑,感受到每一口呼吸的空气,你对他是这么地重要,几乎重于整个世界,这难道不是对你存在意义的最好嘉奖吗?” “爱与被爱都是幸福的,孩子。对于那个人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 第104章 §5.2 最后一句 7月29日平行时空:xd3249422 坐标:fa3 wl2 dk4 se2 fd1 天气:晴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好像棉花糖一样。 安瑟,我今天醒来的时候,就掉落在这个鬼地方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好像暖暖给我吃了什么三无苹果,我食物中毒,然后一醒来就是这里,捡到我的人说,我是在垃圾桶里捡来的。他以为我才几岁?我妈从小就不这么骗我,她明明说我和暖暖都是河上飘着的木盆里捡来的。 不过我身上这个香蕉皮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是在垃圾桶? 安瑟,不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我过得挺好的,捡我的人米饭管饱。对不起,在那个梦境中我好像没发挥我社会主义应该有的优越性,让同志们受苦了。我本来想叫暖暖出来同归于尽的,但是我好像打不过她。 8月1日平行时空:xd3249422 坐标:fa3 wl2 dk4 se2 fd1 天气:晴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好像棉花糖一样。 安瑟,今天我见到了这个时空的【巫猎者】,他们这里正内讧着。而时空跳跃器被锁在一个部队的地下室里。他们打起来的理由很奇思妙想(这个词应该是这么用的吧?还是用匪夷所思比较好?),他们这里虽然装备差了点,武器落后了点,但好像对心理方面有点小研究。他们弄出了一种叫做“最优化解”的芯片,说是植入者再也不用担心智商低情商低了,芯片会帮忙选择和植入者最相配的解决方式,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一边说应该植入,这样世界会更好,一边又说这样灭绝人性。 我加入的是觉得这种做法灭绝人心的那一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加入这一边。但我总觉得,一个人如果连选择都没有,那真是太惨了。 8月9 日平行时空:xd3249422 坐标:fa3 wl2 dk4 se2 fd1 天气:阴 今天天气不晴朗,万里有云,我觉得会下雨。 安瑟,一个老头跟我说,不是主流也没关系,人本来就不是机器。我想,我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我要加入他们这一边了。 8月12号平行时空:xd3249422 坐标:fa3 wl2 dk4 se2 fd1 天气:??? 困在地下,不知道天气。 说实话,走到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了。我们的人员折损了二分一,剩下的大多是伤残。 没想到,我没在原有的童话世界被玩死,居然死在这里? 安瑟,我觉得,我欠你一句对不起。长久以来,我好像都因为觉得我们的感情不是主流而拒绝你,忽视你…… 然后,我还欠你一句我爱你。 怎么这么肉麻! 但是……如果能回去的话。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我一定对你说。 …… “写的什么?”老头凑过来,看着随之寒在他的随身小本本上奋笔疾书:“你们世界也没多高端嘛,不是照样用笔和纸。” “你懂什么,这叫情怀!情怀!”随之寒不让他看,合起来。老头果然不应该玩政治,应该玩间谍:“呦呦呦,写情书呢这是。” “……” “怎么,给你的小情人写啊?” “……” “别那么害羞嘛,写就写咯,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啊!” 此时他们正困在地下,断粮两天,他们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四周都是弥漫着血腥味和尸臭味,人们压抑着呻吟,在这里,发烧与感染撕扯着存活者的性命。 随之寒扫了一眼老头,觉得他当真乐天,乐天地很。 老头呵呵一笑:“你会回去的。” 随之寒:“废话!” 他扛起新掳掠来的枪支,迎着战场走了上去。他当然会回去。他还有最后一句话,没对安瑟讲。 ****** “安瑟去谈判了?”希蒙洛尔撩开帘幕。 “恩。”莲镜无继续看手中文件,没有抬头,愉快地道:“我有预料,小矮人们这次会很惨。” 希蒙洛尔沉默。他俯下身,平视莲镜无的目光:“莲,你不觉得……”他有些犹豫:“安瑟变得太多了吗?” “终于说出来了?”莲镜无微笑:“我还以为你要憋到地老天荒。最近一直在担心的就是这个?” 希蒙洛尔顿了顿道:“我认识他数百年……但现在,我已经不认识他了。” “说说吧,他提了什么要求让你这样觉得?” 希蒙洛尔叹了口气:“安瑟对他们说,要借精灵之力,救回侏儒王可以,但要满足三个条件。其一,举国矮人需为精灵之奴百载。其二,侏儒需参战,且有百名侏儒需服下不死药水,与人类士兵相抗衡。其三……救回的侏儒王,需服下圣水,受圣水之力制约。” “安瑟考虑地很周全。精灵之力衰微,要重建原先的森林王国,矮人这样的工匠必不可少,百年差不多可修建原先风貌;人类的王牌就在于他们的不死军队,一旦有了侏儒相与之抗衡,我们的胜算要大大增加;小矮子们智商和身材呈正比,但却老是自作聪明,毁约这种事没少干,若能胜利,安瑟可以顺势控制圣水生产,以此控制侏儒王后,不怕百年之约侏儒不践。很好的提议啊,怎么了?” 希蒙洛尔郑重地道:“莲,我们和矮人族是平等的。之所以要打这场战斗,也是因为人类以我等为阶下囚。若胜了这场战役,反而是为了奴役其他种族,那么我们与人类有何差别?” 莲镜无不禁笑出声来:“我的大祭司啊……”她捏住希蒙洛尔的脸:“真可爱。到底是谁被一剑穿心啊……你就一点怨恨都没有?说到底,我觉得还是生存的问题。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种族,生存都是最基本的需求,在生存之上,才有爱情、尊严、信仰等等,包括善良。安瑟的选择满足了精灵最基本需求,而善良,在我们都活下去之后,再说吧。” “但你也曾将很多东西置于你的生命之上。” “但我从未把这些东西置于我的种族、我的队伍、我的亲友之上。“莲镜无微笑,没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不知道我们的船建的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上次居然让他们做成了小渔船。” 她快走到门口时,希蒙洛尔才慢慢道:“我没有恨。” 莲镜无一怔。 希蒙洛尔道:“在死亡的那一刻,我只是很遗憾。”他转过头,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天空和她:“好不容易走到那一步,却没能和你在一起。” 莲镜无呆住。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清冷的大祭司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一时竟语塞。 希蒙洛尔苦笑:“安瑟变了,你也变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时光的缝隙里。”他温和地望向她:“好在我一直在这里。若你愿意回来,我一直在。” 莲镜无再也听不下去,夺门而出。没走几步,撞上了老师。老师吊儿郎当地晃着他那身两百斤的壳,看到莲镜无的样子,非常高兴:“呦,难得啊,阿莲你哭啦?” 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 莲镜无绝望地想,这时候她宁可碰见怪物也不愿意看见这个怪胎。 老师一到这种八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摸烟,可惜他只是个壳:“跟小希蒙吵架啦?” 莲镜无内心腹诽: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八卦呢?他是太闲了吗?要不要给他找点事做?跟人鱼谈判怎么样? 老师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仿佛慈祥的长辈一般。时光绰约,多年前,他也曾这样,一手牵着她,带她走出黑暗。 莲镜无没说,他也没继续问下去。她邀请老师一起去看船,两人骑上马,向黑暗森林的深处骑去,在那里,精灵工匠正在紧锣密鼓地造着船。这次的船大小总算符合莲镜无想要的,龙骨用森林之不沉木,长约百尺,工艺图是精灵密探从人类处买得,由矮人工匠亲自修改而成。 莲镜无和老师把船的构造从式样到成品再对了一遍,又检查了各大参数。待做完时,已是深夜。 “你这样让小希**守空房真的好吗?”老师抱着头哀叹:“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莲镜无扶额:“有一堆事要等着我去做。也有一堆事要等着他去做,这些以后再说。” “我到底怎么把你教成这样,啧啧啧。”老师十分嫌弃:“谈恋爱又不定要趁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人不是还有个倾城之恋吗?再说了,难道碰到战争人就不生孩子啊?要多生!毕竟都死了这么多……” “我现在只想弥补当年的事。”莲镜无叹息:“我没有想到,当年的事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说来还都是我跟暖暖的问题。既然当年我挽回不了,现在自然要加倍弥补。等这场战打完了,我会找到机会跟希蒙好好说说的。” “若是再没有机会呢?” 莲镜无一怔。 “阿莲,一百年前你只是按照暖暖的愿望睡了过去。可以说,你不懂临终的感受。”老师顿了顿,仍旧笑着,记忆却似被拉得很长:“不知道阿寒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死在【钢铁世界】的事。当年回荡在脑海里有很多事,有遗憾,有不甘,唯独就是没有恨这玩意儿。我总在想,可惜没多给阿寒写点锦囊带着,他那么傻,保不齐给人骗了,可惜没看到你嫁出去,你这么凶,哪个人敢娶……还有,没早跟你宣阿姨说,嫁给我吧,我养你一辈子,阿寒和暖暖就算我的,我会疼他们一辈子。” “阿莲,什么事都是来不及。人生这么短,运气那么背,哪容得你一件事一件事做,身边的人要留住,要留好,就够了。” “不要让什么都成为最后一句话。真正的离别,往往来不及说再见。” 当晚,希蒙洛尔听到有人敲门。他打开门,是莲镜无。 她没等希蒙洛尔说话,抱住了他。 “其实……我也没有变,希蒙。” 第105章 §5.3 开战 “殿下!殿下!”门被嘭地一声撞开,一个小精灵手捧着一封信,急急忙忙地冲进大殿来:“殿下!” 小精灵身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满面通红,已经喘地不成样子:“殿下,殿下呢?” “哎,淡定,淡定,不要急,慢慢来。”老师打着呵欠,从军事间走出来,谁也不知道他一台电脑打哈欠是要表达什么意思:“你们二殿下三天没睡,今天五更才被打昏,你让他睡会。” 小精灵下一句话惊得他也酒醒了,他哭丧着脸:“今天我们才得到的情报!人类已经快到海洋之心了!” ****** 海洋之心,人鱼的海中皇城所在地。 海洋是永远的边界。它的尽头叫做永远,它的开始叫做边界,它是神秘而富饶的净土,无论陆地上三大种族如何厮杀,它永远在静静旁观,不偏帮于任何一方。 无边无际的水永远是陆地生物最为恐惧的一环。没有空气和淡水将是任何战士的死敌,不管再强大的魔法、装备,都不能逾越这一点。 只睡了一个时辰的安瑟被叫醒。他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但是神态却仍平静,仿佛这件惊诧了老师的大事对他而言不过是晚饭吃什么一样的话题:“谁发现的?什么时候?有多少人?以什么方式出现在海洋之心?” “是我!” 紧接着,一个人昂首挺胸,踏进了大殿。来人一头金色卷发,浅蓝眼眸,典型西方人的深邃面容上有着似若刀锋削刻出来的□俊美五官,常年紧抿的唇角轻薄,唇色清浅。他身材修长,衬衫下的肌肉并不壮硕却富有力量,可见其常年锻炼。 安德森。 他见到老师,眼睛一亮:“白雪,我回来了。”他张开手臂,打算过去拥抱老师,结果被后者厌恶地躲开:“滚滚滚,老子喜欢女人。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 安德森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可否先说一下战况。”安瑟冷冷打断安德森:“另外我该称呼你为……人类王子安德森,还是人鱼挪亚?” “那么殿下你呢?”安德森丝毫不惧,唇边流一抹冷笑:“精灵王子安瑟,还是黑暗森林之主?” 安瑟漫不经心道:“取决于对方是敌是友。” “那么我们人鱼族于殿下而言,是敌是友呢?” 此时有一人击掌,笑道:“好问题。百年前,精灵国灭亡,人鱼袖手旁观。数年前,侏儒国灭亡,人鱼不闻不问。就在不久前,血誓精灵与残余矮人联手对抗人类,战地在海上,人鱼认为大海辽阔,死都打不到自己身上,连个面都没露。”莲镜无微笑地走了出来:“不知人鱼阁下觉得,精灵与人鱼是敌是友呢?” 面对如此诘问,正常人应该面红耳赤,岂料安德森果然是个外交的料,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位莲小姐……哦,应该称为祭司夫人,不才在精灵梦境中有幸惊鸿一瞥。以在下言,自然是友,而且是忠实的朋友。”安德森偶尔大多时候脱线,偶尔人模狗样时竟还有理有据,大义凛然:“百年前,侏儒和人类攻打精灵国,获巨大利润,油水无数,但我人鱼族坚守底线,从未同流合污;数年前,人类踏平侏儒国,获得黄金无数,我人鱼族不不忍生灵涂炭,未从中分一杯羹。这般情谊,自然是友非敌!” 面对这般强词夺理,安瑟根本懒得分辨。他抬起眼睛,只看了安德森一眼。安德森只觉得透骨冰寒,有一股冷气似是从脚底漫上头顶,他一阵恍惚,只觉得似是被什么窥伺了一般。 安瑟没有耐心听他胡扯,直接读心读到了他想要的信息:“昨天晚上,人类在百年间造出了一种船,像个铁盒子,可以潜在水里。人鱼发现时,他们已经接近海洋之心。” 莲镜无与老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潜水艇?” “基本的配置图,我这里也有。一般电脑里都会配置。只不过,在工具这么落后的时代,她竟有财力物力完成,并不容易。” 安瑟不置可否:“不知人鱼族此次来我处,是想达成什么交易?” 安德森不紧不慢道:“自然是希望殿下可以发兵来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鎏玉盒,打开,里面有满满一盒珍珠一样的东西:“这是我人鱼族百年中收集的辟水珠,佩之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在市面上千金难求。这盒辟水珠仅仅只是我皇给殿下的见面礼,若殿下答应发兵,我皇仍有大礼相赠。我皇知殿下早已准备发兵,我皇以倾城之礼相赠,仅是希望殿下能早一些发兵而已。” 安瑟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他安静下来不蹙眉之时,面容安详,一如百年前的精灵王子,温柔而和善。 “我需要考虑一下。”黑暗森林之主有些倦意:“送使者先下去休息。” ****** 不知道莲镜无到底是蓄意报复还是无意为之,护送安德森的任务居然落在了老师身上。一从大殿中出来,安德森立刻恢复了其傲娇无理本性,除了其厚颜无耻程度仍与之前一脉相承外,基本已看不出方才那个使节的样子:“喂,蠢女人,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老师以一种怜悯的眼光打量着他,腹诽道熊孩子你能消停会么,这幅躯壳下都换了三个人了啊坟蛋!你看不出来吗? “梦境里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安德森双手环抱,眼中熊熊怒火燃烧:“你认不出人类形态的我,我可以替你辩解,是因为变化太多了,你认不出来——那么人鱼形态的我呢?你就一点评价都没有?” 老师在一瞬间翻阅了百本言情小说,发现没有一本可以套上这个对话,对此,他只能憋了半天:“……哦,鱼尾挺优美的,鱼鳞长得不错。” 安德森高兴地道:“那当然,我挪亚的身形是举人鱼国上下最……等等,谁让你说这个了?”他掰回白雪公主壳,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小时候的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老师打了个哈哈。他暗地里评估到底要不要把事情捅出去,左右现在随之暖捅的篓子已经够大了,再暴露一个身份应该可行吧? 安德森神色一黯,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人类,果真健忘。” 正当老师觉得他要放弃时,安德森突然重重扭过白雪公主壳,然后一个吻就落了上去。 那一瞬间唇上的触感让身为智能电脑的老师只感觉五雷轰顶外焦里嫩。虽然作为个电脑壳,他没有触感,但被这样一个大男人抱着啃实在让他觉得心中有无数草泥马践踏过他的电路。 安德森没怎么用强,他只是轻轻地吻着白雪公主壳的唇,更像是在描摹一个形状。动情之时,似乎有什么划过眼角,变成了一颗珠子掉了下来。 他放开白雪公主壳,退后两步,挑衅一样地冷笑地看着白雪公主壳:“现在呢?你是想起来了,还是要继续装傻?或是像以前那样,打我一拳?” 身为男人的老师段位果然比简单粗暴的随之寒高上那么几个档次,他没有直接回答安德森的话,转而挑了挑眉:“吻技一般般么,啧啧。” 这句话正中红心,安德森的语气突然喷薄了万千含着万千愤怒,他不怒反笑:“我的吻技不好?那谁的好,那个精灵王子安瑟吗?”他阴沉地看着白雪公主壳:“蠢女人,你以为我当真没有脾气,白白送上门给你践踏么?” 老师成功地掌握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技能,他警觉道:“啊?不是免费的?多少钱一斤?”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把安德森逼上了一个愤怒的顶端。老师后知后觉地道:“啊,对不起,对话程序匹配出了一点故障。哎,我这人哪,穷惯了,有个毛病,见不得人跟我讲价。你等等,我再搜索一下怎么匹配比较好。你的这个问题呢,百歌和谷搜给出了3,324,234条回答,你觉得你是比较喜欢听 ‘前女友大着肚子向我要十万分手费我该怎么办’这个回答,还是比较喜欢听 ‘冷血杀手: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这个回答,还是比较喜欢听……” 安德森愤而甩袖,径直走远。 老师丝毫愧疚没有,反而很高兴,他感觉终于解脱了。他这辈子当真不擅长哄女人,他实在想不到安德森一个堂堂大男人做什么一脸弃妇状,居然还做得如此熟稔自然,仿佛天生如此,这还不如把他丢到钢铁世界再轮两圈。可惜他还没高兴完,安德森居然又走了回来。 他定定地看着老师:“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年的话,我一直记得。你不来水下找我,我就来岸上找你。为此,我不惜……”他没有说下去。 老师顺口接了一句:“斥巨资承包整个鱼塘让世界都知道鱼塘是我承包的?”他一条条地搜索答案:“买下房产全部写我名字?用鱼尾换人腿对方十年没有爱上你就变成泡沫?……” 安德森眼眸深了深,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自己走了。 老师觉得自己打赢了攻坚战,高兴地吹了个口哨。 第106章 §5.4 怀疑 老师觉得自己打赢了攻坚战,高兴地吹了个口哨。口哨声没吹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 他心里有个不大好的猜想,但细思下来又觉得太过阴暗。左右他才刚刚太阳能充电,加入这个团队没几天,一些事看得片面,不好妄自揣摩。但事情发展实在诡谲,他似乎隐隐牵住了什么线,却又理不清头绪。 他心思重重,面上却不露,依旧嬉皮笑脸地向回走去,到了作战署,莲镜无和希蒙洛尔正在里头研究战术。莲镜无乜了他一眼,非常愉快地打趣道:“呦,老师,春风满面嘛。” 希蒙洛尔向他点头示意,以示尊重,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温和的谢意。 老师眉头一挑,没有说什么。莲镜无却刹那会意,笑道:“我就知道你搞不定,希蒙,你再看看战略分布,我和老师一起过去看看人鱼。” 希蒙洛尔没有怀疑,回头继续研究战略。莲镜无和老师走向战略署外,虽老师现在一言不语,但白雪公主壳有些微微发烫。莲镜无知道,他是在调动红外扫描等设备来寻找一个完全的死角。 许久后,他们走到一个树荫:“好了。”老师道。 这个位置正在几个精灵士兵的巡视视野外。莲镜无有些疑惑:“老师,黑暗森林是绝对安全的存在。你为什么……” “阿莲,这几天来,我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老师续道:“你们的精灵密探,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我们沉睡的这一百年,安瑟布下了许多眼线。这两年,他又清理了一批。”莲镜无补充道:“这些密探都是当年剩下的逃入森林深处的幸存者,很可信。” “他们都潜伏在哪里,平时怎么和安瑟联系?” “密探的信息一向是安瑟直接管辖。我想,能充斥在人类地盘上的精灵,大多被贵族当宠物圈养,或者活跃在各大舞台吧。” “他们是怎么联系的?