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暖光》 第01章 .赠你暖光 盛夏的傍晚,村子里的人慢慢汇聚在风比较大的胡同口。有人家的饭早,已经端着饭碗靠着电线桩找到了有风又舒服的位置。邵乾扛着锄头跟在哥哥邵安身后顺着深胡同慢慢的往回走,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看到的景。 就是刚刚在地里除草的时候,锄头勾过玉米行,一窝小野兔就那么不期然的露了出来。应该是刚刚满月,趁兔爸兔妈不在家出来乘凉。一个个大剌剌的翻着肚皮躺在那里。待邵乾用锄头拨开玉米的时候,才翻过身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人兔对视了好长一会儿,那五只小灰兔才梦醒了似的慌慌张张的往洞里钻,其中一只被拥挤的队伍卡到了脑袋,后腿在洞外蹬了半天。邵乾急着回家,想着第一时间把那窝憨态可掬的小野兔画下来。 “大的肯定就在附近,你偏要放走它。能煮一锅肉哩。”邵安抱怨。 “我刚一动它们就跑了呀。”邵乾笑,他和哥哥快要一整个暑假都没吃到肉了。家里的花狸猫起先还会隔三差五的往家里叼只野兔,可自从偷了别人一只鸡被暴打一顿,现在就只往家里叼老鼠。 “明个我去大堤上看看吧,摸几条鱼回来。” “不行,这半个月雨水大。听说乡里有娃子下河,出事了。”邵安扫邵乾一眼,“明个去开荒,大队给了两亩荒地。” “不得交粮?到时候交的比收的多。” “大队支书说了,咱爸是因为村里才出的事,他的地就不该收走喽,这是补偿咱的。” “唔。”邵乾垂着头,眉头慢慢皱紧。 家里上一辈是富农,包了南堤村几乎所有的良田,虽然也是家里人一点点努力挣来的,但是忽然有那么一天,说没就没了。爷爷先是被土匪打了黑枪,然后家里就被抄了,两层小楼如今刷新一遍,还挺立在村子中央,不过已经成了南堤村大队。 邵乾出生在1969年的春天,j□j的大风刮到这处偏僻的乡村时是1969年的冬天。他没有机会体会当时家里的慌乱,等他有记忆的时候,一家人已经穿着补丁衣服住在村头的一间土坯房子里。家里唯一的大件,是一把断了一条腿又被邵父仔细接上的藤椅。那是他童年里的唯一玩具,他记得自己趴在藤椅上,躺在藤椅上,坐在藤椅上……几乎用过所有的姿势。父亲会坐在那把藤椅上抱着他,哥哥站在一旁,听着父亲低低地讲故事。偶尔也会教他们两个在地上画画。邵父每次回家,先去了脖子里挂着的牌子,然后就会佝偻着背过去抱他,每次都是不变的一句话,“乾,保佑爸爸吧。” 邵父死在77年的冬天,晚了母亲七年。南堤村组织人往堤对岸运粮的时候他弓着背走在最前面。八岁的邵乾蹲在黄河边,邵父说,等运完粮带你凿冰捉鱼。说这话的时候邵父小心翼翼,虽然已经摘到了那副倒写“邵怀谷”“打倒地主老财”的牌子已经两年,他还是无法从那种随时有可能被抓去批斗的恐慌中解脱出来。 邵乾记得自己袖着手站在黄河边,安安静静的等父亲把粮食运完回来。他看着他走在最前面,还跳着脚喊:“爸爸你要快点。” 邵父佝偻着腰拖着一整个木筏的粮食,回头冲着他招手笑,然后就忽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邵乾站在原地等了很久,才听见有人喊,“老邵掉进冰窟窿啦!” 邵乾眨眨微涩的眼睛,内心又翻滚出父亲说过的话。父亲说:“邵安邵乾,你们热爱这片土地吗?如果哪一天爸爸也不在了,想走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爸爸没有见过海,可是你们的妈妈说,海是蓝色的,海的那边住着大胡子蓝眼睛的洋人,不会有批斗,不会有残害。” 结果是,他和哥哥依旧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幸运的是,在一次次的升学过程中,他这个挂着富农成份的人得了老支书,也是如今的乡长何伟业的庇护,并没有像哥哥一样初中都没能读完就扎根在这片土地。 虽然何伟业做支书的时候对邵家一向不错,但自从他到了乡里村里换了新支书,家里能像别人家一样得到的又变回了零。 邵家和何伟业家什么关系呢?只不过何伟业和邵怀谷是好友,但在邵怀谷被打倒的时候就已经划清了界限。何伟业的儿子何东倒是和邵乾关系不错,小学是在一个班。后来何伟业到了乡里做乡长,何东进了乡一中,邵乾也跟着考了过去,两个人依旧是一个班。 何东曾经拐着他的脖子说,邵乾,你丫的再考满分让我爹看到了抽我,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邵乾当然没被废,在又一次摸底考试数学拿了满分后,何东拉他偷偷出了学校,在附近偷了几棒玉米挖了红薯,俩人在地里吃了一顿烤红薯玉米。 尽管这样,何伟业调走,不管是不是高升,新上任的村支书也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继续照顾邵安两兄弟。当初动地(土地重新分配)的时候,因为如今户口上只剩他们兄弟两个,曾经的父亲的地也被收回,家里唯一的两亩好田被换成了三等地,还搭了八分的盐碱地上去。村支书忽然给了两亩荒地,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些。 “你们通知书是不是该下了?昨儿去学校你们老师怎么说?” “昂。”邵乾笑了下,“班主任说没问题,让安心等着。回头通知书下了,会让人给我捎信儿回来。哥,你要不要重新试一下高考?” “我试啥?高看你哥了吧,初中都没读。” “其实初中内容挺简单的。” “我不是那块料,再说,都这么大了。都二十四冒高了还和你们小娃娃挤一个班上课?你好好学,将来再考个好大学,让哥也掌掌脸。” 邵安二十四了,入了冬就是二十五。这个岁数,应该已经结婚了的。邵乾想说,二十四也不算大,学校老师都说要活到老学到老。可看一眼邵安粗糙的双手,张了张嘴,最终却又没说什么。 他不是不想,如果可以,当年恢复高考的时候就能重新读了初中读高中。以他的聪明,邵乾相信一定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他们有那么出色的父亲,自己又怎么会差?可他得照顾弟弟,为了弟弟的学费起早贪黑。最可悲的是,他这个弟弟经过父亲的精心教导,画的画不是一般的好看,他需要很多比平常的纸还要贵的白纸,需要更多的铅笔,还需要很多人家都买不起的水彩颜料。 “嘿,邵乾!”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横在自己面前,何东将垂下来的头发往后抿了抿,笑道:“找了你半个村。” 邵安放下肩上的锄头,“何东咋回来了?你爸也来了?” 何东家里已经搬走三年了,只每年清明回村去老坟头烧纸。 “没。我回来找邵乾耍。”何东拍拍后座,“走啊,大堤上溜溜。” 邵安把弟弟手里的锄头抢过来,推了他一把说:“去吧,千万别下水。” 第02章 .赠你暖光 这是中考过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虽然算是一起玩大的伙伴,但像何东这样不管在哪里都很光鲜的人,从来就不缺玩伴。 今天何东没有刻意拾掇自己,但干净的米白色长裤和灰色格子扎边的短袖还是很抢眼。反观邵乾身上的衣着,是多么的寒酸。明显短了两寸的灰黑色裤子,前面和臀部已经被洗得发白。如果你仔细看,还能看到裤裆的地方用颜色相似的碎布衬着缝起来的补丁。两个人一起走了几步,就引得胡同口的人纷纷看过来。换做任何一个比自己生活优越这么多的人,邵乾都不会允许如此潦倒的自己和他站在一起。 不过这个人不同。俩人一起读了小学,然后一起读的初中。初中在乡里,离南堤村还有一段距离。为了能够帮上邵安的忙,邵乾虽然住校,中间还是会隔一两天回家一趟。如果没有何东的自行车,他需要从七里地之外的学校经过黄河大堤,才能回到家里。初中三年,何东没少载着他往返在黄河大堤和学校之间。农忙的时候,邵乾还借过他的自行车。 “走啦。”何东拍拍自己的自行车后座,“新换的马,那辆破丝骡(破车)让我扔了。对了,要不回头你推过来修修?虽然破,不过拾掇拾掇还能用。你推走也省得我找收破烂儿的了,卖不了几个钱。” “你那辆车怎么能算破?在咱们班已经算半新了。” “嗨,我骑着不爽,链盒总是响,哗啦啦啦,哗啦啦啦,听得人心烦。再说了,就那车还叫新?除了铃不响哪儿哪儿都响。就那铃,还是我给砸了才不响。不然走街上整个一个游街串巷的货郎。回头我凑机会给你驮过来,还是一会儿你凑车过去推?” “我过去推。”邵乾有点不自在地抿抿嘴唇,“谢谢你啊。” 邵乾确实需要一辆自行车,而如今家里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他拥有一辆新的自行车。往前到县里上高中,路途就更远了,来回步行也不是个事儿。可不管是不是对方用过不要的,他总算是第一次拿别人的东西,脸上不禁因为羞耻有些发热。 “谢啥,扔了也是扔了,咱一起耍大的。” 邵乾坐到后座,能看见自己脚上露了大脚趾,因从早上露水没下去就下地干活裹满泥土的布鞋,还有裤腿上已经变成褐色的草渍。街上的人全都冲他们行注目礼,经过自家那座两层小楼的时候,看见如今的大队支书王社庄叼着一根旱烟站在过道下。 “何东回村啦?你爸回了没?” “没,我去河堤,顺便来找邵乾玩儿。” “唔,别下河。”王社庄在门口的石狮子头上顿了顿烟卷儿,深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 王社庄看着一溜烟带起一阵尘土远去的两个人,又在石狮子头上捣了捣烟卷儿。旁边有人端着饭碗,一面就蒜吃着碗里的浆面条一面说:“邵怀谷家小儿子倒是挺争气,听说中考能考乡里第一哩。” “哼。”王社庄低垂着眉眼撵手里差点散掉的烟卷,“就怕他没那个福气啊。” 何东载着邵乾一路到了大堤,黄河堤又高又陡,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拽后面推,气喘吁吁地终于爬到了顶。宽阔的路面没有硬化,被夏日的太阳暴晒成一滩滩的沙土坑。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影响这黄河大堤的美。太阳下放眼望去就是金黄的沙土,向下,是黄河滩上墨绿的庄稼,河堤根处,是翻滚着黄沙的河水。不远处还有一艘锈迹斑斑的大铁船,据说是捞沙子用的。 何东将自己的新车子顺着土坡滑到大堤另一侧,乌黑发亮的一辆凤凰牌瞬间变成了土鸡。邵乾跟着往下滑,沾着湿泥的鞋子又裹上一层沙土,更沉重了。 两个人扔了自行车往黄河边跑,在黄河水旋出的小河滩处停下。邵乾将自己的鞋脱了,干脆在河里洗了洗晾到一边。河水是温热的,往外走的时候沙土又烫脚烫得很。邵乾一步三跳地走到沙土里,将两脚埋进下面的湿泥里,然后捡了干树枝用沙土扑上鞋子,再一点一点的往下敲。 水份很快地j□j沙一点点的吸出来,邵乾等鞋子半干的时候晾在那里,回去的时候顺便在不远处折了几根柔顺的柳条。 何东已经把小河滩和黄河主河道相连的地方用沙拦了起来,在一旁长满茅草的地方弯腰摸着。如果不是运气太背,这里一般能摸出鲤鱼来。当然,也会有鲶鱼和黑花儿出现。 邵乾站着看了一会儿,扭头沿着河岸往前走,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块像是从废弃的木船上卸下来的木板,已经糟得不像样了。何东已经摸了一条不大的鲤鱼,在一旁刨了个小水坑放着,见他拿着木板回来道:“刚才应该回你家拿个锹过来。” “我哥知道了肯定不让。” “嗨,淹死那个是小孩儿,毛没长齐呢学人游泳,结果一股沙翻过去就没影了。”何东摸不着鱼,干脆在那里走来走去把沙土都搅了上来。他不信那些鱼能含着沙土呼吸。 “你爸会给你找关系上县一高吗?” 何东正在踢沙的脚停了一下,摸摸鼻子说:“还是你厉害,不管咋样,肯定都能考上。我听我爸说,外面的大学还有招特长的,唱歌画画跳舞的都行,就凭你那画画的手艺,说不定高中不用读就直接大学了。” “那怎可能?”邵乾弯腰往外泼水,想着很快就要到来的高中生活,心里止不住的小兴奋。 “回头你问问你爸,要是能把你弄进去,咱们说不定还是同学。” “昂。”何东等水已经看不出是水的时候终于停下来,坐在旁边看有没有鱼憋不住出来换气。没有鱼儿憋不住上来,他倒是先憋不住,揉了揉鼻子说:“邵乾,你这次要是没考上咋办?” “怎么可能!”邵乾扭头去看,“我数学都做完了,并且每一道题到现在还刻在脑子里,我确定都做对了。” “那可不一定。”何东嘟囔,“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说不定来了个笔误什么的。” 邵乾不好意思地笑,“也有可能。” “要是没考上咋办?” “咋办?复习呗。”邵乾想了下家里的状况,补充说:“也可能帮我哥干庄稼活,他都二十四了,还没人给说亲哩。” “你哥长的也帅,回头我给妈说,让她给你哥瞅个好看的。” “好看的看不上我们家那间土坯房。”邵乾微心酸。暗想,如果自己真没考上,他也再没脸提出复读了。还是赶紧想办法挣钱,好让大哥赶紧讨个老婆回来。岁数越拖越大,也就越不好凑合适的了。不管怎样,他那善良勤劳又帅气的哥哥,不该到最后落得连村子里最破落的麻子强都不如。 “邵乾,你听我一句话。” “听着呢。” “你认真听!”何东有些急了。邵乾停了手里的活儿,扭头看他,何东这才皱眉一字一句说:“你听着,不管这一次考没考上,都没说不上的话。咱们乡谁不上高中,你都不能不上。你要是不上,咱们国家不是损失一个数学家就是损失一个艺术家。” 邵乾被他认真听着又别扭的话逗笑了,连连点头,“我当然不会不上,我还想着考大学。”然后带哥哥离开这个乡村,到繁华的城市去。甚至是,按照父亲的愿望,到海的那边,那个住着洋人的地方去。让死去的父亲也看一看蓝色的海,让母亲也见一见海洋那边没有批斗没有残害的世界。 第03章 .赠你暖光 何东选的这个坑不对,到最后邵乾把水舀干,也没捉到好大的鱼。三条还算有点个头的红尾巴黄河鲤鱼,剩下的就是四指长的小鱼。好在小鱼不少,邵乾认真地用柳条穿了也串了两大串。 只是从河堤背面上堤比正面顺着路上堤更艰难,两个人轮流搬着自行车,另外一个人还要又拉又扛。再回到河提的时候,都是大汗淋漓。何东米白的运动裤被黄河水染得一片片的泥沙,一双白球鞋灌满了沙子。 过了晌午的点儿,何东建议直接去乡里推那辆自行车。邵乾想着自己过不几天就要到学校去领通知,接着很快就要开学。如果有一辆自行车,他还可以抽空和何东一起去学校看看即将度过三年的新校园。更重要的是,他要把今天捉的鱼送过去,不为别的,只为了感谢何东对自己的照顾。想要感谢更多人,他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家里还存放着一小包花生没舍得吃也没舍得卖,那是巴掌大的菜园子里种的。家里一共二亩地,绝对不舍得种花生,产量低,又不能当粮吃。一般都用来种了红薯、玉米,插行补上高粱、黑豆。家里吃的油是油菜籽榨的,没有女人的家庭鲜有煎炸,一缸油可以吃上一年。 像何东家这样的条件势必要吃花生油,邵乾想着,回头凑机会把花生也给何东送过去。晒干的花生还是很香的。他们自从村里搬走就没有地了,什么都是买着吃。别人家的花生也不一定比他和哥哥种出来的好,施足了肥,长得又大又饱。 俩人到乡里的时候已经三点,玩的时候不觉得,路上就开始饥肠辘辘。何东放下车就往里面冲,一面叫:“妈,有没吃的?饿死啦?” “跑哪儿去了又?找了你半条街没见影。” “找邵乾了……”声音渐小,邵乾提着鱼跟进去,笑着说:“桂姨,我和何东捉的鱼。” 王桂芝有那么一瞬的不自在,很快就接过去招呼说:“你也没吃吧?等着,姨给你们下面条。这鱼先放着,回头还带回去。你叔单位有娃子下网,捞了不少,还在缸里腌着哩。” “姨我不吃了,我哥肯定给留着饭哩。”邵乾冲何东使眼色,想要推到车子就走。何东伸手拉他,“吃了饭再走呗,你不饿呀?” 虽然同学那么多年,这还是邵乾第一次进何东现在的家,也是乡长的家里。和在村里的时候截然不同,住的地方虽然也是蓝砖瓦房,可是里面的东西已经高级了不少。如今自己面前的,是沙发,沙发背上面铺着雪白的用细毛线勾出来的垫子,坐的地方铺着淡绿的竹篾编出来的小坐垫,面前还有放茶水的地方。讲究的很。 邵乾转着看屋子四周,不想用自己脏兮兮的裤子去碰那看着很干净的沙发,却冷不丁被何东拽了一下跌了上去。 何东哈哈大笑,“你怕啥,又坐不坏。” 何东蹲在门口倒自己鞋里的沙子,顺便摁开了小黑白。恰好重播前一晚的聊斋,出来就是一点火光和鬼声。何东蹿起来骂了句“操!”换了双拖鞋做到邵乾一旁说:“这鬼片儿能吓死人,半夜看了都不敢出门撒尿。” 起先邵乾也有些被吓着了,后来看清了,才发现是一个人挑着一盏灯笼进了书房。待电视剧的名字跳出来,才恍然大悟道:“蒲松龄啊。” 何东看看那黑乎乎场景里进屋的人,随意道:“可能吧,谁知道。不过我妈说聊斋好像是他写的哈。” 王桂芝已经端了一盆鸡蛋青菜白面条进来,除了炒的鸡蛋,还卧了两个荷包蛋。上面还专门撒了两勺的肉末,绊了酱油,看着很有食欲。 “我说的‘好像’?我说那本来就是他写的。”王桂芝佯怒,“整天忙叨叨的不知道忙什么,说到学习就不用心。你要是成绩有邵乾一半好,也不用我们这么操心。邵乾你们自己盛,放开了吃别不好意思。姨出去给你们买点小菜。” “不用了桂姨。”邵乾慌忙站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去拉她还是怎样,有点尴尬地摆着手,“桂姨别忙了,我不……面条就很好了。” 王桂芝一面去围裙一面笑,“你们吃你们的,我顺便出去赶一下集。何东爸爸的朋友晚上过来,正好也要买菜。” 何东在一边催促,“你赶紧去吧,给我买点瓜子回来,要五香的。” 王桂芝瞪他一眼,继而看向邵乾笑了笑出了门。 这种吵闹间又充满爱意的母子关系是邵乾不曾享受过的,不过如今他的心思全被那一盆漂着油花的鸡蛋面条吸引了去。他和邵安都是男人,自记事起家里的饭菜就是父亲挨批斗回来随便煮点什么,有时候没有饭吃,邵安就随便把食材倒在锅里咕嘟一锅大杂烩。他吃的饭菜向来粗糙的很。大致是做熟了便好,更何况那些材料最好的不过是玉米面。他们也不是没有吃过白面,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学着隔壁的婶婶,把黄面窝窝头外面包上一层白面。但这样纯白面面条,又炒了这么多鸡蛋加了肉末,还是他没曾享受过的。 邵乾喉结因为咽口水而上下耸动着,虽然王桂芝的离开让他自在不少,可在好友面前还是不想表现的太没有见过市面。何东跑出去端了一个大海碗过来,把面倒出去三分之一,剩下的都留给他,连碗都没给拿,直接说:“你就盆吧,省事儿。” “你够吗?” “够了,我等我妈买东西回来再接着吃,不然肚里没地儿装。” 邵乾端起红瓷盆,有些贪婪地深吸了口气,心情顺便变得绚烂。他脑中有麦浪一*的划过,形成了一副丰收的景象。很快金黄的场景里有人物加进去,劳作着的,在那黄土地上挥洒汗水。邵乾想,自己回去得为这土地做一副画,颜料剩下不多他舍不得用,就用铅笔画好了。等完工了,要送给桂姨,希望她能不嫌弃自己这半吊子用心画出来的作品。 邵乾把小半盆面全部吃光,最后才吃那个荷包蛋。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一面呼噜面条一面看电视。吃完的时候邵乾站起来去接何东的碗:“我去刷干净。” “别。”何东难得的主动伸手把他的盆夺过来,端出去接了水泡着又进来,“咱们去看看自行车?” 正合他的心意。 邵乾就想着能在王桂芝回来之前就走了,省得回头又给他吃的。他是接还是不接呢?再者,何伟业也不在家,若是半途回来了,他也会紧张。他们一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就何东现在说话,都有点不同于他的普通话的调调。 这么想的时候邵乾心里有些疼。他的父母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的母亲很漂亮,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还上过洋学堂。听说跟着祖父去过上海,在那里住过一段才又回的乡。他的父亲才华横溢,还在村子上开过学堂教过不少孩子,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虽然说出来觉得可悲,但j□j时他的大字报和讨伐书,都是自己写的。最潇洒的字,最恶毒的语言。邵乾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有点明白父亲为什么每次被批斗回来都会抱着他说——乾,保佑爸爸吧。 自行车确实有被废弃的样子,斜斜的扔在何家西堂屋和西屋的夹道里。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骑,车座上已经堆了一层浮土。何东把车子拽出来,找了破布弹了几下,被尘土呛到咳了两声,弯下腰转着脚蹬试了试,“不知道好不好骑,回去你用油锆一下。车链也得紧紧。你会弄吗?要不在乡里找个修车的拾掇好。” “不用。”邵乾自信地擦着车梁,男孩子天生对自行车这类东西有着专属于自己的超能力。他会把车子修好,并且骑着特别舒服。 说实话,如果擦干净些看着还是挺好的。只不过何东用东西向来废,自行车沾了雨水泥巴很少记得擦,因而车辐条有点生锈,轴的地方应该碎了钢子儿,有些摇晃。可不管怎样,已经很好了。 “我先回去呀,回头去玩儿,我带你挖红薯。” “行。” 邵乾推着车往外走,有些兴奋还有些感激。他不知道怎么说感谢的话,但以后一定会慢慢还的。只是他们还没走出大门,迎面就碰见相跟着走过来的何伟业夫妇。王桂芝已经买了不少东西,夹在何伟业的自行车后座。 “邵乾要走呀?”何伟业很亲切地问。 邵乾不自在地转了转握着车把的手,解释说:“我要回家帮我哥开荒地,大队给分了两亩荒地。还有,何东的自行车送给我骑。” “昂,扔着他也不用,这小子废东西的很。”何伟业扭头拿东西,“带点东西回去,几年都不来一趟。” “不不!”邵乾慌着推辞,推着车子要走,却碍于乡长就站在自己面前堵着本就不算宽敞的路。 “就拿着吧。”何伟业拍他的肩,“从小帮何东补课,都没谢过你和你爸爸。” 邵乾抿抿唇,“我爸爸说,你们是好人,让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回报。” 何伟业放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就连后面的王桂芝,也有那么一瞬的不忍。可惜邵乾说这话的时候因为羞涩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出他们有什么异样。 最终走的时候不但骑走了车,还带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自行车确实有些旧了,倒不至于不能骑,只是被何东扔了半暑假那饱受风吹雨打的自行车更倚老卖老。不但链盒会响,骑起来也特别的沉。即使是这样邵乾还是骑得一路欢喜,满头大汗地推着上了河堤,然后骑在上面让自行车顺着下坡路疯跑,甚至还学着那些有自行车的男孩子们,在保持住平衡的时候撒开车把,做出飞翔的姿势。 风吹得他有些长了的头发往后背去,邵乾哈哈大笑,一路心情愉悦地回了家,似乎明天就能拿到通知书,然后就能够和其他人一样,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当然,如果何东能考上就更好了。他很感谢他们一家,也很感谢何东这个朋友,他希望自己能继续给他补课,让还没有能力回报什么的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的事情可以做。 第04章 .赠你暖光 邵安没出门,在家里帮一户要办喜事的人家做木活。其实除了这个,他还是一个好的砖瓦工,农活不忙的时候,不是出去盖房,就是在家里做这些活计。穷人家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被贫困逼出来的多才多艺。邵安正顺着弹墨给凳子腿钻孔,见邵乾骑着车子进来愣了一下,邵乾主动说:“何东换了新车,这车他要扔问我要不。修一修还能骑几年,就车链和辐条有点锈了。” 随即又拿下后座夹着的布袋,“桂姨非要让带回来,不知道是啥。” 邵安没说话,点点头继续给手里的木头钻孔。细木棍、尼龙绳、钻头组成的木钻,每拉动一下,胳膊都因为施力出现一只小老鼠。半晌才闷声闷气地说:“乾,以后别拿别人东西。现在还不起。” 邵乾面上的喜色褪了些,解布袋的动作停了停,垂着眉眼说:“我知道,桂姨非得让拿,何叔叔也在。” 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邵乾才后知后觉的后悔自己路上骑得猛了。二十斤白面,里面裹着十几枚鸡蛋。好在那些鸡蛋都裹在白面里,才能经受得住他一路的暴力对待。除此之外还有用油光纸包起来的两斤梨膏(三角形(体)浅咖啡色的糖),一斤葵花籽。最下面是两盒对邵乾来说最珍贵的东西——颜料。和邵安给买的不同,是那种有漂亮的纸盒装起来,里面像是铝制的一管管的颜料。 这种颜料乡里没得买,到了县里才能在文化局旁边一个指定的店里买到。也不知道王桂芝是从哪里弄来的。 邵乾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管红色的,看了看里面细致的膏体,没舍得下手去试。这些颜料,他留着以后参加比赛的时候再用。话说回来,初中时候不管什么比赛,他都是交的铅笔画呢。只有一次交的水彩画,老师说配色和运笔都不理想,不如铅笔做出来的好看。是呢,他不舍得用颜料练画,也没有系统学过,只从父亲那里学过铅笔画。平时又只是用墨水再掺了水的练,但色彩搭配只凭想象肯定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回头开学,我把梨膏和瓜子给何东捎回去。”邵乾摆弄着手里的水彩说。 “何东也考上了?是不是名单已经下来了?” “不是。何叔叔肯定会让何东继续读。人家有办法。” 邵安见他把梨膏和瓜子小心地放回去,低下头继续干活,嘴里道:“你吃,哥以后挣钱了给他买。” 邵乾笑,收拾了东西帮着他刨木料。 “何东这次没选对地方,捉了不大几条鱼。” “黄河边那水坑都被村子人翻了几遍了,还有人下大网。不让你们下水,怎么又下?” “没,就在边上我又看见大铁船了,就是离得太远没看清上面装的什么。” “你好好读书,将来不但能坐船,还能坐小轿车。” “爸说,妈年轻的时候就见过小轿车。” 兄弟俩回忆着过去,憧憬着未来,晚饭用白面煮了一锅甜汤,邵乾让邵安卧了个荷包蛋,让来让去,最后终于让邵安吃了大半。 村长王社庄家的大儿子王勇帅收到了二中的通知书,虽然不是重点高中,但鉴于村里学习最好的邵乾也没有考中专反而考了高中,王勇帅这样的结果还是令人羡慕。村里人又开始了新一轮学生仔们谁更厉害的讨论,顺便讨论一下邵怀谷家那个作死的小儿子。那么好的成绩,放着国家给补贴包分配的中专不考,反而去考什么高中?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觉得,邵乾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学习好,他也怕自己考不上中专,不然怎么会放弃一流学生才读的中专,而去考二流学生才上的高中呢? 邵乾也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对他们的短见只勾了勾嘴角。只是等到王勇帅置办齐了行头准备去县里上学的时候,邵乾的通知书还是没能下来。 邵安连着几天没心思下地,也没心思做木工。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好吧,其实是早年没有条件允许他抽烟叶,如今有一两个钱就赶紧攒起来,更不舍得了。他咬着一块刨木卷蹲在院子里好半天,终于还是看了眼在地上画着动物的邵乾说:“我去村长家问问,你的通知书早该下了。” 黄狸猫眯着眼睛趴在太阳下,眼睛顺着邵乾手里的小树枝跑来跑去。邵乾说话的时候扭头看过去,摇了摇毛绒绒的尾巴。 “下午我去学校看看。也许放在学校,又没人值班,给忘了。” 邵安吐了木卷出门,路上遇见有人问:“邵安,你弟上学的通知书下了没?村长家勇帅都要开学走了。” “没呢,许是给耽搁在哪儿了。” 邻家的婶儿凑过来低声说:“之前不让高考的时候,就有成分好的顶着成分不好的成绩去上学。邵乾别是让人给顶了。” “不会不会,都啥年代了?早不兴那套了。”邵安嘴上这么说,一只手还大力地往一旁甩了一下,似乎要给自己说的话增加底气。 村长不在家,邵安走近爷爷那辈盖起来的小楼,站在院子里停了一会儿,见没人出来才喊了一声:“村长在吗?” 王社庄倒是没有像往常那样耍威风,隔着窗户探了个头,“有事儿?” “俺弟的通知书还没下,来看看是不是搁队里了。”邵安一面说一面往里走。 王社庄将一打报纸搬开,露出下面两封信,不过都是寄给南堤村大队的。邵安搓搓手,接过王社庄手里的报纸一张一张的翻,连每一张折起来的地方都展开来看了看。王社庄也不阻止他,等他皱紧了眉头将报纸又原样放好的时候才开口说:“分给你的两亩荒地垦好了吗?” “没,过几天赶工,种麦子前能整出来。” “你知道这地是谁让给分的吗?” 邵安笑,“您看我们兄弟过的不容易,给补贴的。村大队的关怀我都记在心里了,村里还有什么事儿我能帮上忙的,您喊一声就成。邵乾能读书,也要感谢国家政策感激您。” “可不是我给分的。”王社庄喝了口茶,一侧眉毛怪异地挑了挑,叹了口气又道:“何乡长官途顺得很,据说这乡长当不久又要往上提。就连他的儿子运气也好的很,去读重点高中了。不是乡里一高,是市里。听说成绩特别好,市里隔着一层县就给提拔走了。你知道何乡长的儿子考了多少分吗?” 王社庄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继续说。叹了口气道:“你弟这事儿啊,悬。你啊,最好直接去市教育局反应一下情况,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露档了还是怎么着。邵乾的本事咱村人都知道,唉,可惜了。” 邵安心里猛地一突,勉强笑着说:“前不几天何东还来找邵乾玩儿,没说这事。” 王社庄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只感叹道:“所以说,福气这事儿啊,是个谜。” 邵安回去的时候邵乾刚把地上的一幅黄狸猫叼着鸡往前跑,后面有人举着棍子追的画画完。黄狸猫蹲坐起来偏着脑袋看,估计是看到了自己,站起来走过去,冲着那只猫的脸就是一巴掌,把猫的脸给抓花了。 邵乾用树枝戳它,“蠢,把自己给挠了。” “邵乾,你赶紧去学校,看看通知书在不在。好好问问你们学校管这块的人。”邵安把吃了一点的梨膏又包起来。还好他们打开的时候就很小心,这样再折回去并看不出什么不妥。“把这个带上,好好问问。” “带这个干啥?”邵乾站起来拍拍手,转身去推已经被他精心清洁打磨过,变得新了不少的自行车。 “带着。”邵安把东西塞到他的书包里给他挂在车把上,不放心地叮嘱道:“要是没有,你就去找你们班主任。” 邵乾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了两步,叹气道:“唉,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出什么事儿了?”邵乾一面把书包挎在脖子里一面接过自行车。 “就是别人的都下来了,就你自己没有,指不定出了什么事。” 二人到了乡里正好是晌午饭点,在学校门口蹲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收信的大爷吃过饭姗姗来迟。邵乾虽然家贫,但毕竟是学校的尖子生,大爷看见了笑呵呵的打招呼,“啥时候上学去?前儿个还有俩学生过来,说要看看母校什么的。咱学校虽然房子破,学生一个个可都是顶呱呱地。” 邵乾笑,“大爷,有没有我的通知书?” “没得。通知书早就发完了,你没收到?” “看到邵乾的了吗?”邵安问。 大爷背着手想了会儿,戴上老花镜打开抽屉去翻登记的本子,一行行的仔细看了摇摇头说:“没有哇,不是直接送你家去了?” 兄弟俩推着自行车从学校出来的时候面上都已经带上了恐慌,俩人在学校门口站了很久,似乎都不知道这样的结果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邵乾问:“咱去哪里?要不去县里教育局问问?” 邵安憋了半天,咬咬牙说:“何东去市里上学了,王社庄说他是考了好高分,人家学校看上了,才给提上去的。” “王社庄……”邵乾抬手擦了把汗,鼻翼因为激动,怪异地扩张了几下,“王社庄就不是个玩意儿,何叔调到乡里的时候立马就把咱的地给割走了。咱兄弟俩两块宅基地,他不是还让自己侄儿给盖了房?一分钱都没给就占了。他……他给你说啥了都?” “说要是想弄清楚,就直接去市里反应。”邵安的背又有些弯下去,终于咬咬牙问:“这学,你想上不?” “当然想,爸最想咱们俩都读书。” “哥去市里。” 邵安似是下了决心,咬着牙狠狠跺了一脚往前走,被邵乾一把拽住。 “王社庄真那么说的?” 邵安没有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去找他问问。” 邵安拽住车,着恼道:“人家是乡长,咱爸挨批斗的时候他救过咱爸的命,接济过咱家的粮,你读初中的时候王社庄不给你开证明,还是他直接在乡派出所找人给开的,现在连地都给分了。他要是直说让你把学让给何东上,你给不给?” 邵安吼得急了,眼眶都有些红。邵乾握紧车把低着头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半晌说:“我把自行车,给他送回去。” “送屁。你要是真想上,哥就去市里找人告状。咱们,咱们也忘恩负义一回。报答归报答,他不能断了我弟的路。” “哥!” 第05章 .赠你暖光 大黄猫从地里抓了一只田鼠,吃完舔着爪子洗了脸,它的两位主人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屋里几乎没怎么动过。黄猫扭头钻到房子一角的木头堆里,不一会儿叼着仅剩的一块老鼠屁股出来,放在邵安面前。 邵安伸手给了它后脑勺一巴掌,顺脚把老鼠皮踢到了门外。黄猫喵呜一声窜出去,找到自己的宝贝叼着,不解地扭头看邵安。 邵安率先起身出了门,拿起刨子开始干活。邵乾被声音惊醒,抬头往外看了看,发现天已经擦黑。 “哥,咱要是去市里告,何叔会不会被处分?” “你管他!”邵安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憋在胸口烧得难受。别人家的娃都是娃,自己家的就该忙叨叨跑三年帮别人考试吗?邵乾当初读小学可谓是一波三折,才导致现在初中毕业已经十*岁。要是再耽搁一年,还没高中毕业就二十了。虽然在长平乡这也不算什么,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平白无故再耽搁一年。更重要的,若是自己弟弟的名字被人顶了,他明年该用谁的名字去考呢?岂不是后路都被人断了? 这片黄土地什么都是缓慢的,就连文革,刮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也已经是1968年底。这并不是什么幸运的时候,因为它离开的时候和到来一样缓慢,比别的县城整整慢了一年多。别的地方已经开始恢复生产摆脱文革的阴影时,这里还在时不时在进行着阶级斗争。并且这种余音一直延续到粉碎四人帮后两年,以至于邵乾因为成分问题,入小学就等着整整两年。 邵乾起身,准备去里面做点饭吃。虽然没有感到饥饿,但还是要吃。他现在大脑空白,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也许吃点东西会好一些。 地灶还没点上火,就听见邵安在外面喊自己的名字。邵乾将手里的柴火塞到灶膛里,起身的时候抹了把脸,满手湿漉漉的。是啊,他太在乎了。 邵乾拽起身上衣服来擦,这才敢走出去。院子里站着何伟业和王桂芝,他们站在那里略带尴尬地冲着他笑,王桂芝先开的口,她说:“邵乾,今姨和何叔送何东去了襄城。我们终是觉得,有一件事得给你说清楚。” 即使前一刻还是充满愤怒的,看到两位长辈站在面前,两个人还是谁都没有发作。甚至是,心底依旧是感觉亲切的。这都是穷骨头惹的祸,邵安心底狠狠的想。 邵安还是从屋里搬了两张矮凳,找出家里看着最漂亮的两只白瓷碗倒了开水放在地上,自己就蹲在木屑堆旁。邵乾坐在门槛上,低着头。那只方才还在生闷气的黄狸猫伸长脖子坐在他旁边,瞪着来客眼睛一眨不眨充满好奇。老鼠皮已经被它小心地藏到了木头堆里,如果主人不吃,就等着明天自己接着享用。 王桂芝看看大门口。说是大门口,其实也没有大门,还是半截土坯半截蓝砖盖出来的围墙,大门只是简单的一个栅栏。穷人家,没什么可以偷的。再说这处乡村,哪有什么外面的人会进来,更没有人会多出一只手来。邻里间需要什么东西,端了栅栏门进来拿了,晚间碰到就会打声招呼。 只不过这样的便利让王桂芝有点尴尬,她如今要说的事情关系到儿子的明天,丈夫的官运。邵安起身说:“要不去屋里说?你们不嫌黑的话。” 王桂芝拎着板凳和何伟业移到屋里,邵乾跟着进去,邵安改作蹲在门口。老猫过去蹭蹭他满是茧子的手跑出院子,开始它丰富的夜间之旅。 没有女人的家向来都是脏乱的,即使他们兄弟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足够把房间摆满,但一角堆积的檩条、簸箕、木掀、木叉各种各样的工具,对着的另一角一张破旧的方桌,上面放着邵怀谷和妻子的遗像,只这些,占了三间房(一间房子被两条横梁隔开,就是三间)的几乎一间。门口的地方倒是收拾得干净,泥土已经被踩的硬实发亮,地面也扫的一尘不染。另一边也没个遮挡,就是两个男人的床。一大竖放,一小横在脚头,旁边堆着满满的书。 王桂芝叹息,“邵安,你也该盖间新房子。挣的钱不要总攥着,该花的地方还得花。要总这样,也没人敢做媒。” 是啊,不说别的,嫁进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一条布帘一拉,和小叔子合住在一间房里。 邵安背对着他们没说话。对待有恩于他们的人,不能怒目相向,但总能够不开口吧。邵安选择了最不让自己愤怒,又不让对方下不来台的方法。 王桂芝笑了笑,继续道:“邵乾,你也知道,以何东的本事,怎么都考不上高中。你爸当年对你叔讲过,孩子以后一定要读高中,考大学,最好考到北京去,每天都能看看*。” 这是邵怀谷年轻时说过的话,那时他对祖国充满热爱。后来他说,海的那边没有迫害没有批斗。即使是那段时间,他依旧对国家满腔热爱,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机会经历自己所经历的。 何伟业的视线终于从房间一角的遗像上移开,直截了当地说:“何叔叔拿了你的通知书,送何东报到去了。叔这几天一直在跑,找了很多关系,想把你送到县一高去。学校说,可以先去读。这三年叔尽力给你补学籍,补齐了,能不耽搁你高考就不耽搁。” “邵乾班主任说了,没学籍不能高考。他名字都没了,怎么补?”邵安对弟弟的事情向来上心,在他中考前就打听得十分清楚。特别是一再被强调的档案关系。 “昂,我想办法给补上。”何伟业又看了一眼角落,面上出现一种痛苦的神情。王桂芝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何伟业继续道:“还有一种方法,靠邵乾的画去中专看看,能不能特招过去。市里中专……” “我弟不读中专。” 王桂芝劝,“其实中专三年出来国家就包分配,立马就能帮衬家里。再说,中专还有补贴,你们俩都不用过的那么难。” “我们家不需要乾帮衬,他是读大书做大事的人。”邵安梗着头坚持。 王桂芝转向邵乾,“邵乾,你觉得呢?” 邵乾双臂搭在膝盖上,往前探着身体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他紧张地绞着手,半天没说话。他想读中专呢,王桂芝说的对,家里太需要有一套房子让邵安结婚了。如果他能早点毕业工作,哥哥就不会拖这么久。甚至是如果他读了中专,眼看着将来是国家分配的,应该也会有媒人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而走进这个贫穷的家。可他没有勇气开口,邵安的脾气他知道,什么都好说,就他上学的事儿,说一不二。小学的时候邵乾看他过的苦,闹着不上学,被他捆住吊在院子里的老枣树上抽了半宿,直到他保证再不说“不上”为止。 邵安扭头训斥,“你心里怎么想的,给何叔说!咱爸怎么教你的,给何叔说!” 何伟业鼻头一酸,忙低下头去。一位刚四十岁春风得意的乡长,露出在官场上从不会见到的羞愧和慌乱。 “这事儿是我让你何叔做的。做母亲的……”王桂芝想说,做母亲的,总想自己的儿子能好过。转念又想,如果他们的母亲也活着,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么做?更何况是当着他们的遗像说这种话呢。 “其实你叔一直没忘记你,从拿了你通知书那天起就开始各处给你跑。光去县高中,就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他一个乡长,能使上多少力?还不是看人脸色吗?” 兄弟俩双双保持沉默,王桂芝等了一会儿,干笑一声继续说:“和你们的妈妈一样心高气傲,这也不见得是好事。唉,市高中也有门路呢,你要是愿意去,倒是和何东还是同学。不过估计还得参加一次他们学校的考试。恰好你何叔在那学校有个熟人,说不定能办成。姨就是觉得你肯定觉得离家远不愿意去。你若是不怕离家远,回头让你何叔带你去市里看看也行。” 邵乾看向邵安,这次邵安倒是没让他选,直接问:“要是在市里,能有学籍,能高考不?” “先进去跟着学习,等邵乾考在前面,学校领导知道他成绩好了,不用你们操心,学校就得赶着给他补上。他们也想自己的学生能考到好大学给学校争光呢。” “那邵乾去市里。” “哥,我想去县里读。” 邵安眉头一皱,“去县里谁给你补(学籍)?” 何伟业起身,点点头道:“那明天邵乾去乡里找我,我找车一起去市里一趟。眼看就要开学了。” 扭头看一眼邵安,“邵安要是不放心,明天就陪着邵乾一起去。” 何伟业和王桂芝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出了门,邵安邵乾一直将他们送到村头。虽然一路上在何伟业强撑着笑脸和乡亲们打招呼的时候,几乎都是沉默的,但两个人方才的愤怒,又化成了感激。 即使这是邵乾本来该得的,但有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顶了邵乾的名字,他都注定不能再走到高中的校园里。 早年刚恢复高考,通知书压在大队,人家说不给就是不给,没有证明政治清白的红章,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啊,他们还是感激,尽管因为他们的私心,导致了邵乾上学的波折。 夫妻两个没有立即骑上车子离开,而是沿着东地的河渠慢慢往乡里的方向走。天已经全黑了,月亮出来,给黄土地铺上一层金色。白日里的燥热褪去,凉爽的风吹的路边的杨树叶沙沙作响。 何伟业情绪渐渐缓过来一些,叹口气道:“我一直不敢走进何家,怀谷这次更不会原谅我了。” “他会明白的。” “不,我当时背弃他,还和那些不堪的人站在一起揭发他。那些都是无须有的罪名,他一直都很儒雅,从来不会做什么坏事。那么多年,我都不敢面对他。” “如果你坚持和他站在一起,都被批斗被打倒,他不一定能活过那几年,家里的孩子也不会平平安安长这么大。并且,如果你也被打倒,如今谁还来照顾他们的孩子?” 良久沉默,“我不能给自己找借口。” 王桂芝叹口气,只拍了拍他的手背。 邵安和弟弟回去的时候街上又站了不少人,经过小楼的时候看到王社庄站在门口,见他们过来面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大声问:“听说何乡长的儿子都读高中了,他来给你们报喜吗?” 邵安心底一阵厌恶,这就是他想让弟弟走远一些的原因。远离这里,远离这贫瘠的土地上靠着一点高粱红薯也能滋养出的尖刻的人。是的,在他记事到现在这么多年里,印象里除了母亲的死,父亲的悲伤,就是那些远远用各种眼光看着他们的村民。怜悯的、幸灾乐祸的、嘲弄的,不管好与坏,他邵安统统不需要。邻居闲下来的时间偶尔的温情,不足以平复他内心对这片土地的失望。事实上,当父亲浑身结着冰被抬回家,后面跟着哭得一只眼睛迸出血来的弟弟,当他风一样的扛着锄头从地里跑回来的时候,还被大队记了一次过扣了工分开始,已经对这片土地彻底失望了。因为它在短短几年,夺走了家的温暖,夺走了家里四条鲜活的生命。 “何叔说邵乾的通知书被临乡的校长错拿去了,他们那边也有一个叫邵乾的。刚追回来,明天让他去乡里取。” 王社庄撇了下嘴,“是啥学校?” “重点高中。”邵安平静地回答。 兄弟俩继续埋头往家走,身后王社庄吐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楼。人的命,天注定,不服不行。何家的好运,在文革的时候就走到头了,他坚定地这么认为。 第06章 .赠你暖光 第一次要去市里,以后邵乾可能要去上学的地方,邵安还是很着意地收拾了一番。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因为哥俩身高差不了多少,他看上去还算可以的衣服都给了邵乾穿。最近邵乾反而比他高了,于是两个人的衣服都谈不上合身。 衣服不好,但一定要干干净净的。邵安实在挑不出什么能给弟弟长脸的衣服,只能夜里仔细洗了澡洗了头,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些。还特意在几双布鞋里找了一双没有下田穿过的,鞋底还保持着粗布的黄白。 第二天何伟业果真早早的就在乡政府等着,还有一辆看上去很威风的红旗轿车,前面车镜上挂着的五星红旗也是崭新的。 邵安邵乾拘谨地坐在后座,车跑起来的时候邵安没有享受到,反而有些恶心想吐。这一路走得十分辛苦,邵安总是想吐又一直憋着,四十分钟后等着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忍到了极限,偏偏不知道怎么开车门。 还好前面的司机一直注意着他,车一停就立马下车给他拉了车门。邵安一个箭步冲出去,在学校门口的河沟里吐得稀里哗啦。 何伟业等他缓过来领着俩人往里走,只走了不远的距离,就看见一位和何伟业一样雪白的短袖衬衣,黑色西装裤,还有黑皮鞋的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看见他们便热情地招手,几步迎上来握住了何伟业的手。 何伟业转头给他介绍,“这是怀谷的两个儿子。” 那人连连点头,拍着下邵安的肩,又拍了下邵乾的肩,情绪有些微的激动,“很像,真像。和怀谷年轻时一样帅气。” 邵乾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那人又用力拍了拍邵乾,招呼道:“昨天接到你电话,我就联系了学校管这块的人,等会就到了,就按之前说好的办吧。走走走,先带他们兄弟俩看看咱们市一高。” 那人滔滔不绝,“邵乾是吧?你若是到这里来肯定会喜欢上这里,当年你父亲说若是能一起建一座校园,一定要满园丁香。很可惜,他后来回了老家。不过这里有一个丁香园,你看到也一定喜欢。” 正说着的时候一只篮球横着飞了过来,邵乾下意识地挡在梁继山前面去接,因为速度很高,蹭得掌心有点发麻。很快一个约莫一米六冒高的净白少年跑过来,支着膝盖在他们面前喘了半天,才招招手说:“梁叔叔,对不起。” “没事。”梁继山笑着从邵乾手里接过球递过去,“桐桐,这是邵乾,可能会和你做同学。” 小男生看着很小的样子,至少在邵乾看来只是个初中生。不,说是小五年级的学生也不为过。他一身凉爽的运动t恤短裤,脚上是白鞋白袜,干净的很。 “你叫什么名字?”男生笑着问。 邵乾局促地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后知后觉的想起和同学见面是不用握手的。他第一个反应是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着,和面前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子是多么的不搭。邵乾因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羞愧,不禁憋红了脸。 男生嘻嘻哈哈的笑,抬起细白的胳膊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跟着他们往里走,探头往后看,指着邵安说:“你们俩长的像,肯定是兄弟俩。” 邵安诧异,“你是这里上学的娃娃?瞧着恁小。” “我不是娃娃,我今年也考高中。”男生皱皱鼻子,撅了嘴巴。说着自己不是娃娃,却偏偏带着一股孩子气。 梁继山笑,“他年纪小,脑子聪明的很,中间跳级,今年才13吗?” “都过十四生日了。”男生不是很乐意被别人说小,有些负气地恨拍了一下手里的球。 “邵乾画的画很好。”梁继山说。 “也读特长吗?” “不一定。”梁继山扭头看邵乾,“读特长班的可能性大,你愿意吗?” 邵乾点头,他对这个一无所知。事实上自踏进这所高中,自己就有点眩晕。其实能进来读书,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还有什么好挑的呢? 邵乾终于想起了一个话题,扭头问男孩,“你读什么特长?” “我会的多了去了。我会唱歌,会跳舞,会画画,会弹钢琴。”男生自己说着仰着头笑起来,见邵乾一脸佩服,冲邵乾挤挤眼低声道:“我其实是文化分不够,凑着画画的名头上来的,其实画的不好啦。我妈非得让我复习,我不愿。初三很闷的。” 男生低头看见他脚上的磨得翘线的布鞋,随意问道:“你怎么不穿球鞋?” 邵乾瞬间窘迫感又席卷上来,想要用裤腿掩一下旧布鞋,发现自己的裤子也那么的短,站在洋气的男生面前,农民得很彻底。 男生见他脸色忽然尴尬,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吐吐舌头转移话题,“布鞋好,我妈妈说布鞋最透气,不捂脚。你要不要先过去打会球?” “我?”邵乾抬头快速地看一眼何伟业,“我一会儿要考试。” “那我玩去啦,你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来操场找我,我对一高可熟了。” “嗯。”邵乾点头,“谢谢你。” “谢啥,走了。” 男生拍着球跑走,邵乾这才觉得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握在两侧的拳头里已经被汗湿了。这个叫桐桐的男生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告诉邵乾,这学校有很多像男生一样洋气的市里人,他希望能有人和他一样从农村过来,和他一样穿着布鞋,洗的发白甚至变色的衣裳,好让他在这么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中不至于太“出挑”。要知道,因为贫穷而被人关注,并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梁继山带他们看着教学楼和宿舍楼,将邵乾带给学校相关的人,便领着何伟业他们去办公室等着。细节他都已经和何伟业商量好的,只需要邵乾正常发挥就没有问题。邵安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在外面等着。梁继山告诉他如果考完去那里找他们,领着何伟业离开。 直到邵乾进了那间只有他和一男一女两位衣着洋气的老师的教室里,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那两盒颜料过来。多么低级的失误,如果学校要求画水彩画呢? 邵乾慌张地开口,“老师,我忘了带颜料和画笔。” “没关系。”年轻的女教师说:“别紧张,先考文化课。学校有画画的工具,只简单考几项素描。当然,你有自己想完成并且在一下午时间能完成的作品更好。” 即使女老师说不用紧张,邵乾还是把自己的书包远远的放在一边,用虔诚的态度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试卷。不仅他紧张,外面的邵安也跟着紧张。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拿着一页纸出来说让他帮着填一下,邵安紧张地头上都冒了汗,搓着手说:“我不会写好多字。”其实小时候和邵乾一起跟着父亲学写字,只是自从扛起这个家的重担,就再也没有摸过笔。他怕写错。 女老师笑了笑,“要不我给你读,你说我帮着写。” “诶诶,谢谢你。” 邵安支着耳朵听,邵乾的上学经历年份他都烂熟于心,一点不磕绊地答了。到了家庭成员的时候,邵安只说:“邵安,邵乾。” “你父亲叫邵安?” “不,我叫邵安。” “父亲呢?” “已经死了。” 女老师有点尴尬地抬头看他,想了想还是问,“母亲?” 邵安垂了眉眼,“家里就我们兄弟俩。” “哦。”女老师轻轻应了一声,接着笑着道:“还有政治面貌这一栏。” 邵安愣住,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政治面貌。”女老师重复。 “那,那是什么?” “就是你们俩分别是什么身份?” “身份啊。”邵安低喃,有些紧张地抿了嘴角,半天才想出还算委婉的回答,他说:“我们家是富农,不过我爸我爷爷才是,他们已经死了,我和我弟十分热爱社会主义。” 女老师噗哧一声笑起来,露出干净整齐的牙齿。邵安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真逗。”女老师忍住笑,“现在不兴贫农富农这一说了。你是党员吗?还是群众?” “唔,群众,我是群众。” 中午的时候何伟业带着他们在学校外面的一家餐馆里吃的肉丝面,邵安执意要掏钱,花去了两块多。 何伟业吃过饭就要回长平乡去,叮嘱他们考完试去汽车站搭车到乡里。两个人的自行车正好放在乡政府,到时候正好骑走。 下午依旧是那间教室,男老师在里面监考,女老师在外面溜达,邵安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面等着邵乾。 女老师叫孙敏,地地道道的市里人。像邵安邵乾这样羞涩的男人对她来说是新奇的,市里最不缺的就是自以为穿着时尚见到女孩子就忍不住乱侃的男人。更何况邵安皮肤不同于城里人的白,是一种健康的深小麦色。孙敏看过一些外文杂志,里面有些模特就是这种肤色,他们称这为健康的肤色。 邵安长年累月的劳作,身上到处都有些肌肉,看起来很顺眼。孙敏自然不会因为他这些优点就有什么念头,只不过因为他的安静多注意两眼而已。 邵乾交的画中规中矩,按照要求画的一副静物素描。男老师是搞美术的,看得出来他似乎对这件作品不是很满意。 邵乾紧张地看了他片刻,见他没有说任何话的意思,忐忑不安地挎上自己的书包出了门。孙敏和二人告别,告诉他们可以回家等消息,最晚开学前结果也能出来。 兄弟俩往外走的时候听见那叫高宸的男老师说:“看笔法就知道没有系统学习过,下笔竟然和正常作画反着来。谁会这么奇怪,先从中心开始画呢?能画成这样简直是奇迹。” “那有什么。历史上的大家哪一个不是自学出来的?反倒是在学校里让你们这些老师教过的,束手束脚难成大器。” 邵安拉着邵乾下了楼,才低声问:“怎么样?” 邵乾搓着手上的铅,“文化课考的好,我差不多都作完了。”作完的,一般都是正确的。邵乾有一个毛病,不会的题轻易不会下笔。虽然这种陋习被老师和班主任批评了不止一次,他还是改不过来。邵乾说,他实在是不想胡编乱造一些东西害老师去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除非这题还有些把握,写上的部分是肯定会得分的,才会往上写。 权当这是贫穷的孩子保持骄傲的一种方式吧。 第07章 .赠你暖光 考试意外的顺利。邵安给邵乾收拾的行李的时候叮嘱,“到了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何东的妈不是说,只有考的好学校才给补吗。要是见到何东,也别总绷着脸。该说话还要说话。哥也不懂特长班是个啥,听着应该是个好班。只要是学校,就能学习。” 邵乾的行李和简单,一卷褥子,一卷被子。里面是旧棉絮贴了新棉花,两兄弟熬夜做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还把手指扎了无数了针眼。新的东西是邵安去乡里买的饭缸、脸盆、暖瓶,还有一套天蓝色的被罩床单。学校本来有配套的东西,但要交五十块。虽然还包括校服,但因为不是每个学生必须穿,邵安最终还是决定省下这笔钱。还有一布袋昨晚刚蒸好的窝窝头和几个红薯,邵安把东西挂在车把上叮嘱,“到学校拿出来晾着,别长毛了。先吃红薯,容易坏,吃几天算几天。” 因着对弟弟的爱护,邵安迟疑良久,最终还是坚持跟着去了学校。两个人天蒙蒙亮的时候上路,路上换着骑车,一路飙车,四个小时后才到了地方。开学的第一天,学校熙熙攘攘的,兄弟俩虽然也有一辆自行车,但那一身行头在市里人中间,还是显得格外扎眼。 这些都不是最另他们兄弟难堪的。到了特长班报道的时候才知道,除了和普通班一样高达十块的杂费,还要另交十块的住宿费,十块的桌椅费,十五块的书费,据说他们用的书比普通班的多平且印刷的好,另外还有三十块钱的特殊费用,一块五的代办费。 报到的人有点多,在他身后排着长长的队。邵安摸摸裤带里用手帕包起来的钱,在心底把各项加了加,额头上就开始冒汗,忍不住还是问:“咋还有特殊费用哩?干啥用的?” 收费的年轻女人抬眼扫了他一眼,不耐烦道:“特长班,颜料不要钱还是钢琴不要钱?这只是暂时收的,以后真正上课了还得交。要是上不起报什么特长班?” 邵乾皱眉往前挤,刚想要理论被邵安狠狠瞪了一眼。邵安把包里的所有钱都拿出来,拼拼凑凑也才七十四块八毛。其中还包括本来计划留给邵乾当这个月生活费的的十五块钱。他不知道市里花销有多大,所以只估量着带了这么多。其余的钱还塞在一个罐头瓶里,藏在家里房梁上。他准备攒够了钱买一辆手扶拖拉机呢,好让钱生钱,一直不舍得动那些钱。如今他又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钱都拿过来,现在再回去拿也来不及了。 年轻女人用笔点了他几下,“别挡着,凑够钱再来。” 邵安窘迫地拉着邵乾从队伍里出来,队伍里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让两个人更加难堪。 “哥,咋办?要不我去找那个梁校长,先欠着?” “等会再……我再想想法子。刚过来,不好麻烦人家。” 两块钱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小数目,最主要的是,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来。眼看到了午饭的点儿,前面收银喊:“再排五个,其他人可以先去吃饭了。下午两点接着来。” 兄弟俩埋头往外走,邵安摆摆手说:“你先去睡觉的地方等着,我出去转转。” “你去哪儿?” “随便转转,还没来过市里。你和宿舍的同学好好说话,搞好关系。” 恢复高考那几年,也是国内经济开始复苏的几年。也就是这么短短几年,出现了谁也想象不到的贫富差距。有人住着楼房还有两件家用电器,甚至还可以开着汽车,有人却要像邵乾家里那样,吃一顿白面都是奢侈。不要怀疑这种贫困的真实性,遥远的山区和农村,从来不缺少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们。他们努力生活,能够饱腹且有余粮就很满足,不知道外面有了时装,有了奢侈品,有了除驴车以外的交通工具。 邵安一个人即使再能干,微薄的两亩地又能产多少粮食呢?他要交公粮,要给邵乾换粮票,要卖钱给他交学费,要补贴家用,还要在恰当的时候奢侈一下,给弟弟或自己买一套还算看得过去的衣服。当然,这种“恰当的时候”,往往是指他们的衣服已经需要补补丁的时候。更何况,他攒的更多的钱都投入了家里做木工的那些工具里,他还准备攒钱买一辆手扶拖拉机,村里的人都开始富起来了,他们应该愿意花三、五块钱去割一亩麦子,不行的话就三块。如果他一个农忙季割两百亩地,就是六百块钱。事实上他可以白天黑夜不停工,可以赚的更多。如此一来,能花的钱便变得少之又少。 邵乾扛着铺盖,另一只手用网兜拎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活像个游街串巷的货郎。果然有人这么觉得,邵乾走出去不远就听见背后的笑声,之前考试的时候遇见的那个男孩子追上来,抢他手里的网兜,“你提这么多东西,像个卖杂货的。” 邵乾不松手,男生笑:“我又不是不给你了。” 邵乾尴尬,“不是,怕你拎不动。” “嗨,小看我。” 邵乾松了手,眼睛盯着男生的手,生怕他把东西扔了,摔坏了暖瓶。男生抱着跟着走了几步,果真皱皱眉头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 邵乾接过来,“我来吧。”里面还装着初三的书呢。 男生嘿嘿笑了两声又还回去,“你学费交了吗?” 半晌沉默后邵乾扭头看看一旁仰着的脸,回答:“还没。” “怎么还没交?前面的可以挑向阳的宿舍。”莫桐指着不远处那栋五层楼房,“咱们在四楼,正好,不高不低。” 邵乾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和何东是同学吗?就上次和你一起来找梁叔叔的那个何乡长。他儿子何东也在咱们学校,前几天我们还一起打球呢。” “昂。” “何东话挺多的,球打的也好。”男生蹦蹦跳跳,“你怎么不说话呢?” “说什么?” “桐桐!”不远处有个清亮的女声冲这边喊。道旁的冬青树没有修剪,经过一个夏季雨水的滋养长的有点高,莫桐跳起来招手,扭头冲邵乾说:“我妈妈。我在406,你在哪个宿舍,回头找你和何东玩儿。” “还不知道。”邵乾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查宿舍是哪间。 莫桐恍然大悟,“还没缴费不分宿舍。你要不先去我宿舍等着吧,到下午两点才开始哩。” “桐桐,爸爸在等着了。”女人走近了,冲邵乾点点头笑,扭头问莫桐,“你同学?” “嗯,梁叔叔说他画画特别厉害。也特长班呢。”莫桐挽着女人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走了。邵乾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宿舍楼后面选了一处阴凉,蹲在那里等着。 肚子里咕噜噜的叫,邵乾拿了一块红薯出来,已经被压得变了形。几口吞下去,噎得直伸脖子。邵乾抬头看一看远处三五成群的学生,心想,以后就要在这里读书了。不管怎样,一定要考上大学,父亲还在天上看着呢。哥去哪儿了呢?唉,钱,钱…… 邵安蹬着自行车在市里溜达,终于在市中心大三角的地方找到了等活儿的一群人。邵安锁好自行车蹲在那里,像无数个找工的人一样,耷拉着眼皮却又随时注意着骑车或者开车经过的人,看他们会不会停在这里。 旁边有人搭话,“没见过骑自行车来找活地。一辆车一百多块哩。” 邵安笑笑,“好找不?” “不好说,有时候能遇上。” 正说着话就看见一个穿着干净的中年人骑着自行车停在这里,邵安兔子一样蹿出去,也不管人家说什么,拽着他的车把挤开瞬间围上来的其他人,吼道:“两块五,不,两块,就两块,啥活都能干。” 一群人打仗似的,中年男人额上冒了汗,喝了一声挡开又要去拽他车把的另一个人,皱眉道:“五楼七十来平毛坯房,粉洋灰刷白,还要盖一个厨台。有没有砖瓦工?” “我我我!我就是!”邵安拉着男人的车往外走,“我只要两块,保证把活儿干好。我盖过很多房,你们家要是有凳子椅子不好使了我也能整。” 围着的人狠狠地瞪一眼邵安各自散了。他这是破坏行情,中年男人说的是两个人至少四五天的工,墨迹墨迹还能干上十天半个月。每天最低按两块的工钱,这还是管吃让住在毛坯房里的情况下,最起码干下来也得有十几块。邵安说的价钱简直就是在做白工。 邵安慌慌张张地去推车子,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问:“你骑着自行车来做工?你会不会做粉灰的活儿?” “会!当然会,干了七八年了。”邵安擦了擦头上的汗,“我送弟弟来高中上学,少带了一块七的学费。这车是他的。” 邵安紧走两步把男人带出那伙人的视线才敢说:“您能先给我两块吗?我把我弟的学费交上,回头就给你干活去。”他怕自己提前说这话,男人又找了别人。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迟疑道:“那可不行,你要是拿着钱跑了我到哪里找你?现在不同以往了,市里的骗子也多了。” “要不您跟我到学校去一趟?我把钱给我弟就跟您走。也不是很远,就在前面一拐那个高中,门口有好高的旗杆,挂着红旗那个。还有警察站岗。” 中年男人笑,“哪个学校都有红旗。”不过还是跨上车子道:“走吧,跟你去看一下。别耽误了小年轻上学。” 邵安千恩万谢,骑上车子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儿,车子颠得厉害。停下车去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前后车胎的气门芯儿都给人拔了。邵安懊恼地抓着头,跑步追上前面已经往学校走的人,抱歉地说:“您先过去在门口等,我很快就过去。” 中年男人看一眼他的前后车胎,了然地笑了笑。喊低价给人报复了,一群可爱的贫穷的人们。邵安看着他骑车离开,心里又有点担心他若是等不及先走了。来不及找打气的地方,又怕那么远的距离这么碾着把车内胎碾坏,一弯腰把自行车横梁挂在肩上,扛着就跟着前面的自行车跑。 中年人回头去看的时候面色有点复杂,停下车等他跟上来说:“走吧,先带你去充气。”末了又补充,“充气的钱我出。” 邵安脸上有些烫,想说那钱自己出,可果真这样的话弟弟的学费万一又要差几毛钱呢? 中年人对这块很熟,拐进一个小胡同就看到了一个修车的摊位。修车师傅满手机油,见他们进去笑着招呼,“孙先生车出毛病了?” 邵安看修车师傅的年纪,想着这中年人应该是个有名望的人,才会被头发已经白了的修车师傅喊一声“先生”。 “这个后生。”中年人指指身后,“气门芯儿给人拔了。” “这个简单。”师傅停下手里的活儿,翻着工具箱找出两个来,剪了皮管套上去,麻利地给打了气。 两个人应该很熟,中年人丢了一毛钱在他的盒子里。那人笑着说:“都要成钱了,下次不要这么客气。” 第08章 .赠你暖光 两人到学校,邵乾已经把东西放在了宿舍楼看门的大爷那里,站在教学楼前等着了。邵安等着中年人掏了两块钱,把所有的钱叠在一起数了两遍,这才交给邵乾。 “你过了晌自己去交学费,哥先和这位孙先生出去一趟。” 邵乾看一眼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扯扯邵安的袖子往一边拽,等走了两步才低声说:“哥,他为啥给你钱?” “他家里要砌灶台,我和他商量的先给钱,然后再去做工。” 邵乾稍稍放了心,他就怕自己哥哥为了这两块钱,和乡里一些穷人一样,跑到城里去卖血。 “你先等我一下,我去交了钱和你一起去。应该很快。” “你去啥?”邵安皱眉头,“万一学校还有事哩?好不容易能来念书,你别一开始就犯错误。活又不重。” 邵安严肃地推他去教学楼的地方,瞪着他消失在大楼门后才扭头冲孙景宏笑,“我弟弟,能干活,知道替我。(知道帮我干活)” “走吧。”孙景宏推着车子往外走,“先认认门,我回头还得上班,以后你就自己过去忙。需要买什么用什么,列好了告诉我。我给你钱你自己采买。” “嗯,回头我得回家一趟哩,把瓦刀、泥抹、锤子拿过来。先只买水泥、白灰、砖头和砂纸就成。我今天晚上回去,明天早上就能回来,不碍工。” 孙景宏多看了他两眼,点点头说,“不用太赶。” 下午学校确实有事儿,到了五点结束报到就开始领教材。邵乾见到了自己班的班主任,在他诧异的目光下主动去教务科搬书。邵乾的优势终于发挥出来,他左右开工一手一提,走起来一路小跑。莫桐和另外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跟在后面,两个人抬一提。莫桐个头小,人看着也小,偷懒耍滑也没人会说。走了不几步就松了手让另一个男生自己抱着,跑到邵乾身边“欣赏”他的超能力。 邵乾被他笑嘻嘻地看得不自在,将右手里的一提递过去,莫桐摇摇头,“等到了教室外面你再给我。” “……” “咱们俩一个寝,怪不得你来考试那天我看见你就觉得挺亲的。”莫桐围着他转着圈儿的走,欣赏够了咋舌说:“你一定会被咱们班的学生捆起来扔在中间当模特的。” 莫桐伸手摸他大臂的小肌肉,“这么结实,就是有点瘦。” 邵乾头皮发麻,一句话不说地加快速度。莫桐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仰着脸哈哈哈哈。 等到了教室外莫桐麻利地从邵乾手里接过一提,深吸两口气提着冲到教室。邵乾看着叉着腿弯着腰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莫桐,也跟着深深吸了口气。 学生基本都到齐了,随便找位子坐着。班主任刘铭洋等他们把书都搬过去,拆了绳子开始发书。这是邵乾很喜欢的时刻,他喜欢闻书上的油墨香,喜欢在新书的首页挨个用钢笔认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邵乾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交头接耳互问名字,大谈特谈自己画画的经验。他坐在最前面一排最角上,旁边坐着不安分的莫桐。邵乾从口袋里摸出钢笔,在手心上划了划,这才低头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字。莫桐趴在他旁边唏嘘,“你的字太好看了。我练了好几年还是狗爬字。你练的什么字帖?真好看!” “我爸爸教的。” “你爸比我爸厉害,我爸怎么都教不会我。”莫桐随意地翻着手里的课本,等邵乾写完了,展开自己的书递过去,指着内页大大的英语二字说:“写中间,要和你的一样连笔。” 邵乾在心里把“莫桐”两个字稍稍设计了一下,一笔而下,或浓或淡的线条让莫桐张大了嘴巴。 “啊啊啊!太厉害了你!”莫桐一手按着英语课本不让它合上,省得花了刚写的字,一手忙叨叨的去拿其他基本,“都写上都写上。” 有学生从后面探头过来,莫桐炫耀地拿着自己的课本晃来晃去,“好看吧,我们宿舍的,特牛。” “我写的也不赖嘛。”秦宇把自己的书伸过来给他看,莫桐皱皱鼻子,“差远了,王羲之和王熙凤。” 秦宇猛地把自己的书抽回去,搡了他一把道:“谁王熙凤了,明明就是秦大书法家。” 邵乾扭头看了一眼,嘴角勾了勾。秦宇的字挺好看的,就是隽秀得像个女孩子的字。秦宇把自己的书摞起来,气哼哼道:“不懂欣赏!” 特长班的学生并不多,只有二十五个人,也许这也是学费比其他班高得多的原因之一。班上六个女生十九个男生,刘铭洋让学生出去站队分座位,秦宇坐在那里喊:“女同志享有绝对优先权,提议让女学生先挑座位。” 其中一个披散着长发戴着粉色塑料发箍的女孩子笑着说:“那我们可不客气了。老师,我们就不动了。” 六个女孩子坐在第二排和第三排中间,正好六个位置,在班级中前方形成了一块粉j□j域。 男生笑嘻嘻地出了教室,自觉在走廊上站成一排。邵乾不用找自己的位置,他直接站在队伍的末尾就成。莫桐倒不是第一个,排在三四位,只不过两只脚一直踮着前看后看,似乎还想往后凑,被秦宇隔着一个人摁着肩膀打回原形。 嘻嘻闹闹地分了座位,邵乾从第一排跑到了最后一排。他很乐意坐在最后一排,后门一开,一进门就可以走到自己的座位,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关注。并且学生到齐之后邵乾也发现了特长班和普通班的不同,特长班里应该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几个女孩子全部都是漂亮的百褶裙加雪白的短袖衬衫,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只不过有的人的衬衫上会多一些估计压出来的褶子或花边。剩下的男生穿着差异很大,有的是运动装白球鞋,有的是白衬衫胖腿裤,还有的男生穿浅蓝色的粗裤子,腿还被撕开了一道。那不同于邵乾之前裤子的补丁,邵乾隐隐觉得,这是故意而为之,也许是市里人的一种时尚。 还好,邵乾的旁边是一个看起来衣着还算正常的男生,个头比他稍微低一点,叫李明伟。只不过李明伟也不爱说话的样子,只看了他一眼就收拾课本往书桌里一塞,扭头出了教室。 学生都各自散了,前面几名女孩子还在叽叽喳喳,课本没有往桌斗里放,而是抱在胸前带走了。邵乾坐在最后一排翻着手里的新课本,语文课本第一篇就是一片散文——荷塘月色。邵乾捧着书看完,继续看第二篇《绿》。两篇散文都看完,还是没等到邵安回来。 邵安身上没钱,还骑着自行车,应该没有回去。可是到现在都没回来,实在是让人担心。邵乾后悔当时没有坚持跟着他出去一趟,知道他在哪一家做工,以后也好帮帮忙。 前面莫桐扭头喊:“邵乾,去吃饭啦,饭堂开门了。” “唔,我等一会儿。” 门口出现一个人,邵乾愣了一下,笑了笑说:“何东。” 莫桐撇撇嘴,他还没见过邵乾笑呢。原来笑起来也挺帅气,自己这算是沾了何东的光。 何东抓抓脑袋,一手抄着口袋走过去,坐在他前面那个人的桌子上,避开他的视线挠了半天头,莫桐在前排嘟囔,“下雪了。” 何东看看空气中飘荡的头皮屑,骂了声“操!” “我在一班。” “嗯。” 半晌静默后,何东猛地按着他的桌子跳下来,狠狠砸了他一拳说:“操!走啦,吃饭去!” “我等等我哥。” “你哥没回去呢?” “恩,你先去吃吧。晚了我和我哥出去吃。” “也行。”何东搂着他的脖子紧了一下,“先走了,有事儿喊我。” 莫桐在前面冲他吐了吐舌头,跟在何东屁股后头跑了。邵乾听见莫桐说:“何东哥,还带我打球呗,你打球太酷了!” “你个小不点还没篮球高,打什么球。” “嘿,不带就不带呗,我不会找别人啊!不带人身攻击的!” 声音远去,邵乾心底叹了口气。他朋友不多,或者说,他朋友少的可怜,何东这样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怎么可能说崩就崩了。更何况,他还不得不从内心深处感激何伟业,没有断了他的退路。这扭曲的心境啊。 邵乾没等到邵安。 邵安认过门,问过孙景宏的要求,就骑车自行车往家里赶。他需要把做活的工具拿过来,还得给邵乾带点生活费过来。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家里的那只大黄猫蹲在栅栏门上,没等他骑到门口就蹿出去去接,追着他的自行车转了好几圈,等他下了车又蹭着他的裤腿喵喵叫。 邵安端开栅栏把车子推到屋子里去,村子里又停电了,摸黑掀开锅灶,抓了一块煮红薯就往嘴里塞。黄猫可怜兮兮地围着他叫唤,看样子是没抓到老鼠做晚饭。邵安饿得狠了,几口啃掉一个,又去摸了一个。两块大红薯下肚才有功夫掰了一块扔给黄猫。摸到火柴点了蜡,邵安到房子一角去翻找自己的工具,连验墙平不平整的木板都捆在了车后面。他可以五点出发,中间还有四五个小时。邵安在自家的小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喝了一瓢凉水,最后凑着蜡烛的光,将最后一个洗脸盆架给做了。用砂纸把架子打磨好,差不多又该走了。 黄猫机警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他身边,仰着脸看他。邵安翻出邵乾的旧本子,撕了一条写“外面做工,这几天不能回来,把脸盆架拿走,工钱回来算——邵安”。 邵安把脸盆架拎到院子里,看着天还没亮,往大门的方向看了看,听了听动静关门回屋,凳子摞在桌子上,把房梁角的玻璃瓶子拿出来,数出来一部分钱装好,原样放回去,这才将桌凳恢复原样。 锅里还有两块红薯,邵安只吃了一个小的,剩下那个拿出来放在一个破碗里留给黄猫吃。锁了门,把门槛下面一角堵着的砖头抽出来,方便小猫进出。黄猫焦躁地围着他叫了半晌,没得到一声回应。跟着自行车一直跑到村头,邵安停下踢了它一脚,“回家去,我去干活哩,没法带你。多捉老鼠吃。” 黄猫又叫了两声,蹲在路边没有再追。邵安骑出去一段回头,还能看见晨光中黄猫蹲坐在那里的模样。 第09章 .赠你暖光 邵乾回到宿舍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吃过饭又各自运动过,一个个端着脸盆准备去澡堂冲澡。莫桐不在,邵乾看看干干净净,枕头旁放着一套叠得工整的换洗衣服的下铺。直接脱了鞋爬到上铺,还没有躺倒在床上,听见秦宇骂了一句,“操,你这是过的解放前的日子啊,袜子破了洞还在穿!” 邵乾扭头看自己的脚,发现脚上的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脚后跟被磨破了。邵乾扭头扯掉袜子,“这么不经穿。” “不是不经穿,你没穿烦,你那袜子都被穿烦了。你看那磨的,都快透明了。”秦宇拿了香皂端着脸盆往外走,随口道:“可别这么穿,让别的寝看见了多丢人。要是没的穿就冲哥们儿们要,怎么也得体体面面的。” 等人都出去了,邵乾一张脸才开始发烧。好半天他展开手里的袜子,觉得这袜子是没法补了。补什么布,都能看出来是个大补丁。邵乾觉得自己刚才应该笑着回一句——那以后我不穿袜子得了。 事实上他在家里确实不穿袜子。邵乾低头看看地板上扔着的各种运动鞋,发现自己也应该买一双拖鞋,不然怎么跟他们一样去澡堂洗澡? 最主要的,他穿的衣服不好就不体面了吗? 邵乾下床,光脚穿上鞋去外面水房把袜子洗了,没敢晾在外面,怕谁当作垃圾给扔了。将袜子晾在自己床头,这才去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柜子里翻吃的。照样两块红薯。 天气依旧很热,只不过一天而已,红薯就被捂得皮下的地方有点发粘。邵乾看看包里的窝窝头,把布包拿出来,依旧挂在床头。他睡在里面那排床,床头靠着窗户,可以通风。 邵乾站在窗户边啃红薯的时候,莫桐正好穿着大裤衩小背心,端着一脸盆换下来的衣服进来。屋里灯光还算亮,邵乾手里的东西他看的很清楚。莫桐愣了一下走到自己床位,拍拍床铺说:“你干嘛不坐着,我又没洁癖。” “我不累。” “知道你不累。”莫桐踢了拖鞋盘腿坐在床上,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说:“一会儿你先穿我拖鞋去洗澡吧,估计你今天想买也没地儿买了。” 莫桐没等他拒绝就皱皱鼻子说:“他们可爱瞎讲究,要是说什么不好的话,你也别在意。一群都是直肠,大嘴巴怪了,没什么坏心。” 莫桐不喜欢和好多人一起洗澡,吃完饭就端着脸盆跑去了。其实他大可不必住宿,家就在市区。不过他的父母还是和其他父母一样,办了住宿的同时还可以回家去住。若是刮风下雨或者晚上有什么活动比较累,就直接住在学校,若是想回家,随时又可以回去。其实莫桐的父母还不仅仅是考虑这些,他们最主要的还是想训练一下莫桐独立的个性。莫桐从小黏人黏的厉害,如今读高中了,好吧,虽然年龄尚小,但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吊在父亲脖子里撒娇。好在他的父亲是一米七五的个子,有他晃荡的余地。 普通班的孩子就不同,只要是市里的,大部分还是走读。只有像何东那样的,才办了住宿。 秦宇和宿舍其他几个人进了澡堂的时候,莫桐正好洗完澡穿着裤衩坐在外面擦头发,他听见秦宇说:“靠,还真有人活在解放前啊。之前我爸说农村人现在很多还吃不上窝窝头,这回可算见到真人版了。” “今儿没见邵乾去饭堂,不知道吃的什么?”另一个说。 “从家里带的吧,我看见他来的时候提了个布袋。” “不会真装的窝窝头吧。”秦宇说完,几个人哈哈大笑。 “真是烧的,乡下人读什么特长班!” 秦宇脱了裤衩甩进柜子,“我最好奇的是他怎么进来的,穷成那样还学什么特长?”转身准备往里走的时候顿住脚步说:“擦,不会是神笔马良吧!” 几个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秦宇是一副已经发育完全的身体,身下浓密的草丛,沉睡状态下干瘪丑陋的j□j。就这么大咧咧的裸在莫桐面前,让莫桐心里颇为难受,不小心看见,忍不住抿了嘴。另一件让他不愉快的是,是这群人嘴里一句一个“乡下人”。 莫桐的爷爷奶奶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父亲一路高升,但再成功也没有忘了本。反正不管农村有多么苦,莫桐的记忆力里就只有爷爷家那只长长脖颈的漂亮大白鹅,香甜的玉米烤红薯,可以驮着他下地的小毛驴,还有冬天挂在爷爷家墙上的野兔。又因为他是一个稀罕的市里人,每次被父亲带回老家,大半个村的人都会过去串门子,塞给他不少城里见不着的好吃的。以至于在他的印象里,农村到处都充满生机,充满乐趣。虽然自从爷爷奶奶被接到城里,他再也没有回去过,但是那份乡情一直都在。莫桐顶讨厌谁说起农村就以“农村人”开头,似乎农村人就比城里人低一等似的。莫桐父亲说过——农村人和市里人都是人,谁也没比谁高级多少。没有农村人种的粮食和蔬菜,城里人吃什么? 莫桐的回答是脆生生的,他说——吃煤灰!当时莫桐妈妈正在给煤炉换煤球。 莫桐不爽地挤开他们,被秦宇摸着脑袋喊了句:“哟呵,老八。” 估计这个称呼让几个人想起了某种背着硬壳的动物,接着又是一阵哄笑。莫桐跳起来踢了他小腿一下,端着盆跑了。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怕撞见什么让邵乾不自在的事情。 邵乾难得的在他面前笑了笑,一来感激,二来一个看上去只是初中生的孩子竟然说出这种话,总觉得听到的和看到的画面有点违和。 莫桐摁着自己的腿往前探身,“你吃的什么?好吃吗?” “煮红薯。” “地瓜啊,我特喜欢吃烤地瓜。” 邵乾看看自己手上剩下的红薯尾巴,愣了一下塞进嘴里点点头。莫桐嘻嘻笑,“我以为你会说让我尝尝呢。” “有点黏了。” “回头你请我吃烤红薯吧,你们地里的红薯,用柴火烤。” 邵乾点点头,端了脸盆出门去。他想着在厕所用凉水冲一下算了,天气还热着。进去了才发现要在里面洗澡,就是给来来往往的人上演一场*秀。澡堂的澡票单票要一毛钱,如今他手头一共也不超过五毛,当然不会因为洗个澡就花去一毛。 邵乾接了水洗脸洗头,脱了上衣擦身。有人过来洗衣服,不免多看两眼。邵乾心里骂,操,看就看吧,又不会少块肉。这么想着,干脆把裤子也给脱了。只不过这次更惹眼了,因为市里人已经开始穿平角裤头三角裤头的时候,他里面穿着的还是粗布大裤衩。 这次倒没听见有谁说什么,邵乾麻利地冲了下,看着自己湿了一半的布鞋,觉得明天真得抽空看看学校小卖铺的拖鞋了。 宿舍十点半准时熄灯,可进了一所新学校,见到新同学,谁又能睡得着呢。邵乾躺在上铺,觉得自己肚子又有点饿了。室友七嘴八舌的聊天,邵乾不是很能插上嘴,因为他们聊的内容对于邵乾来说相当陌生。 秦宇说:“我准备过年的时候讹我爹一辆山地呢,能变速。我都看好了,深蓝色的,忒气派!” “那得j□j百吧,你爸舍得买?” “嗨,我都给他考上高中了,这么点钱再不花说不过去。” “靠,你爸一个月才挣多少,一年多工资不吃不喝给你买一辆车?” “存着又不能生钱,你当是母鸡呢。再者说了,往后说不定还涨工资呢,会不会算数你。”秦宇翘着腿得意,“钱是兔孙,花了再拼呗。” “要我说,买山地还不如买录音机,出双卡了知道不?就是不知道咱们这儿有么有得卖。咱们班李明伟知道吗?嘿,邵……邵什么,就你同桌。听说他爷爷在台湾呢,回来探亲的时候就给带了一个。牛逼的不得了。”(注:1987年,台湾开放“大陆探亲”,引起台湾同胞奔赴大陆探亲潮) 忽然一个声音说:“嘚,咱们几个混熟了,还有几个不爱讲话的呢。都报个名儿,再报个岁数,排排顺序。我提议的我先来,我叫梁山。” 几个人哈哈大笑,“好汉你认识宋江不?” “滚蛋,我梁山,据说我妈生我的时候正迷水浒传呢,里面的108好汉倒背如流。后来一琢磨,干脆就叫梁山。我今年17,三月生的。” “秦宇,17,正月里。我知道咱们舍儿谁是老八,对吧莫桐。” 莫桐哼了一声没说话。 轮到邵乾已经是最后一个,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室友中年龄最大的。 “我十八,三月生。” 秦宇笑:“哈,那你是老大。老大,回头谁欺负咱们寝的,就全靠你出头了。” 通过瞭望窗有手电的光打进来,几个人立马住了声。值班老师在外面吼:“睡觉了!半夜三更聊什么闲话。” 有人小声嘟囔,“不聊闲话难道聊忙话?” 有人小声笑,最终都归于宁静。 第10章 .赠你暖光 新学校新学期的第一天都是忙乱的,高一(6)班也难逃这样的预言。周一第一节,自我介绍,自荐班长班委。宿舍里的几个,秦宇做了美术课代表,莫桐这个小不点也自荐做了英语课代表,还用一嘴完美的英语做了自我介绍。梁山的职位和他这个名字有点牵扯,他做了体委,看样子可以发挥梁山好汉的作用引领大家习武健身。 接下来就是分组打扫教室、校园卫生。 邵乾没当班长或者班委的想法,虽然初中的时候一度因为成绩优异做了两年的班长。但他仍觉得,面对这样一群和自己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年轻人们,他没有做班长的魄力和能力。不过他因为海拔够高,被班主任指定成了卫生小组的一名组长,带着几名组员负责外面的劳动区。 外面的劳动区,免不了要拔经过一个暑假疯长的野草。邵乾倒是不怕这个,他干起来得心应手。但并不是谁都愿意站在大太阳底下干这种活儿。组里的两名女生不愿意干,但也没有直说,只站在那里接过邵乾分下来的工具,拿在手里晃悠。秦宇倒是主动的很,直接说:“女同志到树荫下去,别晒黑了。咱班主任真是的,怎么不分你们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外面除草都是男人干的活儿。” 苏姜月笑着说:“我们是来监工的。” 这个女孩子邵乾印象深刻,是排座位的时候,接了话茬说“那就不客气了”,然后带着女孩子主动坐到第二第三排中间的那个,也是班里数得上漂亮的一个。 苏姜月和另一个女生找了一处荫凉蹲着,用手里的小铲子铲面前的一点草。秦宇也没有好好干活的意思,在一旁铲了一会儿就支着铁锹站在了荫凉下。