依靠安瑟的瞬移来传递信息,还是其他渠道?毕竟若被贵族圈养,人身自由必定被限制。” 莲镜无想了想:“或许是依靠术法传递?这两年很少见他出去。安瑟……”她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他现在记忆力已经每况愈下,平日里遇到需要外出的事,我们基本不会让他出去。” 老师低低道:“阿莲,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安瑟,是在哪里吗?人类皇宫,皇后的后院。当时他给阿随和我的解释是……” ——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但是我不记得了。 ——恩……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强大来护卫我的美丽。或许……这算是错误吧。 莲镜无似乎也怔了一下:“那句话原来是我说的,看来当时安瑟还是留了一点记忆的。” “阿莲,暖暖认识安瑟。”老师低声道:“你觉得,他在百年后被拘留在人类皇宫,会只是因为美丽吗?况且……以他的瞬移,只要他想走,他就能走。” 莲镜无漫不经心道:“或许是为了清理背叛的族人?” “安瑟有读心术,那么,他为何要清理掉那批眼线?”老师定定地看着莲镜无:“毕竟,没有人能骗得了他。” 莲镜无回答不上来。思虑半天,才犹疑道:“毕竟当年希蒙是死在自己人手下。也许安瑟这两年谨慎了不少。” 老师叹了一口气:“阿莲,你也许不知道,安瑟曾经操控过安德森来替他行事。” “这个我听说过。似乎是为了有个身份方便在人类间……”说着,莲镜无突然怔住:“……行走。你是说……” “以这个世界的财力,要做出一艘潜水艇,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不管从工艺还是从造价上来看,都需要绝对多的时间、人力、物力、财力。安瑟认识暖暖,先不论暖暖为何把他锁在后院,对于安瑟来说,那一些锁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途;其次,安瑟操控安德森,邻国的动态,他不可能不知。再加上百年来分布在各大贵族势力中的眼线,安瑟的信息来源绝对不少。” 莲镜无眼光沉下来:“你是说,潜水艇的事情,安瑟知道?” “我只是猜想。” “你从不做没有根据的猜想。” “还有,阿莲,既然黑暗森林与人类必有一战,那么为什么不选择人类和精灵都擅长的陆战,偏要在海上?两年前你们就已开始造船,但为什么至今没有可供出海的规模?” “之前的船规格有些不对,我觉得它唯一的功效就是去打渔。”莲镜无叹了一口气,觉得终于有一个问题可以回答的上来:“精灵没有造船的经验,我们买了一批材料回来,没想到最后做出来的只有这么小的船。” 老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续道:“我和阿寒来这里时,碰到的第一个贵族普林伯爵,曾想私下买走一批矮人奴隶。我和阿寒套出话,他背后的买主是安德森。”老师顿了顿:“也就是安瑟。我们在皇宫那段时间,矮人奴隶市场奇缺。导致普林伯爵铤而走险,从白雪公主这里找资源。” 莲镜无明白他未说出口的忧虑。矮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工匠。若要在这么落后的世界里修造潜水艇,只有矮人能做得到。 莲镜无低声道:“老师,也许你是多虑了。我从没有在黑暗森林里见过一个矮人奴隶。” “阿莲。”老师淡淡道:“我教过你很多东西,但也许有一个东西从未教过你。” “哦?是什么?” 老师直视着她:“有些时候,你必须要学会怀疑战友。” ****** 已是深夜,莲镜无却仍在对着一堆资料发呆。希蒙洛尔秉烛走来,为她披了一件衣服:“莲,已经很晚了。” “恩。” “在看什么?”他的视线穿过她,凝视着她案头的文件。那是他们之前购进和收集的建船资料:“怎么了?” 莲镜无一推文件,揉了揉太阳穴:“希蒙,这些不对……” 希蒙洛尔安慰似地揽过她,替她将散落的头发挽在耳后:“莲,你两天前刚刚查过所有船只,当时显示一切无误。” 莲镜无微眯了眼,转向希蒙洛尔,后者认真地等着她解释,他的眼镜里清澈透明,可以见底。莲镜无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希蒙,造毁的那批小渔船样的船只,最后去了哪里?” 希蒙洛尔仔细想了想:“我记得是拆解用以建造新船。当时因为木片被分解过多,所以最后能用的其实很少。” “希蒙,这两年的资金流向是你在管吗?我能看看吗?” “这么晚了,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希蒙洛尔知她性格,一件事若没个了结,定然不能安心,他只无奈地笑笑,转身去书房搬来了一些资料:“大目录在这里,你先看看,需要什么详细的名目我给你找。” 希蒙洛尔的帐目做得很细,他详细收集了人类近年来包括粮食、燃料、宝石、矿物、金属等等物品与精灵所产的布料、特殊果实药品及手工艺品的兑换价格比率浮动,并作出分析,精灵生产何种产物与人类兑换利率最高。希蒙洛尔对贸易有特殊的敏锐性,每次兑换货物,都从人类各国间辗转,分析各国所需,将一国富余贩至另一国缺乏之地,以攥取高额利润,再将精灵战备所需之物一一带回。 但莲镜无此时的目光却被其中的几个价格浮动所吸引。她端详良久,最后合上账目。 “我出去一趟。”她说。 一切只是猜测。她告诉自己,一切只是猜测,但她仍是不由自主地向安瑟的住处走去。她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不由自主将安瑟当成上级,而服从命令是天职,她根本没有想过去质疑。但正如老师所说,事情发展已太过诡谲,她和老师都仅仅只是牵住了线头一端,仔细向内扯,却发现内里有千丝万缕,甚至有许多线路似乎掀开了什么未知的一角。她不能确定,安瑟是彼端的布局人,还是他也是众多被缠绕住的一个。 她拒绝了侍女的通报,径自来到安瑟的房间门前。彼时夜凉如水,莲镜无只觉得自己想要敲门的手都是冷的。 她轻轻推门,门吱嘎一声,却没有引起主人的注意。安瑟靠坐在窗台,左手执着石板,右手拿着一柄刀用力地刻着。他手上的青筋暴突,双手伤痕累累,被划伤了无数次。他蓝色的血液流了满地,像是月光的固体。 隔着那层雾一样的纱衣,他白皙的皮肤在夜色中几乎像发着光。 “祭司,希蒙洛尔……侍卫,朗格汉斯……小女孩……玫儿……” “皇兄……皇妹……父王……母后……” 一句一句,安瑟声音温柔而落寞,像在努力记着什么,眼神却又涣散: “格雷拉……不是格瑞斯……格雷拉……不是格瑞斯……” “路维希是魔镜……路维希……” “还有……随……随之寒……随之寒……随之寒……随之寒……” 他闭上眼睛,轻轻念着:“随之寒……随之寒……随之寒……”他的声音愈加低沉,甚至带了几分沙哑,如同梦呓,念得却又如此温柔动情。 他不想忘,但他的记忆已经快要消失了。 莲镜无突然觉得心口发疼。她不忍再听下去,关上门。她突然觉得,自己来时的猜测怀疑简直可笑。 但她却不知,她离开后不久,安瑟却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诡魅一笑。 第107章 §5.5 礼物 莲镜无从安瑟处出来时,已是半夜。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只觉得清寒入髓,冷彻身心,似有什么如跗骨之蛆,层层缠绕,她已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木板建材确实是缺了。希蒙所登记的资金流向也很明确地显示,金属建材、燃料以及特殊用材的交易额虚高,以安德森所在的人类王国为甚。金属材料可以用战备储备来解释,燃料呢? 她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黑暗森林造船处,将竣工的船只停泊在港口,莲镜无走了上去,站在船板上瞭望。这里毗邻大湖人鱼之泪,向外可以连接海洋。此时湖面月光粼粼,如无数漂浮的明珠,光芒柔和,宁静安详。 这艘船她何其熟悉。她亲自监督从建材、式样到后期的上漆、试行,但现在站在成品上,想象它之后将在海上载着满船英魂,做最后的了断,却又觉得这艘船莫名地陌生。就好像……整个精灵国,她来,她见,她力挽狂澜,她甚至嫁给了精灵国之人,她掌管着精灵国复仇的大部分事物,但当她看到资金流向的那一刹那,那种无法磨灭的陌生感。 问题出在了哪里?所有的思维皆中断,她手中有无数线头,却无从下手。莲镜无走下船,向湖边走去。本想在湖边绕绕,但突然,她神色一变。 这里所修造船舶一般侧入水,而入水瞬间会造巨大的水花,若湖面浅处,可能翻起湖底泥。 人鱼之泪湖体剔透,蓝彻湖心,每当夜晚,甚或还有温柔的蓝光浮现,如同内蕴明珠的蓝宝石。而这些,与人鱼之泪本身的湖底泥密切相关。因每到深夜,湖底泥中富含的微生物,会散发幽蓝的荧光。就算湖底泥被冲刷,那些留下的微生物却会附着,强硬地显示湖水曾到过的地方。 而在码头,这些荧光清晰地显示,湖水曾被剧烈地波荡过。 她何等聪慧,只大略一算,就发现其中问题。身边这艘船从建造到试水,是她一路跟过来的……它的入水痕迹,与这些荧光所示不符。 她的眼神倒映着湖面波澜,泠泠而又有细碎的波纹。 整个精灵国,能有造船的地方,而又在人鱼之泪的源头。就只有一个地方。她从梦醒后,就再没有想到过的地方。 地下会场。 时隔百年,纵然梦中地下会场的入口仍然辉煌,但现在却已经接近腐朽。此时的地下会场入口,再没有人看守,烧焦的木头基本已经化灰,只留下一些焦炭,仍有着潮湿的气息。 她走了进去,同时,身边空间开始扭转。她闭上眼,努力回忆百年前的那一次入场她的定位坐标。她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挤压、扭转,而下一秒,她踏上了实地。 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鼻而来。 她睁开眼时,只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地狱。满眼望去,侏儒的尸体比比皆是,挂在横梁上、穿在铁柱上、身首分离……各种不同的惨死法,她甚至可以听到那些侏儒死前的哭号。而在这里,最中央的地方,则是一地的造船零件,满地铁屑与油污,混着尸体、干涸之血、以及尸体上不闭的眼睛,让她觉得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而下一秒,一把利刃贯穿了她的身体。莲镜无一口血沫喷出,但反手就已抓住那柄利刃,但下一秒,另一只利刃,穿透了她。她踉跄前扑,大口喘息,回首一个横踢,对方却轻盈闪开,而后落地。 莲镜无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但身前的身影,分明是——安瑟。 安瑟掏出手帕,擦了擦他的双手,同时,他手中又出现了第三只匕首。他的面庞仍然俊美,被匕首上的寒光笼罩,显现出一种近乎虚幻的色彩。他静静微笑着,眼底的幽蓝似乎是一种迷惑人的颜色一般,游荡着似水的光芒。 失血过多让莲镜无开始眩晕。她想要瞬移走,却发现身边已经出现了空间压制。所有移动的空间被锁住,她被硬生生地困在了这里。 是要死在这了吧?莲镜无想着,却突然释然。半生浮萍,半生倥偬,想来她一人做过无数罪恶,终归要她来还的。 她抬起眼,直视安瑟,后者眸色幽深。莲镜无突然笑了:“戴……娜思,竟……然是你。” 精灵王子一下子咧开了笑容,在满地尸体与血肉中,他的笑容圣洁而优美,却莫名恐怖:“人类女人,我说过,我会送你一份礼物。上次你大婚,没来得及以好礼相赠,我十分惶恐。”她的笑声回荡在空间中,如此刺耳:“恨吧?人类女人,惊才绝艳,却死在自己战友手中?贪婪地渴求生命吧?……” 莲镜无突然涌进最后的力气,挖下了自己的右眼。迸出的血溅到安瑟的脸上,让精灵王子的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改变。 莲镜无抬起空洞的眼,微笑。她身上的血迹突然剧烈地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印,而那只眼球在血印的驱动之下,竟被巨大的压力挤成薄薄的一片。精灵王子猛地退后两步,却没有逃脱助祭生命最后的血印。 那份烙印,刻在了他的眉心,化作一个血红的点。 莲镜无无力地垂下手。阿随……姐姐,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 她意识已经模糊。奇异的是,围绕在她胸口处的,却不是恨。她想起那天老师的话。 ——阿莲,你不懂临终的感受。当年回荡在脑海里有很多事,有遗憾,有不甘,唯独就是没有恨这玩意儿。 ——阿莲,什么事都是来不及。人生这么短,运气那么背,哪容得你一件事一件事做,身边的人要留住,要留好,就够了。 ——不要让什么都成为最后一句话。真正的离别,往往来不及说再见。 她的眼睛渐渐空茫,突然微笑。 还好啊,还好来得及跟你说那句话,希蒙。 我爱你。 ****** 同时,在深夜。老师的门被大力地拍打。他绝望地从床上爬起来:“电脑就没有人权了?电脑也需要休整休养的啊,一直高速运转会烧断线路的啊喂!”打开门时,却是安德森。 安德森不由分说,将一颗珠子塞进他的手中,拉起他就走,神色凝重:“快点,跟我走!” 老师看其神色,意识到有事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安德森边拉着他向人鱼之泪的方向跑,简短解释道:“我之前常常梦游,后来才知道是中了黑暗森林之主的控心术,后来,父王给我佩戴了醒梦珠,一旦有人企图控制我,它便会将我刺醒。今晚,它发动了一次。黑暗森林之主在控制不了我后,就会明白事情败露。我们必须先逃走!” 老师:“……那是你的事,为什么要拉我走?” “蠢女人!”安德森转过头来大吼一句:“他给我脑中灌输的观念,是杀了你!” 老师了然:“好厉害的一盘棋!以我武力,定能制服于你,若观念是不死不休,那么你必死无疑,我也难辞其咎,此时宣扬开我白雪公主的身份,就能更牵扯出人鱼和人类之间的矛盾。若是我反被杀死,那么又可借机向人鱼谈条件,甚至……” 老师突然瞳孔一缩,脱口而出:“他莫不是想……” 不远处,已隐隐约约可看见成队成队的精灵手举火把来搜寻他们。血誓精灵身着铠甲,步伐稳健,速度竟快似鬼魅。老师素闻精灵以快与灵巧著称,当下便知,若他们继续以这个速度逃跑,他们断无逃生之理。安德森属人鱼,只要有水的地方,精灵断断追不上他,而自己一个壳,只要有阳光有电源,飞出去或潜出去都不是问题。正当老师思考脱身之计时,却见他身前的安德森留恋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把他推向身后,抽出剑来:“你手中有辟水珠,可以自由出入水路,你一直向前游,会有人来接你。我帮你引开追兵。” 他苦笑一句:“蠢女人,不要忘了我。” 之后,他倒提了剑,就要冲上去。 老师的回答是打开白雪公主壳,拎起他,塞进壳里:“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浮躁,动不动生啊死啊的什么的,打扰我思考,闭嘴!” 然后,他拍拍衣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血誓精灵不留活口,见到他,无数箭雨向他落去。能倒穿三副人类盔甲的箭矢砰砰砰落在钛合金壳上,一点白点都没留。血誓精灵们急了,无数精灵结成人阵,妄图拦住他。但白雪公主壳毕竟高科技,开了喷气式的前进动力,区区人力怎可抵挡。老师就仗着2x世纪科技的最高代表白雪公主壳,一路横冲直撞,最后,当着数百血誓精灵的面,悠然地跳下了人鱼之泪。 第108章 §5.6 曾经 莲镜无的血溅到安瑟的脸上时,他曾有一秒的清醒。他看着手上沾满血的匕首,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年死在他手下的小红帽少年,这一秒的怔忪,让他没有来得及阻止莲镜无。她挖出的右眼化为血印,嵌在了他的额头上。没有他想象中的痛楚传来。那份带着死亡执念的血印里没有恨。他厌恶地扔掉手中的匕首,说不清是厌恶的是眼前的尸山血海还是自己。 内心蛊惑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个女声有种如蛇的滑腻,中间隐隐得意:“杀了她,是不是终于一了你的夙愿了呢?我完美的二殿下啊……” 安瑟厌恶至极,他现在觉得头像裂开了般疼痛:“闭嘴!杀了她是你的夙愿吧?戴娜思。” “哦?是我的?”桀桀的笑声不断地从心底传来:“难道不是你的吗?难道这不是我们温柔、豁达而又善良的二殿下,一直埋在心底的那个愿望?如果她死了,你所爱的人,那个人,就会多看你一眼,就会多想到你……” 魔族始祖的声音,仿佛拉开了一个舞台剧目的帘幕,而台上的人,惟有彼时的自己。 台上的人影纤细、单薄。多么可怜,多么无辜,被困在百年的迷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忘却、记忆、忘却、记忆,他所爱的和在乎的都困在了百年前止步不前,只有他一人随着时间腐朽。他不停行走,不停寻找,不停跌落,不停腐化,每天枕着易碎梦境,假装自己是幸福的。 直到那天,他看到那双透明纯粹的眼睛。这一辈子,他见过很多美丽,但在堕入黑暗后,他却再也不倾慕于那些脆弱的美丽,而唯有那双坚定的、纯粹的、干净的美丽眼睛,在那一瞬间,让他为之动容。透过那双眼睛,他仿佛遇见过去的自己,但那又不是自己。他忍不住窥探,熟稔的读心术此时用来竟像亵渎。但那双眼睛背后不全是一帆风顺,那双眼睛见过最痛苦的离别,见过最黑暗的现实,见过最卑微的爱恋,却仍剔透如斯。 在那么一双眼睛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如斯卑微。 他爱那个人,不论那人是一个两百斤的女人,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但他却不能传达,他如何能传达,他已经不生不死,身心俱朽,他没有未来。但又如何弥补他的不甘,每次见面那种莫大的欣喜,似乎重新活在了天空之下,浑身血液都在逆流,甚至能听见胸腔里心脏跳动。 梦中的安瑟是活着的,他没有刻入骨的百年怨念,没有腐朽到灵魂的内心,他放纵梦中的自己接近随之寒,他们似乎更近了,那一阵,不论是梦中的他,还是现实中的他,都成功地压制住了戴娜思。 爱情可以让人如此强大,当知道身后不再空落,眼前路就不再那么难走。 如果……如果没有那个人类女人的话。 他多么会察言观色,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爱的人,为他与莲镜无创造所谓条件,他默默陪伴,他卑微至斯,梦里梦外,他始终是一个透明人。 那天,随之寒看见莲镜无和希蒙洛尔在一起,心痛欲裂。可是啊……他始终不知道,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到自己在他身后。 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巧遇。 他带着随之寒去人鱼之泪。他一如既往,遥遥等待。而后,他在湖面的倒影中,看到了随之寒脚下的莲镜无的影子。 他看到随之寒咧开嘴笑了笑:“莲镜无,我……爱你。” 安瑟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自己脚下随之寒的影子,笑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随……我……爱你。” 可是声音那么轻,透不过腐朽的眼睛,照不见透明的心灵。 他以为,他可以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他已经腐朽,他的苟延残喘,不过为了还活着的人,他还来不及爱过,就已这么错过。但他又如何能忍住,那天月色这么好,他爱的人离他那么近,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获得救赎。 可随之寒懂他。 懂是多么温柔的字眼,它不计较付出与回报,仅仅是心灵上的依偎。他再也忍不住,吻上随之寒的唇。没有□□和缠绵,他的吻近乎绝望,却又干净而轻柔。随之寒的唇比想象中的还要更美好,他近乎沉溺,退后就是悬崖,而随之寒是唯一的光。 而随之寒,似乎也没有拒绝。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还活着。有那么一刻,他的爱情似乎被认可。就算未来多险阻,溯洄从之仍不得,他也曾经拥有过。 可曾经是个多么痛苦的词,因为它不仅代表了曾拥有,还代表了已失去。 随之寒推开了他。随之寒避开了他的眼睛。 他问:“随,你后悔了么?” 唇上的触感还在,而身已堕冰凉。他最终还是推开了他。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如果……如果没有那个人类女人,就好了。 而精灵国梦境醒的那一天,随之寒也死去了。他的美梦也永远醒了。他落下了一吻,埋葬了所有梦想。无人知他多么心如死灰。与活着的唯一联系被切断,从此行尸走肉,再无感情。他任心魔又一次地复苏,啃噬他所有的神经与理智。他很累,未来多荆棘。却仍要继续走下去。 他已经分不清真实与梦境,活着或死去,面对生死存亡时,善良沦为愚蠢。人最失败的地方在于,当回首往事时,开始羡慕过去的自己,但又深知往事不可追;厌恶现在的自己,却仍要继续走下去。现实的残酷无从选择,他只能屈从。 挣扎苟且于世间,本就只是为了应尽的责任。纵然身体残缺,灵魂腐朽,他也想为还活着的人撑起未来,让他们可以在芳草碧云下自由地生活,只有诗和美,没有血火与背叛,没有觊觎与贪婪。 “是啊……是我的夙愿。”安瑟突然笑起来,眼睛碧沉沉,没有光彩。他沉下眼,看也不看莲镜无的尸体。他畅快淋漓地笑了起来,感觉心底一片舒畅。心魔和他共用眼睛,他踩着一地尸山血海,走向地下会场深处。似乎感觉他的到来,整个地下会场在剧烈地震荡,在空间压制的最深处,如山一般的侏儒王被无数条铁链穿透骨头,锁在深处。 “杂碎……”侏儒王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赤红:“把心卖给魔鬼的杂碎……呸!” 