倒是那个似乎爷爷在台湾的李明伟,一直没有说话,拿着铁锹和邵乾并排干着,还学着邵乾的样子,铲过之后把草挑到一边去。 习惯了在家里干农活,这么一点面积的地,还不在话下。秦宇和苏姜月聊得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这边也差不多要收工了。秦宇跳起来拍了拍裤腿,主动去抱铲下来的草,嘴里道:“我来我来,唉呀呀,组长辛苦了。” 苏姜月也跟着笑,“没想到邵乾同学这么能干。” 邵乾眼都没抬,只是点点头。不是为了他们没有劳动而生气,是他本身就没有和女孩子交流的经验。在县里读书的时候男生女生都是分开坐的,两方也是基本不怎么说话的。若是谁和谁说话比较多,必定会被人喊叫着说成是搞对象。像邵乾这样的,虽然成绩很好,人长的也还算帅气,但从来没有穿过合身的衣服,帅气的容貌又被青黄的面色掩盖去了七分,谁又愿意因为和他多说了话而被打趣呢。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 其实更多的,是因为班里的女孩子还保持着乡村女孩儿的胆怯和纯真,她们即使喜欢了也要深深藏在心底,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变得和他一样优秀。邵乾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背后偷偷踩过他的脚印,注视过他的背影呢。 苏姜月撅嘴,秦宇笑着解释说:“我们宿舍老大,话不多。” “是啊,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们说。”苏姜月这话说得娇嗔,女同学嘛,又长得漂亮,在男生面前又要尽力让自己显得娇气一些。邵乾看过去一眼,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很无奈地在苏姜月的目光中继续保持沉默。 其实邵乾有点看低了自己,只要是给他一点点时间,他的才华会一点点的显露出来。是的,他不懂什么是录音机,甚至不知道变速的山地车是什么车,但是他有一手和铅笔画一样优美的文字,他甚至因为在沙土窝里长大,会用沙子在桌面上洒出水墨画效果的图案来。这些都是很能让女孩子为之发狂的东西。如果给他和李明伟同样富裕的家庭,哪怕只和何东一样,他都会展现出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不怕,时间可以令他得到目前所缺失的一切。 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在时间的指针还停留在开学第一天这一时刻的时候,他们只会发现,那个叫邵乾的同学真穷啊,裤子都短得露了脚踝。据说他吃从家里带过来的窝窝头,连一双拖鞋都没有呢。同时,又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这么贫穷一个人,还来上特长班,肯定是有些背景的。农村人了不起去城里读个书,谁有能耐走出县城呢?同学们私底下讨论,女生宿舍在第一夜卧谈的时候,自然没有漏掉这样一个显眼的人。 经过女生们严密的推测,最终觉得,可能是市里某个人下乡的时候在乡下的私生子。如今觉得愧对他们母子,把孩子接到市里读书。可是这边又有家庭,不好对他照顾太明显,所以邵乾才又依旧穿得这么不好。女生们做出这样推测的时候,俨然忘记了按照邵乾的年龄推算一下年份。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因为这个故事有吸引人的开头,虐心的过程和结尾,就已经够了。 邵乾十分英勇地铲光了草,扫干净了片儿区,又回教室帮小个子莫桐擦了属于他们组的玻璃,撮赶紧班里的垃圾之后,终于见到了消失了一夜的邵安。 邵安已经去孙景宏那里报过到,并且跟着他去了一趟买建筑材料的地方。邵乾也是个心细的人,想必是报到那天收银姑娘的不屑和新学生的光鲜,让他意识到了这里和乡里的不同。邵安多带了钱出来,给邵乾买了一双拖鞋,一双白色的双星球鞋。他当然不会知道,特长班很多男生都已经开始穿耐克和阿迪了。 邵安趁他们中午放学的时候到的学校,所有人都涌到餐厅去了,宿舍只有他们两个,倒是清静又毫无压力。邵安把两双鞋放到他柜子里,晃悠了一圈儿,在窗户的地方看到那个布兜,拿出来两个窝窝头给他,自己摸了一个啃着,把余下的扎好塞到了自己的行李包里。 “哥你咋还带垫子?” “上次那个孙先生家的活儿,得干几天。我这几天就在市里,先不回去了。车子得骑几天。” 邵乾很开心,“住哪里?” “就住孙先生家的那套新房子里,那里没人住。” “真好。现在还没规定晚自习呢,能上能不上。我上完课就过去,还能帮上忙。” “别,来回跑不安全。再说,你得好好学,得考好成绩。” 邵安解开裤腰,从里面手缝的口袋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他,“馍我拿走吃,钱你抽空赶紧买粮票。” 邵安看一眼他一身不算合适的衣裳,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说:“回头给你扯几尺布,回家找村上的做两套衣裳。” “不用了,现在衣服就够穿。” 有人先后推门进来,邵安也正好要走。弯腰提起自己的行李卷儿,掏出一包干花生,冲那男生道:“赶得急,也没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这是家里种的落花生,你们都尝尝。邵乾能干活,有什么事儿你们就喊他帮忙。” 梁山把花生接过去,“谢谢哥哥了。放心吧,邵乾咱们舍老大,有什么活儿他都逃不了。” 邵安笑了两声,冲弟弟摆摆手出了门。 邵安没说,他活计上碰到难处了。 孙景宏的新家他去看了,也听了他的意思要怎么粉灰怎么刷白,哪里要砌厨台。可他发现,自己对孙景宏所谓的“厨台”一无所知。邵安把房间看了一遍,和村子里的房子很不一样,和爷爷家那小楼倒是有点像。不过即使住过小楼,厨房也是单独盖在院子里砌的地灶。这两室一厨一卫的房间,肯定不能像家里那样砌地灶。 不过邵安有自己的聪明,他去卖建材的地方买水泥买白灰,套完了近乎就说灶台的事儿。人家倒是愿意给说,可惜的是邵安完全没见过,凭空去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最后提出要帮人家去免费送两趟货,对方自然满口答应。 邵安跑了四五家,看到了四家的灶台,和另一家还没有成型的灶台。大多都是直接垒起来,里面空余的地方放煤气罐,另一旁要挖出来一个地方做洗碗池。邵安最不缺的就是点子,他回去就找了片纸画了一个简单的图纸,顺便把煤气罐旁边设计成了碗柜,用砖和水泥板隔开。另一旁洗碗池的地方,下面也可以留一扇门不堵死它,一来水管出了问题好修理,二来里面也可以存一点东西。 孙景宏下班来看情况的时候邵安已经粉好了卫生间的一半墙,顺便把自己画的图给孙景宏,让他回家想想有什么想要加的,或者想要改的。 晚饭的时候孙景宏把那张纸拿出来给自己爱人看,顺口说:“这次找这个砖瓦工实在的很,一共才要去了两块钱。” “那肯定会在后面买材料的时候扣钱,放心吧,亏不着他。” “是个老实娃儿。弟弟来读高中,少带了两块钱。”孙景宏笑,“你没见他在人力市场找活儿的架势,一手拽着我的自行车,一手挡着围上来的人,似乎要一掌把所有人都推开去。你看看他给画的厨台,有点意思。” 孙敏探头看了看,转向自己母亲,“妈,这可比你当年和我爸合理盖的那个“西洋”厨台洋气多了哈。” “去去去!” 孙母伸手接过图纸,顺手还给了闺女一下。看过之后叹口气说:“唉,没看懂。” 父女两个哈哈大笑。孙景宏说:“我琢磨着回头按正常的工价,把钱给他不上。是带着弟弟来上高中,学费差了两块钱。敏敏学校的,好像叫邵什么,唉呀,我给忘了。” 孙景宏叹气,“现在的重点高中啊,普通人都不怎么上得起了。” 孙敏咬着筷子想,“好像有点印象。” 孙母打断他们,“那得先看看干的活怎样,有没有偷着扣钱。”扭头又冲孙敏抱怨,“你爸爸就是这毛病,人家要多少还非得多给。你爷爷住院输血的时候,人家卖血的说要五块,最后非得塞给人家十块。” “那么大一包血,黑瘦一中年人。”孙景宏把图纸递给孙敏,“下午爸爸带学生出差,你妈妈单位也忙的很。你抽时间把图纸给送过去。” “趁中午的时候过去,顺便看看屋里怎么样了,别多呆。” “知道知道!”孙敏把图纸塞到口袋里,暗想,那个什么乾是在哪里见过呢,特别的熟悉。 第11章 .赠你暖光 市高中换饭票,和在乡里读书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在乡里的时候,因为离家近,邵乾和其他农村的孩子一样,基本都是带饭去学校。所谓的带饭,就是带一种在锅里贴出来的玉米饼子,有时候是豆面和高粱面掺着做的。当然为了防止意外情况,也会换一些饭票,只要带自家的粮食就可以。 邵乾拿着钱去买饭票的时候才知道,这里不但要交一部分钱,还要交一部分粮票才可以取得相应的饭票。当然,直接用钱也可以卖,不过负责这块的大师傅打量了他一眼说:“你回头去外面找个代销点买点粮票,能省个是个。” 邵乾谢过他往外走,已经有一部分吃过饭的学生从饭堂里出来。邵乾想着这一顿该怎么吃,他实在是饿了。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惹得旁边不怎么爱说话的李明伟频频看过去。 忽然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东,他在这座学校还没有朋友熟悉到这种程度。 “没吃呢?”何东摸了二斤饭票给他,“先用着,回头换了票再还我。” 邵乾接了,扭头想说些感谢的话,才看见何东后面还跟着一个瘪着嘴似乎受了委屈的小不点莫桐。 人和人的气场大概是不同的,虽然抛去衣着单论长相和内涵,何东其实比邵乾要差很多,但依旧凭借自己外向的性格在学校很快就混得不错。因为对篮球痴迷又从小就玩,他球打的特别好,凭借这一点吸引着个子虽小心志不小的莫桐。说起来也奇怪的很,莫桐就喜欢看男生们在操场上浑汗如雨的模样,觉得奔跑碰撞间,才是挥洒青春的时刻。同样的,他希望自己也能加入到他们中间。似乎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证明自己长大了,也是个男子汉了。不过看那仇恨的小眼神儿和瘪着的嘴,应该是又被拒绝了。 莫桐心思向来转得快,难得一个被娇纵惯了的人,能时时刻刻察觉别人的心情。他看见邵乾立即换了一副表情,笑眯眯地抱着篮球跑到他面前,仰着头问:“你是不是要换粮票?我知道哪里有换的,还便宜。” 邵乾点点头转向何东,“怎么不带他玩儿?” “他?”何东拇食指捏了一米米的距离,“这么点儿能打球吗?只有被球打的份儿。” 莫桐伸脚去踢何东,被他伸着胳膊推着脑袋,一时间踢来踢去,愣是没有碰到何东一点。莫桐嗷嗷叫,抓住何东的胳膊要上嘴。邵乾觉着好笑,又觉得这样的莫桐让人毫无戒备又十分亲切,像小弟弟一样可爱,竟没有多想就顺从意志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一带就拉到了身边。 “不过你打不打,回头咱们搞个篮球队什么的。”何东问。 “我先不了。”邵乾给他一条胳膊让他发泄,莫桐估计也觉得自己要拜师,咬了何东就更没有希望了。冲着邵乾的胳膊装模作样的下嘴,又掐又捏,不过片刻又改成了给他按摩。 “我看了课本,还挺难哩。有空了就找你打(球)。你也是,回头学习上有什么难处就找我。” 莫桐扒着邵乾的胳膊捏捏揉揉,“邵老大,你是不是球打的也特别好?” 邵乾抓抓额头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初中的时候跟着何东玩过,因为做惯了农*力格外的好,个子又高,占尽了先天优势。打球对男生来说,又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情,几年下来也练就一身好本领。三分球绝对杠杠的。 何东挑眉,“这么快就想叛变了?果然不收你这个徒弟是明智的。” 莫桐嘻嘻笑,“两个师父,大师父与二师父!” 何东抱臂得瑟,“俗话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先叫声那啥听听。” 莫桐踢过去一脚,扭头问邵乾,“大师父想吃什么?” 邵乾想吃饭,只要是能吃的就行。去了食堂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先打一两票的稀饭,很惊喜的是,因为差不多到了最后,掌勺的师傅连着给舀了好几下,把他的饭缸盛得满满的,最主要的是,因为是锅底,很多的面疙瘩。有了这一碗,不用吃别的,今晚上也就够了。 烦不过莫桐的央求,晚饭又吃的很饱,晚自习后邵乾竟然直接去了操场。好吧,其实他是因为吃得很饱晚自习后肚皮没有唱空城心情愉悦,才脚步轻快地直接去了操场。承认也无妨,快乐从来就是这么简单。 高中的男生们果然比初中的时候更活力四射,四个篮球架下都有奔跑的身影。就连操场上,都是或快或慢锻炼身体的人。莫桐已经占了一处篮筐,大老远的跳起来冲邵乾招手,“老大老大,这里!” 走近了邵乾才看出来,莫桐基本是站在外围捡球的架势。四个人奔跑间几乎没人把球扔给他,即使是这样,小家伙还是跑得满头大汗。宿舍有几个人也在,凑在一起正好三人一组打半场。不用说,小不点自然要和何东邵乾一组,秦宇、梁山和张小帅一组,两边打了赌,哪一方输了就请另一方出去吃宵夜。因为有了莫桐的加入,秦宇组自信满满,刚开场就一碰头互相砸了拳头喊:“好好打,一会儿吃肉串儿去。” 莫桐顶兴奋,站在篮框下喊,“我要吃烤红薯和果丹皮!” 秦宇乐,“想吃什么都成,反正一会儿是你买。” 何东站在一旁喊,“傻逼,你个一咪咪的个儿还抢篮筐的位置,防张小帅去!” 莫桐飞快地跑过去踢了他小腿一下,又转道奔张小帅去了。这是对方阵营中唯一一个个头不算高的。等开了场,邵乾还没活动开筋骨,就一不留心让秦宇从莫桐手里抢了球,直接投球进。 何东跳着脚叫,“莫桐!抢到球传给我俩谁都行,要猛!” 莫桐也是经常打球的人,只不过因为个头的原因很少有人愿意和他搭伴,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抱着球在篮筐下耍威风。真枪实弹的上场了,才知道自己以前一个人耍的花样都派不上用场。刚抢到球还没拍起来呢,往往就在球弹起来的瞬间被人抢走了。可气得很! 眼看着对方连着进了两个球,何东憋得一张脸通红,似乎总想冲上去揍莫名其妙给别人送了两次球的莫桐一顿。邵乾胳膊一拐把气得眼睛发红的小不点带到自己怀里,搂着掠到一边,压低身体低声道:“就跟着张小帅,他和你差不多高,不要怕他。别看球,只看他。永远挡在他正面的位置。” 莫桐很不开心的模样,声调都变了,“他们进了两个。” “一会儿就能掰回来。” “真的?” 邵乾拨棱他的头,捏了捏他的肩膀笑道:“等最后快赢了他们,让你投最后一球,一定要进。那之前把张小帅防好喽!” 莫桐瞬间开心起来,追着小声叫:“你说的,说话算话。” “打不打,是不是认输啦!”秦宇嚣张地叫。 莫桐扒着眼皮做了个鬼脸,转身奔向张小帅,脚步欢快。 接下来打的就顺手很多,莫桐也不在无头苍蝇似的追着球跑来跑去,只堵在张小帅身前晃来晃去。来回堵了几局,还颇防出了心得,竟然能在防范之余甩来对方的反防从中间传一两次球。 邵乾本来就是远距离投篮的能手,只要是球到了手里有瞄准的机会,站在半场的位置都能把球投进去。连续两次三分球把成绩直接掰了回来。战况愈演愈烈,谁都没有再说笑。莫桐打了鸡血似的化身狗皮膏药就贴着张小帅,也不去抢球抢表现了,把张小帅烦得直想撞栏杆。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还是看见邵乾的示意,莫桐快速地冲向篮筐下,邵乾摆脱身边的秦宇将球直接传给莫桐。 莫桐蹦踏来蹦踏去,在篮球场当了半天的小跳蚤摆件,连球都没摸,谁都没想到邵乾没有把球传给另一边只要摆脱梁山就能稳稳进球的何东,而直接把球扔给了莫桐。小家伙着实长脸,虽然已经累的双腿灌了铅似的,还是跳起来用尽力气把球投了出去。 篮球在篮筐上转了一圈儿,终于在莫桐的祈祷声中不急不忙地掉了进去。 莫桐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举着一只手,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其实想大叫说自己要吃什么呢,结果累到呼吸都很困难。 “操!”秦宇从地上捡起篮球拍了几下,“竟然让小不点进球,真窝囊。” 何东弯腰坐在莫桐旁边,哥俩好的姿势搂了下他的脖子,“不错啊,嗯哼。” 莫桐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累的),耳朵里全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半天缓不过来。原来打球是这样的,和自己之前耍着花样的投篮带球奔跑完全不同,强度要激烈上若干倍,却让人欢畅淋漓。即使累成这样莫桐还是仰着头艰难地说:“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要吃,烤红薯、果丹皮,还有……还有棉花糖。” “什么玩意儿?都是女孩子吃的东西。”秦宇夹着球招呼几个人,“走了走了,赶紧买吃的去,一会儿就熄灯了。” 第12章 .赠你暖光 六个人鬼鬼祟祟的跑到学校门口,发现外面的摊位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最后一琢磨,秦宇直接带着几个人去了学校的小卖铺,一人一包华丰方便面两根火腿肠。一包方便面就要六毛钱,再加上火腿肠,花销不小。邵乾摆手,“我的不用买,我今天吃的很饱。” 秦宇翻白眼,“愿赌服输,下次你们输了有你们请的时候。” “就是。”梁山他们附和。学生间的规矩,谁有钱谁请客。 眼看着灌开水的人都匆匆往回走,应该是快要到关宿舍的时候了。几个经常吃方便面的人把塑料袋一拆,调料火腿放进去,跑到热水管的地方就往里灌水,差不多的时候一手拎着另一手稍微托着,扭头招呼几个动作慢的。 邵乾学着他们把袋子撕开灌了开水,一路跟着几个人往宿舍跑。莫桐只接了半袋子开水,一只手甩着大摇大摆的跟在后面,一只手拿着火腿肠用牙撕。他倒是不稀罕这些吃的,他更喜欢吃一些甜的东西,从小就是这样,没少因为偷吃糖坏了牙挨教训。只不过这是比赛赢来的,他觉得格外的好吃。 几个人走了一半就听见莫桐在后面哈哈大笑,邵乾离他最近,扭头才发现他提着瘪瘪的方便面袋子仰着头大笑。邵乾以为是袋子破掉方便面洒了,走近了才知道因为开水太烫,他又没有注意,下面开了一道口,汤都撒了出来只剩下里面的面。 莫桐柔软的头发还贴在额头上,脸上因为剧烈运动产生的红晕依旧没有下去,这般大笑起来把眼睛都挤成了弯弯的一条缝,加上漂亮的卧蚕更显得可爱。苹果肌的地方还因为挤压出现几个小小的肉窝,总让人想要伸手戳一下。邵乾忍不住跟着笑,拨了下他的头笑道:“走了,快锁门了。” 何东显然暴力多了,看着莫桐愣了一瞬就一胳膊勒住他,边走边道:“至于嘛,不就进了一个球!” 何东住在二层,几个人分手的时候还多看了莫桐两眼。前面五个人倒是没心没肺的往四楼赶,都等着回去吃已经泡好的方便面。到了宿舍正好熄灯,邵乾摸出自己的饭缸把方便面倒进去,其他几个人彻底让方便面方便了一回,直接放进暖瓶盖子里,省得刷碗。 莫桐并不饿,趁着邵乾去外面打水的时间摸黑把自己的面倒到他饭缸里。宿舍第二帅张德帅叫唤,“妈呀,这么香,你们吃的什么,给我尝尝。” 秦宇捞了稠的把汤和剩下的一点面递过去,一点没浪费的成了第二帅的美餐。邵乾洗了把脸才回来吃,发现别人都差不多吃完了。先喝了一口汤,十分美味,很是心满意足。邵乾觉得这包面其实可吃可不吃,不饿的状态下还来犒劳自己的胃,实在是有点奢侈。如果可以的话,倒不如留给邵安。 想归想,邵乾还是大口大口地吃干净,赶紧刷了碗去冲凉。因为时间没赶上,几个男生也懒得讲究了,直接端着洗脸盆去外面水房冲。起先还矜持地留了个裤衩,后来秦宇不小心把裤衩给浇湿了,干脆也脱了扔到一旁的盆子里,裸着往身上浇水。 谁身上的零件都不比别人多,脱光了洗又方便的很,很快水房就多了四个裸男,自然不包括讲究的莫桐。莫桐扭头看窗外,庆幸这楼已经是最后一栋,不然正对着女生宿舍的话,肯定算是公然耍流氓。 秦宇扭头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其他几个人,暗自比较了一下笑道:“啧啧啧,张小帅你果然小,还没梁山的家伙大。”说罢还看了看自己的,扶着晃了晃以示自己不屑于和他们两个比较。 一句话扁了两个人,梁山红着脸嚷嚷,“这都没硬呢怎么比?老子的看着小,硬起来指不定谁大谁小呢。” 秦宇挑眉,“你大一个给我看看,不大是孙子嘿。” 梁山“且”了一声,探头扫了一圈说:“有什么了不起,你看邵老大,那才叫发育完全,你毛都没长齐呢还和人比大小!” 莫桐就站在邵乾身边,没忍住看了一眼。今晚月亮很大,月光也够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藏在草丛中的那处,还有后面充满男性魅力囊袋。这是一副很完美的男性身体,除了太瘦,但紧实的腹部和大臂大腿处略略显现的肌肉弥补了这种不足。 邵乾没理他们的打趣,弯腰匆忙搓洗小腿。莫桐看着他大腿侧崩出的肌肉线条,只觉得仿佛又打了一场球,血都涌到了脸上,烧得厉害,忙漱口端着盆往宿舍跑。邵乾也没豪放到赤身*和人比小弟的程度,冷不丁被人拎出来,尴尬的很。奈何被秦宇拉住,非要一较高下。邵乾弯腰正套裤衩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喝,接着就是手电的光扫过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几乎随着手电的光扫过来的同时传到了耳朵里。 第二天一大早,特长班秦宇、邵乾等四个男生光着屁股被罚站到十二点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校园。班上女生一个个偷瞄这四位光荣的*侠客,瞄过之后就笑嘻嘻地交头接耳。男生直接多了,拍着秦宇的肩感叹说:“比出来谁大谁小了吗?” 秦宇支着脑袋眼神放空,遥望着窗外化身沉思者。有人过去拿邵乾逗趣,“你们这站罚的怪特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邵乾深以为然,倒是梁山扶额感叹,“老子的清白,就这么毁了!小小年纪就遭老女人视奸。” 班上女生捂着脸尖叫,男生扔书的扔书砸本子的砸本子。梁山在纷飞的书本中还能保持一副沉痛的表情,连连叹息。 虽然开学不久就挨了罚,记不记过暂时不知,邵乾还是觉得收获颇丰。原来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也挺容易的,第一个没有阶级贫富的地方,竟然是运动场。只不过他并不能每个晚上都去打球,他要学习,还要保证自己的肚子不是饥饿的状态。 打一两稀饭就能饱餐一顿的好运并不能一直持续。事实上等莫桐领着他在学校附近的小店里,用超低的价格换了比别人多五斤的粮票,又用剩下的钱换了饭票还了何东二斤后,他就很少碰到这样的机会了。邵乾发现学校生活困难的人并不是他一个,总有几个人和他一样喜欢最后出现在饭堂,游走在黄窝窝头、黑高粱面窝窝头和煮红薯的窗口。这在一定程度上,让他稍稍放轻松了些。 邵乾很快适应了学校的节奏,事实上特长班的课程并不紧,或者说,特长班的老师对他们的要求并不像普通班那样严格。这是邵乾在听到何东无数次抱怨,无意中一次中途帮助老师去办公室取教具,走到普通班听了几分钟才发现的。 给重点一班上课的是一位很有资历的语文老师,课堂上的语言已经可以用艺术两个字来形容。他站在讲台上也不拿课本,讲长江三峡也能够从古讲到今,从国外讲到国内,每一句话都衔接的那般好,那么有吸引力。跟随着他的话,不亲历现场也能体会到长江三峡的壮丽。 邵乾记得初中的班主任说过,一位好的老师不是把书本看得多么烂熟,而是他肚子里有多少水墨可以来丰富书本。一位好的学生不是把书本学的多么烂熟,而是在书本上内容的带领下,又掌握了多少新的知识。学习不是学书,而是通过书学习外面的世界。显然,这位戴着眼睛个头不过一米六几的小个子男老师,就是一位优秀的老师。 邵乾站在后门几乎忘记了时间,何东冲着后面窗户砸了一个本子弄出响声时,才猛然惊醒,赶紧冲到办公室去。 有点不幸运的是,这节课他们班上是素描课,讲课的老师是当初考试时监考的那位男老师高宸。邵乾一去五六分钟没回来,已经等得很不耐烦,待到邵乾抱着大卫的头像回到教室,脸上已经相当难看。 邵乾忙把石膏像放到中间的摆台上去,扭头冲高宸道:“对不起老师,实在是对不起。”这次真的怪他,因为他一个人,耽误了一班人上课。邵乾内心自责,羞愧得脸都红了。 “让你去拿石膏像,你去哪里了?” “我。”邵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敢坐下,想了下还是实话实说,“我经过一班,呆了一会儿。” “想进一班,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找关系进来的还想进重点班?” 班里人八卦时的猜想被高宸证实,一时间几个胆大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不要以为和副校长有点关系就不能拿你怎么样。凭你在宿舍耍流氓的行为,早就可以开除了!”高宸摔了手里的书,隔空把粉笔丢到盒子里。似乎没有接着讲课的兴趣。 邵乾抬头看他,表情紧绷。 “看什么?不服气?农村人果然是没素质!” “你……”邵乾脸涨得通红,双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体两侧,方要再说些什么忽听见前面有人高声说:“高老师,我们宿舍的几个可没有耍流氓。他们只不过是打球打的晚了,直接在水房冲凉。查房本来就没有女老师,我们才敢穿着裤衩在走廊里走。” 莫桐站起来,声音响亮地问:“高老师,咱们这节课要讲什么?” 高宸似乎对这个小不点很有点“喜欢”,脸上表情柔和了不少,咳了一声说:“不管你们之前是用什么方法画静物,从今天开始,都要改成正确的步骤和方法。” 看向邵乾的视线慢慢都又转向讲台,邵乾攥着拳头胸口憋着一口气,站在那里片刻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得讪讪地坐下。暗自告诫自己,如果还有下一次,再也不能分神了。取教具这样简单的事情都能被自己搞砸,真是笨的可以。 第13章 .赠你暖光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似乎班里的同学也都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事实上,很多人也没有把这件事的主人当作一回事。反正一开始邵乾和同学之间也不热络,如今只不过是保持原样罢了。他虽然担了406老大的名头,但事实上并没有几个人把他当作老大。只因为打过一场比赛,和秦宇、梁山他们几个的关系稍微近了些罢了。 不过邵乾多了一件事,去重点班寻摸着借别人的笔记。借何东的显然是不可能,他的笔记本上除了一些鬼画符,更多的就是口水印。 周五最后一节是自由活动时间,何东坐在桌子上挺稀罕地看着他,“怎么舍得来我们班串门了?” 很多男生都去操场打球去了,班里的女生也有一部分偷偷溜回宿舍或者是溜到教学楼旁边的一个小书店看书去了。如今坐在教室里的人并不多。 邵乾笑笑,“你们班除了语文老师,还有哪位老师讲课讲的好?” 何东抓抓脑门,“讲的好吗?我也没听大懂。上次你在我们班后门不是偷听课呢吧我操!” “语文课讲得很精彩啊。” “这倒是。”何东有同感,最起码语文课上他很少睡觉,那个秃头老师总有法子把他从瞌睡的边缘给拽回来,“听说回去被高宸那孙子骂了?” 邵乾看看左右不赞同地白了他一眼。 “怕什么,小白菜儿又不会告我的状对吧。”何东伸脚踢了一下隔了一条路的女孩子的桌子。女生抬眼看了他一眼,一张脸瞬间红了个透。何东挑着眉毛冲邵乾呲牙笑。 邵乾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女生,个头不高不低,方才抬眼的一瞬间看见她那双眼睛,单大眼,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只不过身上的衣服比起特长班的女孩子们太过朴素了,一条洗的发白的蓝布裤,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衬衣,还有脚上踩着的有些时间的旧布鞋。 “你们班那个孙子高追高二年级的一位新老师,人家不鸟他,正不爽呢。” 邵乾惊诧,“你都哪里听来的?” “这还要打听吗?”何东翻白眼,“有一次吃饭的时候看见了,人家女老师在前面推着车子走,他走在后面巴结得恨不得去舔人家的鞋。我说这哪个班的调戏纯情少女呢,人告诉我是你们班的老师。呵,你没见着,没见过女人似的!” 何东忽然想起什么,往前探探身说:“你别说,那个女老师还挺正的。听说刚毕业到咱们学校来,爸爸是隔壁大学的教授。” 邵乾对女老师的事情不感兴趣,直接问:“你们班都哪几个老师讲课讲的好?” “唉,小白菜儿,给我兄弟说说,咱们班还有哪个老师讲课好?”何东明显比在他面前贫了。邵乾看一眼被叫做小白菜的女生,再看看何东,就觉得挺有意思。 女生埋头抠了一会儿手才抬起头来说:“都挺好的,特别是化学和历史老师。” 说着看了邵乾一眼补充,“你要是喜欢,可以来听几节课,有其他班的学生过来听课。” 邵乾倒是很想来听,只不过特长班的学生好像没有这项乐趣。主课上自己班的不听跑别人班,对代课老师只一种侮辱。艺术课,他又不能不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上了课才知道画画也有那么多的讲究。 “谢谢你。” “不……”女生看何东,见他依旧笑眯眯的,低着头小声说:“不用谢。” 何东等他低下头又耸着肩呲着白牙挤眉弄眼,邵乾打了他一拳,赶紧问:“同学,我能不能借你的笔记看?” 女生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何东抢答,“小白菜儿啊,我都叫了好几遍了你都没记住,什么记性!” 邵乾扬拳要揍他的模样,何东嘿嘿笑着缩了一下抱住肩膀,好在没有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女生叫白彩盈,市郊乡村一个很普通的农民家庭,父亲一个人在市里做苦力,勉励支撑她的学费。白彩盈是个喜欢读书的人,笔记做的很仔细,特别是语文和历史课,恨不得把老师口中每一句精彩的话都记下来。邵乾很惊喜地发现,从白彩盈的笔记里,自己能看到很多绝妙的东西。 第14章 .赠你暖光 没能在重点班上课,能看一看她记的差不多没有遗漏精彩地方的笔记也过足了瘾。邵乾自从和女生做了约定,就每天下午放学去一趟,把笔记拿走,第二天早上及时送回去。一来二去,竟和一班的学生混得不错。 莫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挺不耐烦看见他往一班跑的,反正就是不乐意。似乎是我对你好了你就得对我好,我对你好你不陪着我偏偏跑到别班去和别的人亲密,就是你的不对。不够义气,不讲道理,不是哥们! 终于逮住一次喊何东打球的机会撞见了呛呛道:“你不是忙的很,都没时间打球吗?怎么有时间追女生?” 邵乾不打球可不是没时间的原因,他不太情愿自己因为剧烈运动而多吃一顿晚饭。而加餐肯定不能像正餐那样到食堂去取巧,只能去小卖铺买点什么填补填补。而在商店里,无论买点什么都是价格不菲。 不过若说起他和白彩盈的关系,实在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一个人喜欢不喜欢另一个人,只看眼神儿就知道了。何东踢白彩盈桌子的时候她看过去的一眼,邵乾就知道她对何东怀着怎样的感情。不过有些感情是不能说出口的,他自不会捅破。也许白彩盈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去追求什么,也许她觉得把一份感情埋在心底比说出来更好。不管怎样,都是她的自由。 何东拍着球笑,“哟,邵乾和小白菜搞对象你嫉妒啊?” “何东,别乱说!”邵乾看一眼写字的动作有点僵硬的白彩盈,把何东一把拽出教室,“别那么说。” “开玩笑呢。”何东根本就不在意,刚想再说点什么,后脑勺上被篮球狠狠砸了一下,扭头就看见莫桐叉着腰茶壶似的,站得不远不近的瘪着嘴看他们俩。 何东暴躁,“操,你是欠揍吧!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莫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瞪向邵乾,“你去不去打球?” 邵乾抱歉地摇头,扬扬手里的笔记,“我回去抄这个。” “哼!”莫桐冲过去从何东手里抢过球,拍着跑了。 何东抬手搓了把鼻子,嘟囔,“这小少爷又抽哪门子风?” “你让着他点儿,比咱小好几岁哩。” 话虽然这么说,两个人打球的时候莫桐还是给人揍了。这次不是何东动的手,不过他也觉得活该。 莫桐也不知道怎么了,球打得又臭又猛。前几天何东教他的技巧全都给就着白面馒头吃到肚子里去了,就一个人抱着球瞎跑。本来七八个男生凑在一起打球,有这么一个小不点在中间就不是很乐意。等开打了才知道,这哪里是小不点儿啊,简直就是个球网,球到哪儿他网到哪儿,跑的头发都湿透了。也没见他抢到球投篮,就带着球瞎跑。抢也就算了,打篮球不就是抢嘛,可他是抢到了抱住不撒手,围了篮球场跑一圈儿在大家伙发愣的时候去扔框,也不瞄准。 这么来了几回,几个人都不乐意了。有人砸了球骂:“操,你几班的?不玩就滚,找抽呢是吧!” 何东拽住抽风似地瞎跑的莫桐,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拉出去,莫桐还不忘蹿起来把球抱住,毫不胆怯地冲一群人竖中指:“老子的篮球,老子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关你们屁!事!” 一点就着的年纪,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方才打球的过程就被莫桐的行为烦到的几个人,二话不说就围上去想要动手。何东一手拽着莫桐一手去挡,嘴里道:“我来教训就行了,不劳大家伙动手了哈。嗨嗨,别动手哈!” 年轻人火气上来哪有那么好消的,推搡着何东就要围过去揍人,莫桐还嘴强牙硬招恨的很,梗着脖子把白眼珠子翻得一个赛一个漂亮,嘴里嚷嚷,“就不让你们玩,怎么着啊!” 说话间就挨了对方一拳头,正中眼睛。莫桐没有喊也没有叫,只猛地捂住眼睛慢慢蹲了下去。何东踹了那人一脚捋了袖子红着脸叫道:“干嘛动手?他一个小屁孩儿你们也小屁孩儿啊!玩不好不能换场!非得动手是吧!来啊来啊,动手啊!” 球场上406的几个人远远跑过来,梁山隔老远就喊:“谁?谁欺负我们舍老幺儿!” 几个人见对方来了人,又骂了几句换了场地去玩。回头间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何东,顺便冲地上的莫桐啐了一口。 梁山跑过来喘着气问:“莫桐,咋的了,好好玩着打起来了。” 何东也气闷的很,踢了他一脚气道:“没事儿找抽的主,活该!” 莫桐一声不吭,只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何东蹲在他身边,闷了好一会儿扛了他一下,想看看打到哪里,莫桐干脆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就是不给看。 梁山扒拉他的头,“打哪儿了?别是毁容了吧!我们舍儿小太阳啊!操,倒是为什么呀?” 何东摆摆手,“别提了,不知道发什么疯,玩着玩着就恼了。” “打哪儿了?操,一群人欺负一小孩儿!赶明儿哥哥找人揍回去!” 莫桐终于有了反应,猛地抬起头叫:“你才是小孩儿!” “呵。”何东看着他的青眼圈儿笑了,“揍的轻,早想收拾你了。” “你谁啊!”莫桐叫唤,“不好意思和你不熟!” 莫桐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抹眼泪,哭得狠了,一抽一抽的打着噎。何东想气,怒气没憋上来先给自己整笑了。梁山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很,见没什么事儿,摸摸莫桐的头又跑走打球了。 莫桐哭着站起来,拍着球开始满场跑,自己占了一个篮筐想怎么跑怎么跑,想怎么投怎么投。何东站在一边看着他在夕阳下边哭边跑,一时也没有开口。莫桐最后将球砸向篮筐,叉着腰站在那里摸了最后一把眼泪,收起球冲身后那群人吐了口唾沫,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东看着他的背影,怔忪片刻吐了嘴里的草梗快步追上,从后面搂上他的脖子。余晖中两个少年,一个挣一个搂,几个来回又开始上脚踢,不过片刻变成了你追我赶。 邵乾抄完最后一段笔记,抬头间就看见窗外莫桐往前砸出篮球,哈哈笑着奔跑而过,金色的余晖洒下来,给柔软的发镀上一层温润的颜色,让那张脸显得格外生动。 第15章 .赠你暖光 中间隔了好几天,差不多孙景宏出差要回来的空当,孙敏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曾接受了一个“重要”的任务——把图纸还给某个据说将来会很有前途的小伙儿。 秋老虎还没走,夜里虽然需要盖被,但白日里依旧热得人不知道往哪里躲才好。襄城(地点莫追究,随意起的)地处中原,这个季节格外的干燥,让那份热更是难忍受几分。孙敏凑着中午的空档推着自行车准备出门,高宸从教学楼跑出来,问:“敏敏,现在出去做什么?” “有事儿。”孙敏抬着一只手遮太阳,“不和你聊了,太晒了。” “我送你到学校门口吧。” “不用了。”孙敏跨上车子,想了下问:“高老师有事?” 高宸依旧温和地笑,“你看你,我都说过不用叫高老师了,直接叫我高宸就好。” “唔。”孙敏抹把汗,“这天真热。真不说了,走了哈!” 孙敏跨上自行车,熟练地绕过前面升旗水泥台,消失在学校门口。高宸双手抄进裤子口袋,原地站了片刻,看了下左右见没人注意,这才扭头往教学楼走去。 孙敏一面踩着单车往新房子的地方赶一面扁着嘴想,我的爱人那必定需要是高大俊朗的,要有爱心有担当。有广阔的胸怀,对待爱情又有细腻地方。他必定爱我胜过爱自己,爱我的家人就像爱自己的家人。他必定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有温暖坚实的胸膛。即使平凡,他也能用平凡给我一个安全温暖的家。反正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是高宸那样的小白脸,还带着点尖酸的小市民气。 新家离高中有点远,是孙景宏单位集体购的房,靠他所在的大学更近一些。孙敏的自行车虽然是新的,一路骑过去仍然满头大汗。锁了车子,一路跑上三楼,见房门锁着,想着一定是工人没在。开门进去,发现整个房间基本已经全部刷白。 孙敏惊讶地看着平整光洁的墙壁,小心避开地上扔着的工具和木板,扒着墙壁探头看各个房间。探头去看厨房的时候,意外地看见旁边阳台上一个男人光裸着背……不,是一个只穿着大裤衩的男人,躺在一张凉席上睡得正沉。那人皮肤是深麦色的,枕在头下的手臂肌肉是那般有力。他伸着两条长腿大剌剌地躺在那里,甚至是下身的形状都隔着一层布料清晰里显露着。 孙敏转转眼珠子往后退了退,重咳了一声。地上的人胳膊抖了一下,依旧没醒。 “咳!咳!咳!” 邵安一个翻身坐起,瞪着眼睛迷茫地四下看,待看见孙敏猛地站起来,动作太猛,竟撞到了一旁的墙摔坐回去。忙又捂住脑袋站起来,揪着裤腰往厨房跑。跑过去才想起来衣服刚洗了挂在另一边阳台上,更重要的是,跑过去还得经过已经退到客厅的孙敏。 邵安又跑回睡觉的地方把草席拎起来挡着自己下身,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竟染了几分红色。孙敏抿着唇背着手看他一眼,再看已经刷白的墙,接着看那边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扭头间看见地面一角被收拾得比较干净的地方放着一个布包,还有一个粗瓷大碗。这样的碗,在市里十分罕见,其实在家里邵安也不常用。只不过出来了带着,汤汤水水装起来很方便。 如今那裹着蓝边,缺了一口的大碗里,就用自来水泡着两个掰碎的黄面窝窝头。 就在刚才,邵安刚从建材市场拉回来一板车的砖。上楼梯不像平地,没法往上担,只能用大编织袋剪开两边做成水泥兜往上提。把砖和水泥都搬上来,又把板车送回去,再步行回来,已经热得有点中暑。泡上窝窝头一口没吃,用凉水冲了一下就躺下了。谁知睁开眼,面前就多了一个穿着蓝底小白花长裙子的女孩子。 他前两天还在嘀咕,怎么这家人把钱给了他就没再出现了,以至于他做完了所有,边边角角都仔仔细细的刷白抹圆了,就等着什么时候图纸回来赶紧做厨房。不料今天就到了。 邵安尴尬地一手抓着席子道:“你看,你看墙,粉的成不?正想着做厨台,可巧了(你就来了)。” 孙敏慢慢转身去看墙壁,邵安提着戏子嗖嗖的往另一边阳台上冲,冲过去躲起来,也不管衣服干不干,直接又穿到了身上。 孙敏偷笑了笑,等那边收拾齐了才转回身说:“还行,挺好的。” “唔。”邵安指地上的木板,“都标过,平的。有个事儿,想问问。” “问吧。” “你爸,那个孙先生,啥时候过来?俺想着赶紧弄完回去哩,家里还有个张嘴的。” 孙敏没大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还是把图纸掏出来递过去,“我爸说你画的很好,就按着这个做就成。我爸这几天就回来了,前两天出差。” “哦。”邵安也不明白她口中“出差”的意思,琢磨着应该是出了远门。 有了衣裳遮体,孙敏的注意力终于全落到那张脸上,打量了一会儿就笑了,“你之前不是带弟弟到我们学校考试吗?还是我监考呢。” 邵安笑,有点谦卑地搓搓手,微垂着头说:“认出来了,谢谢老师。” “谢我什么?” “唔,就是那啥,谢谢老师让邵乾上学。” “那可谢不着我,他要是考不好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考的好,上不上也不是我说了算。” 孙敏又转了一圈儿,看邵安穿着那一身湿衣裳实在是替他难受的慌。也不多呆,走到门口扭头道:“我爸就给你那么点钱,干活不用那么卖命。” 邵安低着头笑,“他帮了俺们兄弟俩大忙哩。” 孙敏耸耸肩,出门去,顺便把门带上。 下楼准备走,骑车走了不远看见一个摊饼铺子。孙敏骑着车子经过,扭头看了两眼又退了回来。买了两张大饼,都让多摊了鸡蛋。再回去的时候孙敏提前敲了门,等邵安开了门发现那湿衣服还在身上穿着,已经被身体暖得半干了。 孙敏把摊饼挂在里面门把上,也没往里进,指指他身上的衣服说:“湿衣服穿着等老了骨头会疼。”进一步解释,“风湿。” 又指指地上一角浮着一层泡沫的水泡窝窝头说:“回头让我爸给你整个煤炉烧点水,喝凉水等老了会秃头。”进一步解释,“脱发。” 脱发的事儿是孙母说的。小时候孙敏就喜欢喝生水,觉得凉水真好喝,跟汽水似的。每次被逮到总少不了一顿骂。孙母总说,喝吧喝吧,等头发都掉光就知道生水不能喝了。到时候别的小朋友头发又黑又漂亮,就你自己是个光头,看别人怎么笑话你! 这种威胁颇为有效,以至于她为了能有一头乌黑漂亮的头发,再也不曾喝过生水。 童年父母对儿女的恐吓在儿女的记忆力有着绝对权威的地位,即使长大了读书了,也很少有人会将那些威胁恐吓翻出来来验证它的真假。譬如母亲威胁孩子说,再摸小*它就变小长歪啦,以后尿尿总尿到裤子上,看别人家怎么笑话你;譬如长牙的时候母亲威胁孩子说,不要舔牙,越舔长的越大,回头就你自己长俩大板牙,看小朋友怎么笑话你! 关上门要走,孙敏想了下又探头进去,冲两张摊饼努了努嘴,“你的中饭。我爸说你工钱要的少,嘱咐我回头管你三餐,我给忙忘了。” 孙敏关上门步履优雅地下了楼,颇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到了楼下推自行车前还转了个圈,让裙子在风中飘成漂亮的灯笼。做好事果然能让人心情愉悦,孙敏想,怪不得当年雷锋那么喜欢做好事呢。 邵安看着门把上挂着的摊饼袋子,好半天没有动作。终于有一丝风吹过来,冲走一点沉闷的热气。邵安伸手把摊饼拿起来,取了一张,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很香,油大,还裹着鸡蛋。 再咬一口,邵安眼眶有点泛红。低头看,里面有细碎的葱花。唔,想必是被葱呛着了,才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 邵安看着一旁码得整整齐齐的砖,暗想,邵安,你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 第16章 .赠你暖光 开学不久,学校就开始筹备秋季运动会。像劳动、开大会必须出场一样,高一年级自然是重点要参加的班级。梁山在讲台上做动员,两手撑在讲桌上苦口婆心,“一定要参加,会有奖品的,特别是突破咱们学校往年记录的,据说奖品更了不得。” “会发钱吗?”有人笑着问。 “咱们是共青团员,将来是要做党员的,提钱彰显不了我们新一届高中生伟大的品质。”梁山瞪大眼睛,努力把这话说得义正言辞。 “女生也要踊跃参加。参加运动会不但能瘦身还能排毒美容。咱们男子4x400和五千米,女子三千米还没人报,大家要踊跃啊!” 下面的同学嘻嘻哈哈笑,真报名的并不多。主要是项目太艰苦——男子4x400m,男子五千米。跳高,铅球,铁饼,标枪之类的项目还有人报,前面两项梁山说破了嘴皮子都没有愿意上。4x100m还好,4x400m,碰上靠体育特长上来的,人家第四棒你跑第二棒也不稀罕,白白在后面做增大分母的那一个。特别是五千米,除了增大分母,跑完一场比赛还跟挨了一顿痛揍似的,先是胸口大面积疼痛,第二天就发展为浑身酸痛,上楼梯都得扶着栏杆走,得了绝症似的。最最主要的是,这一群艺术生们,实在是缺乏对体育的热爱和敏感。说有人走路走快了都能被自己绊倒,一点也不假。 班上大半男生托着腮帮子一张面瘫脸看着梁山,梁山一张热血沸腾的脸期待地看着大家。终于有人举手,梁山激动地问:“老四,你要报?果然够义气够哥们儿!接力还是长跑?” 秦宇继续托着腮帮,举着的手根本就没放下,只转了个方面指向梁山,“你不是人吗?你先报一个五千米!” 下面有人哈哈笑,还不敢太大声,怕笑大发了一不小心把自己笑到五千米的名单上去。邵乾看完手里的笔记,梁山还在讲台上站着,不同的是,眉头上皱出来的一道横纹更深了。邵乾举手,“我报一项吧。” “好好好!”梁山瞬间活过来,“还是老大讲义气!老二老五,你们要跟上老大的步伐!” 梁山也不管邵乾口中的“一项”是哪一项,麻利地在五千米、4x400m、跳高、立定跳远、铅球后面填上邵乾的名字。他觉得,农村来的人最不缺的应该就是力气。嘴里继续道:“邵乾同学心怀家国天下和班级,报了一、二、三……五,五项。其他同学要踊跃啊,回头还有班级组织奖呢,咱们班的人本来就比别班少一多半。” 邵乾下意识地眨巴眨巴眼,对瞬间多出来的四项感到莫名。莫桐举手,“我报4x400!” “否了!”梁山看都没看莫桐,直接点着邵乾旁边的李明伟说:“明伟大哥,你报个4x400咋样?我看你打球的时候跑挺快的。还有范强,每次一放学就第一个冲饭堂。跑步能带起一阵风,抢饭恰似秋风扫落叶。” 又是一阵哄笑。李明伟在笑声过后说:“加一项五千米。” 最后莫桐只给报了个啦啦队,梁山语重心长,“你跑不快,打个球都累的喘不上气。劲儿也小,一条胳膊都能打过你。让你投铅球吧,怕你砸着自己的脚。让你跳高吧,你还没竹竿高。让你接力赛吧,人家跑一步你就得跑两步,忒亏。还是当啦啦队吧,啦啦队的也能得奖,最佳组织奖!” 莫桐抱臂把头扭向一旁,直接把体育委员当作空气。他才不屑于当啦啦队,那是女孩子的事情。他要做爷们儿的事情,跑个长跑啦,投个铁饼啦,接个力啊什么的! 已经下课,班里的学生一部分又开始卧倒约周公,一部分出门有左有右,左边是去厕所,右边是去放风。梁山腆着脸去后排找邵乾,指给他看勾选的项目,拍拍他的肩寄予重望,“据班主任说,咱们特长班自从开班,就没在运动会上拿过奖。这么多项,你怎么着也得给我拿一项奖呀!咱们班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邵乾挺认真地点头,“我没训练过,尽量吧。” “回头我给你整个系统训练,不能尽量,是必须!” 前面莫桐从凳子上转移到桌子上,面朝他们抱着胳膊,脸保持45度偏离他们,眼睛与面部呈90度直角斜看着他们。虽然中间三排的距离,邵乾还是觉得颇有点压力。 “每项人数都有上限吗?” “3-5个。”梁山叼着笔翻看手里的本子,“差不多了,别看咱们就二十来个人,凑吧凑吧也能凑够人!” “给莫桐报一项吧。” 梁山瞪眼,“他跑一棒咱们不得全军覆没?” 邵乾抹鼻子,没敢往前看。主要是一对上视线那边就卟嗞卟嗞冒火花,“要不给他报个五千米?” 梁山挠挠头,转身笑眯眯地往莫桐身边走。到了跟前胳膊一搂,哥俩好的姿势挑着一边眉毛说:“哥哥给你想了一个好项目,和老大一起。” 莫桐继续保持45度斜视,“哼!” “老大没训练过,我知道你聪明,到时候你给想点子训训,最好能一训成神。”梁山挤眉弄眼,“等他比完几项肯定会累,到时候跑五千米就全靠你在前面带跑了。老大说了,特看好你,觉得你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跑起来特别有耐力。有一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老大说你就属于这一型的。” 莫桐眨巴眨巴眼,呼吸总算觉得顺畅了。可心里虽然喜,但对五千米还是有点怵。 “咋样,成不成?就当帮哥哥忙了。” “哼。”莫桐继续45度面朝墙壁,“一般人求我我都不参加,也就看你是自己宿舍的才勉强答应。” “那是那是,哈哈哈。”梁山动作夸张地取出钢笔,在五千米那一栏龙飞凤舞地写上莫桐的名字。莫桐忍不住把脑袋转回来,看了眼排在他名字旁边的邵乾,抿抿嘴又说了句,“个子高有什么了不起,等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能长这么高!” “那是那是。”梁山摸他的头笑,被莫桐一巴掌打开。他混不在意,十分认真地道:“我们得给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机会不是。” 莫桐晃晃脑袋,转转眼睛想象着自己长得和邵乾一样高,比他还要帅气的模样,嘴角翘了翘心情飞扬。 比赛是半个月后,在那之前,莫桐还真尽职尽责的开始“训练”邵乾。每天早上比别人早起半个小时,在操场上跑圈。每天晚上,最后一节自由晚自习的时间也忍痛割爱放弃打球,拽着邵乾去跑步,间或练一下跳远和跳高。邵乾很相信一句老话——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很自觉地就安排好当天的课业跟着莫桐去训练。 不过很不幸的是,邵乾的这位小师父,在眼睛上的青淤还没有完全褪干净之前,在一次给邵乾带跑时绊倒,正好被一块碎酒瓶渣子割到了手指,光荣负伤。 应该是头一天晚上有人在操场上过生日,邵乾捏住莫桐淌血的手指时懊恼地看着旁边扔着的半截蜡烛和满地碎玻璃,暗骂这些市里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大半夜的还搞这些无聊的东西。玻璃瓶子不带走扔垃圾桶,竟然摔碎在跑道上,损人不利己。 莫桐自小到大没怎么受过伤,一时白了脸,碍于面前这人高大帅气,是目前自己在身高方面的偶像,自己又担任他的长跑“教练”,只咬着牙忍着,心里早就泪流成河。 真疼啊!邵乾眼都不眨就把玻璃渣给揪了出来,带出一大滴的血来。莫桐咬着嘴唇有些头晕,邵乾捏了一会儿,放开了小心地查看,见鲜血又猛地往外涌,赶紧又捏住。小心转过身蹲下,让他的手垂在自己胸前,“上来。” 小且深的伤口最不敢大意,得了破伤风,人说没就没了。邵乾村子里有一个孩子,光着脚跑的时候撞到了钉耙,把脚指中间钻了个又细又深的洞,家里人下地干活回来,就看见孩子躺在院子里,已经断气了。这是他上学回来邵安告诉他的,孩子小,不能入坟,据说就扔在村子外面的大坑里。 莫桐趴上去,等邵乾起身才敢在他背上流了几滴眼泪。有血滴下来,邵乾终于没忍住骂了一句,“妈的!哪个吃饱了撑的!” 莫桐疼得不想说话,他越是恹恹的邵乾越是紧张。邵乾一路小跑着往医务室的方向奔,一面祈祷这个时候会有人值班。莫桐趴在他背上偷偷抹了两把眼泪,一臂搂着他的脖子,把因为跑步汗津津的脸颊贴在他同样汗津津的脖子上蹭了蹭,长长舒了口气。 被人心疼的感觉,实在是很受用,虽然他从小不缺宠爱,但在同学间太缺少优越感了。一切都是因为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并且在别人长个像竹笋抽芽的时候,他偏偏像是一颗土豆,愣是团在那里不肯生长。 好在邵乾背着莫桐跑到医务室的时候早自习的铃声也响了,医务室值班的女医生不知道是不是观音附体,不但在他们跑到门口的时候开灯起了床,还态度很好地接待了两位学生。伤口倒是不算大,不用缝针,只是女医生夹着蘸着消毒药水的棉花挤开伤口去洗里面的时候,莫桐猛地跳起来转身就想跑,被邵乾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莫桐挤在他怀里哆嗦,终于还是没能完美地保持自己大男人的伟岸形象,很不争气地哭了。不但哭了,还哭得一抽一抽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女医生一点也不手软,在伤口里好一顿折腾,这才松开手说:“应该没有玻璃渣子了。” “用不用打破伤风针?”邵乾问。 “不用。”女医生手脚麻利地擦干净血接着包扎,叮嘱第二天过来换药,就转身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邵乾揉揉莫桐的头以示安慰,低头才发现他后颈浮着一层薄汗,想必是真得疼得很了。起先被女医生撕开伤口往里捅药棉的时候莫桐就哑叫了一声,接着就是掐着他的腰在他怀里颤抖。邵乾想起他被女医生拽住手指挤开伤口的时候转身就跑的反应,有点想笑。拽了两下没把人从怀里拽出来,又有点心疼。 市里的孩子本来就娇气,不像他,从小就不断受伤。五六岁的时候跟着邵安割麦子,准头不好,镰刀割到自己的脚脖子,撒了把沙土上去摁住,等到不流血就罢了。如今脚脖子上还有一点皮肉外翻的伤疤。这种伤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对于莫桐来说应该就算很严重了。何况又是因为陪着自己跑步受的伤,就更上心些。 好在手上的伤并没有影响到正常生活,除了一上午都恹恹的,接下来又开始生龙活虎,连每天的例行训练都没耽误。只一点,邵乾开始跟着莫桐一起去饭堂吃饭,一来可以在他的手长好之前帮他洗饭缸,二来在他手不方便的时候帮着打饭。 因为受伤,莫桐的带跑变成了看着邵乾跑。也正因为这突发的受伤事件,让两个人友谊很快地升温。训练自然会有训练餐,时不时的,邵乾手里总会被塞进去各种东西。有时候是一块面包,有时候是几根火腿肠,甚至有时候,是莫桐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自己的饭盒装着的炒菜和米饭。 怎么可以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呢?所以那些火腿邵乾拿回去,就又都进了莫桐的柜子。倒是那些莫桐吃过一些的饭菜,他会扫荡干净。 第17章 .赠你暖光 这也没什么,莫桐吃饭本来就挑食。学校的荤菜里面肉本来就少,就这样他还要挑一挑,找那些没有肥肉和絮状软肉的部分吃。这些是被他拉起来一起训练以后邵乾才发现的。就像现在,莫桐气鼓鼓地把自己饭缸里的两块肥肉又捡了出来,顺手丢进邵乾的饭盒里,恼道:“这肯定是猪脖子里的肉,咬都咬不动。学校饭堂里的人只知道赚钱,买东西从来只捡最差的。我上次看见有人拉了一车白菜叶子过来。” 北方入冬前,白菜丰收。因为老叶子丝缕(纤维)太多,外面的叶子是不要的,剥下来只要里面硬实的心。穷人家会捡来当菜吃,腌起来能吃一个冬季。有钱人家买回来白菜还要再剥几层,让白菜吃起来更爽口。 邵乾听着他抱怨,安静地啃自己打来的黄面窝窝头和水煮萝卜。渐渐熟悉了学校,邵乾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穷人。几次他为了省饭票晚来,都碰到有一个穿着和他一样不体面的女生低头猛扒饭菜。有些学生不喜欢刷饭盒,为了省事就用饭堂的餐具。那些没来得及收走的餐具里的剩饭菜,都是她的目标。 邵乾撞见了,待那女生慌乱地看过来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匆匆走过。邵乾无法想象要贫穷到什么程度,才能不顾尊严像乞儿一样翻找别人剩下的食物。不,并不是无法想象。如果他没有邵安起早贪黑卖苦力的供养,也许他也有因为饥饿放弃尊严的一天。 这件事对他触动很大。他撞见过两次,便错来那个时间,渐渐陪着莫桐一起早一点去饭堂。他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或者只是和他一样装作不知道罢了。即使知道有穷人的存在,他也没有觉得轻松多少。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买到饭菜出去找一个安静地方吃饭。奈何莫桐一直要求两个人一起吃,说是方便吃完接着训练。其实吃过饭还能训练什么呢? 不过习惯总是可怕的,也就是短短几天,邵乾就养成了捡饭根儿(莫桐吃饭总喜欢剩一些,不管好不好吃,总留下一个碗底。当然,目前有刻意留一些给邵乾吃的原因)的习惯。莫桐对邵乾的好脾气很受用,因为有这样一个随便他揉扁捏圆的朋友兴奋不已。 何东挑着眉嘲,“白菜叶子也是菜。大/饥/荒的时候,别说是白菜邦子,就是白菜根都恨不得拿来吃了。” 莫桐撇嘴,转头冲邵乾道:“我们现在又不是饥荒对不对?” 邵乾点头,莫桐挑挑下巴心满意足地笑了。何东翻个白眼看筷子上的肥肉,也觉得没食欲,甩手扔到邵乾碗里。莫桐伸筷子夹起来扔回去,“你当邵乾是垃圾桶吗?” “操,我不吃的给我哥们吃怎么了?” “他现在也是我哥们了。”莫桐把喝剩下满是面疙瘩的面汤倒到邵乾碗里,“邵乾哥,帮我喝了。” 邵乾一抬头,呼噜噜喝了,顺便把自己盘子里最后一筷子水煮白萝卜给吃了,开始收拾碗筷。莫桐耸着肩膀笑,从他手里接过饭盒默契地跑到餐厅一角洗碗池的地冲一冲,等邵乾走过来接着再下手洗。莫桐撑着装饭盒的布袋子等他刷好放进来,一系袋子拎在手里。 他手上包着的纱布已经换成了和肤色相近颜色的一块创可贴,也没有向何东提起受伤的事情。何东中间隔了几天再来找他们玩,正好错开他手上伤口最严重的那几天。 何东为了不刷饭盒,用的是餐厅的盘子。此时抱着胳膊瞪大眼睛看着邵乾,憋了半天气闷地喊:“是不是哥们!怎么没见你给我刷过饭缸?” 邵乾甩干手,伸手过去,“拿来。” “什么?” “饭缸。” 何东眨眨眼,骂,“操!” 莫桐哈哈大笑。回教室的路上两只脚就没有同时着过地,蹦蹦跳跳,不小心掉进胡萝卜堆的兔子似的。 学校两周放一次小假,一个月放一次大假。小假两天,大假从周五下午开始就不上课,连着两天周末,方便市外的孩子早些回家。 莫桐因为这一周在学校不是很顺利,母亲又反常地没有到学校看望,一放学就背着书包跑了。 邵安快两星期没有来学校看他了,邵乾凑着周五放大假,想着上次见面从他口中问出来的大概位置步行找了过去。一面问一面找,到了那条街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很幸运的,邵乾在一片新建筑门口徘徊的时候看见了弓着腰拉着板车往外运建筑垃圾的邵安。 邵乾远远看了几秒,跑过去在后面推车。邵安肩膀上勒着的绳子猛地一轻,扭头见是邵乾,没有开口,只埋头一路将垃圾拉到离小区不算近的垃圾站。回来的路上邵乾夺过板车拉着,两兄弟慢慢往回走。 “今天就做完了,正说收拾好明天给孙先生说一声就去找你呢。”邵安扑扑身上的灰,“钱够用吗?” “够了。”邵乾想了想笑着说:“学校要开运动会,我报了长跑和跳高跳远。” “嗯,好好跑。”邵安问:“最近有考试不?” “没呢,得到年前头了。” “可得好好考,何叔说了,考得好了才好补学籍。” “昂。”邵乾看一眼头发上黏着一层灰的邵安,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过逍遥了。说起来,他也算成年了,却还靠着自己的兄长躲在校园里。 邵乾脸上一阵滚烫,低头走了几步叫了声,“哥。” “昂。”邵安应了一声,见他半天没说话,扭头看过去问:“啥事儿?” “没,我就叫叫。” 邵安皱眉,“要是钱不够用就说,家里还有哩。” 邵乾摇头,“够哩够哩,不够就说了。” 邵安盯着他看了几眼,这才稍稍放了心。俩人到了楼上,邵安从门后取下半张煎饼递给他,“吃吧,热着哩。” 孙敏刚凑放学骑车经过,送来两张摊饼。中间还有两次,一次是孙敏自己,一次是和孙景宏一起,都给他带了摊饼,邵安都记在心里呢。门口加鸡蛋的摊饼卖五毛一大张,可不算便宜。正因为这样,他才又拖了几天,把所有的边边角角都打磨了一遍。厨房略显不平整的瓷砖扒掉又重新铺了一次,屋里的废料全都扫了出去。如今正准备用布把屋子里擦一遍,明天就可以交工了。 “哥,你吃。” “吃了一个半,饱了。”邵安用装水泥的盆装了水,找了烂布开始擦地板。邵乾咬了一口问:“干嘛弄这么干净?” “人家一家人都好,还给送了个小煤炉烧开水喝,又给了一床褥子睡。活得干好喽。” 邵乾点头,几口把摊饼吃了,剩下鸡蛋摊得最厚的地方,弯腰塞到邵安嘴里,接过他手里的抹布开始擦地板。邵安顿了一下,才开始慢慢嚼口中的摊饼。 房间本来就不算大,兄弟俩撅着屁股较着劲儿地擦,很快就把底板抹得干干净净,一点泥灰都没有留下。两兄弟躺在薄薄的褥子上,枕着各自的手臂透过窗户看都市的夜空。邵安感叹:“市里也不是啥都好,夜里都看不到星星。” “那是下面的灯太亮了,等过了九点就能看到了。” “咱妈之前就很喜欢看星星哩。” 邵乾扭头看看邵安,安静地没有说话。 邵安很少提起母亲,每次提起,必定是受到什么触动,一颗心最为柔软的时候。邵乾猜想是这房子的主人果真是位好人,让哥哥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感到了温暖。 而事实上,邵安确实是心怀柔情的。他感谢孙景宏的信任,感谢孙敏每次在他面前展现的笑容和美丽,感谢她以各种理由送来的摊饼。孙敏对他来说,就像是现在窗外远方的星,璀璨夺目,又因为电灯的干扰那么的不真实。 到了这种年纪,对于一切美好都是渴望的。他不会傻到把孙敏的好当作喜欢,那自然不会是喜欢,只是她的善良还是让邵安感动。诚然,邵安正是渴望爱与被爱的年纪,他内心有一腔火焰,足以融化所有。他被这美丽又善良的少女深深打动了。不过他会把这份感动埋在心底,若干年后翻开来,那少女一定还是那么鲜活美丽。 “你要好好读书。”良久邵安这般说。 “嗯。” “我想着以后来市里找活干。” 邵乾诧异地看过去,他知道哥哥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买一辆手扶拖拉机,为了这个攒钱攒了很久。 “市里搞建筑,工钱很高。农闲的时候,也能不耽搁挣钱。”邵安看着窗外星星继续说:“咱爸咱妈肯定想不到,他们的儿子要来市里建高楼了。呵。” 邵安笑了笑,邵乾却猛地心酸,扭头过去偷偷湿了眼眶。他伟大的兄长,为了自己什么苦都吃得。邵乾想,自己真的该做点什么了。“年纪还小”不能成为他不为这个家奉献的理由,更何况,他已成年。 第18章 .赠你暖光 凑着周末,孙景宏一家人如约过来验收房子。想必是没见过活儿做得这么漂亮上心的,一进门两口子就呆了一下。孙母在一旁一遍一遍地扯孙景宏的袖子,孙景宏拍拍她的手冲邵安笑:“忙完了?” “昂。”邵安挠挠头,“一个人干的有点慢。” “反正也不急着住。”孙景宏扭头看规矩地站在一旁的邵乾,“又见面啦,学校还习惯不?” 邵乾点头,“习惯。”转念又问,“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我是老师,但不是你们学校的。”孙景宏笑,“不过我女儿是。她说见过你们兄弟俩。” 这事儿邵安没在他面前提过,邵乾想着他姓孙,何东曾经给他说过高宸追一位姓孙的女老师,父亲就是一位大学老师,想来有可能就是那一位。 孙景宏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零钱递过去,“咱们按照市面上的价钱算,我也不多给你。” “不不不。”邵安两手在大腿上蹭了蹭,连退了两步,涨红了脸道:“孙先生给我送了煤炉,还给了一床被子。并且之前就给过工钱了。” “那两块钱钱?一天的工钱都不够。你在这里干了差不多半个月。” “不行。”邵安扭头收拾东西,将铺盖三两下卷好,又把其他零碎归拢到一个编织袋里,扛在肩上喊上邵乾就准备走。 孙景宏拉住他,“你这后生,给你就拿着。” “不!”邵安推回去,扭头冲邵乾道:“咱们走。” 孙景宏被他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一旁检视完工作从厨房转出来的孙母道:“给你你就拿着,都是你该得的。” 孙敏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孙景宏一手攥着邵安的胳膊,邵安另一只手挡着他另一只,两个人似乎是要打起来了。 “怎么了?”孙敏诧异地问。 邵安趁着孙景宏分神的功夫控制着力道推开他挤出门去,冲里面的邵乾招手:“走了,快走!” 孙敏今天穿着齐脚踝的棉裙,白底蓝色碎花,上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线衣,很洋气。因为胸部有料臀部又圆润,虽然是直筒裙,还是将身材勾勒得很完美。无可厚非,她确实是个难得的漂亮又善良的人,如果幸运,应该如她所愿,找到一个她梦想中完美的爱人。她站在门口看看两边,疑惑道:“怎么打起来了?” 孙景宏往外走两步,邵安似乎是怕他再给钱,赶忙又往下走了两个台阶。孙景宏笑起来,摆着手道:“罢了,不要便不要吧,沾了你大便宜。” 接着又道:“要是还来市里做工,有什么事儿可以来找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邵安点头,就那么站在楼道里仰视着他,还有他身边异常美丽的孙敏。他本来有话要说,可看到那么耀眼的市里姑娘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才诚实道:“我准备,准备来市里做工了,凑农闲的时候。” “行,虽然不容易,但要是肯卖力,很好讨生活。” 邵安僵直的舌头终于活络过来,带着点感激笑着说:“孙先生要是知道什么砖瓦工的活儿,麻烦您给介绍一下。” 孙景宏点头,看了眼一旁的孙敏问:“你们学校不是准备扩建?” “是啊,旁边的地皮都买好了。”孙敏冲邵安笑着耸肩,“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建。” 邵安避开她的视线点点头,听见孙景宏说:“有活儿了会让你弟弟带话。” 邵安点头,觉得自己得说些感谢的话,站在那里片刻又说不出口,只又点了点头,这才扛着东西下了楼。孙母走到楼梯间往下看,感叹说:“真没想到这孩子还挺实诚。” “人性本善。不要因为上一次让人帮你扛煤气被偷了煤气罐,就觉得所有乡下来找工的人都是坏人。” 孙母瞪他一眼,想着当初自己的蠢又觉得好笑。本来灌了煤气,等不来孙景宏下班,搁在楼下又不安全。正好看见路边有个人举着牌子找工,谈好了搬到家五毛钱的。她在前面领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后面竟然没人了。等她追下楼,那人早扛着煤气罐过了马路跑远了。她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不是心疼那一罐煤气,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傻。她又何必花钱去雇一个外面的人,倒不如随便拉院里经过的人帮忙抬上去也就是了。 “果然是行行出状元。”孙敏手指在贴了瓷砖的灶台上跳舞,扭头冲孙母道:“妈,咱们可以直接搬了,卫生都不用打扫。还是爸爸用人有学问,也没见人家把煤气罐偷走。” 孙母插腰,“还说!你和那个高宸怎么回事?今天出门就被邻居拉住说什么——听说你闺女嫁给了县里来高中教书的高老师了啊。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感情别人都知道了就我这个当妈的不知道!” 孙敏撇嘴,“这你得问爸爸,我也不知道呢。” 孙景宏去了眼镜撩起衣角擦镜片,感叹道:“不管什么时候,人言果然是最不靠谱。” 孙母瞪眼,“你就由着她折腾吧!” 孙景宏偷偷冲女儿挤眼睛,继续道:“不过同事关系一定要处理好,不能影响到家庭和谐。” 孙敏一边一个抱着两人的胳膊笑,“报告孙教授赵部长,我能保证自己是态度明确的,但不能阻止某些人头脑发热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胡适先生也说过,爱情最是自由且伟大的。为了不伤害这种伟大,我决定继续保持高贵的缄默。” 时间最是奇妙,小的时候总觉得它走得慢,长大了又总觉得它走的飞快。无论如何,没有令人满意的速度。就像如今的校运会,邵乾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拿名次,它说来就来了。紧张的不仅仅有邵乾,还有莫桐。小家伙特地从家里带了金莎巧克力,准备赛前吃一块。人家广告都说了,凡人不可抗拒。莫桐妈妈也说了,赛前吃一块巧克力,保证体力充沛。不过莫桐妈妈还说,跑不跑得完无所谓,贵在参与。就因为她这句话,莫桐严厉地剥脱了她来学校旁观的资格。并且表示,她要是敢去学校,绝对会跟她急。 在他们这些“健将”展示体力之前,自然有每年缺不了的开幕式。很不幸的是开幕式要求每个班级统一着装。为了有别于其他班级,特长班别出心裁地要求不穿校服,男生统一都穿棉涤混合材质的运动t恤和短裤,女生则统一白色短袖黑色百褶裙。 邵乾没有校服,自然也没有什么运动服。梁山在讲台上讲完衣着要求后,继续发挥自己的口才,恳切道:“虽然大家作业很多,但是在入场式之前,咱们凑空出去排排队形,走几次。我们人少,但不能输了阵势。今天晚上就开始练,正步一定要踢好!” 上面梁山还在滔滔不绝,邵乾却开始为运动服忧虑,也不知道自己不参加开幕式可不可以。他倒是很想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只是自己深蓝的棉布长裤和洗得有点泛黄的上衣,实在是影响统一性。 同桌一个月,依旧没怎么说过话的李明伟忽然捣了他一下,打了个哈欠说:“我有两套,借你一套。” 邵乾惊讶地看着他,很疑惑身边这尊睡神竟然能睡醒,一时间都差点忘了反应。看着又趴回去的李明伟,有点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话了?” 李明伟从自己胳膊弯里露出一只眼睛,含糊道:“借你一套。” “谢谢。”邵乾看着说罢又缩回蜗牛壳的李明伟,很想知道刚才的对话是不是真实的。 第二天李明伟就从家里带了一套运动服过来,随意地扔给邵乾。邵乾小心地放好,认真地说:“回头用完我洗干净就还你。” 李明伟摆摆手,眉头皱了皱说:“加油吧。” “啊?” “五千米。” 邵乾觉得这个同桌有点高深莫测,平时总不见他从睡梦中醒过来,可每次艺术课上素描画得都很好。别的男生都留着三七分的长头发,努力让自己帅气,他却反常地剪着一毫米的短头发,露着白花花的头皮。 这是邵乾第一次参加这般盛大的开幕式,和他初中所在学校简直是天壤之别。学校仪仗队衣衣着同意,各自班还有各自班的武器。邵乾和班里的男生一起蹲守器材室,等着负责器材室钥匙的老师一来,首当其冲就蹿了出去。 战况有点惨烈,邵乾让梁山坐在鼓上,自己用肩膀扛走一波又一波的人,奋力把周围的人挤开,和秦宇愣是突破人墙抬着梁山(怕鼓太轻被别人抢走,梁山坐在上面随时准备踢人)挤了出来。 一面鼓就够了,几个人哈哈大笑,抬着鼓往操场上自己班的阵营跑。学校一共三面大鼓,他们抢走一面已经相当不容易了。鼓是好东西,站在旁边架着膀子敲,可以盖过一切声音。等那边比赛一开始这边擂响战鼓,再好不过。 几个人正往营地冲的时候莫桐抱着一面破锣从边敲边跑从后面追了上来,梁山惊奇,“我靠!你怎么抢到这东西的!不是,你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莫桐亮自己大臂努力憋出的小老鼠,“手到擒来!”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刚才几个高个子男生商量着去器材室抢东西,他在一旁听见了,等几个人走,也跟了过去。一群大个子在里面分割东西的场景着实把莫桐给惊呆了,等邵乾他们把鼓抬走,他在被挤在门口的墙上无法动弹。后来终于钻了出来,正好一面锣被疯抢的众人扔出人群落在他脚边。莫桐二话不说捡起来抱住就一路疯跑,现在仿佛还能听见后面别班的人气急败坏的叫声。 第19章 .赠你暖光 开幕式时邵乾因为个头高人也帅气,当然,更因为和体委一个宿舍,毫无悬念地被选为护旗手走在最前面。穷人家的孩子再优秀,在这样一群条件优越的市里学生中间,想要发光,还是得在同一装备下。这样一个挺拔的人,精致立体的五官,举着高一(6)班的大旗,神色庄重地走过主席台,立即就引起一串尖叫声。接着齐步换正步,随着邵乾手里的红旗变动方向,“唰”地一声,一条长横幅被后面的队伍抛了出来,上面写着“赛出友谊,赛出风格”。 瞧瞧,特长班的学生就是有素质。别人班不是写本班必胜,就是本班最强,只有他们班站在这么高的位置展示自己不同于别人的宽广胸怀。主席台上的领导开始低声交谈,冲着他们频频点头,校长甚至还抬手冲着他们摆手。梁山面朝主席台,踢着正步笑得见牙不见眼。 围着操场半圈,走回自己队伍的位置时,还频频有其他班的学生扭头看过来。梁山作为体委,小跑到前面和邵乾一人站了队伍一边。梁山耸肩呵呵呵,冲邵乾偷偷竖了食指。 这主意是他想的,一开始征集班级口号时,不过也是些“六班六班,勇猛非凡”之类的俗语,后来邵乾私下对梁山说,倒不如随着领导的心写一条显示六班集体大爱的条幅。一来省事,二来也讨喜。看领导的反应,他是猜对了。 班主任刘铭洋对这群学生大部分时间实行放养政策,他相信特长班的孩子们最不缺的就是激情,只需要他在他们激情过剩的时候适当压一压就行。如今看来自己的做法很正确,最起码新生班就属他的班级最耀眼了。刘铭洋笑着听着台上领导对自己班提出表扬,然后在比赛开始前笑着说:“不管名次如何,尽力就好,我在营地等着你们胜利归来。” 常年劳动的身体在田径项目中占足了优势,4x400米的项目邵乾、梁山几个人配合完美,虽然没有超过靠体育特长上来的学生,最起码没有落得太靠后,不好不坏得了他们那一组的第二名。接着跳高和铅球,因为并非专业,依旧不算靠前也不算太差。梁山凭着自己健壮的体格,反而在铅球的项目中拿了第二。 所有比赛莫桐都跟在邵乾屁股后面喊加油,离得远的时候就敲手里那面破锣,嘴里吼:“邵乾加油,加油邵乾。”十分有节奏性。 待到立定跳远,邵乾站在沙坑边看着对面肩上甩着破锣蹲在地上看他的莫桐,还有他身后跟过来助威的本班同学,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同学热情高涨,他挣不到名次,怎么都说不过去。 有时候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邵乾也不知道自己能跳多远,但肯定不是飞起来一样的跳那么远。他咬牙落地的时候看见莫桐的眼睛慢慢瞪大,嘴巴渐渐张开露出一嘴小白牙,就那么瞪着眼睛呆在那里。等裁判去量完距离,报过数字的时候才猛地跳起来敲着破锣喊:“邵乾邵乾,我们班的我们班的!哇,我们班第一。” 裁判耳朵被破锣震得回声不断,扭头想吼一嗓子,见是一唇红齿白的小破孩儿,想着自己就是喊破嗓子估计也压不过破锣的声音,干脆就忍了。 邵乾跳了3.04米,这是裁判为了破纪录做了精细测量的结果。不过遗憾的是,依旧没有突破往年3.15的好成绩。第二跳失误,只跳了2.8米。不过有了神奇的第一跳,之后的都无所谓了。 梁山本来在大本营准备下午长跑的药品和葡萄糖,听见这边莫桐的尖叫很快就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叫上几个人抬上第一名就往大本营奔。邵乾挣了两下没挣开,干脆就那么吊着让他们抬。两条腿分别被扛在梁山和秦宇肩上,两条胳膊张小帅和张德帅一人一条,这样抬着和头朝下差不多,实在是不舒服的很。还是莫桐善良,追在后面叫:“你们别把他颠吐了,下午还得跑五千米呢!唉呀,差点碰到头了!” “镪!” 一破锣敲得邵乾头蒙眼花,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莫桐又狠敲了几下,才稍稍宣泄了一点自己的兴奋。 中午的饭是班主任请的,邵乾难得的吃了一顿小灶。不过也不敢吃太多,下午的长跑让他不能给自己的胃增加负担。中午的时间班级各自留下一些人聚在大本营,剩下的人都回了宿舍补觉。邵乾就坐在自班帐篷下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莫桐有点紧张,坐在他旁边一会儿趴着一会儿仰着,末了掏掏自己的口袋说:“我带了黑巧克力,能快速补充体力。” 邵乾答:“开头不要一个劲儿往前冲,得保留一点体力。长跑考验耐力,但也不能在开头的时候太慢,不然拉开距离也很难赶超。”这是他初中参加长跑存下的经验。 在乡里的时候,每年一个乡也会举行一次长跑比赛,就在大堤上,邵乾凭着一股子韧劲儿,踩着一双露脚指头的布鞋,愣是跑了两年的前三名。 “哦,不能太快也不能慢,那我就跟着你跑呗。” “行。” 莫桐塞给他一块巧克力,“你先尝尝。” 邵乾想说不用,莫桐已经又拿回去剥开塞到他嘴里,等了一会儿问:“是不是觉得精力充沛?” “很苦。” 莫桐哈哈大笑,“是有点苦,慢慢就甜了。” 后来确实变甜了,直到下午长跑将要开始的时候,邵乾嘴里还有巧克力的甜香味。全校比赛五千米的学生都聚在跑道上,至少也有三十个人。邵乾拉着莫桐站在斜线外侧,这样哨声一响就能冲出去,防止在人群中挤得挪不动影响速度。四下看的时候才发现何东也在比赛的队伍里。 这次放假回来两个人还没见过面,邵乾最近在班里过得很愉快,因为运动会的事儿,也没有去他们班找白彩盈,倒是有两周没有说话了。邵乾冲他摆手,“何东!” 何东看过去一眼,脸上依旧保持原来平静的状态,甚至有那么一瞬,邵乾觉得他似乎皱了下眉头闪过一丝怨恨。 怨恨?邵乾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被莫桐拽了拽胳膊提醒比赛快要开始,再扭头去看,何东已经专心地摆好姿势准备开赛了。 一声枪响,一群人都往外冲,邵乾一手带着莫桐猛地蹿了出去,100米后终于抢占了内侧一席之地,这才松开他的手。邵乾琢磨着自己的状况,保持匀速往前冲,中途前后人员变少时,回头看莫桐也不见了踪影。倒是何东,不远不近地和他保持着距离,跟在他身后。 理论和实际从来都很难重叠,莫桐听从邵乾的话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可是“不能太慢”的速度就足够把他的体力耗光了。他觉得是开头的时候邵乾带着他跑得猛了,不然他胸口怎么开始憋得发疼呢? 待到邵乾出现在他背后喊他名字的时候,莫桐想回答,发现根本就发不出声音。邵乾伸出手牵住他的,担心地问:“怎么样?不要张着嘴巴呼吸,一会儿胸口疼。” “我……不呼吸,也疼。”莫桐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嘴巴就是能量的消耗地,一句话出去,自己力气又卸了几分。 “别太拼命,不行就减慢点速度,跑完全程就行。” 莫桐摇头,甩开他的手示意他专心比赛,竟然铆足了劲儿跟着他跑了半圈。然后,自然是又慢慢被甩下了。 邵乾跑得还算轻松,中途班里的人跟着送水还喝了一口。莫桐简直就惨不忍睹了,小脸儿发红,满头大汗,每迈一步都像是拖动两袋铅前进一步。待邵乾再一次在他背后喊他名字,莫桐都要哭了。 “怎么样?歇一歇再跑?” 莫桐眼圈发红,“滚你的吧!” 哦,还能说话,邵乾放心地又跑走了。 莫桐看着他的背影直想哭,这又不是龟兔赛跑,为毛一圈一圈的超他呀! 最后一圈邵乾到200米的时候开始全力冲刺,很幸运地又超过一名学生得了第二名。梁山带着几个人冲过来搀扶,邵乾摆摆手活动了一下,开始往回跑。五千米班上就他和莫桐报了,起先梁山也有报,因为和铁饼时间冲突,他很开心地就弃权了。 邵乾迎上莫桐,伸手过去,拉住他往前跑,鼓励道:“最后两圈儿,加把劲儿,咱们不是最后一个。” 是吧,后面还有至少五六个学生,拖拖拉拉地走走跑跑。想必是觉得反正自己得不了奖,也就干脆放弃了。 “我的……黑……”莫桐伸出另一只手,握着的巧克力根本就没机会在途中吃,被他掌心的热气一蒸,化成了一坨。 邵乾笑,“还记着你的黑巧克力呢,跑完再吃。” 班级团结最容易在这种时候显现,梁山一伙人跑过来,在前面边跑边喊:“莫桐加油,莫桐好样的!” 主席台的喇叭开始喊:“请赛完的同学离开跑道,请不要带跑,离开跑道!” 有裁判冲这边吹哨子,一群人又鼓励了一句开始散开往另一侧跑,准备迎接莫桐。邵乾没离开,冲主席台那边挑了下眉,依旧贴着莫桐在跑道里面跑着。 莫桐很勇敢地跑完了全程,很勇猛地拿下了二十一的名次。当然,跑到最后一步裁判摁下秒表时,他直接就瘫了。邵乾抱住他架着他的胳膊喊:“站起来走走,走走过劲儿快。” 莫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浑身轻微地哆嗦着软在那里。邵乾没法,只能那般半拖半抱地拉着他往自己班的营地去。张小帅塞了一管葡萄糖给他,叮嘱他等莫桐缓过来一点喂他喝了,就跟着其他人继续看班里其他人比赛去了。 途中经过何东的班级,邵乾笑着打招呼,何东看他一眼撇开头去,竟是没再看他。邵乾愣了一下,有些莫名。无奈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便只能作罢。 莫桐完全神志模糊,或者说是身体太疲劳而不愿意想或听任何事情,只靠在邵乾身上放松身体,眼睛也不睁。邵乾托着他的头为了一大管葡萄糖,等他慢慢喝进去才开始给他按摩双腿。 等两条腿都揉了一遍,莫桐才慢慢睁开眼,邵乾蹲在地上仰头问:“好点了?” 莫桐白着脸摇摇头,轻轻晃晃腿。邵乾笑了下,也没和他计较,继续拍打他的小腿放松,骂道:“惯的你!” 莫桐看着他脸上的笑,心口被麻痹般的疼痛稍稍缓了缓,却又升起一股暖流来。 “我跑了二十一名。” “嗯,很厉害,后面还有好几个被你甩的远远的。” “我没奖品。” “回头让梁山给你补一个。” “我不要。你的跳远要是发奖牌,送给我保存吧。我从小到大都没得过体育的奖。” “拿别人的奖牌有什么意思?” “那不一样,你是我好朋友啊。” 邵乾抬头笑,“行,给你。” 莫桐跟着笑,笑了一半又换了要哭的表情,嘴里嘟囔,“邵乾,我浑身都疼。” 第20章 .赠你暖光 运动会上的成绩着实让高一(6)班长了把脸。长跑第二和第五,立定跳远第一,铁饼第三名,接力赛也进了复赛。虽然比不上别人班奖项多,但最起码没有再被剃光头。让邵乾欣喜的是,第一名的奖品除了学校颁发的奖牌奖状,还有一本英汉大词典,第二名是一本汉语大词典。他一个人得了价值不菲的两本已经是欣喜不已,谁知班主任还为他们准备了额外的奖品。 刘铭洋在运动会后一周的周五第二节开的班会,有点像茶话会的意思。每个人都有点心瓜子和水果吃,此外还给上次在运动会上得奖的学生又发了一次奖。 邵乾得到的是一套帅气的篮球服,还有一双回力球鞋。梁山的是一对帅气的皮子裹边儿套指护腕,另外两名学生各自都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邵乾拿着那套衣服,内心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他知道班主任这是凑时机给他一个和其他男生一样,穿着运动服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机会。可纵使心里再感谢,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梁山,直接把护腕戴上叫道:“老班,你真是太了解我!我就差一对这么霸气的护腕。” 刘铭洋笑,“收了奖品是不是得适当表示感谢?” “那是必须地!”梁山带着护腕展现自己的臂肌,“我愿将自己的青春挥洒在高一(6)班这片热土上。” 这话说得太蛋疼了,再加上他那姿势摆得跟“掷铁饼的人”似的,却只显现出扭曲,没有体现力量美,惹得全班学生都哈哈大笑。 刘铭洋也跟着笑,拍了一下他的肱二头肌道:“青春当然要恣意挥洒。紧接着的摸底考试,就需要大家毫无保留地挥洒青春了。” 梁山收回自己的胳膊,立即就蔫了。说实话,特长班的文化课和其他班比起来,真不是一般的差。就拿数学举例,虽然都是考两位数,人家第一名能考99,最后一名最不济也能考个及格吧,这边最后一名就真的敢考19,还一点考低分的羞耻心都没有。所以特长班还真不缺那种画也画不好,考也考不好的二混子。好在刘铭洋手下这批学生虽然有些成绩不咋地,但都很好管理,没有特别刺儿头的学生。或者说,他的民主还没有激发唤醒学生内心深处的二愣子基因。 刘铭洋顺手摸摸第一排还没从长跑的后遗症解脱出来恹恹的莫桐的脑袋,“学习好的同学要带领大家好好准备,迎接我们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考试。老师希望我们班的学生的名字,能出现在红榜上。让他们也看看,我们特长班,特长的不仅仅是艺术,还有文化素养。” 刘铭洋口中的他们不言而喻,有学校的领导也有普通班的学生。但凡是某些方面不如人的人,大抵心底都有这样一角阴暗——我不会画画又怎么样?他们会画画的还不是只能考个位数?一群考不了大学的盲流!普通班的不乏有人会有类似的想法保持自己的骄傲。对于领导而言,每一届的特长班都是不被重视的,因为里面太多缺乏真材实料的关系生。每年确实会因为特长考走几名学生,但这样高手云集的重点高中,是在不会左右升学率。更重要的是,每届特长班都是纨绔子弟集散地,开学各种找关系的把孩子送进来,不到毕业就会有一半的学生因为打架或者逃课,再一无是处地走出去。鲜有那么几个能保持出淤泥而不染的态度的。 学校对特长班不能给与同样的重视,从配备的教师里就能看得出来。刘铭洋是个例外,在别人争着抢着要当普通班的班主任的情况下,他自请来特长班当班主任。当然,不自请也没有选择,其他老师已经抢先把其他班的名额挑走了。但他接手特长班毫无怨言,并且和往届的班主任不同,没有霸权主义,反而放手给他们自由。运动会他根本就没有过问,整个扔给了梁山。班级管理他不干预,全权交给了班长。出人意料的是,放手不管的结果比高压政策要好太多。虽然也没见班级多团结,但最起码到目前为之没有出什么状况。 对学习的要求,刘铭洋点到为止。他相信想要班里的学生好好学习,必须有这样的氛围才行。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热血,他只需要在他们懈怠的时候选准时机注入动力就好。他方法多的是,适当树立一个榜样,抽空看一场感人至深又积极向上的电影,偶尔带学生走出校园去他们未曾接触过的地方看一下底层人民的无奈。他的方法太多了,只等着需要的时候使出来。 邵乾已经把李明伟的运动服洗干净叠好还给了他,他自然也没有忘记自己许诺把奖牌送给莫桐的事。只是比赛之后莫桐回了一趟家,然后就整天精神不振,一直没有提起。邵乾沿袭他手伤时的习惯,依旧帮他打饭刷洗饭盒。只是每次吃饭莫桐都耷拉着一颗脑袋,伸手去推他,他就哭丧着脸来一句,“邵乾,我腿还疼呢”或者“邵乾,我用掉的atp怎么还没回来啊,吃饭也不挡用了”。那委屈纠结的表情,让你脾气发布得,看着那张慈白的小脸儿又心疼的很。 虽然刘铭洋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备考的话像酵母,短时间在这温暖的教室里发酵。但放学铃声一响,那为了班级荣誉拼了的决心就败给了食堂的“美食”。一群人依旧以不输以往的速度翻桌跳窗蹿了出去,准备抢占打饭大军里的前几名。 女生就优雅一些。苏姜月拿上自己漂亮的花布兜,和几个好姐妹说说笑笑准备去打饭,还不忘讽刺一下班里的男生没有一点艺术生该有的矜持。艺术生该怎样打饭她也不清楚,大抵是甩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保持着忧郁的表情走在人群之外,特立独行。但无论如何,不该是猴子一样冲往饭堂抢饭的。她忘记了,在肚子没填饱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早在一百多年前马克思就说了,物质决定意识。 苏姜月没有从前门走,反而从后门经过,走到邵乾身边的时候笑着问:“你怎么不去打饭?” “我一会儿就过去。”邵乾低着头没看她。他不喜欢别人问他吃饭的事情,就像他每顿饭不变的水煮萝卜和窝窝头不希望被人发现一样。 “祝贺你运动会得了那么好的成绩。” “谢谢。” 苏姜月看他桌子上放着的两本字典,“还得了两本字典,真羡慕你。” 如果是别的男生,肯定会笑着扔过去说,送给你了。邵乾没有,邵乾看了一下那两本字典,还用手摸了摸,然后说:“是啊,挺幸运的。” 苏姜月撅撅嘴,和同桌一起出了门。 不远处的秦宇盯着他们动作,等苏姜月不高兴地出了门,起身跟着跑了出去。 邵乾等到教室没了人,翻了翻字典从桌斗里摸出一块奖牌,抱着字典走到前面去,从莫桐身后挤到里面的位置坐下(莫桐坐在第一排边上靠走道),把奖牌塞到他手里道:“给你的。” 莫桐依旧趴着,只扭了扭头露出脸来,看了一眼笑了笑,“还记着呢,我就随便说说。” 邵乾伸手去拿,莫桐已经笑嘻嘻地塞到自己桌子里,“给我就是我的了,我才不会因为好心就还给你。” 邵乾就知道他会这样,笑着揉揉他的头,“还难受呢,都一星期了。” “我就是不想动,动一动腿就疼,夜里还抽筋呢,都疼醒了。” 这邵乾还真不知道,虽然就睡在上铺,但他睡眠质量一向好,一般情况下绝对是不会醒的。 “看看。”邵乾把两本字典放在桌子上,“你选一本吧。” 莫桐眼睛亮了亮,终于从趴着改成坐起来,惊喜道:“送我的?” “你挑一本,咱俩一人一本,还能换着用。”邵乾是想感谢他这么多天一起吃饭他对自己的照顾呢,说实话,他没少捡莫桐的饭菜吃。 莫桐眼睛转了转,笑道:“刚才苏姜月问你要你怎么不给她一本?咱们班一枝花呢。” 邵乾莫名,“什么时候?” 莫桐撇嘴,选了汉语词典,依旧打开指指扉页,“写上我名字。” 他选汉语词典也是有考虑的,邵乾语文很好,因为初中时学校英语教学质量差,英语最弱,因此他应该很需要一本英汉词典。 邵乾按照上次给他写书本名字的笔法照旧给他写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然后在另一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才起身拉了他一把,“走吧,正好他们都打过饭了。” 到了饭堂果然窗口排队的人已经不多了,邵乾老位置去打自己的饭菜——一勺水煮大白菜,两个黄面馍。打饭的师傅已经很熟悉他,隔着窗口冲他开口:“小伙子,过一段时间想吃窝窝头都吃不上喽。上面开会说要改善伙食,红薯面高粱面都不让做主食了,黄面以后也得掺着白面做成杂面馒头。” “会涨价吗?” “会涨一点。”大师傅温和地笑。“食堂缺人手,回头你可以过来帮忙啊。工钱多少不论,饭管饱。” 邵乾心里一跳,急忙问道:“什么时候过来帮忙?” “帮着给学生打饭,放学早来几分钟。” 后面又有人来打菜,邵乾忙道:“谢谢师傅,等您忙完我去找您行吗?” “行行行,吃饭去吧先。”大师傅又给他饭盒里添了一勺大白菜。 邵乾心情很好地端着饭菜找了一处空位,站在那里等莫桐。莫桐还在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小狗似的嗅嗅钻钻找找,最后终于选了两样菜,看来似乎不是很满意,一路走一路低着头看饭盒里的菜,嘴巴微嘟着。 走到邵乾面前把饭盒一顿,“都没有肉了,我讨厌吃人造肉(肉制品一种)。” “白菜也挺好吃,你尝尝。”邵乾心情很好地挑了一筷子白菜叶子在他饭盒里,“刚才那个窗口的师傅说我可以到食堂帮忙。” “干什么?”莫桐四处看看,“刷碗?” “帮他们给学生打饭。” “好啊,回头我就不用排队了,你提前帮我把饭打好。” “行。”邵乾心情太好,以至于还没有上岗就开始为朋友搞特殊了。 莫桐耸着肩笑,“你每天早上给我打一碗小米粥,要是太稀就不要了。要饼贴鸡蛋或者夹火腿肠。中午要土豆丝或者芹菜炒肉,啊,酥藕片烩菜也可以。晚上你看着办喽,不要肥肉,不要有韭菜的蒜的。” “嗯嗯,我知道。还不能有猪皮。” 莫桐打了个哆嗦,忽然就想起了肥腻的猪皮上华丽的猪毛,真无法想象他们都是怎么吃下去的。这个他们,自然包括面前的邵乾。 “猪本来就有毛,没毛的猪肯定是得了斑秃。”邵乾难得的开玩笑。 莫桐哈哈大笑,嘴里的馒头还保持着原状躺在舌头上。 邵乾也跟着笑,扭头间看见何东双手插着口袋远远的往门口走。走到餐厅门口势必要经过邵乾和莫桐不远处的一条路,何东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邵乾扬手打招呼:“何东!” 他们三个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唔,邵乾和何东也很久没有说话了。邵乾想着下午就去他们班找白彩盈借笔记,顺便问一下他最近的情况。那次运动会后,何东似乎都有点不对劲,路上见过几次,总是没精打采的。 何东走近了,隔着一排桌子看着他们。邵乾问:“你吃过了?最近都没碰到你。” 何东耸了下肩,没有说话。莫桐扭头看他,招招手说:“要不要再吃点?我打多了菜。” “打多了不正好给他吃吗。”何东似乎是想笑,一侧嘴角怪异地勾了勾。邵乾手上的筷子一顿,疑惑地看向何东。后者已经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了。 莫桐皱眉,“他怎么了?” 邵乾摇摇头,“不知道。” 莫桐暗自撇嘴,有点不爽何东的态度,更何况刚才那句话实在是不怎么顺耳。莫桐偷偷瞧一眼邵乾,见他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夹他的白菜叶子吃,顺便把自己饭缸里的人造肉和几块肥肉都拨了过去。 第21章 .赠你暖光 邵乾吃过饭帮着莫桐刷过碗筷让他回去,自己又站了一会儿等到里面差不多不忙了,才去了后面。进门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叮当响,扭头看发现莫桐正抱着走动间发出声音的饭缸猫着腰跟在后面,见他看过去懊恼地皱了下鼻子,忙要往一旁的花池里躲,却被开始落叶的月季花枝戳到了脸。 “你跟着我干什么?” 邵乾皱皱眉过去拽他,发现他颧骨的地方被花枝戳出来一道红痕。 “没跟着你呀。”莫桐拍自己怀里的袋子,“好像丢了一双筷子,我回来找找。” “那你回去吧。” “哦,你进去啊。” 邵乾皱眉看他,半晌扭开脸笑了会儿又绷着脸转过来说:“你要是说想去看,又不是不让你去。” 莫桐嘴强牙硬,“你邀请我过去?正好我也没什么事。走吧,我帮你谈谈报酬,顺便替学生会检查一下饭堂卫生。” 莫桐确实是检查饭堂去了,他对一切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都充满好奇心。刚进了后面工作间就被大师傅手里和他差不多长的大勺子给吸引过去了,站在那口足够把他装进去的大锅旁边看着大师傅怎样把半个身体伸进去刷锅,然后用盆把刷锅水盛出来。 邵乾看他一眼,扭头对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师傅道:“具体要求我怎么做?” “早上不用过来帮忙,就中午和下午。你放学就过来帮着打饭,其他的不用你。这样吧,管你三顿饭,早饭也来我这里打。” 莫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瞪着大眼睛问:“不给工钱吗?” 可能是长得比较讨喜,大师傅笑呵呵地拧了一把他的脸,像逗小孩儿似的说:“还想要钱呐?干什么花,买糖吃昂?” 莫桐做了个极丑无比的鬼脸,“你让人家干活还不给钱吗?雇一个人一天也得好多工钱呢。吃你的才吃多少?反正你们每天扔的都够他吃了。” “你这小娃娃。”大师傅咋舌。 莫桐甩着手里的饭盒袋,微仰着头看着他们,认真道:“就是给他少一点钱,你们也赚了。” “那我们要是雇个工,可不止打饭这么闲了。” “且,那你雇来的人不但拿钱,还白吃白住呢。” 大师傅呵呵笑,“精的你!”说着又要用肥肥油油的大手去拧他的脸,被莫桐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好说嘛,好好干到时候月底会给点。” 邵乾要应下,被莫桐踩了一脚。莫桐眼睛瞪过去,一面问:“给点是给多少呀!可别当我们是学生好忽悠。” “你这娃!”大师傅想了一下说:“五块。” 莫桐不知道五块有多少,但是就他的花销来说,吃点火腿肠和牛肉干,两天就能花完。然而邵乾已经很满足了,忙揽住他答道:“行,谢谢师傅,我下午就过来帮忙你看行吗?” 莫桐扒着邵乾的胳膊从里面钻出来,“也得管我吃,我和他一起进来,免费帮忙哦。” 大师傅笑呵呵的,“你啊,别光捡着最好的吃。” “那是必须的啊,谁让你们做荤菜只在上面撒一层肉末。回头我全把肉末一点一点挑出来。”莫桐笑眯眯的答。邵乾以为这话说出来师傅会觉得他们不地道,谁知道大师傅笑得更开心了,还在莫桐的躲避下又捏了一把他婴儿肥未退的脸。 邵乾觉得人和人相处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他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如方才,自己万万不敢说出那样的话,就是真的管他饭,他也不敢挑最好的吃,能有和往常一样的伙食就觉得不错了。邵乾思来想去,仍觉得是因为大师傅脾气好。否定与再否定的次数多了,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莫桐那张脸确实很讨喜。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能弯成一弯月牙。 习惯是个很习惯的东西,有时候莫名其妙它就出现了。有时候许是因为忙,或是别的原因,又去得毫无声息。和何东一起打篮球就是这样子,可能是因为忙,可能是因为对方刻意避开,反正经过一个运动会,竟然再也没有一起去过篮球场。而回头去看,竟然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这项运动。 邵乾下午就按照约定在放学铃声响了之后就冲在别人前头去了餐厅,苏姜月感叹,班上唯一一个看着似乎有那么点艺术气息的人也败给了两个黄面窝窝头。秦宇在进行他的日常——苏姜月去打饭之后他才走,在路上继续制造他们的偶遇,或者是挤在人群里帮这位长发姑娘打一份好的饭菜。 此时他正托着一边腮帮扭头看苏姜月,偷偷摸摸,又有点毫不掩饰。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持续注视,多少应该有所察觉。可苏姜月不,她从来不往秦宇这边看一眼,即使看过去,也像是无意间用视线扫过不做停留。只是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她动作间,都掩藏着刻意隐瞒的造作。她会时不时的往前送一下尖下巴,会偶尔抿一抿嘴唇,甚至会在垂头写字的时候刻意将自己的脖颈拉的修长漂亮。 这当然不是喜欢上了秦宇,只是女孩子嘛,又是这般花儿一样的年纪,喜欢被人瞩目,喜欢在别人的关注下更加绽放自己的美丽。 莫桐就幸福多了,一点也不为打饭时庞大的人群感到焦虑了。他懒洋洋地趴在自己座位上打了个哈欠,翻开汉语大词典,在邵乾写下的名字旁边画了一棵藤蔓,缠绕着那两个字,美丽的枝桠延伸到边角,消失在书脊里。 做完这些,他才放下铅笔。看着自己用铅笔画上的藤蔓,似乎是觉得会被磨花,在桌斗里翻了半天,觉得用哪种颜料覆盖都不太好,只能作罢。 莫桐慢悠悠出门的时候路上已经学生不多,他才不和那些大个子挤呢,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去食堂工作间找好吃的。他已经把饭盒给了邵乾,并且说过了今天要吃炸茄盒。不过估计邵乾是不好意思为他要的,他得在卖完之前过去才行呢。其实接触的多了莫桐觉得,邵乾其实有点实在的过头了。不过嘿嘿,他喜欢。对朋友两肋插刀的朋友,他干嘛不喜欢呢。 一路晃着短胳膊往食堂走,遇上何东的时候莫桐转转眼睛,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招呼。何东对他们两个不冷不热的,见面的时候总是一副欠揍的表情,实在是摸不清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现在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黑影,估计是没睡好。 “嘿!”何东先开了口,“跑什么呢?” “吃饭去啊。”莫桐慢下来,并没有走到他身边去,隔了一米的距离。 “哟。”何东一步跨过去上手就勒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拳抵在他腰侧转,“才几天没找你说过话,这么快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啦?” “哈!”莫桐想躲没躲开,被咯吱得忍不住笑,嘴里道:“别挠,别挠,哈哈,痒!” 何东等他笑得一张脸通红才放开手,依旧双手抄着口袋,“惯的你!” 这话邵乾也说过,莫桐嘟了下嘴微微一怔,发了片刻呆才问,“你那天为什么冲邵乾说不好的话?他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了。” 何东耸肩,“你又知道?” “且,他刚来学校的时候都不笑,就看见你笑。”莫桐想起来刚开始见到邵乾的样子,穿得不好,举动也很拘谨,在班里基本就是无声无息的隐藏自己。和他说话眼睛都不太直视他的。虽然现在穿的依旧不好,但最起码在班上已经能见到他的笑脸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把他当朋友?”何东撇开头去,嘴唇紧紧抿着,半天才顺了口气说:“我可是一直把他当朋友。我也不知道,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莫桐顶讨厌听到类似的话,什么给你说你也不懂,给你看你也不懂,给你玩你也玩不好。当初长跑的时候莫妈妈因为说了一句让他放弃的话,连亲娘的观场权利都给剥夺了。果然听见何东这么说就不乐意了,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盯着他。等何东看过去,呲牙咧嘴做了个凶狠的表情,爪子还往前挠了两下,嗖地跑走了。何东抓抓额头,这是在学雄狮发威吗?怎么那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呢? 莫桐跑去餐厅,直接通过前面的小门钻了进去。邵乾在一个中等菜的窗口打饭,也是最忙的一个窗口,看见他进来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只有点双手打结得忙碌着,好像庞大的队伍快点减少。 莫桐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还冲着自己班过来打饭的梁山呲了呲小白牙,抢过勺子多给盛了半勺菜。 “饭盒放后面架子上,还没(来得及)打饭,你先吃。”邵乾叮嘱说。 莫桐把勺子还给他,钻进后面找自己的饭盒。大师傅搬着一屉白面馒头出来,顺手就拿走两个。眼珠子转了转撵过去说:“叔叔,我帮你卖馒头吧。” “行行行,你帮着找粮票。”他正觉得忙不过来呢。 “等我去打了饭,一会儿就没了。” 莫桐小跑着去拿饭缸,发现今天没有炸茄盒。笑嘻嘻地和头等菜的阿姨打了招呼,就端走了一碗小酥肉,然后简单的打了两个菜放在后面,这才过去帮忙。 帮忙找饭票也并不难,大师傅吆喝一声几个馍,他就伸手接票然后找饭票。二两饭票一个白面馍,都是整数,好算的很,只是等忙完天都黑透了。 吃饭的时候莫桐把自己盖在后面蒸笼里的饭菜拿出来,酥肉和白面馒头的香气瞬间就在冰凉的空气里熏蒸开来,争先恐后地扑到邵乾鼻子里去。邵乾下意识地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耸动间引来莫桐一阵大笑。 两个人缩在后面工作间,靠着煤炉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吃饭。直到莫桐把酥肉和炒芹菜夹到馒头里递给他,还有一种似乎不是真实的感觉。邵乾觉得自己能找到这个工作实在是太幸运了,怪不得别人说即使是饥荒年代也有吃的油头肥面的掌勺师傅。 只是…… “莫桐,以后不要拿这么好的菜。” “为什么?”莫桐仔细地把小酥肉里的花椒挑出来,这才夹了一块吃了,嚼了两下脸上皱了皱,嘟囔道:“你看,他小酥肉卖不出去,都变味儿了。” 邵乾想告诉他以后什么菜剩得多就吃什么菜,莫桐已经把酥肉推给他狠狠啃了一口馒头道:“放心吧,下次我会摸清楚哪一碗是新的哪一碗就放了好多天的。” 邵乾心想,他们吃剩了好几天的也还行,若是饭堂卖不出去还是得扔。谁知莫桐又补充了一句,“一定找到最新的那一碗吃。” 邵乾语重心长,“师傅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要是有菜剩得特别多就吃那个。你要是想吃好的,咱们再买。” 莫桐眨巴眼睛,“师傅们吃小灶儿,还有红烧肉?我也能去要吗?” “……”邵乾扭头看见大师傅从里面端出半盆新炒的烩菜,隔这么远就看见里面有大块肉片。 “我去要一碗?”莫桐依旧假装懵懂。 邵乾从菜里翻出一块猪肉,夹掉瘦肉放在他的馒头上,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第22章 .赠你暖光 邵乾是几日后晚上一节晚自习后去的何东班。他一眼就看出来何东状态不对,人趴在那里眼神都是放空的,连邵乾站在身后和白彩盈打过招呼都不知道。 白彩盈指指何东,很小声地问邵乾,“他怎么了?” “不知道。”邵乾从她手里接过笔记,拍了拍何东的肩。神游的人这才猛地抬起头,醒觉身边站了个人。 “我们聊聊?”邵乾说。 “聊什么?” “随便聊聊,好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周五第二节虽然是自由晚自习,但教室里的人还是不少。都知道进了十二月,离年底大考也近了。邵乾看看从走道经过的人,压着他的肩膀说:“走,打球去吧。” 何东心不在焉的,邵乾靠得近了,脑袋还微微偏了偏,似乎是想躲开他,又中途止住。何东垂着眼发了会儿愣,还是在邵乾一而再的推搡下起了身,趿拉着步子跟着往外走。 “怎么了最近?”等出了教学楼邵乾才问。虽然没有篮球可以玩,但也没有上去找莫桐拿。他知道但凡一上去找篮球,莫桐势必会跟下来。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小保镖似的。他想凑着这次机会和何东好好聊一聊。 至于何东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消沉还阴晴不定,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恋爱了,还爱而不能得? “没怎么。”何东抄着口袋耷拉着脑袋。 邵乾挎着他的肩膀紧了紧手臂,“别是喜欢上谁了吧?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何东的眉头就狠狠皱了皱,甚至是有些厌烦的表情掰开了邵乾的胳膊。面朝路旁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别管,我就是心里不顺。” “能说出来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何东长长出了口气,“慢慢就好了。” “那行,咱们就走走。” “今天星星还挺多的。”邵乾没有再多问,只抬头看了眼天空随意聊。天已经冷了,连月光都显得冷冷的。干净的天空几点星点缀在那里,像极了一双双调皮的眼睛。邵乾抬头看着夜空,整颗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也许是受到邵乾的影响,何东跟着抬头看了会儿天,身上环绕的情绪明显缓和下来。 “初中的时候经常出来跑,都没认真看过天。”何东忽然开口。 就捣蛋一事,似乎优等生和差生毫无差别。虽然学习好,但男孩子似乎骨子里就带着调皮捣蛋的因子,只要有人撺掇就会火苗一样冒出来。那时候两个人没少做“坏事”,一起钻过别人的玉米地掰玉米,一起去别人的菜园子摘过嫩茄子(可以直接吃),下河摸鱼,荷塘摘莲子的事情更不用说。几乎每一年秋天,都要固定地到乡里那几家种莲藕的塘里抠些莲子回来。有时候莲子干掉,黑乎乎*的也不能吃,就拿来当子弹玩。 农村的“偷”实在是很难界定。每年麦子将熟未熟,总能看到成群结队的孩子挎着妈妈用破布拼出来的民族风书包,走过麦地出来,一人手中就有一把麦穗,揉一揉吹一吹,就是一把好零食。有的带回家在正做饭的锅膛里烤一烤,更是美味。 邵乾记得有一次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何东骑着单车去村子里找他玩。两人大中午的去自家田里玩了半天。具体玩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田里什么都是好玩的。地头河水里的河虾、田螺,田里到处乱跳的蚂蚱,还有路边河沟里堆积的麦秸里,顶着已经变凉的秋风勇敢生长的蘑菇。 总之他们去了田里玩到晌午,因为家住在村子最西头,从东地回家的时候要穿过大半个村子。恰逢饭点儿,街上了无行人。刚走了不远何东就看见一家门口的粪堆上长着一个硕大的冬瓜。之所以说硕大,实在是那冬瓜足有他们当时身量的大半长,披着一层白毛。看来已经成熟,只是主人不舍得摘罢了。 农村家家户户都有把人畜粪便加生活垃圾还有野外收集的枯叶堆在一起沤肥的习惯,于是那些粪堆上长出西瓜或者冬瓜葫芦什么的也不奇怪。邵乾清楚得记得何东看见冬瓜时前前后后看了两遍,然后对他说:“这肯定是吕瓜(没人种,自己长出来的)!” 接着就跑过去摘下抱住就往家里跑。俩人一路跑回家竟然一个人也没遇上,到了家里邵乾才觉得慌张。那之后何东骑着自行车载着半个用袋子装上的冬瓜走了,留下邵乾坐在院子里陪着邵安听着村东头一个妇女骂街听了一晚上。 有些回忆过了时间的冲刷,就只剩下欢乐,童年于邵乾就是这样。想起这么一出,便忍不住笑了。扭头借着路灯看见何东如今似乎成熟忧郁的脸,再想起当初的满脑袋坏点子的模样,更是忍都忍不住。 何东眉毛抽了抽,“你笑毛?” “笑你。”邵乾被发现干脆也不偷笑了,直接给了他一拳道:“想起你小时候去村子里,偷了东头一家粪堆上的冬瓜。后来你走了,我和我哥在院子里听着那人骂街骂了一晚上。那女的手里还拎着个盆,一边骂一边敲。” 两兄弟坐在院子里,邵乾垂着脑袋用树枝划地,邵安也垂着脑袋,看着垂着脑袋的弟弟在地上画小人抱着冬瓜跑的图案。老猫则蹲在家里的栅栏门上,看着那个妇女一遍遍跳着脚骂,从东骂到西。 何东表情扭曲了一下,问:“冬瓜我知道,骂街我可不知道。你怎么没说?” “说那个干嘛?她骂了两天就好了。”反正邵乾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不碰别人的东西,自然也没人怀疑到他头上。反而是学校有自己村的人,要是和何东提起被人听走了,更是麻烦。 若说起回忆,两个人共同经历的还不少。笑着围了操场走了两圈,何东心情也好了不少。两个人正好走到操场最里面也是最暗的地方,忽然感觉到有两束手电的灯光扫过来。在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看到一群人打着手电往这边来了。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继续保持之前的速度往前走,大老远的听见有人喊:“深更半夜不睡觉在操场溜达什么?” 借着手电的光扭头一看,操场边的角落里竟然有一双脚。 那群人很快就过来了,走近了邵乾才认出来是学校搞纪律的一群老师,其中还有自己班上艺术课的老师高宸。高宸用手电上下打量了他们俩几眼,哼了一声说:“大半夜瞎溜达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搞流氓!” 邵乾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高宸和自己到底有什么过节,只要是他心气儿不顺,自己必定时不时会是那个出气筒。他当然不明白,有些人对穷人从来就是心存怜悯,有些人又对穷人心存厌恶。两种都不是穷人想要的,而高宸就是后者。 “你再说一遍?”何东已经跨过去一步,呛声责问。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半夜不睡觉瞎逛什么?不是搞流氓是什么?有没有一点做学生的自觉!”高宸也提高了声音。 何东像是被刺中了要害,面部微微哆嗦了一下,猛地蹿起来叫道:“搞流氓?j□j妈!妈逼追个女人追不上就知道拿我们撒气!老子跑步怎么着你了,跑你们家的路了还是踩你家的地了!” “你骂人!”高宸伸手指着何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再他妈指指指!孬货……”何东还想骂什么,被邵乾抱住甩开了。高宸终于反应过来,从一旁一位警卫老师手里抢过警棍,叫道:“你再骂一句!” “骂你妈逼没本事!上个不入流的大学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其实屁都不是!孙老师要是看上你那才是瞎了眼!会画画了不起啊,不知道我们都把你当猴子看的狗屁玩意儿!” 高宸气得说不出来,一群巡视的老师也忘了抓暗处的鸳鸯,愣在一旁看着他们对峙。直到高宸跳起来用警棍砸向何东,一群老师才反应过来,急忙往前想阻拦。不过已经迟了,警棍还是重重地砸上邵乾的头。 本来警棍是冲着何东去的,邵乾怕他动手一直双臂捆着他的胳膊,见对方砸过来猛地抱起他甩了个方向,自己后背对着高宸。本想着那警棍会落到背上,脑子里一晕腿软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打到了脑袋。 之后的事情他不知道,只依稀觉得何东架着他的胳膊喊了几声,然后自己似乎躺在了云上,那云东一块西一块的陷下去,整个身体都在往下坠。然后他听见何东一声咆哮,杂乱的脚步,杂乱的声音。 第23章 .赠你暖光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务室里,莫桐半个身体都趴在病床上,枕着他的大臂睡得正香。知觉慢慢回复,才察觉整个胳膊都麻掉了。邵乾微微动了动,想把胳膊抽出来。趴在那里睡觉的人已经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跳起来,怔怔地盯着他,半晌才抬手擦了下口水又坐回去,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接着就缓慢地哭起来。 没出声,就默无声息地掉了会儿眼泪,憋出来一句,“我还以为你失忆了。” “……”邵乾抬起没被压到的左胳膊想要摸摸头,还没摸到就疼得又放了回去。等那股劲儿过去,想配合地答一句——你是谁?最终也没说,而是吸了口凉气缓慢地翻身,嘟囔道:“谁让我仰躺着的?嘶,疼死了。” “一开始是侧躺。”莫桐起身扶着他侧过身,还伸手在空中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那里鼓了个好大的疙瘩,黑紫半透明,昨夜他和宿舍几个人赶过来的时候,看见昏迷的邵乾吓得不轻。莫桐想让人把他送医院呢,结果值班的大夫说,等等看。 莫桐前半夜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把他就这么睡着睡着人就没了,还时不时的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说实话邵乾挺幸运的,竟然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连他自己摸到后脑勺那个包时,都觉得自己没小死一回简直是奇迹。小时候也不是没摔出过包,但从没有这么严重的。 既然醒过来,那就是没事儿了。只不过邵乾还时不时总觉得恶心,勉强吃下一点也都吐了。医生也没给看,只说是脑震荡,先不要上早操和体育课了。等邵乾有能力直立行走的时候,才从莫桐嘴里问出来,何东被叫家长了,后续还都不知道。 邵乾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发飙了,仿佛忽然有那么一天何东就变得暴躁了。他生怕因为这次突发事件,害他被开除。不过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生在官家,自小就沾染了那么点本事。等何东冷静下来,不但把自己脱罪干净,还把这位不配做人民教师这一高尚职业的高宸说得一无是处。 校长办公室里,何东的父亲和副校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何东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的父亲一眼。只站在办公室中间,睥睨一旁的高宸一眼,似乎及不愿和这种人共处一间房子似的轻嗤了一声。 “我和邵乾在操场跑步,这个人和一群老师冲过去抓人,见到我们俩就说我们搞流氓。”何东视线往自己父亲的方向扫了一下,哼笑道:“校长,要不是这位毁人不倦的老师在课堂上经常骂人讽刺学生,我都还不知道“搞流氓”是怎么个搞法。他在班上骂自己班的学生他们能忍,可他不是我的老师我不用忍。” 陈校长揉了揉额头引导,“何东,即使他不是你的老师,是不是也该对老师有最起码的尊重?听说你骂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最后还动了手。” “他是老师吗?我从来没听说过道德有问题的人也能当老师。能够当我们老师的人我自然尊重,那些垃圾我干什么要尊重?” “何东!”高宸忍不住站起来,指着他点了点道:“陈校长,学校要是有这样的学生,这老师我怕是当不了了。” “呵,那我得替高一(6)班的学生谢谢您了。再也没有一个人形物站在他们的讲台上污言秽语,靠打击辱骂学生满足自己的龌蹉心理了。还得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还有“搞流氓”这一说。” “你你你!”高宸见陈校长一直不开口,扭头冲何伟业道:“乡长是吧!乡长了不起?儿子就可以在学校胡作非为?”因为激动,脸上肿起来的地方都跟着抽搐了几下。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梁继山换了个姿势,面朝陈校长道:“那天晚上的情况我已经找当时值班的老师调查过,高老师先骂了他们“搞流氓”,何东呛了几句,两个人情绪都有点激动,最后高老师用警棍打伤了人,两个人动了手。唔,那个被打的学生当时就昏迷了,现在还躺在医务室。” “怎么没送医院?”陈校长皱眉。特长班家长多是有些能耐的,伤了哪一个对方追求起来,都是一件麻烦事。 “那个值班护士不明轻重,就让躺着了。后来医生上班,检查之后发现情况已经稳定。还说那学生命大,竟然醒过来了。我也是早上才知道有这么一出。” 高宸眯眼,“梁副校长似乎和这位是熟人?” 梁继东也不避讳,“是啊,不但和他是熟人,和那个差点被你打死的学生的父亲也是至交。今天早上被人叫过来我还在震惊,到现在都无法平静。想着我们学校招过来的老师素养都是过关的,怎么会有人对学生动手呢?至于高老师的其他情况,我也听闻一些。感情不顺不能影响工作嘛,如果人人都把生活中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还如何能教好学生?还如何能做好学校工作呢?” 高宸气得发抖,看向陈校长道:“学生骂老师,学生骂老师还有理了。” “他自然没道理。”梁继山继续道:“学校肯定会给他处分,不过老师下死手打学生好像也没道理。这个不归我管,陈校长您说了算,我只要保证我的学生都活着就行了。” 这话说得相当护短又满是讽刺,气得高宸一时涨红了脸,配合着昨天夜里打架被何东揍紫青的脸和眼角,更是精彩。梁继山说罢喝了口茶,满脸疑惑地重新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陈校长:“陈校,“搞流氓”在学校有什么特指吗?我过来工作不久,还真不清楚。” 陈校长一张脸猛地就黑了。 艺术班本来就是非多,因为那件事学校之前的校长被撤职,他从下面的教育局调上来任职。细节不清楚,但大概知道,是艺术班两个男生谈恋爱,亲嘴儿的时候被前任老师逮住,公开以“搞流氓”的名头在大会上做检讨。前任校长似乎还使用了侮辱性的语言。其中一个男孩儿顶不住压力,大会之后那一夜就跳楼了。另一个男生不知道从哪儿买了一把菜刀,闯进老师办公室。追着当事人跑了一个校园,最后在男孩儿摔下的地方要切胳膊,被人拦住了。 那件事很是轰轰烈烈的一阵子,学校对外称学生之间发生矛盾,两个人打架的时候一方把另一方失手推下楼。因为害怕判刑,想要自杀,被老师拦下了。之后学校命令教师不准提起,不准使用那次事件大会上使用的相关侮辱性词语。等到学生一届一届毕业,慢慢的终于掩埋在时间的洪流里。起先艺术班的学生还每一届那天搞一次小的游行或者演出,后来在老师和学校领导的刻意引导下,渐渐也停止了这项活动。 陈校长终于从托着额头的姿势里活过来,往后靠了靠开口说:“这件事情要好好处理,既不能寒了老师的心,也不能让学生感到不公平。这样,高老师先回去。我会把处理意见告知你的。当然,你有什么要求和意见,也可以提一提。” 梁继山点到为之,也不真正要陈校长的答案。在他看来,对学生使用这种有特定背景的不善词语,已经够阴损了,更何况,他也从学生和老师那里听说过高宸上课经常出言刺伤学生的事。语言暴力何尝不是一种暴力?经历过文/革的人都知道,那是比屠刀更让人找不到光明的东西。 何东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等高宸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话之后,平静地问:“陈校长,在处分我之前,能容许我回去上课吗?” 陈校长摆摆手。何东也不看何伟业,走了两步又扭头道:“哦,陈校长,希望您能遵从内心。不要看在某些人的面子对我轻处罚,也不要因为庇护老师而给我不该由我承担的处分。” 梁继山冲一旁的何伟业挑挑眉,你这儿子还不错嘛,一本正经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何伟业苦哈哈地叹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这是青春期作怪,还是怎么的。自上一次回过一趟家,就没再回去过,也不和家里通电话,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妈说可能是叛逆期到了,不喜欢家里管着。他倒是觉得像是……唉…… 何伟业倒是挺了解自己的儿子,等这边处理完出去的时候,早就找不到人了。 何东去宿舍看邵乾了,他躺在莫桐的床上脑袋耷拉在床边,刚吐过。莫桐端着一杯水坐在对面的床上,等他舒了口气递给他漱口。 “唉,邵乾。”何东坐在莫桐身边,暗恼地搓了下手,“你要不替我挡,最多打到我肩膀上。” 邵乾摆摆手没说话,想要爬起来把自己的呕吐物倒掉,莫桐已经快一步端到了外面去冲洗了。 何东看了看打开又关上的门,“呵”了一声咬牙道:“便宜了那孙子!” “你是不是把高老师打了?” “真有你的,那孙子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叫他老师?”何东愤愤,“没打死他都是轻的,妈的!欺软怕硬的货!” “你打了他回头还得处分你。”邵乾难受得很,捂着额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觉得舒服一点。 第24章 .赠你暖光 “我都打在他肚子上,踢在大腿上。他要是敢脱了衣服裤子让别人看伤,那可真是没脸没皮了。他还没那个胆量,还想留着一层皮去追那个孙老师呢。”何东说着笑了一下,扬起脸给何东看。 他那张脸算是毁了。起先还能算是有点小帅气,如今像是开了染坊,什么颜色都有。嘴角还破了皮,脸上有五指印眼角肿得老高。何东可精了,刚动手的一瞬间就想到了怎么收场。高宸招呼过来的拳头他一个没躲,都用连挨了。反而是揍过去的,专拣肚子和腿根上招呼。他倒是还想踢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兼不育呢,要不是有太多顾虑,高宸现在率先步入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行列。 莫桐进来也没问何东什么,只是见邵乾难受得很就催促他再接着睡。莫桐扶着邵乾翻身面朝里躺的时候,何东才看见他后脑勺上那个大包,一时像是长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邵乾迷迷糊糊,听见何东问:“疼吗?” 邵乾觉得这话应该是自己问何东的,又似乎他回答说,不疼。 莫桐拽着何东出来,关上门瞪大眼睛问:“校长把你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何东靠在墙上,继续耷拉着脑袋。 “不会开除你吧?邵乾呢?” 何东眉头皱了一下,“你那么关心邵乾干什么?” “错!我是关心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莫桐随口乱诌,显然把自己也给诌进去了,果然顿了一秒就问:“对啊,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呵,你们高老师说我和邵乾搞流氓?” 莫桐不解。何东凑过去挑了下眉毛,“想不想知道什么叫搞流氓?” “什么?” 何东勾着嘴唇笑,牵动脸上的伤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但依旧没阻挡他勾着莫桐的肩冲着他耳朵吹了口气。 莫桐捂住耳朵猛地跳开,惊讶地看着他。何东哈哈笑,“回头抽时间哥好好教教你。” 最后的处理结果,几乎等同于不了了之。学校给邵乾报了医药费,又派了他们班的班主任带着补品到宿舍慰问了一下,也就罢了。何东记了一次过,原因是和老师动手。高宸依旧教着他的课,他当然没有勇气从学校走出去。有勇气走出校园的,多半都会有大的能耐。不过他空有一腔对现实的不平,却没有改变这种现状的勇气和本事。 这也直接导致——邵乾艺术课上只低着头上课,从不抬头看高宸一眼。他可不想平白无故的接收太多仇恨的目光。当然,他的素描和各种水彩画漆画,依旧倒数第一。邵乾也渐渐悟了,何东说高宸就是个龟孙子实在是很有道理。最起码高宸那小米一样大小的心眼儿,实在不是人类该有的。 期末考试眨眼就到了,不过邵乾脑袋上的疙瘩没有眨眼就消失。事实上他后脑勺上凸起了豌豆大一块,硬硬的,他自己猜想应该是骨头增生之类的。为此莫桐生了很长时间的气,觉得他们应该合起伙来状告高宸,把这个不合格的老师拉下马才算弥补了邵乾脑袋上多块骨头的伤害。因为这种想法不能实现,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莫桐用一枚大头钉,扎烂了高宸的自行车前后轮胎。 这是他第一次做坏事,一路跑回宿舍的时候脸上被冷风吹的通红。到了宿舍先扒着上铺冲邵乾呲了呲白牙,然后滚到自己床上笑眯眯去了。不过很可惜,第二天他发现高宸依旧骑着那辆半新的自行车前来,他跟过去才发现,他停自行车的位置旁边,有一辆瘪了胎的凤凰安静地停在那里。 时间最是能让学生淡忘一些事情,如火如荼的期末考试后,就是放假前的元旦晚会。即使班主任曾经对期末考试寄予厚望,但刚刚考试过还是没有提关于考试的任何事,让学生全心放到元旦晚会上去。 特长班最不缺的就是节目,就连梁山那样的粗汉都能吼一首《热情的沙漠》,别说其他带着文艺腔的少男少女们了。苏姜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几个女孩子偷偷排了一支孔雀舞,还集体租了翠绿的舞蹈服装。 起先班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等到一支孔雀队伍袅袅而来,一群男孔雀们愤愤吹口哨尖叫鼓掌喝彩。莫桐自带了不少零食,和邵乾李明伟挤在一起,正从邵乾手里抢他剥好的瓜子仁,听到别人叫自己也摇头晃脑“嗷嗷嗷!” 逗得邵乾忍不住笑。 小姑娘们跳得不错,虽然动作其实挺简单,但穿上漂亮的衣服细腰细胳膊一露,还是赏心悦目。不过梁山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就在苏姜月身体后仰摆动手臂的时候——他发现那白肚皮原来是肉色的内衣。不仅腰上有一层布包着,胳膊也是。 梁山愤愤,扭头冲邵乾低声道:“靠,还以为看见美女柳腰了,原来还裹着一层。” 这流氓的!邵乾给了他一拳,继续剥手里的瓜子。梁山扛了下邵乾的桌子低声说:“嘿,等晚会结束,秦宇肯定得表白。” 莫桐撇嘴,“你是神仙?” “嘿!”梁山去拍他的脑袋,被躲开了,顿时瞪大眼睛道:“敢不敢赌点啥?” “赌——一块巧克力!”莫桐主动说。 “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赌一碗羊肉烩面,敢不?” “有什么不敢?” 梁山志在必得的笑,耸着肩问:“邵乾你赌不赌?” “我赌你们俩有一个人赢。” “滚蛋!” 前面的舞蹈在一阵尖叫声中结束,邵乾看着场中的女孩子们有些走神。他已经十八岁了,不管从外形还是内心,都已经算是个基本成熟的男人。很可惜,初中时埋头学习,从没有爱情萌动的时刻。高中了,似乎又每天为了吃饱饭而苦恼。后来终于在饭堂找了一份兼职,似乎又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宿舍也不是没有谈论过心中的女神,就连莫桐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他竟然答不上来,害得被嗤笑很久。邵乾看着场中画了口红的苏姜月,思索将来有精力恋爱的时候,自己的女朋友将会是什么样子的?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不是苏姜月这样的。他不喜欢心眼太多的女生,像白彩盈那样平实的最好。 脚上疼了一下,低头发现是被莫桐踹了一脚。小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前面临时主持的秦宇和苏姜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秦宇刚才瞪你呢,你可别因为苏姜月和自己宿舍的人闹翻了。” “说什么呢!” 莫桐扒着眼皮扭头过来做鬼脸,趁机低声道:“也不知道谁刚才差点流哈喇子了呢。” 邵乾笑了下不去理他,想把剥好瓜子仁给他,看看手心里那一撮,顿了下全扔到自己嘴巴里。 “你不会真喜欢她吧?”莫桐靠过来问。 “胡说八道。” “我不喜欢她,每天搞得好像自己是班里最好看的女生。其实常欣(班里一个基本不怎么说话的女生,喜欢画画)才好看,安安静静的,眼睛特别长,眼睫毛也长。” 见他用带着婴儿肥的脸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肉嘟嘟的嘴巴说出女生长女生短的话,邵乾总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伸手弹了他一个脑嘣儿,笑道:“没看出来哈,开窍了。” “切,莫桐内心可成熟了。” 梁山伸头过来,“什么熟了?” 邵乾指莫桐,“他的心。” “哟,切吧切吧浇点蒜汁儿下菜吧?” 李明伟,“这儿有二两烧酒。” “成勒。” 几人一唱一和,莫桐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们,等他们演完了,特大爷地扬扬下巴,“杨白劳,给大爷剥点瓜子仁儿,免你今年不用交税。” 转眼看见一旁有根扎袋子的绳,扯过来扔给邵乾,“再赏你二尺红头绳。” 李明伟装模作样捂裤腰,“唉呀,谁把我裤带扯走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没注意做完主持工作等着下一个人上台的秦宇瞪过来的目光。他们几个太热闹,影响到班里秩序了。 整个晚上班级都沉浸在年底放假的欢愉气氛中,晚会很快就结束了,莫桐也基本吃饱了,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因为之前打赌,梁山建议跟踪秦宇,被邵乾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于是四个人在收拾完教室卫生,磨磨蹭蹭地在秦宇之前出了教室。外面很黑,于是四个人决定在大厅里站一会儿看一下星星。哦不,是看一下大楼的拱顶。 李明伟本不想参与,奈何不参与就要给一人买一碗烩面,并且是立刻。鉴于他无法在月黑风高夜找到卖烩面的,只能屈服在梁山的淫威下。 梁山等班里的学生基本走光,又从大堂蹭回了后门。教室里灯光依旧亮着,果真只剩下秦宇和苏姜月两人。 梁山之所以这么肯定,实在是早就看穿了秦宇那点小心思。放假前夕是最好不过的时机,对方拒绝过了一个年便就淡忘了。对方回应自然是最好不过,假期里还能你来我往丰富寒假生活。最重要的是越接近寒假秦宇就越骚包,他不止一次看见秦宇早上用梳子蘸着凉水梳头了。导致荷尔蒙激增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想要做出什么之前不曾做过的壮举! 屋里的人内心很忐忑,外面的人内心更忐忑。莫桐半张脸被挤在门上,眼睛穿过门板裂缝往里看,一旁是把他压在门板上极力去凑门板缝的梁山。李明伟和邵乾两个人站在后面,很聪明的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眼睛却能透过后窗一角的玻璃恰好看见里面的情形。 秦宇频频看向窗外,确定没有人经过才开口说:“你今天晚上跳的舞真漂亮。” 他提前就告诉苏姜月了,让她放学留一下。虽然学校不让谈恋爱,但有谁真正遵守了?爱情还是像春芽,在暗处悄然生长。 “谢谢,我们练了很久。” “该我代表班里的学生谢谢你们带来这么好的舞蹈。”秦宇坐在和她隔了两排的位置,静默了一会儿跳下桌子走到自己座位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件用包装纸裹好的礼物,走回去递给苏姜月,笑着说:“送给你的。” 梁山点点莫桐,用嘴型问:“猜猜是什么?” “字典。”莫桐想都没想就说。 梁山耸耸肩表示不信。 里面苏姜月问:“是什么?” “你看看?” “我不看。平白无故怎么好收礼物?” “过年了吗。”秦宇又坐回桌子上,似乎是想让自己更帅一点,一条腿踩着凳子,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顺便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再说,我很早就想送给你了。” 苏姜月嘟嘟嘴,坚持把礼物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我真不要。” “是本英汉词典,你正好需要一本。” “哦,谢谢,不过我妈妈说放假前给我买一本呢,现在估计已经买好了。” 秦宇脸上的笑有些僵,苏姜月已经起身笑着道:“谢谢你了,我先回去啦。” 苏姜月没给秦宇阻止的机会已经出了教室,邵乾和李明伟快速地回到黑暗里。倒是莫桐和梁山互相推搡了一下,莫桐一脚跌到门上,引起一声响。 “谁?”苏姜月站在前门的位置问。 秦宇追了出来。莫桐见躲不过,干脆揉着撞疼的脸颊走过去,道:“我的饼干忘教室了,你怎么还没走?” “哦,有点事。” 莫桐径直进了教室,在桌斗里摸了半天,终于从一堆课本里摸出一包饼干——的包装袋。在里面捣鼓鼓了,捏在手里似模似样的出了教室。 四个人下了楼莫桐才哈哈大笑,把空包装袋拍得像放炮一样响。梁山点着他直呼可怕,“真能演,邵乾你小心点儿,老八贼着呢。啥时候再把你当猪肉卖了?” 李明伟插嘴,“要卖也卖你啊,邵乾只能卖排骨。” 莫桐哈哈大笑,“排骨我喜欢,留着自己吃。肥猪肉便宜啦,一块钱一斤,两块钱一坨啦!” 四人说说笑笑消失在拐角处,没有回头往教室看。如果回头,他们能看见依旧没有灭灯的教室窗前,站着一个人,正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第25章 .赠你暖光 无论家是富有还是贫穷,对于心存感恩的人都有着无限的吸引力。亲人们团聚在一起,哪怕不是诉说想念,而是兄弟姐妹吵吵闹闹打一架呢,都比一个人在外面孤单单的来得愉悦。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每年春节,不管距离有多么远,都无法阻挡人们回家的步伐。 那个家虽然只有一间土坯加蓝砖的房子,只有一道栅栏门,依旧对邵乾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因为学校放假时间的临时调整,饭堂做多了一顿饭,经过协商,学校要求学生第二天必须在学校吃过中饭才能离校。 这是个可笑的规定,但善良的高中生们依旧很认真地遵守了。当然,有很多人来到食堂溜达,宁可饿肚子也不去买食堂的饭菜,用来报复师傅们的“自私”。 最终饭堂的饭还是剩了很多。邵乾肯定是会晚走的,既然饭堂给了他工作的机会,他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卖过饭帮着打扫卫生收拾东西是一定的。莫桐父母来的很早,早上就和儿子通过电话,确定了放假时间,几乎是踩着中饭过后的点儿就过来了。 莫桐有半个月没回家了,看到父母很是高兴。莫父莫良玉是开着汽车过来接儿子的,为了低调,车子停在了学校外面。莫桐领着爸妈过来像邵乾告别。这是邵乾第二次见到他的父母,比开学来的时候那次更直观。 莫妈妈穿的是格子呢子大衣,莫良玉身上是一件灰色呢子衣,里面带着一条洁白的围巾。邵乾看不出材质,但看那种透亮的白,应该很有讲究。他知道莫桐家里条件应该很好,如今看两个人的打扮,觉得比自己之前预想的可能还要好。最起码比起何东那样的家庭,还要好上一些。 莫妈妈很温和地站在莫桐身后冲他笑,“邵乾是吗?桐桐经常提起你,说你很照顾他。”事实上莫桐在家里是这样说的——我是大人了!不要再碰我的内裤,我自己会洗!我有自己的好哥们(长大了才会有哥们),他每天都帮我打饭。 邵乾围着和其他师傅们一样的防水围裙,因为忙着刷过扫地清垃圾,围裙被弄得很脏。莫良玉笑着习惯性地伸出手,邵乾下意识地要在身前擦手,才发现围裙也脏的要命,还是隔水的。只能认真地鞠了个弓喊:“叔叔好。” “真好。”莫妈妈感叹,“这么小就知道靠自己劳动生活了,桐桐和你做朋友是他幸运。” “不不,莫桐很聪明,教我很多。” 莫桐扬扬下巴抿着嘴笑。莫妈妈脸上出现一种为自己孩子自豪的温暖的笑,让邵乾忍不住就想起那个没有记忆的母亲,有那么一瞬的恍神。 “好了,我们不耽误你忙。你赶紧忙完也早些回家。” “嗯。”邵乾送他们出去,莫桐落后一点开心地问:“我寒假能不能去找你玩?农村很多好玩儿的,我都好多年没有回乡过了。” “行啊。”邵乾答应过看了眼他的父母,见两个人已经表情温和,笑了下说:“不过有点远,得等你爸妈有时间了送你过去呢。” “我才不用他们送,自己骑车就能摸到地方。” “可远了,要是你骑车,得五六个小时。” 莫桐鼓鼓腮帮,有点闷闷。 邵乾补充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想过去了,让人给捎个信儿,我去接你也行。” “这还差不多。”莫桐心里高兴,晃晃脑袋乐了几秒,又很爷们的给了他一拳,以彰显自己的男人气概。只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想偷吃了蜜的小老鼠,逗得邵乾憋得很辛苦,等他们离开才敢笑。 饭堂师傅按约定给了邵乾五块钱,邵乾没要,说拿饭堂点剩馒头剩饭菜就可以。大师傅也没让,装到自己口袋里,给邵乾装了半袋子没卖出去的杂面馒头,又给用塑料袋盛了点荤菜。邵乾心满意足,很真诚地谢过师傅才拿着东西离开饭堂。 去找何东,宿舍仅剩的一个戴眼镜的人说没看见。邵乾看看他凌乱的床铺,上面还扔着他的书包和一堆不知道是洗过还是没洗过的衣服,想着人还没走,坐在那里等着。 邵乾无聊得很,何东的课本随意堆在床上,便随便拿了一本慢慢翻着。何东的语文课本很干净,唔,也不能算干净,古诗词页的插画,都被他添了胡子和眼镜儿。好好的李白,被整成了推着自行车穿着民国长衫的先生。邵乾看得直乐。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小时,直到眼镜儿收拾好问:“你走不走?我要走了?” 邵乾抬头,“何东应该还没走。” 眼镜儿看着他又看看宿舍没说话。邵乾将要翻页的手停下,想了下放下语文课本说:“那你先锁门好了,我在外面等一会儿。” 眼镜儿摇摇头,“不用,我坐着等。我是在想,走之前要不要打扫一下宿舍。” 邵乾摆手,“我替你们打扫。” “那谢了。”本来挺严肃的眼镜儿一笑竟然有几分喜感,叮嘱道:“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提前祝你和何东新年快乐了。” 眼镜儿背着书包乐呵呵的跑了,邵乾去阳台拿扫把,这才发现宿舍的凌乱不是极限,阳台上才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墙角甚至躺着两个盛着方便面汤料的饭缸,天方牌红白色的方便面包装袋扔的一地,粘着水脏兮兮的躺在那里。这么脏的地方,竟然还有两盆泡着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谁的。 邵乾转了一圈儿,实在是无法下手,只能从门口往里扫。扫过第一张床下面的时候邵乾就后悔自己往床下够了那么一下。扫到第四张床下的时候,邵乾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倒是一种动物的生活区和这里有几分可比性——猪圈! 邵乾往楼下跑了三趟倒垃圾,才把他们宿舍整得能看一点。上上下下把自己跑出了热乎劲儿,依旧没等来何东。邵乾想,估计是先回家了。衣服没带回去,应该是家里有的穿。不像自己,就那么两套来回换。 太阳已经西斜,邵乾不敢再等。把何东床上的衣服叠了,书摆放整齐,这才锁门走了。邵乾拐角下楼的同时,从外面公共厕所的小间里出来一个人。他嘴里叼着烟微垂着头,直直走到刚被锁上的门前,掏出钥匙开门,对着干净的宿舍发了会儿呆,趿拉着步子去了阳台。 邵乾去车棚推了自行车,骑着车子弓着腰往前骑。何东靠在宿舍阳台角落里,看着邵乾离开的背影吐了一口烟。烟圈儿在空中散开,何东的视线透过烟圈儿迷迷蒙蒙找不到着陆点,迷茫中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无助和哀伤。 第26章 .赠你暖光 农村的年是很闲适的,大雪铺地,冰冻三尺,没有农活,也没有什么工可以做。兄弟俩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晚上剥花生,或者刨玉米。然后烧几把柴暖一暖,早早的睡觉。有时候兄弟俩也会畅想一下未来,这些时候总是美好且充满阳光的。 邵安攒了一些钱,之前是准备买拖拉机,现在在进城打工和在家务农之间徘徊不定。 “我还是觉得买个拖拉机,等农忙回来,忙完再出去。两边不耽搁。” “不用那么赶忙。”邵乾知道做农活的辛苦,“我现在在学校不用花钱,在饭堂干活管吃还给点工钱。” “那也不是个长久的活计,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 老猫从外面钻进来跳上床,邵乾掀开第一层被子让它钻进去,想了下道:“要不起座房子吧,都没人给(你)说亲。” “你在外面读书,又不回来,我以后要是去外面打工,也不回来,盖房有什么用?让狸猫住吗?”邵安对于邵乾的未来十分清楚,对于自己的未来却满是迷茫。他不知道未来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甚至不知道大概应该是什么性格的。 被子里的老猫发出“咕噜咕噜”舒适的声音,隔着一层被,邵乾被压的很舒服暖和。想着一只老猫独自住在新房里的样子笑了笑,忽然又觉得心酸。 四世同堂抑或三世同堂,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是没有可能了。如果爸妈还在,爷爷奶奶还在……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你哩?有没有和女生那啥?”邵安问。 “哪啥?哪有那闲工夫啊。” “嗯,好好学习,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王勇帅(村长家大儿子)才到学校几天?就学人家谈对象,被学校处分了。村儿里嚼舌快,没有藏得住的。连和王勇帅一起钻小屋的女生是哪的人都摸得一清二楚,毁人清白!”顿了片刻又补充,“你可不能这样,吃亏的是女学生!” 女学生以及其他一切女知识分子,在邵安心里都有一种神圣和神秘感。像他们的母亲,像那位给他买摊饼的孙敏老师。而在学校和女孩子处对象,在他心目中,没有把握能娶了人家的,都是在公然耍流氓,是应该被严惩的。 “没人喜欢我哩。”邵乾笑,“班上长得帅气的好多,我们去报到那天遇见那个小不点儿你还有印象不?他都比我招人喜欢。” 邵安努力回想了一会儿,“那个小娃娃?” “可不是。” “那个娃娃是挺讨喜。” 这边在平和的谈话中结束一天,但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在这种平和温馨中结束一天,就像何东家。何东自放假就没有回家,只打回来一个电话,说不想回家,准备在外面打工。 何伟业夫妇对乖儿子的突然转变有些无所适从,起先觉得是到了叛逆期,可这叛逆期来得实在是有些晚,还有些长。何伟业去学校蹲守了两天,连儿子的面都没有见到。做父母的见不到儿子自然着急,可又实在没有办法。 说起来,还是两个人要面子,私底下找了几天,见总是堵不到人,干脆就让他一个人先静一静。而何东躲在哪里呢?何伟业开车去学校找的时候,他一个人游荡在深冬的公园。因为放假不久就下了一场大雪,襄城的公园里行人并不多。何东缩着脖子坐在法国梧桐下的竹椅上,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怎么看怎么像个痞子。以至于打扫公园积雪的大爷经过时频频看了好几眼,但鉴于这人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制造什么恐怖事件,便没有多加干涉。 何东来对地方了。他听说公园是那类人碰头的地方,等天黑下来,果真陆续有人过来溜达。何东没抬头,不知道从他身旁走过的是男人,或是女人。也许并不像他听说的那样,只是小两口出来散步而已。然而一只火机出现在他面前时,一天没有吃饭的何东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有个发抖的声音说:“要火吗?” 何东摸摸索索把嘴里叼着的烟头扔到雪地里,冻得通红的手指伸进口袋摸了一根新的出来,对着火机点着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一个陌生人的火机对着了手里的香烟,他其实连头都没有抬,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手肘支在两膝,哈拉着架子坐在那里。 那人站在前面等了一会儿,略显局促地坐在他旁边。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一只极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滑上他的大腿。视线落在大腿上的那只手上,何东发现这男人有一只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缝干净。借着灰黄的灯光,可以看见他中指第一关节略微突出,似乎是长了茧子。看来是握笔时间很长,或者是从事某一类需要经常用到手指的工作。何东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个看起来很干净的男人,眉眼细长,眼中有些试探和小心翼翼。 何东勾勾嘴角,“出来钓人?” “你,多大了?” “没你大。” “唔,看出来了。”男人安静地看着他,竟像一位长者似的说:“你还是学生吧?放假怎么不回家过年?一个人坐在这里。” “不是等你来钓吗。”何东勾勾嘴角想笑,可能是冻了太久,肌肉有些僵硬,一个笑都没能成功扯出来。 “胡说。”男人的声音轻轻的,一点苛责也没有,还带着一丝笑意。 何东想,自己是被这轻轻的两个字触动了。曾经就有人在他胡侃乱侃的时候笑着说——胡说。一点责备的意味也没有,倒像是对亲密的人平述他乱说话的事实。可他们不是亲密的人啊…… 何东觉得冷,冷到止不住发抖。他深深吸了口烟,看着不远处徘徊的几个人,把半只烟扔到脚下踩灭,起身的同时咬了下牙道:“去你那,我没地方。” 男人有些迟疑,跟着起身走了两步,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走不走?”何东烦躁地拨了下头发,“没空和你叽歪。” 男人住的地方并不远,何东跟在他后面在这座城市的一角穿梭,经过两条幽深的街道,进了一片老居民区。楼道很窄,因为年久失修,楼道里的灯也不亮了。男人走在前面低声说:“你小心点,第五个台阶有点掉水泥,别绊到。” 何东没做声,一颗心却莫名地随着每一次拾级而上感到针扎一般的疼。男人打开房门让他进去,反手关了门的那一瞬,何东忽然想起邵乾,想起父母,一股酸楚涌上来,差点湿了眼眶。他为什么想哭呢?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何东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有些想击碎什么来宣泄心中那块沉重的大石。 男人开了灯,眼睛密密地锁着他,试探着抬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低声问:“是不是不舒服?” 何东撇开头甩开他的手,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男生笑了笑,转身去了里面,不过片刻就响起了油烹饪食物的呲啦声。香气袅袅地绕进来,让何东瞬间泄了力气。 他、妈、的!他、妈的!我就是要这样! 房门没有反锁,也许男人给了他离开的机会。何东盯着房门发了会儿呆,收回视线往里走去,随便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厨房里随时注意着这边的男人舒了口气,在一旁的篮筐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枚鸡蛋打到面里。 坐下来之后何东才发现,男人的房间里竟然堆着不少的书,房间一角竖着一只黑色的乐器盒。何东仔细看了标志,才发现是一把大提琴。 很快,男人就端了一碗青菜肉丝面出来,上面还卧了个荷包蛋。何东虽然饿,并没有狼吞虎咽,事实上他不怎么有胃口,而现在是因为内心莫名的悲伤而觉得难以下咽。可不管怎样,一碗面还是有被吃完的时候。 男人收了碗筷,再出来时说:“我去洗一下。” 何东没做反应,直到男人从洗手间出来,还坐在吃饭的位置。 太冷了! 男人试探着坐到他身上的时候何东想,真他妈的太冷了!让人忍不住想颤抖。男人的吻细碎,初时是试探,后来是索取。何东愣怔着任他亲吻,直到那只手伸进他的裤腰,才猛地一个哆嗦清醒过来,眼神略带迷茫地看了眼眼前的人,一丝暴虐陡然升起,一把把男人掀翻在水泥地上,人直接扑了上去。 后来的一切他都不太有记忆,似乎是发了狂着了魔,想要撕碎什么。身下的男人起先哀叫了两声,很快就略略撅起臀部迎合,期间想要回头,被何东狠狠地把头摁到地上。何东不讲技巧,只疯了一样深入冲刺,但那又有什么?有时候一个猛字,胜过太多花哨的东西。力量是最让人着迷的。但他并不持久,很快俯在那具衣着基本完整的男人身上停止了动作。 何东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还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也许他真的疯了,男人喘着粗气搂住他的脖子蹭他的脸,让他去床上暖一暖的时候,他竟然听了他的话,跟着男人钻了被窝。身体缓过来的时候就又在男人的身体里冲刺,狠狠地,用尽了所有力气。虽然关了灯,这次依旧是背入,何东偏执地摁着他的头不让他往回看。因为动作太猛,每一下猛冲,男人的腰都像要折断一样下陷,呻、吟里却都是满足。 高、潮来的太迅猛,何东咬紧牙哆嗦着压在男人身上躺下时,似乎有什么应声碎裂,再也黏不起来。何东在黑暗里咧嘴笑了笑,眼角却有湿漉漉的东西流出来。 这一夜何东像是入了魔发了狂,像是彻底的放弃自己,像是要榨干自己,只要能勃、起就立即深入男人的身体顶撞冲刺。第四次进入男人身体的时候,天已经微亮。男人侧躺在那里回头看他,安抚似地笑了笑,声线沙哑却温柔地说:“别害怕。” 何东动作顿了一下,便很快化作力量砸在男人身上。疼痛早就大过快感,男人疼得哆嗦,却咬着牙没出声阻止,身体随着他的深入耸动,只反手扣着他的脖颈轻轻揉着,像安抚一只迷途的兽。 第27章 .赠你暖光 这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多,格外的大。年前自放假后那一场,倒是一直没再下,但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直到大年三十儿,积雪都没能化干净。好不容易等过了初六,莫桐准备联系邵乾去玩一趟的时候,天又忽然下起了大雪。起先还是飘飘洒洒的,等第二天一起床,竟然发现整座城市都被埋在白棉被下。 按照约定,邵乾想着莫桐应该差不多该来了,准备了笸箩和绳子,等人来的时候在雪地里盖麻雀玩儿。还多去地里捡了柴,到时候好多烧会儿火,让屋子里暖和起来。只是他一直没等到有消息过来,以至于每天抱着老猫坐在被窝里,把人都闲懒了。有时候实在是无聊得狠了,就带着老猫去地里看看有没有野兔钻了他下的兔夹,或者带着箩筐去雪地里试着捉一两只布谷鸟,但总是麻雀多于布谷鸟。 莫桐遇见了何东,就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学校早就封了,何东随便找了一个小旅馆住着。每天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在城市的街道游荡。有时候就窝在小旅馆睡上一天一夜,偶尔实在是无聊的很,就去男人家里寻摸点吃的,顺便发泄一下*。男人叫张启乐,职业和他的名字很有关系,在一家琴行当大提琴和吉他老师。男人也出奇地温和,即使何东这般不靠谱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厌烦和拒绝过。这样的人找一个伴儿不容易,何况像何东这般年轻的。也许这对于他已经够了。 何东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他18岁的新年,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眼下的样子。他内心深处渴望的纯净干净,也莫名地变成了如今最不堪的*关系。遇见莫桐的时候,小家伙戴着浅咖啡色的毛帽子,同颜色的手套,一件圆鼓鼓的棉袄,还有脖子上把一张脸遮去半张的大号手织围巾。把自己包裹得像玻璃柜里的毛绒玩具。 莫桐是去超市买水磨元宵和米酒去了。连着吃了几天饺子,实在是厌烦的很。莫桐早就宁愿下方便面也不碰那从年二十七吃到大年初三,还有延续下去趋势的饺子了。今天是忽然想吃元宵,莫妈妈有事情要忙,派他出来买。 莫桐没去找元宵,反而直接走到零食的地方,戴着手套的手摸过进口食品区的巧克力、干果、饼干,最后转了一圈,停在一捆果丹皮上。唉,没办法,莫桐心里想。让他们(宿舍的人)都说去吧,我就是喜欢吃酸甜的零食。也没人规定,这种零食只有女生可以吃。 莫桐一口气拿了六扎,才接着又买了瓜子、火腿肠、午餐肉和其他一些东西。他都想好了,火腿肠可以让邵乾串在铁火棍上在灶膛里烤,等爆裂出油的时候吃,香的不得了。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这么给他烤过火腿肠,还这般烤过馒头片和红薯,香喷喷的,到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 面前挡上一个人时莫桐还往一旁侧了侧身,没想到那个人也跟着挪了挪。如此来回两三次,莫桐才慢悠悠懒洋洋地抬起扣着厚帽子的脑袋,眼睛扫了一下乐呵呵地扒掉脸上的围巾,笑着道:“你怎么提前来了,还没开学呢。邵乾是不是也来了?” 何东眉脚微挑了一下,靠在货架上双手插着口袋,看一眼他篮筐里的东西说:“还挺有缘分的,这样都能遇上。” “这可不是缘分,是我用强大的意念把你们唤来的。”莫桐嘻嘻嘻笑,“邵乾呢?” “谁知道?” 莫桐微愣了一下,“你回去不?捎我去邵乾家吧,我们约好了年假一起玩儿的。” 何东莫名地又开始烦躁,踢了下地面说:“我不回去。” “哦,好可惜。”莫桐鼓鼓腮帮语气失落,“还想着能让邵乾带我去大堤上滑雪呢,正好下大雪。” 莫桐垂着头消沉了片刻,再抬头又是笑眯眯的一张婴儿肥的脸,他眼睛亮晶晶地说:“要不咱们一起去大堤上滑雪吧,邵乾说冷的很了还能在黄河上滑冰玩儿。水化开的地方还有野鸭子呢。” 何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就在莫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股愤怒瞬间就涌了上来。想都没想勉强勾了下嘴角道:“我差点忘了,你之前不是问我什么叫搞流氓吗?我说有时间就告诉你,走吧,出去找没人的地方说。” 莫桐笑容慢慢退下,眼神中的笑意变成戒备看着他,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也许就是这一步在何东那簇烧着的小火苗上浇了油,瞬间让他燃烧起来。何东几乎是半胁迫着他去了收银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结了帐,立即就搂上他的脖子往外拐。莫桐挣扎两次未果,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觉得不舒服,甚至可以说潜意识里有一种淡淡的恐惧。似乎何东手里握着一把刀,随时都可能破坏掉什么,或者划开之前本该有的平静。 收银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见他们这架势忙喊道:“同学,要不要喊你爸爸过来?” 莫桐回头,嘴巴扁了扁,迟疑地说:“不用,这是我同学。” 等两个人走远收银阿姨感叹,“现在的孩子不学好,学那些好吃懒做的抢钱,都抢到自己同学头上了。” 收银阿姨想着要不还是喊大人去看一下,扭头却又不见了两个人的影子,不仅又叹了口气。 何东拐着莫桐进了一处胡同,把人抵在墙上一臂撑着墙,将人圈在里面。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表情有点冷。莫桐有些胆怯地看着他,壮着胆子故作不解地问:“有事?哦,其实我也不是很好奇,你不说也行。” “那怎么对得起今天遇见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不好奇了。”莫桐拉拉围巾,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一些,只留下一双黑琉璃般干净的眼睛在帽子和围巾中间转来转去,似乎这样就能更安全。莫桐想找一个安全的话题,最终在何东的面无表情下,选择了最愚蠢的开头。他问:“何东,你是不是过年没回家?你没去找邵乾玩吗?” 何东忽然吼了一声,一拳砸在墙上,吓得莫桐瞪大眼睛,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称好的元宵滚出来,瞬间滚进被踩脏的雪泥里。 邵乾!邵乾!他还敢在他面前提邵乾! 他竟然敢喜欢邵乾! 何东大口地喘气。 他竟然还敢提醒自己他喜欢邵乾!真该毁了他! 何东厌恶这双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似乎什么都能看透的眼睛!厌恶这个撒个娇就能让邵乾宠着的小男生!小白脸! 何东猛地伸手一把拽住他的帽子往下一拉,把那双大睁的眼睛盖上。帽子下的眼睫剧烈地颤了颤,最后乖乖地闭上。莫桐在等,等几乎贴着他鼻端的呼吸远离。聪明的孩子从不会去惹一头暴怒的猛兽,沉默才是最好的避开伤害的方法。 不知道为什么,莫桐想起邵乾给自己讲过的,在熊面前装死的故事。可面前这个人不是熊,在他心里,此时的何东比熊更可怕。从他异常的举动中莫桐察觉到了危险。 扑在脸上的热气终于慢慢远离,莫桐一动不动,紧紧贴着墙站着。何东抬头望天,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他真该毁了他,毁了这双故作天真的眼睛。为什么不呢? 何东低头再看一眼在细细碎碎发着抖的莫桐,猛地踢了一下墙面在他的巨颤中转身走了。不过几步又猛地转身回来,点着他的鼻子喘着粗气。他想质问——你他妈凭什么喜欢邵乾!你有什么资格!我都…… 他想大喊——喜欢男人的都是变态!你他妈也是个变态! 最后他只是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才是那个变态啊。 何东终于转身走了,这次步履沉重。他发现了一个事实,一个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这个事实如此见不得人,这个事实和邵乾有关。他走了一条被他自己都唾弃的路,像他无意间在父亲的一封未寄出的信中看到的一样,那样无耻!那样遭人唾弃! 莫桐在寒风里站了很久,直到手脚都冻得几乎没有知觉才微微颤抖着慢慢扶正自己的帽子。左右看了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何东踩出的脚印有落下一层软绵绵的雪花。莫桐慢慢滑坐在地上,伸手捡了两颗元宵,捡第三颗时发现竟然冻在了雪地上。 这个冬天真冷啊,莫桐想。 眼前又出现一双脚时,莫桐颤抖得更厉害了。那双脚的主人穿着皮夹克,蹲下来伸手摸了下莫桐的脸,笑嘻嘻地道:“长这么好看。怎么一个人跑这儿了呀小弟弟。走,哥哥请你吃羊肉烩面去。” 莫桐茫然地抬头看过去,那人看见那双茫然漂亮的眼睛愣了一下,嘴里“啧”了一声继续哄:“冷不冷?走,哥哥请你吃烩面。” 莫桐在他的搀扶下拎着塑料袋站起来,在那只手又伸向他的脸时尖叫一声用尽全力把塑料袋重重地甩到他的脸上。在男人捂住脸的同时猛地窜出去,几乎是哭着尖叫:“混蛋王八蛋!去死!” 他想抠起地上的一块砖去把男人砸得稀巴烂,可是那砖紧紧地冻死在冰里,怎么都挖不起来。男人骂骂咧咧地追过来,莫桐满脸泪张大嘴无声地惊叫,转身继续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四周都变成陌生的景色,莫桐才敢稍稍停下来。他回头去看,发现胡同里除了自己什么人都没有。他不安地继续往前跑,直到上了一条大路看到一个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匆匆往家赶的行人,才稍稍心安。 原地转了片刻,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这座从小生活的城市,迷路了。莫桐茫然地晃悠了很久,才找到公共电话,拿起话筒的时候抬手抹了把脸,竟然发现满脸都是湿漉漉的。有妇人牵着孩子的手经过,频频回头看这么一个无声无息就把自己哭到不停抽气,似乎下一秒就会放声大哭的男孩。 莫桐拨通家里电话的时候,里面立即传来莫妈妈焦急的声音。 “桐桐!桐桐吗?是不是桐桐!?” “妈,”莫桐抹了把泪稳住声音,“我迷路了。” “迷路了?别急,看看周围有什么店?要不找找路标,我让爸爸去接你。” “妈,”莫桐终是没忍住哭出声音,“快来接我啊,我迷路了!” 迷失在新年,他的十五岁,本该延续天真无忧的时间里。 第28章 .赠你暖光 时间是一条单向的轴,人生的轨迹便沿着这条鲜明的轴一点点往前延伸去。即使是不能倒退,可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某个点开了小差,悄悄地脱离了轨迹。 一个寒假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可以改变很多事情。邵乾一个寒假一共捉了4只布谷鸟,一只野兔,还很偶然的在村头的池塘里,抓到一条透过冰洞上来换气的鱼。 何东自始至终没回家。过了年,何伟业开始每天在学校附近找人。人他找到了,活得好好的,不过还是没有带回家。河东说——我是大人了,做什么自己清楚的很。 莫桐有了心事。那次“迷路”让家人担心了很久,也劝说了很久。她说,过了年就是你15岁生日,已经算是大孩子了。以后再迷路不要慌,先看路牌。不行就找年纪大的奶奶们或者交警们问路。她还不知道,小小的莫桐迷失在一条满是积雪的道路上,到现在都不曾走出来。 开学之初,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不在状态,因此莫桐的飘忽也变得再正常不过。细心如邵乾,还是发现了他的不一样。小家伙有心事了,以前争强好胜,上课总喜欢抢着举手回答问题。越难的问题,举手也越积极。而如今很少举手主动回答问题了,偶尔看过去,还能发现他眼睛根本没放在黑板或者课本上,早不知神游到哪里。 再者,小家伙也没之前黏他了。他还是去工作间和他一起吃饭不错,但几乎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逗趣,时不时调侃一下饭堂师傅们的吝啬或者饭菜的劣质。有时候吃着吃着,就看着他发呆。 邵乾再一次抬手摸摸脸,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问:“怎么了最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莫桐诚实地点点头。 “怎么了?”邵乾用手背贴莫桐的额头,莫桐没躲,只脸上有一点红,过了片刻才说:“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呵。”邵乾有点想笑。好嘛,谁又规定小孩子不能心里有事儿了? “你怎么心里不舒服了?” 莫桐想说,你以后别去找何东了,他不是什么好人。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且不论邵乾和何东是一起长大的。就算他们只是普通朋友,邵乾问起为什么,他怎么回答?莫桐不是傻子,诚实地说,他是个聪明的人。即使何东没有明确地说什么,但他屡次抽风,加上雪地上偶遇的那个怪人,还是让莫桐意识到了什么。虽然他不很明确,但,邵乾,就是不能和他再呆在一起。 “就是不舒服。”莫桐嘟囔,低头下筷的时候,发现邵乾已经把自己那边菜里的洋葱块挑干净了。莫桐嘴角翘了翘,“说了你也不懂,先不告诉你。” “呵,我不懂。”小男生的心思你别猜,邵乾知道这个道理。谁都不能阻止小个子的男生情窦初开喜欢个人,谁又说个子矮就不能有喜欢的人了?邵乾在心底把自己班上的女孩子扒拉了一遍,奇怪地发觉,那稀有的几个女孩子在他大脑里的形象并不立体。至于谁能够让面前这个男生朝思暮想上课都走神,更是想不明白。似乎哪个女生都有可能吸引莫桐的注意,又似乎哪个女生都不够格吸引他的注意。 想不通的事情最好不想。邵乾用筷子敲敲他的饭盘,“要好好学习,之前成绩那么好。” 莫桐嘟囔,“我学习好你会觉得开心吗?” “当然会。”说实话,邵乾很羡慕莫桐的英语,不光是能考试,还能说。英语课上一张嘴,都能和英语老师对答。那时候的莫桐格外的吸引人。邵乾当然希望他好,别人好不好他才不会在意,但和自己有关的人,邵乾都希望一个个都好。能比自己更好,那是最让他欣慰的事情。 莫桐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认真道:“那我就好好学习。” “昂,当然要好好学,还要考好大学。” 莫桐看着他静了片刻,一直有些茫然的眼睛里那些神采忽然就回来了。他忍不住抓住邵乾的手问:“你也要考大学,你准备考哪里?我们作约定好不好?” 这个不用想,邵乾的目标很明确,“z大。”(省最好的一所大学)他的想法很简单,既要是一所好学校,又不离邵安太远。他可不希望只有兄弟两个的情况下,还要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z大啊。”莫桐皱眉,“也行。”就是离襄城还是有点近。不过凭何东的本事,应该考不到z大去。即使考到了z市的某所学校,应该也不会离z大很近吧。 莫桐试探着问:“你不想去北京吗?” “以后长大了,哪里都能去。不过我哥还是一个人,我不想走太远。” “哦。”莫桐伸手,“那就z大,不变了。不能告诉何东。” “为什么?” “你别管,就不能告诉。” “好吧。”邵乾无奈。莫桐晃晃小手指,“拉钩。” 邵乾笑,“还玩这个!” “快点!” 邵乾笑着摇头,不过还是乖乖地伸出小指勾上,听着莫桐嘴里认真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的话,有些想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有些感动。你看,从来不止是他和邵安两个人,总有一些朋友在意你的选择,在意你的去向。 莫桐很快就又是那个莫桐了,开开心心地上课,开开心心地去找邵乾吃饭。偶尔心情好了,也帮着他卖饭。只不过也会偶然地看到打饭的队伍里有何东,这时候就会用大口罩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都遮起来。 他当然不会笨到因为气愤就少打给他饭菜,那样反而更招何东注意。他会像给别的同学打饭一样,一勺,不多不少。只不过是肉菜的话,就巧妙地不盛瘦肉,只舀那些嚼不烂的絮肉进去。素菜的话,就少些豆干豆腐或者丸子,多一些白菜帮子。 这些动作做的精密,任谁都看不出有什么差别。莫桐每每连正眼都不赏给他,在精神上做到了完美地打败对手。 何东倒也不是很注意这些,他的一双眼睛除了观察邵乾,就是正常视物的用途。 有些事情不挑明了还好,他会继续混沌着。一旦明确,即使内心再纠结,也会不自觉地在这件事情上投注精力。何东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可对方就像一颗发光体,总能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闪出光芒来,让他惊叹。 这次莫桐显然不能做到“在精神上打倒敌人”了,因为“敌人”伸手交粮票的时候眼睛看着邵乾。邵乾还冲他笑了笑,开口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莫桐恶毒地想,再晚些才好,最好饿死在一班教室。