恶臭随着侏儒王的血沫喷来。安瑟没有避开,被溅了一身血。他淡淡笑着,不以为意,一伸手,掏向侏儒王的心脏。 巨大的痛楚让侏儒王为之哭号,整个地下会场剧烈地震荡,安瑟却仿佛扎了根一般,立在空间最中央。他在侏儒王心脏中间掏出一把钥匙状的光芒,沾着血沫的光芒印在他的脸上,显得无比妖异。 “以心之血养钥,方能使之活。”他的唇角勾出一丝诡谲的笑容,看不清究竟是戴娜思还是安瑟。他收起钥匙,转身就走。 侏儒王在他身后剧烈地喘息:“你……俺曾经见到的安瑟王子……不是……” “是么?”安瑟淡淡道:“那也只是曾经。” 曾经而已。 第109章 §5.7 海洋之心 “真是疯了。” 得出这个结论时,老师与安德森已经到达了人鱼的皇城海洋之心。海洋之心地处海底,以珊瑚为梁、明珠为石、五色海草为饰,以海洋之心正中的宫殿为轴,辐射状向四面点缀数个小宫殿,宏伟气派,恢弘非常,如同众星拱月。与人类的常喜欢居住的屋宇不同,人鱼的居穴大多是在类似拱门样的桥洞下的一个大蚌壳,里面团着柔软的鲛丝金绒,分散在珊瑚城市,像是周围星辰。 此时,整个城市被一个钟罩似的金光所保护,因那保护圈纵然在海洋中依旧散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于是在远处望来,海洋之心所在地犹如光源,散发着淡淡球形光晕。 在保护圈外围,是一艘巨大的潜水艇与无数小型潜艇。大型潜艇为圆柱形,船中部通常设立一个垂直结构。黑色的钢铁怪物静静地停靠在外,无数小型潜艇环绕着它上下浮动,像是钢铁怪物□□在外的眼睛。 它们似在等着什么一般,潜伏在保护圈外不足百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带动着海底浪潮,原本平静的海底暗波汹涌。 老师由衷地再赞叹了一句:“真是疯了。” 在精灵国仅剩下老弱妇孺的百年间,这个时代的人竟有如斯魄力与物力,秘密投入建造这么大型的钢铁武器。这是几代人的努力和财力啊…… 海洋之心被水之命运之钥所散发的保护圈保护着,但在钢铁怪物的映照下,人鱼的城市却显得如斯美丽和脆弱。偶有自由歌唱的人鱼游到了保护圈口,贴在保护圈上看着外面,却又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吹个泡泡逃走。对于有海洋作为天然屏障的人鱼,甚至比当初的精灵还要更安逸。 老师眸色变换,最后只叹了一口气。 “这个怎么进去?”他问旁边的安德森。 安德森从被白雪公主壳扔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是失魂落魄,仍然接受不了心上人变成一个壳的现实。听到老师这么说,他也只是一概“恩”“哦”“啊”,似乎连正眼看老师都做不到。安德森虽已入水,但腿还是保持人类时的样子,但他柔顺的金发飘散开来时,还是能看到耳后一鼓一鼓的腮。 老师堵住了安德森两边的腮,安德森毫无反应。几秒后,他突然剧烈地呛水,这才反应过来,拨开老师的手:“蠢女人……你在干——”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沉下脸来,不理老师。好半晌,他才道:“你既然会魔法,那自然知道怎么进去,何必存心耍我!” 老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只人鱼是从哪里看出他一个唯物主义战士会魔法的? “别装了,你在水下能说话,又刀枪不入,还……” 还只是个壳。 老师拿这个别别扭扭的安德森真的是毫无办法,他忍住捧腹大笑的**,像哄孩子那样哄着别扭的人鱼:“这个……事实上呢,以前我也不是这样的,自从很久很久以前……” 他把之前哄小孩的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莲镜无天生早熟,跟他一样,笃行公式原理胜于一切怪力乱神;而他说什么随之寒信什么,丝毫没有编故事的成就感,惟有随之暖听得最认真,时不时发表一下意见,不管如何都要一个完美团圆结局。此时他看着安德森,觉得与其跟其解释科学原理,不如入乡随俗,不管什么都用魔法解释了结。老师舌灿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硬生生地把单纯的人鱼哄得一愣一愣,竟至于差点潸然泪下:“你说,你也是被诅咒的?原来的敌人杀了你,你的朋友为了帮助你,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空心的?” 老师向来推崇以最快捷的方式达成目的,见状,他点点头,一脸遇到知音的庆幸,他拍拍安德森,努力把脸上肥肉堆成只有你懂我的悲哀表情。果不其然,他看见安德森这个脑子同样缺了根弦的人鱼握住他的手,感动道:“白雪……我真的不知道,原来在我离开你的时间内,你受了这么多苦。” 好像方向哪里歪曲了。老师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闲话以后再叙,我们怎么进这个圈子?” 安德森见状,再不傲娇,他游到保护圈外,捻了一个诀,随即,他拉着老师,穿进了保护圈。保护圈像是有弹性的一般向内凹陷成一个泡泡,将他们二人包裹在内,最后,泡泡离开了保护圈,进了海洋之心,而保护圈已恢复原状。 在他们落地的那一刹那,泡泡碎裂。海洋之心的海水比之外面更加清澈,视野更加清晰,安德森带着老师一路向皇宫游去,路上人鱼见到两个人类模样的人,纷纷侧目,见到安德森倒不讶异,但看到老师,它们还是露出了疑惑的样子。海洋似乎对圆滚滚的东西报有一种宏大的宽容态度,有不少鱼类亲昵地过来蹭蹭他的身体。 “那些人鱼为什么看你这么有敌意?”老师悠哉地在安德森旁边飘着,看着他猛地缩了一下身子,之后状若无事地放松开来:“也没什么,因为我从小就舍弃了鱼尾,坚持要上岸吧。” “……” 安德森看向珊瑚皇宫:“等会见了母后……人鱼之王,不要乱说话。” “你是人鱼和人类的混血?” “你不是早知道吗?”安德森道:“我是人类王子和人鱼公主所生之子,但是人鱼公主不肯上岸,人类王子不肯下海,两者都无法为爱情抛弃自己的故乡。” “那你……” “我生下来是鱼尾。虽然长相更像人类。”安德森似乎不愿多说:“付出了一些代价,换得人腿,之后一直在海上。只有紧急时候,才会变回人鱼。” 紧急时候……看来,他指的是在梦境中为随之寒挡下那一击。 这又是何苦,老师在心里悄悄叹息一声。不过见这人鱼这么好骗,只觉得果然智商决定一切,当下也就不再多想。珊瑚皇宫金碧辉煌,四面为镜,铺就的无数夜明珠、烛光和漂浮的火系法术经过层层镜子、水晶与冰相互反射,让珊瑚皇宫如同悬挂九天星河。两人鱼贯而入,而人鱼之王已在大殿中等候。身披鲛丝的美人鱼上半身是一美妇,容色约为人类的二十许,人鱼特有的碧色眼睛目色柔和,比明珠更为璀璨。 人鱼王柔声道:“吾儿——上前。” 安德森走上前,单膝跪下。人鱼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睛却落在了老师身上:“这便是白雪公主吧?吾儿,汝所心念之人——”人鱼王的眼神蓦然锐利:“并非凡类啊。” 老师淡淡笑着,似乎并不以为意。 “罢了,各有姻缘。但吾儿,吾之提议,望汝慎重考虑。”人鱼王直视安德森面容:“海洋必有一难,彼时,生灵涂炭,吾再无余力护汝周全——” “母后……”安德森轻轻道:“我早已经做了决定。” “罢了……”第二次叹息,人鱼王回到殿中:“岸上情形,想必汝等已有了解。安瑟王为心魔所噬,如今已带百余侏儒与数千血誓战士乘船向海而来,而人类已在圈外虎视眈眈。” “我原本以为,那群精灵是来帮我们的——”安德森紧握手心:“他们,难道是想来我海国分一杯羹?” “不是。”这时候,出口的却是老师。 安德森一怔。 老师淡淡道:“他要了一百名侏儒,服下不死药。若只是为了对付人鱼,大可不必如此。” “那么……” “安瑟疯了……”老师喃喃道:“他到底要的是什么?阿莲,你难道没能看透?” 正在此时,珊瑚皇宫突然一阵猛烈地震荡。珊瑚皇宫上的明珠与珊瑚丛纷纷掉落,海藻像是遇到了巨大的惶恐一般无意识地乱舞,人鱼王眼神凌厉起来,而此时,各种鱼类和几个侍卫般的人鱼奔入皇宫,神情仓惶:“吾王!敌袭!敌袭!”皇宫一下子拥挤不堪,各种恐惧与不知所措的情绪在皇宫里几欲爆发。 人鱼王的声音仍然沉静,她的声音不似人类明亮,却如水般柔和,略带些喑哑。她一说话,整片大殿似乎都在应和,海藻有频率地震荡,传递着她的声音:“慌什么!汝等系海之子民,于海中,汝等无所不能!竟为区区人类所惊,成何体统!” 一时间,所有海民都为他们的女皇的一句话镇定下来。但随之而来,又是保护圈被猛烈地一击,整个海洋之心在颤抖,像是海底火山爆发,此次,就连人鱼之王都有些摇晃。她看着摇摇欲坠的珊瑚皇宫,目露忧色,心知珊瑚皇宫其实是保护圈的缩影,珊瑚皇宫已然不堪一击,象征保护圈已无法接下之后的一击。 但在她的子民面前,人鱼王却仍眉目坚定。她右手一伸,一柄巨大海神三叉戟已在手中:“随吾杀出去!海之子民,不容亵渎!” 第110章 §5.8 水下鏖战 可容百余人的大型潜水艇退后几百丈,随即加速、前进,狠狠撞上了保护圈!整个保护圈像是破了壳的鸡蛋一样,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凹陷裂纹,保护圈里的海洋之心剧烈地晃荡。保护圈中的海洋之心像是遭遇了海底火山爆发一般,人鱼的贝壳床被风暴席卷地七零八落,珊瑚凌乱,明珠碎裂,海藻伸出来,包裹了住了老弱妇孺,让她们不至于被甩出去。 而保护圈外,人鱼王已带领人鱼的有生力量,与小型潜水艇进行了搏击! 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毕竟有限,纵使图纸都到位,但水下导弹等由于精度、材料等问题,并没有装备到潜水艇上,人类代之以惯用的冷兵器。故小型潜水艇的外圈如游泳圈一般套上了一圈寒刃,前方如角状装有两柄精钢枪,每艘小艇皆可容纳五至六人操控各方向兵刃,杀伤力极高。 人鱼甫一接触小型潜水艇,便溃不成军。他们所惯用的分水刺在钢铁表面上只能留下浅浅划痕,而移动带般的利刃仅转一圈,就能削下人鱼的一块血肉。人鱼冲出的小队很快被绞杀三分之一,许多人鱼被腰斩,断裂的鱼尾和肢体漂浮在海中,剩余的战士却没有畏惧,仍然勇往直前用血肉去堵潜水艇的攻势。 鲜血很快染红了海洋。 人鱼数攻失败,而保护圈的裂痕已经覆盖了半面圈子,人鱼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做了个手势。人鱼在水底有低频的传音系统,可互传数里,其频率却不能为人类所捕捉。只见一波伤势较轻的人鱼在周围同伴的掩护之下,退回了保护圈内,但很快,他们又冲出了保护圈,随身的是裹在身上的一团一团海藻!他们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冲向潜水艇周围,人鱼在海里的灵敏度远远胜于小型潜水艇,但仍有一半的人鱼被利刃剖腹断尾,还有一半的人鱼,似是在跳水中舞蹈一般,以最精巧的角度,避过潜水艇兵刃,将海藻一圈一圈裹住潜艇。 站在保护圈内,一个苍老地看不出年龄的女巫举起一柄金杖。冗长的咒语从她口中溢出。只见那海藻像是突然有生命般的,甫一缠住潜水艇,便疯狂地长,它像是以秒繁殖一倍的速度,将小型潜水艇包裹成了一个绿色的海藻,接近它的人鱼亦不能避免。负责缠绕海藻的人鱼战士首先成了祭品,他们被紧紧地包裹进藤蔓中,压力过大,竟至于骨头尽碎。更可怕的是,这些海藻会有意识地靠近自己的同类。原先进退皆有章法的小型潜水艇被疯长的海藻相互栓了起来,如同被铁链锁在一起的疯狗,它们想要以机械力突围,庞大的机械力却被海藻与涌来的水流冲乱了方向,有的竟冲到己方阵营,打乱了己方的布阵。 “魔鬼藤!” 已经杀红了眼的安德森失口惊呼:“撤,快撤!” 身边的人鱼战士纷纷丢下战场,冲进保护圈中。速度稍微慢一些的受伤人鱼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卷入魔鬼藤中。 转眼间,魔鬼藤已经将近一半的小型潜水艇皆包裹在内,而潜水艇主舰带着剩余的小舰开足了马力,向后急速退去。钢铁机械的动力何其恐怖,这一波荡,海底又是一阵暗涌。而魔鬼藤生的遮天蔽日,转眼就将海洋之心的东面包裹地密不透风。 海洋之心内的血腥味仍然重死里逃生的人鱼们相互搀扶着,看着东面的魔鬼藻,不少人鱼心有余悸地捂住了眼睛。 方才的情景太过可怕,已经数百年未经这样战争的人鱼此时仍颤栗。 老师皱着眉,看着外面的魔鬼藻,竟想要出保护圈去查看。安德森手忙脚乱地拉住他,呵斥道:“魔鬼藻一旦种下,至少需要数十年才能随海浪而化!你在做什么?” “这种韧度,奈何不了吨位级的主舰。”老师推开他的手,从白雪公主壳中取出光剑扭开:“愚蠢,你们挡住了视线!” 还未等人鱼修整完,保护圈又是猛地一震! “上面!上面!” 海底剧烈的波动使得激流不断,许多劫后余生的人鱼战士没有防备,被狠狠地甩在保护圈上。所有人惊恐地向上看,却发现,那艘大型潜水艇——主舰,不知何时,已经驶至他们的上空。隔着淡淡金光的保护圈,巨大的圆柱型潜水艇慢慢沉下来,逼近,然后加速下落—— 轰! 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 满布裂痕的保护圈再也无法抵御这样的进攻,从半球形的上方开始一片片碎落。 人鱼们惊恐地看着这具庞大的钢铁怪物,经过方才那短暂的接触,却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主舰在金色保护圈上方不足二十米时停下。随后,它打开了它的两侧。方才来不及回避魔鬼藤的小型潜水艇列队而出,像是海底的鲨鱼般,呈极速,从那碎裂的孔洞中,冲向了毫无防备的人鱼—— 他们赌的便是人鱼不敢将魔鬼藤用在自己的皇城里! “不!”安德森几乎不敢置信,他把老师挡在身后,手执分水刺,就要冲向战局。此时,海洋之心西面,突然有一群白光,像闪电一般,极速向战圈飞来,那白光越来越大,竟至于以老师看来,它将近有半个城市那么大。海洋如斯辽阔,容得下那样的庞然大物,简直令人心惊,仿佛在看移动的城市。 进攻的小舰似乎感知什么危险一般,才刚刚侵入保护圈,在水里停了停,又纷纷退回,主舰张开两侧保护翼,装入小舰,同时开始撤退。他们撤退地很匆忙,可以说全无章法,以至于主舰甚至来不及将所有小舰收入囊中,就已匆忙调转方向。可惜,那道白光已经到了眼前。 “白色的鲸么……” 从老师的角度,看不清来者的全貌。远远看去,来者体态似鲸,却要比鲸大得多,白色的头向外隆起突出且圆滑,嘴喙很短,唇线宽阔。它甫一看见主舰,仿佛有灵性般地,狠狠撞了上去。正调转方向的主舰来不及避开,被撞地在水中翻了几圈,钢铁制成的外壳上甚至留下了凹陷的痕迹。 主舰似乎并没有攻击白鲸的打算,而白鲸一击之后,似乎也没有再追击的意思。从上看来,仿佛一头巨大的白鲸在护卫它身体两倍大的蛋,而面前的是一只虎视眈眈的鲨鱼。 “鲸神!”安德森欣喜若狂:“鲸神苏醒了!”他有些语无伦次:“鲸神是我们人鱼族古老的神祇,它一直沉睡在更加遥远的深海。我们曾派遣海底女巫向鲸神请求帮助,但它并没有回应我们……是人鱼此战的血腥味终于惊动了鲸神……”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老师神色复杂地看着保护圈之上:“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蠢女人,你懂什么!”安德森激动道:“鲸神自千年前,就是我族神祇。海洋之心便是它帮忙建造……” “它没有热能,你懂吗?”这是安德森第一次看到老师的眼中爆发出了接近于恐惧的表情:“是安瑟……还是暖暖……当真疯了……他们想要毁掉整个海洋吗?” 同一时间,主舰里。 “你疯了!”身着皇后装扮的随之暖看着眼前的白鲸,几乎尖叫。她转头,身后的安瑟道:“你——你是把不死药,全部——用在了那只鲸身上吗?可、可我们的探子回报,你明明——” “他们回报,我把你给的不死药,制造了一百个侏儒怪物,对吗?”安瑟温和地笑着:“自合作以来,从你手上拿不死药真的是太困难了啊。”他看向主舰外的白鲸:“这个艺术品是我近两年才制作成的。怎么样,完美吗?” 随之暖身边的路维希上前一步,扶住随之暖。他看着安瑟,眼神晦暗不明。 黑暗森林之主自十年前主动与随之暖结盟。随之暖一心挂念黑暗森林中梦魇的莲镜无,当年的她,纵使帮助人类灭亡精灵国,却仍抱有要掌控世界,接她的兄长来异界,而后与莲镜无一起生活的幻想。她始终觉得,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原谅她。纵使过了百年,她的心智仍如孩童,无法长大。她甚至积极帮助安瑟破解梦魇,每当安瑟记忆消失,为防其失忆时走失或伤害他人,她甚至将其锁在皇宫后花园。 路维希无法阻拦。随之暖想做的任何事,他都会支持她。 她是他捧在心上的小公主啊…… 可十年前的安瑟,已是黑暗森林之主。他早已不是百年前单纯善良的二皇子殿下。 “你……你为什么……”随之暖呆滞:“我做出来的不死药,和莲姐姐做出来的不一样……白鲸不可能像你一样保持自己的意识,你——” 正说着,主舰又受到了一次剧烈的撞击。舰身的各项指标在疯狂地下掉,舰身左右摇晃地剧烈,东西掉落一地。舰身倾斜时,驾驶台上的所有人都因离心力被狠狠甩出去,撞在舰壁上。路维希抱住随之暖,以身为盾,撞在舰身上时,发出一声钝响。他闷哼一声,却仍然护住了随之暖。 而安瑟却仍浮在空中,似笑非笑。 路维希突然明白了他的眼神的含义:“你——你不是——” 第111章 §5.9 白鲸 “不是什么呢?”安瑟仍然笑着,笑容却有些疲惫。他右手一握,一道藤蔓从舰底长出来,伸出的枝桠像是触手,伸向路维希。魔镜咬牙闪避,却发现身边空间似乎被凝聚,他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性。 这是力量的绝对差异。 怎么可能!不过短短两年,安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将力量提升到了这个程度。况且……他的身上,已经不仅仅只有精灵的纯净气息。 魔镜尝试解读他的内心,却只在他的眼底看到一片黑暗虚空,随即,他便被自己弹出的心神狠狠地反噬,咳出一口血来。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紧随之暖,让藤蔓将他们两人一同捆扎起来。 随之暖突然开口道:“侏儒王是你转移走的!我一直以为是安德森和这些美人鱼!难怪……我没有想到你是因为有许多精灵因为这件事情死亡……我们是盟友,你怎么可以……” 安瑟失笑,眼神却冰冷:“我尊贵的皇后,这不公平吗?你要的是莲镜无和一个魔族所居的属地,我要的是精灵复国。我为你提供秘密建造潜水艇的地址和人力,而你回报我以一百侏儒怪物的不死药。我们从来都是明码交易,我又何时说过,我们是盟友?”他张开双手,大笑出声:“盟友?哈哈哈……听啊,皇后,你身后有多少精灵奴隶在流血,多少精灵亡魂在哭喊,你听到了吗?” 随着安瑟的语言,他们所在主舰又被狠狠一撞。 两人被藤蔓甩出去,此时,主舰驾驶室方才因为一撞甩出去而重伤昏迷的数个人类终于有一个醒过来,他震惊地看着驾驶仓里发生的事情,捂着胸口,想要爬向路维希和随之暖:“皇……后……” “稳住舰艇!”路维希向他下令:“不要过来!” 安瑟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负手立于空中,不加阻拦。 那个驾驶员拖着重伤的身体爬向驾驶台。他拼命转动着舵,主舵变动时,分布在潜水艇四周各辅仓的辅驾员终于如梦初醒,跟着一起摆动。这个时代技术所限,没有精密电子仪器,但矮人们已经可以用联轴机关做出可以统帅全舰的指令轴,以燃油代替煤矿做机械力。有这一带动,整个主舰终于稳住在水中的翻滚,与白鲸有一战之力。 “下水中枪!”“抛飞锚!” 一系列攻击指令从驾驶员的手下发出。随之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惊叫:“不要攻击!不要攻击!” 可是已经迟了。 潜水艇几乎是同一时间完成了翻滚旗舰、抛出飞锚固定以及发射高速水中□□的举动。□□以精钢制作,整艘潜水艇只配备了三只,巨大的机械力弹射出的□□精准度与杀伤力皆非凡。□□一出,就携万钧之力,转眼间便□□了白鲸的左眼! 白鲸痛吼!一时间,所有鱼类似乎都感受到了这位海中神祇的愤怒,齐齐跪倒下来。 白鲸一反方才仅仅只是撞击的态势,此时竟开始猛烈地攻击主舰!主舰还未来得及避开,中间便受了白鲸左鳍的一击。这一击,力带千钧,潜水艇中间瞭望塔的塔座部立即出现了一个凹痕,副驾驶舱被毁,里面的驾驶员被拍死在废墟中。 “快!关闭隔离层!关闭隔离层!” “不要让水破坏气压!快!” 整个主舰乱成一堆,而令人惊恐的是,那只白鲸被毁的左眼处,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整个舰船此时已经慌乱成一团,主舰打开两侧储备仓,剩余的小舰倾巢而出。它们亮起兵刃,纷纷向白鲸拼杀而去!无数流星闪烁着利刃围攻白鲸,却发现,不论在它身上划下多少刀,它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再生,围绕的小艇反而激怒了白鲸,它一甩尾,将四五艘小艇拍得四分五裂,中间操纵的人类无一生还。 “自己研制的不死药,用在自己人身上,感觉如何?”安瑟的唇角流淌着温柔的笑意,他柔声道:“你的不死士兵呢?都带过来了吧……不知道他们在水下能不能活动呢?永埋海底,似乎是个不错的归宿呢。” 他正说着,白鲸已经张开了大嘴,锋利的牙闪动着令人畏惧的寒芒。它倒吸一口气,整片海域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流,卷着数十小艇和主舰一起顺着它的口,被巨大的吸力吸去—— 随之暖的身上突然出现了兹兹作响的电流,她咬牙,电流硬是加大,那些缠绕着她的藤条发出烧焦的气味,但可怖的是,纵使如此,那些藤条也没有松开分毫,不论哪一段藤条烧焦,该处便会长出新的枝桠,重新将他们裹紧。随之暖愣了愣,加大电流。抱着她的路维希身上已经出现了烧焦的气息,她却仍不管不顾,路维希也咬牙一声不吭。 白鲸已经咬住了整艘舰船的前半段!舰船在巨大的咬力面前,开始倾斜。舰船内所有的东西哗的一声全部撞到舰船一侧,力气之大,撞断了数根梁柱。 而此时随之暖身上的电流已经到了最大值,空气中已经可以看见火花飞溅! 砰! 终于有一根藤蔓支撑不住,率先断开来。