等同学们吃完饭回去一看,唉呀,怎么死了一个人间败类?普天同庆! 莫桐将一勺白菜帮子倒进他的饭缸里,还装作手不稳重重敲在饭缸上。何东回神,冲着他挑了下眉毛,j□j裸的挑衅。 莫桐厌恶地皱眉,把勺子往锅里一扔——姓邵的!老子不帮你了! 不过我们的莫桐是成熟的人,是有原则人,是能把情绪放在工作之外的人。虽然扔了勺子,也真的往里走了两步准备离开,不过还是在脚又抬起来的时候又转身回来,继续帮着打饭。不但这么做了,还轻蔑地看向何东的方向。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头兽,莫桐那只小兽,只不过还没放出来罢了。如果惹急了,他也会有反扑的一天。 春暖花开的季节,学校的新划的地皮也将要开始动工。孙敏来找邵乾的时候,邵乾正一条腿踩在板凳上,一手大饼卷葱一手画笔,赶一副水彩作业——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是邵怀谷的强项,但不得不说,从小跟着邵怀谷学画也好也不好。好的是,某些点上,邵乾总能比同学多出那么一些亮点。不好的是,因为从小习惯了父亲教给的方法,自己也琢磨出了一点,因为父亲过世的早,其实并没有学到精髓。但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反而禁锢了他的思想。 如今他的作业其实很直白也——春江水暖,一群野鸭。但也有亮出——背景虽然没什么新意,冒出新芽远看一片浅绿的堤柳,冰雪悄融的河面,尽情戏水娇态可掬的小鸭子。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只带着小鸭子的鸭妈妈,叼着一只小鱼从水里突出来,身上散落的水煮在光线下发着淡淡的光。 只不过拿着大饼卷葱? “画的不错嘛。”孙敏尽量让自己忽视眼前这位已经长到一米八冒高的人彪悍的姿势,也尽量让自己忽视他往嘴里送饼时动作的洒脱。 邵乾猛地被葱白辣到,眼睛里泪水汪汪。他平时哪有这么豪放?只今天餐厅开饭晚,忙到很晚。他急着回来赶作业,不得不随便借着锅用剩下的面糊摊了一张饼,随意卷了一根大葱就跑了回来。谁的课他都可以解释原因晚上一分,就高宸的那科,他说什么也不敢出什么差错,省得到时候被人揪到错处。不过,现在他才意识到,吃大葱其实是不明智的选择。一张口说话,岂不是熏到别人? 孙敏也不去看他,免得他更尴尬,只背手低头看他桌面上的画。 邵乾咳了两声,灌了口凉水才缓过来,有点拘谨地开口,“孙老师找我有事吗?” “学校新校舍快要动工了,你回头给你哥哥捎个信儿,看他过不过来?” 邵乾意外地看着她,孙敏挑挑眉也不多解释。只像一个慈爱地师长一样,微踮着脚拍了下他的肩,“画的不错,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今天三章 第29章 .赠你暖光 直到孙敏走了好一会儿,邵乾还有点愣愣的。他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孙老师和自己的哥哥走得这般近了。邵安当然值得很好的女人去爱,如果能像孙老师这般漂亮优雅,真是幸运。一会儿又忍不住想,如今家里这状况,实在是委屈了孙老师。但他以后一定会做大事,邵安也是。一定会给她一个很温暖很富裕的家庭。 不过不管邵乾怎么想,都只是想想而已。麻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多半都只是出现在戏文里,而青蛙一朝变王子,也多半是在童话里。不过缘分总是很奇妙的,不是吗, 孙敏早已经忘了这么个人,只是孙景宏忽然提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有这么一个很帅气的人在自己家里做过工。当时在饭桌上孙景宏要求她通知邵安的弟弟回家告诉一声的时候她还在感叹,为什么那些民工小贩儿有的偏偏长得很帅,那些有点成就的,反而不是被浓缩了,就是在肚子里没有发育完全呢? 孙教授透过眼镜片目光灼灼——你是说你父亲被浓缩了,还是没发育完全? 孙敏哈哈哈——我老爸是个例外。绝对帅气涵养有文化! 邵乾怀着一颗雀跃的心在那个月末就飞奔回家,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哥哥。邵乾说:“哥,我们学校的孙老师让我告诉你,学校工地开工了,让你寻时间赶紧过去呢。” 邵乾说:“哥,孙老师真的很优雅,她是学校里唯一一个能把连衣裙穿得那么漂亮的女老师。” 邵乾说:“哥,你一定要好好加油,争取给我找一个像孙老师一样高,和孙老师一样白,如孙老师一样漂亮的嫂子。” 邵安说:“闭嘴吧你!” 邵乾呵呵呵。 那夜邵乾抱着老猫睡得很香,邵安却辗转反侧。孙敏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其实也并不能算是最漂亮,但是市里人的干净和艺术生的优雅,还有她在那样富裕民主的家庭养出来的大方自信和适当的幽默,给她大大加了分。总之,孙敏是邵安在自己的人生中,见过的唯一一位优雅善良又大方的女孩子。 邵安绝不会对着这样一位女子产生什么漪念,在他心中,那是对她的亵渎。他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无能了。没有知识,没有金钱,连最基本的自信都没有。他是不是该学点什么?哪怕是一点点呢?只要是能拿得出手就行,让他不至于在那么完美的人面前显得太矮小。 邵安想起邵乾提到过的夜大,也不知道学费贵不贵。不过在那之前,自己似乎得把初中和高中的课本读一读。唉,很多年没有碰过,肯定是艰难的。不过,这些都还只是想想而已,也许自己都没有时间去做这些呢。过了年已经算是二十六,等他忙完这一年,是时候想想成家的事情了。 兄弟两人要进城,一只老猫反而没地方养。送给别人,可一只已经变老变懒的猫,谁会真心对它?想想就知道如果给了别人,很快就会瘦弱死掉。邵乾想偷偷带到学校宿舍去养,被邵安白了一眼否决。 最后两兄弟一辆自行车,前面捆着被褥行礼,后面载着邵乾,怀里抱着老猫,一起踏上了前往襄城市的路。去工地上干活儿有个好处,不管有活没活,总是有饭吃。住的地方很简单,是工地旁边的一排简易房。夜里冷是冷点,但邵安还是觉得一切都很好。弟弟意外地来了市里读高中,他也出人意料地走出了那座村子。有时候坐在转堆上看星星的时候,邵安会想——以后的日子会更好吗?一定会的。因为他能感觉到光明。 邵乾有时候会从饭堂拿一些包子或者饼贴鸡蛋过来,不过第二次就被邵安训得狗血临头。他这边有吃的,虽然不如邵乾吃的好,但肯定也吃得饱。在饭堂有活干是好事,再多往外带东西就不好了。再一次大师傅让邵乾拿东西的时候,邵乾把邵安的话学给大师傅听。大师傅倒是没再让他给邵安带吃的,但以后饭点打饭的时候开始懂得注意时间,不忙的时候,就让他早些吃饭回去学习。 邵乾在心底偷偷的笑。他可不是笨人,如果需要,知道在适当的时候展现自己的“诚实”。好吧,人一活得滋润些,就是容易变“坏”。 莫桐也觉得邵乾变坏了。上学期多纯一人啊,现在都学会和班里学生逗趣了。之前班上女学生和他说话,都不抬眼看的。现在不但抬眼看了,而已都配上笑容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帅,女生们背地里都讨论多么可惜,要是是市里的人家里条件又好,该是多么好的发展对象。 莫桐嗤之以鼻,女孩子果然肤浅的很。有的看外表,有的看金钱,有的可好了,不但看外表还看金钱。唉,活该你们错过好的人。 虽然一切顺利,孙敏和邵安并没有像邵乾想的那样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事实上从邵安过来这边,两个人都没有再见过面。工地是学校一边划的新地皮,和校舍这边隔着铁丝网,是两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不但这样,为了保证住宿生的安全,每晚都会有老师在铁网附近巡班,学生们也被规定不能走铁丝网旁边那条路,而改走靠近教学楼的那条路。 这条规定显然是对农民工的侮辱和不信任,然而如邵乾这般,也不能表示什么。谁让有些学校的学生确实在工人的身上吃过亏呢?就像那些看着齐齐整整的鸡蛋,谁能保证每一打都是新鲜的呢?指不定就有一颗看着很好的鸡蛋是臭了的。 这些都没有什么,反正邵乾坚信,邵安是不会一直这样干农民工的。有什么的是,高宸很偶然的,又开始和孙敏走在一起。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初时觉得很没有道德的事情,经过时间的打磨和谈论得缺乏了汁水,便渐渐被人淡忘。即使偶尔再看到那个人,也不会觉得当初他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哦,这个人曾经和班上的学生闹过矛盾啊。 孙敏和高宸同时出现在教师餐厅,又一次让他们两个成了宿舍人夜里卧谈的话题。 梁山说:“瞎了瞎了!孙老师说不定真让高宸那孙子追上了。” “这也不稀罕。”张德帅叹息,“多少鲜花最终都插在牛粪上啊,咱们英语老师那么漂亮,她丈夫不也长得跟屎壳螂推出来的粪球似的。” 几个人哈哈大笑。邵乾坚持,“孙老师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随便让人追到手?” “这可不是随便!”梁山夸张地拉长声音,“高宸那孙子都快成苍蝇了,每天叮着孙老师不放。大冬天的都能搞到鲜花。嘿,说到这儿我想起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刚下了晚自习……” 梁山没说完就有人哈哈笑开了,梁山也不在意,继续诌道:“我梁山经过一条偏僻的小道,忽然,只见一人形物体手捧鲜花蹿了出来,直奔孙老师而去。” “后来呢?” “后来那鲜花就到了孙老师手里。”梁山深深吸气,“真香啊。” “且!” 莫桐听着他们胡诌,好笑的地方就跟着嘻嘻笑,自己贴在墙上做伸腿运动。他觉得这样能长高。他现在躺在床上掀掀屁股,绷直脚尖都能够到邵乾的床了。 邵乾郁闷坏了,但梁山说的还真就是事实。好多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好多帅哥娶了狗尾巴草。也就是农人常说的——好汉没好妻,丑汉娶个娇滴滴。 这件事确实对邵乾有一点影响,以至于他有点闷闷的,为孙老师不值了好多天。好吧,他其实是为邵安感到伤心。即使邵安嘴上再怎么不说,邵乾还是能感觉到。从邵安那次来市里帮着她们家做工他就能感觉到,邵安对这位孙老师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也许不是爱慕,但绝对不是无动于衷。即使两方是有差距,但在邵安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忽然就这么幻灭,实在是有点让人无法平静接受。 邵乾还没从这种思绪中转过弯来,就被另一件事惊着了。 平时的中午,邵乾是不会回宿舍的。一般情况下他都是直接在饭堂忙完回教室,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就算是午休,然后继续学习。这天因为心情不好,中午忙完先回了宿舍。躺了一会儿也睡不着,又觉得没意思,干脆起身又出了门。正好碰见打完球回来的梁山和秦宇。秦宇和他们并不亲密,只偶尔打球还在一起,但比起刚开学的时候关系还是远了一些。见面连招呼也没打,邵乾也不觉得意外,点点头就去了教室。 只是第一还没上课,406的学生全部都又被叫回了宿舍。邵乾跟着张德帅莫桐他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才发现宿舍里不光里自己舍的学生,还有几位没见过的老师和楼下的宿管大爷。 在邵乾他们过来之前,宿舍了的人已经讨论过了,所有的疑点直指邵乾——他最近精神恍惚;他应该最缺钱;他中午反常地来了宿舍;他中午碰到秦宇和梁山的时候没打招呼,表情有点不对劲。 是的,宿舍丢钱了。 班主任刘铭洋没有直接按之前的讨论结果问邵乾,而是开口说:“我们宿舍的事情,能先自己商量解决吗?” 秦宇愤愤,“老师你不用袒护谁,不能因为学习好,做错了事情就不用负责。” 莫桐眨巴大眼睛,“你是在说我吗?” 秦宇嘴角抽了抽,想说,你还真往自己脸上贴金。到底还是没有说。 莫桐又指指邵乾,“那你就是在说邵乾喽?你怀疑我们做错什么事情了?” 宿管大爷嘴快,“这个娃,丢大钱了。” 第30章 .赠你暖光 “大钱是多大,” “一百块。” 这确实算是大钱了。 秦宇直接开口说,“我的柜子被人撬了,丢了一百零十块钱。我们怀疑你邵乾。中午你回来干什么了,” 邵乾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接着就变成了酸水反渗回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这群人,凭什么怀疑自己呢, “既然不确定,报警好喽。”莫桐挡在邵乾前面,指着秦宇的柜子说,“谁都别碰,肯定会留下指纹,让警察来查好了。” 秦宇笑,“警察又不是整天没事儿干,一百块他们会来查指纹?” “哟,你连这个都知道?不会是自己花了硬说是被人偷了吧。” “莫桐你!” 莫桐偏着脑袋一脸无辜,“我去给爸爸挂电话,让他找公安局的人过来。别说一百块,就是一毛钱,关系到祖国花朵的名誉也得好好查啊。” 刘铭洋拦住他,谨慎地问:“你能为邵乾作证吗?” 莫桐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吼道:“作什么证?别说他不会拿别人柜子里的钱,就是有钱扔到他面前,他捡起来都会交到你手里去。” 邵乾眼圈微涨,摁住暴躁的莫桐,垂着眼说:“老师,我这两天心情不好。中午在饭堂帮忙后直接来了宿舍,准备睡一觉。结果没睡着,又回了教室。我没有注意到宿舍有什么不妥。” 邵乾眉头皱了一下,抬眼看了刘铭洋一眼,“我回来的时候,宿舍的门是开着的。”这也没什么,总会有粗心大意的人出门忘了锁门。 “我出门遇见梁山和秦宇,这就是我中午做的事情。我在宿舍那段时间,没有人证,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秦宇口中溢出一声嗤笑,顿时让邵乾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愤怒的! 没有人再说什么。刘铭洋劝走了保卫科的人和宿管大爷,决定自己班的事情自己班内解决。宿舍的人也没有再说什么,真像不明朗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对邵乾保持半怀疑半相信的态度。亲密如梁山,也只是拍拍他的肩没有说绝对相信他的话。 是啊,为什么不怀疑他呢?他既有作案时间,又有作案动机。可他是缺钱,却不缺自尊! 邵乾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柜子,那么一瞬差点没忍住愤怒地叫出来。他的柜子从来不锁,因为实在没什么宝贝东西。身上装的几块钱的零用钱,也一直都带在身上。既然刘铭洋没有要求检查他的柜子,那么必定是仔仔细细搜过一遍了。 邵乾走过去打开自己的柜子,里面很整齐,是刻意被人收拾过的整齐。他愤怒地攥紧拳头,最终什么都没说。 刘铭洋拍拍他的肩,似乎想安慰或者缓解一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在保卫科和其他人走后,让他们尽快到教室上课,自己也便走了。莫桐在那里愤怒地叫:“谁稀罕你那一百块!扔地上我和邵乾都不带正眼看的!我们想挣钱门路多的是,犯不着学某些人小肚鸡肠,人品不好丢钱了还要怪在别人头上。” 秦宇勾着嘴角,“你没做又咋呼什么?不是心虚了吧?” 莫桐也勾着嘴角,“我有什么好心虚的?不像某些人,人品差到字典都送不出手!” 秦宇瞬间被点到痛楚,几乎是跳起来就要冲过去,邵乾猛地把莫桐护到身后,“既然你认定是我干的,我不介意和你打一架发泄一下我被冤枉的火气。” 秦宇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头,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火焰在烧的人,最终只狠狠啐了口气嘟囔:“呸!” “呸呸呸!”莫桐三倍还回去。 下午的课照旧要上,班上的气氛却瞬间有了冰冻的趋势。有人频频往邵乾这边看过来,有人探头探脑问受害者,邵乾听到秦宇用大到他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不知道哪个穷鬼把我的柜子撬了,偷了我一百多块钱。” “啪”的一声,前面的莫桐把钢笔拍在桌子上,站起来红着脸说:“你这样就算有钱人吗?笑死人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穿着一双回力鞋就是有钱人。贼惦记也惦记穿阿迪达斯和耐克的,你这种回力和双星,贼都觉得掉份儿。” “你看。”秦宇抱臂看热闹的姿态,“恼羞成怒了。” 莫桐干脆站到讲台上,一字一顿道:“谁拿了你的钱谁不是人!倒是你,敢不敢发誓,如果是自己故意说丢了钱冤枉我们,就不得好死。” 秦宇耸肩,“我等班主任给我结果。” 莫桐一拳头打在一坨屎上,着实是恶心了。眉头皱着又不知道该怎么发作,只能厌恶地甩甩拳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李明伟捅捅邵乾的胳膊,“你有怀疑的人吗?只撬了秦宇一个人的柜子,肯定是知道他有钱放在那里,应该是你们自己宿舍的。” “我怎么知道是谁?”邵乾长长呼气,胸口的郁结却一点都没减轻,“你也知道,我基本都不在宿舍,晚上回去也不过是睡一觉罢了。” “唉,是不是上次那事,秦宇报复你?” “不能吧。” “算了。反正他们也没证据证明是你,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你不要往心里去。” “嗯。” 李明伟看着第一排那个背影都气呼呼的莫桐,忍不住笑了下说:“莫桐挺护着你的。” “他呀。”邵乾微笑。说实话,他很感动呢。 不管事情怎么解决,这件事都让邵乾很难过。穷人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欺负的标签,也不代表着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应该把他们放在第一位来怀疑。 晚自习后邵乾去找邵安,两个人坐在砖堆上面看星星。邵安问:“你就想不到是谁?” “想不到,宿舍人都还不错。” “他们如果还怀疑你,咱们就报警。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呢?” “昂,我就是心里憋得慌。” 邵安拍拍他的肩,无声地叹了口气。艰难?委屈?都是穷闹的! 秦宇丢钱这事儿不了了之,谁也搞不明白到底是谁偷了,还是他自己故意做出的样子。反正他和邵乾有仇的事情,梁山和李明伟他们心知肚明。梁山对这件事保持完全中立,只是因为平时他和两边的关系都还不错。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也许应该在邵乾被质疑的时候说点什么,哪怕是意义不明但让邵乾安心的话呢。 这点他做得不错,还比不上宿舍的小不点莫桐。 只是让邵乾惊恐的是,中间隔了五天,在他去柜子里拿衣服的时候,带出来一张被折叠的很厉害已经磨出了痕迹的百元大钞。而更让他惊惧的是,那张明显被人攥了很久的钱掉出来的时候,秦宇和梁山就站在一旁穿衣服。 梁山先看见了那张钱,他知道邵乾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票子,但“咦”了一声之后,还是没有再出声。秦宇是低头系鞋带的时候发现的,他的视线从那张钱,缓缓移动到前旁边那个人的身上。 三个人都呆在那里。秦宇继续低头系鞋带,心里已经耻笑开了。之前多么坚定的说自己没做,现在还不是自己露了馅儿?这人也真是虚伪的可以。 秦宇拍了拍鞋面站起来,抱着胳膊看笑话的姿态,甚至还朝前一步打开了宿舍的门。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唉呀,我的钱也是认主的,被人拿走了也不乖乖呆着,竟然自己跳出来。” 走廊有人端着脸盆经过,看到三个人这般架势都停了脚步。 秦宇弯腰捡起那张钱抖开,嘲道:“我要是你,肯定先消灭罪证。” 邵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僵直的身体再次活动起来。他关上自己的柜门继续套衣服,嘴里道:“是从我柜子里掉出来的不错。如果是我,也会和你说的一样消灭罪证,而不是故意把钱露出来。” “哟,看来是有这么个想法,还没行动就不小心甩出来了是吧。” 邵乾实在是看不得他这般小人得志似的的嘴脸,抬臂想要推开他,秦宇已经叫起来说:“唉呀,想动手是吧!恼羞成怒!” 他就是要激怒他,最好再有一场打斗。秦宇不怕挨打,他怕邵乾不动手。一旦两个人动了手,秦宇积蓄多天的愤怒还有机会发泄出来。他看不得一个穷光蛋还能吸引苏姜月的目光。邵乾他算个屁呀,也就长相好那么一点。上次他送字典被拒,简直就像是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打在他脸上。每次他看到邵乾莫桐和李明伟,还有那个置身事外的梁山,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秦宇觉得自己但凡再狠一点,混得野一点,就该因为那件事花了这张脸。 秦宇推搡着邵乾,嘴里叫嚣,“恼羞成怒啊,想打架是吧!谁怕谁?” 邵乾皱着眉,双手举起来,做出篮球场上撇明动作的姿态,不耐道:“你别激我!” “我就是在激你,有本事来啊!朝这儿打啊!”秦宇一张脸涨的通红,脖子上因为激动,鼓起一道青筋。 一直站在一旁的梁山终于还是迈出去一步,一把关上门骂道:“看j□j看!没见过打架啊!回家看你爹妈干架去!” 接着一把推开秦宇喝道:“别来劲哈,你要觉得是他偷得,咱们找班主任说去。想打架找日子单练,别瞅着这茬儿找事!” 秦宇眼睛有点冒血丝,咬着牙道:“我-丢-了-钱,我-在-抓-贼!我这叫找茬?” “找班主任说。” 秦宇一把推开梁山,直冲着邵乾过去。梁上拦了两把,还是没能挡住秦宇甩过去的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亲爱的们! 14年第一天,祝大家新一年顺利幸福 感谢阿离和饭饭的地雷,“马”上有钱哦~ 第31章 .赠你暖光 “疼不疼,” 莫桐摇头,捂着肩膀闭着眼睛。他还没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莫桐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秦宇跳起来要打人,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没想到小身板儿还跳的挺高,直接就蹿起来愣是用肩窝接了一拳。 好在有老师正好经过,梁山喊了一声,“老师来了,” 才让成功挑起邵乾怒火准备动手的两个人各自散开了。秦宇见一拳把宿舍老八给搡到了地上,心里有点没底儿。莫桐娇气,众所周知,莫桐家有权有钱又有势,众所周知,秦宇可是在学校门口见过有汽车送莫桐来上学,那车似乎是想把他送到宿舍楼的,被他给赶了回去。秦宇可没打算招惹他,莫桐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脑抽的小跟班儿,他的怨气,只冲着让苏姜月上心的邵乾。 妈的一穷光蛋,竟然让自己死活追不到的女生上心! 梁山站在门口叹气,“都是一宿舍的人,别因为这个动气。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邵乾一手虚扶着莫桐的肩膀,脸色阴沉得可怕,“我没动他的钱,就算那钱是从我柜子里掉出来的,我也不怕到派出所去!” “可别!到了那儿可就什么都说不清了。”梁山摇摇头,想劝说邵乾算了吧,道个歉认个错就过了。转念一想,让邵乾道歉就是让他承认偷钱,怎么可能?这件事儿本身就有点纠结。本来梁山觉得上次他们偷看秦宇冲苏姜月表白的事情被发现了他才来这么一出,如果这样,他就责无旁贷的要站在邵乾这边。可看着秦宇直冲着邵乾一个人去,又觉得大概不是。这样一来,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秦宇打击报复,还是邵乾真的一时起了贪念。毕竟关系再好,也不能保证那个人就是绝对正直的。梁山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只得开门走了。 邵乾扶着苍白着脸的莫桐坐下,原地转了一圈,狠狠地一脚踢上秦宇的床位。铁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莫桐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邵乾出了口长气,坐在他身边,想了下说:“要不去医务室看看吧。” 莫桐摇头。 邵乾抬手去拉莫桐的拉链,莫桐抖了一下,没躲。正直春末,天气已经回暖。莫桐刚出去打球,只穿了一件运动服,里面一件长袖t恤。邵乾小心地把他的肩膀从t恤里退出来的时候,在莫桐疼得抽气的同时也跟着抽了口气。 小孩儿细皮嫩肉的,皮肤还是小时候般的光滑慈白,因此那团淤青在肩窝格外的显眼。特别是锁骨的地方,骨头上迸出血丝,似乎皮肤将要破裂。邵乾气得急喘了两声,咬牙骂了声:“操!” “可疼了。”莫桐低着头努力看自己的肩窝。唉呀,都青了,他的小肩膀啊。 “你刚才不是说不疼?” “那是疼得太狠了,疼得都不觉得疼了。” “去让医生瞧瞧吧。”男生的力气向来大,打在这小身板儿上实在是有点慎人。万一有个好歹,也不好向莫桐爸妈交代。 “不去,再让打针?” “这种伤又不会打针。” 邵乾虽然这么说,还是没坚持。初中的时候崴了脚,邵安在碗里点上白酒,用手蘸着热酒给他搓,搓两次也就好了。崴脚的瘀伤和这伤应该差不多。邵乾找不到白酒,去找热水,发现暖水瓶里连点开水都没有。无法,只得把手搓热了捂在莫桐肩窝,反复的暖了几次沿着锁骨的方向斜斜的搓。 莫桐脸上有点热,身上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皮肤被反复摩擦的怪异而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粒子。莫桐脑袋有点晕,一会儿觉得自己在飘,一会儿觉得自己在自家车上疾速前行。等缓过来的时候疼劲儿也跟着上来,终于没忍住“嗷”一声抓住邵乾的胳膊。 “疼疼疼!” “把淤血揉散了。” “嗷嗷嗷!” “你忍着点儿。” “啊啊啊!” “别叫了,就快好了。” “呜呜呜,你手那么大!你搓自己试试!” ……?这和大小有什么关系? 何东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从瞭望口看到的就是邵乾蹲在莫桐面前,莫桐坐在床上,光着一侧肩膀搂着邵乾趴在他肩头的模样。 邵乾本来还心疼他这个应该没挨过打受过伤的人忽然遭了这罪,被莫桐乱七八糟的叫声一干扰,再看他眼泪汪汪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又忍不住想笑。揉着他的脑袋问:“有那么疼吗?” “可疼了!”莫桐哈哧哈哧喘气,眼角湿漉漉的,看来是不好过。 这副样子可太招人心疼了,就连邵乾这般不太和人玩闹的人,也没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肉。莫桐嘟囔:“今天得吃小排骨补补。” 邵乾哈哈大笑。 何东旷课了。 开学初他旷课过几次,后来班主任找到谈话。虽然谈话的过程班主任负责说,何东全程负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次谈话起了微妙的化学作用,情况慢慢好转,如今又旧病复发。 何东搭车去了张启乐的租房。周五,大提琴班等学生放学后才会开。张启乐睡了一个长长懒觉,刚从床上爬起来把粥熬上。他本来不计划吃饭的,但这几天胃疼,想着晚上还有课,最终决定熬粥喝。 张启乐看到何东的时候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下午没课?” 何东没说话。张启乐也不在意,反正何东来他这里基本就不怎么出声,有时候坐在一边不动也不出声,一坐就是半天张启乐简直要怀疑家里是不是多了这么一个人。有时候动倒是动,但不是翻他的乐器,就是把他这个人翻来覆去的干。 张启乐不是很在意他的态度。床伴——只躺在床上的时候才算是伴。下了床提上裤子装作不认识,也都在情理当中。张启乐知道这个圈子的无奈,也知道在这些无奈下多少人最终沦为为性而“爱”。他不也妥协了吗?不然不会荒谬地半夜三更去公园寻伴儿。 不过那之后他就后悔了。 有时候人在悬崖被孤枝勾到衣角,一手自爱一手自贱。自爱了,就注定孤独。自贱了,就有性有伴。可他无论如何不该丢了自爱,而选择身体上的放纵。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敢奢望别人爱自己呢? 何东算是个例外吧。张启乐知道他是个生手,也许遇到自己的时候正是发现自己性向而恐慌的时候。张启乐知道自己当初过得有多压抑,便允许这个少年在自己这里找一角避风港。张启乐不是没想过和这个少年有进一步的发展,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一来年龄差距,二来他付出过几次,到最终都是笑话,便也不敢再随便的一腔热血勤挥洒。 说白了,人这一辈子的感情就是一杯水,用着用着就慢慢变少。如今他守着自己的半杯,再不敢轻易送给别人。如果,感情这杯水能够发酵,自动回复到满杯就好了。 张启乐给他倒了杯水,自己转身进去洗漱。出来的时候粥香已经飘了满屋,张启乐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何东对面低头喝着,顺便想一想晚上要教那两个孩子什么。 “能帮我盛一碗吗?” 张启乐意外地抬眼看向何东,愣了一下才起身去给他也盛了一碗。 “你没吃饭?” “没吃。” 何东慢慢喝粥,半天又开口问:“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这着实把张启乐给惊了一下,他还没见过何东说这么多话,平且会对他的生活感兴趣。 “你不想说就别说。” “不是不想说。”张启乐放下饭碗,“喜欢过我们班班长。暗恋他高中三年,大学三年。我们大学的时候学校离得很近,我经常各种理由去找他玩。大二的时候他和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女生谈恋爱,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每天做梦都是怎么把那个青春痘女生拉出来揍一顿!大三的时候,高中同学聚会,他敬酒的时候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这种变态都能考上大学。呵,他都知道,白吃了我几年的请(请客)。” 张启乐把胳膊架在膝盖上,扭头看着窗外静默。何东也没开口,知道他过一会儿从思绪里走出来会说些什么。果然,张启乐很缓慢地转过头,笑了下说:“后来我才发现,我暗恋六年的人就是一坨屎。现在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那个笑太让人心酸了,看着它出现在嘴角,却不及眼底就变成了迷茫。何东看了他片刻,“你后来又见过他没有?” “没有。我被家人赶出来,同学会我没再去。听说他被青春痘甩了,又找了一个人,现在都是有儿子的人了。” “你可不像那么纯情的人。”何东想到两个人第一夜,嘴角忍不住挂了耻笑。 张启乐端起碗继续喝粥,稀里哗啦的声音,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做、爱做、爱……我是一边做一边找爱,希望能有找到的一天。” 这天很奇妙的,两个人没有做。张启乐吃过饭收拾了扛着大提琴出门,何东仰面躺在床上发呆。张启乐临出门又拐出来说:“走的时候记得锁门,我家里几件乐器还是很值钱的。” 何东说:“今天不走了。” 张启乐靠在那扇门偏着头愣了一会儿,这才缓慢地往外走。 生活到处都充斥着无奈,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奢望太多,那么每有一件好事发生,都是惊喜。 邵乾没等秦宇说什么,就先一步去找了刘铭洋。 邵乾说:“今天下午我从柜子里拿衣服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一张一百块的钱。钱不是我拿的,并且秦宇已经把钱拿走了。不管这件事能不能查清楚,我都需要表明一点——我邵乾,就是饿死,也不会碰别人的东西。” 这话是当着刘铭洋办公室几个老师说的,邵乾没有降低音量。他不怕,他怕的是自己莫名背了这黑锅。这罪名他担不起,好不容易来市里读高中,不能平白无辜的背着“小偷”的名头回去,那样邵安才是没有活路了。家贫、没有新房也就算了,还有一个“小偷”弟弟,他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生活? “好了,我知道了。”刘铭洋点头,“既然钱找回来了,你也好好上课,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学习。” “我会好好上课。但我必须申明,钱不是我拿的。我不反对报警处理。” “回去吧,我会处理。” 邵乾腰背挺直地出了办公室,听见尚未关上门的办公室里有女老师说:“现在的孩子啊,都自我的很。还去报什么警?进了警局有口都说不清了。” “可不是。更别说那钱是从他柜子里找出来的。” 邵乾听见刘铭洋说:“我们班邵同学家是农村的,学习很努力,钱应该不是他拿的。” “那可得好好查查了,冤枉了学生,一辈子都得留阴影。我读书的时候被冤枉偷了同桌一本画册,到现在心里想起当时的班主任就不舒服。” “唉,都才十七八,抓出来会毁了那个偷钱的学生。既然他还回来了,说明心里也不好过。”办公室的门被风吹上之前邵乾听见刘铭洋说:“明天我在班上澄清一下。谁也不必背黑锅,可也不能在那名学生迷途知返后毁了他。” 还能奢求什么?真把那个人抓出来又能怎么样?看着他被开除?还是自己和秦宇的仇就能解开了? 邵乾叹气,只要澄清自己不是那个贼,便也够了。 第32章 .赠你暖光 当天夜里邵乾体会到,要在这个宿舍继续住下去需要多大的心理承受力。秦宇一回来就摔上了门,接着开始一通挖苦嘲讽。其他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苦了当事人,知道对方是在讽刺自己,还偏偏不能对号入座。 别人说的是小偷,自己开口,岂不是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小偷, 莫桐却不管那么多,他肩膀受伤了嘴巴又没受伤。秦宇说,“人穷也就算了,手也贱。妈的偷老子的钱还死不承认。” 莫桐说,“有的人就是没脸。别人给他脸他不要,非要扔到茅坑里沤着。” 秦宇说,“孙子!” 莫桐说:“你好!” 秦宇说:“操!” 莫桐说:“零件缺失!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是坏人能把大便说成巧克力卷儿,群众也是不会相信的。” 有人憋不住在下面呵呵呵笑。莫桐忽然坐起来干呕了一声,怄道:“以后再也不吃巧克力了,对着某个人更不敢吃。” 秦宇暴躁:“你说谁呢?” 莫桐不急不躁,“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邵乾愣了一下,随即翻过身去,对着墙面咧嘴无声的笑。不但邵乾愣了一下,就连秦宇也愣了一下。这时候跳起来还真是不够爷们,秦宇嘴巴张了几次,也没找出好反驳的句子,只能狠狠啐了一口把床踢得乱响。 说实话长期住在这样的宿舍,必须得有够坚强的内心。本来学习了一天,回去就是放松休息的,推门进去就是一张黑脸和其他舍友的沉默。往日里的卧谈也变成了收拾好就睡,偶尔耳中听几声哼笑。真是折磨。 邵乾内心够强大,大不了就装沉默呗,也不是没有长时间沉默过,反正越沉默越有益于学习。莫桐道行就浅很多,每次晚上回去都跟吹起来的小猪似的,气鼓鼓的。最后开始保持和邵乾作息同步——熄灯前一秒进宿舍,起床铃响之后就离开宿舍。睡得晚起得早时间便多了起来,没事儿了就学会习,但是跟着邵乾变成了“爱学习的好孩子”。 失窃事件像是一段没有结尾的舞台剧,唱的时候热闹的很,说过去便也过去了。刘铭洋在班上说,不管是哪位同学偷了钱又放到邵乾同学柜子里,既然钱找了回来,这件事我们就算翻页了,以后谁也不再提。但是,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起先班上的同学还猜一猜是谁偷了钱,猜来猜去反正也猜不明白,便也慢慢不留意了。倒是莫桐,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怎么计划进前几名的,倒是在之后的一次摸底考试中,和邵乾一起冲进了普通班前一百的排名(学校年纪排名中,特长班一直是在后面,最好的能冲进前一百名就不错了)。 一天一天热起来,邵乾从窗户往外看,发现校园里女老师的长裤变成裙子的时候,夏天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他觉得这个学期还是挺有收获的,出了那档子事,他的生活基本简化成三点一线,学习成绩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一道铁网之隔的另一边,从一开始乱七八糟的平地,一幢高楼正在拔地而起。偶尔邵乾去打饭的时候,能看到在三四层楼高的台子挥汗如雨的邵安。 在一个炎热的中午,邵乾帮着饭堂卖完饭,自己随意扒了一碗面条匆匆告别莫桐去了工地。邵乾刚从脚手架上下来,躺在一旁的荫凉处休息。邵安黑了很多,似乎也瘦了很多,毛躁的头发上都是灰蒙蒙的土,远看像是花白了头发。邵乾找了一块烂纸箱给他扇风,半晌邵安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一旁的人含糊地说:“你去上课吧。” “你是不是没吃饭?” “一会儿吃。” “一会儿哪还有饭?”一旁有个四十来岁的工人端着一碗面条,手里握着一朵大蒜,“难受也得吃,不然咋干活?” 邵安缓慢地爬起来,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打饭。邵乾夺过饭缸去开灶的地方,端了满满一缸面条,还要了一个早上的剩馒头过来。面条不顶饥,半晌肯定就会饿。 邵安想表现出饭很香,他也很好的样子。只是大太阳下暴晒了半晌,胸闷又恶心的很,只想就那么躺着。邵安又躺回去闭上眼,含糊地说:“等凉了吃,你回去吧。” 邵乾坐着没动,也没再打扰他休息,就坐在他旁边给他扇风。邵安很快就又睡着了,邵乾听见一旁的中年人说:“热晕了,睡一觉就好了。” 邵乾在旁边坐了很久,直到隐约听见学校午休铃声响,这边工人也有人陆陆续续从随便铺的破凉席上起来,才站起来往学校走。 一道铁网之隔,一边是象牙塔一边是社会最底层的人。邵乾站在铁网旁边,第一次对自己上学产生质疑。邵安在拼了性命赚钱,他在学校享受安乐。想要挣钱,必须得读大学吗?或者说,他读了大学,又能做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呢? 邵安总是说——好好读书,到时候和爸一样能走很多地方,受人尊敬。 可他毕竟经历的太少,最起码现在,看不到未来的路有多宽,又能多么受人尊敬。铁网像一把刀,把他们的世界劈开,邵乾只觉得疼。 邵乾有些恍惚地进了教室,看到怒目圆瞪冲到自己面前的秦宇时瞬间就清醒了。秦宇鼻息煽动,好半天指着邵乾的鼻子点了点,紧咬着牙转身又走了。不一会儿莫桐满脸欢喜地蹦过来,趴在他耳朵边儿说:“秦宇被人揍啦,啊哈哈哈!” 莫桐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太招人恨了,不但秦宇将眼神杀过来,就连旁边的李明伟都觉得看不过去。 邵乾对上秦宇仇恨的视线也没躲,又看了两眼才同样低声问:“谁打他了?” “这我可不知道,反正是被揍惨了。” 莫桐撒谎了。他午休的时候没睡着,出来游荡的时候看到操场上有人打架。这种热闹他向来不搀和,但是如果那个人远看着十分像秦宇,那可就是两说了。不过莫桐走近的时候还是有点后悔了,因为他发现揍秦宇的人是何东,还有另一个似乎并不是学校的人。这年代学习好不如混的好,很多混的好的学生,在社会上都有那么几个疑似很厉害的朋友。 莫桐藏在乒乓球台后,彻底见识了一个人到底能有多阴损!何东很讲规矩——打人不打脸。秦宇那张脸他是连碰都没碰一下,拳头和脚全往秦宇身上招呼,还都往肉多的地方招呼。秦宇个头在高一男生里也不算低,但毕竟不是练家,和两个人打架怎么都讨不到便宜。不一会儿就摔倒了地上捂着头只有挨打的份儿。 最绝的是,在莫桐以为他们打完准备散场的时候,竟看见何东把人拖起来,哥俩好的姿势把人拉到操场一角的水管下,扶着他的脑袋给认认真真地洗了把脸。秦宇鼻子起先不知道是被打到还是被撞破了,鲜血和着沙土糊了半张脸。这么认真的一洗不但没了血迹,甚至比刚开始看着还精神。 何东拍着他的脸问:“孙子,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爷爷告诉你吧,你太有钱了。听说前不久被人偷了一百块?” 旁边那个人开始翻秦宇的口袋,只翻出两块钱和一斤饭票。本来就是为了打人,这么点儿他也不嫌少,两块钱自己装着,一斤饭票又给他塞回裤袋去,嘴里哼道:“点儿真背,就两块钱。驴肉火烧都不管饱的。” 何东说:“看来是个绿毛龟,非得装成金钱龟。行了,今天算是和你讨教一□手。你要是哪天想讨教了直接说,去一(1)班找何东,别走错门儿了。” 叮嘱完何东才放开他准备走,走了两步又拐回去,搂上秦宇的脖子说:“对了,忘告你了。爷爷科科考得差,你要是有本事让学校把我开除了,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不过就算是光荣从学校“毕业”,在襄城也毕不了业。除非你不出校门儿,不然出校门咱们就得过过招。” 说罢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这才离开。 莫桐蹲在乒乓球台后面捧着脸望天,心里又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得瑟了那么多天的秦宇终于有人收拾了;纠结的是,收拾他的这个人竟然是何东,并且这样一来,宿舍那扇门估计又要受苦了。 莫桐唉声叹气,连何东走到面前都没发现。 何东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莫桐,踢了踢他的脚,等他收回神,什么也没说,领着那个人走了。走出去大老远莫桐还听见那个人说:“你们班上还有长得这么标志的!” 何东和莫桐几乎是同时出声——哼! 莫桐可不会把何东帮他报仇的事情告诉邵乾,莫桐想,他们是老乡,帮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就不必邀功了吧。 吃过晚饭,邵乾破例从饭堂拿了两枚鸡蛋,让莫桐先回教室,自己又去了工地。 靠近工地那条路因为基本没学生走,路灯又坏掉了一盏,显得十分黑。工地上还在叮叮咚咚的忙活,似乎从学生出操到学生放学,都没有闲的时候。 邵乾依旧在脚手架上找到邵安,他正蹲在脚手架上往一块砖上抹灰。两兄弟坐在一堆砖头上聊天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哥,我看他们有人在下面歇着,你别太实诚。” “我是自己的活儿没干完。” 每个人一天盖都少平方大抵有个数。邵安之前在家里木工做得多,砖瓦工实在是勉强。刚来工地的时候小工头是看在孙教授的面子上,才让他凑活着干的。若不是这两分面子,就凭他走不直线的功夫,估计就不让他拿大工的钱,只和其他小工一样板砖提泥。 第33章 .赠你暖光 邵安没盖过楼房,到了有点变化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也不敢问别人,怕露了馅儿。好在人很聪明,不会的地方就先不盖,坐在那里装作在休息,看别人怎么盖。然后就依葫芦画瓢做出来,经过个把月,竟然把自己练成了一把好手。如今他不仅做得快,走线也直。一面墙再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凹凸不平。 今天是他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工有点中暑,下午活干慢了。那人在他刚来的时候没少点拨他,邵安便也多少帮一点。 邵乾把鸡蛋塞给他,邵安看了看没说什么。剥了一枚递给他,邵乾摇头,“我每天都有的吃,现在吃的可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胖了。” “我咋没看出来?” “上称你就知道了,胖了好几斤。”邵乾看着不远处聚在一起打扑克赌小钱儿(一毛五分的赌)的工人们,等邵安吃了鸡蛋才开口说:“哥,我有点想出来打工了。” 话刚说完后脑勺挨了狠狠一巴掌,邵安一口把鸡蛋咽下,喉咙被蛋黄噎得生疼。他说:“你找死!” 邵乾就知道自己说不通,也能想象到邵安的愤怒。扭头见他眼睛瞪得双眼皮都看不见了,揉了揉后脑勺笑道:“又没说现在,读完大学也要出来打工的。” 邵安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吁了出来,打了个嗝又揍了他一拳,满眼告诫。 老师和校长都说,天黑之后靠近工地的那条路不要一个人走,莫桐偏不听。邵乾走后他回宿舍拿了一包火腿肠,也跟了过来。不过很可惜,还没有穿越昏暗的道路,就被人拦在了半道。 站在他面前的人他倒是很熟悉,不是何东又是谁呢? 莫桐没有开口也没有硬闯,就贴着那根没有路灯的电线杆站着。邵乾已经去了工地好一会儿,他琢磨着应该快回来。他再等邵乾出现,独自一个人时,特别是这样安静的坏境,莫桐对何东还是心存恐惧。他不知道何东能把他怎么着,不过不管怎么着,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何东脑子抽了!对!莫桐就是觉得他最近脑抽了! 其实遇见莫桐纯碎是个意外。何东从工地那边翻墙出了校园,去请帮他揍了秦宇的人吃饭,回来的时候看见邵乾越过铁网进了工地。何东喝了点酒,站在黑暗里嗅着石灰的味道抽了好几根烟。他远远看着邵乾和邵安上了一个砖垛,自己站在墙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回过神叼着烟准备回去的时候,就看见莫桐走两步蹦一步的往这边过来。 何东知道他来找谁,很可惜,何东最不乐意的,就是看见他每天黏着邵乾。他很不明白这么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喜欢邵乾?富裕人家长大的人,不都是眼高于顶,很看不起农村人吗?莫桐为什么要做那个例外? 他应该每天和市里的学生呆在一起,讨论讨论吃的穿的,而不是每天钻饭堂卖饭;他应该穿着牌子货对像邵乾那样穿着的人嗤之以鼻,而不是每天叽叽喳喳的围着他转来转去。他应该…… 莫桐应该的事情很多,不过很可惜,他一件也没按着“应该做的”去做。 扭头间,何东发现砖垛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再看贴着电线杆罚站似的莫桐,何东勾勾嘴角靠过去,把人禁锢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一手支在电线桩上,问:“你是不是喜欢邵乾?” “关你什么事!”莫桐想也不想的回答。 “当然关我事。”何东笑,“一开始咱们俩玩儿的挺好,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成你们俩玩的好了。” 莫桐想说,没办法,有的人就是不能多接触,不然会越来越让人讨厌。不过他没说,因为何东的身体很快压了过来。 莫桐急忙踢腿,距离太近,被何东夹在两腿间再也动弹不得。伸手去抓,奈何手腕太细,被何东一只手就轻松地摁在了电线桩上。这个姿势太弱势了,莫桐拼命挣扎,手背在粗糙的电线桩上蹭得生疼,最终被何东贴身压住。他听见何东趴在他耳朵边说:“你看看谁来了?” 莫桐没能看见旁边,他的视线完全被何东挡住了。可他觉得心慌,心底有一个声音尖叫,快推开他,快呀!最终却不过是被摁得结结实实。 何东的嘴压下去的时候莫桐忽然就泪流满面,因为挣扎过猛,他浑身都在反射性的颤抖。被秦宇一拳打中肩窝的时候他都没有掉一滴泪,如今却哭得浑身颤抖。何东放开他的时候,莫桐没敢抬头。他的余光看见另一盏路灯照出的一道人影,那肯定是邵乾。 莫桐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又或许他们什么也没说。莫桐没抬头,却能感觉到邵乾从旁边走过,然后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他没追,没喊,也没动。等邵乾的僵直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莫桐才恶狠狠地抬起袖子擦了下嘴,凶狠又残忍地笑:“反正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 何东眉头慢慢隆起,看着莫桐脸上报复性的笑拳头渐握紧。莫桐说的一点没错,他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这样一来莫桐得不到,自己在邵乾眼中也成了变态。何东看着莫桐满是水光的眼睛,握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笑着说:“那就都得不到吧,反正我也没有奢望过。” 何必这样?在邵乾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何东双手抄着口袋,吹着尖利的口哨走了。莫桐捡起掉在地上的火腿,抬袖抹了把眼睛,继续往前走。他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找到邵安,把火腿肠给了他。 邵安说:“我认识你。” “嗯。”莫桐把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防止他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食堂师傅让我捎给邵乾的,说谢谢他帮忙。我看见他过来这里了。” “他回去了。” “哦,那先放你这里吧。” “你拿走吃吧。” “我也有一份。我走了。” 莫桐也不等邵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他没回宿舍,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邵乾。莫桐第一次翻了学校侧门的铁门,在路边拦了一辆人力车回了家。 邵乾直到熄灯爬上上铺,还有些发晕。莫桐一直没回来,他知道。邵乾想,可能是在何东那里。大脑总是不太受人控制,思绪飘来飘去。 刚才何东和莫桐在亲嘴儿,他看得很清楚,何东扭头发现他的时候还有那么一阵的惊愕。他们什么时候,好到这份儿上了?不不不,男生和男生,怎么能这样? 邵乾想起之前何东的那一段反常,当时自己想着他肯定是喜欢了谁而又没有追到。难道晶石喜欢的莫桐吗?怎么会这样? 邵乾把自己摆成“大”字,两眼空洞地看着房顶。巡查的值班老师来了,又走了,隔壁几个宿舍的说话声小了,又大了,莫桐还是没有回来。邵乾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找找,却最终还是没有动。 这一夜睡得颇不安稳,梦里总有一辆汽车跟在自己身后。他在前面你不停的跑,汽车就在后面不停的追。车子一面追一面变宽,宽过了马路,碾压到田地里。他跑呀跑,想甩掉那车,却总是差那么两步,就随时有被压到的危险。 第二天莫桐没来学校,第三天也没来。第四天邵乾去看邵安,邵安递给他一袋开了封的火腿肠,说是食堂让莫桐送来的。邵乾什么也没说,装着样子抽出来一根,剩下的又给邵安留下了。 火腿肠他没吃,直接放在了柜子里。 莫桐回来上课已经是一周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邵乾总觉得他在短短一周里就瘦了。他来班上的早上,一放学就走到自己面前说:“邵乾,走,一起去吃饭吧。” 邵乾没看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看他,只匆忙收拾了东西说:“我先过去,急着卖饭。” 邵乾跑开的时候一直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盯得他浑身难受,似是着了火浇了冰。 李明伟看着咬着嘴唇眼圈微红的莫桐,又扭头看了看跑走的邵乾,等班里的学生差不多散去了才开口问:“生病了?” “没有!”莫桐垂下眼狠狠抿了下嘴唇。 “别生他气,你们俩关系一直那么好。” “呵。”莫桐笑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邵乾等到差不多要上课才回教室,走的后门。临上课的时候李明伟踢了他一下低声说:“你和莫桐咋的了?小家伙没吃饭,一直趴在那里。” 这节课邵乾上得心神不宁,一抬头就能看见前排的莫桐安静地趴在那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语文老师推过他一回,莫桐一动没动。邵乾听见莫桐的同桌说:“老师,莫桐生大病了,刚好。刚才我回来还看见他一脸的汗。” 邵乾写字的时候摁的狠了,圆珠笔里的钢珠不知道怎么就滚了出来。邵乾摁了几次,没把钢珠摁回去,反而找不到了。低头看那张纸,已经被自己画得一塌糊涂。 从那天早上起,莫桐就不再黏着他了,也没有再钻过从餐厅到后面工作间的小门,甚至没有在扭头看过他一眼。偶尔邵乾在一手收票一手舀饭的时候会想,自己那天早上逃开的行为是不是做错了?即使他和何东有什么,又能怎么样呢?他依旧对自己很好,是难得的真心对他的朋友。 可说什么都晚了。 沉默是一口倒立的缸,一旦在两个人之间发生,就很难找到打破它的入口。尽管邵乾想过主动和莫桐说话,却每一次都没有鼓起勇气做到过。就像莫桐,那天早晨被拒绝后,就再也没有勇气站在他面前一样。 第34章 .赠你暖光 自冷战,莫桐对何东的态度倒是放开了。管你怎么样呢,随便你折腾,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何东似乎是立志把戏演到底,有时间就到他们班上晃一晃。 开学之初,莫桐和何东关系似乎挺不错,有一段时间总是一起打球。后来莫桐和邵乾关系近了以后就少和他在一起,再后来基本就是躲着何东。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邵乾发现,两个人又经常一起出现了,并且还是以那种关系。这让他心理上多少有那么一点不能接受。 莫桐是无所谓,你邀我出来就出来吧,有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反正他一个人窝在教室发呆也无聊的很。有时候何东来找他打球,顺便去和邵乾打声招呼,莫桐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和邵乾别别扭扭的说两句,然后跟着出去。不过他不打球,只找个荫凉的地方坐着。有时候看天,有时候看人,有时候看沙土里缓慢爬过的蚂蚁。 学校操场的铁网围栏外面有一米宽的空地才是公路沟,就是那一米的距离,让附近的市民充分利用种了各种蔬菜和一些油菜。油菜花早就开了又落,如今油菜角都已经成熟了,挂满了半干的油菜杆。旁边不和季节的胡萝卜倒是长得很好。有时候莫桐会整个人挂在铁网上,一张脸贴在冰凉的铁网上盯着那些胡萝卜瞧,像是随时想要挤出去饱餐一顿的兔子。好吧,他只是无聊又孤单的很了。 莫桐不知道何东是什么心理,约他出来也没再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莫桐想着,他应该是不敢了,因为自己口袋里多了一把螺丝刀。何东只要是敢再动他一根手指头,他就有胆量把那根铁捅进他皮肉里。反正都这样了,他就是伤了人又能怎么样呢?顶多坐牢吧,坐牢多好,不用劳动又管吃管喝。有时候莫桐会狠狠地想,他一螺丝刀捅了何东,进了监狱,邵乾会不会觉得伤心?或者是开心的很,那两个碍眼的人终于从面前消失了。 何东自然不是怕,他见过莫桐裤袋里放着的那把螺丝刀。他在某一天晚上约莫桐出去吃烩面的时候,莫桐当着他的面把螺丝刀拍在了桌子上,什么也没说,吃完面抹了嘴巴又放回口袋去。莫桐也不看他,也不说话。请吃就吃,请喝就喝,只是当他是个能付账的透明人。 其实何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那么一出,甚至是那之后为什么还约莫桐出来。也许两个人都孤单的很,又有着相似的苦恼,那么即便只是坐在一起沉默不语,似乎也会有“同类”的感觉。也许只是嫉妒,既然我得不到,那么大家都得不到吧。 只不过何东几乎半年没进家门,何伟业给了他这么久时间冷静未果的情况下,终于还是在一个周末采取行动,直接来了学校拿人。 何伟业了解何东的情况——据说他的那个儿子成绩又下降了;听说他的那个儿子偶尔会宿在外面;听说他的那个儿子在学校打架了;听说他的那个儿子和社会上的人有来往。何伟业都做到乡长了,想了解一个人的情况,有的是办法。 这次他依旧是在门口等着,等到何东出了校门,才慢慢跟上。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从小就被他们夫妻两个捧在手心上的儿子到底和社会上的人做了什么勾当。如果他当面抓住,也省得到时候何东又采取沉默政策。 跟踪这活儿,确实不适合何伟业。人到中年,已经微微发福,为官这么多年,习惯了腆着肚子走路,偷偷摸摸开车跟在自己儿子身后,总有一种悲凉感。小时候何东总是喜欢坐在他肩上,读了初中也会和他出来一起打球。为了让他读高中,何伟业连顶邵乾成绩的办法都用了。伤害邵怀谷的孩子,是他最不愿意做的,最终为了何东还是做了。可何东读了高中就开始和家里冷战。 有对比,就越发让人觉得难过。何伟业知道夫妻两个对他的关心还是不够,不然不会莫名其妙等到何东态度和家里几乎对立的时候才发现异常。 这一跟,就跟出去了半座城市。何伟业把车子停在一个小区前面,看着何东懒懒散散地踩着自行车进了小区,然后看着他熟练地把自行车锁在楼下的一条铁水管上,三两步上了楼。跟上去的时候何伟业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已经发福的身体愣是跟着何东小跑的脚步爬到了五楼,然后躲在拐角的地方听见何东说:“在家?” “没课。”是个男人的声音。 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累着了,何伟业两条腿止不住的发抖。轻手轻脚站到六楼东户门口的时候,何伟业呼吸越来越快,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陡升的怒气。 夏天炎热,房间防盗门锁着,二门只随意关着。何伟业听见那个男人说:“别!今天别做了,热乎乎的。你热不热?要不我给你做碗冰糖绿豆吧。” 然后他听见他那个宝贝儿子说:“先做你,在做吃的!” 男人扑哧笑了一声,转身去锁门。何伟业双腿颤抖着背过身去,扶着栏杆才没有摔下去。张启乐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人,怔了一下。见他缓慢地往下走,以为是对门出来的人,等他消失在楼梯里才锁上了门。 何伟业没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搬回到一楼。他坐在一楼的楼梯口,在等,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上这条路的“宝贝儿子”!孩子在叛逆期,一定不能激动,要好好聊一聊,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何伟业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 这一等,就是一夜。何伟业喂了整整一夜的蚊子,愣是没有移动一分。每次有住户经过,都是多看两眼这个穿着整洁贵气,一张脸却空洞憔悴的中年男人。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晨晖洒在何伟业身上的时候,他看见昨天那个出来锁门的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乐器箱子出了门。 那个男人频频回头看他,何伟业垂着眼一动也没有动。等男人出了小区的门,何伟业才扶着栏杆脚步踉跄地站起来。他觉得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楼上去。何伟业敲了很久的门,才听见自己的儿子在里面骂:“我操!出门不带钥匙!?” 何伟业继续不轻不重地敲门,直到何东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才停了手。何东开了门就骂:“你他妈是不是故意……” 待看清站在那里的人,最后一个字瞬间被咽回到喉咙里。 何伟业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那么安静地走进这房间,他甚至还看了看周围的布置,从那两件乐器猜想了一下方才那个男人的职业。 “你来干什么?” “问的好。”何伟业的视线慢慢划过房间的角角落落,最终落在只穿着三角裤叉的何东身上,“你告诉我,我来干什么?” 何伟业一夜没有合眼,一双眼睛熬得满是血丝,眼袋都出来了。脸没有洗,被蚊子咬了一夜,几处红斑,说不出的狼狈。可这种狼狈一点没有影响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散发的怒气。他的眼神和紧咬的牙,无不再说——你最好有好的解释,不然有你受的。 何东嘴角不屑地勾了一下,“你心里都明白,我还解释什么?编个幌子骗你,你信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开始……” “和男人睡?”何东帮他补充,“有一阵子了,发现我亲爸也有这毛病的时候。” 何伟业身体摇晃了几下,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何东顾自去了里间,套了一件短袖出来,站在洗手间门口冷冷地盯着何伟业,缓慢道:“有一天,我无意间看见我爸写的一封信,才知道原来我身上这基因是从他那得来的。” 本来他对邵乾一直都有一种亲切,甚至想要更亲近的感觉。那么多年了,一直当是好朋友好兄弟。想带他一起玩,和他一起吃好的饭菜。何伟业那封信才是一把利刃,划开了他脑中那么多年的混沌。 何东心里最过不去的坎儿,最恼恨的,就是这件事。他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从小匣子了发现那封信,恨不得自己那天没有走进何伟业的书房,没有好奇心突发从一个柜子里的最底层翻出那个小匣子。他还一位何伟业背着媳妇儿藏了什么私房钱。确实是藏了,确是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最不可原谅的,是他的父亲竟然对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父亲有那种想法,而最最不可原谅的,是这个父亲竟然还敢和母亲做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做给谁看呢?他就没有负疚感吗? 何东知道何家和邵家那点过去。他听母亲说过。何伟业和邵怀谷是一所大学出来的,本来都在上海,中间邵怀谷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竟然毕业就回来老家,在家里开了间小学堂。何伟业工作并不顺利,因缘巧合,也被调到韶古县工作。母亲就是那个时候和他认识的,很快就结了婚。何东想,也许是他自己就不想顺利。他是追着某个人来的,自己的妈却觉得这是对同学之宜的坚持。 后来邵家被划了富农,被打倒被批斗的时候,何伟业不也和其他人一样,和他划清了界限?什么同学之宜,都抵不过“自私”两个字。 何东清晰地记得信里面写的话——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你的选择。你要知道,回去容易,想要再回来有多么艰难。你若不想看到我,我便不会留在这里,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那个举动可否就当是告别?我一定是喝醉了,一定是。怀谷,原谅我吧,恳请你能原谅我。 何东知道邵乾的妈妈是上海人,那么何伟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第-三-者。 那封长达两页半的信,起先是祈求原谅,中间渐潦草,后来似乎是放弃完整地写完它,口气渐转为绝望和挣扎。何东从里面看到不止一句“怀谷,我亲爱的人”,落款是——恳请你的原谅伟业。 那封信,还有那个匣子里的一枚已经被时间铸上黑斑的未完成的手工胸针,一夕间打碎了何东对美满家庭的信仰,忽然意识到,父母在他面前的和睦一直都是假的。他的父亲喜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邵乾的父亲。而他那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不过是父亲无奈下的第二选择。 “我妈知道吗?” 何伟业心口绞痛,捂着心口扶住门,闭上眼睛道:“你都胡说什么!都胡说什么!” “你想让我把信里的内容读给我妈听?”何东忽然觉得愤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喜欢邵乾他爸,你就一直喜欢下去,一辈子喜欢下去,当初就别让邵怀谷那么艰难,那么……那么就死了!你为什么要娶我妈!为什么要生下我这个变态!啊?我也是变态!” 何东多日来的彷徨恐惧厌恶终于找到了爆发点,他原地暴跳如雷,捶着自己胸口叫:“你儿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变态!你满意了!” 何东神经质地原地徘徊,嘴里嘟囔,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纯粹的发泄什么,“哈,你竟然喜欢邵乾他爸?怪不得你每年都回去给他上坟,每次都在他坟头站半天,比对自己亲爹都亲。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忍心看着他被人整死呢?怎么敢让你儿子顶了他儿子的成绩?你怎么敢!你就不怕邵怀谷躺在地里头都能被你气活过来。你真是我的好父亲,教会我这么多……” 何伟业浑身颤抖,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忽然冲过去,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何东被打的脑袋里“嗡”得一声,瞬间偏向一边。何伟业点着他颤声说:“你怎么敢!怎么配!” 何东嘴角有血丝溢出来,他舔了一下抬手抹着嘴角笑,“你不配当我爸,不配娶我妈,但我配当你儿子!因为咱俩,是,一,样,的!哈哈哈哈。” 何伟业在何东的笑声中仓惶出逃,六层楼不长不短的楼梯里,摔了三回,才算是到了自己的车子旁。何伟业抖着手拉开车门坐进去,浑身开始剧烈颤抖。他缓缓瘫坐在座位上,整个人都陷在里面。目光透过高楼间的空隙看向天空,云朵聚了又散,他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在校园里满是激情站在学生中间做讲演的怀谷,仿佛看见那个戴着眼睛笑呵呵站在他身旁的自己。 “怀谷,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第35章 .赠你暖光 邵怀谷是位优秀的人。 没有邵乾五官精致,邵乾遗传父母双方长相,更英俊,,但有着五十年代真正的文人特有的清高和儒雅。这点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让邵乾的母亲,一位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宁愿和家庭决裂也要从上海一路追随回到平乡这座小城。 当年的邵怀谷入学不久就成立了箐华社,还组织印刷过当时在学校颇有声望的校刊——雅风。一季度一期,学校的学生都以能投稿刊登在《雅风》上而感到光荣。这样一位被封为师大四大才子之一的少年,自然是出尽了风头,也用自己的才华吸引了不少人。 何伟业记得自己误打误撞被招进箐华社的时候,也是邵乾的母亲余颖颖作为美学编辑被招进社的时候。何伟业对邵怀谷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和其他少年一样,羡慕又嫉妒着?还是在不断的抗拒中被悄然吸引着? 至今想来,何伟业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对他生出那样的感情。不,何伟业至今也不愿承认那是一种有别于深厚友谊的情感。怎么可能呢?没有可能。 邵怀谷和余颖颖牵手的时候,他也和他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要好到,何伟业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起他;有什么最新的好书,第一个想起他;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也是第一个想起他。 何伟业记得那年班上组织冬游,邵怀谷因为生病买能去成。要去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座山,听班上同学说,山上有很多冻柿可以摘,好吃的很。何伟业一路上都冲在最前面,找个半个山头,才在一处山坡上,看见一株很高的柿子树枝头挂着几个火红的柿子。 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往前冲,何伟业脱了棉衣一路爬上去,率先上了那棵树。统共就摘了五个,避开男生的哄抢,何伟业全都小心地装到了斜跨的书包里。后来女生们派了代表来磨蹭,也就只被磨蹭走了一个而已。 回到学校,何伟业把四个挤变形的柿子全都给了邵怀谷。他坐在他床头兴致勃勃地说:“你没去爬山,真是可惜了,山上还多野果。你看,都被人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才保住这四个。” 邵怀谷看着他温和地笑,眼睛明亮,像是能窥透他的谎言。 他总是那样,不管什么事情都只是温和地笑。唯一的一次冲他发脾气,是班级谢师宴后。 毕业了,眨眼间的事情。何伟业很开心,因为以邵怀谷的能力,决定能留在那里找一个很好的工作,而不至于和其他同学一样,不得不为了工作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那晚每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哭哭笑笑,打打闹闹。何伟业有些记不清那个夜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导致他冲自己发那么大的脾气。何伟业被他一拳打醒的时候,是在箐华社那间小屋旁边,四周漆黑,连灯光都没有。他借着月光看到门眼中塞着钥匙,似乎是他想要开门。 箐华社借用的是办公楼一楼的一间很小的屋子,就在学校大门附近。也许他只是觉得没有力气扛一个烂醉的人走过半个校园再扛着他到三楼宿舍,想让何伟业在那间办公室凑合一晚。 何伟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邵怀谷浑身都散发着怒气,身体止不住的哆嗦。何伟业伸出手去问,“怎么了?” 邵怀谷打开他的手,转身跑了。 何伟业深深吸了口气,抖着手摸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有一个伤口,是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箐华社门口被咬破的。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定是。 那之后,邵怀谷忽然就说,自己要回家乡工作。何伟业恐慌,直觉告诉他,自己在那晚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他围追堵截,屡次道歉,可每次邵怀谷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受不了。他不敢问自己那晚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那晚似乎是巫师种下的诅咒,触碰了,就万劫不复。 邵怀谷还是没有服从分配,毅然离开了那个城市。 我亲密的朋友,亲爱的人,就那么放弃曾经的梦想,没有说一句原谅就走了。 何伟业陷在座椅里,满脸湿润。只是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又似乎苍老了许多。他缩在座椅里,没处逃没处躲。那过去了那么多年的记忆,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撕开来摊在他面前,还是以那么不堪的方式。 怎么能够啊!怎么可能啊! 何伟业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王桂芝戴着围裙迎出来的时候,他站在那里看了片刻住了多年的房子,才缓慢地伸出手去。 “咋的了?”王桂芝赶忙将人扶住,“和东东吵架了?他现在叛逆期,不要和一个孩子斗气。” 何伟业摇摇头,在王桂芝的搀扶下躺回床上去,疲惫地闭上眼睛。 “到底怎的了?” “别问。”何伟业摆手,“陪我一会儿吧。” 王桂芝解了围裙笑,握住他的手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一夜之间憔悴不少的丈夫满脸心疼。何伟业眼角还是湿润了,不,进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王桂芝的手握上的片刻,就有眼泪溢出来。王桂芝抬手轻轻擦去,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老伴儿老伴儿,不过是老来有伴儿。何伟业是个好丈夫,即使有钱有权了,也从来不搞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她感到幸福,便也够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时间是一辆被老牛托着的牛车,而它对于那些快速成长中的人,是一辆千里马托着的马车。只觉得刚过了年而已,就又是一年暑假。这次年终考试,莫桐这匹小黑马一跃成了班级第二,进了年级前五十。 虽然邵乾依旧比他高十分,但那没什么。莫桐仔细地比较了,他的分数失在数学和物理上,而他的英语,整整比邵乾高了27分。哼! 莫桐想着,等今年学校发奖品,他就还他一本新的汉语大词典去。谁稀罕呢?他自己也照样可以领到。很可惜,年终总结大会召开的那天,年级前一百名从高到低依次发了奖金。莫桐捏着手里的五十块钱有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邵乾很高兴,他挤进了前三十,领了一百块的奖金。三十到六十名,是五十元。六十到一百名,是三十元。学校也是考虑到这大批的尖子生中有许多家庭条件不好的,他们有的是机会得到类似字典、笔记本、钢笔等奖励,最终决定来最实惠,最能激发学生学习斗志的——现金。 一百块的现金,对于邵乾来说是最好的奖品了。他领了红包扭头看视线追了他好久的莫桐,被小家伙狠狠地瞪了一眼。邵乾想着,等一会儿散了会,还是找他好好聊聊吧。或许,也许……唉…… 但莫桐这半年瘦的很快,脸上的婴儿肥像是被刀从两边切掉了,说没就没了,不知不觉就从肉乎乎的圆脸变成了标准的瘦长脸,尖下巴也出来了。每次看向邵乾的时候总是微微仰着下巴,似乎想将小下巴变成匕首扎过去似的。不管怎么说,昔日那么好的朋友日益消瘦,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很可惜,一向不允许父母来学校的莫桐,这次竟然没有拒绝。邵乾看见队伍最后面和莫桐父亲亲切握手的学校主任,那位年长的主任往他们这边指了指,想必是正在夸奖这位在市委干的颇有成就的莫良玉,也有一位同样让人省心又优秀的儿子。 如邵乾所料,颁奖总结大会一结束,莫桐板凳都没搬,直接把那个红包扔给了笑呵呵站在队伍后面穿着洋气的张雪英,自己嘟着嘴走了。 邵乾留意了一下,是真的走了,去了另一边的大路上,直接钻进了一辆轿车。张雪英小心地把那个红包收起来,大有回家就裱起来挂在客厅供人展览的架势。看见邵乾招了招手笑着说:“多亏你给桐桐补课。眼看就放假了,一起出去吃中饭吧。” 邵乾慌忙拒绝,“不了阿姨,我中午还要在饭堂帮忙。” “不是已经停了吗?”颁奖会是放假后一周开的,学生只过来开个会另一张成绩单,就又各自散了。 邵乾谎言被戳破,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有些结巴的说:“唔,还要大扫除的,我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碰到食堂的师傅。他说还得做大扫除。” “哦,真可惜。”张雪英也不戳破,只笑着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可一定要来,随便吃点,你和桐桐关系好,不用觉得拘束。” “嗯,下次一定去。”邵乾弯腰搬起莫桐的凳子,点点头跟着人流回了教室。 莫桐坐在后座咬指甲,阴着脸看搬走自己凳子的邵乾,嘴里重重哼了一声。 张雪英回来的时候笑着问:“怎么不开心?暑假想去哪儿玩?没想到考进了前五十,真是厉害。连你班主任都说,进步巨大。” 那是,要是你一天到晚什么事儿不干就只看书,也能进步“巨”大!莫桐又哼了一声想。我的化学课本都快被翻烂了,哪个化学式在哪一页几乎都能背出来。就这样都没考过那个人,果真是,气人! “想去哪儿玩?” “非洲。” “啊?”开门坐进驾驶座的莫良玉愣了一下,“非洲?” “爪哇国!”莫桐恼怒地捶座椅,他现在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说。 “走啦!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莫良玉看看儿子瘦了不少的小身板无限心疼,车子驶出校园的时候还叮嘱说:“学习别太累,能健健康康的,也适当的学下习,我和你妈妈就很欣慰了。” “虚伪。”莫桐瞪他,“我下学期就考倒数第一。” 张雪英推自己的丈夫,莫良玉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啊,何伟业和邵怀谷那本烂账,其实不明不白的。 我亲爱的人,不代表爱人哦 感情深刻的时候,可以这么叫——啊,我亲爱的人 作者抽风了,请无视,嘎嘎嘎嘎 第36章 .赠你暖光 因为邵安暑假留在学校工地继续打工,邵乾也便没有回去,去工地找了工头,跟着他们做小工。提泥搅灰小工的工钱比邵安这样爬脚手架的低点,但胜过什么也不做。 那只老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穿梭在碎砖钢筋中间,吃饭的时候就准时的出现在邵安腿边,等着邵安特别给它留的几片肥肉或者泡了菜汤的馒头。 农活不似做这种工,邵乾两天下来就开始浑身酸疼。本来计划着睡觉的时候还能看看书什么的,结果每每都是倒头就睡。邵安觉得弟弟不该跟着自己做这种事情,有点浪费时间,可又想不出他到底能做什么。让他一个人回老家,他断断是不肯的。 邵乾睡下的时候,邵安就背着手领着那只老猫在校园里走走。学生已经都离开了,这时工地和校园中间的门也开放了那么一点,邵安和门岗已经很熟,打了声招呼后,终于有机会到校园里走走看看。他知道避嫌,学校放假的时间也是教学丢东西的时间,所以教学楼和办公楼绝对不会去,就是经过也远远的避开。他最长去的地方,便是教学楼后面的大花园和两楼之间的一处装点了石头座椅的桃林。这边每天早晨传过来的朗朗读书声,每天中午熙熙攘攘的学生,每天定时飘过去的铃声,或者是偶尔班级大合唱的歌声,都让他觉得新鲜和神圣。 这是他弟弟上学的地方,是培养好多大学生的地方。里面的学生,每一个都是他眼中的“文化人”。 不管你信或不信,不管成绩有多差,只要是在校园里浸淫多年,总会或多或少有一丝不同于社会盲流的文气。 其实夏天的校园很美丽,邵安背手一路走过教学楼,直接去了当初来学校时梁继山说的他父亲梦想中的丁香园。早已经过了花期,满园的丁香郁郁葱葱却可惜地没有了以前的热闹。邵安在里面转了一会儿,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来,抱起蹭到脚边的黄狸猫,大脑有些放空。 他心情很好,弟弟考了好成绩,还拿了奖金。他的工钱结了三个月的,不小的一笔。通过和工友的聊天,他又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邵安想着,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他或许真的能像工友描述的——村里特别能折腾,已经盖了楼房的谁谁谁一样,自己带一帮工人,当一个小的包工头,或者干一些其他的事情。具体做什么他还没想好,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视野也跟着变宽了。 这是好事。 怀里老猫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从他手下努力将脑袋挤出来向甬道的方向张望。 孙敏有点恼怒地看着手捧一束玫瑰的高宸。换做别人,同事间若是有喜欢的人,追一追看没有可能肯定早就放手了。毕竟是工作的地方,谁也不想到最后太难看。若说之前孙敏对高宸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也被他身上屡次发生的事情给折腾的精光。更何况,孙敏刚进来的时候就因为他的过分殷勤而感觉不愉快。 孙敏想着过了一个年假,对方应该也冷静下来,开始把精力放在应该放的地方。谁知道自从开学,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加紧了攻势。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拒绝才好了,总不能在别人手捧鲜花的时候指着对方骂吧。可她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却总是得不到该有的效果。 今天是特长班期末总结。高三的一位学生交了一份自己做的曲词作品,孙敏和一位年长有经验的老师一起改了改,看能不能帮学生投出去,一出门就遇上手捧玫瑰的高宸。那位女老师四十多岁,也听说过高宸追求孙敏的事情。年轻人有资格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只是笑着说:“哟,小高等到现在?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聊。” 孙敏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太不善,等女老师走了才皱眉说:“高宸,我想上次我已经说明白了。” “你不是也说过,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吗?” 孙敏只觉的有青烟从自己头顶袅袅升起,下一瞬就能被点燃。她是说过,那是有人说班上一名长相不怎么样的女生每天还刻意打扮自己的时候,她为了那名学生说的话。 “好了。”孙敏不欲多说,“我要回去了。” “一起去看电影吧。” “对不起,我觉得很累,想回家休息。” “那我送你。” “不用。” “这束花送给你。” “谢谢,我最近对鲜花过敏。” 高宸笑,“每个女孩子在被人追求的时候总喜欢别扭一下。” 孙敏额角嚯嚯的跳,想要扔下他离开,左右挪了两次都被挡下。孙敏抬头怒目而视,她是真的恼了。 月光很好,照得她整个人更柔和了几分。她今天穿的及踝半身长裙,白色束腰短袖衬衫。夏日夜晚的风带着惬意的凉爽,吹起她耳边的发丝,有种缥缈虚幻的美。高宸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把怀里大捧的玫瑰往前送了送,身体也往前走了一步。孙敏没躲,只狠狠地瞪着他。