而就在这根藤蔓断开后,紧接着,一根接着一根的藤蔓似多米诺骨牌一般断开来,路维希不顾身上电出的灼伤,一个翻身,手上捻诀,一团黑雾就已经包裹住了安瑟。而随之暖右手处转出一只小型迫击炮,在落地瞬间,已经朝着安瑟开火! 巨大的火花从主舰中央爆开来,被咬在白鲸口中的舰船受内力和外力同时作用,已经开始从中间有裂缝。船舱底部的储水仓破裂了两个,后一半的潜水艇受浮力作用,加速了与前半段的脱节。 硝烟慢慢散了下来,而在方才随之暖瞄准的部位,安瑟已然消失不见。 路维希像是瞬间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失声疾呼:“皇后先走,快!”他一把推开随之暖,方才自己所站立的位置,却出现一团黑雾。 这是他方才用来缠住安瑟的黑雾! 只见那黑雾吞吐着,包裹着,却已经失去了目标,重重缠上了路维希。而安瑟在他身后出现。 这是魔镜的黑雾,用来让人想起最痛苦的事,从而令人神智崩溃。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路维希面色苍白,似在强烈抵御着自己堕入自己的迷雾中。 “为了不遗忘,我每天都把这最痛苦的事情想一遍。”安瑟不经意地笑笑,却似是想起了谁,神色温柔:“就算只有痛苦,也是那个人给我的独一无二的回忆……而你呢?路维希?我们曾经打的那个赌,真的只有我输了吗?” ——如何,你押上魔族的命运,我押上精灵国的存亡? 安瑟以手抵上路维希的额头。 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中,他看到一直环绕在路维希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安瑟的赌注,你输了。”希蒙洛尔微笑,大祭司的笑容苍白,却竟透着一种透明和温暖。仿若数百年时光被压成薄薄的一片,而他们仍是当初的少年:“你读不到的是,我仍把你当挚友——” 安瑟站在路维希的位置,只感觉到魔镜的呼吸猛地一滞。而下一秒,希蒙洛尔胸前猛地一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刺出的利刃,再看向他。 满眼的血红。有那么一瞬间,路维希几乎目眦欲裂。那个精灵士兵脚下已经开始缠绕黑雾,魔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术法。 我仍把你当挚友。 他眼前一黑。仿佛又到了一个黑暗到极点的空间,逼仄而腥臭。顺着墙壁,流下了丁零的水滴。嘀嗒、嘀嗒,数的却是度日如年。在这些沼泽和污泥之中,他无数同族瘦骨嶙峋,被铁链穿过琵琶骨,在黑暗森林深处苟延残喘。 这里常年静默无声。偶尔有声音,都是恶毒的诅咒,他生长在最恐怖的环境中。 黏腻、腥臭、黑暗、恶心。饿了就吃污泥,渴了就喝污水。每有同族死去,所有魔族都会涌上来喝下死尸的血,吃掉死尸上的肉。腐肉入嘴,像是把一代一代的恶毒都这么累积下去。 “报仇——外面的精灵害我们这样——你一定要报仇——” 日复一日,他在这样的恶毒诅咒中惊醒。纵使他已经是大祭司最喜爱的弟子。他像是被恶毒酸水泡大的孩子,用尖刻的眼睛看着世界,挖掘着精灵世界里的每一份黑暗。唯一身上没有黑暗的孩子抬起头,眼睛明亮。那个污泥里生出来的孩子眼中光风霁月,心底光风霁月,看着他的眼里充满了善意:“看啊,他多像一个太阳——” 路维希狠狠一顿,心底像是被什么击中。 他多像一个太阳。 他这样一个恶毒的尸水中长大的人,似乎从内心到外表都腐朽。他像一个太阳? 再回神时,他看见希蒙洛尔站着死去。胸口满溢出的蓝色血流几乎将他脚下的土地浸透。 他要杀了自己吧?他会以为是自己指使的吧?可是,不是他,不是他啊!路维希有刹那的茫然无措,内心几乎要嘶吼出来,希蒙,不是我啊——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有谁相信,杀了大祭司的精灵不是出自他的教唆。 希蒙洛尔死去。从此,再没有人觉得,他像一个太阳。他终于要在那浸满恶毒的水中而来,在浸满恶毒的水中,被自己融化。 …… 安瑟推开路维希,后者踉跄两步,瞳孔已经失去焦距。被猛然地陷入自己的痛苦回忆,本身便身受重伤的魔镜有些支撑不住,他跪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安瑟看看周围,随之暖不知何时已经跑了,主舰的驾驶员死在了砸下的横梁下。 此时,白鲸的牙已经咬断了主舰的一半,所有主舰中的能源处于瘫痪,后一半的舰船漂浮断裂开来,其中一个仓库被打开,穿着重甲的不死怪物被水环绕,没有指令,他们只是凭着本能相互扑腾,白鲸似乎对这群仍有余力扑腾的苍蝇十分不耐烦,左鳍一打,将它们拍成肉泥。但虽如此,那些不死怪物却仍从肉泥中,分出手、脚,要再一次地挣扎起来。白鲸嘶吼一声,暂时放开舰船,口前又是一道漩涡形成,将这些怪物都吸了进去。 在水中,怪物的移动速度远不如陆上快。 此时,整个舰舱光源已经全部暗了。他们所在主驾驶舱几乎呈九十度角垂直,在水中下落。 安瑟看也不看路维希,推开舰舱的门而去。走前,他的衣角却被拉住。 “希蒙……他这样的人……咳咳,咳……不可能……由着你这样乱来。他……怎么了!”安瑟低头,怜悯地看着路维希。 “他仍把你当挚友。”安瑟却答非所问:“至死都是。” 第112章 §5.10 白鲸 “吾儿,你来。” 当老师和安德森正在摇摇欲坠的保护罩底看着潜水艇主舰沉没之时,却有一身戎装的人鱼战士过来传唤安德森。安德森拉起老师就走。老师莫名其妙:“又不是叫我!” “我不在这里谁保护你?”安德森理直气壮。 老师很想提醒他自己现在只是个壳。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人鱼王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同安德森交代,也许这重要的信息对未来有帮助,所以他并没有拒绝,跟着安德森游到了珊瑚皇宫。 人鱼战士已经全部被派出去护卫保护圈。硕大的皇宫现在空空荡荡。经过几次震荡,原本珠光宝气的宫殿显得有些凌乱。人鱼王对多出来的老师并没有什么疑议,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但老师却觉得,人鱼王的眼神中似乎已经没有把他当个活人。人鱼王当着两人的面,吟诵了一段冗长的咒语,随即,整个珊瑚皇宫开始震动!镶嵌于壁梁上的明珠纷纷掉落,如珠落玉盘,珊瑚骨以肉眼可见的速率开始生长扭曲,珊瑚皇宫像是自己成为了一个震源一般变得忽大忽小,忽上忽下,而种植其内的水藻似乎被这样的震动抽干了生命力一般,一瞬间全部枯萎死亡。 而在人鱼王手中,渐渐凝出了一个蓝色光圈。 安德森因为没有鱼尾,被皇宫里激荡的水流摔地七荤八素。老师凭借其两百斤的重量好歹站住了脚,却也被掉落的明珠砸得苦不堪言。整个皇宫恍然失去光芒,他们似是一瞬堕入黑暗,只见有人鱼王手上的光圈仍在闪耀,蓝盈盈的光随水流波荡游弋,像是有生命的小鱼一般,一缕一缕地向他们游过来。 人鱼王的眼睛似乎亮了亮。下一秒,一柄三叉戟以出人意料的高速与杀伤力直接袭向老师!老师在特种部队属于佼佼者,此时又身为电脑,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这一击之快,竟让他没有躲避的空间! “砰!” “白雪!” 剧烈的碰撞声与安德森失声呼叫基本是在同时发生。三叉戟力道之大,竟将白雪公主壳狠狠撞飞,连撞断三根珊瑚柱,才在第四根珊瑚柱上停了下来。 安德森惊魂未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老师面前。而老师也从未遇到这等变故,白雪公主壳自来到童话世界以来,除了没电让其失去效用外,还从未遇到这样的损伤。那根人力投出的三叉戟,竟直接穿透了他高分子材料融合高密度金属制成的外壳,穿透中间缓冲层与武器层,只差一点点,那根三叉戟就撞断了他的主板。而现在,三叉戟所在之处,电流滋滋作响,损伤数据一路显示,老师越看越脸黑,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他,一个堂堂a级特种兵,居然被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只鱼,投出的冷兵器,穿透了三层壳! “母后——”安德森愤怒的声音响起在他身边。此时,人类王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回头向人鱼王大吼:“这是我自己的事!选择权在我!” 老师直接从其话语中分析出一点,人鱼王要杀他是为了安德森。结合安德森之前所说,做了一点交易换得人腿,总不至于和海的女儿一模一样吧?但人家至少是女儿啊! “果然并非凡物。”人鱼王没有回答安德森的问题。她投出一戟之后,似乎用尽了力气,此时,她捂着脱力的右手向他们游来,她身前蓝光随她而行,越来越盛。 “可那也是我的选择!”安德森红着眼睛,挡在老师面前:“我梗着一口气,等了这么多年,你不是也没有干涉过,为什么现在要干涉我?” 老师突然想起当时在梦境里,安德森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站在随之寒面前。他并不知道的是,他以生命来为之维护的这个躯壳里早已换了人。 而人鱼王却并没有理安德森,她径直看向老师的白雪公主壳,皱眉道:“汝并非凡物……” 老师反手拔出三叉戟,双手平举,递给人鱼王。他不卑不亢,面色也并未有不愉,似乎方才人鱼王想杀他的行为根本从未发生过。安德森看着老师的举动,鼻子一酸:“蠢女人,你这又何苦……” “闭嘴。”老师低声道:“我没事。” 人鱼王看着他,沉默良久,最后,她眼中的杀意慢慢消退:“汝身处吾儿左右,自有汝之道理。吾尽全力一搏,也不敌汝。但吾儿为汝牺牲良多,个中辛酸,汝应当体谅。”而后,她转向安德森平静道:“吾儿,吾并无干涉汝之意图。毕竟汝已成人,凡事自有因果。然此事牵涉良多,吾不能允汝孩童天性,断送我族未来。” 她眸色转深,身前的蓝光渐渐漂浮到安德森身上。安德森一怔,只见蓝光冰凉,附一接触他,便轻轻地缠绕住了他的肩膀,之后,一柄金属钥匙,呈现在了他的手中。 “传承已完成。吾儿,汝将接任吾为人鱼王。” 安德森呆滞,随即惊骇:“母后!你在说什么,为什么——” “带着水之命运之钥,离开这里。”她的语调一反往常冰冷,变得脉脉温情:“回到人类王国也好,选择殉情也罢。吾将给汝选择……虽吾之前从未拥有。” ****** 安瑟踏进主控室时,整个舰船已经在白鲸口中咬碎一半,尖锐的牙嵌入船身,巨大水压涌进来,将船舱中摆设冲地七零八落。水柱在冲向安瑟的前一刻,却像是生生被一只巨手扼住了喉咙,无力地垂下,安分地被关进了一个空间隔离中。 随之暖一脸漠然,在角落里,将轻型改良等离子迫击炮瞄准了他。 就在他踏入的那一刻,随着水的被控制,同时喷涌而来的还有火的爪牙!在狭小的失重空间里,惟有炮火还能逆重力而上,灼热的气息和死亡的喷涌都混在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中。 残破的船腔一下子炸开,在白鲸空中爆裂出了一团炫目的火花!白鲸受惊,剧烈地扭动,激流在它的口中形成波荡,它充满倒刺的舌头席卷口中船舱残骸,而破损的血肉却又在药物的作用下重新以畸形的方式长合。 白鲸已经开始发狂,它巨大的身子在海洋中成为了一个横行的龙卷风,它的口中锋利的残骸在高速旋转下,成为舰艇上士兵最后的噩梦。 安瑟猝不及防,被高速旋转到的水流拍打到一旁,尔后,一条钢索穿破水圈,其势能之大,径直将安瑟牢牢锁住。随之暖浮在水里,紧紧牵着钢索另一头。高压热能自她的手,通过钢索,径直向安瑟传去。皮肉烧焦的兹兹声几乎是与血肉爆裂声同时传来,随之暖扯紧钢索,只见到被捆住的安瑟身上顿时爆出了无数血花,在蓝色的水中晕染开来,像是缓缓绽放的鲜艳的花。 此时,白鲸的舌头又一轮地扫过来,随之暖避之不及,被这条有她一人宽的鞭子一样的舌头扫到,狠狠甩到白鲸坚硬如石壁的牙齿上。巨大的牙齿像是封山石一般随即落下来,砸在随之暖身上,被药物改造过的白鲸岂是一般的白鲸可以相比,锋利的牙齿硬度与随之暖的钛合金壳竟不遑多让,两硬相抗,随之暖高科技的人工壳崩掉了白鲸两颗牙,而白鲸的牙给随之暖的壳狠狠一震,内部竟有些零件开始松动。 牙被崩掉的剧痛让白鲸更加狂暴起来。锋利的舰船碎片像雨滴一样砸在随之暖身上,她人类的意识还存在,反射性地闭眼,松开手中高压热能传输,拿手来挡。 下一刻,她只感觉周边气压开始不对。时间流动仿佛慢了下来,而周边的空间开始扭曲,她惊恐地抬起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不了。身周像是有无形的锁链困住了她,她像是漂浮在空间汪洋里的孤船,只能随波逐流,无法决定方向。 安瑟慢慢向她浮来。 他身边的空间像是凝滞一般,没有尖利的碎片,没有旋转的水涡。他的好坏皮肤纵横交错,血肉模糊,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使他看上去格外可怖。 他一步一步向随之暖浮来,动作慢的像是踩着心跳。而在他接近的过程中,他的血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接合,血管重新长成,暴露在外的红色真皮慢慢接合,而后是表皮的基底层、棘层……红白相接的肉让精灵王子看上去格外可怖。他慢慢地浮着,脸色苍白地像是不能见光的僵尸。 “不死药……”随之暖怔怔地看着他,几个字几乎是滑落出口腔:“为什么……你会有……理智……”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戴娜思!你……你把心给她吃了吗?你的灵魂,是聚居在心魔身上吗?” 虽正在高速愈合的面容恐怖,但安瑟的眼睛光芒依旧温和:“精灵的风之命运之钥,与人类的火之命运之钥,都在你这里吧?来……告诉我,你放在了哪里?” 身周的死亡境地似乎已经被凝滞,他们像是浮在独立的空间里一般,被时光和空间孤立,被天地都背弃。 随之暖突然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你……你做这一切,要的是,命运之钥?我以为你不过是想要复国……是我向命运之书许愿,让你们保有三千血誓精灵!” “谢谢你。”安瑟真挚地微笑:“他们现在正在人类帝国里为精灵复仇。” 随之暖并不关心人类帝国的死活,她关心的只有一点:“莲姐姐,莲姐姐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她茫然道:“她讨厌我……想杀我……因为我干预了这个世界的发展……她不可能允许你开启命运之书!” 安瑟温和地笑着,并不答话。 “你要的是什么?”随之暖张大眼睛:“命运之书不可能改变以前的事情,你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复国了,也有能力报仇了,你为什么要开启命运之书?” 第113章 §5.11 归来 ——你已经完全可以复国了,也有能力报仇了,你为什么要开启命运之书? 此时深夜如幕,笼着黑暗的海平面,连带着声音都被慢慢融化了,化作浓稠的海风,催动着浪潮,向岸边温柔地走来。 人类的城垛上,一个士兵抱着有点生锈的矛头昏昏欲睡。海风潮湿而宁静,是深夜,海天皆如墨,惟有火把和星辰遥相呼应,如睛如珠。他看惯了这样的景色,便也不觉得美丽,星辰再美,也不如新婚妻子的眼睛。 “这群老不死的。”他嘟囔一句,翻了一个身,又开始怀念新婚妻子温柔的话语:“都知道我刚娶了老婆,就让我来守夜,哼,老兵痞子。” 他的眼睛突然被什么晃了一下,他没有在意。但那方才一闪而逝的寒光却总让他隐隐觉得有点不舒服。“真是神经大条,一定是酒喝多了。老汤姆的酒老爱掺一些奇怪的东西,真是……” 可他没能说出下一句话。他只感觉到脖子一阵温热,似乎有什么喷溅出来。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只看到自己缓缓倒下的身体和迅速接近的地面。 怎么回事! 他的意识消失在这一秒。 当天晚上,安逸了几十年的人类城邦,第一次遭受到毁灭性打击。城门悄无声息摸黑而来的血誓精灵打开,熟睡的城邦就如毫无防备的婴儿一般任人宰割。边陲小镇的人类士兵已经几十年没有拿起武器,城门守卫军几乎是甫一接触便溃不成军。血誓精灵几乎是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整座城邦。民众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被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惊醒,披头散发乱跑,却又没有方向,深夜里,数千人相互踩踏,争相向前涌,两拨人潮撞在一起,许多人都在踩踏中被自己的同伴踏成了肉泥。妇女紧紧抱着孩子,甫一跌倒,就再也没能爬起来;城里的守卫军四下奔逃,为了逃快些,竟对自己民众下手,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再加上精灵法师在高空面部表情地往下挥洒魔法,时不时的爆炸与从天降下的火箭,一时将整做城邦变作了地狱,焦肉与碎块满布,鲜血横流,黑土翻滚,腐烂的气味如猛兽的獠牙将夜色划破三道血痕,所流下的不是血泪而是从如同远古遗漏的死亡气息。 等次日天明,血誓精灵离开时,整座城邦已经化为焦土,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里面所有的老弱妇孺,无一幸存,甚至没有一个信使可以跑出去报信。 如是者三,血誓精灵所到之处,城尽屠。边陲小镇防卫不比人类皇城或大领地,这些由各地小贵族所辖城邦已经享受了数十年的安逸与平凡。血与火的声音终于伴着恐慌,在人类帝国中蔓延开来。血誓精灵行踪不定,无人知其人数,也无人知晓,百年前早该灭亡的精灵,现在已沦为奴隶的精灵,又是何时形成了这样一股力量。离边陲小镇较近的人类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向皇城方向逃难,谁也不想在睡梦之中身首异处。一时间,这里鸡飞蛋打,人心惶惶不安,而皇城方向,人类国王和皇后却迟迟没有下任何命令。人类的中坚力量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在王国,守备军却以无命令为由,拒绝支援。四方贵族各自为政,一时间,竟没有一股成型的力量。 格兰已经在伊特维斯城里住了四十年,自她出生至今都没有踏出这座小城一步。当远方屠城的消息传来时,她周围的邻居已经在收拾细软。她的丈夫有着黝黑的面容和胸膛,终日酗酒,带着酒气的声音如洪钟:“搬什么!那群只会唱歌和跳舞的玩物能做什么?还没确定消息来源就慌,慌什么慌?他们敢来,老子第一个用尖锐的锤子敲烂他们的头!” “可是……”她还想争辩,毕竟前往远方做生意的商人们已经亲眼看到了城池变作废墟的景象。 “孬种,巧舌如簧。”铁匠满不在乎:“他们总爱把状况说得惨上一百倍,就像他们推销自己的烂货一样。” 格兰只能放下收拾的东西。现在小城里的人们已经疯了,大家都在纷纷准备逃难,逃亡皇城的马车络绎不绝,她的邻居甚至把门板拆了做成推车。不过同她们家一样不准备迁徙的人也大有人在,大多觉得自己城池离事发之地还有点距离,旁边的城池还没破,轮不到自己。 格兰戴上风帽,匆匆从大街出去。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也不能反驳她的丈夫,只能尽量买些粮食屯着。此时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许多商铺已经关门,急于逃命的人们甚至砸开商铺抢货品,但抢了别人的,却没法保证自己不被人抢,在商铺周围四处可见斗殴和死亡,无数人扭打在一块,面粉和酒散落地到处都是,混着伤者的□□和吵架声,更显得混乱不堪。 格兰心下有些害怕,想要回去,此时,她的脚踝被拉住了。格兰大惊,刚想蒙头就跑,双腿却打颤,连一步路都走不动。她颤颤巍巍地转头,却看到拉着她的是一个衣着奇异的年轻人。他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却不像是方才流民打架所伤。他身上的伤口更像是不知名的火器伤,虽然经过很好的包扎,但是有几处应该是在方才流民争夺中被误扯开。此时年轻人脸上满是灰尘,看起来落魄非常,惟有一双眸子清亮,黑白分明,让格兰的心不由得软了下去。 她的儿子如果活下来,大概也有这么大吧? “安……瑟……”那个年轻人嘴里吐着意义不明的词汇,身上的力气似乎被那一扯用光了。格兰俯下身,想把年轻人扶起来。铁匠妻子的力气比普通女人大上许多,但年轻人虽然看上去瘦,可是扶起来却沉重。格兰捏了捏他的身上,只感觉奇怪的衣服下的手臂满是精壮肌肉。 格兰心里有些害怕,但又不忍心把年轻人抛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地方,只能把他半拖半拉地运到她家附近的一个草垛旁,给了他一些清水。她拉开年轻人的衣服,想给他上药,可年轻人的警觉性十分高,她方一触碰,年轻人虽陷入昏迷,身体却仍一缩,一只铁掌样的手就已反射性向她劈下。格兰躲闪不及,哎呀一声跌倒在地上,良久,年轻人的攻击姿势却没有落到她身上。格兰睁开眼睛,年轻人的手刀停在她头上方不足三英寸,他因为剧痛而恢复了一些意识,看着她,年轻人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似乎牵扯到了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有叫出声。年轻人很英俊,五官却有东方人的影子。 格兰看着年轻人一脸无措,不禁失笑。她没有因为年轻人的举动而生气,还是坐起来,帮他把衣服打开,处理那些新的伤口:“我叫格兰。”她没有多说,铁匠常常受伤,所以她对药物算有些认识。年轻人有些腼腆:“我叫随之寒。” “虽?……寒?”格兰大着舌头,没办法准确地叫出这个名字。再想问一遍时,年轻人已经昏过去了。她宽厚地笑笑,不以为意,怕丈夫发现她带了个陌生人回来,便把年轻人藏在草垛里,收拾东西回家。 当天下午,残阳似血。格兰想,明天要是一个好天气,她就把家里的被子拿出来晒晒。 随之寒陷入一个长长的梦境。 