她不信高宸能这么不要脸,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一个年轻的男人,怎么会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仰着头盯着别人看的时候眼中月华流光的状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多迷人,她的愤怒还没有燃烧起来就被高宸慌乱地搂进怀里。孙敏惊叫一声想要挣扎,却已经失了先机。手掌错抓了夹在两人中间的玫瑰,有刺钻进了手掌,生疼。 渴望了太久的人就在怀里,高宸有些忙乱地拨开玫瑰,一把把险些挣开的孙敏箍进怀里。孙敏抬脚想踢,正好被高宸夹住了腿。一条腿着地身体不稳,瞬间就被对方控制住。孙敏大脑飞转。不能激怒他!不能让他感到被拒绝被无视!创造机会逃走!孙敏几乎是哆嗦着说:“你快放开!高宸你放开,先放开我们好好说话。啊,玫瑰……玫瑰掉地上了,让我捡起来!” 高宸一张脸压过去胡乱地吻着,嘴里含糊道:“一会儿再捡。唔,以后再买给你好了。” 孙敏在他的嘴巡到自己嘴边时,张开嘴等他贴近,狠狠咬下,口腔瞬间充满铁锈般的咸腥。高宸痛叫一声下意识地一巴掌甩出去,孙敏摔倒在地上耳中嗡鸣,她惊恐地看着抬手狠狠抹嘴唇的人。 高宸啐了一口血沫,恨道:“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你能打得过我吗?啊?你乖乖的多好。适当别扭一下就行了,又没有人看着,装什么高贵冷艳?” 孙敏爬起来要跑,奈何裙子太长踩到裙子上又摔了出去。高宸一双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可怕,他看着孙敏挣扎了几秒,快步过去揪着她的头发往一旁的小树林里拖,嘴里嘟囔:“你们都看不起我,哈,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是吗?这都怪你!知道吗敏敏?你他妈就不该每天穿着裙子在老子面前晃来晃去,骚性!我知道,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呵,配上配不上可不是那些王八蛋说了算。我哪里配不上你?我偏偏要追到学校里的白丁香。老子要让他们都看看,我!高宸!只要是想要的就能得到。他们没有资格看不起我!凭什么看不起我!” 孙敏咬着牙不声不吭,一手护着发根一手在地上乱抓,希望能找到什么作为武器来保护自己。她心里有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响——孙敏,刚才为什么因为面子不坚持和同事一起走?你完了! 黄狸猫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冲着黑暗发出“呜呜”的威胁声。邵安蹲坐起来,仔细听了听,确实有人在移动,似乎是拖着什么重物。邵安暗自皱眉,心想莫不是他过来溜达的这一会儿,果真遇上什么人来学校偷东西。听说有的宿舍假期的时候被人翘了门,偷走了不少书本去卖。真是缺德! 邵安拍拍老猫的头,蹲着身体凑着月光左右摸索了一会儿,凑巧的,不知道那个捣蛋的学生把花池旁边的砖给挖出来扔在这里。邵安把半块砖头掂在手里,心里有些迟疑要不要阻止。 “你放开我!”那人忽然叫了一声,邵安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原地愣了几秒,猛地蹿了出去。找到人的时候不远不近地看了一眼,不确定地问了句:“孙老师?” “救我!啊……” 邵安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低低吼了一声冲了过去,一脚踹在高宸胸口的时候,表情凶狠得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两个人同时倒底,邵安的肩膀被压断的丁香树枝扎到,钻心的疼。他没有片刻停顿,又猛地跳起来骑在那人身上,狠狠地挥动拳头。砖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不重要,邵安的拳头像一把斧子,一拳连着一拳,每挥出去一拳,喉间都会发出痛苦的喘息。 身下的人只开始的时候来得及痛呼一声,之后只余下抱住脑袋挨打的份儿。邵安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拳,直到背后传来低微的哭声。邵安茫然地停了手,地上的人蠕动了半天,爬出树丛,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脚步不稳地跑了。 邵安跪在那里没敢往前挪,嘴里无语轮次道:“孙老师,没事。没事吧?打跑了!” 孙敏抱着肩膀缩在那里。衬衫的扣子崩掉了一大半,只领口的地方还有一颗扣着。孙敏偷偷擦了把眼泪,极力掩下呜咽声,稳住声音问:“你是?” “我是邵安。唔,我弟弟,邵乾,他在你们学校上学。” “哦,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冒泡……消耗卡路里…… 第37章 .赠你暖光 孙敏努力想站起来,这才发现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受伤了,疼得厉害。邵安不敢再往前走,孙敏踉跄一步的时候,他借着月光看见了她衬衫下的胸罩,瞬间别开眼睛。过了片刻脱了自己不但褪色严重,估计后背的汗已经干透结了盐斑的短袖。尴尬地握在手里半天,咬咬牙递出去说,“那啥,你遮下。唔,有点臭,估计。” 孙敏安静地擦了把脸,把有点硬的短袖接过去。不能绑在胸口,比划了半天只能套在身上。邵安率先往大路上走,他得带她去明亮的地方去。走了两步扭头看她,又转回来说:“那啥,你别害怕,我扶你一把。” “哦。”孙敏渐冷静下来,跟着他上了大路。 路灯还稀散地亮着几盏,邵安始终低着头,见她一条腿走得实在是艰难,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往前跨了半步说:“你别怕,要不,背你吧。” 孙敏实在是走不动了,不但是疼,主要是惊惶过后的虚软。如果不是有个人站在她身旁,她应该早就摊在那里不动了。孙敏看了一眼裸着上身身材无比精壮,神色却相当无措的邵安,笑了笑伸出双臂,邵安忙往她身前挪了挪,把人扛在背上。 身下的肌肉紧绷的厉害,隔着一层衣服很清晰地感觉到。孙敏笑:“你怎么比我还紧张?”短促的笑声刚落,眼泪就下来了。 邵安不语,只埋头稳步往前走。他用手背托着孙敏光洁的腿弯,始终没敢翻过掌去。孙敏趴在他背上无声的哭着,邵安能感觉到有泪滴打在他背上,每一下都让他感觉焦灼疼痛。 直接出校园不好,保安要是看到肯定会嚼舌。邵安在教学楼后面停下,静静地等孙敏情绪缓解。孙敏又流了会眼泪,低头间看见一只一直仰头好奇看着她的大黄猫,轻“呀”了一声囔着鼻子问:“这是你的猫?” “家里没人了,没办法,就带工地来了。” “送我去办公室吧,应该还有衣服可以换。” 邵安应了一声,绕过教学楼走了校园另一边,从避开校门门岗的位置进了办公楼。 直到办公室的灯光亮起,孙敏去里面裹了条学校文艺演出时用的粉色纱布,邵安才敢抬头去看她。见她脸上青紫的巴掌印,嘴角疼痛似的抽动了两下。邵安复又低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巡视了一圈儿,找了个水盆边往外走边说:“我去打冷水,敷敷。” 老猫身姿优雅地跃上孙敏的办公桌,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美食,这才蹲在桌脚晃着尾巴看面前无比狼狈的女人,眼神探究。孙敏半张脸浮肿,眼泡因为哭过也红肿着。一侧手臂不知道在哪里划到,大面积蹭破了皮,血混着血浆和泥沙,粘乎乎地糊了半条胳膊。 孙敏伸手点点老猫湿漉漉的鼻子,黄猫打了个喷嚏往后躲了躲,眼睛还眯了眯,像是不悦地皱眉头。孙敏咧嘴笑了笑,扭头见看见已经端了水盆进来,愣在门口的邵安。 “进来吧。”孙敏还算完好的那条胳膊帮着腾出桌子上一片空间,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问:“你怎么在校园里?” “出来逛逛。”邵安抬手一巴掌拍开凑过来想喝水的黄猫,接过孙敏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毛巾摆湿。看了眼她胳膊上的伤口,闷声说:“去(让医生)瞧瞧(伤口)吧。” “啊?” “瞧大夫。”邵安指指她的胳膊,“都破了。” “没事,三更半夜的。”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明天吧,等明天。” 邵安没再说什么,让孙敏擦过脸又泡凉了给她敷着。换了盆干净的水,扶着她的胳膊淋着水冲伤口。砖地上擦出来的伤,用凉水一浸反而不那么疼了。孙敏看了一眼觉得有点惨不忍睹,撇开头看那只无聊地舔尾巴的老猫。 “你这猫多大了?” “好大了,有六七岁。邵乾读小学的时候,邻居家老猫孛(生)了崽子没一星期,就吃了死耗子。邵乾去抱了一只回家。用针管套上气门芯儿(细胶皮管),喂米汤养大的。”邵安低着头让自己尽量多的说话,好让面前的人分散一些注意力。 孙敏倒是自始至终没说一声疼,等邵安换了三次水停手的时候主动开口说:“我今天就先在办公室凑合一宿,等明天,明天看情况,再去医院吧。” 邵安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找找,说不定还能在医院买到消毒药水之类的东西。孙敏眼睛一直看着已经找了一堆卷子当被褥睡下的老猫,又似乎焦距不在那里。见邵安起身往外走,猛地抬起头说:“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邵安扭头看过去,对上她红肿的眼睛,心里不知为何抽痛了一下。点点头依旧推门出去,站在门外说,“你收拾收拾睡觉,我在门口凉快会儿。” 老猫机警地蹲坐起来,听着邵安的脚步声没有离开,这才重新趴了回去。孙敏又坐了一会儿神经质地开口:“喂。” “昂。”邵安很快回答。 孙敏舒了口气,脑子渐渐活络过来。她从门口那张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电话(怕落灰尘),给家里打了声招呼,说和张老师还没把作品整理出来,天晚了决定先在办公室凑合一晚。好在孙景宏出差,不然孙妈妈一定会沿途一路找过来。电话里唠叨了几句,叮嘱睡前关紧门窗,明天忙完早些回家,这才挂了。 孙敏从收拾好的箱子里翻出一条毛毯,把简易沙滩床拖到门后准备躺下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说不上好闻或是不好闻的气味。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邵安的短袖。孙敏脸上有点发烧,她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也一路都是面对着一个j□j着上身的成年男人。她不是没有画过人体,但回想起来,竟觉得以往那些模特的线条,比起邵安这种真正体力劳动拉伸出来的,简直没法可比。这些不是重点,而是就在刚刚,她似乎要求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人陪自己一会儿。孙敏把短袖脱下来,用纱布在身上裹了几圈,权当是上衣。又从箱子里翻了块编舞时裁剪舞蹈服剩下的大块布料,从里面敲了敲门,开门递给邵安。她想着,要不还是让他回去吧,怪不好的。看到邵安低垂的眼帘时,又忽然改变了想法。 邵安就坐在办公室门口,接过东西的时候视线守礼地没越过她腹部(上衣扣子崩掉,怕看到不该看的)。孙敏重新躺回去,神志渐渐迷糊的时候下意识地出声,“喂。” “在呢。”邵安低沉的声音。孙敏绷直的身体渐渐放松,终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这个暑假莫桐的生活很丰富也很充实,仿佛在用每一天的充实诠释一件事——你看,离了你我过的只会好不会差。莫桐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点莫名其妙,他也明白,也许邵乾对自己不但没有他那般的喜欢,还掺杂着厌恶呢。 这种想法不该有,每一次冒出来都能成功地让莫桐从情绪的制高点跌落到谷底。不过莫桐有的是方法安慰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高二我(成绩)就能超过你!到时候你遇到解不开的几何体,哈哈,对不起,谁有空搭理你? 就是这种时而抽风时而烦闷的状态下,莫桐从张雪英那里听到了消息——某个区要建一座教堂。莫桐随即就想到,建教堂不得画壁画吗?画那个比搬砖挣钱的多吧,还不至于那么累。。 张雪英和莫良玉聊天的内容当然不是教堂里面将来应该出现怎样的壁画,而是城北,昔日的市中心,那座建在民国时期已经有将近四十五年的老教堂拆了实在是可惜。那基本可以算是这座城市仅剩的几处“古迹”了,虽然j□j的时候被打砸一空,但七十年代中期经过一次修复,已经是一处很好的风景。当然,也可以说是西方文化“侵略”的痕迹。 夫妻两个整顿饭都在感叹,话题从城北的老教堂到现在人们对遗产的不尊重,不知道怎么又转到了某科长家的孩子物理考了个位数。夫妻间聊天嘛,向来天南地北思路跑得飞快。 莫桐数着米粒吃饭,眼睛微微眯着盯着饭桌中间的那盘炒油菜,不过片刻两条漂亮的眉毛就开始跳舞。张雪英从话题里回神,冲丈夫挑挑眉。两个人继续断断续续地说话,一面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在心底偷笑。 莫桐终于数完半碗米粒笑呵呵地跑回自己卧室的时候,张雪英也终于有机会舒了口气捂着嘴低声笑道:“桐桐开窍了,瞧瞧这次,考了好成绩自己也高兴了好几天。” 莫良玉觉得不像,方才那架势应该只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不过儿子心情好,便怎么都好。难得的今年莫桐呆在家里,白天一个人在家,晚上陪他们夫妻,也不抱怨无聊。孩子果然是长大了。 第二天莫良玉载着张雪英开车出门,莫桐也“开车”出了门,不过他开的这辆车只有两个轱辘而已。一米六五的小身板骑横梁自行车实在是有点不潇洒,不像邵乾那样的个头,想停车的时候长腿一伸就能着地。莫桐要想停车,那非得屁股离开座椅一条腿耷拉在横梁上不可。他又不常骑车,路上行人又多,一路上几次险些碰到别人,好在都有惊无险地冲了过去。 骑到城北的时候,果真看见昔日那座小教堂已经基本被腾空了,门口有两个工人在小心地掀几块大理石砖,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去拆。莫桐推着自行车围着小教堂转了一圈儿,有个年纪稍长的工人戴着线手套,一面把旁边的普通蓝砖挖出来摞在一旁一面说:“教堂要拆了,你得过段时间再来玩。” 莫桐支好自行车凑过去,看着师傅麻利地把蓝砖码在一旁,感叹说:“这砖真结实,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可不是,早先的东西都多实在!现在的砖,过不了几年浸水多了都会粉掉。你来这儿转悠啥?有事儿?” “我是画家。” “啊?”中年人似乎没听懂。 莫桐以为他不相信,急忙解释,“我是未来的画家,就是专门画画的。我听说你们这建教堂,想问问你们将来里面的壁画要不要请人画?我画得好,钱要得不多。” “哟。”中年人哈哈笑,“这我可不知道,我只包了工建房,可没听说还要画画。” 作者有话要说:冒泡可以有效消耗卡路里~~ 你今天运动了吗?吗?吗? 第38章 .赠你暖光 要是一条道走不通就掉头回家,那就不是莫桐了。别小看了富生富养的孩子,正因为什么白眼都没有遭受过,对于这个社会才会有着孩童般的积极和大胆。莫桐骑着那辆除了横梁和座,其余部分都满是灰尘的大二八自行车,一路开进了襄城市规划和建设局,靠着一张娃娃脸和甜嘴巴,找到了管事儿的人。 虽然结果依旧是没有问清楚,因为建设局也只是批准建设,具体承建的可不是他们。不过这一天莫桐还是过的相当愉快,以至于回去的时候还骑着自行车绕到了学校转了转。 已经到了中午饭点儿,也是最热的时候。莫桐买了根绿豆雪糕,把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站在门岗小房子打下巴掌大的荫凉处乘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不断瞄向另一边从脚手架上下来,涌向某一处的建筑工人。 基本所有的工人都光着膀子,一来觉得凉快,二来也不浪费衣服。邵安兄弟两个是穿着衣服那几个人里的两个。邵安是觉得光着膀子不太好,不要问为什么,反正不是在家里干农活,在学校这种地方光着膀子,他就是觉得不太好。邵乾是本来就这样,即使在家里最热的时候,也很少光膀子晃悠。 这边道路上已经少有人经过,以至于莫桐的小身板在大自行车上吊着屁股晃来晃去骑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邵乾没有直接走过去,先跟着人群去打了卤面。去的早的可以多打几块咸菜,去晚了就没有什么加菜了。 时间这个孩子啊,不得不说调皮的很。它能加深某些东西,也能减淡某些东西。就像邵乾和莫桐这种别扭,经过这么长时间,邵乾甚至越来越搞不明白两个人是怎么从那么好的关系变成如今的僵局。再者,他看见莫桐没看见何东,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和何东有什么联系,便似乎淡忘了莫桐和何东的“别样关系”。 邵乾没吃面,先喝了一碗面条汤,和邵安蹲在工地一处荫凉,频频往门岗的位置看。他终于体会到了高热下劳作的痛苦了,也开始明白为什么去看邵安的那几次,他都是放着饭不吃先睡觉。人累到一定程度或者热到一定程度,几乎就没有了食欲。他现在就是这样。他还好奇的很,这么大热的天,莫桐不呆在家里出来乱跑什么,还是正晌午。 邵安也是先喝了一碗下面条的汤就坐着休息,没有动面。视线跟着邵乾转了两回,开口说:“那个小娃,是不是来找你?” “不是。”邵乾颇肯定的回答。 “咋的不是?往这边看好多回。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你。” 邵乾给凑上来的老猫挑了两筷子面条,磨蹭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过去。不过他走到同往门岗的那条路上就后悔了,因为他用自己绝对不近视的眼,看见莫桐嘴巴撇了一下,眼珠子还翻了翻。 邵乾真想转身再回去,那边莫桐却已经抬脚往这边走了。邵乾以为他走过来打招呼,停在那里没有动。谁知道莫桐直接越过他,嘴里怪腔怪调的说:“真巧啊,我来学校看看后面的横儿(杏)熟了没(学校后门附近又一片桃树和杏树,寓意桃李满天下,杏林)。” 邵乾家里方言或杏儿就是横儿,当初刚来学校的时候发现这片桃杏林一激动也没注意,找到莫桐就冲他说:“学校东南角还有一片横儿!” 当时可把莫桐给“横儿”住了,愣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只等到邵乾改口说杏才明白过来。当时莫桐只笑了笑也没怎么特别惊讶的表示,没想到如今却说出来“嘲笑”他。邵乾扭头追上去,同样怪腔怪调的说:“横儿早没了,都不够我们(民工)吃的,谁还给你留啊。” 莫桐绷着脸扭头看他,眼珠子斜着。夏天的太阳真是大,莫桐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没有长时间暴露在毒日头下,这么一上午,脸上晒得一片通红,细胳膊上端也有些发红。邵乾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幼稚,竟然和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人闹这种别扭,遂抓抓额头说:“说不定还有呢,你去瞅瞅。” 莫桐“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邵乾觉得自己该回去吃饭了,莫名其妙被填一肚子的气。他原地站着看莫桐走了几步,却没有立即转身回去。莫桐也没有立即离开,走了几步就回头看着他,墨迹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化的软乎乎的绿豆雪糕说:“你吃不吃?我买多了。” 邵乾看着莫桐上衣口袋处湿了的那一片,心底叹了口气,走上前接过去,落后他一步往桃林的方向走,等把雪糕浆喝了垃圾扔了垃圾桶,才开口问:“今天这么热,你出来瞎逛游啥呀。” “我有大事要做,你怎么会懂?” 嘚。邵乾觉得自己还是乖乖闭嘴好了,被莫桐这么一呛呛,他总有种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错事的错觉。 那片桃树和杏树长的很好,只不过杏儿六月份的时候就已经过季了,倒是小毛桃藏在繁茂的叶子下,还挺多的。不过桃子容易长虫子,除了初春桃树发芽的时候喷了一次农药灭蚜虫,到现在也没有喷过药。很多纸条尖端的叶子都卷着,桃子多是多,但大多都被虫子给钻了。 邵乾找了一颗看着有点泛白色的(小毛桃,生的墨绿或翠绿,成熟的颜色会变浅泛白),揭了皮凑着没有虫子钻的地方咬了一口,入口香甜。这么炎热的一个夏日正午,终于还是被这一颗香甜的桃缓解了炎热下的烦躁。邵乾又翻找了一会儿,摘了一颗完整的递给莫桐,“你尝尝,还挺甜的。” 莫桐张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又没舍得。伸手要接的时候邵乾把桃子在这数十日劳作中粗糙了不少的掌心里搓了搓,把上面的毛都给擦干净了。莫桐看着他磨出水泡,破掉后露着红肉的手掌,眼睛有些潮湿,接过桃子闷闷咬了一口,开口说:“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莫桐垂着眼帘小声说话的模样实在是太有点那什么了,邵乾心里略微有点别扭,不过还是说:“昂。” “你不是觉得我和何东那啥,很恶心吗?” 邵乾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我什么都没说。” “你是没说,可都做了。”莫桐想起当时自己鼓起勇气冲到他面前,却自始至终对方都给自己一个脑壳的情景,想起依旧心酸的很。 没有什么比自己在迷茫中挣扎,渐渐发现那份奇怪的感情,却又被对方厌恶感觉更糟糕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邵乾话虽这么说,却显得很没有底气。果然莫桐接着就说:“咱们拉过勾的,还有要一起考大学,才过了几天呢。” 意思很明显,是说邵乾才过了几天呢,就把两个人的约定忘到爪哇国去了。 邵乾不说话,这小孩儿实在是挺记仇的。 莫桐把一颗桃吃完,眼帘依旧没抬,嘴里却问:“要是我和何东真好了,你会不理我吗?” 莫桐声音有些抖,邵乾眉头跟着皱紧,半天也没发出一个声音。莫桐嘟囔,“要是我喜欢……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有什么我不明白的?你不要小孩子装成熟。邵乾想这么说,却发现喉咙似乎被锁紧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这件事不应该拿到明面上来谈,主要是根本就没法谈。 邵乾又摘了几颗桃,抬脚往外走,“赶紧回去吧,一会儿门卫过来。” 莫桐有些想哭,盯着他的背影眼眶通红。邵乾走了几步没有听到人跟上来的声音,想着莫不是自己又把人气着了,回过头去,却对上莫桐一张灿烂的笑脸。莫桐笑着脚步轻快地跑过去,用身体撞了他一下,笑眯眯道:“逗你呢。等咱们考上z大了,我再告诉一件了不起的秘密。” “什么秘密?” “等一起考上了再告诉你。”莫桐超过他走到前面,抬胳膊装作擦汗的时候抹了把眼睛,跑出去一段才扭头笑着说:“你干嘛非得做小工?应该出去找点其他活儿,家教、画画都行。就是工厂里,暑假的时候也有招学生工的。你真该出去看看。” 邵乾惭愧不已。他放了假第一想法就是过来找邵安,干起来体会到了兄长的辛苦,却也发现自己干这个确实有点勉强。虽然体力劳动产生的疲惫要比脑力劳动好恢复的多,睡一觉就能缓过来。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时间看书或者是想事情,每天身体上的疲惫,让大脑都变得钝起来。 “出去找工作吧,比这里挣得多,还长见识。”莫桐撺掇。 “再看吧。”邵乾最近几天也有点适应了,最起码没有刚开始那几天,睡下就起不来。 莫桐瘪嘴,不过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到了门口的时候,邵乾叮嘱说:“你赶紧回去吧,以后大晌午的别出来乱跑,脸都晒脱皮了。” 莫桐随意点点头,顾自发了会儿呆,抬头认真道:“邵乾,这次我原谅你了,以后可就没有这么轻易原谅你了。” 邵乾有点莫名,莫桐摆摆手,扭头推上自行车,猛地跑出去两步跳了上去,摇摇晃晃地上了公路。 莫桐想,即使我们只是好朋友,当初我被何东欺负的时候,你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冲上来给我解围呢?即使我们只是好朋友,也不应该这样吧。我且原谅了你,但不能有下一次了,绝对不能够有下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直接跳到高三去,需要一个适当的转折啊 第39章 .赠你暖光 北区的教堂在莫桐的殷切期望下和莫良玉夫妇的深刻惋惜下,还是拆了。不过拆的时候邵乾已经度过了一个相当艰苦的暑假,从一个双手还算光滑的学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劳动者。 莫桐提前一天去了学校收拾宿舍,好吧,其实是和某个人交流一下。邵乾倒是为了迎接新学期提前四五天就从工地上下来了。邵安不允许,想着他休整几天,提前看看书,也能缓缓身上那股子洋灰味儿。 收拾房子的时候莫桐盘着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正在吃一包开心果,旁边还放着一盒金装金帝巧克力。上面几个金黄的字体格外显眼——金帝巧克力,只给最爱的人。这些稀罕玩意儿邵乾根本就没有见过,也就是巧克力,在他来读高中之后,在班上见别人吃过。不过他也不太感兴趣,他对于零食完全是持可有可无的态度。因为从小就没有吃过,基本也就没什么想法。 “看你的手,夏天都能裂口子。”莫桐苦大仇深地掰果壳,等邵乾拖地拖到脚边的时候,探身塞到他嘴里两颗。 “过几天就长好了。”这倒是实话,年轻人什么都恢复的快,只这几天他的手已经恢复了不少。 “艺术家的手,必须得干净修长。你这样要是出去说你是特长画画的,肯定没人信。”莫桐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邵乾那双糙了不少,却依旧修长漂亮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北区的教堂要拆了呢,回头我们俩去给他们画拱顶壁画吧,工钱肯定不比邵安哥低。” 这话听着让邵乾总觉得哪儿不对,停了动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哪儿不对,只觉得莫桐塞给他的这种干果真好吃,特别的香。 “邵乾。”莫桐踢踢腿引他注意。 邵乾停下动作抬头看他,见莫桐一脸严肃,忍不住直起腰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莫桐抬手指指自己的嘴唇上面,比划了一下说:“邵乾,你胡子好长了。” 邵乾挠挠头,略有点尴尬。像他这么大的男生,有些已经开始刮胡子,大部分还和他一样,保持着嘴唇上面毛绒绒的。 莫桐继续说:“梁山去年就开始刮了,还用生姜抹这里,想让胡子长得更粗点。不过你可不要学他,长太粗也不好看。” 莫桐自言自语似的继续嘟囔,“等你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套刮胡刀好了。你可别说不要,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和好了。” 莫桐眼神有点散,看着阳台上一处光斑神思乱飞。他到现在也没怎么长胡子,就算有一层绒毛,也是发黄毛绒绒的,不像邵乾他们,黑乎乎的特别男人。莫爸爸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莫桐曾盯着看过,莫爸爸说,你以后也要这样一天一刮。现在看着细,如果经常刮,会越长越黑。那么以后邵乾的胡子也会越来越扎人,前一天刮过,第二天起床应该就长出来了吧。接吻的话……唉呀! 莫桐神经质地呵呵笑了笑,脸上有点红。扫一眼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着他的邵乾,干脆也不掩饰,又盯着他的脸嘿嘿笑了笑。 邵乾觉得有点慎的慌,拖地到门口的时候把房门打开,好让窗外充满眼光的空气流通进来,冲走那股邪气。 宿舍的人估计是玩疯了,没有人像他们俩一样这么早就回学校。两个人傍晚去食堂帮忙大扫除,大师傅稀罕得不行,“不是吵架了吗?又和好了?” 莫桐耸肩,“谁和他和好了?我们就没吵架。” 大师傅哈哈笑,粗手趁莫桐不防备搓了下他的脸,啧啧舌道:“不可爱了。”(没有婴儿肥,不好揉了) 莫桐要发脾气,大师傅已经笑着腆着肚子刷那口特大号的锅去了。 两个人同一宿舍这么久,只两个人住在一间宿舍的经历还是没有的。晚上,宿舍黑灯瞎火的,邵乾在外面厕所冲过凉,穿着大裤衩趴在床上,等着烧完水看书,莫桐把热水器丢在水桶里偷偷烧水。(不让用违规电器,用热水器的时候怕跳闸,电棒不开) 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却气氛融洽。莫桐终于烧好了一桶水,拔了插座打开电灯,邵乾手里的书本也终于开始翻动。洗手间一层楼只有一个,宿舍有一个窄小的阳台可以挂衣服晒晾。莫桐从外面端了凉水兑好,拍拍上铺,“帮我提到阳台上。” 邵乾叼着一根圆珠笔翻身跳下来,帮他把水拎到阳台,疑问:“你就在这洗?” “要不你陪我去厕所?我不敢去,黑乎乎的。” 邵乾没回答,顺手拉上窗帘又上了床。床铺在上面,又靠着窗,莫桐在里面脱衣服看的一清二楚。邵乾也没觉得有什么,平时冬天去澡堂洗,也是一群男生赤身*。邵乾甚至在莫桐转身踮着脚往床上扔衣服的时候扫了他一眼,暗自嘀咕确实是没长大,毛都没几根。那地方颜色也很浅,很符合娇生惯养的特性,不像他们这些粗人。 莫桐的心境确实完全不同了,在邵乾毫不遮掩的目光□下小桐桐有点亢奋,激动地微微站立着。莫桐背过身去,舀着水冲洗。洗的差不多了扭头冲垂着眼认真看书的邵乾说:“帮我擦擦背。” 邵乾再次叼着圆珠笔跳下来,穿着拖鞋进去,接过毛巾给他擦后背,干干净净细白细白的,没什么好洗的。邵乾把圆珠笔别到耳朵上,弯腰在桶里洗毛巾,又给擦了一遍道:“这么干净,没什么好洗的。” 莫桐没吱声,他心情很好。邵乾不避讳自己在他面前洗澡,看来是有点接受他和何东那样的关系。也就是说,他对于自己有可能喜欢男人是不避讳的。他哪里知道,邵乾只不过是太长时间没见过何东,又下意识地排斥去想两个人搞冷战的原因,完全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这个夜晚还是相当炎热的,两个人没有锁门,打开着,让风南北流通一下好凉快一些。莫桐收拾妥当躺在下铺,伸长腿用脚尖一点一点在邵乾的床板上“行走”。静谧的夜,偶尔可听见邵乾翻书的声音,和风穿过宿舍轻微的声响。莫桐微闭着眼睛聆听,仿佛这样就是整个世界。 正式开学又是忙乱的几天,邵乾收拾自己高一课本和资料的时候,发现一本白彩盈的笔记。因为放学就要第一时间往餐厅跑,有时间还给她的时候已经是一周过去了。因为邵乾有过一段时间经常来找白彩盈,新学期的学生都有些兴奋,见他约白彩盈出去有男生就开始吹口哨。行的端正,邵乾反而不在意他们的起哄,还扭头冲那个男生笑了笑,倒是弄得对方一脸的尴尬。 邵乾把笔记本还给她,道歉说:“真对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在课本中间,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 “没事,反正我也不用。”白彩盈低着头用脚踢着墙角,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在聚集勇气,接着才开口说:“你知道何东为什么没来上学吗?” “啊?”邵乾莫名,“他没来上学吗?” “你们暑假没一起过?”白彩盈问。 “我留在学校工地打工,我以为他回家了。” “哦。”白彩盈用有些祈求的眼神看着他,“你要是有时间,能去他家里看看吗?没道理他不来上学,家里人也不来找,班主任也没提。” “行,我放学就打电话回去。” “谢谢你。”白彩盈说完,点点头就跑回了教室。 邵乾回头看看后面那张空了的桌子,倒是真有点着急了。他觉得何东莫不是在回学校的路上和别人打架了?或者是遭人抢了? 事实上邵乾没撑到放学,第二节下课的时候跑去一班看了看,见依旧没有人,就一路小跑着下了楼去找公共电话。只不过刚下楼,就看见了何伟业。邵乾觉得,仅仅一个暑假没见,何伟业就少了不止一点半点,而是本来还算乌黑的头发,仿佛只过了一个暑假,两鬓就已经花白。邵乾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跑过去,“何叔叔,何东出什么事了?” 何伟业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扯出来一个安慰的笑脸,“邵乾能不能先去和班主任请个假?叔儿找你有点事儿。” “昂。”邵乾茫然地应了一声,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转身跑回教学楼。毕竟曾经就是好学生,假很好请,刘铭洋只让回来之后补假条就让他回去了。邵乾去教室把课本收拾起来,走到前面俯身对正在画《遇见绿城》卡通系列画的莫桐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午饭的时候你给饭堂师傅打声招呼。” 莫桐在他俯身下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捂住了画本,听他说完眨着大眼睛频频点头。邵乾出了教室莫桐才忽然想起来什么,站在凳子上脑袋钻过窗户问:“你出去干嘛呀?” “何叔叔找我有事。”邵乾回了一声拐进楼道下了楼。莫桐挂在窗户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何叔叔”估计是何东的爸。第一个想法就是,何东的爸爸莫不是知道了自己儿子喜欢邵乾,想要找他算账?又一细想,很肯定的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即使被发现心底那点龌蹉的想法,何东也不会拉邵乾当盾牌吧。他们可什么都没有发生,顶多就算一个好学生被一个伪君子给惦记了。 “又耍什么招数?”莫桐嘟囔。无趣地退回来坐在座位上,看着桌子上的那个画本,方才自己捂住的那一页,正好是前不久发生的一幕。小个子睡在下铺努力扬起身体用脚尖碰触上铺,上铺大个子在认真看书。那只脚的位置正叠加在大个子心脏的位置。小个子微闭着眼睛,似乎在聆听对方的心跳。背景是幻想出来的夜空,很唯美,很温暖。 第40章 .赠你暖光 何伟业带着邵乾去了一家面馆。不是中饭的时间,除了柜台一个昏昏欲睡的中年男人,再无旁人。何伟业随便点了两个凉菜,要了两瓶冰啤,给邵乾点了一碗烩面。等东西都上来才开口说,“我们慢慢吃,叔想和你说点事儿。” 邵乾不太饿,因为有点怕何东出事,也并没有胃口,不过还是在何伟业的注视下,安静地喝了几口面汤,吃了两筷子。这才抬起头问,“我正好想给您打电话,听何东班上同学说,他开学没有来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何伟业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烟圈飘起来的时候钻进眼睛,辣的一瞬间就湿了眼眶。他眯了眯眼睛示意邵乾继续吃,自己也夹了口凉菜就着啤酒吃了,“何东从小就没你懂事,什么都让家里人操心。” 邵乾懂事地没接话,等着何伟业自己说。 何伟业闷头吃了几口凉菜,才又接着上一句话开口,“上学期,高一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何东有什么异常?” “啊。”邵乾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碗,“我经常去他班上借他隔道女孩子的笔记,他班上有几位老师很优秀。何东挺耍得开的,同学关系也好。比我好。后来,好像有逃课过几次,再具体的,我就不知道怎么了。” “他喜欢一个人,你知道吗?” 邵乾眼睛躲闪了一下,咬咬牙摇头,“不知道,他们班上的?” “不是。”何伟业沉静地弹烟灰,眯着眼睛看着邵乾斜后方,半晌才开口说:“我知道,你要是晓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儿,肯定会告诉我和你王姨。叔儿这次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回家,回叔儿那,和何东好好聊聊。” 邵乾点点头,有些心虚地一直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吃饭。耳中听着何伟业缓慢地说:“我和你王姨,对何东期望向来不大。只希望他健健康康的长大,能正儿八经的找份工作,知道怎么做人,就够了。只做人这一条……我们不希望他走上邪路。你回去,和他好好聊聊。他或许还愿意听你几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有什么事儿不告诉我和你王姨,也会愿意和你说吧。” 邵乾疑问:“何东是?” “做了我们旁人都不允许的事情,你劝劝他。这是要被判流氓罪的。” 邵乾忽然想起前年因为借着教女青年弹吉他唱歌的机会,和好几个女青年谈朋友的歌手张行,后来也是被判刑锒铛入狱。原因不过是道德败坏,让女青年怀孕却不和对方结婚。那他和莫桐……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没在说话,邵乾是心虚,何伟业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就这么一个儿子,说变坏就变坏了。他在何东身上倾注了所有在另一个人身上无法倾注的感情,何东几乎是他的精神依托。从孩子出生,到能在他怀里踢腿耍拳,能骑在他脖子上看外场电影,能走路,能背着书包上小学……这么多年走过来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过去了,怎么能说变坏就变坏了呢? 一整个暑假邵乾都呆在工地,自然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何伟业去找了张启乐,直接在培训班就把人约了出去。倒是没有动手,何伟业毕竟是一方乡长,保持着该有的气度。何伟业问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和经过,张启乐倒是没有保留,告诉他两个人是在公园约到的,其他再没有什么。何伟业要求张启乐离开,对方的态度很明确,如果何东愿意离开,他肯定不会留。但他不会主动说出那句话。 何伟业气哼哼的起身要走,张启乐抬头道:“叔叔,别忘了买单,我没带钱诶。” 何伟业走了之后,张启乐一个人安静地把点的好菜都吃了。离开饭店的时候肚子微凸,恨不得扶着墙出去。他本来大可以把东西打包回去给何东当晚饭,不过人都要走了,还喂他干什么?养肥了也不是自己的了。 那之后不久,何东就从他那里消失了。消失的很彻底。张启乐把何东用过的东西打包塞到了柜子一角,又开始一个人安静的生活。因为知道结局,接受起来倒也不算很难过。只是夜里会忽然惊醒,下意识的摸身旁,空落落的。 何东是不是自己选择离开的,或者是被何伟业捉回去的,他不关心。其实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个体。离开那张床,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谁还能牵绊得了谁?徒增烦恼罢了。 张启乐的猜想不错,何东确实是被何伟业捉回去的。见过父子俩打架吗?他们就是一场搏斗定输赢。何东是在几次避让后,被何伟业用棍子抡到脑袋,晕乎中被绑了手脚拖上车给拉回了家,那之后就关了禁闭。 开学的时候不是何伟业不让他来,是何东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到学校来。他本来就对学习兴趣不大,对做那个伟大的垫底的倒数第一名,兴趣更不大。他不来正好,何伟业也不觉得自己的儿子能通过读书成才。本来还计划着让他凭着烂成绩读一所专科,如今看来,一点必要都没有,反而让他在社会上学坏。 可是总关着也不是办法,何东倒是也不怕被关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聊了就在上面扯着嗓子唱歌。何伟业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是希望邵乾的话何东能听一点,哪怕只是听那么一句两句,也就足够了。 直到进了何伟业的那个小区院子,邵乾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之前很热络打招呼的人,见到他们有点不尴不尬的笑,好像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错一样。邵乾不知道,何东是白天睡觉夜里唱歌,把四邻八舍唱得头冒青烟,还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何伟业家那个小子,脑子估计出问题了。可人家儿子再怎么不济,老子也毕竟是乡长,猜了不敢问,只心里纠结的很,见面了变都表现在面上。 何伟业想必是已经习惯了,只垂着眼皮点点头继续往家走。等邵乾跟着何伟业进了家,眼看着何伟业拿钥匙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才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邵乾往里探探头,入目的是穿着三角裤头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呼呼响的人。头发已经有点长了,却没有剪,乱糟糟的蓬在头顶。邵乾没往里走,而是扭头看何伟业,“何东病了?” “呵。”何伟业喉间发出一个声音,摆摆手道:“你们聊聊吧,随便聊什么。我还得去上班,嗯,得去上班。” 何伟业离开的时候故意把房间的钥匙扔在客厅的茶几上,金属碰撞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随便吧,随便怎么样吧。何伟业觉得,如果何东愿意走出这个房间,就随便他怎么样吧。只当是这个人死了,也好过每天烂肉一样腐烂在这间屋子里。等王桂芝回来,他就说,何东偷偷跑了。他只当没有这个儿子,只当是小时候就死掉了。 何东似乎丝毫不受外界声音的影响,只伸手抓了抓大腿就继续睡。邵乾站在门口看着何伟业出门去,又看了何东片刻,没有打扰何东睡觉,而是先环视了一下何东的房间。 全然不像他之前来的时候那样整洁,如今看起来就是一个猪窝,看样子房间的主人能在一堆垃圾中刨出一个睡觉的地方就够了。床边的书桌上有两本被随意撕过的课本,一旁是折的飞机和几个什么也不像,又被团起来的纸团。 邵乾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何东开始开场白,只过了一个暑假而已,竟然有了许多陌生感。邵乾走近一些,看着何东那张似乎又有些吃胖的脸,选择拿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砸在他脑袋上。 何东闭着眼睛就跳了起来,嘴巴里叫道:“我操!你们还想怎么样!” 邵乾仰头看着床上肌肉嘭张的何东,把手里的枕头往他身上一扔,自己看了一圈,把一旁凳子上的衣服扔到床上坐着,继续看桌子上的东西。何东有些无趣地挠挠头,打了个哈欠坐回床上,嘀咕道:“你怎么来了?我爸让你来的?操!” “我去给白彩盈送笔记,她说你一周都没去上学了,我回来看看。” “呵,骗谁呢?今天才星期四吧。” “这不没有过晕吗?” “嗨。”何东挠头,他脑袋痒,该洗澡了。他想臭臭家里那两位来着,结果还是自己受罪,每天自己个儿熏自己个儿呀。 “要是周末啊,我妈肯定坐在我床边儿哭呢。她没在家,肯定是上班了呗。这是第四个白天没在我耳朵边哭了。清静!” 邵乾笑笑,“怎么了到底?” “我那亲爸没跟你说?” 邵乾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得开口道:“你和他,不是也有一个暑假没见面了吗?何叔叔干嘛还关着你?” 何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搓自己的手,不免心底有点好笑。看来自己那爹没有告诉他自己和张启乐的事情。眼前这傻小子,难道还以为自己和莫桐搅在一起吗? 何东四仰八叉地躺回去,“是啊,一个暑假没见面儿了,还怪想他的。”说着自己笑了笑,“怎么着,你们俩还僵着呢?” 邵乾皱眉,“何东,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何东惊讶地看向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有些愤怒的人,愣了一下才说:“我这个,是基因问题。” 见他眼神更迷茫了,摆摆手说:“说了你也不懂。” 何东眨眨眼看了眼窗外,好久没有走出过这扇门了。王桂芝自从知道了那些事情,就把他看的很紧。早上做好了饭放进来,把门反锁了在出去。中午工作忙赶不回来的话,就做好了饭也放在里面。简直就是一个监狱。 他倒不是跑不出去,若是想,多少法子都能成功。对付自己的妈,何东有的是办法。他只是懒得开口,懒得应承王桂芝以后不再喜欢男人的话,也懒得和她说太多。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捅了那层玻璃纸,让自己的妈从今以后都生活在痛苦里。最起码他们两口子现在看来,还是挺不错的。 “你会不会觉得喜欢男人很恶心?”何东眼神也有些迷茫,看着窗外问。 邵乾说不好自己的感觉,似乎发生在何东身上的事情太遥远,遥远到自己无法带入思考。可是这件事搅和着莫桐,却又不能让人那么平静。 恶心吗?那要看对谁。对何东和莫桐他恶心不起来,也舍不得去恶心他们。一个是自己的挚友,一个是……也是好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剁手的威胁还是很有效的!再来! 明天一定要更,不更剁手!剁手有木有~!!!! 第41章 .赠你暖光 “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个男的说喜欢你,你会不会觉得恶心,”何东接着问。 “别问我这个,说说你吧。准备这么一直在一间小屋子里过下去,” “呵。”何东因为他的回避笑了一声,叹口气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喜欢男的,我妈不让我喜欢。说我再和男的做-爱,就切了我这个。” 何东带着自暴自弃的表情说这些粗鲁的话,竟让人发不起脾气来。他指着自己的下-身苦笑,“没办法,生下来就没长好,喜欢男人。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也不怪你们这么觉得。” “我没这么觉得!”邵乾不知为何有点烦躁。 “是吗,那你可真善良。”何东讽刺。 邵乾深吸口气,“回学校读书吧。” “那可不行,我要是控制不住再睡上一回,被人发现了,你的那小跟班儿可就出名了。”何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邵乾,果然看着他嘴唇紧抿,颈侧因为隐忍愤怒迸出了青筋。 何东哈哈大笑,指着邵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又可怜!果然听见邵乾下一句问:“你们俩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逼他了?他那么小!” 何东止了笑,耸肩撇嘴,“你问他去。哪儿都是软的,还挺好摸的。” 邵乾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怒视着他,拳头攥紧垂在身侧,终是没有砸出去。他不知道两个人的聊天,怎么三两句就成了这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邵乾转身往外走,嘴里狠狠道:“你要自己堕落,随便你,别拉上无辜的人。” “邵乾!”何东在他出门前喊住他,见他停了脚步,长吁了口气提高音量说:“以后估计见不着了,还当我是哥们儿吗?” 邵乾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何东站起来,把刚才邵乾砸他的枕头砸过去,笑道:“就算我何东对不起爹妈对不起莫桐,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你给我听清楚了!” 枕头砸上他的后脑勺又滚到地上。邵乾不知道为何眼眶就有些发热,他背对着何东深吸了口气说:“想想你爸你妈。才多长时间,何叔头发都白了。” “是吗。”房门被关上的时候何东还在自言自语,“那关我*事!其实我该恨你的邵乾,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都是应该应份的。可我没有啊。唉,算了,你们都是些高尚的人,只有我一个人自私又变态。” 何东下床,把枕头捡起来拍了拍放回床上,看了一圈儿,开始收拾房间。他扯着嗓子吼“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我也知道你并非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并非喜欢我!” 何东吼着吼着,声音竟然有些发颤。有人从楼下经过,抬头看看乡长家的窗户,惋惜地摇头。有老人问:“何乡长家那个又犯病了?” “谁知道呢。”对方感叹,“希望白天犯了,夜里就别再犯了,我最近啊,都失眠了。” “唉,好好的一小伙儿。” 邵乾站在小区门口,手伸进裤袋摸那几张钱。好在身上带着几块钱,不然他还真没办法回去。一阵风起,卷起一层沙。邵乾闭了下眼睛,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不行走出乡里,到了外面的大路上再拦车,能便宜一点。 风有点大,风中似乎卷着一个人的哭声钻进他的耳朵,认真听,却又不见。邵乾停住脚扭头往小区看过去——窄小的窗,反光的玻璃,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里面囚着一个人。邵乾希望他能走出来,他本不该就这样的。那些童年共同憧憬过的未来,还一件都没有努力去实现。 朋友啊,不管怎样,都祝福你。 何东吼完无数遍的歌,才把小小的一间房收拾好。他随便装了几套衣服,去主卧翻找了几下。没有费事,就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打百元大钞。何东拿着钱在自己手上摔了摔,扯扯嘴角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挨个房间看了看,扣上帽子转身出了门。 身后的房间在一声关门声中,陷入安静。杂乱的侧卧已经收拾干净,连床上的毯子都整整齐齐地按照军训的要求叠成了豆腐块。一角的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我走了。纸一旁有两道水渍,延长到桌边,像两条无穷无尽的路。 邵乾回到学校的时候,下午课上到第二节。他打报告进门,发现无数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瞧。邵乾低头回到自己的座位掏出课本,很久都不能把注意力放在老师讲的内容上。李明伟拍了拍他的胳膊,像是安慰,搞得他莫名其妙。他好几次忍不住朝前看,都能对上莫桐看过来的担忧视线。邵乾心里有些恼,总想发脾气,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发,又该怎么去发。 好不容易撑到一节课下课,莫桐一等老师离开教室就跑过来,着急道:“你别急,肯定是误会了!” 邵乾憋了一路的火气不知道怎么就爆发了,猛地一砸桌子跳起来叫道:“滚!” 莫桐吓得连退了好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脸色因为愤怒涨到发紫的邵乾。邵乾努力想收敛自己的怒气,却发现对着莫桐无辜的脸更觉得愤怒。他为什么不觉得羞耻呢?为什么还能每天开开心心的跑到自己面前来?他才多大一点,就做出这种……这种事! 不!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生气?随便莫桐和谁睡好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觉得羞耻,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愤怒? 邵乾喘着粗气缓缓坐回去,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拿过一本书,慢慢展开在自己面前。莫桐脸上的苍白慢慢褪去,他眼神一点点变冷,到最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一步步走近夺走邵乾手里的书,盯着他躲闪的眼睛咬牙道:“你去找何东了?” 邵乾喉间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回答。 莫桐把书扔给他,带着叹息说:“你真是……” 真是什么,莫桐没说出来。他转身回到自己座位,手伸到桌斗里,想把自己细心画的那本《遇见绿城》撕掉,试了几次都不舍得下手。隔道一个女生推推他的胳膊,低声劝道:“邵乾家里出事,心里肯定正着急呢。小莫莫别难过哈,等这事儿过去了姐姐给你讨公道去。” 莫桐耸肩,“我才不伤心。大不了就像他说的,滚呗!” 只不过莫桐,你舍得吗?你怎么会舍得呢?可是你看,他从来都不信你,随便别人编造一点什么,他就会当你是垃圾一样推开。刚才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滚。你心疼了吧,若不然,为什么藏在桌子里的双手一直在颤抖呢?滚吧,为什么不滚呢? 李明伟拍拍邵乾的肩,把他从教室里拽出来。等到了无人的大厅角落才皱眉责问:“你再着急也不能冲着莫桐发脾气吧?他听说你哥哥出事的时候,正上课就跑出去了,跟在几个警察后面舔着脸叔叔叔叔的叫,还给家里打了电话。莫桐比咱们都小,可自己遇上事儿都没让家里人插手过。” 邵乾乱哄哄的大脑更乱了,他不解地问:“我哥出什么事了?” 李明伟诧异地愣了一下,反问:“你不知道?晌午的时候来了一辆警车去工地抓人,好多学生过去看热闹,说是什么流氓罪。下午一上课就来教室找你,说要了解情况。不是,那你干嘛冲莫桐发脾气,你看你刚才那样子……” 李明伟话没说完,邵乾就已经跑了出去。 从学校到区派出所,邵乾几乎是一路飞过去的。值班的是一个小年轻,问了一下情况让他先等着,自己去了里面办公室,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人跟着出来,示意邵乾到里面去。 年长的那个王警官端着一杯茶水打量邵乾,笑着问:“一路跑过来的?听说你请假了,你班主任说你家里有事儿,能具体点吗?” 看得出王警官想让自己尽量慈祥,但眼神儿里的凌厉怎么都掩不住。邵乾顾不上擦汗,认真道:“我同学出了点事儿,何叔,就是我同学的爸爸,想让我回去劝劝他。我哥犯什么事儿了?” “我问你,暑假里八月十三号晚上八点钟以后,你在哪里?” “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在工地。我哥犯什么事儿了?” 王警官摆摆手,“好好想想,我也不想为难你一个学生。” 邵乾低着头苦想,却因为过去太久,暑假的每一天对他来说又都平淡的很,实在是想不出八月十三号是哪一天,又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我真不知道。”邵乾实话实说,“这个暑假我在工地做工,晚上不是在看书,就是吃完饭就睡了。有时候也会陪我哥去校园溜达溜达……” “你哥很喜欢去校园溜达?” 邵乾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回答说:“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吧。他如果去学校的话,都会跟门岗打过招呼。” “是啊,门岗说,哪一天邵安进了学校,却没注意到他出来。” 邵乾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又一夜起夜的时候似乎邵安没睡在旁边。他初时以为是嫌热在外面凉快,去厕所放完水回来也没看见人。当时没在意,直接就睡了。 “想起来什么了?” “没。”邵乾坚持。 “那就在局子里好好想想再回去。”王警官也没多说,直接摆手让人把他带下去。在他们眼中,可没有学生和社会人士的区别,哪个群体里没有一两个道德败坏的?只要吃点苦头就什么都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呀,明天不更的话…… 第42章 .赠你暖光 邵乾没能见到邵安,起先他还吼两声,要求见一见邵安,里面的人连白眼球都懒得赏给他,渐渐便也安静了。 邵乾被关了两天,这两天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孙敏是在邵乾被抓进去的第二天早上来的派出所。这件事不知道是谁捅出去的,谣言四起的时候高宸就请假从学校消失了。教师队伍中都传,孙敏在学校被工地上的人强-奸了。不管是否真实,同事们看她的眼光瞬间就变得不同。一个家庭富裕又长相漂亮的人,最不易得到同情。 谣言先一步传到孙母耳朵里,她质问孙敏的时候的时候,对方选择了否认。孙母愤怒下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报警,虽然要求警方保密,但是谣言这东西,哪里能够挡得住? 这次接待孙敏的依旧是王警官,因为办过不少案,似乎有点托大的意思。似乎什么事情都应该按照他的思路发展,孙敏回忆完当天的情况,王警官探着头问:“高宸强-奸未遂?你确定?” 孙敏牙齿咬得格格响,“我确定。我和邵安是通过邵乾认识的,邵乾是我的学生,当初邵安送他考试的时候是我监考。他应该是在散步,听到声音就出来了。两个人动了手。” “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想把这件事放大,那天我除了挨了打,并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侵害。” “你说邵安在办公室陪了你一夜……” “王警官,我说的是办公室门外。” “谁能证明?” 孙敏呼吸变得急促,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才抬头问:“没人能证明。可他不是强-奸犯,我不希望一个帮助了我的人平白无故替人背黑锅。” 王警官笑,“邵安可是什么都招了,你不用为了名声就为他脱罪。这件事我们答应了秘密办,就不会公开受害人的姓名。” 孙敏出离愤怒了,猛地站起来抖着声音说:“你要听我说什么?说我被高宸强-奸了,还是被邵安强-奸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的结果你们才满意?” 王警官皱眉,“一个女同事,不要这么口无遮拦。身体上受到伤害,也不要为了所谓的名声去隐瞒。” 孙景宏夫妻两个是中午赶到派出所的,孙敏已经不想再开口说任何话。她避开和王警官同样选择不相信的孙母,看着孙景宏的眼睛一面流泪一面道:“爸爸,非得要我被怎么样了才算是说的实话吗?我没有!邵安把人打走,我不想衣衫不整的回去,我怕被门岗看到说闲话,我心里谎得很,怕让你们知道。我当时……我当时怕到走不了路。我选择了在办公室休息一晚。邵安一直在门外坐了一夜,我们什么都没做啊爸。” 孙母忍不住跟着流泪,“要是真有什么……” 孙敏怒吼,“我没有!” 孙景宏转头低斥孙母,“你快闭嘴吧!” 孙敏没让孙母陪伴,一个人出了派出所。她对这个社会感到绝望,为什么这种事一定要有个过程?似乎只有这样,才算对所有人有个交代。她对自己的母亲感到失望,她甚至不明白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难道自己的女儿被人侮辱了她才高兴? 孙景宏没能成功把邵安弄出来,但好在对方因为证据不足,先放了邵乾出来。高宸消失了,警方到他租房的时候发现根本没人,追到他老家,家里的老人反问他们——高宸不是一直在市里吗?他说忙,暑假不回来了。 派出所接到上级局里电话的时候,已经又是两天过去了。邵安身上的伤没好全,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有种重获新生的奇妙感觉。他听工地上的人说过,一个工人因为偷钢筋进了局子,被派了两年,出来的时候都没人样了,看见个头大的人就下意识的躲。并不是所有有警察的地方都没有公正,只是他们有自己的套路——觉得所有的狡猾的人都挨不过他们的“暴力”。邵安此时倒是体会到了,别人也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先上拳脚。 邵安抬头看看太阳,努力把因为疼痛佝偻着的背挺得直一点。莫桐从一侧走过来,站在他身旁片刻,听他发觉才开口说:“邵安哥,你要回工地吗?还是先找地方住两天?” “啊!”邵安总算回神,“回工地吧。”又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没去上课?” “今天星期天哩。”莫桐停了下又说:“邵乾好像去公安局(总局)了,他不知道你今天出来。” “昂。” 莫桐一路陪着邵安走到工地,这才说:“邵安哥,你别告诉邵乾我来接你,我俩吵架,不想和他说话了。” “咋了?他欺负你了?” “没,就是烦他了。”莫桐笑,“我走了,有同学找我玩呢。” 邵安摆摆手,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工地。不少工友远远的看见都迎过来。邵安的为人他们大多都知道,但那一夜邵安确实没有在工地,便也总会有人忍不住猜疑。相识的人再相识,也是看不到内里的。谁能保证还算不错的人,做不出坏事呢? 有工友问:“解决了?” “昂。”邵安不愿多说。 有个年轻的笑着道:“你不会真把那个孙老师睡了吧!看不出你还挺啊!” 小年轻的话在一声痛呼中戛然而止。邵安手里攥着砖头站在他面前,全身都散发着怒气,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得吼:“你们都他妈的给我听好喽,我什么都没做!孙老师也没被欺负!谁再给我嚼舌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小年轻被砸到肩上,好在邵安拿捏着分寸并没有直接往脸上招呼。但有句老话怎么说着?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邵安如今这副架势,就是不要命的样子。其他人都有些讪讪,摆摆手无语地各自散了。 孙敏来找邵安是在半个月后,她辞了工作,去了一所幼儿园。邵安叹息,“连累你了。” “怎么能叫你连累我呢?我害你被关了那么久。” “那有啥,也没少块肉。” 孙敏笑。过了片刻才看了眼四周说:“出去走走吧。” 邵安低着头率先抬腿往外走,他也不希望一群工人看猴子似的看着他们。 “时间过得挺快的,这楼都起得差不多了。”孙敏主动说:“工地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 “这人吧,有时候是最可怕的,经过这一事,我倒是看明白不少。” 邵安不知道怎么接话。孙敏抬头看着他道:“我以后再来找你,你不会拒绝吧?” “经常来工地,不好。” 孙敏笑,“那你就努力从工地走出来,我看看你能走多远。” 秋初的风微凉,已经有些树叶迫不及待地开始泛黄。邵安低着头和孙敏一起走在林荫道下,远看去,是一对很完美的背影。男的高挑精壮,女的身形妖娆。中间有太阳的光透过来,将两个人的影子划开了一道金色的河。很窄又很宽,需要一个人努力跳跃,才能跨过。 莫桐拿着画板坐在天井一角的石凳上画初秋的天井小花园,有女孩子披散着长发趴在不远处的石桌上做作业,还有男生两三,盘腿坐在另一边的石长凳上看书。他现在过的不错,有女同学以姐姐的身份疼着,有一起打球的新朋友,还有不错的成绩。他不用每天一放学往餐厅跑帮着某个人卖饭了,也不用操心后面那个人最近是不是过的不好,更不用时时刻刻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心情跟着他的变化而起伏。 两个人彻底的冷战了,冷到莫桐没有一丝想要和好的意思。邵乾似乎也把自己封闭起来了,除了梁山、李明伟这几个还算熟悉的朋友,在教室已经不怎么说话。如果不是刻意注意,你根本不会发现教室的后面还有这样一个学生。 邵乾本来话就不多,后来有莫桐每时每刻的闹着,有一段时间在班上还算活跃。如今又变回入学时的状态,倒是没多少人觉得奇怪。上次他在班上冲莫桐那一吼,给班上几个本来还觉得他性格很好人又帅的女生,留下了其实人很凶残的印象。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没人搭理更好,可以全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更集中精力地学习。 第二年的春天,教堂完工,内部装修的问题,估摸着正好延期到暑假。莫桐顺利地通过莫良玉的关系替学校要到了为教堂画壁画的机会。是的,替学校。 莫桐去找了班主任刘铭洋,说看看班上谁画画不错又有经济困难,可以考虑过去。莫桐不去,他说自己不喜欢画这种中规中矩的画。当然,这理由刘铭洋也觉得合情合理。莫桐不缺钱,更不用为了一点比较高的工钱就去没日没夜的忙。 刘铭洋找到邵乾和梁山的时候,邵乾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很需要有这样的机会,他不可能因为和莫桐冷战就放弃这个机会。 不过这种想法若是被莫桐知道,肯定会忍不住冷笑。这哪里是冷战,这明明是已经绝交了。 本来邵乾以为莫桐也定然会在这批去教堂画壁画的队伍里,没想到学校绘画老师带着他们过去的时候,除了他和梁山,只有另一个艺术班的男生而已。 邵乾郁闷地埋着头搭脚手架,梁山仰着头看宏伟(相比之前)的教堂拱顶,连连赞叹,“发展真快,这一条街好像和我读小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另一个男生刘威笑,“这都多少年了,就是种棵树,长**年也成精了。” “这比喻,哪儿跟哪儿呀。”梁山笑,捣一下一言不发的邵乾道:“喂,怎么了哥们儿,最近都把自己憋成忍者神龟(87年tv化)了!” 邵乾不说话,梁山也没期待他能说什么。反正这人神神叨叨的好久了,似乎内里憋着一股子邪气,又总是没地方撒。 “不过,看不出来莫桐还挺有能耐的,这活儿都能给揽下。” 带队的老师拍手让他们认真一点,“好不容易要来的活儿,都别耍懒哈。一天一个人二十块钱,干两天比我一个月工资都高。” 梁山笑,“我们可不会偷懒,保证按时保量完成任务。临摹这事儿,对邵乾来说不在话下。” 第43章 .赠你暖光 邵乾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活儿,肯定是莫桐要来的了。他们当初拉过勾,说好要一起读z大的。他们还说好,好做最好的朋友。他似乎还说过——这次我先原谅你,下次就不会这么容易原谅了。邵乾似乎忽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心里愈发觉得难受。 马上要高三了,他要专心于学习了。邵乾觉得自己如今的状态,实在是对不起每日劳作的邵安。邵安换了工作,学校工程告一段落之后,他就回了老家。暑假前专门来了学校一趟,告诉邵乾,自己要带上几个村子凑上的年轻人,去外面打工。他机缘巧合,转包了一点工程。 邵乾想着,这个暑假应该见不到莫桐了。可真的暑假过去大半也没有见到时,又觉得无端的气恼。起先带队的那位老师怕几个学生不能按要求完成壁画,后来发现把活儿交给这三个人很让人放心,便也不常出现在教堂。 新建的教堂很高,大大的拱顶和巨大的窗,空气流通起来很凉快,但对于一直仰着脖子的他们还是有些炎热。另外,画壁画的颜料不似他们平时用的水彩,更多的丙烯成分让整座讲堂都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莫桐拎着一袋子冰棒过来的时候,邵乾正打着赤膊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认真地画着《最后的晚餐》中耶稣附近两位表情激动的圣徒。面部他先留白,实在是没有勇气下手,想着等带队的老师过来再说,看是不是让他补上。人的表情是最不容易画的。 从莫桐的角度看过去,邵乾背后的窗外是祥和的外景,明亮的天空在他头上仿佛形成了一道光环。情境像极了他手下正画着的画。莫桐仰头看了一会儿,扭头认真看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壁画。中规中矩,糊弄那些不懂画的人,已经足够了。 还是梁山先发现了他,人还站在架子上就跳起来招呼:“莫桐,是不是给哥哥带好吃的了?” “冰棒,红豆和香草的。”莫桐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示意。 “唉呀,一暑假憋家里干嘛呢?还以为你要经常过来玩。”梁山赶紧从脚手架上来下,先不管口味拿了看着最大块的塞在嘴里才拍了拍莫桐的肩膀以示感谢。 “天天事儿多着呢。”莫桐回答,给刘威也递了一根,剩下的也没别扭,直接挂在邵乾所在的那个脚手架上,等着他下来取。 “你能有多忙?”梁山嘲笑,“别是又抱着书啃书呢吧?可快别学了,回头把自己学傻了。” “我是在学习呢,正考英语,回头看看能不能出国?” “出哪锅?”梁山哧溜哧溜吮着手上的冰棒,口齿不清地问:“你是要出哪国?冷不丁的。” “去美国啊。”莫桐笑着答:“其实当初中招的时候我爸妈就想让我出去呢,不过我没同意,觉得还是咱们这儿好。不过现在没所谓了。” “咋,现在觉得比咱们学校好了?” “那倒也不是。”莫桐呵呵的笑。 梁山从脚手架上的人招手,“先下来吃根冰棍儿再接着干。嗨,老八要出国呢。” 脚手架有点高,邵乾往下看的时候总觉得看不清莫桐的表情。他似乎是在笑呢,可看着怎么觉得那么压抑呢?邵乾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盯着面前的圣徒多马和大雅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梁山又叫了一遍,才慢慢地下了来。 梁山递给他一根冰棍儿,皱着眉说:“老八要出国了。” “昂。”邵乾看看手里的东西,很不在状态地吃了一口,“好事。” 出国对他来说太遥远了,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走出中国这片土地。在他的人生经历中,也没有谁出了国。但毫无疑问,如果能出去,那必定是很优秀才可以的。邵乾觉得莫桐确实很优秀。很聪明的人,如果他想,大可以考到年级前几名;如果他想,画也可以画的很好;如果他想,还可以做很多很优秀的事情。 “等开学,我不一定到学校上课了。”莫桐也不看邵乾,似乎只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报了补习班,在你们高考之前就去考试了。” “不是吧我靠,你拿着两个破冰棍儿来告别啊。”梁山瞪大眼睛叫。 “请你们吃饭呐。”莫桐冲刘威扬下巴,“一起啊。” “别,你们老同学的告别宴,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刘威摆手,“我还在旁边工地吃,回来给捎个鸡腿儿就成。” 梁山也没说什么,看看莫桐又看看邵乾,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儿。莫桐从脚手架的横梁上滑下来,“你们继续干活儿,我到处逛逛,等你们下班再一起去吃饭。” “行。行吧?”梁山不确定地看着邵乾。见邵乾点了点头,才摸了摸有点发毛的后颈跟着点点头说:“那,你先找地儿打发一下时间。” 莫桐挑挑眼角让出位置,走到教堂门口朝里看。背光,看不清邵乾的表情,只不过那人手里的冰棍儿捏在手里没怎么吃,化掉的冰水在脚下淌了一小滩水渍。 莫桐没有走远,新修教堂附近防护网已经拆除,但一些建筑垃圾还在。他在旁边转了一会儿,在对面绿化带处的河道旁的垂柳下坐着,看着因为光影效果变成黑乎乎一块的教堂大门,思虑飘的有些远。 谁能一直保持一颗童心不变?那实在是十分幸运。这样的人不会经受挫折,一生平顺。莫桐觉得自己算不得幸运,他去查阅了很多书,国外的、国内的、好的、坏的。很不幸,自己是那么一批被人们不认同的人群中的一员。但也很幸运,自己能快速的成长,并且能在以后的成长中,努力改变生活状态,而不必成为那些在挣扎和自责中逐渐迷失的人。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一定有一处适合他的,能够面朝大海,体会春暖花开,没有歧视的地方。不管身边那么人是不是教堂里面那个,都好吧。 邵乾后面的活儿没能干下去,拿着巨大的画笔在颜料桶里搅来搅去,就是不能下手。虽然带着围裙,但他本来就洗的发白的衣服还是染上了很多颜料斑点。既然没有心情,干脆就盘腿蹲坐在子架上。下意识的摸摸口袋,忽然觉得空虚的很。 梁山在下面仰头打量他,认真道:“邵乾,莫桐这人吧,除了娇气点,其实没有坏心眼儿。他要是真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儿,你也让着点。你说,咱们班上真正将心比心交朋友的能有几个,有个铁哥们真不容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说句软话,人都要出国了靠。指不定以后都见不着了。” 邵乾脑子里有些乱,没有回答。梁山走过去敲了敲他身下的架子,“听见了没嘿,饭桌上可别犯浑。依我看呐,要不是你当着全班的面儿骂他,老八也不至于大半年不理你。” 两个人都冷战这么久了吗?邵乾忽然跳下架子,解了围裙扔在一旁,随手套上自己的短袖出门,一眼就看见了安静地坐在对面河边椅子上的人。邵乾也不知道自己这般走过去该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可似乎如果不这么做,以后就真的像梁山说的那样,怕是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同学毕业,本来就是各自东西,可邵乾就是觉得,事情不该是这般发展的。 邵乾站在他背后,拳头松了又紧,来回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莫桐,我不是看不起你。上次在班上,对不起你。” 莫桐大脑有些放松,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我说,对不起,上次在班上让你滚的事。” 莫桐愣了一下,耸了下肩道:“没关系,我都忘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邵乾绕过去,在一旁坐下,搓着手上的颜料,很缓慢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当时遇到很多事情,我脑子里乱得很,也难过的很。但我没有因为那个,就看不起你。我们拉过勾,要做好朋友,考同一所大学,我都记得呢。” “我可没和你拉过勾要做好朋友。”莫桐笑,“不过好像大学也不能读同一所了。” “你一个人去国外,会习惯吗?” “谁知道,我之前也没有去过。”但总不会比现在的境况更让人难过吧。莫桐往椅子里面靠了靠,让两条腿垂着荡秋千,看着面前清澈的河水说:“其实我挺喜欢襄城的,也喜欢咱们学校。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来加试的时候?你正在打篮球呢,头上还勒着那种束头发的东西,像杂志上的专业运动员。” 莫桐笑,“当时还差点砸到你们。” “时间过的真快啊,有时候都不敢想,就高三了。”邵乾将胳膊肘放在自己膝盖上,弯着腰趴在那里,看着地面微笑着说话,侧脸看着英俊极了。 莫桐看了他一会儿,有那么一瞬,眼中的爱慕还是不小心流露出来。感情这种事情像巨石又像粉尘,喜欢的时候沉重,告诫自己不要喜欢的时候,又粉尘一样飘荡在心底每一个角落,想要扫干净都不能够。 莫桐觉得自己很想触碰一下那张脸,似乎那只是一张画在半空中完美却单薄的画,只要伸手一戳就会如愿消失在自己心里。可手指下意识动了动的时候,理智又告诉自己,别,为什么要让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经历这种心里折磨呢?莫桐干脆把自己的手从身体两侧改为揣进裤兜里,继续晃着自己的腿道:“你长的真的很帅。” 邵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笑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道:“你也很好看,真的,干净的很。”邵乾指自己的脸,“眼睛。” 莫桐笑,深吸了口气说:“你这么帅,我当初竟然没先喜欢你,而跟何东搅在一起,真是的。” 莫桐这话带着浓重的自嘲和淡淡的讽刺,说完自己也便沉默了。说好了翻页的事情,还是没忍住拿出来说了。邵乾也跟着沉默,在莫桐觉得时间差不多应该回去喊梁山吃饭的时候,被邵乾拽了一下短袖。邵乾始终看着地面,有些艰难地开口说:“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这事情也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的。”莫桐咬自己的指甲,看着别处低声说:“我又没有做妨碍别人的事情,不过只是喜欢了同性而已。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你的父母?” “我会找机会告诉他们的,我们家庭民主,他们肯定会伤心,但总不至于……除了这一点,我都已经开始努力做个好儿子了。” 邵乾忽然觉得莫桐其实已经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悄然长大了,那个为了不陪打球就会生闷气的小家伙,已经懂得思考,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朋友。邵乾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又该是怎么样的心态来面对他。好半晌伸出胳膊搂了他一下,似乎是想印证自己那句话——我没有看不起你。又像是安慰他——以后生活都会好的。 莫桐忽然就觉得悲伤,看着远处似乎是不经意地笑着问:“你以后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喜欢上一个男生?” 邵乾没回答。这个问题何东用不同的方式问过,他不及思考。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里有时间考虑这种不着四六的事情呢? “你就是不会喜欢男生,也别像其他人那样瞧不起他们。喜欢什么人,那是别人的自由,你要是不能接受,就远远避开不做评价就好了。”莫桐呵呵笑,“我可不想什么时候牵着我男朋友的手在街上走的时候听见被人骂变态,一回头却是你啊。” 邵乾摇头,尽管迟疑,但坚持摇了很久,直到莫桐擦掉眼角的泪扭头看过来,才认真道:“怎么会?我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艾拉,放假回家,疯了好多天,都不敢上来看留言了。 至于虐,作者只是想,经历过一些事情,受君才能够长大,两个人若是在一起,经历过许多也才更长久。 当然,读者都是放松心情找乐子来的,对于本文前半部分找不到乐子,作者也感到很抱歉。 只能说,他们一路坎坷,慢慢成长起来并终会坚强强大且幸福 祝各位新年快乐,早点返家哦 第44章 .赠你暖光 若是告别宴,那必定是要好好吃的。莫桐选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要了一个包间。梁山在服务员拿上菜单的时候就扬手吆喝,“有没有冰镇的啤酒?先来一扎呗。” “你们下午不还得画画吗?”莫桐看邵乾,“要不喝可乐吧?” “那怎么行?送别,一定要有酒。”梁山拍胸脯,“哥哥们也是有钱人了,这顿我请,谁都不能和我挣。先来一扎啤酒。” 邵乾没说话,只看着莫桐征求意见。莫桐顺手点了几个菜,“不是怕你们下午上不了工吗?” “上不了工就歇一下午,我们这活儿干的已经够快的了。”梁山点着邵乾冲莫桐挤眉弄眼,“有这尊神在,你还怕不能及时完工吗?” 莫桐笑。等菜上来的时候才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点的菜很家常,小酥肉、红烧肉、芸豆炒肉、韭菜鸡蛋和炖菜。邵乾很喜欢吃肉,他们一起在食堂帮工的时候,每次吃饭邵乾都会把瘦肉先挑给他,可他就是知道,其实不是不喜欢吃,只不过是忍住**把好的给了自己。每次莫桐都会以各种理由再把肉夹回去,而邵乾必定会把那几块肉留到最后,然后再吃掉。和莫桐恰恰相反。 莫桐吃东西,都是先捡好吃的吃,省得吃到最后没有肚子吃最好的。邵乾不一样,他和很多人一样,宁愿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再慢慢享用。一次两个人从饭堂忙完出来的时候聊天,邵乾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做两碗红烧肉,吃一碗放一碗,留着下顿接着吃。当时莫桐哈哈大笑,在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嘲道,你能不能有点志向?既然做了何不做一锅?咱吃一半扔一半。邵乾说,那多可惜。记忆很清晰,清晰到现在看着眼前他喜欢的几个菜,总有一股股的热气往眼睛里冒。 菜很快上来了,比学校饭堂的水平高出不是一个段数。红烧肉用的是五花,用酱油浸出好看的颜色,油汪汪的一大盘。梁山也不客气,吞了口水就迫不及待地下筷,一面还叨叨:“靠,真奢侈。谁家这么大碗吃肉啊。唉呀,不但大碗吃肉,还要大碗喝酒。来来来,都喝点儿哈。” 莫桐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梁山掺了半杯啤酒进去。梁山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唉,老八都要出国了。你刚到咱们班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儿。” 莫桐笑着要打,“说的好像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儿。” “可不就是小孩,还是一小屁孩儿。后来为了啥呀,都不和哥哥们说话了。”梁山说话不碍着喝酒吃菜,嘴巴上都是油光,还不忘劝和,“学校里再打再闹,等出了校园还是亲兄弟。” 可能是暑假的劳累让梁山颇有点压力,在扫荡了一半饭菜的时候,成功被六瓶啤酒给灌得有点晕了。不但晕,还膀胱负担过重,有点飘的去找厕所。莫桐连着喝了两杯被掺了啤酒的可乐,脸上有点红,好在人还很正常。在梁山离开之后扭头冲邵乾说:“真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的,都是苦的。” “啤酒还好。” “也是苦的。”莫桐皱眉,“我讨厌苦的东西。” “你吃的巧克力,可是苦的。” “那怎么能一样?巧克力甜香多,苦味少。”虽然这么说,莫桐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纯啤酒,端起来冲邵乾举了举,“敬你一杯吧,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呢。” 邵乾这才忽然意识到,这餐不是聚餐,而是告别宴,入口的酒都觉得和莫桐说的一样,有点那么不是滋味起来。 莫桐硬着头皮两杯啤酒下肚,终于大约琢磨出一点梁山说的“香味”来。