在梦里,他见到了迷眼的烟与霞,盈袖的花与风,清澈见底的河流,水牛低低的哞声,水稻摇曳的韵律,鲜嫩饱满的葡萄架子,装满垂落星辰的凉席,海螺中遥远的回声。 他很奇怪,这些场景他毕生没有见过,但它们就是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该不会是到了景点吧?可他没买票啊!他难道是逃票了?那么在哪里补票?军人证可以打折的吧? “阿随,到家了。”莲镜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莲镜无笑意盈盈,一身精灵裙装:“别想了,你脑子里的那点东西就算用来混水泥都太稀。” 随之寒愤怒道:“我考过了二级文化考试!” 不过不穿戎装的莲镜无确实漂亮,身材高挑,腰肢柔软。她穿的精灵裙装像婚纱,随之寒美滋滋地看着她,然后目送她向远方一个银色长发的精灵跑去。 “要给她准备嫁妆了。”他想。 “哥哥?”随之暖怯怯地拉着他的袖子。他转过头去,暖暖正对他甜甜地笑着,手上抱着个变形金刚路维希:“哥哥,你答应带我去买裙子的。” “好的!”随之寒想起来了:“粉红色,有蝴蝶结的那种,对吧?” “来来来,暖暖,试试老师给你买的衣服!”这时候,老师提了一购物袋的衣服,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一打开,全是灰绿色的军装裙、背带裤……随之暖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面对他泫然欲泣。 老师正色:“暖暖,我们一家子军人,你难道不喜欢这些衣服?” 随之暖:“……喜欢……” 老师心满意足地拖着随之暖走了,随之暖被拖走前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随之寒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同时盘算着偷偷给暖暖买一件。不过……他有些愁眉苦脸,该找谁一起去?他很少自己买衣服,不知道这种小女孩喜欢的裙子在哪里买。 “随?在想什么?”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之寒转头,看到安瑟正抱着一篮子绘画工具,站在他身后。他站在阳光底下,金色的长发和花和风一起闪耀,眼底幽蓝,笑起来像是一朵蓝玫瑰正在绽放。 “安瑟!”他喜出望外,向安瑟奔去。 梦境戛然而止,浓重的血腥味突然传来,耳边似是嘈杂不朽,兵刃交加和凌乱的脚步声、婴儿与妇女绝望的哭声,把他从梦境里一下子拉了出来。身上因为上一场战役与时空穿梭撕裂出来的伤口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力,他艰难地跌出草垛,还未张开眼睛看清楚周边发生了什么,脸上便被溅了一滩温热的血。 一颗人头滚到了他的脚下。 那是早上还照顾他的格兰。她的面目扭曲,似在死前一刻遇到了最为惊悚的事情。 第114章 §5.12 愤怒 那是早上还照顾他的格兰。她的面目扭曲,似在死前一刻遇到了最为惊悚的事情。 随之寒捂着伤口,心口传来一阵痛楚,但并没有人给予他思考的时间,追着格兰而来的人看到草垛里冒出的随之寒,想也未想,又是一剑劈下。 那样的速度! 重伤的随之寒只来得及勉力扭开身体,避开要害,但那一道寒光深深劈下,卡在他的肩胛骨上,所幸力道并未太大,否则随之寒便要留下一条手臂。 剑的寒光反射月光,他看见了精灵特有的长而尖的耳朵。 随之寒反手抓住剑锋,几乎因惊讶而失声:“精灵?” 血誓精灵没有给他思考第二次的机会。他用力从随之寒的肩胛骨抽出剑,随之寒闷哼一声,却仍然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一昧地躲,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你们在做什么?那个女人是无辜的!安瑟呢?他人呢?你还不停下!” 似乎是听到安瑟的名字,血誓精灵有一秒的犹豫,但他的声音冷如机械:“我们没有朋友。” 随之寒在他的攻击下连连闪躲,身上失血过多使他有些眩晕。但时局僵持,他无法对精灵出手,身体又拖累他无法高速移动。他咬了咬牙,取出了上个癌世界的短效肌肉增强剂,一针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增强剂效果十分显著,增强了十倍的痛苦和十倍的收缩效能立刻作用在他的身上。随之寒几乎是瞬间弹跳而起,将精灵扑倒在地,那个血誓精灵还未反应过来,随之寒就已一拳掼在他的脸上。精灵纤细的脖子就在他的掌下,但他却没有捏下去。他直接打昏精灵,剥下精灵甲衣套在自己身上,又取了点血,抹在脸上。他取了精灵的剑,一瘸一拐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心翼翼地将格兰的头颅捡了起来,看到她不远处的尸体,他只觉得心口酸痛。他以剑挖了个坑,将格兰草草埋了。 走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仍在梦境中。 整个城邦陷在大火中。火已四下蔓延,无数人类哭号,他没有留意,一个踉跄绊在地上,才见到地下绊住他的正是一只人类断臂,断裂的伤口处血肉模糊,不是被一刀砍下的。而断臂的主人身体则在三步远,瞪大的眼睛倒映着他身后火光。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女人嘶声喊道:“孩子!”而后,他被温热的血溅了一脸。一个孩子在他眼前,被身后的剑从肩膀砍到大腿,削掉了整个身子。 那个孩子似乎看到了他,咧嘴向他一笑,倒了下去。 随之寒只觉得全身血都凉了。多么熟悉的场景。当年发生在精灵国,现在发生在了人类城邦。当年的受害者,此时已经变为修罗。 与此同时,在海底。 随之暖正问着安瑟:“你已经完全可以复国了,也有能力报仇了,你为什么要开启命运之书? “真理在我手中,而剑在别人手中。”安瑟似是嗤笑,幽蓝的眼睛里有着嘲讽的眼睛:“那么我族的命运,还是握在他人手中。” 在陆上。 随之寒此时四周惨烈至极,几乎每一个精灵都在与人类拼杀在一起,数个妇孺围困着一个精灵,只为了困住他们一步,让她们的孩子快逃。四周房屋在熊熊燃烧,映照出每一张惨败或赤红的脸。两方都杀红了眼,一方不能退,血海深仇,此时终于得报;另一方更不能退,身后就是家园和亲人,退后一步,女人和孩子皆会死于非命。铁匠挥舞着锤子,被精灵一剑穿心,却仍死死地拖住精灵,死前眼睛看着自己的家的方向。人们自相践踏,死伤无数。血誓精灵杀红了眼,亡国为奴的仇恨此时全部爆发出来,只有杀戮,惟有杀戮。 在海底。 安瑟的眼眸中似乎倒映出无数血光。他像是自言自语,却又似是说服着自己:“我与三千血誓精灵挣扎苟且于世间,本就只是为了应尽的责任。纵然身体残缺,灵魂腐朽,我们也要为还活着的人撑起未来,让他们可以在芳草碧云下自由地生活,只有诗和美,没有血火与背叛,没有觊觎与贪婪……” 他的眼睛在滴血,唇上却仍在笑:“此一役,不为复仇,只为威慑。也要让人类痛一回,才终能明白,肆意践踏他族,终归要付出代价,纵使百年!” 在陆上。 短效肌肉增强剂的副作用很快显现出来。随之寒只觉得每走一步,肌肉都在撕裂着。此时的情景已经不容他再想些什么。不论在什么战争里,在他看来,屠城和对手无寸铁之力的妇孺下手,都是错的。他抱起一些迷茫的孩子,倒提了剑,护着他们就撤退。年轻的特种兵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他身着精灵铠甲,动作迅猛灵活,所有人在开始都以为他是一个精灵。但他却又护着孩子,并且一路组织撤退。已经绝望的母亲此时已经不管前路究竟是地狱还是救赎,抱起孩子就跟着他跑。男人们似乎反应过来,开始响应他的号召。随之寒提着一口气,只觉得身上伤口纷纷在迸裂。失血过多加肌肉的僵直,他已经几乎要失去意识,全凭着一口气撑着。终于,他撑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就依着惯性摔了出去。 在海底。 安瑟道:“报应?呵……我不怕。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已经都死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随之暖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她之前究竟和怎样的一个人达成了协议。她几乎已经想不出来原先的安瑟应该是怎么样。在这个绝对静止的空间里,她惊恐地发现,她逃不掉。真正的她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并没有生死的观念。她作为一个拥有人类心灵的机器,承受着不死的命运,此时竟开始惧怕死亡。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不论怎么样……命运之钥我不会给你。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创造一个世界,我和哥哥姐姐就能在一起……可是不行,这样不行,他们都恨我……我要改变命运,我要让一切重新开始——” 她突然尖锐地发出声音:“我绝对不会把钥匙给你——” 安瑟却根本不容她争辩。他双手合十,四周空间已经开始撕裂。随之暖惊恐地意识到,他想把自己撕裂在空间里。 安瑟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你和’老师’一样。你们口中的’老师’只是一个躯壳,中间可以打开,想来你也是这样。命运之钥若要启用,需以王者心血养成,而我视察你的王国时,发现国王极少出现……你说,如果我剖开你,是不是也能发现些什么呢?” 随之暖发现自己已经被空间死死锁住,两侧空间开始逐渐分离。她似乎感受到了时空的吸力,正在将她剖成两半。 “莲姐姐……姐姐……暖暖不要!”随之暖终于爆发出了心底本源的哭叫:“哥哥……哥哥救我!暖暖错了!哥哥救我!” 在陆上。 随之寒在跌倒的那一刹那,一个软软的手臂拉住了他。一个小女孩边哭边拉他道:“哥哥,哥哥你快起来啊!后面有追兵过来!哥哥,你流了好多血——哥哥——不要丢下我,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处传来,传到了他将要失去的意识中。 ——责任?又是责任?哥哥,你们心系苍生,你们伟大,为什么你们的心中,只有所谓民众才是你们的责任?那我呢?那我怎么办?我就活该是被牺牲的那个吗? 暖暖的哭诉似乎还在耳畔,直接拉回了他的意识。 不会的。 暖暖,哥哥不会再丢下你。 随之寒撑着剑,站了起来。他只觉得身体最后的意识已经失去了,他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在支撑。血流光了,没关系,肌肉撕裂了,没关系。他两眼发黑,但仍然抱起身旁的小女孩,倒提着剑,冲了出去。 在海底。 安瑟对着随之暖所喊出的名字,有些微的愣神。 ——看到前面的随之暖了吗?从此我妹就是你妹,你……看着我的面子,对她多担待点……她的罪行……我会替她还。 ——我……也当你是朋友。 那个人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又突然浮现脑海,他已经很久没有记忆了。怎么会突然浮现起来。 头疼欲裂。 安瑟捂住额头,却听见内心深处戴娜思桀桀的笑声:“我亲爱的二王子啊,你还在奢求什么?他已经死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命运之书,命运之书能实现你所有的祈望。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贪婪之心存在之地,便是吾之宿地!贪婪之心存在之地,便是吾之宿地!哈哈哈哈……我骄傲的二王子啊,你还不明白吗?你一日有贪婪,我一日就不会离开!” “你已经杀了莲镜无了,难道还缺一个随之暖吗?” 安瑟再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双手合十,空间如利刃,生生将随之暖划开! 纳米材料聚合而成的外壳被硬生生剖开,随之暖被重创,电路在闪着火花。她壳里一直放着的东西,终于显现出来。 那是一颗被完整保存的人类心脏,中间插着一把钥匙。 第115章 §5.13 记得 很多年前,当随之寒还在为成为一个特种兵而训练时,他也曾有过这样力竭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身体的极限,再恢复,再突破。每一次的倒下就意味着下一次爬起。他想追求力量,而后可以保护他的家人,还有其他人。 而现在,他似乎也有了同样力竭的感觉。可是他不确定,他倒下后会不会再站起来。 他是穿越错世界了吗?可是五维坐标绝对没有问题,况且他曾来过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他的印记。那么他离去的短短一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精灵们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们梦醒了吗?那么莲镜无呢?希蒙洛尔呢?最重要的是,安瑟呢? 他带着冲出去的人群已经穿破了城门,但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那是死路。 流民们已经绝望。 身后精灵面无表情的屠杀正在继续。 怎么办?随之寒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以他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无法带领这群人杀出一条血路。况且,他又如何对精灵下手?毕竟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精灵曾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个世界的癌化因他们而起,但受害者在精灵。他的所作所为,如果不能纠正癌化,而是让它继续发展下去,最终整个世界将会消亡的啊。 眼前海水冰凉彻骨。 精灵的速度岂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身后的流民很快被追上,与他一起跑的人纷纷越过他,不论会不会游泳,都跳进大海里逃生。他懵懵懂懂,将女孩推向身后,举剑就挡剩下的攻击。 他不知道自己挡了多少攻击。直到他的身体掉落海中,被海水吞没。 ****** 安德森和老师已经跑出了保护圈。在他们身后,人鱼皇宫已经被暴动的白鲸搅动地满地狼藉。皇城里的人鱼分为两拨,一波由安德森带领,包括妇孺与人鱼未孵出的蛋,还有剩余不多的精锐战士。而剩下一波已怀有必死决心,由人鱼王率领,守在发狂的白鲸身前,准备刺杀安瑟。 他们沉默地迁徙,离开赖以生存的家园。身后保护圈的光芒越来越远,不少人鱼仍然留恋回头,而在白鲸身上爆发出无数魔鬼藤的那一刹那,他们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他们牺牲了海洋之心里将近一半的人鱼战士,以身殉魔鬼藤。 安德森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老师理解他的想法,并没有出言安慰。 安慰有时不过使对方相信他想相信的事实而已。并且,而在巨大事实鸿沟前,安慰不过虚幻泡影。悲伤是真实的,痛苦是真实的,而也只有真实,才撑得起生命的重量。 “我们要去哪里?” 安德森怔了怔,反倒回头认真地问老师:“去哪里重要吗?”他低声道:“我现在的任务,只是带他们活下去而已。” 老师不再多言。安德森似乎一夜成熟起来了一般。他开始学着像一个真正的王者,给剩余的人鱼分工,为了方便管理和迁徙,将他们分成一个个小队,每队选出暂时的管理者。他规划了迁徙的路线,确保每一段都有天险可依,纵然人类有再多的海底工具,都没有一个足够平阔的海底可以用来施展。他甚至安排了老师之后如何上岸,上岸之后去往哪里。 他安排着所有事,唯独没有安排他自己的位置。 当天夜里,安德森偷偷收拾了东西,孤身向另一个方向偷偷离开。走出没多远,却发现前面有一个人已经在等着他。 海底其实一直都是漆黑的,这里是阳光透不到的地方。惟有那些发亮的海生植物以奇妙的五色斑斓交相勾勒出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 这里的色彩,陆上没有。它有千万种蓝,千万种红,千万种紫,每一种渐变都似乎是虹光溶于水,揉开来细细碎碎地分了,便是又一种炫目色彩。 老师站在分叉口等他,没解释多的:“走吧。” 安德森愣了愣,像是突然有什么爆发出来了一样,他有些哽咽:“你知道我去做什么吗?蠢女人!你到底要怎么样?赶快回去!我给你安排好了后路,你……以后,要好好的……” 老师不知说什么,他觉得哄青春期的孩子没什么经验。他只是拍了拍安德森的肩膀:“我陪你吧。” “你爱我?” “……”老师觉得对方思路转得太快,他竟一时无言以对。 安德森嗤地一声冷笑:“我就知道。那你跟来做什么?”他认真地看着老师:“我反正已经活不长了,带着这个命运之钥,跟着大家走,总有一天要连累他们。白雪,回去。你既然并不是爱上了我,为什么要和我去送死?” “你为什么活不长了?”他扫描安德森,觉得对方很健康。难道人鱼有一种特殊的机制容易猝死? “你是真的不记得吗?”安德森发出一声类似幼兽受伤的低吼,他红着眼:“我小时候在海里救过你。你跟我说过,会嫁给我……为了你,我用鱼尾换作人腿,并向巫师许愿,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如愿,我会化作泡沫消失。除非我,杀了你。”他扳回老师的肩膀,一字一顿:“我在等你,在找你,一直没有放弃。我刚开始抱着雄心壮志,一定要娶你回来,可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异族,在人类的国度,受尽嘲笑,我一步一步地爬到现在的高度。终于,我有能力来找你……可我听说了什么?白雪,你猜猜我听说了什么?”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咕噜声:“你和普林伯爵做了什么?你为了和皇后争宠,你都做了一些什么事?” “后来,我去死亡森林时遇到了你。你说你不认识我,好,不认识我也行。到了梦魇里,我们本是唯一认识彼此的人,可是你呢?你跟那个人类女人纠缠不清,还搭上另外一个精灵王子!我忍了,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就不报什么希望了,泡沫就泡沫,化成灰都比看着你揪心强……”他哽咽:“可你又怎么忍心,从来就不记得我?” “……”老师不知道要怎么跟这只人鱼解释。在他看来,安德森就像是另外一个晚辈一样,刚看觉得很不顺眼,看就了也就习惯了。他习惯性地去照顾晚辈,但却发现,有些事,他真的解决不了。 这个世界的白雪公主早已经死了。 他只是个电脑壳。 作为一个纯唯物主义者,他自然不相信怪力乱神的诅咒和交换。但现下不容他去解释这些,对于当地土著,与其解释,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反正结果一样即可。他很焦虑。莲镜无先他一步去调查安瑟,而当晚就出了变故。他现在无法联系上莲镜无。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要陪着安德森去面对安瑟,单个人面对如今的安瑟毫无胜算。 “呃……那么……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最后,老师得出这个结论。 他没有想到,安德森整个人愣在了当场,他呆呆的,眼圈红红的看着老师。 而正在此时,他们身后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而后,安瑟从黑暗里踏了出来。他温和有礼地向老师点了点头示意,随后看向安德森,开门见山,眼神平静,就仿若只是来讨论书画的友人一般:“水之命运之钥,在你身上?” 他甩出一具被三叉戟贯穿的血肉模糊的身体。那具身体似是被压碎了脊梁骨,整具身体卷在一起,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能从其毛发和隐约可见的鳞片中,判断出它曾经的身份。 安德森甫一看到那具尸体,几乎目眦欲裂,几乎要冲上去拼命,老师及时地拉住他。血气方刚一腔热血的青年他在部队里见得多了,无一例外都不长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热血和愤怒毫无用处。它甚至是划破理智的一柄利刃,最后贯穿的是自己的心脏。 “别拦我!”安德森冲老师怒吼:“走!快走!这里我挡着,他要的只是命运之钥,不会为难你!”他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在骗我。可是我也没有时间了,让你骗骗又如何?” 老师叹了一口气,状若不经意地提起:“怎么还是这么暴躁。阿寒小时候和你当真一模一样,哎……”白雪公主壳的后视模式全面锁定安瑟,可以明显地发觉其瞳孔猛然一缩:“年轻人啊,适当磨练一下性子,不要动不动地波动情绪。” 以白雪公主壳巨大的机械力按住安德森肩膀,顺便漏了点电,弄昏了他。之后,老师转过头来,看着安瑟,平静道:“二殿下,既然你出现在这儿,那么阿莲多半遭遇不测了吧?” 第116章 §5.14 故梦 老师以白雪公主壳巨大的机械力按住安德森肩膀,顺便漏了点电,让他一下子肌肉麻痹,动弹不得。之后,老师转过头来,看着安瑟,平静道:“二殿下,既然你出现在这儿,那么阿莲多半遭遇不测了吧?” 安瑟道:“不错。”他幽深的眸子里倒映出老师的身影,说不清是赞许还是戒备:“你很敏锐啊……自精灵梦醒两年来,我日夜与他们相伴,却无一人发现我的计划。”他微微一笑:“整个计划因你察觉,不得不提前执行,匆忙之中不免仓促,让你见笑了。” 老师与安瑟聊天,仿若故友:“阿莲这孩子哪,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太重感情了些。