大约是粮食的香,揉在喉咙里,不是那么舒服。 梁山去厕所去了很久,在莫桐以为他掉茅坑被冲走的时候终于看见他又甩着膀子走了过来。饭吃的差不多了,梁山确实有点高,分手的时候让邵乾替自己送送莫桐,先回去了。其实是有那么点让两个往昔的好朋友多说说话,解解心结的那么点意思。梁山总觉得这桌饭最然吃的表面平和,但其实两个人都有点不在状态呢。 下午的工是做不成了。梁山告诉他们自己去告诉刘威下午歇一晌,让他们好好交流交流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邵乾看着梁山又尿急似的提着腰带跑出饭点,搞的里面服务员还以为是遇见吃白食的,下意识地追到了门口,扭头发现后面的两个才停住脚步。莫桐要拿钱,被邵乾握住了手又赛会裤兜里去。等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单子,又略有些尴尬。虽然挣了点工钱,但毕竟教堂的钱才给了一部分而已,他又没有全带在身上。邵乾在服务员从疑惑到不屑的眼神下,愣是翻遍了口袋,凑够了三十四块六毛钱。最后莫桐还从自己的口袋里找出了两张一毛的,递给了服务员这才补上。 服务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看来是很不把这种年轻有败家的孩子放在眼里,在数够钱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毛儿都没长齐,还学人家喝酒。” 莫桐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她,反问:“大妈,你说的毛儿是哪儿的毛儿?” 服务员登时憋紫了一张脸,莫桐倒是心情愉悦地先一步出了饭点。 他本来是想,两个人潇洒地走出饭店,最好再在出去之后转身冲着饭店竖一下中指。可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令人悲伤的。莫桐本来还算精神抖擞,出了门被热风一吹,一句话没说就倒下了。 这着实把后面跟着的邵乾吓了一跳,紧跑两步把人接住的时候,莫桐还在笑,不过由刚才“天真”的笑已经变成了醉鬼的傻笑。他伸手捏了捏邵乾的脸,哈哈哈笑起来,等笑够了才长长吐了口浊气,很郁闷地问:“妈,我的床怎么这么晃呀。” 邵乾自然回答不了,事实上,莫桐捏他脸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拎不清状况了。直到莫桐问出那个诡异的问题,才猛然悟出,原来这是“见风倒”了。 邵乾扶住莫桐,走到他面前蹲下,等人软在背上的时候起身。莫桐胳膊腿儿都垂在他身前晃荡,嘴里还哼哼唧唧,抱怨褥子太硬了,床不结实太晃了。后面的服务员看见外面这一幕,啧了一声冲一旁另一位服务员道:“现在这小孩儿,做(平声)的!” 邵乾不知道莫桐的家住在哪里,自然也没有他家里的电话。背上的人一开始还挺老实的,只感觉颠簸的时候抱怨几句。等邵乾决定把他背到学校现在宿舍,他和梁山他们三个人暂住的宿舍休息一下的时候,莫桐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开始哭。 很安静的哭。起先邵乾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等脖子里湿了一片的时候,还以为莫桐是因为喝多了胃里不舒服吐了黏条。扭头一看,才发现那孩子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眼角的泪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淌,悄无声息的。到回到学校的时候,背上的人还因为哭泣偶有抽噎。 莫桐的床铺在放假的时候早已经收拾过,铺盖都叠得整齐塞进了柜子里。邵乾三个人在老师的批准下住在本宿舍,邵乾和梁山还睡自己的位子,刘威抱了自己的铺盖过来,睡靠门口的床铺。三个人每天一身的油彩味道,床铺更是从来没有收拾过,只要能刨出自己睡觉的地方就行,以至于三张床怎么都不能入眼。 邵乾的还好,虽然乱,但毕竟还是人住的地方。梁山那里,凉席上竟然还放着盛着不知道哪一顿剩饭的饭缸。邵乾一手把自己的褥子拽下来铺在下铺,将人放在上面。这才发现莫桐根本没有睡着,正睁着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呢。 “头疼不疼?”邵乾问:“喝点水?” 莫桐呆呆地看着他,眼睛很久才眨了一下,只眨动的时候,就又带了泪滴出来。 “难受了?” “难受。”莫桐终于出声,“我要走了,走很远的地方,不能考z大了。” “好事情。”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什么都不懂。”莫桐似乎很嫌弃面前的人,软绵绵的手臂抬起来对着半空扇了一下,“你要是什么都懂多好。” “喝点水吧。”邵乾倒了水过来,“多喝水醒酒。啤酒没那么大劲儿,一会儿睡一觉就过了。” “我不喝。”动作和语言似乎有点错位,嘴里这么说,在邵乾扶着他坐起来的时候还是很配合地张了嘴喝了小半饭缸。 好半天莫桐又嘟囔说:“妈,我想吃草莓。” 邵乾没回答,莫桐又补充了一遍,“好想吃草莓。” 邵乾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莫桐似乎没有睡觉的意思,倒也还算安静。只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用各种句子表述了想吃草莓的想法。邵乾开了柜子的锁拿了钱,想着学校前门左拐,那个靠近附近小区的水果摊好像一直都在营业,应该有草莓卖。 出门的时候没有锁门,怕里面的人要是尿急找不到厕所做出什么一生无法直视的事情。 莫桐是真的晕了,大脑里的事情都是片段式的。这两年不长不短,足够他躺在那里慢慢回忆了。门响了一下,莫桐眼神也没往门的方向看,只盯着上铺的床板,好半晌艰难地蹬直腿去够床伴,用脚踩到的时候似乎是高兴极了,哈哈哈笑了好一阵。 等笑够了才说:“邵乾,我喜欢的那个男的,你不知道是谁,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的。” 一直站在门口从箱子里翻衣服换的人忽然顿住了动作。莫桐继续说:“这有什么?碍着谁了?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都要走了。” 那人终于恢复了动作,有点迟疑地将衣服换好,重新锁了柜子,汗湿的衣服甩在肩上,关门走了。 邵乾提着大半斤草莓回来的时候,莫桐已经睡着了。不是他走时那么规矩躺着的模样,趴在那里,腿脚随心地摆着蜘蛛似的姿势,嘴巴因为压着枕头而张开,嘴角还有口水慢慢淌出来。 邵乾看了一会儿把不多的草莓倒到暖瓶的塑料盖里,去外面接了凉水冰着。干完这一切再回来的时候又忍不住靠近了看了看,见莫桐眼角还有湿润的痕迹,忍不住就伸手抹了一下,指端潮湿微凉。 第45章 .赠你暖光 暑假过去两个星期,教堂那边的工钱才结算。出乎邵乾意料,是不小的一笔钱。再攒上一些,就足够他大学几年的学费生活费了。读大学不像读现在的重点高中特长班,不但学费低,说不定每个月还有补贴,再加上奖学金,生活一定不会比现在艰难(96年高校并轨招生,学费激涨)。当然,邵乾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莫桐着手出国的事,手续正办着,学校主科的课还是会选择性的过来上。他偶尔过来半晌,上完课收拾书包就走人,这是经过学校允许的,除了着实令人羡慕,也没人说什么。只一点,邵乾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已经不是座位前后的差距,似乎是越来越远了。 某一天晚自习,邵乾回去的时候发现秦宇的床位空了。扭头看向梁山的时候,这家伙抠着脚指头打着哈欠说:“秦宇搬宿舍了。” 邵乾耸耸肩什么也没说。他们冷战到已经不知道该继续怎么冷战了,除了会在宿舍教室遇上,完全就是两个陌生人。如今搬走了,倒也还好。只不过熄灯前外宿舍的一个叫王彪的小个子搬了进来,看来也不是挺乐意,嘟嘟囔囔的铺好床铺,把宿舍的人都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莫桐空了的,已经被堆满饭盒、书籍杂物的床位上,皱眉道:“这床你们拿八四消毒了没?听说走后门儿的都有艾滋。” 梁山抠脚的动作停了,其他人忙碌的动作也停了。好半天靠门口的范强把头从床上耷拉下来问:“你刚才说啥?” “你们班那个长得跟豆腐似的莫桐,不是有艾滋吗?” “我j□j妈,听谁说的!”梁山猛地跪坐起来,脑袋差点碰到上铺的床板。 王彪有点摸不清状况,疑惑地看着他们反问:“大家不是都知道吗?我们班的都知道,还说看见他和男的在学校打啵儿了,听说还和男人去过小旅馆。要不是得艾滋,干嘛好好的要退学了?那个秦宇为了和我换床位,请我吃了好几顿饭。” “我操!”梁山跳下床,个子不算猛,光着膀子的肌肉却有点吓人。如今他肌肉嘭张地站在王彪面前,甩着胳膊问:“哪个王八蛋造这种谣?缺德!” 王彪抓抓脸颊,聪明地没再说话,转身铺自己的床铺。拿别人的手软,吃别人的嘴短。他都答应了秦宇换宿舍了,不好再换回去。再说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他们早晚也会知道。 本来还有点热闹的宿舍,因为这一插曲变得异常安静,知道熄灯,巡查的老师来了又走,终于有人在黑暗中长长吐了口气说:“好像莫桐真有点奇怪,听人说那时候他偷偷画一个画册,是两个男人。”末了恍然大悟似的感叹了一句,“我靠!” 梁山伸脚踢了一下声音来源的上铺,哼道:“少缺德,莫桐纯的,我敢说,连牵手都会脸红。咱们在宿舍说点带色的话,他都不愿意听。” “那不是因为你说的是女人嘛。”王彪插嘴。 床铺忽然“吱嘎”一声一阵晃动,眨眼间的功夫邵乾就翻身下床站到了王彪床边,他声音压抑地问:“这些都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知道啊。” “谁告诉你的!”邵乾咬着牙强调“你”,已经带着威胁的意思。 王彪眼珠子在黑暗里眨了眨,回答,“吃饭的时候,秦宇说的。不过我们宿舍好多人都知道,好像比他还早知道。” 邵乾握紧拳头垂在身侧,弯腰咬牙道:“这话你说,我就当屁听个响,再让我听见,咱们操场上好好比划。” 邵乾平时再温和,一张脸紧绷起来时还是有一种不容忽视的严厉。更何况身高摆在那里,两个人要是动手,王彪绝对是被揍的那个。王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嘟囔:“这话我也是听来的,要不是怕你们染上,我才不说。”话说完,听见垂在一旁的拳头发出骨节摩擦的响动,立马乖乖地翻身睡觉。 邵乾在他床前站了片刻,深吸了口气说:“咱们一个舍住两年了,没像普通班分文理的时候打乱宿舍,是运气。莫桐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别因为几句谣言,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那肯定的。”梁山第一个响应,“我靠,哪个缺德长疮的传这种谣言。人莫桐是要办出国呢,暑假的时候我还见着他,我、邵乾和他,还一起吃了饭来着。操蛋的!这谣言真恶心不死人。” 邵乾好半晌才压下去找秦宇问清楚的**重新爬上床,却是混沌半夜才艰难入睡。 谣言这种事情,向来是不注意就不容易知道,若是留意观察,忽然觉得,怎么别人看我的眼光这么怪呢? 邵乾第二天留心了,和李明伟换了座位挨窗做。上午快上课的时候,果然看见莫桐背着书包出现在视线里。也很意外地发现,当他走过时,一旁的学生或是注目或是止步,等人走过去很久,还有人冲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莫桐一般上完两节课就背着书包离开,门口有人来接,直接去外面报的班补习绘画。他最近忙且很累,又是很快要离开学校的人,对班级的时候不管不问,完全把自己当作了集体外的一员。 上课铃响的时候,邵乾强迫自己认真听课,可发现根本做不到。他下意识地去看班上的其他学生,是不是对莫桐有什么敌意。他看见苏姜月看向莫桐,然后和同桌一起撇嘴了。他看见秦宇和苏姜月互传了纸条,他甚至看见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一个男生借着校服的遮掩,把手伸进了裤子里…… 似乎读书以来的课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混乱过。邵乾艰难地忍了两节课,在莫桐收拾课本打着哈欠出教室的时候也跟了过去,拽着他的手跑出教学楼。邵乾觉得他们跑下楼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注意,如果现在回头,肯定会看到窗户上趴着不少人。他忍下回头去看的想法,等远离教学楼才开口说:“最近学校有不好的谣言。” 莫桐这次抱着必须出国的念头,很是拼命,每天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坚持和学校一样的作息,甚至是更晚些。昨晚看一英语习题,后半夜才睡,如今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黑眼圈。莫桐有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谣言,不会是咱俩吧。” 邵乾皱眉,四周看了一眼才继续说:“好多人说你和男人,还出入旅馆。” 莫桐保持着打过哈欠之后眼泪汪汪又茫然的表情,好半天才抬抬眼皮看着他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又信了。” “我……” 莫桐抬手打断他的话,嘴角勾了勾,耸肩道:“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这边读了。” 莫桐说完撂开步子就走,也不管邵乾似乎还要说什么。走出去好远还似乎是无奈又伤心地耸了下肩,低喃,“每次主动找我,就没好事儿。你看,你又信了。” 邵乾看着莫桐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卡在喉间的话仍堵在那里不上不下,憋得难受。他想问,这种谣言会不会影响到他出国,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弥补?想告诉他,让他不要太在意,反正以后和不和这群散布谣言的人见面了。还想说,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眼前通往学校大门的那条路变得有点模糊,邵乾忽然觉得,他的态度似乎在莫桐那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学校什么人都有,最不缺乏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事无巨细都喜欢去打小报告;另一种就是,自己成绩好或者笔记好,以各种理由都不愿意和人分享。考试的时候宁愿故意写错答案让别人抄错再偷偷改过来,也不愿别人从自己身上得到一分好处。 因为第一种人的存在,这种谣言其实早在邵乾之前已经传到了刘铭洋耳朵里。他压下去,并且告诫打小报告那个人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不要再告诉别的人,以免伤害了一名好学生。其实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他都不愿意影响扩大下去。如果是真的,莫桐能够顺利出国,那么以后的路还能照样走下去;可如果这件事扩大化,不管真假,他都要戴着“流氓罪”的帽子继续以后的生活。影响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他家里在政府为官的父亲。刘铭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那边手续赶紧办齐,离开这里。并且决定找时间和莫桐谈一谈,让他尽量少来学校,以免有什么学生因为嫉妒或是其他无须有的原因,把事情从私下拿到桌面上。 然而还没等刘铭洋找莫桐谈话,已经有人开始小面积抗议,堵住了校长的办公室门,说不愿意和艾滋病病人在一个校园。说莫桐在饭堂吃过饭,甚至还卖过饭,会不会造成他们的感染。 谣言要想从学校到校园外,太简单了,只需要一个电话。校长把电话打到莫良玉那里的时候他刚从一个会议上下来,接到电话气得当场就把电话摔得粉碎,吓坏了办公室另外两名同事。 莫桐不清楚学校的谣言具体是怎么传的,但他清楚,喜欢男人这一点确实没有冤枉他。莫良玉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叫嚷着第二天一定要带着儿子去学校找校长理论,澄清名誉。莫桐木呆呆地坐在一旁沙发上,看来回踱步的父亲,再看一旁不停深呼吸调节情绪的母亲。 张雪英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扭头问莫桐:“桐桐是不是在学校得罪了什么小人?这种谣言,亏他们想得出来。” 莫桐摇头,“别生气了,反正我也很少去学校了。” “那怎么行,明天一定要去和他们讨个说法。” 莫桐看着胸口不断大幅度起伏的母亲,不知道为何就有些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虐完开始甜蜜的节奏,你们看出来了吗?一眨眼就要走上社会的感脚啊~~ 第46章 .赠你暖光 这一夜注定莫家一家不能成眠。莫良玉夫妇两个躺在卧室好半天还靠着床头唉声叹气。 “现在的孩子心怎么那么黑,造这种谣言不怕被雷劈吗?”张雪英声音都有些哽噎。 莫良玉拍拍她的肩。他已经从刚听到消息的激怒中缓过来,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迟疑着问:“你说,桐桐是不是真做了什么错事?” “怎么可能!”张雪英瞪大眼睛坐起来,想要反驳,说出口的话却有些磕巴:“桐桐……桐桐……” “现在的学生没有咱们那时候单纯了,只知道劳动学习,想着造福社会。可再不像以前,也不至于太坏。我们该和桐桐谈谈。若是有什么不对的,改就好。当然,至于学校造谣的那些学生,我们也要追究。这谣言要是说出去,影响桐桐一辈子。” 张雪英有点生气,和莫良玉拉开了些距离,皱眉看着他,“我生的儿子我清楚,他不可能做那种事。” 莫桐没有睡,他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其实外面夜空中因为路灯光的原因,什么都看不到,夜已深,楼下也没有行人。好半天,莫桐站起身拉开门出去,在主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抬手想要敲门,最终却又收了回去,深深吸了口气又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莫桐依旧早起准备去补习班,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只饭间的时候在莫良玉说上完课一起去学校的时候,莫桐放下饭碗垂着眼睛道:“爸,反正我也去不了几天,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你就算不去那里读书,难道以后就不回家了?这种破坏名誉的事情当然要追究。”张雪英愤愤,“活着,就是活在别人的舌头下。这种谣言要是传出去,你爸爸在单位还怎么见人。” 莫良玉赞同,“流言这种事情,你不管它就会消失吗?该要求恢复名誉澄清事实的时候,就得坚持。” 莫桐垂着头嗫嚅,“你们也说是流言,当然查不出什么,去学校反而弄得人尽皆知。” 莫良玉放下筷子,盯着一直低着头的莫桐看,好半天沉声问:“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你妈妈?” 莫桐脑海里忽然就出现那个路灯下被强吻的场景。莫良玉猛地拍了下桌子,吓得莫桐在凳子上抖了一下。 “说实话!” 张雪英推自己的丈夫,责怪道:“你干嘛呀这是!” 在她转向莫桐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莫桐忽然开口道:“爸,妈,我确实喜欢男的,可我……” 未尽的话被一记巴掌打断。莫良玉这巴掌用了很大力气,毫无防备的莫桐瞬间就摔倒了地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愣在那里。 “你刚才说什么?有胆量再说一遍!”莫良玉怒吼。 张雪英还从没有见过一直温和的丈夫发这么大的脾气,想开口劝,看看地上的人,再看看拳头都在发抖的丈夫,最后却是坐回凳子上开始掉眼泪。 莫桐在张雪英的一声哽噎中回过神来,低下头有些妥协地说:“我什么都没做。爸,别去学校了,我也不去了。” 莫桐在一室静默中站起来,缓了一会儿眩晕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他低着头回房间取画板,然后安静地关上了门。在房门关上的同时,他听见房内一声巨响和张雪英的惊呼。 一桌的早饭碗碟,眨眼间就碎成一地。 上午的课莫桐心不在焉,指导老师见他一边脸颊肿的厉害,四根手指印清晰可见,贴心地没有多问,只就上回的家庭作业做了指导就任由他发呆。走出培训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如果可以,莫桐很想一直在那个房间里安静地呆下去。 太阳有点毒,莫桐在门口花坛边沿坐了很久,直到有一个背着大提琴的男人停在他面前。男人蹲下来问他:“不开心?” 莫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认识,头重新低下去,好半天没见那人离开,想了下摇摇头。 他以为男人应该会走,没料到那人把大提琴放在一边坐在他一旁。莫桐看了眼脏兮兮的花坛,很佩服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竟然在神志正常的时候也愿意坐下来。 “不开心就多想些开心的事情,想不明白的就放在一边不要想。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不开心的不顺畅的,就忽然间变得无所谓了。” 莫桐点点头,扭头又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面熟,“你是这里的老师?” “嗯,这一段经常见到你来上课。”张启乐见他依旧闷闷,想了下道:“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莫桐看了眼他的大提琴,笑道:“音乐贵妇。” “是啊,音乐贵妇。”张启乐把大提琴拿出来,就站在他面前,温和地笑了笑开始了一首嬉游曲。 不断有补习班的人出来,也不断有路人经过。演奏到一半的时候一名学小提琴的姐姐从里面出来,愣了一下取自己的小提琴加入演奏。市民还以为这机构又搞什么宣传,有功夫的就站在旁边看,没时间的依旧匆匆赶路。 等嬉游曲结束,那位姐姐耸了下肩冲莫桐笑了笑装好乐器继续自己的路。张启乐等其他人都散了,才笑着问:“现在心情怎么样?” “想跳舞。” 张启乐呵呵笑,“那就对了,想跳就跳吧,年纪轻轻的,不要把自己搞的太悲伤。你得相信,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呢。” 莫桐点头,“谢谢你。” 莫桐背起自己的画板继续前行。张启乐看着他的背影想,怪不得何东喜欢他,这么聪慧秀气的男孩。 也许是莫桐承认自己喜欢男生的冲击对于莫良玉夫妻来说实在是有点大,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这件事情,也没有到学校去追究。但莫良玉心里憋着劲儿呢,若不是压抑着,他很难保证不会把宝贝了这么久的儿子打成残废。他现在甚至是看见他都觉得大脑充血,总有一种想要冲上去逼问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然后把自己的愤怒和失望尽数发泄的 莫桐能从沉默的饭桌上感觉到这种低气压,他每次都是乖乖的快速地吃完饭,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心无旁羁地补习。他得成功通过考试。莫良玉给他申请的是公费出国留学资格,审核也很严格。之前莫良玉夫妇当然不把希望全压在公费出国上,毕竟八五年取消自费出国留学资格审核,自费的手续更简便,只不过是如果可以申请公费,他们也大可以为儿子省一笔钱。 可如今不一样了,莫桐知道自己必须成功,他得离开了,也是时候离开了。以后要怎么面对,他真的不知道,只能逃避。 八-九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也发生了很多小事。莫家的战争在莫桐的公审失败,莫良玉听到同事“听说莫桐是同性恋,现在都退学被关在家里”的议论后。那晚其实还是正常的一家三口的晚饭,莫桐照旧低着头沉默地快速吃饭。沉重的负担让他又瘦了很多,发帘遮下来,在眼睛下面打下重重的影响,看起来很是憔悴。 莫桐感觉到今天的莫良玉不同往常的烦躁,饭吃了一半就好几次顿下饭碗,于是更加缩小身体减小存在感。莫良玉在又一次看见莫桐用食指撩长长的头发的时候终于再一次把饭碗顿下,骂道:“头发长了为什么不剪?你还想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 莫桐停了咀嚼,眼睛都没抬,很快接着往嘴里扒稀饭。他知道莫良玉这是在发邪火,若是以前,他肯定早就跳起来和他对着干了。可现在不一样,这种气氛让莫桐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在莫桐的沉默下,莫良玉心里的怒火终是没能压住,气道:“这样还想出国?做审核的那些人也不是瞎子,怎么容得了你这、这样的人出国?” 莫桐鼻子发酸,放下饭碗说:“我这样的人是什么人?爸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你还敢这么问我!”莫良玉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到现在自己那张脸还火辣辣的。之前都是别人巴结着说——主任家的儿子就是争气,学习好还懂事。不像我们家那个,怎么怎么不好。如今好了,一条莫主任家的儿子喜欢男人,那是肮脏的毛病,就足够让所有人见到他像是见到了传染源一样。 莫良玉只觉得心口绞痛,捂着胸口气道:“审查没通过,你出国?出什么国!要不是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至于像现在,学都没得上。那是流氓你知道吗!流氓!你说说,重点高中不好好上,非要出国。我说你为什么要出国,原来是整出这些烂事情。” 莫桐扯扯嘴角,“我只是喜欢男人,除了这个,没做他们说的其他任何一件事情。我没得艾滋。爸我……” “别叫我爸。”莫良玉眼中忽然涌出一股泪来,他抬手捂住眼睛遮住那股湿润,狠道:“你这毛病要是不改,就别叫我爸。” 莫桐的背慢慢弓起来,捂住脸摇头。一旁张雪英哭着推他,“你快答应你爸呀,你看把你爸气成什么样了。” 莫桐摇头。张雪英哭声再忍不住,捶着他的背道:“桐桐,是不是妈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觉得女的都恶心?啊?你这是要气死你爸呀。你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我和你爸出门,脊梁骨都被人戳弯喽。桐桐,我们不是想听不见就听不到,你爸和我,还得活呀。” 莫桐身体越来越弯,却一直在摇头。 张雪英抹了把泪,把他拽起来指着莫良玉道:“快给爸爸道歉,说以后改了,咱们就不怕别人说,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桐桐最听话了。” “妈。”莫桐摇头,“改不了。可我不脏,我什么都没做,只放在心里,还不行吗?” “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我们从小教你的都让狗吃了!?”莫良玉抓起饭碗砸过去,正中抬头祈求的莫桐额头。鲜血很快流下来,张雪英惊叫,慌忙去捂他的额头,莫桐哭叫着推开:“我什么都没做,只放在心里,你们、他们凭什么呀。我要难受死了,别逼我,我要死了。我撑不住了爸爸,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不想让你们难受。我要死了!” 张雪英拽住尖叫的莫桐,哭着重复劝:“桐桐,快给爸爸道歉,说改了,咱们改了哈,以后都好好的。” “我没错,让我出国,我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让你们难堪。” 莫良玉浑身发抖,指着他半晌才开口说:“你就打得这主意?我和你妈养你十几年,都白养了?” 莫桐摇头,“让我出国吧。” 家里座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尖利的铃声让几个人都是一震。莫良玉在电话坚持响响停停三遍后,指了指侧卧的门,“滚进去。出国别想了,想想去哪里复读吧。” 张雪英拉住莫桐要去给他包扎,几次都被莫桐推开。在莫桐进了房间后,莫良玉才擦了把脸接了还在坚持叮铃着的电话。 电话那头说,“良玉,汛情有点严重,平乡那边打电话来,说想淹几个村子缓解一下河堤压力。那边工作人员好像和村民起了矛盾,闹得很凶。市里要派几个人过去看一下,你和刘主任今天先赶过去。” 莫良玉点头,“好。” 张雪英叫:“你要去哪里!” 莫桐背着背包已经到了门口,莫良玉电话都没挂就骂:“你让他滚!” “良玉?”电话那头疑惑。 “桐桐!”张雪英焦急。 莫良玉摔了电话吼:“别拉他,让他滚!” 在莫桐拉开门的那一瞬莫良玉喝道:“踏出这门,就别回来了。” 莫桐身体顿在那里,好半天才哽噎着开口,“我只是喜欢一个人,什么都没做。你们,也觉得我脏?” “不知羞耻!”莫良玉骂。 莫桐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毅然踏出那道门冲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47再虐一章,就结束了。再虐剁手有木有! 第47章 .赠你暖光 走出那道门,莫桐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城市很大,可找一个能够容下自己的地方却那么难。 迷茫中莫桐看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校园,这才忽然意识到——校园也不能来了。他当初信誓旦旦的要出国,学校基本算是默认退学了。唔,重点是,他现在是过街老鼠。莫桐沿着墙根围着操场旁边的铁栏往前走,他都不知道,学校操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装上路灯了。校园里依旧有热爱运动的学生在篮球场打球,田径场上也有忽快忽慢练爆发力的男生,还有两三成群的女生或跑或走。 莫桐忍不住又抓住栏杆往里看,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步。不是说校园是lovry tower吗?远离丑恶远离现实,理想的美满之境。确实是,你看里面那些无忧无虑的学生,什么都不用为之烦忧,只上好课就好,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做自己的事情。 没法出国了,他也不可能再走进这座校园。莫桐看着里面的人想,不如,就离开吧。中国这么大,总有一处能让自己容身。 有人朝这边跑过来的时候莫桐下意识的朝阴影里藏了一下,不过还是没快过对方的嘴。他听见梁山的声音喊:“老八?嘿,莫桐,你怎么在这里。” 莫桐转身就跑,身后的梁山气急败坏地叫:“回来!跑啥呀!我们有事儿问你!” 莫桐脚下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校园往东跑,过了不远便到了郊区。市民住的散,路上行人也无一个。莫桐等到连路灯也没有的时候才停下,扶着膝盖喘气。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莫桐转身,双眼虽然已经适应了黑暗却仍然看不清来人。那人跑得很快,看得出身体都微微前倾着。在莫桐准备继续往前跑的时候忽然被人抱住了腰,因为相反的冲力猛地双脚离地,被抱住了腰。也就是他跌回背后那人怀里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淡淡的体味让他瞬间崩溃。 莫桐咬着嘴唇挣扎,身后邵乾愣是不松手,拖着他急急问:“你跑什么?出什么事了?干嘛背着书包半夜跑出来?” 莫桐这么久没有再在学校出现,邵乾不担心是假的。每次他往日该到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眼,每次都会失望地收回视线。梁山说,估计是办齐了手续出国去了,可他总是不安心。今天是周五,只有两节晚自习,之后就被梁山拉到操场打球。篮球场在田径场一旁,靠近主道一边明亮处的篮筐已经被几拨人占了,他们一行只能选择了最里面的篮球架。 邵乾先发现墙外的异样,他打球的时候频频看过去,虽然看不清楚但总觉得那个栏杆外面的人的身影倍感孤独。梁山见他总朝外看,趁着扔球的空档往前跑了一段,含糊地喊了一声“老八”,见那人转身就跑,顿时肯定了猜想一路追过去。邵乾很快到了围栏处,梁山隔着围栏往外看,嘴里嘟囔:“靠,偷偷摸摸干啥呢?见了咱们跟见鬼似的。” 发自内心深处的担忧让他翻过铁栏追了出来。邵乾庆幸自己追了出来,此时浑身颤抖双手冰凉又异常沉默的莫桐让他恐慌。邵乾摸索着握住他毫无温度的手,不放松双臂力度的情况下搓了搓,放缓语气问:“到底怎么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无边的沉默。邵乾把还在轻颤的人搬得面朝自己,黑暗里抬手摸一下他的脸,满手湿润。在邵乾又一个疑问问出口之前,莫桐哭噎一声猛地咬住他的手背。邵乾吸了口凉气,躲闪的动作却在莫桐的哽噎声响起时停了下来。 邵乾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意识告诉自己应该怎样做之前,已经伸出一臂把人搂在了怀里。莫桐咬着他的手背,狠狠的,哭泣着。渐渐松了口,却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挤在他怀里,恨不得将自己隐藏在这个人的身体里,再也不用面对那些质疑和指点。 出门时,莫桐已经控制不住淌了半路的泪,如今在邵乾怀里停住哽噎的时候,眼睛已经涩疼的厉害。他闭着眼睛,希望自己能一直这样靠在这个人怀里。他又想,就在不久前,就在刚刚,他的梦想还不曾改变,那就是远离他,可如今却又贪恋起他身上的温暖。 莫桐垂下双手,脸颊却依旧靠在他胸口。邵乾没有再问那么多的“为什么”,而是往后退了一步,等他站好了,把背包去掉甩在自己肩上。似乎是刚发现他额头上的伤口,抬手轻轻碰了碰干掉的血迹,又沉默了片刻,牵着他一只手开始往回走。 莫桐站在原地不动,邵乾又扯了扯,终于还是问:“怎么了?” 莫桐摇头,“我不回去了。” “你去哪里?” “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我知道这样的地方。” 莫桐怔怔,下一瞬却被邵乾带着继续往前走。 来时跑得快,回去的时候发现路原来那么长。况且邵乾并没有带着他回学校,而是去了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的市民健身广场。夜已深,广场上几乎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邵乾拉着他直接到了一处人工土丘的地方,找了一个角度在一处水池旁坐下,指着通过这个角度看过去正位于水池另一边的土丘说:“有山,有水。白天的时候还有很多人。” 莫桐笑,抽回还被攥在他手里已经被汗湿的手,“谢谢。” 邵乾低头看看自己湿漉漉的掌心,慢慢又握上。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桐抱住膝盖将下巴放在腿上,自嘲地笑了笑说:“你好奇吗?我爸妈知道我喜欢男人,出国审核没通过。我决定滚出家门。” “不要轻易滚出去。” “已经滚了。” “你决定滚来学校了吗?” 莫桐诧异地看一眼这般和他说话的邵乾,摇摇头说:“学校滚不进去了,台阶太高,会硌到骨头,很疼。” “我背你进去吧。” “不行,我以后都不让人背了。”莫桐深深吸了口气,笑着拍他的肩,“谢谢你啊,老大。” 不知为何,那么一瞬间邵乾心里溢满酸楚。他站起来,没再牵莫桐的手,但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走,去学校。” “我不去。” “我知道。回去拿钱,找房子给你住。” 莫桐依旧想拒绝,邵乾先一步道:“算借你的,等你有钱了再还我。” 莫桐张张嘴,终是没有拒绝。他不可能想流浪汉一样,随便找一处草地就能凑合一晚。 再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校园里静悄悄的。邵乾从操场一角翻栏杆进去,叮嘱莫桐:“你别离开,就在这儿等着,要是有什么事儿往前跑。” 栏杆很高,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他又没有邵乾那般的臂力,自然跳不过去。莫桐看了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门岗小屋,点点头示意他回去。 邵乾快速跑开的时候,莫桐望着他的背影竟然有那么一丝心安。是的,前路已经迷茫,可似乎那迷雾中有了一盏灯,只要是追着那丝光亮往前走,就一定能找到珍宝一样。情悄悄的夜有些怕人,莫桐站了一会儿,找了一处路灯余光扫不到的角落蹲了下去。 多变的一天让他异常疲倦,似乎只是蹲下几分钟而已,就已经瞌睡得东倒西歪。邵乾跑回来的时候看不见人影,急急忙忙翻墙出来准备冲出去找的时候,扭头就看见蹲在不远处东倒一下西撞一下,又不停闭着眼睛把头抬起来,似乎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的莫桐。 邵乾走过去把人牵起来,继续往前走。迷迷糊糊中莫桐觉得自己步入仙境,温暖的床松软的床褥,身体还有节奏的轻轻摆动着,舒服得很。醒来的时候莫桐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看雪白的印着“众德”的床单和被罩,猜想应该是在旅馆。只不过自己如果到的这里,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额头上的血已经被擦洗干净了,还多了一块被白胶布贴着的纱布。莫桐躺在那里,一手放在额头上发呆。房门被敲了三遍,在门外的人已经开始喊他名字的时候才赶紧起床去开了门。邵乾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见他开门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手里提着饭盒,莫桐猜想应该是学校饭堂的饭菜。如果他没猜错,邵乾应该也没吃饭。 邵乾有些小心地看了眼他的脸色,把粥和鸡蛋饼拿出来递给他。莫桐缓慢地喝粥,顺便思考一下去向,鸡蛋饼没动。他不是客气,也不是怕饿着邵乾,只是实在是没有胃口。 放下饭盒莫桐开口,“你去上课吧,我还得在这里住两天,很快就能找到工作的。到时候找到地方住,再告诉你。” “昂。”邵乾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低垂着眼帘双手交叉握拳,好半天才开口说:“莫桐,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得告诉你一声。” 莫桐抬头看着他,点点头。想着他应该看不到,又点了点头说:“好。”声音有些颤抖。 邵乾为难地抿抿嘴唇,好半天才伸手抓住他因为紧张放在膝盖上握拳的双手,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道:“莫桐,你妈妈今天早上来班上找人。” 莫桐紧张的拳头慢慢放开,却在邵乾接下来的话中瞬间僵住。 他说:“你爸爸昨天赶夜路,出车祸了。人还在医院抢救。” 邵乾握紧他的双手加重摩挲的力度,低声劝:“你别太难过,肯定会好的。” 莫桐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地面一言不发。 “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莫桐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说:“爸爸,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虐最后一章,说到做到,嗯! 第48章 .赠你暖光 大家都说,上帝是公平的,不会在同一时间把所有的苦痛分给同一个人来承受。可莫桐在病房外隔着瞭望窗看着里面全身插满各种管子的人,忽然觉得,其实上帝是个最狠的人。他可以让你一生一帆风顺,也可以让你一夕失去所有。可悲的是,他就是那一个不受上帝关照的人。 莫桐又想,是不是今天这种局面都是因为自己信错了神。他一个中国人,应该信奉菩萨才对,关上帝什么事? 思绪混乱中莫桐看见张雪英隔着瞭望窗望过来的冰冷怨恨的目光。莫桐顺着她的视线往身后看,这才忽然想起,他不该带一个男生同来医院。莫桐扭头赶他,“你先回去,谢谢你送我过来。” 邵乾看到了张雪英冰冷厌恶的视线,想了下指指一旁走廊上的椅子说:“我先在这里等,要是有什么事你喊我一声。” “你是我的谁啊?”莫桐勾着嘴角笑,“等我爸醒来你还想把他气死回去吗?” 邵乾眉心皱了皱,抿抿唇点点头,看了她片刻才转身往外走。 莫桐等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却没有进病房。病房是三人房间,里面已经有了一位病人。他不想进去在和父母有什么争执,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在乎面子。他也不敢进去,怕父亲醒过来第一眼看到自己,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张雪英终于还是走了出来,往前走了几步避开病房瞭望窗才气道:“你昨天去找他了?你,你们……你怎么能这么,这么没脸没皮?” 莫桐低垂着眉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他鼓起勇气问:“爸爸怎么样了?” “你说怎么样了?”张雪英捂着嘴开始压抑地哭泣,“昨天还是好好的,你看现在。你怎么能,怎么能……” “都是我害的。”莫桐勾勾嘴角笑了一下,却比哭看着更让人揪心。 张雪英看一眼莫桐,又哽噎了片刻勉强止住泪,沉默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说:“你去告诉你爸,说以后改了。你爸爸若是能醒过来,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莫桐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张雪英伸过来的手,颤声问:“爸爸怎么样了?” “你爸差点死了!”张雪英情绪有些失控,拍着自己的胸口说:“医生说再晚一点就抢救不回来了,现在还昏迷着。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爸差点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张雪英推搡着他往病房走,嘴里重复着:“快去对你爸说,改了,以后都改了。只要你答应,等你爸好了咱们就办出国。” 莫桐哭着被她推进病房,蹲在床边埋头在莫良玉那只插着吊针的手旁边,却始终没开口。张雪英拍着昏迷中人的手臂说:“老莫,桐桐回来了,他说都改了。你可快点醒过来吧。” “快说给你爸听。”张雪英见他不开口,神经质地去掐他的手臂,咬着牙压低声音道:“快告诉你爸,说你改了。若是你爸就这样没了,你拿什么还?” 莫桐哭着摇头,却终于还是在张雪英尖利的声音中开口说:“爸,我错了,我改。你,你快好起来吧。” 临床是以为上了年纪的老人,旁边陪护应该是自家的女儿。看见这边的情况女人也没敢扭头看,一直装作忙自己的事情。倒是床上醒过来的老人开口,“小孩子犯错改了就好,致什么气啊。放心吧,肯定会没事的。” 莫良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那天的晚上,莫桐安静地坐在旁边,在张雪英的一再提醒下开口说:“我错了爸,你快点好起来。” 出了这场事故,莫良玉似乎也相通了些什么。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其实只有好好活着。虽然不能做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一家人似乎达成了共识——谁都不再提那件事情。 邵乾往莫桐家里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是张雪英接的,还问了一声是谁。第二次不知道谁接通的,听到声音一句话都没说就挂掉了。 莫桐彻底离开高中,并没有让谣言随着他的离开停止。他的名字依旧会被作为谈资出现了某些人的聊天里。 高考已经进入倒计时,莫桐却一直没有回来。邵乾听说,莫桐的父亲还在疗养中,似乎腿还有些不方便。莫桐如今在家里做了好儿子,除了照顾莫良玉,基本不出门。邵乾听说,莫桐估计要等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到其他学校插班复读,出国的事情貌似没戏了。邵乾还听说,莫桐喜欢男人的毛病治好了,好在不是绝症。 孙敏再次找到邵乾的时候,是春天寒雨纷纷的时候。她请他去校园对面的一个饭馆吃饭,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将一封信拿出来笑着递给他说:“这个月放假,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哥?” “我哥又去打工了。” “那得请你问一下地址帮忙寄过去了。”孙敏笑,“我最近总是联系不上他。” 邵乾为自己对邵安和孙敏事情的一无所知感到自责,他埋头与学习,除了偶尔和邵安互报平安的电话,似乎很久没有深聊过了。现在竟然连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孙敏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大方地笑了笑说:“你哥没告诉你,肯定有他的想法。” 邵乾顿时有一种被人看破内心的局促,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信寄出去。” 孙敏点头,“学校的事情我有听说一些,好在都过去了。你也加油,马上要高考,压力也不要太大。你哥又不在身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 邵乾点头连声答应。孙敏这才起身离开。 没让远送,出了饭馆就挥手告别。邵乾看着孙敏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该是怎样的表情。不是他低看了邵安,实在是邵安和孙敏之间的距离确实有些大。邵乾想不通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慢慢靠近的,看着手里的那封信想,或许只是什么事情相求呢?当然,如果是相爱了,他会倾尽一切祝福。邵安自然值得最好的。 高宸在刚过去的年间被抓捕归案,交代了那天的事情。强/奸未遂加逃窜,入了狱。消息传到孙敏耳朵里的时候,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轻松或者开心。高宸罪有应得,但是他归不归案,对于自己的现状,实在是没有多少改变。 因为很多谣言并不是被“澄清”了就会消失的,有的影响太巨大,一直延伸到之后的生活里。孙敏在换了工作之后又经历过三次相亲,前两次还好,对方会委婉的说她条件太好,可能有些不合适。第三次相亲的那个三十余岁的男人竟然直接问——你那次真的没被强/奸?而更让她感到气愤的是,说亲的那些人,很自觉的就把她当作二婚来对待。 若说之前的相亲是为了迎合母亲的想法,那么经历这么三次之后她觉得够了。孙母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名声被破坏掉的女儿赶紧嫁出去,恨不得每次都替不积极的女儿亲自上场。期间,倒是偶遇过一次的邵安,他很贴心地问:“还好吗?别人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放宽心。” 那时候她正瘦的厉害。那天她和班上的阿姨和班主任一起带着幼儿园的学生徒步去公园野餐,邵安主动帮着拦过往的车辆,送他们过马路。走过去很久,孙敏回头的时候还看见他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同事玩笑说,哪里认识的小伙子,长得帅气,还细心。也许孙敏就是那一刻下的决心——与其被别人握着那无须有的荒唐事当作缺点来侮辱,倒不如找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 她跑回去要邵安的联系方式,对方说不知道工地什么时候就变,反要了她的。结果呢,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孙敏这次来就是要挑明了对他的好感,要违背母亲的想法,在旁人的惊诧下,为了单纯的感情努力搏一把。只要对方够勇敢,对待感情够认真,便就够了。钱,可以一起挣。身份,可以交给时间慢慢积累。微有感情,不能用这些东西来衡量。她不想背着“大龄”和“曾经被强/奸”的名头,稀里糊涂的,就被人凑合了。 第49章 .赠你暖光 邵安这次打工是在深圳,邵乾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已经又是两周过去了。 因为是转包工程,怎么说也算了小头头,他除了偶尔做砖瓦工,只要保证带过去的几个工人能按时认真完成任务就行,工钱却是比之前高了很多。 经历可以让人快速改变,虽然邵安很不适应,但这种改变还是毫不迟疑地在他身上发生着。如今他已经很心虚地跟着工地负责人一起,带着安全帽检查工程了。工地负责人和他竟然是一个省份的,出门在外以省为界均为老乡,这么一算,怎么着也算半个老乡。再加上邵安的老实本分,那人很信任地把工地上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他。如今邵安已经不用和砖瓦工们大通铺挤在一起了,房间虽然小,但毕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加卧室”。 邵乾告诉他孙敏让帮助寄信的事情,邵安沉默半天也没说怎么解决。邵乾干脆说:“我给你寄过去吧,最慢十几天也该到了。” “别,万一丢了呢。” 邵乾心里乐了一下,“我寄挂号信,放心吧。” “昂。”邵安算是默认这种做法,想了下还是问:“学习咋样了?快考试了,别不舍得花钱,哥现在有钱了。我听工地上人说,高考的时候学生都喜欢喝啥补脑的东西,回头我给你买几盒回去。” “千万别。”邵乾惊恐,“那都是给神经衰弱的人喝的,我好好的可不敢喝,再喝坏喽。钱你攒着吧,以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邵乾没忍住,说:“哥,孙老师那么漂亮,你要加把劲儿。” “胡说八道什么?”邵安瞬间翻脸,再次强调,“不要胡说八道。” 邵乾笑,“我一会儿就去寄挂号信,你还是给孙老师去个电话,她找你应该是有事。” 邵乾心情还算不错的挂了电话,邵安却久久平静不下来。他回到房间坐在自己的小床边很久都没有移动,却也没有播出那个早就记在心里的号码。他没有那种可以什么都不考虑的魄力,他甚至是不明白工地上那些看上去也很普通的男人,为什么说起自己的感情经历都是一套一套的,哪家的姑娘为了他寻死觅活,哪家的媳妇儿对他多么多么好了。每次他们聊这些的时候邵安就只有沉默,他的感情生活太空白了,空白得有那么一抹色彩出现时,自己反而畏缩。 孙敏比自己条件好太多,家庭好,学历好,人漂亮,还比自己小好几岁。邵安忽然想,也许自己应该在挣够了邵乾上学的钱之后,也去读一读书,好和她的差距不那么大。 似乎继续考学的想法给了他莫大的鼓舞,邵安搓了搓双手再次出门,大脑有些空白地拨了那组电话号码。“滴滴”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邵安又开始紧张,忽然觉得如果接通了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话响了很久,依旧没有人接听。邵安舒了口气准备扣上,那边却在这时传来声音问:“您好,请问找哪位?” “您好,我找孙老师。” “哦,等一下。” 一阵杂音后孙敏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她说:“您好,我是孙敏。” 邵安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渴,轻咳了一声才说:“孙老师,我是邵安。” 那头忽然静了下来,邵安仿佛感觉到,对方连呼吸都放轻了。片刻后他听见孙敏说:“是不是我不让邵乾帮我带封信过去,你就不给我回这个电话呢?信你看了吗?” “还没收到,邵乾说寄过来。” “等你看到了,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事情。” “昂。”邵安竟没勇气问是什么事情。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你怎么不问我什么事情?” “什么事?” 孙敏又是一声轻笑,“你太紧张了。好吧,我先告诉你,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那么急回答我。” “昂。” “邵安。”孙敏看一眼一直留意着她的母亲,放轻声音说:“我们处朋友吧。” 直到挂断电话,孙敏都没有再听到过邵安的声音,想也知道,应该是冲击太大有点不知所措了。孙敏有时候觉得,邵安在处理男女关系上就是个白痴,总表现得好像他是泥巴,对方是鲜花。 孙母放下手里的毯子问:“和谁打的电话?昨天见的那个吗?人家很不错了,个体户。不要眼光太高。” 孙敏耸肩,“我知道对方很不错,可惜,他觉得不合适。” “为什么?!” 孙敏看着母亲笑,“你知道为什么。” “那你刚才再和谁打电话。” “邵安。”孙敏好意地提醒母亲,“那个当时救我了的人。” 孙母惊呼一声叫道:“那个害了你的穷光蛋乡下人?你想都不要想!” “妈。”孙敏怜悯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缓缓挂上一点笑意,“有时候我都不敢想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总觉得恐惧。我是人,你也是人,我恳求你,不要再把我当作商品待价而沽了。” 孙母嘴唇有些颤抖,指着外面气道:“我把你当商品?你怎么不去看看外面邻居都是怎么在背后笑话咱们家呢?你要是嫁给那个农民工,才是不把自己当人看!” “生活是我自己的,不用别人指手画脚。妈,如果你依旧觉得我给你丢了脸,请你不要再管我怎么生活。” 高考越是临近,邵乾心里越是有一块石头如何也放不下。借着一次月末星期,邵乾让李明伟带路,找到了莫桐家里。李明伟指着面前的那栋楼说:“就在三层东户,你要是去找最好快点去,再晚一会儿好多人下班,省得别人看见了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你不上去?” 李明伟耸肩,“我本来就是带路的。” 他抬手拍拍邵乾的肩膀,“再说,听说莫桐现在状况不太好,也不一定希望太多人看到。” 李明伟又拍拍他的肩,转身甩着大长腿一晃一晃的走了。邵乾仰头看三楼的窗,在看见不远处有人走过来的时候快速地冲上楼。他怕自己的到访给莫桐又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蹿上去的时候邵乾忽然有些后悔,他应该带两名女生一起过来才好。 开门的是张雪英,看样子是正在洗东西,袖子双双卷起来,手上湿漉漉的。邵乾把手里的一兜水果递过去说:“阿姨好,我来……” 未完的话被巨大的关门声打断,邵乾看着面前那扇险些摔到自己鼻子的门有些缓不过神来。再去敲门,很久都没人回应。 邵乾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似乎有吵架的声音。他再次敲响那扇门,在没有期望能被打开的时候那门竟然被打开了,张雪英脸色不悦地皱眉问:“有什么事说吧。” “莫叔叔他……”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些水果。” “不用,你拿回去吃吧。” “其实……” 张雪英很不耐烦地回头道:“你和他说!” 邵乾越过门缝往后看,才发现站在那里瘦得已经两颊下凹的莫桐。因为瘦,那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却无神。莫桐只看了他一眼就看向别处,出口的话冷冰冰的,他说:“希望你以后不要来了,谢谢你的水果。” 说罢不顾邵乾的反应又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张雪英还算保持着该有的风度,虽然勉强,但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完,“我们就不留你吃饭了,谢谢你的水果,我们心领,再见。” 那道门再次在面前关上,邵乾不知为何,心里酸得厉害。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想问莫桐为什么不去读书了?还能出国吗?现在过的好不好?为什么瘦得脱相了?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助的吗? 可什么都没问呢,对方已经转身走了。 邵乾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水果发呆,好半晌才把水果放在门口,转身下了楼。他不敢待太久,把遇上谁上楼下楼,又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到小区院子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头去看三楼的窗,他看见一个小小的人站在那里。邵乾惊喜地挥手,有话憋在嗓子眼里总想喊出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有人往这边看,邵乾收回手臂,再抬头,却发现那窗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那窗边已经看不到莫桐的影子,邵乾依旧觉得他应该藏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邵乾原地转了一圈,最终没有离开小区,反而往一边走。那里是自行车棚,旁边有一把半新不旧的椅子。邵乾走过去坐下,暂且冒充一下看车棚的人好了。 这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天彻底黑透了,小区里昏黄的灯光亮起。邵乾频频抬头看三楼的窗,竟然还在等待期间学了几次鸟叫。 楼上的莫桐一直站在那里,藏在窗帘后面,看着坐在下面不时往这边看过来的邵乾。他表情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可怕。张雪英在外面大声喊:“还不出来吃饭,让端给你吗?” 莫桐走出房间,帮着盛饭,给莫良玉腾出一块舒服的地方坐着。莫良玉基本已经可以行动了,只不过几处骨折和手术后的伤总要小心些。 三个人依旧沉默的吃饭,莫桐在饭场中间开口说:“我水彩用完了,一会儿我去十字路口的超市买一套回来可以吗?” “明天下班我给你带回来。” “我想自己去买。”莫桐坚持。 张雪英停下筷子看他,莫桐回视,带着些恳求道:“我想出去走走,我现在什么都画不出了。” “我陪你去。” “妈。”莫桐这声出来,赶紧埋头下去,不让他们看见自己忍不住又流出来的眼泪。他说过再也不哭了,看来还是做不到。 也许是张雪英察觉到莫桐的悲伤,也许是忽然有些心疼这个从小被宠大儿子,饭后竟然主动给了准备再次回房间缩着的莫桐一百块钱让他出去逛逛。 莫桐愣了一会儿才接过那张钱和张雪英递过来的布袋子,换了鞋出门。 莫桐一走出楼梯口邵乾就看见了,莫桐只往这边看了一眼就低着头插着口袋出了小区。邵乾心跳有些快,等了片刻约莫着莫桐走得不远不近了才赶紧跟着出了小区。他在右边看见了安静站在那里的人,几步跑过去,心里有些惊喜。 莫桐等他跟上来继续低头往前走,等到离自己小区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才问:“有事?” “没事。”邵乾看他,问:“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哦,我最近减肥。” “你过的不好。”邵乾踢脚下的石子,“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不知道。” “你一定会回去上学的对吧。” “不知道。”莫桐停下脚步看他,“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邵乾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来看他的理由。 莫桐仍旧看着他,笑了下说:“你好好高考,说不定以后还能见着呢。” “怎么会见不着?一定会见着的。”邵乾低喃。 莫桐没听清他说什么,又站了片刻转身往回走。邵乾没有跟上,目送他走出去两根路灯杆的距离,忽然喊:“不要再瘦了!” 莫桐脚步停顿了一下,抬手做了个告别的动作,毅然走回那座小区,走进那座围城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马年大吉哦 第50章 .赠你暖光 高考一天天临近,往日热闹的特长班教室似乎也受到了一点影响,开始在班主任的不断鼓励和催眠下开始放弃很多课余时间,更多的专心学习。邵乾没有再去找莫桐,因为他发现,自己实在是一点现状都无法改变。如今能做的,便是专心学习,不让这三年的努力白费。 学生要高考,比学生更先进入状态的肯定是学校。差不多每个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都有了一角倒计时,学校办公楼显眼的地方,也放置了一块倒计时的数字板。如今学校开大会除了惯例“批斗”各年级犯错误的,就是鼓励高三学生努力学习为理想而奋斗。 经历了几天连阴雨,让邵乾心情很抑郁。他不喜欢雨天,从小就不喜欢。因为都是步行上学,小时候如果是下雨,一双布鞋还没有走到学校就沾满泥巴并且湿透了,不管有多冷,他就只能冻着一双脚直到放学。并且邵安来学校工地做活的时候,大黄猫就是在一个雨天走丢的。为了那只猫,两个人抽着空闲的时候连着找了一星期,也没有找到。邵乾只能安慰自己,没找到尸体就是好消息,说不定走丢了,被哪一家好心人领养了。 好在四天阴雨后天陡然放晴了。晴天后的第三日,大批的学生开始晾晒被褥。邵乾和很多学生一样,早起后就抱着被子下来和别人抢位置。学校宿舍楼旁边有单双杠运动场地,还有乒乓球台、几道低矮的铁丝网可以利用,来的晚了,就没有晾晒被子的最佳位置。 像往常一样早操早读,邵乾打开课本却意外地发现一封信。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没有发现谁像是这封信的主人。三年来换了几次位置又换回他身旁的李明伟瞄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依旧拖着一边腮帮子看手里的课本,只眉毛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含义不言而喻。 邵乾打开来,发现这封信并不是什么情书,而是一封普通的告发信。邵乾仔细看了下字迹,很潦草,似乎告发的人并不希望他看出来是出自谁的手笔。再看内容,那些陈年旧事带来的愤怒还是让邵乾有些控制不住的双手发抖。 信里说,当初秦宇丢钱,是宿舍张小帅偷的,秦宇知道是他偷的却没有去要,反而赖在邵乾身上。张小帅应该没想到事情会闹那么大,后来顺着当时的形式把钱又塞到邵乾柜子里。写信的人说,张小帅偷钱那一部分,是秦宇和别人侃的时候说出来的,后面是秦宇的猜测。他和朋友胡侃的时候说,当时猜想张小帅没勇气花那一百块钱。 邵乾去看张小帅,宿舍的老六,不算沉默,和他却也不是关系很近。当时他是什么心理去偷钱,又是什么心理又把钱塞到邵乾柜子里,已经无法知道。如今看着埋头在教科书里的舍友,邵乾只觉得心里发凉。 都说好同学胜过远房亲。细想来,邵乾竟发现不了他和班里的学生有哪一个能胜过远房亲戚。 李明伟可能看出他脸色不对,探头去看,邵乾忙合上书,把信攥起来塞到口袋里。李明伟笑:“情书?” “谁会给我写情书?”邵乾抽出英语课本拍到他面前,“赶紧背你的语法吧。” 虽然心情不佳,邵乾还是没有把那封信拍到秦宇脸上质问当初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他的原则,也是在贫困中长大的孩子们的第一选择。这种忍耐一直到下午全校例会的时候。 大会是在田径场那边,旁边就是邵乾和很多学生经常晾被子的单双杠。全校性的大会,依旧很多人佯装认真的听校长,很多人在太阳的照射下昏昏欲睡。邵乾带着一本班级的英语杂志埋头看,对于台上又批评了谁,罚谁做了检讨豪不感兴趣。只是听到很多无须有的罪名时,忍不住跟着学生笑一笑。 照例一节多的课晃悠悠的就过去了,邵乾等着上面的领导说“大会到此结束”,搬着凳子准备回教室的时候,扭头间发现隔壁的班级队伍中间竟然有一群人坐在地上打扑克牌。邵乾看一眼主席台,惊讶于上面的人竟然没看见。各班的班主任到队伍前面“聆听”教诲去了,竟然也没管。邵乾准备继续往前走,边走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又让他停住了。 邵乾看着那群人屁股底下垫着的东西眉头皱了皱,搬着凳子走近了,果然发现是自己的被子。虽然已经连续晴了几天,但田径场中间的地方被学生们当作篮球场和运动场,踩的很瓷实,低洼处的积水还没有退干净。想必这群人,就是用被子垫那些泥浆。 邵乾把凳子放在他们身后,冷着脸问:“这被子谁抱过来的?” 他面前背对着的人回头,很意外的,竟然是秦宇。四五个男生很快就意识到,这应该是屁股下被子的主人。对面的男生反应最快,摔了手上的牌说,“不玩了不玩了,快把人家的被子送回去。” 邵乾提高音量,几乎是用吼的,“我他妈问谁把我的被子抱过来的!” 很多人看过来,一些凑热闹的已经停了脚步围观。年轻人一点就着,对面那男生似乎觉得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嚷:“嚷嚷什么!”接着指着秦宇道:“秦宇,你抱过来的你送回去。靠,这被子烂的扔地上我都不带捡的,坐你被子是看得起你。妈逼恶心同性恋!” “我j□j祖宗!”邵乾猛地抡起凳子往那人头上砸过去,很快被几个人围攻,头上挨了一凳子,眼前一热,一片血红。 秦宇站在外围叫,“打什么!靠!老子给你送回去不行?” 邵乾看一眼被秦宇拖起来,沾满泥浆的被子,心里的火瞬间又猛烈了些。凭什么被人看不起?凭什么被这群进化不完全的畜生骂?凭什么造谣生事,毁了莫桐前途呢?他们还是人吗?还是学生吗?怎么就不能有点良心! 杨木凳子本就不算结实,抡到他头上的时候又砸到肩上,已经散了一边的木架。邵乾两脚把凳子踹得更烂,卸掉一根板凳腿就往拖着自己的被子往前走的秦宇抡过去。秦宇跳开叫骂,“别给脸不要脸!” 邵乾脖子青筋直跳,吼道:“是不是你造莫桐谣?是不是你他妈陷害我偷你的钱?是不是你!” “你他妈还招人揍老子,你以为老子不还手是怕了?我呸!” 邵乾急促地呼吸,忽然吼了一声猛地追过去,挥起板凳腿就砸。背后有人用木棒砸过来,他连躲都懒得躲,生生接了,头上被敲破了,流了满脸的血,连擦都不擦一下,只一路追着秦宇。 这副不要命的样子到底是吓坏了秦宇和身后几个追着要揍他的人,身后那几个很没种的扔了木棍去打报告。秦宇一路跑,从操场到天井,从天井到教室,再从教室到大堂,见到刘铭洋赶紧躲到他身后去。 刘铭洋大声呵斥,“邵乾你干什么!看看你什么样子!”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血流进了眼睛里,刘铭洋总觉得他眼睛都是赤红的。想要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凳子腿,被邵乾轻巧地躲开了。他阴着脸道:“秦宇,你要是有种就别藏着。” 秦宇大口呼吸,即使是这样的情况,竟然还有力气和勇气冲邵乾做了个不屑的表情。邵乾腮帮抽搐了几下,猛地转身离开,刘铭洋松了口气,让开身体的时候邵乾又一个猛回身冲过来,一棍将放松警惕的秦宇抡倒在地上。木棍又狠又快地落下来,满大堂只有学生的惊呼和秦宇歇斯底里的叫声。 邵乾是被一群男生抱住腿脚抬起来拖开的,秦宇被揍的都在身上,抱着肚子蜷缩在那里还在叫唤。邵乾眼前红通通的一片,他看见李明伟扇着他的脸骂:“你他妈抽风啊!不想活怎么不能死,非得作死!” 他看见刘铭洋和几个学生把被揍成孙子的秦宇扶起来,那孙子竟然连看都没敢往这边看。 “孙子!”邵乾咧嘴笑,满口染着血的红牙。 李明伟再抽他,“骂谁孙子呢。”接着架着他往人群外拖。接着带他去医务室的机会快速离开人群,低声骂:“你最好想想一会儿怎么解释突然发疯。大会上刚开除两个打架的,你是不想高考了吧。” 邵乾咧着嘴笑:“不考了!老子要挣钱,要比谁都强!” 李明伟拧着眉头张张嘴,看样子是想骂,在看见邵乾异常亮的眼睛和满脸的血迹时,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秦宇住院了,被打折了一根肋骨。李明伟怂恿邵乾也住院,说脑震荡加脑出血,证明他能找人开,邵乾却不太配合。李明伟抽了他一顿,愣是把他扔进了医院,自己拿着证明去了学校。 邵乾坐在病房里发呆,等护士拔了液体出去也跟着出了病房。天已经黑透了,邵乾和李明伟几乎是前后脚进的校园,邵乾直接去宿舍收拾了东西。被子早脏得不成样子,打架的时候也没收回来。褥子也没收,应该还晾在运动场那边。余下的,就只有一些衣服和两双鞋子。 邵乾收拾好把身上粘着血的衣服换掉塞到包里,提着带子下楼。还是晚自习时间,学校并不会因为今天的突发状况而有任何的改变。邵乾看教学楼,没有去收拾课本,像是想扔掉一切和学习有关的东西,冲教学楼的方向摆了摆手,拎着自己的东西出了校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吃方便面,竟然发现没调料包,太凶残了! 看睡前能不能再搞出来一章,最好让邵乾哥带着莫桐去看海,离开身后的城,如果彼此爱上,就再也不回来~(这歌还不错哦,可以听听) 第51章 .赠你暖光 邵乾在学校斜对角的那家商店给邵安拨的电话,这是上次邵安给他打过来时他记下的。邵安说工地上就这一个,他们平时用公共电话。邵乾没期望自己能顺利地联系到邵安,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邵乾说麻烦您帮忙喊一下邵安,我是他弟,有急事。没想到对方让他等一等,果真出去找人。 邵乾听见那个人扯着嗓子喊邵安的名字,中间隔了有两分钟,邵安略带喘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邵安问得很急,“出啥事儿了?钱还够用不?” 邵乾一阵心酸,他吸了口气说:“哥,我想告诉你件事儿。你听着,别恼,也别打断我。” 邵安没回答,却用沉默表示了同意。 邵乾深吸口气,稳住声音说:“哥,你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不能骗你。我不打算上学了。” “你……” “哥你听我说完。”邵乾提高声音,听着邵安没有继续说,才放低声音继续说:“哥,我今天和人打架了,打完那一架,竟然觉得浑身舒畅。我之前在乎别人怎么看,做什么都要多考虑很多,今天忽然发现,别人怎么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可我不能对不起你不能骗你啊。我要出去打工,不是缺钱,我只是想离开这里了。我要带走莫桐,他被学校那些畜生害惨了,他都瘦成一把骨头了哥。你一定要和孙老师好好过,你年纪一点也不大,也不穷,你有很多那些手里攥着钱的人没有的东西。你得相信自己,肯定能给孙老师幸福。你别躲着她,孙老师现在生活肯定也不容易。” 邵乾脑子有些混乱,抹了把脸继续说:“你别担心我,我安顿下来会给你想办法和你联系。你也不要劝我,我都想好了的。” “你,你出去能做什么?和你哥一样,去给人搬砖吗?你会后悔的邵乾。” “可能吧。”邵乾笑,“我想试试,上学这种事,什么时候不可以?时代发展这么快,说不定等咱们四五十了,大学也开始没年龄限制了。别来找我,我找到落脚的地方肯定给你电话。” 邵乾在老板娘的注视下付了钱,拎着东西一路往莫桐的小区走。小区看门的老人正在弯腰摆弄大收音机,邵乾偷偷溜进去,没有扯着嗓子喊,而是见了土坷垃往三楼亮着灯的那扇窗户扔。好在土坷垃摔在玻璃框上,并没有把窗户砸烂。很快窗户被打开,有头探出来。邵乾大力挥手。 这窗户已经成了莫桐看外面世界的窗口的,每天吃完饭回到自己房间,总是对着窗户发呆。很多时间,他都是站在窗边看下面的行人。偶尔小区的人也会上演一段插曲,让他能从一扇小小的窗看出偌大一个世界。 邵乾猫着腰跑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只是一直没反应过来这个和邵乾身形极其相似的人是谁,等那个人往这边窗户扔东西,才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了窗户。莫桐看着下面的人没动,邵乾不停摆手。莫桐摇头,邵乾没喊没叫,又开始往上面扔东西,吓得站在那里的人赶紧摆手。张雪英和莫良玉就在旁边卧室,他怕被发现了。如果被发现,少不了又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莫桐匆匆关上窗,蹑手蹑脚地出了侧卧。房间的门已经反锁了,莫桐轻手轻脚地翻找钥匙。虽然只是下去一趟,莫桐还是紧张得满头是汗,乃至于插钥匙的手半天都没有对准锁眼。莫桐抖着手开了锁,就在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张雪英的声音说:“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莫桐身体一颤,钥匙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莫桐擦了把汗,极力掩饰自己的惊慌,开口说:“我想下去走走,顺便买几根雪糕。” 张雪英手里端着一个空水杯,想必是出来给莫良玉倒水,此时正直直地盯着他,莫桐率先别开眼,把钥匙捡起来放回博物架上,站在那里迟疑了片刻仍旧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是不是想气死你爸!你害他到现在走路都不利索,被单位的人戳弯了脊梁骨,本来要升职,现在都被你给搅合得泡汤了,还不够!” 莫桐攥紧拳头,“我想下去走走,不出小区可以吗?求求你。” 张雪英冷了声音,“你自己看着办,我和你爸还要做人!” 莫桐一直以一种忏悔的姿势垂着头站在那里,直到张雪英动作粗鲁地倒了水又摔了门回房,又站了片刻听见物体砸在墙上的声音,猛地惊醒过来拉开门跑了出去。 邵乾一直听着楼道口,看见有人冲出来已经跑了过去。莫桐气喘吁吁,邵乾因为紧张呼吸也很急促。他一把攥住莫桐的手腕,眼睛晶亮地看着他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莫桐惊讶地看着额头上包着纱布的邵乾,邵乾却不等他看够了发问,急急说:“我们离开这儿,去哪里都好。” 莫桐知道自己不该,他不该离开那个家,让父母再次陷入流言蜚语中。他应该像当初在病床前发誓的一样,重新做个好孩子。可他知道自己忍不住,如果邵乾再一次出现在楼下伸出手牵住他的,他依旧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逃离这座城。 莫桐看着面前几乎没怎么来过的火车站扭头问邵乾,“咱们去哪里?” “不知道,你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邵乾牵着他的手进了售票厅,临时决定说:“咱们就坐半个小时后开的那趟车吧,随便去哪里。” “行。”莫桐笑,“反正我也没钱买票。”他空着手和邵乾跑出来,彻底地什么都没带。 半个小时后的火车开往z市(省会),没有出省。邵乾有点犹豫,莫桐在一旁说:“这也好,车票便宜。” 上了月台才发现人不是一般的多。两个人总算成功地挤上火车,短程车,连个座位都没有,只挨着站在车厢连接的地方。即使是这样,莫桐仍旧觉得开心的很。 到达z市只过了四个钟头,天还没有亮,干脆就在候车厅坐着。 若说是没有冲动,连邵乾自己也不相信,如今冷静下来,虽然对做出的选择不后悔,还是觉得鲁莽。他对z市什么都不了解,一次都没有来过。甚至不知道带着莫桐出来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他连自己的去向都不明了,却又带着莫桐出来。 莫桐盯着一旁垂着头一语不发的人,戳了戳他的大臂问:“你后悔带我出来了对吗?” “不。”邵乾扭头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自己不能说出一点表现后悔的话。莫桐早不是之前那个虽然娇气但很好说话的莫桐了,他如果敢表示后悔带他出来,他就敢马上离开他自己流浪去。 邵乾拉住他的手摁在自己腿上,依旧看着地面说:“我在想做点什么好。” 莫桐看着邵乾抓住他手的手,抿抿唇没有开口提醒。邵乾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动作,只攥着他的手,似乎是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后悔带他出来,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行为。好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转头说:“睡会吧,出站了你得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再等找到地方住,还得一段时间。” 莫桐确实有些累了,双手托着脸小睡,不一会儿便没根的蒜头似的东倒西歪。邵乾叹口气,等他再摆过来的时候扶住了,让他躺在自己腿上。邵乾小声告诉莫桐让他靠在自己腿上躺着睡,等莫桐躺好,一双手实在是没地方放,支着架子半天,选择往后架在椅背上。莫桐很久没感受到那双手放在自己身上,眼睛睁开一条缝,接着微微翻动身体的动作扫了他一眼,看见邵乾看着他的眼神,又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腿间,忍不住勾了嘴角。 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最容易泄露内心的想法,不管邵乾对莫桐是否有感情,但一定不是无知无觉,莫桐方才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心疼和温暖。 邵乾确实是心疼了。 刚入学的时候莫桐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典型的城市小少爷,白皙带着婴儿肥。如今却瘦得已经没什么重量似的。两颊微凹不算,他脸型本来就好看,并看不出来有多瘦。这一路带着他出来,火车上不小心的碰触,和如今他单衣下清晰可见的骨架,无不告诉着邵乾,他这么多天里,没有一天不是艰难度过的。 邵乾忍不住伸手丈量了一下他的大臂,好吧,也许和自己的手腕有一拼。把手放在他背上感觉了一下,很清晰的骨骼走向。他不敢再动下去,又把手架回身后的椅背上。邵乾想,自己的钱实在是不多,住的地方尽量简单就好。他没想过去做砖瓦工,因为要带着莫桐,实在是不合适。 邵乾思前想后,等着第二天晨起的阳光洒在候车大厅一侧的时候,终于决定了,先去大学附近。刘铭洋在和学生闲聊的时候说过,学校附近的住宿和小吃是最便宜的。邵乾想,学校附近肯定也有很集中的居民区,他大可以在学校旁边做点小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都看了哦,因为过年嘛,每天晚上陪妈妈搓麻哈哈,回卧室看过之后就赶紧码字,so,很少回复。 歌曲是《我带你去看海的路上》,写给一对青梅竹马的男银 感谢扔地雷的小朋友 我读高中的时候,高一一缺德的开大会的时候把高三一师兄的被子垫屁股底下打扑克,刚下过雨嘛,垫水坑呢。高三哥集结和全班的学生堵上高一这名也集结了全班学生的缺德鬼。后来校长都出动了,还是被高三哥一头血地拎着一把刀撵得藏在校长屁股后头不敢说话。当时处理是不了了之了,就那么批评了一下。 唉呀,如此对比邵乾好苦逼。不过没必要让他读大学了,莫桐都这样了,他再继续高考,真的没有什么机会了。→ → 好像还有什么没说 哦,z市以郑州为背景,写的时候到最后又统一改了z市,不然太具体了 第52章 .赠你暖光 邵乾也眯了一会儿,等有工作人员过来查票的时候,干脆叫醒莫桐出了站。莫桐依旧有些迷糊,等邵乾给他钱让他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找了公话厅让他打电话,邵乾远远走开。 莫桐本想着,干脆就这么呆上片刻,告诉他打过了算了。可看着路上行走的中年人,还是有些不忍。 莫桐鼓起勇气拨了家里的电话,他想着父母应该都去上班了,如果没人接,就等着以后安顿好再打电话好了。事实上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了。 莫桐只“喂”了一声,张雪英的咆哮声就从那边传了过来。 “你死哪里去了?你是想逼死我和你爸才甘心!” 莫桐深吸口气说:“妈,我走了。” “出了家门可别想再回来。” “我不回去了。”莫桐看一眼频频朝这边张望的邵乾,转身背对着他,继续说:“我对不起你和爸爸,你们,就当我出国了好吗?家里太压抑了,我知道你们和我一样,都快疯掉了。” 张雪英没再说什么,却有哭声不断的传过来。 莫桐对于母亲的眼泪向来没有抵抗力,张雪英哭出声的那一瞬也没忍住开始跟着流泪。张雪英哽咽着问:“你是不是跟着那个男的跑了?我天一亮就去学校打听了,他也跑了。你说说,他有什么好?好到你连爸和妈都不要了。你当初怎么答应你爸的?你说过什么都忘了吗?我的桐桐呢?” “妈。”莫桐强忍哽噎,“我没有答应你们放弃,我只说自己错了。可这错,我改不了了妈。” 张雪英声音忽然提高,愤怒道:“你们两个差点害死了你爸!你知不知道你爸昨天夜里差点晕过去?你,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莫桐沉默,片刻后话筒里传来断线后的“滴滴”声。莫桐依旧对着话筒说了句:“那你就当我死在外面好了。反正我在那个家,也活不下去了。” 邵乾在他扣上电话的时候就走了过来,见他满脸眼泪,什么都没问,动作略有些粗鲁的抹了一把,拉着他上了公交车,直接去了z大。 工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找到的,住的地方却必须立马找到,两个人总不能流落街头。围着z大转了一圈,发现后门有一条很窄的小街,挨着小区菜市场,各种小店面。租房倒是好找,便宜的不好找。两个人跟着电线桩子上的小广告连打听带摸索的找了半天,比较来比较去,在离z大一条街的一处算是市政改造还没涉及到的独立院落,租了一间10平左右, 被那户人家当作储藏室的小房间。 因为是自家的院子,建房的时候估计就考虑到要往外租,也没讲究个南北通透什么的,除了房东那一边的两层宽敞亮堂,旁边的都是小窗小木门很是简陋。就是这样,一个院子里竟然已经住了三户租客,有两户还都是带着孩子的。 邵乾租的那间房的窗户,正好被拐过去的房屋墙壁挡着,几乎等于没有。不过好在便宜,一个月才七块钱,电费另算。水不要钱,用的是院子里的压水井。 好在已经进了夏天,不需要添置很多东西。若是邵乾自己,估计和邵安刚出来打工的时候一样,木板床就睡了。