人生哪能敌友分明,非黑即白呢。就拿这事说把,早一步占尽先机,晚一步前功尽弃,可惜哪……” “莲小姐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女子。”安瑟赞同地点点头,眼中有温和的笑意:“她不仅是能让我们的大祭司希蒙洛尔动心的人,也是让精灵国举国上下承认的第一个人类。” “是啊。”老师感叹道:“阿寒这孩子,从小就黏她。小时候阿莲遭遇了一场变故,差点连带阿寒整个人都毁了。对他来说,命可以不要,但这个姐姐却是最重要的人,不能不保护起来。” 他注意到安瑟的眼神明显冷了下来,却仍笑得温柔:“是啊,他们关系一直很好。阿随还总是和我说,要娶莲小姐为妻啊。” “怎么会?”老师失笑:“阿莲明明和我说,等阿寒回来,让我赶快劝他开开窍,弄清楚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不要被世俗挂念绑架。她懂阿寒最深,也自然明白他到底心里想着谁。”他淡淡道:“阿寒这孩子自小迟钝,有些死心眼,认死理,从来一根筋,但也好,执拗,喜欢一个人就是真的喜欢,弄清楚后就一门心思对这个人好。”他抬起头,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他傻,难道你也傻?你们精灵自诩七巧玲珑心,这点看不透?” 安瑟的身体明显僵了僵。 “我知道你对阿莲什么态度。”老师不紧不慢道:“百年前,你敬她重她,戴娜思恨她入骨,在你身上,耐她不何。怎么?阿随一来,你就开始嫉妒了?”他嗤笑:“光风霁月的二皇子,当你有了阴暗面时,就这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知道么,以阿莲的能力,即使不能杀你,弄得你两败俱伤的能力也是有的。既然你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说明她压根没想过对你出手。知道她为了谁吗?我告诉你,她在最后一刻,想的一定是她的弟弟要怎么面对你!” “你们都太聪明,也太懂自我牺牲。但你们都太狭隘,把这种聪明和牺牲用错了地方。”老师叹了一口气:“难过吗?安瑟?如果从生到死,从爱到恨,都只是一个人的话。” 安瑟猛然抬头,他的眉心红痣开始隐隐作痛。那是精灵助祭的右眼,她在生命最后一刻封印在他眉心。 她想要做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杀了他? 也罢。那又如何?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安瑟早已死去,活下来的不过是行尸走肉。他活着,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所有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已死去了啊。 “随敬你一声老师,那么我也是。”安瑟目光烁然,直直看着老师。最后,他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是从未有过的释然:“老师,谢谢……但,水之钥,我是一定要取。” “连你也想要修改命运之书?”老师皱眉:“安瑟,历史的必然在于它的不可选择性与不可预期性。妄图弥补遗憾,妄图改变历史,最后只会让历史偏离它的轨迹,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暖暖只想要简单的营造一个童话世界,最后变成如今这样。你该知道,没有什么是能被改变的。” “我知道。”安瑟温和地看着老师。那一瞬间,百年时光倥偬,他仿若仍然是当年那个温和有礼的二皇子:“一切都结束后……我会送你们回去。”他的笑容带了些迷离,似乎盈满月光。他的声音很低:“我此生,也就任性这么一次。” “那我们真的是没什么好谈的了。”老师翻手,白雪公主壳特配的激光枪和激光剑已在手上。他背后的喷气式机器已开启,光学反射移动仪指示灯在脚底亮起:“那么,请一战。” ****** 天地苍茫,何是吾乡。 随之寒被海洋的光芒包绕着,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又好像是睡过去。有什么东西一直环绕着他,把海浪捏成一波一波的温床,推送着他向某个方向前进。 他似乎是在愈合。伤口迅速长成的痛楚让他意识到他仍活着,但他的意识始终昏沉,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囚牢一样无法闯出去。 困住他的是一个梦。四面都是迷宫样的围墙,他在迷宫里一直地打转,这似乎是一个困境,无论他怎么走,都会绕回原地。他又冷又饿又绝望,但他无可奈何,横冲直撞也不行,试图翻墙也不行,最后,他心灰意冷,靠在墙角,想这不过就是个梦,睡够了就醒了。 可是不行。困住他的仿佛是漫长的时间和空间,又或许是更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听见有人喊他。他仔细分辨,那个声音温和,像是从墙的另一边传过来。他突然狂喜,那是安瑟的声音。 “还有……随……随之寒……随之寒……随之寒……随之寒……” 他的声音似乎中带着某种压抑着的痛苦:“随之寒……是朋友……朋友……是朋友……随之寒……” 当年,他们只隔着一个帘子。而现在,他们隔着一堵似乎永远翻越不了的墙。 他一次一次地向那个声音冲过去,可是最后都绕回原地。他不顾一切地拍着墙壁:“安瑟!安瑟!我在这里!你听到了吗?” 可是安瑟似乎听不到。他仍在自言自语。随之寒在这头,他在那头。他们似乎隔了无数时间空间,如同在人鱼之泪湖面镜影的两侧,只能相见,不能言语。 随之寒几乎已经声嘶力竭:“我在这里!安瑟!我就在这!你听到了吗?”,可是,安瑟最后他却听到了安瑟绝望的自言自语。 “还是忘了啊安瑟……” “他已经不把你当成……朋友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爱你,我爱你啊安瑟! 他绝望地撞着墙壁,只感觉到自己的手掌骨已经因大力而碎裂。他抬起头,只觉得世界多么奇妙。他辗转生死,理清爱恨,最终却如此可笑。 ——人是这么平凡普通,终我们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将庸庸碌碌,毫无建树。但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存在,对于另一个人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你让他感受到心跳,感受到每一个微笑,感受到每一口呼吸的空气,你对他是这么地重要,几乎重于整个世界,这难道不是对你存在意义的最好嘉奖吗? ——爱与被爱都是幸福的,孩子。对于那个人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 他把脸埋在手心里。 多么可笑啊……最终他们却还是要错过。可是,他现在连清醒的力量都没有了。 突然,他感受到一个人在拉他起来。随之寒猛然抬头,却震惊地看见眼前的莲镜无。 她一身精灵长裙,与他上次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他刚想说什么,她却对他嫣然一笑,举起食指,轻轻扣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然后,她像是带路一般,向前走去。随之寒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眼前的迷宫仿佛有了头绪,在她的带路下,迷宫一点一点地被甩在了身后,而终点就在眼前。从那里传来炫目的阳光,刺得他几乎痛眼。莲镜无的身影逆着光,线条曼妙而几乎透明。 他感觉她似乎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但这个拥抱太轻,让人几乎只感觉到到一阵风穿梭而过。 “阿随,姐姐很幸运……此一生,做错诸般事,终归顺遂本心,没有遗憾。” “前路若黑暗险阻,我将借你眼睛,看到光明。”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她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再张开眼睛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然后,是一只手牵起了他的。他低头,却是他的妹妹随之暖。她的手软软的,虽不细嫩,却很坚定。 她牵着他一路往前走。 迷宫之外的阳光正好,春风和煦,他的妹妹穿着梦想中的那种带有蝴蝶结的粉色裙子,一路蹦蹦跳跳。他们一路走,天空有纸鸢随风掠过,那是春天的痕迹,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无数时光恍然而过,但他们却仍然如初。 他们走着,跑着,笑着,最后,他们累了,随之暖掏出一个苹果,像以前那样,他们对半分。 他咬着苹果,只觉得甘甜莫名。而此时,暖暖正看着他笑。她的笑容有些腼腆,却又温暖之至。 “哥哥,暖暖终于见到了太阳。”她眯着眼,看向天际:“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真的很暖……”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这次,换暖暖来守护你。”她指向远方:“哥哥,那里有人在等你。” 此时,安瑟的身影已经在视野可及处。 他想踏出步来,再回头,暖暖和莲镜无却已经不见了。他没有踏出一步,却莫名已泪流满面。 此时,这个梦终于醒了。 他勉力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半身浸泡在水里,半身附在岸边。他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致命伤口竟然止血凝痂了。随之寒震惊莫名,他掉在海里,没有淹死就罢了,这么重的伤,没有残废也就罢了,但他现在所到之处,分明是人鱼之泪的源头——精灵的黑暗森林!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梦……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17章 §5.15 光明(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出现了……对的,你没看错,马上就完结了我居然拖了这么久t-t我一定是脑残! 随之寒咬牙,撑着身体上了岸。 黑暗森林死寂。这里比之两年前他离开的时候,空得多了时间流过的声音。 他慢慢往前走,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却莫名知道,前面有人在等他。 慢慢地,眼前开阔起来。那是一大片湖泊。从古至今,不论有过多少波浪,它仍然平静。那是安瑟曾经带他来过的人鱼之泪中心。 他一步一步走近,看到湖泊上清晰地出现了安瑟的影子。他笑了笑,蹲下去,伸手拂乱了湖面。 不远之处也有一个人背对着他。银色长发随风漂浮,那人背影一如既往清冷。 希蒙洛尔。 原先片尘不沾身的大祭司衣摆上沾满了发黑的血及泥土。他面前是一艘小船,莲镜无的尸体被冻在船上充满着花的冰魄里,而湖面上她的倒影却仍然在希蒙洛尔脚下笑意盈盈。 纵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在看到莲镜无的尸体的那一刹那,随之寒还是心痛欲裂,几乎不能站住。 “你来了。”希蒙洛尔说道,却并没有转身。他脚下莲镜无的倒影被阳光打散开来。而大祭司的身影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随之寒没有说话。两个男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希蒙洛尔率先打破了沉寂:“我把这两年的事情跟你简要说一下吧。” “你从人类帝国那里过来,我想很多事情你也知道了。”希蒙洛尔沉默了一会,简要地提了提他们两年的计划。他一向是个言简意赅的人,今天却越发沉默:“……但我们没有想到他有其他的计划。那天,安瑟杀了莲后,夺取侏儒王的木之钥,将我锁死在石棺里,带领三千血誓精灵去人类王国报复,而若我没有猜错,现在他应该正在海上,意图夺取人类所有的火之钥和风之钥,以及人鱼的水之钥,以开启命运之书。” 随之寒只觉得每句话都在磨他的神经。所有的话语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认识的安瑟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个温柔的、腼腆的、善良的,值得他用一切美好的形容词去形容的安瑟,不是这样的。可理智却又告诉他,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安瑟造成的。 他有些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被像航空母舰一样重的东西拉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但我想,他没有办法如愿。”希蒙洛尔轻声道:“这也是我为什么等你来的原因。” “精灵的风之钥,在你这里。” 随之寒猛地抬起头,看着希蒙洛尔。 “连我也没有想到。”希蒙洛尔仍未回头:“两年前,人类皇后通过什么途径把原先她夺走的风之钥给了你。风之钥是精灵的心脏,不管多远,你最终都会回来这里。” 暖暖?她给了他钥匙?什么时候!难道说…… 那个苹果…… 随之寒愣在当场。 ——哥哥,我给你一个机会吧。这个苹果,有一半是毒苹果。你先挑。 他动了动嘴唇:“我……以为那是毒苹果……” 希蒙洛尔道:“命运之钥若要启用,必以王者心血养成,所以它可以幻化成任何东西进入心脏。”他顿了顿:“风之精灵之钥在进入你的身体前,那个小女孩就已经不知用什么途径开启了它。她所运用的力量,应该是‘保护’。”。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这次,换暖暖来守护你。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泪流满面。 或许那天的苹果,确实是毒苹果,只不过不那么毒而已,只是还含了更多的保护而已。他的妹妹,终究还是舍不得他。 所以他在这里受的伤全部结痂,所以他最终回到了这里。 “你想要我怎么做。”随之寒沉声道。 希蒙洛尔却没有回答。他仍低头看着被冰魄包起来的莲镜无的尸体。她的右眼处被放上了一朵鲜花。她的沉睡如斯安宁。大祭司俯身,落下一吻。之后,他推开木船。水**荡,木船随着波浪越飘越远。希蒙洛尔湖面倒影,湖上木船,生死之间,不过剩下了个空阔廖旷。 “我需要风之钥。助我一臂之力。”最后,大祭司道。他转过身来。直到此时,随之寒才发现,希蒙洛尔的身体并非近乎透明,而是根本就是半透明的。 “你……”随之寒不知说什么:“为什么……” “血誓精灵是亡灵,我们没有白天。一旦见光,棺木腐朽,魂飞魄散。”希蒙洛尔道:“安瑟把我锁死在石馆里,我用不了法术,也打不开,只能翻身勉强滚动石棺,石棺跌到有水的地方,被水冲到岸边。” 然后,猛烈的阳光让石棺瞬间腐朽,也照到了他。 “我的时间不多了。”希蒙洛尔平静道:“我要发动空间法术了。” 大祭司双手合掌。随之寒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蓦然亮了起来。 他们身后的树林幽深掩抑,丛林茂密。有冷冽的风不合时宜地刮起,寒意渐渐随风入骨,渗入血液,渗入灵魂,犹如无数亡灵聚集而成,又穿梭而过。 随后,大地开始轻微颤动,逐渐地,震动加剧,就仿若一个沉睡已久的野兽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大祭司的身影逐渐透明。而在他们身后,阳光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直射森林! 随之寒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要做什么,不禁肃然:“你……” 他想要把阳光带进黑暗森林!而那里有三千沉睡的血誓精灵! 希蒙洛尔睁开眼:“精灵生而为美。纵然死去,也决不能背负着这样的堕落!” 在他话音刚落,整个空间已经被撕裂! 整片黑暗森林似是一个黑色口袋,被硬生生地撕裂了一个口子。无数飞鸟惊起,森林中独有的潮湿气息被蒸腾干净。黑暗森林中间停放着无数精灵石棺乱葬岗硬生生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百年来,第一次有阳光照进了沉睡者的梦里。 而后,就像停滞的时间终于被拨动了发条。石棺开始一起风化腐朽。 那一瞬间,沉重的束缚似乎从无数灵魂中被剥离,天光散落,无数沉睡的精灵身体开始蒸腾起浅蓝色荧光,随后,所有精灵同石棺一起化为飞灰,散落在天地之间,再无战火,再无哀愁。 随之寒不知为何,开始沙哑地唱起歌:“以风拨弦,以月咏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 那是精灵国的赞歌啊……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国度,有着多么善良的民众。 再转过头去时,希蒙洛尔已经近乎消失。他向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后,大祭司将手搭在随之寒身上。 希蒙洛尔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了。随之寒只能勉强辨认出他的口型。 “我送你过去。” ****** 在海底,两人的战局已经趋近白热化。 老师的水平远非随之暖可比。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可以化为武器,攻击起来的角度刁钻,狠戾,完全看不出白雪公主壳两百斤的累赘。 饶是如今的安瑟有着不死药、瞬移和术法的加持,现在也已经是浑身褴褛,他的身上四处可见翻露的血肉连着白骨,在不断修复又不断破坏中,呈现出一个可怖的形态。 “啊哈!”老师已经完全兴奋起来:“娘的,已经好久没碰上这样的对手了。”他一炮轰向安瑟,安瑟狼狈地躲开,同时,空间法术撕裂了白雪公主壳的炮筒。 老师干脆直接丢掉了炮筒,脚下光学反射移动仪转动,在这么短的距离间,他的速度比起瞬移也不遑多让。只见他已经移动到了安瑟身后,激光剑瞬间贴上安瑟的脖子,安瑟却一屈身,一脚蹬上白雪公主壳,借着水的浮力堪堪避开。同时,老师脚下的水似乎有了魔力一般,形成了一个水牢,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老师却连看也不看,背后喷气式飞机反向开启,径直往海底钻下去,竟是从海底岩石中硬生生地钻了下去,之后从另一处冒出,激光枪已经向安瑟开始扫射! 安德森早已经被老师因为“碍手碍脚”为由,塞进了白雪公主壳里。此时他被颠地七荤八素,根本没有力气反驳。 安瑟捂住伤口,冷冷地看着老师。 老师此时就差没叼只烟斗,懒洋洋道:“放弃吧王子,你再厉害也不过血肉之躯。人力有时穷。” “是吗?”安瑟淡淡道。精灵王子安静时候的样子美如画:“你听。” 这时候却不是老师先做出反应,他的声波接收功能能接收到太多东西,左右现在没有需要他处理的东西,他干脆关闭了大多声波接收。而在他壳中的安德森此时却惊呼:“蠢女人!是人鱼部队!我们带出来的队伍那边——” 老师此时终于色变。他复杂地看着安瑟:“你拿人鱼威胁我?” 安瑟静静地看着他:“无论是随,莲小姐,都将责任置于自己的生命至上。我想你也是一样的。” 老师不怒反笑:“不知道阿寒看到你这样,会做什么感想。” 安瑟垂下眼帘,却仍在微笑:“我想,会恶心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我不去呢?”老师笑了,重新拿起激光枪:“左右杀了你,一切都解决了。” “啊……那是不可能的。”安瑟道:“白鲸已经失控了。”他微笑:“就算你杀了我,它一样会毁光整个海洋。而且,若没有我的控心术在,失控的白鲸,将会连你也解决不了。” 海洋中已经开始飘来血腥味。此时,人鱼的惨叫声络绎不绝,安德森拼命地在壳中拍着,近乎歇斯底里:“放我出去!蠢女人!我要出去与他拼了!那是我的子民!我的子民啊!” “你可以再选择。是等人鱼被杀光,然后对付我和白鲸,还是把水之钥交给我,我会让白鲸停下来。” 第118章 §5.16 光明(中) “你可以再选择。是等人鱼被杀光,然后对付我和白鲸,还是把水之钥交给我,我会让白鲸停下来。” 老师咬牙。 “安瑟。” 一个声音传来。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安瑟曾经听过,精灵何等敏感,记忆深处的东西正在翻涌,他只觉得已经腐朽了那么久的心,居然此时又开始猛烈地鲜活跳动。 ——你听得到? ——高科技是什么?对于我们精灵来说,万事万物都有声音,只要想去聆听。抱歉,也许对于你们人类来说,随意倾听你们的内心是不礼貌的行为。冒犯了。 ——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但是我不记得了。 ——你犯了什么罪?” …… 他回答了什么?他忘了。 他只记得这个声音,那个拥有着水晶一样清澈眼睛的人…… 安瑟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转头,去寻找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然而下一秒,他的胸口就被一柄激光剑穿透。 老师冷笑道:“我都不选。” 精灵何其聪明,在胸口被穿透的那一刹那,就明白了自己受骗了:“你——拥有他的声音——” 绝对零度自他们的接触源源不断传来,安瑟反射性地躲开,却觉得行动有些不畅,这次,被破坏的身体却没有及时地修复。 老师冷笑:“在这样的温度下,细胞也会被冻死。我看你怎么修复。” 然而这样的绝对温度并不能支撑很久。他的能量储备一下子被抽空了一半多。这一击只能胜,不能败。可安瑟冷冷笑着,一只手直接抓住了老师。随之,老师一惊,冷气随着安瑟的手臂又传回了白雪公主壳本身。机壳的温度开始缓慢地下降。 气温已经降到零下,白雪公主壳的电路同样不能承受太低的温度。 同归于尽? 不行。他不能死在这里。 可海洋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白鲸已经在安瑟的操纵下发狂起来。 安瑟突然道:“你把安德森放出去了?” 老师咧嘴一笑:“你猜?” 在他发动这次自杀式攻击的同时,白雪公主壳已经反向打开,将安德森随水流推向了人鱼那边。 “你想让安德森带人鱼离开?然后带我去白鲸那里同归于尽吗?” 老师没有回答,仍然笑着:“你继续猜?” 他心里已经有些焦急。娘的,他现在就是一团机械,安瑟再有读心术,还能读机械的电流?他的机体温度已经慢慢下降,这样下去,电路撑不到绝对零度。 这是绝境。 他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安瑟问道:“你觉得,安德森有可能走到人鱼那里吗?” 老师心里突然惊觉,他漏算了一点! 果不其然,安德森那个蠢萌到死的人鱼正在急速向他们游来。 安瑟,会空间术法啊…… “蠢货!快走!”老师吼道,可安瑟速度更快,他向安德森的方向一指,整整一条海洋就要被他撕裂开来! 失……败了吗? 老师闭上眼。 想象中的空间剧烈震荡却没有发生。安瑟甚至放开了向他传导冷气的手。老师睁开眼,发现安瑟有些手足无措,冻得发青的嘴唇张合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他们不远的地方,随之寒静静地漂在水里。他身上有希蒙洛尔最后加持的术法,让他能在水里自由呼吸。他一脚踹开了挡路的安德森,大步向安瑟游来。 安瑟局促地想往后退,尽量不把自己身上的冷气传给他。随之寒却紧紧地一把抱住他。 “……随。” “闭嘴。冷死了。” 老师叹了一口气,停止绝对零度的传输,推开了两步。 整个空间静谧无言。 随之寒抱了一会后放开,端详着安瑟的脸,疑惑道:“你是怎么丑成了这个样子?” 安瑟真的没有想到,久别重逢之后,随之寒不是骂他,不是恨他,居然会说起这个。他苦笑:“……我无法恢复。” “算了,丑就丑了。”随之寒道。下一秒,他一拳狠狠地掼在安瑟脸上。安瑟猝不及防,冻裂的血肉被他一击之下出血更多,几乎疼彻骨髓。 “随……”安瑟吐出一口血沫,却没有躲。 “这一拳,替莲镜无打的。”随之寒道:“你妹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安瑟的眼里眸色更深。他静静地看着随之寒,却仍然露出了易碎的笑容,他向他伸出手:“随……” 随之寒却没有任何的怜悯。他揪起安瑟的领子,又是狠狠一拳。安瑟没有躲,只觉得脑子一晕,口中都是铁锈味。 “这一拳,替我姐夫打的。把自己的朋友锁在石棺里,安瑟,你有种。他也真是眼瞎,显示碰到了那面破镜子,再来就是碰到了你。你知道像他那种纸片人身材滚动石棺多辛苦吗? 然后,拎起来,再一拳。 随之寒像是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一般,一拳又一拳。 老师和大难不死的安德森几乎看呆了。他甚至怀疑,安瑟被随之寒这么单方面殴打出来的伤,比他们之前最激烈的战况时他受的伤还要更重。 而安瑟却丝毫没有还手,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随之寒。 脑子里戴娜思的不停地蛊惑也置之不理。 有**的人总是脆弱。他的**不多,不过就是一个随之寒而已。 可**越少,就越坚定。那是多么卑微的爱情,需要用疼痛和放手来成全的爱情,那份他以为永远不再可能的爱情,却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只要一伸手就可触及。 是的,随,在你的眼睛里,我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安瑟了。可也只有在你的眼睛里,我才能看到原先的我自己。 现在的我是什么呢?疯子?怪物? 可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还只是一个做错了事,需要被惩罚的……人? “……这一拳,替你哥打的。”随之寒狠狠一拳掼去,“他死在精灵战役里,不是为了看他最爱的弟弟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拳,替人类打的。你妹的,你知道你的精灵杀了谁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孩子!一个女人救了我,然后我看着她死在精灵的剑下!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你他妈的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安瑟已经完全站不起来。 “……这一拳,替你打的。” 随之寒用尽全身力气,往自己的脸上掼了一拳。他吐出一口血沫,只觉得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妈的,自己的拳头还真硬。 安瑟没有想到,他有些无措地伸起血肉模糊的手,心疼地摸着随之寒的脸,口齿不清道:“你……这又……何苦……” 随之寒直视着安瑟:“我很恨你。你杀了我的姐姐和妹妹。但其实我知道,莲镜无早就死在百年前的精灵动乱里,暖暖死在另一个世界的医院里。而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们难辞其咎。但我还是很恨你。” 安瑟只觉得心痛欲裂。 “我想了很多要跟你说的话,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但也许我该先说句对不起,第二句是,我爱你。很抱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而往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这句话我以前想对莲镜无讲,现在想对你说。就算你有罪,那我陪你一起背。” 安德森反应比较大:“哼,愚蠢的人类!竟然如此是非不分!” 老师却似乎一点都不出乎意料。他拍了一下安德森的头,冷笑:“是男人,没实力就不要乱说话。” 安德森:“哼,愚蠢的女人……” 随之寒没有理他们,继续直视安瑟:“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了吗?” 安瑟抿着唇,伸出手指,轻轻地拂过随之寒的脸颊,却仍然什么也不说。 “你要集齐所有钥匙是吧?”随之寒坦然道,一把拉开胸前的衣服,露出精壮的小麦色胸膛:“风之钥在我这里,暖暖给我了。你如果有什么必不得以的理由,尽管来取。” 第119章 §5.16 光明(下) “你要集齐所有钥匙是吧?”随之寒坦然道,一把拉开胸前的衣服,露出精壮的小麦色胸膛:“风之钥在我这里,暖暖给我了。你如果有什么必不得以的理由,尽管来取。” 安瑟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抬起眼眸,深深看了随之寒一眼。 他人根本无法了解那一眼含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是留恋,也是欣慰。是信任,也是哀伤。多么浓烈的一眼,尽在不言中。 “阿随,”他轻声道:“你为什么回来?” “什么叫为什么回来?”随之寒完全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这个世界这样满目疮痍,人们身上都是命运的枷锁,杀戮、贪婪、死亡、背叛……皆不能逃脱,你能离开,去一个更好的世界吧,为什么要回来?” 随之寒莫名其妙道:“哪里不都是这样吗?再说了,你不是还在这儿吗?” 安瑟猛然抬起头,直视他:“你是为了我……” 他突然头痛欲裂,脑子里有千万条线同时拉扯。他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安瑟!安瑟!”随之寒看到突然死死抱着头的安瑟,觉得奇怪:“老师!你快来看看安瑟怎么了?” 安德森还没有从刚才随之寒的暴力中反应过来:“不是被打傻了吗?”人鱼唯恐天下不乱,高兴地提着匕首游了过来:“快快快!还不趁现在杀了他!” 安德森已经飞快地摇着鱼尾过来补刀了。随之寒一脚踹开他,人鱼却愤怒了:“愚蠢的人类!留着这种祸害做什么!你没看到他刚才杀了多少人吗?” 老师却皱紧眉头:“安瑟开始失控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海洋深处又传来白鲸动荡的波澜。无数人鱼一起悲号,破碎的衣料、血液和断肢还有震荡的海岩随着海底飓风齐齐涌来,随之寒抱着安瑟没站住,被海底波荡拍了出去,重重打在一团巨大的珊瑚上,而安德森摆着鱼尾企图减少压力,却也被海波头朝下卷了数米开外。老师开着喷气式推进器,来到安瑟旁边,神色晦暗不明。他一把抓起安瑟,一手直接向他的胸口穿去——却被随之寒拦下。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随之寒死死地抵着老师:“老师!” 老师道:“阿随,别任性!安瑟他——” 又是一波剧烈的震荡,随之寒和老师纷纷没站稳,跌到一旁去。海底散沙被搅得昏天黑地,各种海底植物被连根拔起,无数夜明珠从蚌壳里纷纷滚落,但甚至不能照亮身旁一米的距离。他们就如同被罩在一个滚在灯泡中的沙袋里,感觉到光源,却仍看不见外界。 正在此时,一道寒光像是闪电一样,几乎刺痛了随之寒的眼睛。而那道寒光所瞄准的方向,正是安瑟! 随之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却只抓到一片鱼鳞,而后,是匕首入肉的声音。 就在此时,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剧烈的波荡慢慢平静,滚落一地的明珠像是被收了匣一样,在海沙里慢慢埋下来。 随之寒想冲上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却没有这么做。老师站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着海沙慢慢垂落下来,而那里露出了一双眼睛。 安瑟平静地拔出了手中的匕首,将安德森的尸体丢在一旁,他手中的水之钥正在熠熠生光。 他的眼眸如同初生婴儿一样祥和安宁,带有最为纯粹的天空的色彩。 随之寒苦涩道:“……安……瑟。” 安瑟似乎还对他笑了一下,眼底却殊无感情。 老师慢慢地在他旁边道:“刚才我用记忆断层扫描扫了一下安瑟的头颅。然后发现……” 安瑟几乎是瞬间移动到随之寒面前,一把匕首已经挥至随之寒胸口。 “他的记忆里,空白一片。” ******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记不得事情了? 他在没有白天黑夜的世界中行走,所行过处,皆是虚无。 他在没有过去未来的世界中游荡,所路过出,皆是茫然。 原先就需要一遍又一遍加强才能记得的事,现在仿佛被一道洪水冲垮,溃了堤坝。 百年前,当他亲手点燃书树时,天边正是一片残霞。挣扎的日光最后一次喷薄,而后,永远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当他醒来时,身边已经是一片废墟,所有人都离他而去。所热爱的国家在一夜之间覆亡,爱戴他的人民放弃往生,愿意永远搁浅在时光里,为了下一代而献出灵魂。 他努力想记着那些逝去的人,那个脸上长雀斑的侍卫朗格汉斯,那个沉默寡言的祭司希蒙洛尔,那个在舞会上向他献花的小女孩…… 戴娜思在他的身体里桀桀地笑着,开始一点一点抹去他的记忆。 安瑟瞪大眼睛,拼命抓住头发,他蓝色的眼睛里瞬间布满血丝,面部表情扭曲变形。 不许碰我的记忆! 可是一幕幕的闪回,快到让他无法铭刻。像是死前的回放,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幕,一瞬都长似一生。 他几乎要流泪。 他不想忘,一点也不想忘—— ——你听得到? ——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你犯了什么罪?” …… 那个问他的男人,和那双清澈如水晶的眼睛。 还有那个晚上,亦幻亦真,在精灵图书馆。 那是一个两百斤的女人的壳,并不好看,可他懂他。 懂是一个多么温柔的词汇。人漂泊一世,彷徨来去,碰到合意之人共行一段而后分道扬镳,又或是漫长道路始终禹禹独行。遇到一人,相互之间了解彼此秉性,已是不易,而遇到一人,揭开你表面的重重伪装,绕过过往结下的重重伤疤,不揭穿,不揭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你的心,温柔地保护它,懂它为何而来,懂它向何而去,懂它的优势在哪,又懂它为何而不足。 那晚月色太好,好到笼罩了全世界。 他落下一吻,而他也没有推开。 …… ——我亲爱的二皇子啊……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你的记忆已经这么差了,这两年间,关于幻梦里随之寒的一切,却记得这么清楚? ——你难道觉得,光凭你没事念叨两句,就能把一个人记得这么深吗? ——这两年,我抹消了你对莲镜无的大部分记忆,抹消了你对希蒙洛尔的大部分记忆,抹消了你作为精灵王子时的所有软弱和幼稚,就留下了你对随之寒的记忆……越简单的**,才越持久啊我亲爱的王子…… ——他已经近在咫尺了啊,然而你居然想放弃?哈哈哈……我愚蠢的二皇子啊……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想为了得到他吗? 闭嘴! ——情感是由记忆产生的呢,这就是惑心术的原理。安瑟,这么久以来,迷惑你不择手段也要前进的,不就是对这个人的记忆吗? ——既然他已经不能让你前进了,那么干脆连他也不要记得了,做一个没有记忆的二皇子吧,哈哈哈—— 安瑟觉得眉中心有什么慢慢向他的空白扩散开来。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他能听得懂,却不能理解。他能感知身体,却不能控制。他很痛苦,却不知为何。他的一切都依靠本能,而本能又是什么?他手中握着的这个是什么? 而面前的人又是谁?他胸口里似乎有他想要的东西,那么就动手把它挖出来吧。 可是心口为什么这么疼? ——二皇子,取出风之钥吧……一切,就能得偿所愿。 ——二皇子,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自由吗? 突然间,戴娜思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有什么将她的声音屏蔽在了世界之外。 而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从他的眉心传来,渐渐地,空白的世界里似乎有了一些线条。那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她的声音很温柔。 ——读心术是读懂一个人的心,控心术是控制一个人的心,惑心术是迷惑一个人的心,你的心本身就在迷惑,你要如何去迷惑他人? ——想一想,你有什么事情永远骗不了你的心? ****** 那把匕首已经挥至随之寒的面前的同时,老师已经做出了反应动作,他右手化为一个盾,架在随之寒身前,而左手激光剑已出,直直削向安瑟。在他出剑的同时,随之寒也已一个弯腰下撤,做出了一个完美的躲避动作。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匕首并没有挥到随之寒身上。安瑟的刀挥在半路时,就已经急速转向,刺向了他自己的胸膛! 而老师的激光剑根本来不及撤回,他一剑削去了安瑟半个肩膀,精灵蓝色的血液融化在海里,竟像是在海水中绽放出了一朵蓝色的玫瑰。 这个变故猝不及防,随之寒愣了一秒,冲上前去抓住安瑟。而安瑟却挣扎着,用他剩下的一只手在胸膛上划开。 那是一颗心脏。蓝色的心脏。上面插着两只钥匙。 他颤抖着,将钥匙拔出。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又开始畸形愈合,但心脏上的伤口却仍然喷涌出大量血液。 ——想一想,你有什么事情永远骗不了你的心? 那个女声渐渐褪去,戴娜思尖锐的嚎叫又充盈了他的脑海。 ——二皇子,杀了他,夺回钥匙!二皇子!你在做什么!你并不认识眼前那个人!杀了他!他是敌人! 敌人是什么意思?钥匙又是什么? 记忆空白一片的二皇子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戴娜思抹去了他的记忆的同时,他就已经再也不为惑心术所迷惑了。 戴娜思尖叫一声,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急剧消亡。贪婪之心所在之处,便是她的宿地。而此时,被抹去记忆的安瑟已经没有任何**,而随之寒干净如一张白纸,心智坚定如磐石,老师又是一堆器械,她根本无处容身。 ——二皇子!杀了他!我把你的记忆还给你!夺回钥匙! 然而却已没有任何回应。 ——想一想,你有什么事情,永远骗不了你的心? 安瑟歪了歪头,还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个人的声音很好听,他愿意听。 而面前这个人的眼睛…… 那个人不管不顾,上前紧紧抱着他。 抱住他的这个人的眼睛…… 安瑟拔下心口上的钥匙,递给他。 是光明啊—— 他的心上,突然照进了光。 第120章 §5.17 大结局(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个坑货……居然写了这么久…… 我保证下一本不这样了t-t §5.18 命运(大结局) 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曾拥有选择权。他不像莲镜无那样惊才绝艳,不像老师那样智勇双全,甚至不如他的母亲勇敢,不如随之暖温暖可人。 更不如安瑟。这个他几乎想用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去描述的人。 他从来都是随波逐流的那个普通人。坚持着自己的小坚持,勇敢着自己的小勇敢。 然后,看着莲镜无毁灭,看着老师陨落,看着暖暖死去,看着安瑟一步一步把自己逼成了一个疯子。 为什么?他永远都只是一个见证者? 老师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随之寒已经接过了安瑟递过来的钥匙。 “老师,”随之寒回头看向老师,声音坚定:“我要开启命运之书。” 老师苦笑:“阿随,你还不明白吗?任何人想要干涉命运,最后只会让它越来越糟而已。” “我要开启命运之书。” “我帮不了你。”老师叹了口气道:“我也有**。我对命运有所求。”他站起身,“白鲸已经失控了。安德森死了,剩下的人鱼由我来带领。”他突然笑了一下,笑容中竟带着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释然:“阿随,我教了你那么多,但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了。这里……交给你吧。” 随之寒看着老师游走去对抗发狂的白鲸,低头小声道:“安瑟……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他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但又觉得大男人这时候哭哭啼啼很丢脸,他抬起手背,擦去了还未成型的一抹湿意。 “安瑟,我要带你回家。”随之寒小声地说道,他从身上解下绷带,把安瑟背在了身后,安瑟静静地随着他摆弄,安静地像一个娃娃。 他好瘦。这么高的男人,轻的只剩骨头的重量了。 “你这样像什么样子。”随之寒絮絮叨叨,却把绷带缠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确定安瑟不会自己掉下去后,他抓起三把钥匙,闭上眼睛,全部吞了下去。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是在疗养院。暖暖躺在病床上,隔着玻璃,向他举起画。画上画的是他、莲镜无、暖暖,还有老师,她的笔锋稚嫩,描述的画景却十分吸引人。她向他甜甜地笑着,身边摆着一个大盒子,盒子被拆开一半,露出里面带着蝴蝶结的粉色衣服。 他旁边站着主刀医生,他向他庆贺:“你是随之暖的家属吧?还好你这次及时赶回来,手术十分成功……” 暖暖在玻璃房的另一边向他微笑,彼时阳光正好,她半边脸在阳光下像是璀璨的钻石,熠熠生辉。 “成功你妹。”随之寒默默在心里道,“我们那里的隔离房是看不见阳光的。这种打光效果一定是从暖暖记忆里提取的。命运之书一定是个女人,才浪漫地这么不符合物理规律。” 虽说如此,他还是饥渴地盯着随之暖看。这么漂亮的暖暖。他想。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医院。 在医院外的那条街上,他似乎看到了老师和他的妈妈的背影,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却看到老师单膝跪下,向他的妈妈求婚。 “阿宣……”老师有些羞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举起手中的戒指,那一个极大的克拉数璀璨地简直亮瞎了路人的眼。 旁边的人纷纷叫好,随之寒在一片欢呼声外,像是被隔离开来了一般,而里面的世界如此热闹。 