可毕竟是带着莫桐出来,邵乾脑子里走了几个来回,还是带着莫桐去学校旁边那条街,选了一条便宜的丝棉宽被子。被褥桌子什么的他不买,眼看着新一批的大学生要毕业,肯定有很多带不走的东西要扔要卖。邵乾想着,到时候缺什么应该都能淘换过来。 至于工作,邵乾是不打算带着莫桐去工地的。想当初他第一次去工地,当天夜里就磨了满手的血泡。长在自己手上没什么,若是长在莫桐手上,想想就难受。更何况如今瘦成骨头架子的莫桐,别说是搬砖,就是太阳晒多了估计都得晕。 邵乾拽着莫桐出去转了一天,重点观察了学校那条街缺什么,可发现不管什么,都有人卖。两人准备去学校逛逛呢,不过门口那个打着瞌睡的门岗对于他们太有震慑力了。更何况两个人都觉得,大学太过神圣了,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得去的。不约而同往学校里的看的时候,恰好放了学,学生们三五成群的就涌出了门。还真是只要有卖的,就有买的。邵乾算是见识了这街真正热闹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两个人跟在那群学生里,还真有点也是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感觉。 十来平的房间,一张一米五的木板床。等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邵乾才发现,让他愁的不仅仅是财路,还有眼前睡觉的问题。这么小的地方,不可能再弄一张床来放在另一角。再说,哪里还有“另一角”可以用啊。 莫桐用从房东老太太那里蹭过来的半旧塑料水桶和脸盆去下面汲水,上来的时候邵乾还在看着那床发呆呢。莫桐不吭声地洗了脸,看着眼那扇小窗,觉得什么时候得买个窗帘给挂上,墙上也应该贴点东西装饰一下。 莫桐简单洗好,开口说:“你睡床吧,我坐一夜得了。” 邵乾猛地回了神,下楼去压井边洗了把脸,顺带洗了胳膊腿脚。回来的时候灭了灯,得省电呢。若是节俭,在没谁比得过邵乾了。毕竟是和邵安这样过过来的。 莫桐还站在床边呢,邵乾摸黑拽了他一把,“睡吧,累了一天了,昨天都没好好睡。” 莫桐没动,“你不怕?” “怕什么?” “我可是喜欢男的,你不怕我有艾滋病什么的?” 莫桐本来是有点自嘲加致气的意思,方才邵乾的闷不吭声实在是让他有点摸不准。没想到一句话就把邵乾不知道那根筋抽痛了,搡了他一把就把人摁到了床上。硬床板上就一张席子,莫桐倒下去硌到骨头,疼得只抽气。邵乾把被子给铺上一半,让他裹上另一半,自己只盖了个角。躺在那里反而了无睡意。 好半天莫桐听见邵乾说:“明天我出去转转,你一个人在家,或者去学校看看都成。” “你是不是要找工作呢?我也去。你干什么,我也能干什么。” “不找工作,咱们也做个小生意什么的,虽然有风险但也来钱快,不过得出去多看看多转转。”邵乾做生意的想法很早就有了,早在看到邵安在太阳底下浑汗如雨,连饭都吃不下的时候。 “我陪你一起去呗。” “你到处逛逛,我不一定跑哪儿呢。”末了邵乾加了一句,“听话。” 莫桐在黑暗里眨眨眼睛,决定听话了。 房东那边应该是正在看电视,声音不小,莫桐可以听见传来的李娜《好人一生平安》的旋律。 好半晌莫桐说:“我妈就喜欢看渴望。挺好,咱们还能当作收音机听。” 邵乾说:“以后会很苦。” 莫桐一句话差点让邵乾哭出来,他说:“可是我活过来了。” 毕竟是跑了一天,莫桐很快就睡着了。五月底的夜里还是凉,邵乾瞪着眼睛想做什么小生意好,不一会就觉得莫桐往这边靠。邵乾往边上挪了挪,等他还没掰出头绪来,里面那人又虫子一样拱了过来。邵乾没办法,伸手想去推他,碰到他凉凉的手才想到,估计是觉得冷了。 没办法,反正人也睡着了。邵乾干脆把人往里抱了抱,被子拽进了也尽量盖上自己,挤在一起闭上了眼睛。莫桐迷迷糊糊挤不动,手脚缠上来,自动挤开他的手臂当枕头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并不觉得难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邵乾就起了,洗漱好轻手轻脚进来的时候莫桐还在睡。他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整个脑袋都埋在被子里。邵乾推推他,见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叮嘱道:“放了两块钱在被子下面,醒了自己去买吃的,中午我不一定回来。出去记得锁门。” 莫桐瞬间就清醒了,可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邵乾已经开门走了。 莫桐往被子里钻了钻,嗅着鼻端熟悉的气息,觉得很幸福。被子下蠕动了半天,一双胳膊伸了出来,随着一声克制的尖叫,两条腿也踢了出来。接着人从被子里坐起,满脸的笑。莫桐麻利地洗了脸,揣上两块钱蹦蹦跳跳就出了门。 学校旁边那条小街已经有人开始忙活了,学校里却还是安静的。莫桐站在一家卖包子的铺子前,看着15瓦灯泡下熟练地捏着包子褶子的妇女的手发呆。那妇女被瞧得直笑,问:“同学你咋起这么早?包子还没蒸好哩,还得等个十分钟。” 莫桐笑:“姐,我不买包子。你要帮忙的不?我可以帮忙卖包子。” “哟,别玩笑了。”妇女挺开心的样子,“你们这些学生就是能侃。” “我不是这里的学生。”莫桐笑得很甜很天真,“我哥带我出来看病,这里房子便宜。” 妇人多看了他两眼,莫桐的瘦还是让她相信了。忍不住问,“你爸妈呢?” 莫桐抿抿嘴没说话,妇人也没再问,直接问:“看好了吗?” “好了。钱花完了,我哥想在这儿做点小生意。” “那好啊。卖点啥都能挣点钱。” “我哥也这么说。”莫桐笑:“我帮姐卖包子吧。” “唉呀,我一个人能忙过来。”妇人说罢犹豫了一下,取下外面的挡板说:“进来吧,一会儿有人买包子你瞅着点。” 谈了一会儿莫桐才知道这人姓王,丈夫在那头的菜市场也摆了一个小摊位,两边忙活。问具体进账王姐倒是没说,只笑着说,反正够了。王姐问莫桐他们准备做什么,莫桐撇嘴,“不知道呢,早上就出去了,说是出去看看,也不带我去。” 到了七点过买包子的才陆续多了起来,莫桐虽然瘦得有点惨,但那张脸还是很能吸引眼球。有女学生过来买包子,就频频看过来,还有人主动问王姐,“怎么雇了个这么帅的帮忙?” 王姐就哈哈笑,“我可雇不起,人家这是暂时帮忙。要是以后他在街上做生意,你们可得多光顾。” 那几个女生就笑,“小弟弟准备卖啥好吃的?只要是能吃姐姐们就都给你捧场去。” 莫桐笑,“还没想好呢,等想好了告诉姐姐们。” 莫桐很轻易地就有了免费早饭,不但如此,王姐还让他什么时候想吃就过来拿。莫桐倒也不客气,走的时候还提走了几个,说给哥哥当晚饭。不过也许诺了,等买了纸笔,一定给王姐画一幅素描。临走的时候王姐忽然叫住他,低声说:“我听你姐夫说,新村儿那里有个老太太免费收徒弟,教人家做各种饼来着。回头你可以和你哥去瞧瞧。” 莫桐真心实意地谢过,这才提着包子往另一边跑。刚才那几个女学生告诉他,学校只要带着校徽就可以进,还许诺回头把自己捡到多余的给他带过来。莫桐在和他们闲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目前可以干什么,他可以给人画素描,一杆铅笔一张白纸就行。 第53章 .赠你暖光 莫桐把包子放回住处就拿着两块钱买的纸笔又去了王姐那包子铺,笑呵呵地说:“王姐你趁闲着先给我当个模特。” 王姐倒是显得不好意思了,擦擦手却不知道怎么摆。莫桐说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才自在了一点,不断地夸说,想不到莫桐还有这手艺。 莫桐本来画工就很好,为了出国又参加了特长班,如今认真的画,还真的很有些神韵在里面。画不是只有头像,而是王姐掀包子笼的画面,很有感觉。 莫桐在王姐那里顺了两块木板,给她看自己的画,“等以后给王姐再画张好的,这张先做样板行不行?” “行啊。这张就可好了。” 莫桐没去别的地方,就在侧门门口边随便用两块砖头堆了个座,把王姐的画像支在前面,自己安静地坐在那里。 大学校园不像高中,课程排得并不那么满。虽然依旧是放学时间是高峰,中间也陆续有人出来。有一个一直保持露四颗牙微笑的小伙儿坐在那里看着经过的女学生单纯地笑,不免就有些招眼球。 那年代大学里的学生普遍年纪大,女学生们和男生虽然界限分明,但调戏了小弟弟还是不在话下。当然,这必须是在三五成群的情况下。很快就有几个女孩子挽着手臂过来,笑着问:“小师弟哪一级的?画像多少钱一张啊?” “我不是学校的学生。你们看着给,如果觉得画的像就多给点,觉得不像不给也行。” 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女生蹲下来看王姐的那张画像,“看着好眼熟啊。” 另一个说:“这不就是卖包子那个吗?” 麻花辫的女生笑,“你做生意真不在行,连个板凳都不给顾客准备。不过算啦,看在你画的不错的份上,就先画一张看看。” 后面一个女生推她一把,笑着对莫桐说:“随便画,画丑了师姐我给钱。” 莫桐心眼活,知道女孩子们喜欢什么。给蹲在那里的女生画的画像,背景是广场的鸽子房旁边。女生蹲在那里捧着脸笑,目光看向半空中一只刚起飞的白鸽。背景寥寥几笔,简化了的草地和几只低头觅食的白鸽。 女生对这幅唯美温暖的画作很满意,在另外几个女生的撺掇下,给莫桐留了两块钱。看得出那学生不差钱,莫桐对钱没什么概念,收起来倒也不觉得怎样。末了还招呼:“姐姐想画像再来哈。” 几个女生哈哈笑,“多画几次这个月就不用吃饭了。” 对钱再没有概念,莫桐摸着那崭新的两块钱还是从内心升起一股愉悦。这是第一次靠他的双手挣来的钱,尤其想到自己可以帮到邵乾一些,至少不拉后腿,就开心得很。 后面就没有第一笔生意那么赚钱,一张五毛的也有,一块的也有。中午吃饭的时候是人最多的时候,莫桐连饭都没吃,被学生围观着尽量快又尽量好的画了好几副。 邵乾下午后半晌就回来了,在住处找不到人又出来小街找。在门口看见坐在砖头上,双手黑乎乎地捧着连的莫桐,只一眼就知道他这一天都做了什么。莫桐也没再等生意,收拾了东西把两块砖又放回墙根,跑回去把那张素描送给王姐就跟着邵乾回家。 莫桐说:“小街卖包子的王姐说新村儿有个免费教人手艺的老太太,可以教做各种饼呢。” 邵乾说:“我走了好多地方,看见桥头或者是大厂门口,有卖鸡蛋灌饼或者煎饼的。好像这边还没有。” “明天去新村儿找找吧,好像还挺远的。” 回去小屋的时候邵乾给莫桐倒了清水让他洗手,等把满手黑铅洗干净,掏出兜里的一大把钱就有些献宝地摇头晃脑。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埋头又查了一遍,莫桐拿了两块出来说:“这是早上你给的,还余下十五块五哈哈哈。” 邵乾摸他的头,“你比人家工人一天工资都高。” 莫桐把钱塞给他,“不过不能长干,也就这两天新奇点。”说着盯着邵乾瞧,“一会儿我给你画一张,明天当模版,还能顺带给你未来的摊饼铺子做宣传。” 邵乾笑,“你挣的第一笔钱你拿着。一会儿想想摊饼铺子叫什么名字。” “我不要。不过,你要管我吃穿用哦。” 邵乾想了下小心地装起来,就听见莫桐说:“就叫‘邵记’好了。” 有了第一夜,再一个床睡就变得很自然。这次两个人还有了交流,讨论了一下到底学什么手艺,顺便憧憬一下生意做大之后的美好生活。他们不知道理想和现实从来都是有差距的,但是他们知道,只要是努力,不管多少,总会有回报的。 第二天莫桐没跟着邵乾去新村儿,依旧蹲在学校门口画肖像,只不过这次多了点行头——两张小木凳,一个画夹。早起邵乾给买的,说既然挣钱了,也不差那几个钱,以后总还有用。 新村儿在很偏僻的郊区,好在邵乾下了车就看到了蓝砖墙上写的董老太免费收徒的红漆大字。地方倒是也好找,只是董老太太还真是多才多艺,邵乾听了路人给他唠叨,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 也不好意思直接空口白牙的说学艺,在附近的市场买了几斤水果才敢过去。董老太倒是很温和,孤寡老太太一个,没个家人。自己一个人四十来平的老房子过生活。早年什么都卖过,手艺有学来的有琢磨出来的,就是想多收点徒弟,帮帮那些愿意吃苦的孩子。当然,私心也有。她教过那么多徒弟,以后人要是老了,也不至于连个埋的人都没有。 邵乾琢磨来琢磨去,在老太太的建议下还是决定先学做煎饼果子。老太太说了,年轻人,煎饼果子最简单,也不至于每天油乎乎的,还好吃。最主要的是变化多,里面夹什么不成?只要是肯动脑子。 无非是怎么和面,怎么摊,后面实在是简单的很。邵乾学得认真,自然学得也快。就这么跑了一星期,基本就算是出师了。邵乾人比莫桐就老实多了,见到温和的人也不会说谎,被老太太套了几次话,基本就被摸清了。 老太太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好,农村的,读高中成绩好,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脑子一热打了一架跑出来找门路了。虽然少不了一顿唠叨,但也是诚心帮邵乾。学手艺的空档还帮他联系了附近卖旧三轮车的邻居,给很便宜买了一辆。还指导着邵乾从城外拉了胶泥回来,糊了一个炉子。 莫桐生意果然好了四五天,就没那么火了。还有女孩子会跑到他那里聊聊天说说话什么的,其他画画的,基本是前几天没见过,忽然间见到被他或者其他女孩子忽悠过去的。期间倒是有那么两三次,一个男生总蹲在他面前看很久。每次被盯着瞧的时候莫桐总装无辜,很诚心地问:“需要画像吗?” 这次又是。那个戴着一枚耳钉,穿着很随意的男生又蹲在他面前,满眼研究地盯着他瞧。莫桐依旧装没看见,低头画手里的画。他也知道节俭呢,买来的白纸也不随意画。现在没生意,就找了一张画费的白纸反面,随意画点什么消耗时间。 面前那个男生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指头点了点他的膝盖:“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莫桐一脸我和你很熟吗的表情,抬了抬眼皮问:“你需要画像吗?今天特价,一张两块。” “靠啊,刚才你给那女生画的才一块五。” “男生的不好画,棱角分明。” 男生摸摸自己的脸,一脸不可置信,“你说我棱角分明?!” 莫桐决定还是无视这个人,他是受够了学校同学的黑手了,可不想无意什么话得罪了什么人。以后邵乾还要在这儿做生意呢。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今天特价,只要两块哦~” 男生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总算有人从这边经过,走过去了又退回来。抱着课本的长发女生扭头问:“马晓宇,你怎么又搁这儿蹲着呢?” 被喊马晓宇的男生又捅了下莫桐的膝盖,见他把眉毛挤成一横嘴巴微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等两个人走出去,莫桐听见马晓宇冲那个女生抱怨,“靠啊,咱们班女生说他比我帅,我研究了三天都没发现哪点儿比我帅。” 女生笑着说了什么,莫桐没听清。只不过被男生这条理由给惊得看着他背影老半天都没回神。等回神的时候看见旁边停着一辆三轮车,邵乾正蹲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学校里瞧呢。 邵乾心里不是很舒服,回来就看见莫桐和那个男生说话。男生走的时候莫桐还抬头一直盯着看,好像很不舍的样子。最重要的是,那个男生看着还挺帅气的。和莫桐差不多白净,但比他要高,不像莫桐那么乖乖的形象,走路有点故意甩腿,略痞子。 邵乾知道自己心里有魔,总不经意的时候窜出来捣乱,不敢多想赶紧回神,说:“基本算是出师了,以后还得靠自己琢磨。明天先试试吧。” 莫桐没什么意见,反正就生意一事,他也没什么建议。两个人都是一抹黑,慢慢摸索呗。 摊煎饼需要的原料也不少,最主要的还是酱。邵乾跟老太太学的就是用的豆瓣酱,为了更香,头天晚上就用油翻炒了备用,里面还要裹上包菜心切的细丝和火腿。俩人晚上回去就摊了两个,莫桐表示对邵乾的手艺还算满意。 生意一开始做都不容易。俩人一大早的就骑着三轮车去了学校门口,莫桐帮不上什么忙,就帮着撑纸袋子和吆喝。邵乾还不知道莫桐为了挣钱能这么拉的下脸,只要是看见有学生从校园里出来,就要招呼一句:“山东大煎饼,各种口味,要不要来一套?” 一来二去弄得半条街卖早餐的都要往这边探头看看。 有时候人这一张脸真是招牌,就因为卖煎饼的是俩看着年纪小又喜欢笑的小帅哥,早上出来买早餐的学生就喜欢到这里来。一来二去倒是有了固定的食客,邵乾随即又从外面的早餐供应点批了豆浆和粥,一箱卖出去提成一点,卖不出去还能退,倒也保险。 只是招呼也没打就在这街上卖煎饼,很快还是招了仇。别人家本来水煎包卖的好好的,因为他销量下降了,指定心里不爽。再者别人家的摊位都是付了钱的,就他们是白占地方。王姐倒是提醒过一回,不过也没大当回事儿,就觉得俩孩子能不交那钱就不交,真找上了再说呗。谁知道这天正卖着呢,就看见两个光膀子的人晃过来,隔着几个学生吆喝:“嘿嘿,小子,谁让你在这儿卖东西呢?知不知道不让随意摆摊儿啊?” 莫桐抬抬眼皮没理,邵乾却赶紧装起来一份刚做好的煎饼果子送过去,“还没吃早饭呢吧?先垫吧垫吧,抽空请几位吃饭。” 那人上下扫邵乾两眼,煎饼接过去咬了一口,含糊道:“你问问这里哪一家门面不交租的?看你们哥俩小卖两天吧,还卖上瘾了是咋的?” “刚来,不懂这里面的道道。”邵乾第一次学会卑躬屈膝,憋得一张脸通红,嘴里却要笑着道:“以后就懂了。您看我们俩卖个饼,还没卖出多少,也就个房租钱。今儿能不能先算了?” “哟,一大早出来干嘛呢?”马晓宇吊儿郎当的走过来,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干嘛呢二龙,不睡个囫囵觉。你们出来瞎寻摸彪哥知道吗?” 那俩人似乎是和马晓宇认识,并且还有点让着的意思,笑着说:“你咋也起恁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 “我哥们儿在这儿卖饼的,我出来免费试吃来了。”马晓宇冲莫桐招呼:“莫丑丑,一套煎饼果子不要葱。” 莫桐心底猛翻白眼儿,连个正眼都没赏他。 毕竟不是黑道上的人,只不过有些商户眼红不满去叨叨了才出来镇一下。有人出头说和,俩人又一人提走一套煎饼果子就走了。 一直有学生过来买,莫桐旋饼现在已经很熟练,三两圈就摊得又薄又圆。马晓宇就看着莫桐机器人似的手腕旋了一圈又一圈,看得自己差点又睡过去才说:“莫丑丑,一套煎饼果子不要葱你没听到?” 莫桐根本就不搭理他,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抬头看一眼一旁低着头状似很忙碌的邵乾,掀了掀眼皮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莫丑丑。” “那是谁?” 马晓宇乐了,也不问人家同不同意,就自行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豆浆喝,还一面指挥接手过去的邵乾不放葱,多放青菜和辣椒。 第54章 .赠你暖光 马晓宇是纯粹给闲的。这一段z市刚开了一家新酒吧,他向来对新奇的东西感兴趣,每天出去泡吧,发现里面也就是个听音乐喝酒供一些半文盲地头蛇之类的消遣地方。很多时候都能遭遇丑得掉渣又喜欢装逼的人,很是倒胃口。 他喜欢养眼的人,但不喜欢莫桐这种太过精致的长法,连嘴唇面无表情时嘴角都是微翘的。当然,邵乾那种土气的穿着乱糟糟的头发也入不了他的眼。他就是听班上几个姐们儿告诉他门口有个比他还帅的小哥觉得不忿,观察了几天,也没看出来莫桐哪里比自己好看。 按照他主修偶尔上,辅修必定逃的规矩,必定每天要睡到八点才起的。今天是吃饱了撑的出来买早餐,结果就碰上这一出。要是别人他指定不乐意管,也就是看在还没研究出莫桐哪里比自己帅的份儿上才帮了那么一下。不过现下看来,当事人一点对他表示感谢的意思都没有。 邵乾把煎饼递给他,很诚心地说:“谢谢。” 马晓宇接受的很坦诚,“你是得谢谢我,要不是我,你们得多交多少摊位费啊。是不是啊莫丑丑?” 莫桐大白眼珠子翻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很。看穿着还挺讲究的,怎么话说出口怎么这么欠收拾呢?莫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喜欢他身上从内到外散发的颓废劲儿,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本来干干净净的一学生,非得粗布牛仔上挖窟窿耳朵上带耳钉,搞的跟小痞子似的。 马晓宇这人还就没劲的很,见莫桐不理他偏偏一句接一句莫丑丑的叫,叫得最后邵乾眉头都皱起来了,脸色很不好地说:“摊位费回头我给补上,虽然这次谢谢你,但能不能不要平白无故给人起不喜欢的外号?” 马晓宇诧异地看了邵乾一眼,莫桐本以为他要急,没想到眨了眨眼睛又舀了一勺辣椒油,嘟囔了句:“你这煎饼也太薄了。”转身就走了。 俩人都忙着想赚钱的点子,邵乾嘱咐了莫桐几句就把马晓宇这个活生生的人给扔在了记忆一角的垃圾桶里去。似乎是那天被邵乾一堵给气着了还是怎的,马晓宇也没再出现。邵乾想法很明确,生意要从小到大,他不可能带着莫桐卖几年的煎饼。随意短短一个月,煎饼就多出了很多花样,夹香肠的、焦叶的、肉松的、腊肉的,还因为莫桐的喜好多了一种比较高端的沙拉酱。虽然卖的贵些,但沾点儿西方东西的煎饼似乎也变得洋气,很多人愿意买。 除了煎饼两个人早上还开始卖茶叶蛋。邵乾抽着一天时间摸清了学校不远一家纺织厂的上下班时间,自己在这边提前煎了装好,放在箱子里让莫桐搬到那边卖。这可累坏了莫桐,邵乾知道,却也没有办法,他急着攒钱,每天进账越多,就越觉得不能放过每一天的机会。并且一眨眼学校就要放假,到时候就只能去工厂门口和写字楼附近去卖。这样做也算是先打出一定的知名度。 莫桐从女学生那里得了枚校徽,中午不是很忙的时候趁着门岗迷糊,也偷偷溜进去过。不过一直到现在,他也没能进去z大的图书馆。不过只那幽静又不乏活力的校园,就足够让他流连忘返了。 最近假期临近,生意变得不太好,邵乾早上和下午放学的空档在煎饼摊,早上忙完高峰期就交给莫桐一个人出去忙活。莫桐不知道他忙什么,邵乾只说是看看情况,还叮嘱他中间歇一歇,中午的时候能卖多少是多少,别太赶。 恰好周末,很多学生晚起还大多都出去逛街,生意并不算好。邵乾中午出去的,到了天黑透了还没回来。莫桐一直把桶里的面糊做完卖完,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他也不知道几点了,学校周围还很热闹,总有学生不时经过。 莫桐总觉得最近自己满脸满身都是油,因为一天都没顾上好好洗手,总觉得指纹里都油腻的很。因为火炉是用胶泥糊的,加上各种东西,压得三轮车很重。莫桐弯着腰往家里推,路过一盏路灯的时候回头看三轮车上的东西,猛然间就觉得有些不真实。累是一定的,却不觉得委屈。似乎是能和邵乾在一起拼,什么事情都是好的。 旁边有商店,莫桐犹豫了很久,还是过去买了一张电话卡。本来下定决心给家里打个电话呢,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卡拿到手里的时候又不想这么做了。莫桐拿着电话卡去退,卖卡的人态度不是很好地指了指小铺子旁边一个不大的硬纸板上的字说:“这么大字没看见?不退不换。” 莫桐郁闷地揣到口袋里继续往前走,想着这两天学校就放假了,等闲下来,再找一处远一点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打。 从学校到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偏生这段老街老胡同坑坑洼洼的还不怎么好走,莫桐要拐进胡同的时候转眼间忽然看见靠墙根儿坐着一个人。要是那人埋在阴影里就算了,偏偏仰着一张傻脸暴露在路灯光下,除了马晓宇那个小贱还有谁? 马晓宇看着是喝断片儿了,本来挺帅的一张脸,愣是让他露出两颗白牙的诡异嘴型弄得很丑。莫桐本不想管,可看看他钱包也滑在一边儿,一会儿指不定被谁抢了去呢。 莫桐走过去的时候还在想,本来以为大学生都了不起的很,如今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爱睡懒觉,爱逃课,爱吃爱玩爱喝。每天在谴责和自我谴责中坚持堕落着。 “喂!”莫桐踢他的腿,“喂蚊子呢?” 马晓宇应该还没全晕乎过去,最起码还抬了抬眼皮,口齿不清地嘟囔了句:“告诉你了,不要招我!” “把你钱包装起来啊,你不要我可拿走了。” 马晓宇呵呵呵直乐,看了半天才哦了一声说:“莫丑丑啊。” 莫桐想着,要不先帮他把钱包放着得了,明天见了再给他。又觉得自己仍这么一个烂醉的人在这里不地道,虽说是个男人,但保不准半夜就被劫色了呢。 把人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莫桐想,要是邵乾在就好了,可以直接扛起来扔到学校去。莫桐把人扶起来想送回学校去,又怕自己的东西被人顺走了。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把人往前带,肯定会碰到邵乾,等邵乾回来再说。 本来三轮车就沉,一边又坐上一个两脚拖着地的,这次三轮车不但沉而且偏重,让莫桐都有些推不稳当了。胡同里只有两头有路灯,中间只能靠两边住户家投射来的灯光照明。正埋头往前走,不料前面有人突然“嘿”一声,叫骂:“孙子,往哪儿撞呢?” 莫桐抬头才发现前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俩抱着胳膊挡路的主儿。莫桐看了一眼就明白,这是遇见抢钱的了。看那俩人的帽子戴的,恨不得把嘴都给遮上。 “我没钱,也没煎饼,面没了,钱让和我合伙那哥拿走存银行了。” “呵。”其中一个往前走了一步,“撞了人拍拍屁股就想走啊。后面那桶扔过来我看看?” 平时卖东西的钱都是直接扔到一个不大的塑料桶里,邵乾在的时候走之前会数好装在身上。莫桐今天的衣服口袋浅他也不敢自己带着,干脆就把小红桶扔面桶里又盖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桐随手抓起摊饼时用的带着一圈儿铁韧的铲子,提高音量道:“我哥可马上就回来了。” “啧。”俩人不接他那茬,直接走过去准备动手,嘴里道:“非得让哥们自己动手是吧。” 莫桐去拽,被人一把把胳膊拗到背后一拳打在腮帮上。刚从地上摸起一块板砖准备跳起来去砸的空档,就听见一声惨叫,扭头就看见刚才还烂泥似的马晓宇把铁饼扔到一个人身上,想必那人被烫惨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马晓宇抡着舀面糊的铁勺就冲出去了,一面劈头盖脸的打一边骂:“敢抢老子坐骑,灭了你们!不发飙不知道你马爷爷三只眼,打你们个生活不能自理!” 马晓宇那架势,一看就没少打架。估计那俩人也是没想到能从炉子后面蹦出个人,还敢把还烧着的铁饼往人脸上招呼,一时间被那气势给吓着了,愣是俩人被一个人打得找不着北。马晓宇一阵狂敲,嘴里又改了骂,有点癫狂地叫:“让你恶心我!让你恶心我!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孙子!!” 俩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莫桐呆愣愣地看着把一把铁勺耍得虎虎生风的人半天没反应过来。莫桐手里的板砖早在俩劫匪跑走的时候就扔在地上了,此时就觉得这人该醒酒回去了,还琢磨着怎么把那把勺子从醉汉的手里要回来。结果倒好,马晓宇用勺子在墙上狠敲了几下,扔车上坐回老位置耷拉着两条腿又闭上眼了。 莫桐把铁勺捡起来的时候气得都磨牙了,好好的新铁勺给他敲扁了。好艰难地把铁饼扛回去又堆到火炉上,见那上面脏兮兮的回去又得擦洗,气得莫桐抡起铁勺就敲了马晓宇脑门一下。马晓宇“嗷”一声坐起来,点点莫桐又软下去,嘟囔:“靠,不就吃你俩煎饼,至于吗。” 你说至于吗? 莫桐气得手抖,却一点儿法没有。不得不老牛似的任劳任怨地把人用车拖回了住的地方。这已经仁至义尽了,莫桐把人带车往院子里一扔,抱着小红桶自己上二楼房间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钟,莫桐把弄脏的衣服裤子连带着邵乾的一起洗了,用凉毛巾敷了脸邵乾才回来,杠了一大包,看上去比他个头还要大的东西。进屋先就这莫桐洗脸的水洗了把脸,接着才一面结果莫桐递过来的毛巾擦脖子里的汗一面问:“上次那学生怎么在咱们车上睡着?” 还没等莫桐回答邵乾就先一步走过去,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皱眉问:“打架了?和谁?” “别提了,胡同里遇见劫道的了。好在钱没被抢走。”莫桐心情不是很好,“下面那个撒酒疯,把人打跑了。我今天买了张电话卡,买过又不想用了,那人却不给退,还瞧不起人似的。” 邵乾扶着他的脸凑到灯泡下看了看,“嗯”了一声说:“下次别硬碰,钱没了再赚。电话卡留着以后用。等咱们有钱了,回来再瞧不起他一次。” 莫桐有点意外地看了邵乾一眼,见他目光挺认真的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伤到的地方,低下头说:“知道了。” 邵乾看着他头顶的发漩,默默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安抚一般。 “我今天找到一个批发市场,不在火车站,在下面一个公交车可以到的村子里,比火车站那里的还便宜。等学校放假了,可以在公园门口和夜市练摊儿。” “嗯。” “苦这一年莫桐,等过了这一年就好了。” “嗯。” 莫桐今天是累着了,或者说,他最近一直都很累,洗漱好直接躺倒在床上。邵乾拿着蒲扇往外赶了赶苍蝇蚊子,关好门在远离床的地方点了蚊香,这才出门去。不一会儿果然拖着马晓宇进来了。 莫桐也不问,摊在那里处于放空状态。邵乾抽出一张席子,把昨天刚从毕业生的跳蚤市场上买的一套褥子中的一条铺上去,就把人扔了上去。到了一碗水放在旁边,拉上中间的布帘就跟着躺上了床。 天已经很热了,好在今夜还有风从窗户里吹过去。邵乾拉灭了灯,摇着扇子低声问莫桐,“累了?” “嗯。”莫桐摸到他的胳膊拉过去枕着,安静地躺在那里感受着扇过去的阵阵凉风。 两个人谁都没提过过去的事,更是忽略莫桐喜欢男生的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回避身体接触了。起先莫桐睡觉总是刻意离他远一些,省得他心里厌恶。可是连着半个月在他怀里醒过来,心思便有了点变化。那之后就不刻意回避肢体接触,甚至是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也会做一些类似的动作。第一次主动把他的胳膊拉过去的时候邵乾愣了很久,却也没有抽回去。那之后莫桐就一直用胳膊替换枕头。 第55章 .赠你暖光 “这两天歇歇吧,反正学校要放假了。” “别,快放假了才不能歇。要歇等放假以后吧。”莫桐侧过身来看邵乾,见他黑暗中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莫桐上一刻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这一瞬反而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默了片刻闭上了眼睛。 那醉鬼倒是老实的很,到第二天两个人大早上起来搅面糊准备出摊才慢慢醒过来。似乎不知道这是哪里,很是愣怔了一段时间。俩人谁也没理他,马晓宇无趣得很,脑袋更是一晃就被棍子搅着似的疼。见旁边一碗凉水,端起来喝了,又打量了一番狭窄的小屋皱着眉说:“蚊子都不咬你们俩吗?我两条腿都被叮得肿起来了。” “你洗洗赶紧回学校去吧,这两天不是考试吗。”邵乾手下不停,顿了下诚心道:“还得谢谢你昨天帮了莫桐。” 马晓宇打了个“嗨”音,却愣是想不起来昨天做了什么雷锋事迹。昨天他那个同在一个学校同父异母的好兄弟,和他在酒吧门口狭路相逢,少不了又是不阴不阳的一阵挖苦。说实话,连马晓宇也不知道他那个爹是怎么想的,有妻有儿的时候毫无愧疚地劈腿也就算了,为什么生个儿子偏偏叫马晓天。宇和天有什么区别? 那个弟从小就招人待见,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嘴欠。马晓宇搂着哥们儿的肩说他爹给弟弟起了个“天”的名,还是“宇”压着“天”时候,只背着布袋子书包走路都能把自己绊倒的马晓天就仰着脸咄咄逼人的说,我爸说了,宇是屋檐的意思,就是你活在我们家屋檐下。 我靠?那是我爸好吗? 马晓宇那个气,恨不得撕烂了那张嘴。他当然撕了,没把马晓天的嘴撕烂,只把脸掐肿了,回到家自己的嘴却被撕烂了,嘴角直淌血,还是他爸亲手撕的。那时候马晓天在干什么呢?躲在他那个后妈怀里偷偷看着他面上带笑嘴里呜咽呢。后妈可有可无地劝,行了老马,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和小孩子计较。可那眼神儿分明是嫌撕得轻呢。 后妈自然有好的,能把前面的儿子当亲儿子带;当然也有不好的,能把前面的儿子虐成孙子。马晓宇这个后妈没那么坏,不过很可惜,对他也并不好。也是,马晓宇从小就恨这个大着肚子让父亲离婚又取了她的女人。自从母亲在几年后胃癌去世,就更是恨得彻彻底底。她有自己的儿子,做什么非要热脸贴个冷屁股每天巴结马晓宇呢?所以从她做了一家女主人,马晓宇就是饭想吃不吃不吃饿着。你捣蛋?好啊,反正有你爸收拾呢。揍死了正好,我还省心了。 他那个弟也是极品了,似乎从小就和他较着劲儿呢。他读高中那会儿暗恋一个人男人,马晓天愣是凭着自己比他嫩,哄得那个人认了自己做干弟弟,每天腻腻歪歪。背后却又喊马晓宇——变态! 这次酒吧遇上自然没什么好话,马晓天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说你暗恋的张军正追我呢,烦。你还要不要?要不回头让他和你联系联系? 结果那天马晓宇就喝嗨了,后来的事儿基本不记得。 莫桐收拾好东西催促,“你快点,我们要锁门了。” 马晓宇捂着脑袋爬起来,虽然脑仁儿疼的厉害,还是坚持弯腰把褥子收了席子卷了一一放好,跟着他们出了门。 等三个人出了院子邵乾就回头对莫桐说:“你再眯一会儿吧。” 莫桐笑眯眯的坐在后面车帮上,手习惯性地扶着他的腰。另一边的马晓宇眼皮子就跳了跳,随即蹿上另一边嘟囔:“怎么不让我也坐一下?头疼死了。” 莫桐愤怒,“多大一三轮车,载不动你。” “能载动你,为什么载不动我?我又不胖。” 莫桐瞪,“满车东西你没看见么?那么沉。” “那你下来推啊。”马晓宇耍无赖,说的时候表情相当欠揍。 莫桐怒目相向,想着昨晚上这人确实帮了自己,若不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呢。这么想着却也没动手,只果真跳下车在后面去推。邵乾扭头说:“能骑动,你坐着。” “就几步。”莫桐不欲多说。邵乾没在多说什么,遇见坑洼的地方也下车推着。倒是马晓宇,一路都那么坐着,只是等莫桐闭上嘴的时候也跟着闭了嘴,面色不复刚才拌嘴时的生机,显得灰败。 马晓宇直赖到他们做了煎饼批好豆浆和粥回来,才拿着一份煎饼和豆浆去了学校。莫桐嘟囔:“真烦人。” 邵乾笑,揉一把他的头道:“他能吃几个?再说,确实帮了咱们两回。” 莫桐撇嘴。 邵乾帮着把这边起了摊忙完早餐的时间,又一个人跑了。中间闲下来的时候莫桐就想,他和邵乾现在这状况也不知道算什么。同住一间屋檐下,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实莫桐还是怕,怕自己说了喜欢,把对方吓跑了。更何况,当初邵乾因为他喜欢男生这件事儿,没少做伤他心的事儿。莫桐觉得,自己是没那份勇气再让他伤一回了。可就这般不咸不淡的过……莫桐转念一想,似乎也不错。如今是创业呢,谁还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也不是没有半夜起了想法的时候。都这么大了,有个冲动很正常。不过莫桐对这事儿陌生的很,有反应了就憋着,愣是能给憋回去。邵乾的方法也差不多——憋着。夏天衣裳单薄,早上起来若是翘旗杆了,下去厕所撒泡尿也就解决了。反正俩人的“同居”生活简单得跟住在宿舍似的。只不过那时候是上下铺,现在是一张床,并且莫桐还多了个胳膊当枕头,多了个怀抱让趴趴熊。 本来莫桐也不觉得俩人住那个屋有什么特别让人欢喜的地方,可马晓宇考完试又出现在他们住处要求过夜的时候莫桐忽然觉出两个人睡觉的好来。 马晓宇理由可充分了,“我不回家,没地儿住,借住几天。” “几天是几天?”莫桐脸色很不好。 “也就几天吧。”马晓宇挠头,末了还摊手解释,“放心,我对你那个邵乾没兴趣。” 莫桐心里骇了一跳,面不改色道:“我们家小,没你住的地方。” 马晓宇自来熟地把煤炉搬到屋外,烧了热水准备做饭,一面嘟囔:“莫丑丑,就没见过你这么绝情的人。” 不愿虽不愿,奈何马晓宇似乎真的没去处,倒真的住下了。莫桐闲下来,邵乾一个人去动物园门口摆摊。晚上回来的时候邵乾也没说什么,但对这么个突然间出现在家里的人还是很戒备,睡下以后等那边呼吸平稳了,就贴着一旁莫桐耳朵叮嘱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小心点。” 莫桐“嗯”了一声,翻过身去抱着他的手培养睡意。邵乾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天,视线滑向他把身体微蜷时露出的一截脖子上。鼻端呼吸着熟悉的气息,忽然就想,也不知道何东亲过这里没有。 这种想法太混蛋了,邵乾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可他就是止不住这样想。他的嘴唇应该是很软的,还有他身上很淡的一种说不出香味的香。他的脖子应该也是温软的,大手扣上去的时候一定很舒服。邵乾不知道那个何东跑到哪里去了,竟然也不回去看莫桐一眼。邵乾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冲动之下把人带出来了,似乎一切都是随着心底的冲动做了,如今却也不后悔。只是俩人从一开始躺一张床的时候邵乾知道,自己也许就有私心了。 租一间大一点的房间哪里就不行?他偏就找这一间小的,便宜是当然的,似乎还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里面。就如现在莫桐躺在旁边,每天两个人也随意的聊,只莫桐对他一点特别的动作都没有,这倒是让他心里憋闷了。莫桐倒是喜欢往他怀里滚,可谁知道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邵乾为自己污浊的想法感到恶心和惭愧。 邵乾盯着那段脖子看得时间长了,没忍住就往前探了探头,鼻翼将要碰到是安静地深吸了口气又悄悄退开。躺在那里的莫桐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活动身体把头往前凑了凑。呼吸间喷到颈间的热气却让他哆嗦了一下,埋头在他手臂里,深深吸气。 第二天再去摆摊,莫桐干脆也跟着去。一个人在家说是歇着,其实也是无聊。莫桐出门自然要赶马晓宇滚蛋,马晓宇不滚也得滚,只不过没滚远,就跟着他们练摊。自己拿了一部分他们的货物,在公园侧门卖。莫桐倒不怕他跑了,知道他的名字学校和班级,怎么地都能找得到人。只不过为了保险,还是跟着他一起摆摊,邵乾一个人一个摊位。 马晓宇也是嘴闲,没人照顾生意的时候就总想聊点什么。知道莫桐不愿意说他和邵乾的关系,马晓宇看着俩人虽然似乎大概都有那么点意思,但是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和过家家没什么区别,都是表面上的。这么没法问,就问他们做生意的事儿。莫桐也是无聊,就给说了一下两个人的计划和远大目标。马晓宇听了就给笑了,在那儿特欠扁的说:“这计划真美好,你们计划用几个五年来视线他?要坚持二十年不动摇吗?” 莫桐郁闷了。马晓宇看着面前摆的玩具和t恤,笑叹口气说:“没出过远门不知道什么事真正的生意。你们要是真想做生意啊,我回头问问彪哥去。” 莫桐倒不是不心动,只不过对马晓宇这个人总觉得摸不准,撇了下嘴道:“我们还是愿意一点点自己赚,等有钱了再一点点扩大。” “是呀是呀。”马晓宇耸肩,“你们的愿望多美好多高尚啊。” 说着莫桐就想下手抽他,却见马晓宇把t恤往单子里一扔,扛起来撒丫子就跑。这一跑可把莫桐给弄愣了,顿时觉得自己遇上了个不要脸的主儿。这想法刚起就看见旁边的小商小贩儿也各自慌乱的跑了,有个推着车子卖烤红薯的还是跑得慢了,被后面戴着袖章的人逮了个正着。 马晓宇在马路那头跳起来叫:“快跑啊!” 莫桐站起来,有戴袖章的大叔过来问:“卖什么东西?不知道这儿不让摆摊儿啊?先交罚款吧。” 袖章大叔开罚单的时候莫桐赶紧说:“我是来公园玩的,刚才看别人卖t恤,怪好看的。” “那刚才那个兔崽子招呼你跑什么呀?”袖章大叔娴熟得撕单子,莫桐抿抿唇,趁他低头的功夫噌地蹿出去,跟着马晓宇跑了。跑出去老远还听见后面袖章大叔的叫骂声。 第56章 .赠你暖光 两个人在离公园不远不近的一条胡同里晃悠,发现很多小贩儿都从四面八方慢慢聚过来。有的满脸迷茫,有的一脸割肉般的痛,想必是跑慢了被罚了款。有了两手黑乎乎的卖火烧的人弓着腰拉着自己的三轮车,看见他们了就招呼:“都散了吧,今天摆不成啦,好几辆警车哩。” 莫桐嘟囔,“怎么还这样啊?有人卖有人买有什么错的?” “人家抓城市管理呢,你们又没营业执照,抓也是活该。” 莫桐翻着眼珠子看马晓宇,“你胳膊肘捣错方向了吧。” 马晓宇嘻嘻哈哈往他身上杵,“你早说咱们是一家人我肯定说好话啊。” 莫桐觉得挺无语的。两个人转悠了一圈,在另一边一条街看见了邵乾。邵乾应该也是猛跑了一阵,额头上还满是汗,看见他们俩就有点窘迫地笑了笑。他不想莫桐跟出来,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狗似的被人追着乱跑。没想到带着他出来第一天,就遇上上面大规模打查。邵乾看着左看右看还有点惊慌的莫桐,心里很不是滋味。 公园附近一直停着一辆警车,邵乾知道今天是没戏了。再找其他的地方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样,干脆就让他们俩先回家,自己好再去找找。莫桐却不愿意,非得跟着。还算运气不错,在不远处一个市场门口摆摊的时候,没遇上市场的管理人员,一直摆到天黑。 马晓宇似乎是死活都要跟着他们一起住了,因为人毕竟帮过莫桐,邵乾也不好赶他走。心里总觉得对方要是有办法,怎么会跟着他们挤又热又小的房子呢?莫桐嘴上就不客气了,三个人一人一个烧饼啃的时候就冲一旁的马晓宇说:“你是不是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了?放假都不敢回家。” 路灯光下马晓宇的脸色就难看了几分,好半晌才说:“我就跟着你们挤了怎么着?真不够哥们儿。” “谁跟你是哥们儿啊。”莫桐翻白眼,“我都不算认识你。万一你哪天抽风把我们家洗劫一空,我找谁去?” “还你们家?嘿!”马晓宇瞪大眼睛,“你们家有东西给偷吗?小偷的家都比你们家好东西多。我也就是不嫌弃你们地方小,凑活着住吧。你没觉得自从我住进去就蓬荜生辉了吗?” 莫桐彻底服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想再说点什么呢,就见胡同里猛地蹿出十来条黑影。莫桐看见了倒是没很惊讶,反而下意识地赶紧把手里剩下的饼都塞到了嘴里。扭头间看见旁边马晓宇和他一样一样的,眼皮都没抬猛往嘴里塞饼吃。 邵乾下意识地挪到他们前面,手里拿着最后两口饼,可能是大脑有片刻的停止,往嘴里送饼的动作也没有停。眼看着三个人都把剩下的烧饼报销了,对方领头的那个倍感受到了侮辱。一仰手叫道:“灭了他们!” 三个人有默契的很,一言不发猛地往后跑。邵乾扛着一包东西跑得慢些,莫桐正担心他跟不上呢,发现前头路口又蹿出来几个人。嘚,跑也白跑。莫桐下意识停下脚步,一旁的马晓宇一看就是常打架的,立马就贴墙站着弯腰寻摸了一块碎砖头。莫桐见状也连忙凑着月光寻摸到一块,上面粘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如今这状况也顾不上恶心了。 “豹子哥,就这三个王八蛋,上次给兄弟开了瓢。” 邵乾把莫桐推到身后也贴墙站着,几乎把莫桐挤到墙里。莫桐朝外拱了几次,奈何邵乾把着他的一条胳膊有力的很,怎么都出不去。旁边马晓宇哈哈笑,:“孙子,你一个怂包就够了,今天还带了这么多怂包过来,还包子哥。丢不丢人呐!” 十几个人手里都拿着棍子,那个被叫做豹子哥的人嘴里叼着烟,大半夜的带着个墨镜,也不怕看不见路给摔倒了。 马晓宇低声冲邵乾低声道:“一会儿先冲一边打,冲出去了就赶紧跑。莫桐瞅空档往外钻,别添乱。” 难道他看着就是添乱的主吗?莫桐咬着牙有点来气,把手里的砖头又攥紧了几分。 那个豹子哥叼着烟晃着一条腿晃了好半天,倒是没动手,开口说:“这样吧,你们过来钻一次裤裆,跪在前面说一声,爷爷我错了,咱们今天这事儿就算了。” 马晓宇反应很快,笑呵呵的说:“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说着拽了一下邵乾就往他面前走。 邵乾拎着板砖跟着往前走,马晓宇果真弯下腰作势要跪,旁边几个人哈哈的笑,还往他身上啐了口唾沫。邵乾拉着莫桐微微弯了膝盖,莫桐叫:“你干嘛!” 几乎是同一时间,刚要跪下的马晓宇一板砖砸到豹子裤裆上,猛地跳起来见人就砸。马晓宇是下了狠手,那个领头的豹子一时间捂着□哀叫,好多人忙着去扶他,倒是让三个人抽了点空子。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抡着手里的棍子开始招呼。 莫桐一直被邵乾挡来挡去,气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干脆抽空弯腰冲着对方人的脚上砸。不过他不知道两方打架最忌讳的就是倒下,果然连着砸了两三只脚就被棍子抡到背上彻底趴下了。 那真是混乱的一架,莫桐知道有人拽自己接着吼叫着挥开四周围上来的人。抬头见似乎看见邵乾已经夺了一根棍子,疯了似的四下抡。莫桐就趴在地上继续砸脚,被人蹿了脑袋干脆抱住那个来不及收回的脚,冲着脚踝就是一口。 时间真漫长,漫长到莫桐以为这次要被人活活打死在这巷子里的时候,四周陡然安静下来。被他咬着脚踝的那个人从原先的蹦踏变成了和他一样倒在地上。那人哭丧着脸小声求,“你是我爷爷,能先松开嘴不?脚筋都给你咬断了。” 莫桐死不松口,还又用了几分力。那人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看上去像是想叫又不敢叫。莫桐眼睫毛上粘着血,看四周都有点发红,正不知道怎么个状况时,被人抱住腰要抱起来。接着一只手摸着他的脸低声说:“松口。” 莫桐下意识地松口,被邵乾抱着站起来的时候浑身疼得哆嗦。四处看的时候发现马晓宇还躺在地上,正准备过去扶,就看见他晃悠悠地爬起来,啐了一口血沫捂着肚子骂:“打人不打脸!哪个孙子抡老子脸!” 一时间竟没人敢出声,莫桐奇怪地又观察了一番,才发现一旁站着另一群人。这群人看上去有秩序多了,身后的人都站在两边,领头的那个同样叼着一根烟,墨镜挂在鼻尖上。他就那么让眼睛挂在脸上,眼睛四下里扫了一圈儿,就让方才打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扔了手里的武器。 莫桐正琢磨着自己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呢,那人伸手把脸上的墨镜勾下来扔给一旁的跟班儿,一手插着口袋走过来。走到莫桐身旁的时候看了他们两眼,又继续往前走,到了还在捂着脸叫嚣的马晓宇身后,一伸手把马晓宇那张脸掰过去,手指擦了下他脸上的血,很平静地问了一声:“脸上谁打的?” 方才还乱叫的马晓宇瞬间安静了,甚至还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人看着可不是没事,扭头扫了那边一眼,很快那个被叫做豹子哥的人就跪下讨好地说:“彪哥,真对不住,要知道是你的人,他就是把我那笨弟弟的头砸成饼我也不会动手啊。” 彪哥眉头皱了皱,身后就有人重复了一句:“彪哥问,谁打的脸。” 很快又有一个人跪在豹子旁边。 彪哥搂着马晓宇的肩往胡同外走,临走说了句:“在我地盘上手脚不干净,还留着干嘛?” 莫桐呆愣愣的,感觉自己是看了一场武打电影。邵乾拉着他跟在那个彪哥后面出了胡同,这才发现胡同外面的大路上停了好几辆黑轿车。 彪哥也没有多话,让马晓宇坐了副驾驶的位置,还亲自给他开了车门。马晓宇微低着头,冲莫桐他们俩呲牙咧嘴做表情。估计是开着车门的彪哥看不下去,开口说:“你们做后面。” 话音毕莫桐就听见胡同里一声惨叫,吓得哆嗦了好几下。彪哥直接拉着他们去了医院,等检查完处理过伤口,也不避讳邵乾他们,直接对马晓宇说:“你住我那里养伤。” 马晓宇一直低着头,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却坚持说:“我有地方住。”说完又冲莫桐打眼色,莫桐扭头看旁边,觉得这半夜病人也不少呢。 让莫桐惊讶的是,那个彪哥竟然也没生气,连地方都没问,就把他们送到了住的地方,邵乾那包袱东西也在门口放着。彪哥没下车,马晓宇似乎也不敢下。邵乾绕过去冲里面的人说:“谢谢彪哥。” 说罢又回去,提着包袱拉着莫桐进了门。 莫桐进了大门就不走了,趴在门缝里往外看。邵乾拉了好几次没拉走,又不敢大声说话,干脆站在他身后等着。 事实上车窗玻璃没摇下来,什么都看不到。过了有四五分钟的样子,车门打开,马晓宇垂头丧气地乖乖站在那里,看着汽车开走了。莫桐赶紧往里跑,马晓宇已然活了过来,蹦进来就勒住莫桐的脖子叫道:“操!见死不救,还是不是哥们儿!!” 莫桐宁死不屈,“我从来都没承认过你是我哥们儿。” 俩人打打闹闹的上了楼,邵乾跟在后头心情也好了不少。自己的性格比较闷,莫桐性格早先是比较闹的,后来就比他更闷了。如今重新嘻嘻哈哈,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一周日更或日双更,元宵节快乐 第57章 .赠你暖光 莫桐今天的话可是有点多,脑袋上缠着纱布也不碍着他看着外面地铺上躺着的马晓宇挤眉弄眼地笑。 邵乾兑了两盆温水,一盆让马晓宇擦洗,一盆端到里面摆了毛巾给莫桐擦手脸。莫桐一只手被踩破,还扎着纱布呢。 “没看出来,你是马彪的弟弟。你们家那么厉害怎么挤我们这儿住啊?” 马晓宇翻白眼,“人家姓王,ok?” “哦~~”莫桐悟了,“他对你还挺不错的哈。” 这回马晓宇不吭声了,好半天嘟囔了一句,“人家儿子都四五岁了,你去给人当后爹试试?” 这句声音有点低,这边俩人没听见。莫桐犹自脑补着两个人的恩怨情仇,末了忽然想起来问:“你们俩咋认识的?” “他出车祸了,我正好遇上,背着他跑了好几里地找了小诊所。”马晓宇想起当初,在心底总结——我果然是善良纯洁金光闪闪,才能干出这种利人不利己的大无私行为。 “哦~~”莫桐总结,“报恩来了。”也没想起来问马晓宇为什么不拦个的士,这市区到处都是大医院,怎么就找了个诊所,还是好几里地。 其实马晓宇自己也奇怪,他刚读大一的时候也是暑假不回家,寒假大年三十吃一顿糟心的饭继续“流浪”。那个冬天冷得不行,他也没事干儿,就骑着自行车到处溜达。溜达得最远的一次,是骑着车出了市过了省道沿着黄河骑了很远。也就是那次,他在黄河边的茅草里看见了一辆变形得像是被大力金刚狂捏过的汽车,疑似是从上面的公路上飞下来的。 他费劲巴拉的那变形的门敲开把人拉出来的时候,还以为那人没救了,满身都是血,身上冰得厉害,呼吸也是几乎感觉不到。那人也坐不了自行车,马晓宇干脆就背着他上了公路。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那条公路太偏僻,愣是见不到车。走了好几里地才遇见一个赶着毛驴车的农民,好求歹求让人帮忙把人拉到了镇上的一个小诊所。 反正也没事儿干,马晓宇就守了那人几天,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一定是被佛祖附身了。后来还想着,要是这人死了,欠的医药费怎么办?谁知道等那人醒了一个电话,不但交齐了医药费,还有人拉着他去黄河边把那辆自行车找回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约莫是他大二第一学期,那个人就找到学校。马晓宇那时候才知道当初救的人叫王彪,有钱的很。那之后又发生一些事情,俩人关系就近了些。一开始马晓宇在他面前还挺玩的开的,嘻嘻哈哈也不把他当有钱人,后来被人给摁着亲了摸了就总躲着,发展到现在就是一看见王彪就脸红畏缩,都不像自己了。其实要说起来,王彪这人真不错,虽然看着挺像黑道的,但马晓宇知道,人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只不过老祖上算是市中村,后来改造仗着有钱包着一大片的工程,以至于学校附近那整条街的小区,基本都算经过他手。后来学雷锋来着,还自费建了个菜市场和健身广场,反正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做了很多事情。在这片,基本也算一霸。马晓宇听他一个跟班说,就是丢了钱包给王彪说一声,隔上一天都能让人给找回来。 其实那次也是马晓宇太闹腾了,非拉着王彪去他出事的地方摸野鸭蛋。据他的同学说,沿着黄河的芦苇荡,可以摸到很多鸭蛋。王彪还真开着车载他去了,只不过俩人什么都没摸到,坐在河滩上回忆往事的时候就给亲了。一开始马晓宇也没怎么挣,就躲了两下,谁知道对方下了力气把人往河滩上一摁手就伸进去了,这时候马晓宇才玩儿了命的挣扎。要说起来王彪也算实在,见他挣得厉害□支着帐篷还是把人放开了。瞪着他看了半晌,又载着他回来了。后来俩人关系就有点不尴不尬。 马晓宇这边正感叹着呢,那边莫桐就说:“他要真喜欢你,你就从了呗。” 马晓宇愣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接着把毛巾往水盆里一丢嚷嚷,“拉上帘子,我要擦澡。” 莫桐撇嘴,“谁看呀。”嘴上这么说,还是拉上了布帘。 三个人伤得都不算轻,不过好在王彪带着人出现的及时,要不然断个胳膊腿儿也不稀罕,即使是这样,莫桐后脑勺靠近脖子的地方还是缝了三针。也不知道怎么被打到的,地方很刁钻。 因为伤在后脑勺,腰上又被蹿出了瘀伤,侧躺仰卧都不妥,莫桐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道该怎么睡。邵乾搬出被子折起来铺着,让他躺在上面。关了灯之后莫桐就说:“别给我扇了,你胳膊也伤了。” “不严重。” 外面马晓宇呲牙咧嘴,心说,你们恩爱也看着点状况,外面还有人呢。 “你都没说警察不让摆摊儿。” “也不定哪天才查,再说就摆这一个月。” 莫桐摸摸他的胳膊,“其实等开学了继续卖煎饼也行,不用这样。” “没事儿。”邵乾的想法可不知能饱腹,他有很多想法,只不过那些想法如今还都只是想法而已。 邵乾休息了一个星期,就又开始出去摆摊了,还说什么都不让莫桐跟着。莫桐专门去公园附近找过,发现他并不在那地方。临近开学的时候邵乾开始用三轮车往住的地方拉货,把房间堆得满满的,过不了几天房子又能空下去。 俩人无聊,就出去逛商场,只看不买,还不管服务员的态度看上了就试穿。马晓宇说了,这叫提前培养品味,试试又不要钱。莫桐还真发现不少适合邵乾穿的衣服,现在是买不起,但肯定以后能买得起。 在商场一楼试吃了一家店的烤鱼片后,马晓宇心满意足,看着里面超市玲琅满目的商品,想着住的地方被邵乾堆成垃圾堆似的货物,啧啧舌说:“你们家那个看来是摸出门道来了。” 莫桐也不觉得“你们家”那个的称呼有什么不妥,倒是很为邵乾的折腾骄傲。于是就说:“那可不,邵乾以后要做大生意。连锁店的名字我们早就想好了,就叫‘邵记’”就是邵乾最近又瘦了,还晒得黑了不少,莫桐觉得依旧帅,马晓宇却觉得他从一个土著变成了山顶洞人,十分不理解莫桐从他茅草窝似的乱糟糟的头发和陈旧的衣服里,怎样看出了美。 这个“邵记”让马晓宇耻笑了半天,“烧鸡烧鸡!名字都不会起,你看看彪哥那店多高端大气,多显档次——鱼翅煌。啧,一听就比烧鸡不知道高级多少倍。” “你懂什么?我们走的是平民路线。你那个彪哥再厉害,不照样有看走眼的时候。谁不比你好,愣是看上你了。” “我怎么了!”马晓宇不乐意了,拍着胸脯说:“马晓宇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英勇不凡、诚信仗义。长得还特帅,你能找到像我这么好的人吗?” 莫桐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抬眼看见他身后的人,瞬间就笑了。马晓宇把额前的头发往后一甩也跟着乐,“发现哥哥的美了吧。” 莫桐很明显的看见,后面站着的人嘴角抽了一下,于是笑得更开心了,还适时开口说:“彪哥好。” “承认就好。”马晓宇得意的很,心说,在没哪个有钱人能比得上王彪仁义了。可惜啊。 还没感叹完了,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一起吃饭吧。” 莫桐摇摇手,“晓宇去吧,我刚吃过,吃不下了。谢谢彪哥。” 马晓宇好半晌也没敢转头,眼看着莫桐笑眯眯地跑了,身后那人拍了下他的肩膀,难得恢复了两个人刚认识时候的调侃,笑着说:“走吧,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英勇不凡的马小帅。” 马晓宇这顿饭一吃就是一下午。莫桐难得一个人呆在小租房里,忍不住就开始思考和人生相关的高深问题。他最近过的很开心,他觉得自己和邵乾这样算是在恋爱期间。虽然这恋爱看着有点老夫老妻的平淡,可他还是觉得甜蜜。邵乾在很多细节上都很照顾他,夜里甚至是开始主动搂着他睡觉。他一个人在外面跑,总会稍点口味各异的吃的东西回来给他。总之莫桐觉得,两个人是恋爱了,虽然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清楚。 这次邵乾擦黑回来的时候,马晓宇没在。莫桐笑眯眯地给他开了门,接过他手里的凉面时就亲了他一口。莫桐心里狂跳,面上却依旧笑着,就那么站在他面前笑着。邵乾愣了好一会儿功夫,等莫桐的笑快要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抬手摸了摸他的嘴唇,笑了下问,“今天去哪儿逛了?” “时代广场,等你闲下来一起去买两套衣服吧。你的衣服就那两件,t恤后背都快洗烂了。” “成。”邵乾又摩挲了一下他的嘴唇,盯着他半天沉默。最终还是莫桐主动往前凑了凑,两双唇就贴在了一起。 第58章 .赠你暖光 两个人都没接过吻,甚至是因为性格原因和生活的简单,连偶尔的性冲动都不太有过,何谈经验?只凭着喜欢互相啃咬着彼此的嘴唇。邵乾动作渐渐就变得猛烈,莫桐被他死死搂在怀里嘴唇被咬得生疼竟是挣脱不开。在邵乾的舌头终于摸索着探到莫桐嘴里的时候,门忽然被擂得震天响,马晓宇在外面叫唤:“开门开门,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两个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开,庆幸窗帘是拉上的。两个人站在那里,面对面站着,竟都不敢看对方的脸。莫桐觉得两个人也就是墨迹了几秒,外面的马晓宇就受不了地喊:“快开门!邵乾你的货被人扛走了。” 邵乾赶紧开门,出去看楼下的满当当的三轮车,好好的停在那里。他拿着塑料布和麻绳下去捆货,莫桐就眯着眼睛看马晓宇。 马晓宇看着莫桐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的嘴唇就笑了,“哟,耽误你们好事了。” 莫桐一张脸烧得厉害,顾左右而言他,“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马晓宇心里也有鬼,没有继续揪着这一点打趣,赶紧把打包的东西递过去,“满汉全席,任君品尝。” 莫桐看着他那张略显兴奋的脸,就知道他和那个彪哥,肯定不只是吃吃饭那么简单。不过俩人心里都有鬼,谁都不主动揭对方的短,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拉进去。只不过晚上睡的时候莫桐和邵乾就小偷小摸了。 两人也不出声,就小口小口的啄,啄得开心了莫桐就发出“嘻嘻嘻”的笑声,外面的马晓宇知道里面俩人肯定在那啥那啥呢,却只能装作听不见。话说里面那俩人确实是太青涩了,莫桐挤在他怀里啄一口就乐呵呵的发一会儿呆,过上片刻就再凑过去亲一口。有时候邵乾有心逗他,等他抬头想去啄的时候就快他几秒啄过去,这时候莫桐必定会埋头在他胸口无声的笑。 这种行为若是外人看见肯定会觉得令人发指,两个人却偏偏乐在其中乐此不彼,一点幼龄化的自觉都没有。 等邵乾琢磨着外面的人睡着了,在莫桐又啄过来的时候就把半个身体压过去,开始正儿八经地啃他的嘴唇。虽然疼,但莫桐很快就意乱情迷了,扒着他的肩膀紧紧贴着,压抑着不敢让自己喘息声太粗重,憋得身体一阵阵颤抖。 邵乾脑子里有点浆糊,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应该考虑一样这件事的后果。可另一个声音却不停的叫嚣,不要想那么多,不要去想,随心一回吧。显然,大脑里的声音渐渐占据了优势,邵乾身体不断热起来,规矩地摁在莫桐背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顺着他的背心就钻了进去。莫桐最近虽然开心了不少,可掉下去的肉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邵乾显然对手下的骨架很不满意,皱着眉头揉得更大力,还几乎翻身把他整个人都压在身下。手掌游移间,终于找到一处软的地方,下意识地抓住。莫桐却是再也忍不住,猛地抬手咬住手背,深深把头埋在他胸口。 外面的马晓宇“呼”地一声坐起来,阴森着声音道:“这几天我就回宿舍住了,咱能有点节操不?” 话音刚落里面就“嘭”的一声,接着就是莫桐一声痛哼。邵乾赶紧扶住他动作过大撞到墙上的脑袋,一面揉着一面深深吸气调节早就乱了的呼吸。 外面马晓宇一手托腮,看着黑乎乎的空间半天无语。里面莫桐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开口发现声音有点颤,又等了片刻才说:“暑假过的我都差点忘了,要开学了哈。” 马晓宇白眼翻得华丽丽的,心说,这话也太白痴了。既然睡不着,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们俩啥时候好上的?怎么到现在还没睡过呢?” 这“睡”可不是莫桐和邵乾同居后的“睡”,意思直白得让里面的莫桐直想捶墙。莫桐想了半天,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 “哟,青梅竹马呀,久得都记不清了。”马晓宇疯媒婆似的腔调。 “不是,就是这几天吧。”莫桐不确定地看着邵乾,黑暗里邵乾摸了摸他的脸没出声。 马晓宇点点头悟了,总结道:“俩都还是处男呢,强!” 莫桐撇嘴,“好像你经验多丰富似的。” “比你们俩强多了,以后都不懂的地方可以咨询哥哥,不要挂号费和诊疗费。” 莫桐好奇心上来,翻身趴着,看着外面马晓宇睡的地方问:“你第一次和谁啊,彪哥知道不知道?没灭了那个人?” 马晓宇“且”了一声,“你确定躺你男人怀里聊这个合适?” 莫桐脸红,还有些莫名的兴奋,踩着墙跺了好几下,被邵乾的腿箍住开始嘿嘿嘿的笑。 三个男人,其中还是两个刚开始恋爱的,谈这个话题确实不妥。莫桐没心没肺,刚才亲吻抚摸激起的那点**很快就随着谈话下去了,安静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苦了邵乾,身下支棱棱的竖着,还硬是不知道怎么解决,憋得脸红脖子粗。外面的马晓宇还保持着一手托腮的静思姿势,人家在思考那莫名其妙没了的第一次呢。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是谁,高考完回去,听见后妈和亲爸商量俩儿子读大学的事儿。说是供两个学生有点困难,他那个亲爹说,捡着小天上,晓宇考不考得上还在两说。马晓宇那天回去偷了他亲爹一百块钱就跑去酒吧了,喝的稀里糊涂。后来印象中只记得被人扛走了,醒来时睡在一家很高级的酒店里。至于那个睡了他的人他还真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确实爽到了,似乎兴奋得都飞上天了。关于那个男人,概括起来就两个字——器大活好。 马晓宇瞪着眼睛想了想,否定了前一刻的想法,把关于那个男人的概括改成了——大、好。不过让他至今感到可惜的事,那夜的具体事情他都不太记得,只隐约觉得是灭顶的快感。至于怎么灭顶竟然没一点细节可以追溯,实在是破处破得可惜。 里面邵乾抱紧莫桐把头埋在他颈间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想要做点小动作的时候,外面马晓宇叹了口气“扑通”一声躺下了。邵乾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吊着,呕心得半死。 好在邵乾实在是忙,第二天蹬着三轮车跑了很远的地方送货,回来累得浑身没劲,倒是没有了什么折磨人的想法。 开学前马晓宇搬回了宿舍,恰好小吃街里有一家铺子要迁走,铺子空下来,邵乾赶紧就下手租下来,也算是正儿八经有个门面。他想着这门面就让莫桐管着,自己还可以做其他的。不用来回搬东西,也轻巧些。 铺子和王姐家的铺子错对门,约莫六平的样子。邵乾买了煤气灶换下了火炉,还请人做了一个“邵记煎饼”的牌子挂着,也像模像样了。先陪着莫桐忙了几天,等一切都熟练了就又出去干自己的,只晚上去店里提前替莫桐搅好面糊,时刻帮着批发好鸡蛋和菜。 煎饼做熟了倒是很快,莫桐因为心情好,不自觉的就经常冲来买煎饼的学生笑,渐渐的就有女生为了照顾他的生意,一天三顿的吃煎饼。每次早中晚饭的时间,摊子前总很多人等着买。 每次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点钱的时候,邵乾就觉得莫桐这一天下来有点累,商量着雇个学生帮忙呢,莫桐又不愿意。 邵乾越跑想法就越多,心思也越活络,不过却是越来越忙,有时候到了后半夜才回去。莫桐不常问,邵乾却在第二天送他去店铺的时候主动说,昨天都干了什么什么,所以回来晚了。只不过因为他越来越忙,莫桐也累,几乎每次回来莫桐都是在睡梦中,之前有了点进展的身体接触,也开始变得和刚住在一起时差不多了。 只不过不管回来多晚,邵乾收拾好躺到床上的时候总把人搂在怀里,有时候来回嗅嗅,有时候摸摸脸蹭蹭脖子。反正又要有点小动作才睡,这些莫桐自然不知道。 马晓宇倒是挺厚道的,见莫桐忙得很,大三后自己的课又不多了,每次下课后就过来帮忙。俩人什么都聊,眼下马晓宇就搅着桶里的面糊小声问:“你们俩做了没有?” 莫桐直打哈欠,“没空。” “我操,你是国家主席吗?忙得连这空都没有。” 莫桐叹气,“他忙,我都很久没和他一起吃过晚饭了。” “这感叹多稀罕,就是他不忙,你们俩晚饭的时间不也是在卖煎饼吗?” 莫桐翻白眼,对于这个随时揭人短的人表示无药可医。 不是放学时间,只稀稀散散有几个没课的学生出来买煎饼。等送走了又两个学生,莫桐问:“你和彪哥咋样了?” 马晓宇难得认真,“上次他说要处着呢,我答应了。” 莫桐没发表意见,马晓宇发了会儿呆小声说:“我总觉得不靠谱。” “为什么?” “我玩儿不起。” 莫桐见他这么说,也是半天没出声。王彪有钱的很,虽然早离婚了,可身边还带着个儿子。莫桐还听马晓宇说过,他身边总是有伴儿。若是要认真处,确实不是好的选择。 “他身边还有人呢?” “没,好像那次说处对象之前个把月就没有了。他说以后也不会有。” “听着还不错。”莫桐认真道:“要不试试?我觉得他那个人还挺好的。” 马晓宇揉脸,“我总觉得在他面前总没胆儿。” “你不是说和他哥俩好的时候特自在吗?” “可发觉喜欢上他以后就不行了,总心律不齐。” 莫桐斜着眼看着他笑,“啧啧啧,喜欢上他。老纯情了吼?” 俩人说着噼里啪啦一阵乱挠,等又有人来买煎饼瞬间从抽风状态抽离出来,正儿八经的收钱摊饼。 “话说,你和邵乾那事儿赶紧办了,夜长梦多知道吗?你看邵乾最近倒腾得多欢呐,男人一有钱准变坏。” “你说这男人可不是我们家的。”莫桐得意的很,“说了你也不明白。” 马晓宇咋舌,“你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吗?你知道他攒了多少钱吗?你知道他准备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莫桐一条一条的掰着手指头说,昨天干什么去了,见了什么人。前天干什么去了,撞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大前天碰上了什么机遇,他准备再干点什么。听得马晓宇直咋舌,打断他的念叨问:“你不是说比国家主席都忙,这些都什么时候聊的啊。” “他要是想说,什么时候不能聊?” 这话太招嫉妒了,听得马晓宇直翻白眼。心说这毛没长齐的莫桐哪里好了,让邵乾这么死心塌地的,都赶上二十四孝了。显然忘了早先,邵乾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第59章 .赠你暖光 邵乾确实越倒腾越欢,越欢越倒腾。一开始他也就是摆个摊儿,后来无意间从别人那里听说搞批发什么的还挺来钱,就开始关心这方面的事。在大城市里搞批发,不成规模根本不好干起来,所以那一段他就往郊区的那片的村上寻摸,还真给找到了几家小商店给供货。这么几趟下来,来钱确实很快。 邵乾也算是摸清楚了,在大城市你没个资本,想要快速站起来还是不容易,他想着过一段还回自己县城去倒腾。不过考虑到这边的刚租了个摊饼店,他和莫桐也刚熟悉这边儿,就觉着两眼一抹黑的跑回去有点冒险。正纠结着呢,就发现其实找个相对远离市中心的地方搞点什么,应该也挺挣钱。 要说起来,他现在倒腾东西的方式有点像是皮包公司的意思,甚至是连那个都比不上。皮包公司最起码有个公司,他就是一中间跑腿的,看这家需要点什么,就跑出去找门路,找到了门路一经手,赚点差价。这对于不太有见识的小门小户生意比较好做,最主要的是好忽悠。这些他自然不敢告诉莫桐,每次回去告诉他的那些,不过是被自己过滤过捡了好的说。起先他做这个还挺有点内疚的,后来也确实发现,想要挣钱就得脸皮厚。 莫桐都不知道,经过短短这几个月,如今邵乾和别人白话的时候显然都是一个经历过风浪的人物了。现在胳膊下面夹着莫桐抽空给买的假皮包,正叼着烟和对面一个三十来岁的地中海胡诌呢。 邵乾说:“没办法,兄弟家里穷,出来打拼的就早。不显(不太认真的去算)也好几年了。要是有办法,谁出来跑这个呀?挣不了多少钱还起早贪黑的。” 地中海颇有同感地拍他的肩,“哥哥当年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刚开始那个苦,交通基本靠两条腿。你现在多好,还有车骑。” “嗨,一辆自行车,哥能放在眼里?现在怎么说都得专车接送。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不是出来跑生意,我连自行车都不舍得买。怎么样?哥这笔生意给兄弟做吧,质量有保证还优惠。” “嘿嘿,好说好说,也算互惠互利的事情。” “不过这开头的资金多少给点儿,我也好下手不是?” 一阵白话。这边和地中海挥手作别,邵乾满眼热情的目送人家厉害,随手就给抽了一半的烟扔垃圾桶了。自行车可不是他买的,骑着走了不远就拐进了一处棉纺厂,给了门岗一块钱,把自行车还回去了。 邵乾这一路啊,还是基本靠走。不过他还真考虑着买亮新自行车呢,每天跑来跑去的,有公车到不了的地方,确实也不方便。 他这趟拉的是郊区一家很小规模的食品厂的生意,对方正准备把食品做高端一点,他恰好可以给对方提供特色食品包装箱。接下来只需要他越过大厂,去早先联系好的那个小作坊说好要求和个数,到时候把货拉过来就成。每本生意,利还挺有看头。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就把买自行车的想法给莫桐说了,莫桐当然赞成。他之前富里生富里养,对钱基本没什么概念。后来和邵乾出来没钱花的那段时间,还是觉得房租咋那么便宜呢?街上的瓜子为啥还是五分钱一大把呢?现在基本算是会过,知道节省了,可对于钱还是有些很混淆的概念。更何况只要是邵乾花钱,基本就没有不对的地方,他觉得怎么着都是对的。 俩人凑着周六人少的时候,把店面扔给马晓宇就跑出去了,等俩人都拐出胡同了,马晓宇还在店面前跳着脚蹦踏,骂他们俩没良心。扭头间就看见王彪双手抄着口袋站在哪儿,笑着说:“嘿,一套煎饼果子不要葱。” “来啦,客官稍等。”马晓宇笑眯眯地钻进去开火,心情飞扬。俩人终于因为这句玩笑,找回了那么点一开始相处的感觉。细一琢磨,感觉还不错。摊好饼的功夫扭头问要不要辣子,扫见对方比较修身的浅色运动裤下的肌肉,就又有点心律不齐。马晓宇觉得自己基本要沦陷了,暗叹真是个没节操的家伙,让人亲两下摸两下就沦陷了。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闲下来,邵乾也就没打算那么早回去,正好莫桐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先看了自行车,还是没买,又跑去了商场买行头。对于服装这回事,莫桐很在意。虽然街角胡同里不乏很多卖衣服的摊位,但莫桐很坚持,必须去商场买点牌子货。人说了,在衣服上投资一点都不亏,在地摊上便宜买两件,洗一水就跟从垃圾桶翻出来的似的。牌子货好在注意点能穿一两年,再赶上有什么打折的,算起来比买地摊货还实惠。 邵乾虽然不舍得,但觉得在这种小事上不该他对着干,虽然那服务员怎么看怎么不乐意的样子,还是在莫桐的坚持下试了好几套衣服。邵乾觉得都不错,其中一套夹克衫加黑长裤很不错,莫桐却把衣服往那服务员手里一丢就拉着他走了。经过那个不耐烦的服务员身边时还说:“衣服再好卖衣服的人不行咱也不买。也不知道这儿能不能投诉。” 那个女服务员似乎更**,翻了个白眼继续趴在柜台嗑瓜子,顺道赏了句:“穷鬼。” 她根本想不到在莫桐给邵乾选了两套衣服后还真去投诉了,也不知道怎么摸到了商场的经理办公室。对方不但态度良好的把人送出去了,还给了莫桐一张商场的打折卡。 邵乾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莫桐说:“顾客是上帝,这道理都不懂。我那时候我和妈去买衣服,就看谁态度好就买谁家的。” 说完这话莫桐就愣了愣,脸色有些灰暗。邵乾哥俩好的姿势捏捏他的肩膀,心里也很有些不是滋味。 莫桐用打折卡捡着便宜特卖的衣服给自己买了一套,和邵乾从商场出来直接去推选好的自行车。出了商场门邵乾看见一旁坐在咖啡店里悠闲喝着咖啡的人,不禁感叹如今的社会发展真是快,自己眼界还不够开阔。 莫桐还逗乐,“等明天多卖几套煎饼果子请你喝咖啡。”扭头间就给愣住了,赶紧拉住邵乾就想走。 邵乾扭头就看见了路对面往这边边招手边跑的何东,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互相都看到了对方,再走是来不及了。看何东的样子似乎过的还不错,和邵乾一样胳肢窝夹着一个包,不过一看人家那包就是皮的。何东倒是很开心的样子,上来锤了邵乾一拳,接着抬手想摸莫桐的头,被他退后两步躲开了。何东愣了一下,看着莫桐一脸冰冷的样子就给笑了。 邵乾这才似乎想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来,可不待想好怎么面对何东,对方已经特别亲地搂着他的肩往一旁拽了,嘴里还说:“真是太巧了,你们俩果真上一所大学了操!走,一起吃个饭去。” 说着瞄了一眼邵乾就给笑了,“我说邵乾,你这行头不对啊,上学就该有个上学的样子。你们学生不都喜欢挎包吗?怎么也搞了个手提包?” 邵乾拍拍他的背,下意识的扭头找被何东隔开的莫桐,另一只拿着皮包的手就牵上了莫桐。莫桐总算消了点气,但一张脸直到走进饭店还是阴着的。 何东果然是挣了点钱的架势,选的地方也是装潢很好的店。坐下了细聊,那股子略显暴发户的劲儿就有点显露出来了。先是不顾邵乾的阻拦点了一桌子菜,接着就是点了一根烟,很没有诚意问的对面两个要不要抽。 等上了饮料何东上下扫了眼莫桐就问:“桐桐怎么穿得这么不像样呢?别是都接济邵乾了吧。” 这是恶心莫桐呢。莫桐听见这称呼果然就抿紧了嘴。邵乾握着饮料杯子的手就紧了紧,笑着说:“我们俩不读书了,学着做生意呢。” 何东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回答感到非常意外。片刻后才想起来问:“是不是在学校出什么事情了?” “很多事,也有个人原因吧。”邵乾叹了口气,“你呢?原来跑这里来了。” “跟着朋友倒腾买卖呢,也算赚了点钱。”说着就用眼来回扫邵乾和莫桐两个,莫桐脸上的厌恶是毫不掩饰。何东似乎邪劲儿上来,见他拉着脸就非要去逗,吸了口烟就趴过去朝他脸上吐。莫桐顺手就把手里的饮料杯子砸到了他怀里,二话不说扭头走了。 邵乾要追,被何东一把拽住。 “怕什么,忒大个人了也走不丢。咱们俩好好聊聊,都这么久没见了。” 邵乾还是不放心,推托说:“下次再聊,知道你在这里以后就好联系了。他对这片儿不熟。” 何东死活不放手,嬉皮笑脸地说:“呵,你们俩关系倒是越发好了啊。” 邵乾挣脱的动作轻了些,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又坐了下来。何东给他倒酒,嗤笑了一声道:“得了,分开几分钟跟割你肉似的,俩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走大街上还挽着胳膊,不怕别人怀疑你们是同啊。” 邵乾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同”是什么意思,脸色跟着就僵了僵。何东仔细观察着他呢,见他这样心里就有些不服帖,哼笑了一声说:“桐桐还真有点本事。” 正说着呢莫桐又杀回来了,拽一把邵乾等他转过身就往他面前一杵,虎着脸说:“说好了去推车,你走不走?” “慌什么?好不容易见着了也不叙叙旧。”何东作势要去拉,莫桐皱眉退开,坚持问:“你走不走?” 邵乾起身告辞:“今天真不能聊了,和那边老板说好了的。改天哈,改天我请你。” 何东眯着眼睛吐了口烟,忽地把香烟盒子摔在桌子上,吼道:“上个菜这么慢?好了没有?给我哥们儿打包了!” 拎着一袋子菜出来的时候邵乾很是过意不去,总觉得好不容易见一回,这样就慌张张的走确实不地道。莫说是两个人有那些个交情,就是只有一面之缘出省还是老乡呢。往外走的时候就主动聊了聊自己最近在忙什么,还问了何东的住处,一再保证有时间就去找他。 等两个人走了,何东看着他们的背影就乐了。心说这邵乾还没活明白呢,身上那股子“即纯又蠢”怎么就去不掉呢?走出去不远莫桐就去夺邵乾手里的袋子,直接就扔到了路边。邵乾似乎说了句什么,捡起来追了上去。等莫桐再抢过去直接塞给一个流浪汉的时候,何东摇摇头叼着烟转身走了。 第60章 .赠你暖光 俩人都不开心,邵乾推了新车子载他回去的时候,莫桐一路上都没碰他的身体,就因为这个,还差点从车上摔下来。走到学校小吃街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本来应该是生意挺忙的时候,结果俩人大老远就觉得自己店面那里咋就没个灯光呢。等走近了发现门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马小帅采花去了,明天正常开业哦! 这不靠谱的! 干脆买了点面条直接回了住的地方,邵乾在外面下面条的时候莫桐就直接去里面躺床上了。他实在是气得不行,竟没想到在这座城市都能又遇到了何东。遇见也就罢了,还“桐桐”“桐桐”的恶心自己。正因为知道他那点心思,就更觉得郁闷。更让人受不了的事,邵乾看样子还挺不记仇的。 邵乾在外面下好面,盛好了喊里面的人,见半天没动静,走过去拉开布帘问:“不开心?” 莫桐哼,“你干嘛拿他东西?又不是自己吃不起饭。” “这不凑巧遇上了,何东又点了菜吗。” “他就是在恶心我呢。什么时候轮到他叫我桐桐了?他不恶心我还不乐意呢。” 邵乾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气问:“你到底怎么了!” 虽然不明显,但这语气就有点重了。莫桐想,你看,这么快就嫌我无理取闹了,果然是青梅竹马的好啊。心里这么想,嘴里却缓了缓说:“你先吃吧,我想先躺一会。” 翻身朝里就有点想哭。何东就是根刺,提起来就戳得他难受,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这么个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人。何东也没少在邵乾面前给自己使绊子。可是莫桐心里清楚的很,他和邵乾的关系若是好一些,何东就是再使绊子也没处下脚。说白了,就是两人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感情。这么想着,最近这一段的亲密也便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莫桐完全有理由相信,何东要是再对邵乾说点什么,他会毫不犹豫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滚!” 不能想,想了就觉得自己这一路过来完全就是没有意义的,就会喘不过气来。 莫桐攥紧身下的棉被想把自己缩小些,肩上一只手愣是把他掰了个面朝上。莫桐捂住自己湿漉漉的眼睛不肯让他看见,想要翻身过去却被他拦着翻不动。 “到底怎么了。”邵乾去拽他遮着眼睛的手,拽下来见满眼泪,心里难受了一下,转身拿了块毛巾去擦。 莫桐难受的很,也是豁出去了,干脆坐起来开始哭,一面哽噎的哭着一面说:“我不是哭给你看的,你不要管我。我只问你,何东当初怎么在你面前说我的?他一句话,你就能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他一句话,你就能好好的就不和我玩儿了。” 邵乾见他哭得实在是丑得很,有些想笑又有些自责。若说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他至今也不太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大概心里气愤了,就那么做了。其实就是如今,他心里还嫉恨何东告诉他,和莫桐做的事。就是刚才看见何东,下意识的就是扭头观察莫桐的表情。见他一直态度冰冷,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但不得不承认,应该还是开心多一些。至于那份难受,大概是因为莫桐那番姿态,太像是爱不成后的仇恨。 莫桐厌恶地叫了一声再次推开他,“别给我擦脸,都说了我哭我的和你无关。你和何东就那么好?他说什么你信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他……” 莫桐却是说不下去。何东对邵乾那点心思,他说不出口,更不想借自己的嘴来点破。 邵乾叹气,“这不是很久没见了吗,就吃一顿饭,还没吃成,也没聊什么。”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了,这么说,不是在责备他无理取闹吗? “我像是在无理取闹吗?”莫桐一边呼啦自己的脸一边抽噎得身体巨颤,“我是在好好和你说话。” “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就告诉你,呜,我讨厌他,特别非常极其尤其讨厌!我更讨厌你和他碰面。” 邵乾看着他把自己脸上擦得一道一道的红,彻底是没辙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用这种小孩子的方式把自己哭得喘不上气来。盯着那双愤怒的眼睛看得时间长了,就忍不住贴过去亲了亲,又舔了舔,让那双眼睛闭上。 莫桐闭着眼睛继续抽噎,“你别以为亲我一口就算了,好多好多事情我都记着呢。你和何东搅在一起讨不了好。” 莫桐说完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烧。方才还说自己不是无理取闹,如今这样子自己都觉得像是两口子吵架,其中一方无理取闹。果然邵乾没生气反而乐了,搂着他狠狠勒了一把,亲上那张让人无可奈何的嘴。 自从那次马小宇在的时候两个人冲动过一回,那之后这么久,都没有怎么很亲密过呢。忙的都想不起那一茬。如今两个人抱在一起,就有点水到渠成的意思。邵乾似乎是私底下做了点功课,扒衣服都有些顺手的感觉。亲够了那张刚才还呜呜咽咽的嘴,就随着本能的往下移寻找让自己忍不住想要触摸的地方。他心里也是不安,不知为何听了莫桐的话反而开心了。虽然照莫桐所说,他和何东的关系就有点让人搞不明白,可至少他乐意看见,乐意听见莫桐说出对何东的不在意不喜欢。邵乾在亲吻中想要找到自己的心,却终是隔着一层雾,说不清楚。但有一点,他不乐意看着莫桐和任何人有什么暧昧的关系。不如,倒不如,就这么确定了俩人的关系吧。反正以后的事情,眼下哪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呢? 等把莫桐锁骨的地方咬得通红一片,对方也被剥得光溜溜了。 天已经又开始冷了。猛地被剥光扔在凉飕飕的棉被上,莫桐就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可很快就被压上来的半□的身体暖得更热了。邵乾迷茫地揉着手下柔软的臀,身体下意识地贴着他磨蹭。过了好一会儿,等莫桐开始搂着他一边停不下来似的打着哭噎一边细细颤抖的时候,终于腾出手急忙忙地扯开了自己的裤子。 气氛变得缠绵又火辣辣的,莫桐茫然得看着房顶,等邵乾的身体再次压下来的时候颤抖得更厉害了。 