他看到妈妈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她眼里含着闪闪的泪水。 “这段记忆应该是从老师脑子里提取的。这戒指的品味,真绝了!”随之寒对那个鸭蛋大小的戒指非常满意,丝毫不考虑戴这种戒指的人的感受:“不过命运之书也太不了解行情了吧,一看就是假的,老师那个穷光蛋哪里买得起这么贵的戒指。” 可他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妈妈了。 他已经忘记了妈妈长什么样。 多好啊……在这里,妈妈仍然年轻,仍然漂亮,也就是在老师的记忆里,她才能十年如一日地这般清晰。 仔细看来,其实暖暖越来越像妈妈了。 随之寒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直到被人群挤开,他却没有尝试哪怕走近一步。 再往前走,迎面走来的却是莲镜无。莲镜无微微挺着肚子,手上提了个超市塑料袋,像是刚买菜回来。此时,迎面却走来几个穷凶极恶的暴民,似乎想拦住她。 随之寒心里咯噔一下。却又想起那时的莲镜无,她将他和暖暖一推,随即冲上前去,以身迎向那群暴民。 他仍然记得当时她的声音凄厉:“跑——不要回头!” 还有那句话。 愚蠢的人之所以愚蠢,是因为他们不懂能舍。 随之寒默默地转过身去,不去看背后的莲镜无惊慌失措的叫声。 “命运之书……真是蠢透了。” “这是我的记忆和神棍记忆的混合提取吧……也只有在神棍的印象里莲镜无才会这么弱不禁风……也只有他把她当个女人。” “正常的莲镜无,一手就能把这些人干掉了吧。” “哦,正好另一只手用来拎菜篮子。” 他背着安瑟慢慢地往前走。 途中又经过了暖暖,经过了老师,经过了妈妈,经过了希蒙洛尔,经过了莲镜无。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路看那些他认识的人在不同的场景里不同的故事。或真或假,或美好或残酷,而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事不关己。 “好像是春天了。”他走到了一片森林。森林里,有精灵在歌唱,以风拨弦,以月咏唱。七色曲歌,至吾之王。一个鲜花编制的皇冠落下来,丢在了他的头上,他闻到一阵清香。 “好像走到夏天了。”他走到了一片海洋,海洋里,人鱼把成串的珍珠戴在脖子上,开始敲着珊瑚骨做的乐器,于是有彩虹形成,跨越了一整道海平面,挂在天边。 “好像走到秋天了。”他走到了一片稻田,稻田里,人类正在把一捆又一捆金黄色的麦子收割上来,一个男人直起腰来,他身边的女人笑着替他抹了一把汗,有风吹来,麦浪低压,望见一望无际,又是一个丰年。 “这里就是冬天了吧。”皑皑白雪之下,矮人们躲在他们地底的洞穴里烤火,红泥锅架在火上,溢出满满的蘑菇烤肉汤的香味。小矮人向成年矮人咿呀地伸出手要汤,被矮人爸爸抱起来亲了一口。 他像是过客,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生老病死。命运之书里的时间像是无穷的,他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终于,他似乎走到了一片虚空中。完全黑的视野里,没有光,五感闭塞。而后,仿佛神的旨意,蓦然有了光,像受到指引一般,随之寒慢慢地往前走去。 那团光最初是一个火苗,之后膨胀到了足球大小,又渐渐地变为了一个人影。 随之寒呆住。 那双不似人类的长而尖的耳朵。纤长白皙,甚至还能隐隐看到青色的血管。 那是沐浴于光中,浅浅微笑的安瑟。 幽蓝的眼睛似乎能容纳整片海洋,似若一朵至极艳丽的蓝色玫瑰在冷色月光中静静开放,清冷又自傲。 随之寒感到后背一凉,再回头看的时候,身上背着的安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无边无际的黑暗带给他此时突然一下子涌上来,他只觉得孤独,处于宇宙之中,无空间,无时间的那种孤独,还有慌张,心头一直有的寄托,心下最后一道防线,全部消失的那种慌张。 但他很快就稳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他只觉得,必须撑住,没有什么理由,但他已经是所有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你是什么东西?” “安瑟”微微一笑,却也不掩饰:“你可以叫我命运之书。” “那你妹的有点书的自觉,变成书吧。” 命运之书忍不住笑出来:“命运之书不过是你们给予我的称呼。我并不是一本书。”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随之寒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口:“安瑟呢?” 命运之书微笑:“你如果问的是他的躯壳,那么你眼前的就是。放心,我只是借用而已,否则不拥有命运之钥的人进入这里,只会被不同的维度撕碎。” “至于我啊……我借用了他的影像,”他打开手,指向满片星空:“而宇宙、星空、世界、时间……我无处不在。” “如果要给我一个定义,我是你们说的‘飞船’,行驶在你们所说的五维空间里。”他笑了笑:“我的名字叫做‘希望’。” 于五维空间中,一个个平行世界按照各自的时间轴并存,构成一个以时间、选择交织而成的宇宙。在每一个时间轴上,因选择不同而衍生出的世界分为一个主世界和无数个分世界,同时并存。 命运之书续道:“我依照你们行驶者的希望,在不同时间轴和选择中行驶。” 希望你妹!随之寒内心里简直要咆哮了,谁希望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啊? “你们世界的小女孩带来了你们世界的一些说法,很有意思。”命运之书若有所思道:“潘多拉打开了魔盒,放跑了灾难,最后却留下了希望。” “你们往往认为是命运之书的过错,急于封锁或毁掉它,却关掉了真正的希望。” 第121章 §5.17 大结局(中) 随之寒道:“世界变成这个样子,是暖暖驾驶你的?” “驾驶?”命运之书道:“她没有全部的钥匙,并不能操纵飞船的走向。但她拥有命运之钥,可以加大事件发生的概率。” 随之寒沉默。对于一个社会而言,一个人影响事件发生的概率很小,更多的还是以群体意志为主。而若单人的意志开始影响走向,很容易剑走偏锋。 “你是个干净且坚定的人。”命运之书说道,“那么,你要把希望放出来吗?” “什么意思?” “你可以修正世界发生的轨迹。”命运之书道:“世界发展有无数概率,而我会随机选择其中的发展,但若有你在,可以剔除这些影响因素。” 剔除因素,让它成为正轨么…… 随之寒突然有些动心。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首先是由于莲镜无带了暖暖来,而后又加入了他和老师。如果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曾到这里呢? 没有毒品,精灵会好好的在爱和美之间生存下去。他的安瑟,他的安瑟……会永远当他无忧无虑的二皇子。 没有任务,莲镜无仍会是a等特种兵,在他们的世界里叱咤风云,也许有一天,和类似于希蒙洛尔的人相遇,会提着菜篮子去买菜,也会成为一个小女人。 他的老师仍会在机械里等着他,默默保护他们。 而他的妹妹,会躲在机器壳里重活过一次,也许某一天,他会与暖暖相遇,也许不会,但她可以看见太阳。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那个概率呢? 随之寒沉默许久,突然问:“我刚进来的时候,你给我看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幻境吗?” “不是。那些是真实的不同世界发生的事。” 随之寒道:“你是癌世界。”他突然警觉:“那些世界呢?被你侵吞了吗?” 命运之书微笑,却没有说话。 “癌世界,还是毁灭吧。”随之寒末了,抬起头道。 命运之书道:“我们不过是因为错误的因素而成为了癌世界,你可以修正它。” “我不懂这些。”随之寒道:“我只知道,任何人想要干涉命运,最后只不过会让结果越来越糟而已。” 命运之书若有所思:“有意思……真是干净的人,连希望也不要吗?” “你的爱人,亲人,事业,全部都在这里了,你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不是吗?” “不。”随之寒摇摇头。 ——历史的必然在于它的不可选择性与不可预期性。有好的结局,你应暗自庆幸,有坏的结果,你也该坦然受之。 ——阿寒,你看,每一个癌世界,都是一个人的私欲造成的。妄图弥补遗憾,妄图改变历史,最后只会让历史偏离它的轨迹,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命运之书有些遗憾,却似乎并不在意:“那么,什么是你的希望呢?是希望这个世界毁灭,还是重头再来?” 随之寒几乎要脱口而出:“当然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像是被什么抑制住了喉咙一般,猛烈地咳嗽起来。而在咳嗽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 你希望什么? 那么,无论是毁灭还是重生,命运之书还是受他的左右!无论他怎么选,他仍然在用他的一己私欲影响命运之书。 随之寒觉得这辈子他没有这么机敏过。 然而这么机敏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随之寒觉得这段时间的用脑量几乎比他一辈子用的还要多。他看着面前安瑟形态的电脑,喃喃自语:“安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可是安瑟并不能回答他。 在某种程度上,他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命运之书也不急,他已经行驶了成千上万年,他并没有存在与否的概念,只是很感兴趣,这个最后的决策者会怎么选择。 随之寒直直盯着命运之书,思考久了,却不由开始出神。那是安瑟的面庞,他眉心有一点血红,随之寒却从未见过,之前也没有注意。那是什么时候的点?安瑟居然也有这种恶趣味?不过确实蛮好看啊…… 想着想着,随之寒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却已经附上安瑟眉心的那个红点。 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有什么东西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黄色毒瘤灾害。 他在少年时期遭受的那场灭顶的灾难。 于2x世纪,人类已发现第五维。于五维空间中,一个个平行世界按照各自的时间轴并存,构成一个以时间、选择交织而成的宇宙。在每一个时间轴上,因选择不同而衍生出的世界分为一个主世界和无数个分世界,同时并存。但宇宙空间有限,所以一些并非主流的分世界在不符合事物发展规律时便会逐渐消亡,除了某些【癌世界】外。 【癌世界】来源于人们对于癌细胞的认知,是一些因特殊力量而保存的扭曲的世界,它不符合事物自然发展规律,但不会自然消亡,甚至会无限膨大,挤占主世界的空间。而主导特殊力量而创造【癌世界】的生物,被称之为【巫】。是故在主世界成立如同宪法般存在的【巫猎者同盟】,其职能便是派遣同盟中的特种兵,代号【巫猎者】,前往各个【癌世界】纠正所发生偏差之处,并撤销其特殊力量。 黄色毒瘤时期,那个【巫】是莲镜无。 那么这个世界呢?让它变成癌世界的【巫】是谁? 他之前一直认为是暖暖,是莲镜无,甚或是安瑟。但是,她们已经死了,而安瑟从始至终都没有带来可以毁灭这个世界的力量……癌因素被剔除之后,这个世界纵使元气大伤,也应该能慢慢回归正轨。 可是事实却并没有。在许多平行的正常世界中,仍旧有他们的存在。 那说明什么? 如果从一开始,癌变的因素就不是他们呢?那么应该被剔除的因素,是否也不应该是他们? “你写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错的!”随之寒突然道。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聪明过。 命运之书没有想到,对方思考半天后居然是这个结果。可他依旧很有耐心:“我的代码已经是……”他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 随之寒道:“我不是在寻求你的答案,这是我对你下的命令。” 命运之书敛起原先的笑容。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悖论。我若是按照你的命令修改之前的所有概率,那么这句话就发生了。若是我不这么做,那么之前的事情就都会发生。”他饶有兴趣:“这是你们世界一个著名的童话吧,国王对旅人说,你可以说一句话,如果它是真的,我就将你淹死,如果是假的,我就将你吊死……旅人回答,我将会被吊死。一句不真不假的话,反而让国王放了他。” “你想让毁灭掉我吗?”命运之书微笑,而他身后的宇宙星空开始片片碎裂,各种光影开始交错,天摇地动,无数面影开始在随之寒面前互相交错。“我的陨落将撕裂一片五维空间碎裂,关于这一轴的时间空间将重组,所有概率和原子律动可能跳回原来,也可能跳回以后。世界将自我修正,届时,身在其中的你,莲镜无,安瑟,希蒙洛尔,可能是彼此,可能也都不是彼此,可能相差数百光年,可能远隔几个世纪。你还要坚持吗?” 随之寒道:“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这么多废话。” 还能不能留点时间来给他谈情说爱了。 命运之书开始自我毁灭了。而随之寒无视周边的斗转星移,时空分裂,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把将安瑟拥进怀里,紧到勒住呼吸,他想,这下子好了,真的是到世界末日了。 在他感觉到时空将他撕裂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安瑟似乎也用力将他拥紧。 第122章 §5.17 大结局(下) 随之寒醒来的时候,正是正午。他揉了揉眉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旁边突然有人叫他:“喂,你是谁!这里不能睡!” 啊? 什么情况? 他不是被命运之书撕裂了吗?他揉了揉眼睛,左右顾盼了一下,确定自己的方位,又有些迷惑。他所处的地方并不是2x世纪,而他现在的穿着……有点像童话世界里精灵的服装,但又不对,精灵哪里有这么朴素的衣服? 如果他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为什么还会有之前的记忆?又或许是,之所以自己保留所有记忆,是因为命运之书对他基本没有加成影响。 那其他人呢? 他迷惑地看着眼前叫他的人:“我现在在哪里?”他突然激动地揪住来人的衣服:“你有耳朵!” 精灵的长耳朵! 来人简直被他这一惊一乍吓住了:“我我我……有耳朵很奇怪吗?你你你……你不是也有!” 随之寒大惊,难道自己变成精灵了?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还是人类的耳朵,于是更加愤怒:“明明跟你的不一样!” 来叫他的精灵简直快要哭了:“你是傻了吧?你是人类,和我们精灵当然不一样啊!” 这年头人类和精灵都可以这么要好了? 他终于恢复了一点低得可怜的智商,运用特殊的套话技巧向可怜的小精灵套了点话,妄自推测了一番,大概了解,这里仍然是当年【童话世界】所属的时间轴,这里占主导的仍是四大种族,不过因为人鱼一向不怎么参与大陆上的事,矮人相对来说更喜欢地底,所以一般在大路上活动的还是精灵和人类。精灵向来闭关锁国,但人类经过不间断的武力和贸易,终于打开了精灵国大门,实现了贸易。经过一百年多年的贸易来往,两国之间从最开始的贸易顺差达到了现在基本平衡的状态,甚至还开放一部分精灵国供人类旅游。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精灵国的艺术中心。这里现在可以开放给游人参观。 随之寒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像梦游一般地点点头,然后转身要走。 “喂,等等,你要去哪里?”那个好心的小精灵在叫他:“你叫什么名字?等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对啊。他要去哪里? 这个经由无数碎片重新拼起来的时空,他不过只是万千碎片之一。他所熟悉的人和物,现在又被拼接到了哪里?他的来源,回不去,他的去路,又是哪里?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理解了命运之书的问题。 ——世界将自我修正,届时,身在其中的你,莲镜无,安瑟,希蒙洛尔,可能是彼此,可能也都不是彼此,可能相差数百光年,可能远隔几个世纪。你还要坚持吗? 你妹的。那他为什么还有记忆! 他像做梦一样看着艺术中心里繁荣昌盛的模样。但至少,这个世界是健康的吧? 他以近乎自言自语地问着旁边的精灵:“你说,他们会在哪里呢?你认识莲镜无吗?她和希蒙洛尔会不会重逢?你认识随之暖……” “当然认识啊。”精灵用看傻子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你们人类连自己的历史都不读吗?莲镜无这个名字古往今来也只有一个吧?百年前人类首位女首相,以强硬而友好姿态打开了精灵国和人类的贸易,也算是你们人类中难得一见的美人吧,后来嫁给了当时的精灵王希蒙洛尔,有人说是政治联姻,但谁知道呢?孩子也生了好几个。就是他们开启的人类精灵百年贸易啊!” 随之寒震惊地回头,几乎是扳住那个精灵:“你说的是真的?” 精灵随手一指艺术中心的雕塑:“他们的雕塑不就在那里?” 随之寒几乎是奔过去看的。他连自己5.2、5.2炯炯的视力都不信任,直到站在那个雕塑脚下。雕塑家的笔锋十分精致,连莲镜无、希蒙洛尔面部纹理都栩栩如生。 “这是今年拿雕塑大奖的大师的作品。雕的就跟见过真人似得,怎么样,很不错吧?” 很不错。 真的……很不错。 随之寒喃喃道。却不知道是在回答什么。 “那……你认识随之暖吗?” “没听说过。” “陈文涛呢?这个名字听说过吗?”这是老师的名字。 “这是什么奇怪的发音?东方人?” “路维希呢?” “一个牌子的名字吧?专门出产一种玩偶系列,很老的牌子了,我小时候就玩这种玩偶。一凹就可以变形!” 变形金刚! 那是他小时候玩坏的变形金刚,被暖暖捡走,起了名字,叫做路维希。 “设计者呢!你认识吗!” “那怎么可能,都是多老的牌子了。”精灵疑惑地看着他,“你是哪个地下钻出来的吗?” 随之寒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那个在心底埋藏许久的问题。 “安瑟?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他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吧?他会在哪里? “这个名字烂大街了吧。我就认识十八个安瑟,你要问哪个?” “就……眼睛蓝蓝的,头发金色的,卷的!耳朵,耳朵尖的!” “……” “最好看!最聪明!最温柔的那个!” “……”精灵突然叹了口气,“大家喜欢用安瑟来命名,也是因为百年前莲镜无和希蒙洛尔的第二个孩子叫做安瑟吧?传说那位殿下遗传了希蒙洛尔殿下和莲殿下的优点,长相也很好看。” 随之寒突然感觉浑身像是泡了冰水一样寒冷。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他现在……人呢?” “去世了啊!”精灵疑惑地看他一眼,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大男人竟然如遭雷击般,他把双手插到自己头发中,似乎痛苦不堪。 精灵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撞邪了:“喂,喂你还好吧……你不至于吧?”他拽着随之寒:“喂喂你别在这里哭啊,这里不能哭……你到底哪儿来的啊,这些事情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啊?奇怪,我真的好像见过你……” 路人来来回回,见到这样的景象,无不疑惑地驻步观看。那个精灵只觉得欲哭无泪:“你们别看我啊,真不是我弄哭他的啊——” 安瑟呢? 他终究还是把他的安瑟弄丢了。 可是他们明明是一起在命运之书里。时空崩塌的最后一刻前,他们都仍在一起。 他被抹消了所有的记忆,那么他到一个新的世界,能不能习惯? 他身体还好吗? 命运之书剥除了对他的影响后,他会是什么样的? “他不是那个……随之寒吗?”有一个围观群众突然道:“好像真的是!你们看!今年大师获奖的那个作品啊!原来原型长这样!” 之前陪在他身边的小精灵突然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你是安瑟大师的那个作品的原型?你要找的人是安瑟大师?难怪你说最好看的那个!” 随之寒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精灵就激动地一把扯着他往一个地方走:“你看,你看,那个是不是你?” 随之寒抬头,然后怔住。 在他面前的是一模一样的自己。几乎像是镜面反射一般,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雕塑,面部纹理,表情,身材,几乎一点不差。 还有那个人。 安瑟立于雕像旁边,向他浅浅微笑,幽蓝的眼睛似乎能容纳整片海洋,似若一朵至极艳丽的蓝色玫瑰在冷色月光中静静开放,清冷又自傲。 “随,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会更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