邵乾应该是压抑着自己,导致颈部都憋出了青筋。可那张晒黑了不少的脸,还是开始发红,一种满是情、欲的红。 莫桐在邵乾咬牙握上两个人的火热时深吸了口气猛地回神,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片刻后默契地交换了几个轻柔的吻,瞬间又唇舌相抵。只是邵乾终于摸索出一点门道,把莫桐摆弄得背靠自己侧躺的时候,莫桐抖着手抓住他的胳膊颤声说:“邵邵邵乾,面面面条要凉了。” “你饿了?”邵乾声音也不自觉的发颤。 “饿饿饿了。” “唔,等一下再吃行吗。” 好像不行。 莫桐还想说我今天还没洗澡呢,邵乾就像是怕他反悔似的不容拒绝的顶了进去。莫桐瞬间被巨大的疼痛包围,身体僵直在他怀里半天没有动静。好在方才那一瞬抓了被子咬在嘴里,不然真能咬碎几颗牙齿。 好在邵乾虽然经验全无,却没有愣头青似的就这么硬上。或许也是他觉得包裹自己的地方干涩不舒服,怀里人的颤抖怎么看都不是享受到的颤抖,皱着眉停了好半天,才还是尝试着挺动。他每动一下,莫桐就打摆子似的颤一下。 也许是疼到了一定程定,就变得麻木了。到最后莫桐竟也不觉得那么疼了,只不过非常的不舒服。但身体被邵乾牢牢地禁锢着,痛楚的同时又有一种被包裹挤压的安全感。 莫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等邵乾停下来的时候自己不仅脸上湿漉漉的,身上还出了不少汗。他唯一的感觉,就觉得身后那地方火辣辣的,疼。小莫桐自他进去就软了,一直到他退出来还是乖乖地软着。邵乾却没功夫去照顾它,因为他发现莫桐后面竟然出血了。 一道血痕沿着一边屁股蛋子流下来,看着十分恐怖。好在等他慌急慌忙用卫生纸擦干净的时候,发现只不过是后面裂了一个很小的口子。想必是一直被撑着,那地方毛细又丰富,便多淌了几滴血。 邵乾去外面兑了温水进来收拾好,搂着还愣愣的莫桐掀开被子钻进去。好半天略有些尴尬地用手指抓着他的后脑勺,声音有些干涩地说:“你是不是后悔了呀?” 莫桐老姿势可怜兮兮地摇头,一张嘴又是一阵憋在胸口没释放出来的哽噎。莫桐说:“面条要凉了。” “凉了也好吃。” “我说先吃面吧,你非不。” 邵乾就笑了。 莫桐颤悠悠地深吸了口气又说:“邵乾,咱们以后能光亲嘴不做这个吗?” “马晓宇说,做了才算在一起。” 莫桐忧郁了,好半天问:“你舒服吗?” “舒服。你呢?” “我刚才就想着,这回吃不下面条了。” 这一夜莫桐就有点蔫蔫的。邵乾不一样,显然是二十多岁的男人初次尝了甜头,就更把身边的莫桐当作伴侣一样来疼。当然,这疼里面包括很无顾忌的抚摸。似乎做过那件事两个人真的就是好了,邵乾就开始在他身上探索有趣的地方。 莫桐疼啊,疼得心有余悸,想着要是再来一次,自己绝对会忍不住跳起来跑掉。于是每次邵乾揉他的大腿捏他的臀的时候,他心里就恐慌。还一面在心里抱怨,邵乾说真把我当自己人了吗?这么**的地方都敢摸了,还真看不出来。 好在这一夜总算过去了。第二天莫桐可积极了,早早起床收拾好一溜烟就跑煎饼铺子去了。后面经过一夜倒也不是很疼了,就是想起来当时那种痛苦,就觉得再也不要来第二次了。 邵乾很快就撵过来了,趁着天还没亮两个人躲在里面搅面糊,又交换了几个吻。莫桐就想,还是接吻好,舒服又甜蜜。也不知道马晓宇和王彪那事儿是不是也这么做的,马晓宇至今还活蹦乱跳的简直让人敬佩。这么想着,对马晓宇的敬佩就犹如黄河之水奔涌而来。 等开门做生意,邵乾又恢复正常了,仿佛刚才伸着脑袋咬莫桐嘴唇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莫桐知道深浅,在外面基本和他很少有亲密的动作。反而和马晓宇经常勾肩搭背的,反正没有奸情的人再怎么勾肩搭背也没有奸情。有那啥的人就是牵个小手,也容易被人看出来之间的甜蜜。 只不过邵乾装模作样的摊煎饼,偶尔和他闲聊的洒脱样莫桐看见了就觉得无来由的屁股疼。没等他摊了几个就非得把人赶走。邵乾起先被赶了还只站在一旁笑,见莫桐根本不搭理他,很有些自己被嫌弃的意思,摸摸鼻子很无趣地忙自己的去了。 第61章 .赠你暖光 采完花的马小帅进来帮忙的时候,莫桐看着他就一脸崇拜的表情,搞的他莫名其妙。虽然马晓宇确实很帅,但总被人用这么热切的目光追逐着就有点不自在了。在莫桐再一次扫到他的时候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说:“擦呀,你是不是看上哥了?你看上哪儿了?你说,我改成不。” 莫桐脸颊抽搐了一下,选择不理这个自信感爆棚的家伙。等姿势别扭地在凳子上扭了两圈的时候马晓宇就给笑了,凑过去,左手套了个圈儿右手捅进去来回做了几个活塞运动,笑嘻嘻地问:“被那啥那啥了吧。” 莫桐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瞬间一张脸爆红。马晓宇无声大笑,以至于别人来买煎饼的时候看着他那张脸上状似抽搐的表情,一直都在迟疑要不要转身跑了。好容易等到煎饼摊好,交了钱一分都不敢耽搁,立马溜了。那跑走的女孩子还在心底哭泣——我心目中的系草,怎么就吃错药了呢? 马晓宇扛了扛意志消沉的莫桐,笑着说:“那有什么,早晚的事儿。来来来,咱们交流交流,感脚怎么样啊?” 莫桐也有心打听打听他的体会,墨迹了一会儿说:“你不能仗着自己大就老沾我便宜,你先说。” “我先说啊。”马晓宇吸口气挠了挠下巴,还没继续说下去脸皮也开始发热了,看来还是修炼不到家啊。 他咳了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不自在,低声说:“彪哥吧,俩字就能概括。” 莫桐一脸懵懂,虚心好问:“哪俩字儿?” “器大活好。” 莫桐在心里数了数,又想了想,整个人都不好了。马晓宇显然不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既然说开了,不抒发一下内心的激动怎么行? 事实上马晓宇确实很激动,他发现王彪的身体对于他来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契合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占了上风的缘故,他觉得整个夜晚都是美妙幸福的。出的时候甚至有一种自己在他手下融化变得虚无的感觉,若不是被王彪紧紧地压着,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就那么飞起来。床上激动完俩人聊天的时候,马晓宇肚子里那条叫做坦白的蠕虫就不安分了,磨磨唧唧地给说了有一次泡吧,不小心被人那啥那啥的经历。 本来马晓宇的意思是,你看我都这么坦白了,除了那一次我可是全心全意对你的,你以后要是再搬我什么无须有的污点说事儿就不地道了。谁知道王彪听了压根就没什么不良反应,还给笑了笑,抓着他的后脑勺捋了捋头发,动作都是甜腻腻的。后来恍恍惚惚快睡着的时候马晓宇就给反应过来了,掐着他的脖子说当初不会是他把自己拐酒店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了吧。 王彪说,哪儿能呢。 马晓宇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就听见他接着说,那条街有家早点铺子特别有名,我就是出去买点儿,回去就没人了。后来找你,你那架势就是不认账来着。 马晓宇觉得这缘分简直跟出门踩了狗屎似的,到现在一边摊煎饼都在一边儿乐着。乐完了扭头看见莫桐悲愤的目光,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了,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问:“你呢?说来哥给你分析分析。” 莫桐有点不好意思了,心说为什么你想起来那事儿就一脸春天到了的表情,我就那么难过呢?有心知道,便也磨磨唧唧不情不愿的说了。莫桐说:“邵乾应该也挺大的,可我就只知道疼了。” 马晓宇点头,“你家那个应该优质,穿裤子都能看出来。” 莫桐磨牙,眯着眼睛看马晓宇。马晓宇摆手:“放心放心,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话说,你竟然一点没享受到?” “会很舒服吗?” 马晓宇频频点头,“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 莫桐那张脸皱巴了。 马晓宇从学术角度思考了一下,问:“你们做前戏没?” 莫桐一脸懵懂。 马晓宇如此这般讲了一遍,莫桐脸上一阵红一阵紫,最后嘟囔,“我们是没用什么润滑的,用那个就会好啊?” “这就是技术活儿了,不需要你操心。你就躺着享受就行了,主要是那个姓邵的,需要多学习啊。” 莫桐囧了,他听着就是一头雾水。倒是不羞涩与和邵乾交流这个,可邵乾要是听了会不会觉得没面子啊? 马晓宇拍拍莫桐的肩,感觉教育同类的责任任重而道远,叹了口气说:“算了,回头问问彪哥,看能不能找点碟子给你们看看。” 同一个城市,要是专心想遇上,还是挺容易的。这不,邵乾也就出去跑了一趟,就又遇上了何东。这次两个人好好找了一家饭店吃了中饭,谈话间邵乾了解到,何东从家里跑出去之后,在火车站遇见几个倒腾货的。几个人凑钱搭伴从南往北倒腾了几趟货,也算小发了一笔。 何东撺掇邵乾:“怎么样?跟着我干吧,他们几个慢慢都有心分开单干了。我也正想着散了就散了,也自己干呢。就缺一个帮手。” “你这南北倒腾,犯法吗?” “嗨,你和拉合同有什么区别啊?你现在不也贷不来款,连皮包公司的一个“皮包”都没钱支撑。你跟着我跑几单,搂了钱就能租地儿搞个公司吧,到时候挂了牌,那生意还不是一笔一笔的来?” 邵乾有些心动,他现在这样跑确实也来钱,但也确实有些慢。何东推他,“还想什么啊,我还能骗你?” 邵乾摆手笑,颇有些圆滑的模样,“我回去好好想想,毕竟这边儿有生意还没做完呢。” “行行行,谁叫咱俩关系好呢。”何东招手让服务员买单,“回头把莫桐叫出来呗,都多少年没见了。呵,你也真有本事,愣把人家一个大学苗子给扼杀在萌芽了。” 邵乾心里一阵愧疚,叹口气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发生很多事情。” 对于他走后发生的事情,邵乾不想说,何东也没心思去问。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有些嘴碎的学生说了什么话就成了谣言,害了别人也没帮了自己。群体里啊,总是不缺少那种损人不利己的货。 何东递给邵乾一张名片,扬了下下巴让他看,嘴里道:“那就先这样吧,回头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上面那个就是。可别想太久哈,最近我就准备出去一趟呢。” 邵乾应承着把人送出酒店,俨然就是两个比较熟的商人的架势。等何东离开邵乾低头看名片,才发现何东两个字前面缀了四个字——销售经理。听着怪稀罕。 邵乾没再外面多呆,去菜市场买了条鱼,又称了点肉,多买了几样菜,急匆匆的就回家了。路过煎饼铺子的时候喊马晓宇:“晚上早点收摊,一起吃饭啊。” “别,我去吃西餐呢,可别耽误我体验高端生活。” 邵乾笑呵呵的拎着东西回家了。马晓宇特欠抽地说:“我敢保证邵大爷买了只老母鸡。” 这次莫桐反应得倒快,“你坐月子嘛,当然要给你补补。” 晚上说是早点收摊,莫桐也没舍得,直到八点邵乾做好饭菜来喊的时候,才两个人收拾了东西一起回去了。挺丰盛的,邵乾做了一条糖醋鱼,一个芹菜肉,一个爆炒猪血。他确实还是有那个心思的,以形补形,以血补血嘛。 天虽然又冷了,两个人关上门拉上窗帘,围着煤炉吃饭倒是暖乎乎的。尤其是这时候的莫桐,开始试着随心,在生活细节上又很懂情趣。吃饭的时候有好吃的就夹给邵乾,又或者邵乾挑好鱼刺的鱼肉送进他嘴里,就笑着亲过去再还给他。 这若是有第三个人看到,必定觉得不可思议并且鸡皮疙瘩要落一地的。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妥,似乎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嘻嘻哈哈一顿饭吃得甜蜜又快乐。邵乾伸手推开莫桐送上来的油乎乎的嘴,笑着问:“今天好些了没?” 莫桐点头,“不那么疼了。今天马晓宇告诉我,其实做那个很有点技术含量的,我也没听明白。” 邵乾不好意思地盯着面前光了一半儿的鱼骨头看,想了下道:“回头我琢磨琢磨。” 莫桐总结了,“估计得慢慢来呢。” “嗯。”邵乾等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看着他说:“莫桐,我想跟着何东去跑几趟生意呢。他说去南方拉货,回来就能翻至少一倍。我需要钱快点把门面搞起来,那样我们才有时间做点其他的事情。我不能让你一直这么卖摊饼啊。” 莫桐情绪倒也不似那天那么激动,只长长吐了口气说:“我挺喜欢卖煎饼的。” 邵乾握他的手,“我不喜欢啊。早上五点就得起,晚上忙到十来点。每天都被油烟包围着,我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一辈子卖煎饼的。” 莫桐眼珠子漂来漂去,就是不看邵乾认真的眼,争辩道:“钱我们可以慢慢攒啊,我卖煎饼你出去跑生意,我们不是攒了好多钱了吗?再过一年两年,就能买自己的店铺了。” 邵乾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莫桐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侥幸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不免有些泄气,叹了口气道:“好吧,但我有几个要求。” “你说。” “你不能和何东睡一个房间。” 邵乾诧异地看着他,莫桐握紧他的手认真道:“就是不得已一间房,也决定不能睡一张床。第二,在他面前凡是得留两分心,不要没一点顾及地和他喝醉酒。第三,不管你是被动的还是故意的,只要是你们俩做出超越生意伙伴的事情,我就走。到时候你也别拦我。” 邵乾必定是在外面跑了不少时间,莫桐这几条一出,脑子里略摸转了转,就似乎明白了莫桐的意思。他不确定地看着莫桐,想问问他和何东当初那些事情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何东强迫他?可毕竟是过去了,他也不像再提起之前的事让莫桐难受。默了片刻点点头说:“行,要是出去了,我经常给你写信。” 莫桐心里挺难受的,靠过去骑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发愣。莫桐理解邵乾对金钱的执着,如今这个境况,没有钱确实是寸步难行。他们本来已经有足够的钱换一处房子租的,可邵乾说不舍得花,想要再做些大买卖。莫桐知道他虽然每天和自己盘腿坐在床上数钱的时候都开心得不得了,可其实累得很。夏天的时候衣服几乎每天都是水洗了一样,冬天手又长冻疮。 唉,能怎么样呢?他想干就干呗,自己帮不了忙,最起码不能拖了他后腿吧。 邵乾的手伸到他衣服里抚摸他的背,“不高兴啊。” 莫桐摇摇头,亲他的脖颈,”高兴。vvww,,我都没想到,有一天能这样坐在你腿上。邵乾愣了一下,就笑着楼紧了他。 第62章 .赠你暖光 何东那边动作还挺快的,也就是隔了不几天的样子,邵乾就把这边的单子能拖的拖,不能拖的赶紧办了,跟着南下了。往常还有邵乾早起给帮着打面糊,如今是全都摊在莫桐一个人头上了,就辛苦很多。邵乾走的时候嘱咐他不要太忙,每天打一桶面糊就行了,可莫桐还是觉得自己得尽量挣钱,都是为了两个人的将来努力,他没理由偷懒。 好在马晓宇那个不靠谱的没事儿的时候就过来帮忙,为了答谢这位同志,莫桐还像模像样地给他算小时工。就是邵乾这一走,马晓宇帮莫桐收到半个月后第一封信的时候邵安就找来了。 邵乾做什么事没瞒着邵安,只不过邵安还真不知道他跟着何东南下的事情。乃至于找过来的时候莫桐惊吓大过惊喜,还以为俩人的事又被哪个吃饱了撑着的给捅出去了。邵安在学校附近溜达了有一会儿了,看见目瞪口呆的莫桐就笑着快步过去了,往摊饼摊子前面一杵,说:“可好找,你们原来在这租了个店呐。” “邵邵乾不在这儿呢。”莫桐有点紧张,见邵安表情是温和的,才稍稍放下点心。 一旁马晓宇用手指在后面捣捣捣,凑着背过身那东西的功夫低声嘀咕,“你男人家里人?” 说罢就挨了莫桐一胳膊肘。 “他去哪儿了?” 马晓宇还是活络的多,倒了水递过去,又塞了个凳子出去,笑着说:“哥先坐呗,喝口水。是不是刚下车啊?” 邵安嘿嘿地笑,莫桐总算是缓过来些,笑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马晓宇,走出来说:“邵乾去南方了,走了半个月了。邵安哥这次来要住几天不?我带你们到处转转。” “本来计划是这样的,和那个谁,一起来的,她还在校门口等着呢,我说我先来找找。” 莫桐见邵安说起那谁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想着应该是准嫂子了。也是,他和邵乾跑出来一年多。去年过年的时候因为邵安在外地,也没有聚到一起过年,不去想,都淡漠了时间在人身上画出的年轮。想来也是,邵乾都22了,邵安也是马上要数到三张的人了,确实该定下来了。莫桐听邵乾说过,说是邵安当了一段时间包工头,准备回自己县城慢慢干呢,也算是小小地干出了些名堂。应该是有个女人在身边,如今看穿着,比往日不知道好多少倍。 莫桐脱了围裙带着他往学校门口走,一面说:“和邵乾不好联系,他们也没个固定电话,我们俩合租的地方也没有,有什么事儿都得靠写信。不过你们要是多住几天,说不定他就回来了。” 莫桐带着他走出胡同,拐到学校正门的时候看了眼穿着黄色呢子大衣站在那里的人就惊着了。看那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的劲头,不是孙敏老师又是谁呢? 这次可能是因为怕蹭脏呢子衣的领子不好洗,孙敏把头发蓬松地盘在脑后,平白多了几分成熟气。莫桐知道这和古代未婚长辫已婚盘发没有一毛钱关系,可心里还是觉得,俩人估计快办婚礼了。 孙敏想必是已经知道他和邵乾一起跑出来的事情,看见他也不惊讶,笑着说:“在外面没人照顾,挺苦的吧?” 莫桐点点头,想到邵乾又摇摇头说:“邵乾挺有想法的,我就是帮帮忙,他挺累的。” 邵安想去看看他们两个合租的地方,了解一下弟弟的生活状况。莫桐有点不安,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似乎也没想起来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想着他们都累了一路了,确实应该先带回去歇歇,等吃了中饭自己再去定旅馆给他们休息。 到了地方,邵安就觉得住得太简陋了。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床,用砖头支起木板做的简易置物架外,几乎没什么家具。这房间其实比邵安当初出来闯的时候住的好多了,可是要是让邵乾住,他就觉得苦。 既然到了住的地方,莫桐也不能让他们再到外面吃饭去。他和邵乾有简易的做饭的工具,虽然莫桐除了摊煎饼其他的都不太顺手,但最起码要表示表示。莫桐让他们坐,不顾阻拦,自己就拿了袋子跑出去买东西。 男人住的房间比之女人,还是要乱很多,孙敏四下里看了看就开始下手收拾东西。看到里面一张不大的床倒也没有觉得很奇怪,房子实在是小,一口煤炉堆在进门的地方,旁边还有水桶之类的杂物,床下面也是堆满了纸箱。就是想再塞一张床进去,基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邵安叹气,“也不知道都是咋想的。我当初要是在,肯定不会让他临了了,又跑出去不高考。” “不是说好了不提这茬了吗?”孙敏奇怪地看着床上的一个枕头一床被褥,愣了一下开始拆被罩,扭头去找换的被罩又没有找到,想必就那么一条。 “这事儿谁都说不好。他要是下定了决心不想读,你把他拦下也不会好好考试。再说,也不是没缘由就辍学的。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让他出来跑跑也好,知道外面的难,就知道学校的好,心里也好有把尺子。放心吧,你弟弟什么样你不知道,他也不是胡来的人。” 邵安接着叹气去摸口袋,这才想起来香烟早就被没收了。偷偷看了一眼孙敏,见她没注意,又把手抽了出来。 孙敏一通收拾,才发现这房间里的东西不是一半的少,估计邵乾和莫桐两个人也就是凑合,只把这里当个睡觉的地方。其实他们两个是真心实意过日子的,就是莫桐从小不碰家务事,邵乾又忙得脚不沾地,回家拾掇好了自己就补觉,实在是也不怎么碰,于是这小小的地方便显得乱且不像那么回事。 这边孙敏把东西洗出来的时候,莫桐已经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两三个别人做好的菜,一些饼干、巧克力之类的零食,他已经很久不舍得吃了。又买了青菜和肉,至于怎么做还没想好。他都想了一路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觉得买错了,不该买青菜和肉,应该买芹菜或者冬瓜。好在自己还买了一把蒜苗,能做蒜苗炒肉丝。等拎着东西进屋就被孙敏接过去了,莫桐颇不好意思地跟在她后头,一直说:“你歇着嘛,刚下车这么累,我也会做。” 孙敏笑着让他去和邵安聊天,莫桐磨磨唧唧就是不去。最后忽然想起活来,拿着蒜苗跑下去择洗。孙敏看着莫桐跑下去的背影眉头就皱了皱。 当初莫桐那点事儿不论真假,在市区还是传得很开,孙敏自然也是听说了。她不愿意像大多数人那样怀着不好的心思去猜度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莫桐刚出事不久,她在路上见过这个男孩儿,背着大大的画板,深埋着头,似乎恨不得把头插到地里去,早没了在她在学校那段时间的张扬。 后来邵乾带着他跑了,孙敏不是没往这事儿上想过,可最终还是觉得邵乾是因为在学校闯了祸,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玩伴也“解救”出来的随手而至的行为,可眼下看俩人一张床也就罢了,莫桐还这么很不敢和邵安聊天的样子,就觉得很有点问题。 那些谣言她没跟邵安说过,估计邵安那个保守的人要是听说了,不论真假都敢打断邵乾的腿。 莫桐拿着洗好的蒜苗上来,笑着递给孙敏。孙敏接过去,暗自摇摇头,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在她印象里,邵乾不像是会胡来的孩子,莫桐也不像。 “桐桐。”孙敏等邵安把煤炉搬到门口,一面炒菜一面问:“想过以后继续念书吗?” 莫桐因为熟悉的称呼愣了一下,想了下摇摇头,“还没有想过。” “你要是想继续念书,就大胆的去考。我有工资,你邵安哥也能挣钱了。照我们俩说,你和邵乾都该继续读书去,当初那么好的成绩,可惜了。” “就是。”邵安搭腔。 “我现在得看煎饼铺子呢,邵乾也有好多计划,他估计一时半会也没那想法。” “都出来干这么久了,怎么不换个大点的地方住呢?” “邵乾好多地方要用钱,再说这里也住习惯了。” “冬天倒是还行,夏天你们俩挤着也不嫌热啊。” 莫桐快速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纯洁地看着孙敏。那表情分明是说,你要盐吗?我们俩住一张床一点也不热。 莫桐还是觉得得说点什么,最后递了盘子过去说:“不热的,开着窗户就行。暑假的时候在煎饼铺帮忙的马晓宇,就刚才你们见到那个,还在这儿住了一暑假呢。我们仨住都不嫌热。” 孙敏放心了,看了眼那巴掌大的房子,还是叹了口气说:“要不回头找个大点儿的房吧,这么点儿大你们仨人住,也不怕下穿踩到人。” 有个女人还是好很多,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怕冷场了,孙敏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让两个男人加入进来。莫桐从聊天里知道,孙敏还在幼儿园干着呢,并且似乎很喜欢那份工作,听那意思也挺想赶紧要一个呢。 说这话的时候邵安就习惯性地掏口袋,看那样子似乎是摸烟呢。孙敏家里母亲反对的很激烈,父亲倒是很有点随着她意思的样子。这次俩人出来找邵乾,就是想着回去把证领了呢。反正家里也不支持,邵安那边又没什么亲人,就不准备办婚礼了。关起门来过日子而已,省了办婚礼的钱还能干点其他的。 孙敏说这些话的时候邵安在一旁似乎有点不自在的样子,莫桐看在眼里觉得挺有意思的。那么感情内敛的男人,应该还是觉得配不上或者是没有豪华的婚礼对不起孙敏吧。 吃完饭莫桐让他们先休息,自己又跑了。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够档次又不那么贵的小旅馆,先给租了一星期。反正只要住一天,其他的费用都能退。莫桐想着这几天邵乾也该回来了,孙敏又调了课请了婚假,他们多住几天也没什么。 莫桐也不敢那么快回去,怕回去当了灯泡,就直接去了铺子。马晓宇正调戏一个上课时间来买煎饼的低年级小姑娘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人家面红耳赤的。莫桐一来显然解救了深感不自在的少女,马晓宇的兴趣立即转移到他身上来了。等小姑娘一走就呲牙挑眉地怪笑,“丑媳妇儿见家长了,怎么个想法呀?” 莫桐脸上有点红,却也是笑呵呵的,踢了他一脚叮嘱,“我们不像你。邵乾和他哥感情很深,他哥期望也高,你可别说漏嘴了。” “哎哟,看不出来呀,原来小桐桐还这么成熟。”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莫桐才回去,住处也没个电视啥的。莫桐以为俩人会睡会儿觉休息一下呢,回去一看,还都挺精神的。一个坐在门口晒太阳,一个坐在屋里点的地方缝东西。走近了听见孙敏主动说:“被罩床单,棉的,还喜欢吧。” “喜欢。”莫桐有些懊恼,“你们怎么不睡会儿呢?” “又不累。” 又一起吃了晚饭,结果去旅馆的时候就遇见麻烦了。人家见是一男一女,非得要结婚证。莫桐一个大红脸站在一旁,解释说:“这是我哥哥嫂嫂,来看我呢。” 那人还挺坚持的,“那可不行,最近正打黄扫非呢,你们要是没结婚证住进去,回头再给查喽,你们难办我也难办。” 也怪莫桐没说清楚,赶紧又给开了一间。看邵安和孙敏的样子,俩人似乎也都愿意住两间。 这边安顿好莫桐回去就有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抱着被子坐起来,就有点想邵乾了。之前也不觉得,一天天去卖卖煎饼也挺快的,这回不知道是不是见到邵安和孙敏了,就格外有点想。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具体说什么又讲不好。 这么迷迷糊糊的靠着墙睡着了,中间就给冻醒了。莫桐往被窝里钻了钻,就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响。虽说他们住的这个是家属院儿,但也抵不住会有小偷啊? 莫桐往被窝里钻了钻,决定无视这声音。结果那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有能耐,那门竟然给他打开了。莫桐听着他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心里盘算着是跳起来冲出去喊抓贼,还是一直装睡好。又想,俩人好不容易挣了点钱,可都在这屋里放着呢。回头那贼再拿刀威胁自己,自己是说还是不说啊?刚下好决心死也不说,就听见外面脸盆似乎被动了一下,还有哗啦啦的水声。也是莫桐神经搭错了,竟然还想着这贼真好笑,不去翻东西怎么先玩起他们的脸盆了? 等莫桐脑子转过来的时候就有点明白了,忽地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就往布帘外面跑。也就几步路,就看见背对着他擦脸的那个人影转身面对他。莫桐只觉得眼眶都湿了,做梦一般冲过去抱住他,嘟嘟囔囔地来回说:“做梦呢,做梦呢吧,你回来了啊。” 邵乾搂着怀里温热的身体就笑了,这次出去,他也总算觉出对莫桐的想念来,不仅仅是习惯,就是想念。之前俩人每夜都能见面,根本不必担心什么。这次出去他总是想,莫桐在胡同里会不会遇见坏人抢道啊,会不会烫伤啊,会不会忙不过来啊。 现在总算好了,一个大活人好好的挤在自己怀里。邵乾把人往上掂了掂,就让他踩着自己的脚背,企鹅似的一步一步挪到里面,两个人叠罗汉似的倒在床上。 邵乾似乎是心情很好,乃至于性-致高涨。莫桐还只是想抱着亲昵呢,对方就很顺手的把他的小内内给扒了。莫桐闭着眼睛深呼吸,手有些颤抖的隔着内-裤揉了揉,心里说不出的幸福和恐慌。很大,并且已经硬-挺地站在那里了。 邵乾确实心情很好,收获也多。这次他跑去广州,不但短短时间转手赚了一笔,还买了一本邱妙津的《鳄鱼手记》回来。是在一家很小的书店买到的,在很隐蔽的一角,有导语写着是什么同志小说。买回去看了才知道写的是俩女的。可不管怎样,似乎都是对他们身份的一种肯定。你看,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还有关注着他们这种人的人群,就说明他们并不是病态的。不管法律上怎么说,他是这么认为的。 邵乾有些亢奋地握着莫桐的手覆在自己的硬-挺上,翻身半压着他或轻或重地摩-擦。莫桐有些昏沉沉的,顺着他的意思揉-弄着那里,精神却全集中在两个人唇齿相依上,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幸福。邵乾舌头每一次扫过他的舌头或上颚,都能让他幸福到颤栗。马晓宇说,爱了就要去做,越猛烈就越爱。他完全不能认同。 被子里很快就热起来,到处充斥着邵乾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莫桐觉得他有好多话要说呢,却被这股熟悉的气息熏-蒸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喘息。这次邵乾没把他翻过去,只从被子里伸出手捞了枕头进去掂在他腰下,莫桐紧张地抓紧头顶的被子咬紧牙的时候,邵乾却又忽然钻了出来。外面一阵瓶瓶罐罐的响声,接着人又钻了进来,很快后面一凉,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去。 莫桐弹跳了一下猛地睁开眼,黑暗中抱紧邵乾紧张地问,“什么东西?” “花生油。”好吧,他出门一趟就琢磨出这么点东西。 莫桐感觉了一下,应该是避-孕-套一类的东西裹着花生油塞进去的。邵乾手指略进去挤了挤,把东西抽出来扔到床下,抱紧莫桐的腰顶了进去。莫桐低低地叫了一声,难堪又痛苦地抬起一条腿挂在邵乾腰-臀上。 这次邵乾倒似乎是很有些耐心了,进去就开始不住地亲吻。莫桐努力忽视身体上的不舒服,热烈地抱住他亲吻着,似乎是想倾诉这半月不见的思念。邵乾温柔得都不像他了,大手有点油腻地在莫桐腰上、胸口、大-腿又揉又捏,等他舒服得哼哼时□就轻轻抽动一下。起先莫桐还哀哀地j□j几声,渐渐地就抱紧了他,另一条腿也缠上去,变成毫无保留地认他施为。邵乾这才加快了动作,重重进出。 莫桐喘着粗气抱着他的头,手指j□j他不长不短的头发里,时不时就要抱紧拉向自己。待邵乾猛地加快动作乃至于床板都咔吱作响时,轻泣着抱紧他的头低声求饶:“慢点,慢……疼……” “疼?”邵乾喘着粗气放慢动作,感受着身下人身体的颤抖。 “舒服。”莫桐搂他的腰摁向自己,红着脸亲他,嘴里低喃,“深了疼。”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东西在身体里进出带来的异样,远远不及那种身体被充实的满足感。莫桐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因为这次分离才又,还是怎样?他只觉得满足。 邵乾狂热地堵着他的嘴唇热吻,动作不断加快,刚一松开,那嘴里就发出一阵阵的j□j声。邵乾扯来被蹬开的被子重新把两个人罩在下面,再次吻住他的嘴并加快了动作。莫桐已觉不出是痛苦还是舒服,只是想大叫,却又被死死堵住嘴唇怎么都摆脱不开,只能抱紧邵乾的脖子极力贴近。 邵乾动作越来越快,被子下的声音似乎都被扩大了,莫桐感觉自己听到了身体撞击的声音。邵乾终于放开他的嘴,莫桐张嘴要叫又被他捂住,整个人被牢牢地按在身下。又是几下又重又深的撞击,莫桐双眼失神地在黑暗中看着身上的人,只能约莫看到一个轮廓。可他就是知道,眼前的人肯定是眯着眼睛一脸开心的样子。 邵乾又缓慢地重重挺、动了几下,搂着莫桐侧躺下来。闭着眼睛亲他的鼻子嘴唇,一手伸到两人身体中间,揉、弄莫桐依然没得到释放的那处。 莫桐有些迷茫地接受他的亲吻和抚慰,直到身体略略痉、挛地释放出来,依旧那么迷恋又迷茫地看着他。直到邵乾因为自己的痉、挛呻、吟出声,才猛然醒的这是什么状况。邵乾那半软不硬的东西还在自己身体里呢。 莫桐脸上发烧,埋头在他肩窝不吭声。邵乾咬他的耳朵,低声说:“你刚才叫那么响,回头让人听见。” 莫桐被下踢他一脚,身体分离时又是一阵哆嗦。翻过身去不看他,邵乾却微微坐起拉了灯,趴过去看莫桐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邵乾觉得莫桐似乎是胖了那么一点点。之前都没好好看,好像很久之前两颊凹下去的地方就补回来了。莫桐也觉得邵乾格外的帅气,鼻头那点小窝被灯光打成阴影格外的性感,头发又长了一点,有点像海报上的男明星了。 两人在灯光下看着彼此,竟又忍不住亲在一起。邵乾咬他的耳朵咬他的脖子,甚至是把人推过去咬他的背。起先还是玩闹似的,后来咬得疼了莫桐就扭过头来问:“你怎么了?” 邵乾冲着自己咬红的地方舔了舔,笑着说:“我很高兴。” “看出来了。”被咬过的地方又有些痒,莫桐想挠,被邵乾抓住手按回去,自己用牙解决。这是专属于他们的亲昵,在邵乾的印象里,亲密的人,就应该是什么都可以做的,也并不觉得不合适。 结果俩人闹着闹着就又起了兴致,这次是从背后进入的。邵乾似乎是摸索出来了点什么,做的时候始终套、弄着莫桐前面,莫桐怕自己真叫出声,就专门负责往自己嘴巴里塞被子了。 这次过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外面万籁俱寂的样子,一点声响都没有。邵乾赤果着身体走出去烧水,莫桐就靠在枕头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他再进来的时候错开眼说:“邵安哥和孙敏姐白天来了,我让他们住在学校旁边那个小旅馆。想着这几天你就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邵乾愣了一下,光着身体坐在床边,回头揉了揉莫桐的脸。 “咱们的事儿别让你哥知道吧,他还想让我们回去上学呢。” “嗯。”邵乾应了一声,把莫桐从被窝里拖出来。 不动还没什么,一动就有东西要从身体里流出来。莫桐红着脸套衣服,一面嘟囔着抱怨他把自己糊得油乎乎的,一面去外面要蹲厕所。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心里就有点憋闷的感觉。大抵是他说不让邵安知道两个人的事,而邵乾很利索的应了的缘故吧。 莫桐皱皱鼻子,觉得自己真是矛盾的很。这都是明摆的事情,自己提出来还要闹不开心。 回来的时候邵乾已经兑好温水,床单被罩也都拆了泡在一旁的大盆里。莫桐简单擦洗了一下,躺回去的时候还说:”你可得想好说法,这床单被罩还是姐今天刚给换的。”邵乾就在他身后轻笑了一下,揉着他的胳膊说了句:”呵,小心眼儿!" 第63章 .赠你暖光 第二天莫桐想着自己该守店铺呢,结果邵乾就给安排给马晓宇了,还说什么你一个要毕业的人,也没什么课,呆在宿舍还不如在这看摊子呢。马晓宇誓死要去上课,谁知听莫桐说回头给他买一件外贸的风衣立马就答应了,那利索劲儿倒是把莫桐整的一愣一愣的。本来莫桐还觉得让马晓宇一个人守店铺有点对不住他呢,被他掉在地上的节操一刺激,那股内疚立马就不见了。 几个人出去无非就是逛街,孙敏坚持要给莫桐和邵乾买衣服,进的还都是很不错的店。邵乾一直说不要不要,这时候不怎么说话的邵安倒是发挥了大哥的作用,每次他说不要孙敏又表示很好看的时候,就一摆手很肯定地说:“买了。” 也不能总这么逛,莫桐想着孙敏既然不准备办婚礼,那就当这趟是旅游好了。等中午吃过饭就偷偷给邵乾说,让他们去这市里的动物园和海洋馆看看,自己就先回去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到了自己铺子就给愣了,那个挥着铲子无所事事的人哪里是马晓宇?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混混,这就要入冬的季节还把袖子捋起来,左青龙右白虎的刺青吓跑了一帮子人。 莫桐大老远看了一会儿,等一个女生看见他说:“小帅哥,你们铺子转手了?” 这才拎着东西走过去,有点生气地问:“马晓宇呢!” 里面那个人贱兮兮地笑,做了个摆腰的动作,“被彪哥接走干活儿去了。” 那个“干”字说得又重又贱,搞的莫桐都红了脸,还不能生气,努力让自己客气起来把刺青男给送走了。心里想着,马晓宇那风衣也别要了,找这么个人往这里一站,得吓走多少客人呐? 莫桐想着晚上要提前回家做饭,便过了放学那段时间就关了门。往前走了没多远呢,就看见“被叫走干活儿”的马晓宇了。背对着自己的人莫桐一眼就看出来了,主要是他身上那件倍儿值钱的黑羊绒大衣有点抢眼。可看架势俩人又不是相亲相爱的样子,倒似乎是吵架。莫桐借着路灯光,能看见马晓宇快速起伏的胸口和铁青的脸色。王彪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背影挺清秀的,一米七五的模样,细瘦的腰身,就那么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马晓宇指着那个瘦瘦的男人点了半天,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反而自己一屁股靠墙坐在地上。 “小宇。”王彪说。 “滚!”马晓宇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都他妈给我滚!” “你也该冷静一下。”王彪说完就转身要走,看见提着一堆东西站在那里的莫桐愣了一下,点点头走了。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人就不那么讨喜了,很有些看不起莫桐的模样,下巴朝天地三两步追上了王彪。走了几步竟然还勾上了王彪的胳膊,王彪似乎是有点不乐意,躲了一下,但被男人任性地勾住的时候竟然也没再说什么。 莫桐等那两个人走远,走到马晓宇跟前踢踢他的脚说:“唉,你坐下来之前也不看看,有一坨狗大便。” “操!”马晓宇猛地站起来,扭着头撅着屁股看。莫桐看见他一脸水光,只当是没发现,等他偷偷擦完才说:“骗你呢。走吧,回家熬粥喝。” “我想吃干菜瘦肉粥。” “……”莫桐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他两袋子,“咱要求能不那么多吗?有干菜和瘦肉,熬好粥你就着吃就行了。” “你怎么忍心虐待一个刚刚失恋的男人?” 莫桐认真地扭头看他,“我没觉得你失恋啊?” 马晓宇不说话了。莫桐叹了口气道:“彪哥什么人呐,都三十多要奔四的人了,你也说了,他估计还没满十八岁就出去混了,什么人没见过,能为了那个柴火似的男人把我们英俊善良温柔能干的马晓宇甩了?” 马晓宇哈哈笑,笑过了又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是马晓天。” 这个莫桐真没想到,他听说马晓宇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挺水火不容的,俩人似乎还抢过一个男人,没想到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莫桐怎么都想不明白,家里怎么能一窝都是同性恋呢?你看邵乾家里,邵安就很正常,邵乾说不定也正常,只不过是太感情用事,被自己给拖累了。 莫桐有事儿就写在脸上,弄得马晓宇忍不住开口问:“你愁什么呢?我还不愁呢。” “不是。”莫桐瞪大眼睛表示疑问,“是你爸有问题吗?怎么你们兄弟俩都是这毛病?” 马晓宇气得都要上手掐他脖子了,嘴里叫道:“什么叫“这毛病”?你不是这毛病!妈的,那个不要脸的货就是故意的,以为谁不知道他暗恋小区一个比他大的女的呢!他就是贱!就是贱!就是贱!” 马晓宇有些歇斯底里,火气冒上来的特别快,把手里的袋子在墙上摔得噼里啪啦响,看得莫桐直心疼那袋子里的新衣服,忙夺过来说:“知道了知道了,那是个贱人。” 马晓宇空手砸了下墙,背对着莫桐又抹了两把泪,风风火火地往小租房去了。 两人正守着煤炉一口白粥一口腌菜,眼巴巴地看着煤炉上烤得一半焦黄的馒头时,邵乾推门进来了。趁着莫桐分神的功夫马晓宇快速把馒头拿过去揭了焦皮,烫得哈哧哈哧直摸耳朵,气得莫桐看着冒着热气的白馒头芯子直想揍人,马晓宇却早叼着馒头皮端着碗跑开了。 这次马晓宇也不知道抽什么疯,说自己是失恋病人,非得睡床。还说邵乾要是不敢让莫桐陪他睡就他和邵乾睡,弄得邵乾脸都青了。最终邵乾还是在莫桐的坚持下去找邵安睡旅馆了,临出门的时候邵乾就捏着莫桐的脸点了点他的鼻子,动作里满是告诫。 马晓宇躺在床上咋舌,“邵乾这是不相信你啊,这种男人不要也罢,甩了他,回归单身男人的行列吧。” “滚!” 马晓宇一直闹哈哈的,其实莫桐知道心里正疼着呢。果然,笑闹的空当忽然安静下来,马晓宇就叹了口气,缓缓开说今天的事情。 无非还是那么一出。马晓宇招了个在胡同里溜达的刺青男帮着看店,自己想去王彪那里玩玩来着。他也不总是住在王彪那里,最近王彪出差,他就住学校。他听那刺青男说早上看见王彪了,就想着过去看看。结果到了他家里就没找到人,倒是看见他儿子了,挺孤单的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院子里踩蚂蚁玩儿。马晓宇还挺母性泛滥地陪着他玩了半下午的捉迷藏,等那小孩儿睡了就听家里一个帮着看家的满脸同情地说,彪哥陪一个男孩出去吃饭了。 马晓宇问地址那人说不知道,马晓宇的脾气也不是玩儿的,就开始所有高档饭点挨个儿的找。跑到天黑跑了三四十家会所和酒店也没找着,垂头丧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弟弟从王彪那辆车里出来,笑得那叫一个招人恨。马晓宇憋了大半天的怒气瞬间就爆了,上去推搡着马晓天就想动手。 后头的事情就那样了,无非是王彪从车里下来拦住了。马晓宇就觉得生气,马晓天又是一副受惊吓的贱样,搞的他不是一般的火大。马晓宇也是真恼了,就咬着牙问王彪这几天出差,是不是专门泡自己弟弟去了。想不到他还好这口儿,不玩儿别的,专门找同父异母的兄弟来玩儿。 马晓宇唉声叹气问莫桐,“你说,是不是我这话说过火了?我告你,当初我都想劈了他们。” “问题是你搞明白他们是干嘛在一起的吗?” 马晓宇似乎冷静下来一些,摇了摇头却问,“要是有一个男人老往邵乾身上蹭,还一声连一声的叫哥哥,你生气不生气?” 莫桐抬手一劈,“老子阉了他!” “对嘛。” 两个人同时沉默,好半天莫桐说:“你这个弟弟估计真有毛病。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是病,得治啊。” 很多人说,遭遇巨大打击的时候需要一场冬眠式的睡眠。所以早起以后马晓宇表示要死在床上,莫桐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买好了早餐拉了凳子放在床头,还给他倒了一杯水,拍着他的肩叮嘱,千万不要尝试自杀,他的那个陶瓷杯可贵了。 起先莫桐也不觉得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奇葩,有一个何东就够污染社会大环境了,可马晓天趾高气昂地出现在他的煎饼铺子的时候,莫桐忽然觉得,原来不是没有奇葩,而是他们都隐藏得太深了。莫桐那双眼睛,根本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马晓天说:“马晓宇呢?” 莫桐第一眼就觉得他和马晓宇有几分相似,眉眼的地方,可气质却完全的不同。 “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吗?回头我若是遇见他可以转达。” 马晓天嗤笑一声,“我就是看他还活着吗。” “哦。”莫桐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估计你要失望了,昨天你走以后他冲你竖中指来着,还说要努力健身,活到你入土为安。” 莫桐敲敲旁边的铁皮桶,“你买煎饼吗?玉米面还是白面?” “你告诉他,我会好好活着。” “我要是转告他,你会买煎饼吗?玉米面还是白面?要不要加肉松?” “你可真逗。” “谢谢。”莫桐很诚恳,“你要买煎饼吗?” 马晓天不说话了,莫桐叹口气,“你又不买站在这里说了啊,我和你很熟吗?” 马晓天腮帮抽动了一下,咬咬牙转身走了。莫桐叹口气,觉得这人简直是无药可医了。真不知道这喜欢女人的男人怎么就能为了和别人作对转而喜欢男人呢?不是心理扭曲又是什么? 咋舌的时候又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说了脏话,吐吐舌头暗示自己——我是个有文化、有内涵、有素质的人。 马晓天刚走邵乾就来了,莫桐也不打开一旁的木板让他进去,只一面打着面糊一面问:“你要买煎饼吗?玉米面还是白面?加不加火腿?” 邵乾敲敲木板示意他躲开自己好进去,莫桐撇了下嘴说:“你不买站在这儿干屁事啊,我和你很熟吗?” 邵乾额角抽了抽,盯着神经兮兮的莫桐看。莫桐满不在乎的模样扫了他一眼,那姿势,再叼上一根红塔山,活脱脱就是一街道小痞子。邵乾这边青筋直抽抽,那边莫桐扫了几次,憋不住就哈哈大笑。 早上人尚且不多呢,邵乾进去就在莫桐腰上摸了一把,刚才还十分嚣张的莫桐瞬间就安稳了。邵乾这一把摸得挺有技术的,在外人看来顶多也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可因为他们那种亲密的关系,莫桐反而被他蹭那一下就面红耳赤。邵乾对付同学伙伴都不怎么在行,但潜意识就把莫桐当自己老婆。再不在行,管一下自己婆娘还不在话下。 莫桐看着邵乾接过手里的活儿搅开始面糊就在心底忏悔呢,能不能有点出息了? 邵安和孙敏还过来看了一会儿他们卖煎饼,还一人吃了一个,孙敏觉得挺好吃的。邵安说他还是觉得自己给她们家糊灶台的时候吃的那俩好吃,听完孙敏就笑了。 莫桐赶他们出去溜达,中午忙完闲下来的时候就觉得这生活每天这么重复着,简单却也幸福。坐在里面晒太阳的时候就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挺着一个呢。摊了个煎饼正准备送过去呢,就看见马晓宇毛驴似的弯腰搬着一摞书出现在视线里。走到铺子的时候把手里的专业书籍往上面一堆,大冷天的都出汗了,敲着那摞淘回来的二手书说:“哥哥决定了,考个研玩玩儿。” 这下可把莫桐给惊着了。那时候本科生就稀罕了,出去就能找个很好的工作,招研究生的学校也不多。这要真读个研究生出来,那不更衬得王彪是个文盲了吗? 马晓宇想法还是很独到的,他说:“妈的,老子男人被抢,考个大学还被人狗皮膏药一样跟着。老子要考研,要考博,我就不信了。马晓天那个枣核儿脑袋撑死一百的智商能比得上老子爱因斯坦般的脑容量。” 莫桐挺不想打击他的,“晓宇哥,你学分儿修够了吗?不是上学期还挂了一科得补考吗?” 马晓宇愣了一下,抢过去木铲子敲着盆吼:“老子那是没考,没考你懂吗?老子是系草,你懂吗?老子要是想拿奖学金一准能拿,你确定你懂吗?” 莫桐眨眨眼,表示自己懂了。虽然挂科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参选奖学金,但人家都说了那是人家不想考,咱也不能从门缝里看人对吗?我们要勇于相信,每一株蔫儿了吧唧的绿苗都有成长为参天大树的一天。我们还是祖国花朵的时候,语文老师都这么告诉过我们了,怎么可以质疑老师的话呢? 不过不管说什么,莫桐还是很受益的。他本来英语就挺好的,马晓宇又是英语专业,二外德语。之前马晓宇只知道他成绩不上不下,但没想到确实有两把刷子。俩人在一个温暖的午后一人捧着一本英文原著蹲在巴掌大的煎饼铺子里聊天的时候莫桐才知道,马晓宇当初考进来的时候是外语系英语方向第一名。 莫桐问:“你考了研到底想干什么?” 马晓宇靶了靶头发说:“不管干什么,都比现在什么都不干强。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倒不如花自己的钱过得舒舒服服的,到时候随便一亮相,也不至于让人瞧不起。” 马晓宇的神色很正经,带着不可说的忧郁。莫桐拍拍他的肩说:“没人看不起你。” “我不能看不起我自己。”马晓宇扭头看着他笑,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到时候哥们也弄个省级翻译员当当,跟着省长同进同出同桌吃饭,看那个王彪还给谁脸色看。” 莫桐觉得这只是他一个缓解状态的梦想,却不料真的有实现的一天。若干年后莫桐靠在邵乾怀里,窝在沙发里踩着金毛看电视,在省长接见外国来宾时看见站在一旁的马晓宇时都愣了一下。当然,这都是后话。 邵安和孙敏回去那天两个人都去车站送了,邵乾说:“哥,你要是准备在县里干,得想想嫂子,她在市里工作呢。” 邵安当然想过,只不过一没人脉二没金钱,在市里真不好混。孙敏倒是看得开,笑着拍他,嘴里说:“你操心还挺多的。放心吧,你哥要是在县里干出名堂,我不会调过去吗?在哪儿教书都一个样儿。” 那哪儿能一样呢?环境上差的就不止一星半点。 邵乾抿抿唇还是说:“哥,你也别太拼。过日子呢,别总让嫂子一个人。赶紧在市里给嫂子买个房,钱不够了我这儿有。” 孙敏直说他管得宽,眼睛却有些湿润了。两个人上了火车,直到火车离开,邵乾还站在站台上。 邵乾说:“我哥压力大,总觉得对不起孙敏姐。” “没谁对不起谁,你和你哥一样,总喜欢想太多。”莫桐安慰。 “我哥就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孙敏姐,才更不容易满足。我怕他为了做生意,结了婚和没结婚一样,还扔孙敏姐一个人在市里。那些乱糟糟的事又让她一个人担着。” 莫桐站在他身边忽然就觉得自己比之孙敏有点渺小了,末了咬咬牙说:“你想去干什么就去干呗,我在家里给你看着摊子。回头挣了大钱,也能帮帮你哥。” 邵乾扭头看见莫桐有点撅的嘴,就给笑了。 邵乾确实还是往外跑了,这次走得时间长。天还没彻底冷的时候就走了,等天下大雪的时候也没回来。倒是来了两封信,第一封信邮戳还是广东那边,第二封信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黑龙江了。莫桐搞不懂他在做什么,并且邵乾跟着何东出去以后,就不大和莫桐说生意上的事儿。 莫桐要像孙敏一样做个好内助啊,唉,心里都能憋出疙瘩了,却愣是咬牙不问。马晓宇还真是开始学霸养成了,莫桐也不敢叫他帮忙了,现在人家大清早就起来晨读,晚上据说能学到十二点,基本没出过校门。反正是,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社会渣滓,一下子就变成了五好青年。 莫桐听说他报了本校一个有名教授的研究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最近忙着考研的同时,还帮着老教授做文学研究。莫桐也实在是闲得狠了,又没有电话可以聊天,没事就拾马晓宇看过的书看,来来回回倒是有了那么点心得,也没有刚看英文全本时的磕巴了。并且还爱上了看书,揣摩人家俚语文字间的趣味,倒真转移了不少放在邵乾身上的心思。 读书可以让人豁然开朗,这道理十分适用在莫桐身上。起先他想起邵乾是和何东一起出去的,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现在倒好了,吃了睡睡了吃,胃口奇好,还技术熟练到做煎饼的时候不妨碍瞟着旁边的英文小说看人家主人公贫嘴逗乐。 莫桐倒是想开了,可怜邵乾从广东往北方倒腾第二趟货的时候就出了点岔子。俩人其实做的真不是什么正当生意,从广东倒腾一批电子产品到北方,再从北方通过不是那么合法的渠道运回去一批钢材,一来一回利润就是几倍不止。 邵乾也是胆子大了性子也急了,见市面上皮包公司倒腾货物的比比皆是,便也想着放开手搏一把。在这种什么都没有走上正规的年代,要找出几个正正当当快速发家的,还真不容易。可这次半天运钢材回去的时候,就被警察给截了。 何东和邵乾在后面一辆车车顶上睡着呢,前面司机一看见警察就给跑了。黑暗里应该是成功跑掉了,邵乾听见了警察放枪,才觉得这次估计要栽。俩人都没敢出声,都躺在上面挺尸。估计那几个警察也是没摸清情况,不知道上面还有人。一个会开车的钻进去开车,其他几个就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开道。 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俩人愣是从车顶跳了下来,凑着黑暗钻进了树林里。也得亏那卡车实在是破旧,声音响得狠,才让两个人顺利逃了。 那一夜过得真是提心吊胆,也不敢一直藏着,等车子走远了就赶紧拔腿往反方向跑,偷偷摸摸买了车票就溜了。这一笔损失不小,几乎用掉了前两趟挣来的大半。两个人都懊恼的很,却都没敢再回去那个城市。 俩人回去广州呆了一星期,也没敢再接着倒腾下去。最后何东说:“要不咱们卖酒吧,现在高仿的酒很多。” 邵乾头有点大了,摆手说:“不了,我回去呀,继续做我的生意。” 何东嗤他,“你就是没胆量。” “是啊,我家里还有人等呢。” 这话真把何东郁闷到了,顶气愤地摁灭了烟,分了这几趟赚来的钱就各奔东西。 当然邵乾一个人住在旅馆就尽想莫桐了,想着好在这次运气好。他当初之所以愿意干这个,还是潜意识觉得这不算犯法,虽然手续有点不齐全,但毕竟是有买有卖的公平买卖。就因为手续不齐全,才有的赚。可假酒就不行了,那是害人的东西。 邵乾在心里盘算这一个多月挣的钱,盘算家里头能有多少进账,最后决定回去先在比较繁华的地方租个办公楼,最起码把公司像模像样的搞起来。手续啥的,唉,先挂着再跑吧。在国内,最怕的就是办手续。 这次回去邵乾没空手回去,又批了几大包的皮衣、夹克衫和牛仔裤。回去的时候都马晓宇都考试过了,学校也放假了,大雪下得很厚,并且已经隐约有了过年的迹象。邵乾雇了辆三轮车把货拉到家的时候,莫桐正和马晓宇头抵着头趴在灯光下磕着瓜子看小说呢。一人一本,全英的。马晓宇还说:“要不你明年参加高考吧,就考我这学校,回头留校做个老师。省得邵乾把你甩了的时候你养活不了自己。” 莫桐说:“我知道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呢,我现在和邵乾可和谐了。” “那是啊,也不知道谁被人捅了疼得牙都歪了。” 莫桐挺生气的,用书砸他:“咱能翻页不?再说了,我们俩的私生活用得着你惦记吗?” 马晓宇叹息,正准备再刺激刺激他的时候,就听见门响,接着邵乾就进来了。 莫桐愣愣地看着门口,很快就甜甜地笑了。也没起身,还跪坐在床上。马晓宇看见他那甜腻腻的笑就有点腻味,把手往胳肢窝一塞说:“嘚,小别胜新婚。我去找旅馆住。” 俩人都不拦他,走到门口马晓宇又折回来冲邵乾伸手:“给房钱啊。” 邵乾给了他一张,顺口说:“进了一批好皮衣,明天你来挑一件。” 马晓宇瞬间就乐了,其实挺想立马就从邵乾拖进来的打包的编织袋里翻检来着,可看着邵乾那灰头土脸嘴唇干裂的样儿确实够惨烈的,也就不搀和了。很仁义地关门走了。 马晓宇唱着beyoung的《真的爱你》出了门,因为天冷还袖着手夹着脖子,晃悠着去学校附近的小旅馆时就给刺青男截住了。刺青男也挺冷的,同样袖着手夹着脖子,跺着脚说:“你咋又出来了大半夜的,可别跑出去乱开房啊,小心彪哥劈了你。” “哟。”马晓宇夹着脖子挑眉毛,“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搁这儿冻冰棍儿呢。” “还不都你害的,你说你放假不回家瞎逛游啥呀。要不你去找彪哥和好得了。小龙前几天吵吵着找你玩儿呢差点被他爹给揍了。” 马晓宇绕过他去开房,刺青男就哆嗦着在一旁要了电话打电话,眼看着马晓宇进去了赶紧跑回家取暖去了。大冷天儿的,这不竟折腾人吗? 马晓宇被窝还没暖热忽呢,房门就被打开了。要说这管店的人还真不靠谱,拿着钥匙乱开人家的房门。王彪走进来站在床边儿的时候马晓宇也没惊讶,就摆摆手说:“嗨哥们儿,挡着光了。” 王彪往一边儿挪了挪说:“不是考过试了吗?” “我现在是五好青年了,还为社会主义的发展做贡献,怎么能懈怠了学习。” 王彪心情似乎反而好了一些,笑了一声脱鞋就坐床上了。马晓宇往里挪,一脸嫌弃的,“嘿,咱俩很熟吗?” 王彪看着他揪在一块的眉眼就给笑了,摸了摸他的头说:“闹多久脾气?要不是出去做生意,早摆平你了。” 王彪说着靠过来要抱,马晓宇却被点着似的蹦了起来,一面用手砸墙一面叫:“我他妈认真的!你要是和马晓天不干不净就别来找老子!老子总有一天能干过你们俩,比你们有钱比你们穿得好吃得好住的好,再找个男人也比你好!当初谁他妈的给我说屁股擦干净了就只有我了,我操,当我傻啊!老子不靠你照样活,活得越发光彩了!” 王彪就那么看着他,等他喊完了问:“说完了?” “没!”马晓宇困兽似的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瞪着王彪,扯着嗓子吼:“老子不想和你说了!出去请关门,谢谢您啦!” 王彪站起来真要走,马晓宇眼睛瞬间就湿了。这一段时间憋着的那股劲儿,说散就散了。他腿软,心也疼,若不是靠着墙,估计早就摔倒了。 王彪走了两步说:“你脾气也该改改了,我说过的话也不是白说的,你好像都没放心里。现在和你说这些,就是瞧着……马晓天的奖学金了,我赞助的那一笔。他说是你弟,请吃饭来着,还说要给小龙补课。后来我出差了,才听人说你们俩那破事儿。我也就是看在你面子上吃了顿饭,我让你冷静一下,原来你都想这么明白了?成了,都废话,我走了。” 马晓宇瞪着王彪的背影,等他伸手去开门的时候猛地就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把人掰过来咬上去的时候满脸都是湿润的。他说:“你别走了,我怕了还不成。我就是怕了,他什么都要抢走,连你都要抢走。你答应过要好好和我处,不能让你走。” 马晓宇都说了什么估计自己也不知道了,全部的力气都用在缠住王彪上。刚才那个一脸冰冷似乎对王彪的到来毫无感觉的人,此刻像是要燃烧了一样疯狂的抱他亲他蹭他,甚至是蹲□疯了似的扒他的裤子,把曾经让自己神魂颠倒的东西含在嘴里。 王彪哆嗦了一下抱住马晓宇的头,这夜便彻底乱了。 莫桐那边反而温情许多。虽然邵乾回来之前还专门去洗了澡理了发,可心情不好总要带几分在脸上,因为一路上风给吹的,头发乱哄哄的,整个人便显得有些颓废。莫桐下床给简单煮了个鸡蛋面,无非是把面煮熟了扔进了俩菜叶打个荷包蛋,但邵乾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邵乾吃面的时候莫桐就趴在他背上说这一段时间自己都干了什么,读了多少本书,攒了多少钱,还替他去看了当初教他们摊饼的老太太。 邵乾吃完简单洗漱了就和莫桐抱着裹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外面大雪铺地,屋里也不暖活,被窝里却因为多了个人而暖烘烘的。莫桐把脚蜷在他腿弯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邵乾叹口气说,“最后一趟赔了点钱。” “那有什么,再赚呗。” “我以后不准备出去跑了。” 莫桐高兴地叫了一声,就翻身骑在他身上了。 旅馆那边做得翻天覆地,马晓宇似乎把缠人的功夫都用上了,毫无忌惮地呻吟尖叫,最后无可奈何的王彪发了狠,用毛巾勒住他的嘴反剪了手捆住,把人压在床沿上干得他浑身抽搐神志不清。 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两个人钻在被窝里嘻嘻闹闹,互相探索着对方的敏感带,研究着可以让彼此更舒服更有快感的姿势和速度。 时不时听见被窝里闷闷的声音说:“再深点……啊呜……” “别,别弄了,受不住。” ”哥!哥!啊……让我死了吧……”大雪初晴的夜,月亮早不知躲到那里去了。偶有几颗星,羞涩似得不敢直视,不停眨着眼睛,挂在空中随着爪眼轻摆动。 第64章 .赠你暖光 这算是两个人在一起后过得最闲适的一个年。 眼看就要过年,邵乾也没准备再做什么,只等着来年再下手。这段时间且当成陪老婆了。两个人没事儿干,便基本都窝在家里。白天用煤炉做饭的时候会多烧一块,让屋里暖和些。如果外面天气好,地面的积雪又不至于化成泥水流淌成河,两个人也会出去逛街。逛街,也就是在街上逛逛而已,达到了逛街的最高境界。当然,其实有更暖和的方法——抱在被窝里□。 腊月二十八,两个人也买了副对子贴了,想着回去襄城一趟。除了刚出来时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莫桐基本没有再和家里联系过。他也知道,自己不出现对于他的那双父母来说,可能是最好的结果。明白归明白,但看到别人家的儿子和父母平肩走在街上的时候,就总有些说不清的酸楚。 俩人打包准备回家,还没商量好具体回襄城,还是回了襄城立马就回南堤(村),马晓宇就哭丧着脸来了。 邵乾正好要去煎饼铺看看,留他们俩在家交流,省得马晓宇还没开口说话就总拿眼瞟他。 邵乾一走马晓宇就说了:“男人呐,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莫桐不敢苟同,“我觉得我和邵乾都挺好的。” “唉。”马晓宇叹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莫桐想着这是哪个小伙儿这么幸运让马晓宇上心了还这么在意,就听见马晓宇说:“我就是贱。之前就有所觉,现在更加这么觉得了。” 这反省多么深刻彻底?莫桐惊讶地看着马晓宇,心思在心底走了个来回,还是觉得这事儿吧,八成和王彪有关。果真马晓宇接着就说:“就那天我去旅馆住,遇见王彪,然后就和他睡了。” 莫桐其实想说,是被干了吧。 马晓宇说:“我就是犯贱,我原本不是这样想的。” 马晓宇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儿,从馍筐里摸出仅剩的半个硬馒头,端了个小板凳坐在火炉旁开始烤馍馍。也多亏他们早上没把火给熄了,就是想着回头问问马晓宇有没有地方住,借他暂住一下。说实话大过年的一个人,也怪冷清的。 “我原本想的可好了。等我成了厉害人物,凭自己本事买一栋比他那间还要大的别墅,一定要和他并肩。并肩你懂吗?就是不要想现在这样,总犯贱。”马晓宇用火钳子桶煤球窟窿,捣得尘灰乱飞,语气里带着浓重的自我厌恶和无奈,“你都不知道那天……我也不知道。就觉得离开他要活不了了。可他肯定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肯定想,你看,一个大学生,还不是跟狗似的腆着脸让我这个板凳腿儿(初中)没毕业的人操?” “这话重了,他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可能是有钱人养出的毛病,高贵惯了。” “要是对一个人真上心,肯定不会那样。” “你这是怎么了?”莫桐推他的肩膀,马晓宇就顺着他的力气轻轻地晃。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今天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在那间别墅里真他妈的格格不入。不是他的家,是另外一间。我有时候都忍不住想,除了过去□,他平时把那里当作家了吗?我知道不该这么乱响,他忙,他是挣大钱的人,每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拍马屁的人比整个校园的学生都多。可那是过日子吗?那就是搭个伴儿。”马晓宇皱皱鼻子,很不是滋味地看了莫桐一眼,“虽然邵乾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但有时候还真挺羡慕你的。你本来就比他见识多,就可以高姿态,不必像我现在这么……低三下四的。” 人容易冲动,一冲动做了什么事情,自然就容易后悔。马晓宇这种冲动起来能把天捅个窟窿的脾性,自然有很多后悔的时候。你看眼下,他就后悔了。本来想好的自我提升计划,只坚持到那个男人忙完出现在他面前而已。说白了,就是没有安全感。从小没了妈,爹不亲后娘不爱,还有一个时时和自己做对的异母弟弟。过多了一个人在外面孤独流浪毫无温暖的日子,一旦握住一丝温暖,就怎么也舍不得放手,甚至是渴求更多。可是生活啊,总是这样的,你越是在意,越是急切的索取,那就越是安稳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挣扎苦恼。马晓宇知道自己应该挣脱出来,就去做自己。可,真难啊。 莫桐说:“你不用这么说。自己的身份还不是自己给的?你把自己看高了自然就高了,你若是把自己看轻了,那别人又凭什么看高了你?” 马晓宇愣愣地看着面前红通通的煤球,莫桐说:“你就这张脸能看了,别想不开烧一脸马蜂窝啊。” 马晓宇就给笑了,翻了翻一面焦黄的馒头说:“道理都懂,就是做起来难。我和王彪,和你和邵乾,不一样。不过也是,我若是看轻了自己,王彪那货就对我更不上心了。有时候真想,要不分手算了。可是太麻烦又太疼。好吧,得让我想想。” 马晓宇这一想就想到襄城去了。人家说了,要想从里到外的改变自己,就要到偏僻的地方去,最好找一处断崖,面壁思过个把月。当初欧阳锋自己住一个山头,先练成了绝世神功。莫桐挺无语的,说你能比得上欧阳锋一根脚指头,也不至于被王彪玩儿得找不着北了。 反正他背着包随行了,走之前还挺尽一个现任男朋友的本分,给王彪去了个电话,说出去玩一段时间。 其实马晓宇生活中太少人可以关注,也太少事情可以做,便觉得王彪就是他唯一可以消耗时间和感情的地方。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能让自己冷静,也能顺便摆明自己旅馆那次表现是冲动的态度。好吧,虽然他自己都不信。 邵安没有让孙敏跟着自己回县里去,他想来想去,还是不愿意让孙敏为了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也应该先去干出一番事业来,才有底气让妻子从市区挪到县城去。是的,已经是妻子了,邵安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生活果真是厚待他。他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竟然有一个这么漂亮又善良的妻子。 有合作的伙伴见过孙敏,就会玩笑说:“邵安你走的什么狗屎运?娶了个那么好看的老婆,还是吃公粮(国家饭碗)的。” 邵安就会笑,别人说什么,他就点头承认什么。可不就是运气好嘛。 邵安去看过邵乾后回去,领了证很快人就去了县里,几个有想法的人凑在一起,凑了一大笔钱,又贷了笔钱,尝试着做起重。本来县里就有很多类似的小工厂,他们几个人一合计就挂了个“晟远”的牌,有人专跑合同有人专门去下面的小厂联系各种零配件。小部件小零配单件看起来不起眼,搞起单子来利润却很大。也就短短一个多月,几个人就拉了几单上万的单子。 过年乡里工厂也放假,邵安他们自然也应景的放假。听说弟弟要回来,自然是把家里布制得更好一些。 如今邵安两口子住的地方,是离孙敏工作的幼儿园比较近的一个老旧小区,租的两室一厅。老式房子,“室”和“厅”都小的很。他们俩没想到的是,欢欢喜喜迎接弟弟呢,迎来的确是三个大男人。这挺让邵安呕心的,他倒是希望弟弟能领个女孩子回来,不管啥样儿的。 不过马晓宇挺有眼力见儿的,也就是来瞅瞅邵安家里地方大小,要是真容得下他,他自然不会住外面去。他想着邵安也是很早就开始打工的人了,最近听说又很有起色,又娶了个很好的老婆,最起码住的地方应该很体面。结果见到了,才发现也就是一个普通得不同再普通的双职工家庭那样的住宿,还是工资不高的双职工,并且,还是租来的。 马晓宇吃过饭就出去在附近找了间小旅馆,背着个褪色严重的包游览襄城美景去了。莫桐也有些心不在焉。中午吃饭的时候孙敏就问了,说莫桐你不回家看看爸妈吗?下午又频频冲邵乾使眼色,意思不言而喻。 莫桐说回,可现在出来了,却怎么都迈不出脚去。 襄城这两年其实变化不大,只不过是中心那条街拓宽了一下。邵乾送莫桐下楼,却也并不和他一起过去。越是家里越是要小心,更何况莫桐之前还有那些传言,他不敢去把传言坐实了。虽然那传言就是真实的。他只能买好礼品把人送上公交车。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无奈,要考虑家里的人,要考虑周围的人的眼光,要考虑所有事实上与自己的生活不相干的事情。 莫桐走在熟悉的街上,徘徊了很久才敢走进自家所在的那个小区。很不幸,刚靠近小区就遇见了熟人,之前一位挺喜欢夸他的阿姨。那阿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才认出来,追了两步问:“桐桐什么时候回来的?唉呀,这孩子真是的,一走就两年,我们还都以为出事了。” 莫桐搞不懂她的关心是真是假,因为当初自己被谣言包围的时候,这位烫头发的阿姨也说过,“唉,就是看着长大也看不到心呐,谁知道有一天那么优秀的孩子能不成材呢?哎哟,别真再和别人说的那样,有什么不好的病。” 莫桐点点头说:“梁阿姨好。” “回来就不走了吧?这两年过年都是只有你爸妈,也够凄凉的。” 莫桐愣了一下,笑着说:“都忘给梁阿姨拜年了,梁阿姨新年好。” “唉呀你这孩子,赶紧回家去吧。” 莫桐都给忘了,今天是年三十儿呢。怪不得晚饭没做好孙敏就一直给邵乾打眼色,让他赶自己回家去。莫桐不会曲解孙敏的意思,她只不过是想让莫桐年三十儿回去,好少受一些父母的冷脸。大抵全天下的父母,在这一刻心都是最柔软的时候吧。 一群小孩子甩着滴滴金从里面跑出来,莫桐都不认得这群孩子了,只从其中两个人脸上找出了点熟悉感。变化太快,每个人都在成长。莫桐深吸了口气,拎着手里的水果袋子和一箱干果上了楼。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听见张雪英笑着的声音说:“来了来了,这是谁拜年呐,这么早。” 等门一开,母子俩个都愣了。张雪英是看见门外的人愣了,莫桐是看见开门的人脸上快速褪去的笑愣了。 到底还是莫桐先开口,他往前递了递手里的礼物,勉强笑了笑说:“妈,新年好。” 张雪英紧闭的嘴唇抖了抖,并没有把门开得更大,就隔着一道门问:“你改了吗?” 莫桐挫败地收回手,看了下楼道里,注意到没有行人才说:“妈,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台湾那边都有相关的小说出版的,美国那边也承认……” “你活在美国还是活在台湾?你要是不改,就别进这道门。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用了多少时间才摆脱邻居那些眼光?你爸才四十岁,正式该升职的时候,就因为你,明升暗降,这辈子就只能在文化局做个有名头没实权的部长。” 莫桐不想听这些,他想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张雪英见到他是这样的话。莫桐在过来的路上设想过见面的场景,他宁愿张雪英拿着擀面杖劈头盖脸一顿打然后抱头痛哭,也好过见面就说,都是因为你,我们这个家才没有了未来。 他把礼物放在门口,尽量真诚地说:“妈,新年快乐,也祝爸,新年快乐。” 一直安静的室内传出莫良玉的声音,他吼着说:“讲什么快乐!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怎么快乐!” 莫桐转身跑下来,努力深呼吸,还是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方才见到的那个梁阿姨不知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了,莫桐躲避不及被看个正着。梁阿姨拉着他的手说:“唉呀,大过年的别难过。你多回来跑跑,让你爸妈发泄发泄就好了。小孩子,多受点委屈没什么。哪有爹妈不心疼孩子的?” 莫桐胡乱的点头,从梁阿姨不知真假的关心里挣脱出来。他现在都怕了,人心最是难测。你一帆风顺的时候,总有人等着瞧你载坑。你在坑里的时候,总有人站在坑边伸出手说,来吧来吧,我拉你一把。可等你真的要爬出去的时候,他或许又后悔了,怕你过得比自己好,假装不小心就放了手,再一次摔得粉身碎骨。 天渐渐黑了,越来越多的小炮声传来。年夜饭很快就要开始了,莫桐甚至能听见谁家的电视传来的巨大的拜年声。电视里倪萍用饱满热情的声音说着辞旧迎新祝福的话。难得有这样一个整个市区都活跃亮堂起来的时候,莫桐走在鞭炮声嬉闹声交杂的街上却觉得格外凄凉。 这么早,路上却已经基本没有行人了。有电视的都回家团圆看电视去了,没有电视的,带着家人去厂里或者邻居家里找电视也要看。今天的公交车也停得早,想必也是回家团聚去了。 莫桐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走了很久,看着远离小区后越来越觉陌生的街道,竟不知道该再往哪里走。莫桐站在那里四下里看,墙根的地方还有裹着泥土的积雪没有化尽,因为天冷,早就重新冻上了。他站在那里转身往后看,街道在两旁人家的灯光中像一个没有尽头黑洞,延伸到远方。再转过身来,看见有一个人影往这边走。不知道是谁家的家人,想必是工作到很晚,要急急忙忙的回家去。 莫桐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直到那个黑影走进了牵住他的手,茫茫然地跟着走了几步,才慢慢醒觉过来,抽了下鼻子问:“邵乾?” “怎么没坐公交车回来?我在站牌等你好久。” “没车了。” “减了几班,我算了算,应该还有。” “唔,没等到。” 邵乾没再说什么,努力把一侧的肩膀往里缩,袖子垂下来,把莫桐冰凉的手拽进去取暖,带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离邵安所住的那个小区不远的时候,邵乾终于开口说:“慢慢来,别难过,他们终有一天会知道,咱们都没错。” 莫桐点头,邵乾听见他低声说:“我知道,我只有你了。” 邵乾心里紧缩了一下,疼得厉害。他真想把这个人拥在怀里,抱紧他说,没关系,只有我也没关系。可他能做的,就只是把那只手攥得更紧些,更紧些。 邵安家里年夜饭早就做好了,几个凉掉容易结块的肉菜用碗扣着。孙敏站在窗户上往下看,等看见他们回来,连忙去客厅把碗拿开,一面招呼邵安下饺子。 邵乾在静谧得只有两个人脚步声的楼道里,伸手搂了下莫桐的腰。推门进去,邵安正好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从阳台走到客厅(阳台做厨房),扭头说:“赶紧关门,外面还是这么冷。” 邵乾笑了笑,推着莫桐进去,随手关门,大声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 第65章 .赠你暖光 一家人加上马晓宇,这个年过得温暖而祥和。发生了那么多事,彼此都是幸福的,便是最好的结局。 过了年就要各自忙碌了,邵安过了初六就回了县里,邵乾也先回去了。因为学校没有开学,莫桐回去没有什么事情干,他估计又要忙上一段。干脆让他回老家同马晓宇一起去大堤上玩。 过了年就开始有了点春的气息,这边流动的黄河水是不会大面积结冰的,中间波光粼粼的地方便有一群一群的小野鸭钻上钻下。俩人一人一个背包,装上水和买的烧饼,沿着黄河大堤走了一段就下了河提。都是沙土,弄得满鞋子都是。 莫桐因为父母态度的事,心里总是有些不开展(开心),马晓宇说:“亲情是相互的。有时候说父母不能接受同性恋,倒不如说他们也是自私的。你看,他们哪一条不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当然,这么说就有些偏激了。哪有父母不对儿女好?只不过他们都想儿女一生平顺地跟着自己的设定走下去。你跳出去了,他们就觉得失望。你跳出去并且太离谱让他们没脸面了,自然就生出一种对儿女不成器的恼恨来。 “你呢?当初你爸是什么态度?” “我倒是希望他有态度。我放养怪了,当初马晓天在家里那么说。我就说,是啊是啊,我就是同性恋,你们满意了吧?你猜怎么着?” 莫桐耸肩表示猜不到。马晓宇笑了一声说:“我爸那时候肯定是以为我生气故意这么说的。后来他反应过来,还真问过我一次。我说当初我坦白你都没表示,就证明不管我任何事情了,现在也不用来表示关心。反正你儿子已经歪了。” “然后?” “然后我就半个月没下来床。我那时候还和张军谈着呢,等我重新捡起生命的希望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他搂着马晓天的肩膀在街上溜达呢。我当时就想用我爸的无影脚,把马晓天揍个生活不能自理。” “你们兄弟俩其实挺奇怪的。你总说讨厌他恨他,也没见你动过手。他也是,老是和你过不去,好像也没触及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马晓宇捡起一块土坷垃扔到河里去,惊走了一只野鸭子,哼了一声说:“我是没揍他,可是不代表我不像揍。你说他没触及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你错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我痛苦,让我活不下去,可我偏不,我要好好的活着,比他活的更好。” “不说了,都是些败兴事儿。”马晓宇叉腰看湛蓝的天,“我现在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了。马晓天能跟到我大学,却不能跟我一辈子不是。我也不能为了不让他欺负而活着,我得为自己活着。” 马晓宇扭头看莫桐,指着自己的脑门说:“有没有看到金光闪闪?” 莫桐惊讶地张大嘴巴,殷切地伸手拉住他,“东华教主,签个名吧!” 马晓宇眼珠子转了转,想个半天一甩手气道:“你才是铁拐李!哪有我这么帅气的铁拐李!” 东华教主对莫桐一路追杀,俩人直跑得满脸都是沙土才停下。马晓宇气喘吁吁,刚想找个地方坐下,一扭头就被旁边茅草堆里蠕动的东西吓得尖叫一声扭头就跑。莫桐莫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跟着跑。等跑出去一段儿莫桐才拉住一脸苍白的马晓宇问:“你看见什么东西了?” 马晓宇比划了一下,“人,人头吧,还没死透。” 说完马晓宇就给愣了,刚才看见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在移动,还有黑毛的,就觉得是谁抛尸荒野了。现在想起来,若是人头,除非是把那个人活埋在那里,不然怎么可能离了身体还在动? 俩人对视了片刻,开始慢慢往回走。马晓宇不放心,还找了一根看起来很具杀伤力的树枝,原地耍了几下才继续走。等俩人走近了,就听见婴儿哭似的呜咽声。很凄然的声音,很荒凉的野外,让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就抖了抖。 马晓宇鼓起勇气拨开茂密的干茅草,发现里面蠕动的球已经变成了一长条。应该是只狗吧,之所以说“应该是”,主要是那狗太凄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来这里人玩的人打伤扔在这里的,反正已经快要死的模样。 马晓宇说:“好在是冬天。我之前在外面玩儿,见过夏天受伤头上长了蛆还没死的猫猫狗狗。” 莫桐眼角抽了一下。 那黑狗看见人挺害怕的模样,呜咽声都开始发抖了,似乎是想挪,却颤悠悠地站不起来。莫桐这才看了下旁边的沙地,发现一条很明显拖到这里的痕迹,不禁为这狗的求生意志生出一点敬佩。 “怎么办?”莫桐看着可怜兮兮的黑狗问。 “我怎么知道,唉,就是一土狗。要是长的稀罕点儿,也不至于被打断腿扔这里。” “你把它带回去养吧。” “为什么我养?” “你男人家有钱,地方也大。” 马晓宇说:“那把它打死好了,长好了也是个瘸子。” “那怎么行。”莫桐从包里拿出烧饼扔给它,那狗闻了闻也没吃,就盯着他们眼神戒备地看着。 莫桐蹲着看了一会儿,见它也不吃,站起来说:“走吧,等咱们转一圈儿回来它要是把烧饼吃了,我就把它领走。” 马晓宇觉得莫名,“为什么吃了你的烧饼才领走?” “有力气吃东西说明还有救,不然我把它弄回去也没地方埋啊。” “好吧。”马晓宇叹息,“我还以为我们都是善良的人。” 俩人疑似挺兴奋地沿着黄河跑了好远一段,最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莫桐有些沮丧,“咱回去看看吧,要是再被兔崽子们找到把它打死怎么办?” “唉,我们学校里一开始有一对流浪猫的,后来还生了小猫。结果不知道哪个变态的家伙,把人家一窝崽子都给灭了。那老猫现在还住在学校呢,就是看见经过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结仇了。” 俩人回去的时候,黑狗正在一点一点地啃烧饼。半个烧饼看着还是半个,也没见吃进去多少。俩人蹲着玩了会树枝,想了半天主意,最后决定用马晓宇的一件秋衣,因为马晓宇的秋衣穿了好几年了,基本该扔。 把领口用袖子扎上,狗往里一丢,往车把上一系俩人就回去了。那狗似乎是吓破胆了,扔进秋衣的时候都没敢动,净发抖了。因为住在邵乾的老院子,基本属于啥都没有。俩人一合计,还了自行车找了个烂纸箱把狗往里一装,搬着回了z市。 邵乾已经开始东奔西走。马晓宇也没去找王彪,大概是为自己年前的贱样感到惭愧了,当然,也是想看看如果他不出现,王彪会不会来找他。似乎王彪刚要追求他的时候,还是很贴心的。 那狗却成了个问题,莫桐去找房东老太太,问能不能养只狗,那老太太挺不乐意的,怕咬到别人。莫桐一再保证会拴着,并且不怎么叫唤,老太太才说养养看吧。于是那狗就定居在莫桐房间门口的纸箱子里。 马晓宇给起了个名儿——四眼!就因为那黑狗眼睛上面长了两团黄棕色的毛,挺像俩眼睛的。四眼生命力挺顽强的。马晓宇在农大有个同学,搬着四眼就过去给瞧瞧。几个学生把狗弄到学校的实验室,把它不敢动弹的腿绑了绑,用给打了一针,这就算完成了狗生里的第一次就医。 回去的时候莫桐看着更蔫儿的四眼说:“我怎么觉得打了针四眼更不行了。” 马晓宇说:“估计药里有安眠成分。你想,那狗病了多闹腾啊,打一针好让它们休息。” 莫桐深以为然。 不管怎样,四眼吃了几包看起来像粉笔末的药,打了几针看起来像稀释牛奶的针剂,缝了几针怎么看怎么都是针脚杂乱的伤口,还真活了下来。邵乾挺忙的,对于家里多了个四眼不觉得喜欢也不觉得讨厌。不过心里倒是想着,等以后有时间有自己的房子的时候,给莫桐买一个真正的名犬养养。就像王彪身后偶尔跟着的那个长毛狗似的,好像叫什么阿拉斯加雪橇犬。 因为四眼,邵乾不在的时候莫桐倒是有事情可干。四眼恢复的不错,就是后面一条腿还是不敢着地,一边从眼睛到嘴角缝了针,皮肉被针线拉扯得有点丑。邵乾倒是很忙,忙得有点不分黑夜白天。两个人在他的邀请下,便暂时成了邵乾的秘书,俩人虽然都没怎么接触过生意,但做些文字工作那是相当的地道,顿时让邵乾察觉到了些微大老板的派头。莫桐一开始也并不知道邵乾手里有多少钱,他起先还是帮着邵乾管钱的,后来邵乾到处跑都需要用钱,就换成了他把煎饼铺子挣来的整钱都给邵乾。一周攒够了就给他让他存银行,基本不知道现在两个人是怎么个状况。 等刻章、办证、租办公室、挂牌一系列办下来,一下子就进去了七八万。这还只是莫桐知道的,他接过邵乾递过来的余额10.66的存折就有点发怵。他都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捯饬了这么多钱,更不敢想想邵乾那这么多钱一下子都扔进去了。 马晓宇探头探脑看那张存折上流水似的流出去的钱,感叹说:“啧,原来你们一不小心也曾经是万元户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哈,赶紧把钱收回来买点不动产才是正经。现在的社会一天三变,今天你干这行顺风顺水的,说不定过一两年它就饱和没利可图了。” 邵乾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要借着最近还有利可图,赶紧多捞几把。运气好了,他和莫桐下半辈子也就无忧了。并且有钱之后再想做什么也便容易些。 等忙完这些,学校也已经开学好几周了。马晓宇等考研成绩,顺便搞一搞论文,莫桐就又回煎饼铺子去了。业务当然要邵乾自己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候晚上回去一趟就睡,脚也不洗脸也不擦。跑业务当然少不了酒场,偶尔他会满身酒气回来,醉醺醺地抱着他笑,莫桐就连本来就轻微的那些小脾气也没有了。 三月的时候马晓宇的考研成绩下来了。别说,还真有两把刷子,分数挺高的。莫桐想,主要还有一个原因,本科毕业就工作不愁,很少会有人发烧到继续读下去,当然,特别热爱所学专业的除外。马晓宇虽然劣迹斑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做课题是把导师的马屁拍好了还是怎么的,被老头一口就给定了。 很快就到了莫桐的生日,马晓宇也交了论文,邵乾公司也像模像样地跑起来了,莫桐就想着,凑着生日那天要庆祝一下。 莫桐之前在家的时候,年年生日都正儿八经的过,和邵乾在一起后就没有过。不过莫桐看出来邵乾似乎对这件事还挺上心的,和莫家的传统不一样,到了那一天邵乾一定会煮好几个鸡蛋,他们一人吃一个,再把剩下的鸡蛋给租房院里的人分了吃。邵乾说那叫嚼灾。别人帮忙把灾嚼了,以后就会平平顺顺的。 只是几个鸡蛋而已,之所以说重视,是邵乾那种劲头。他会早早起来把鸡蛋洗好蒸上去,等莫桐起了就拿一个温温的鸡蛋放在他额头上滚一滚让他吃掉。每次都煞有介事,弄得莫桐想笑又不敢笑。 这次莫桐提前定了个水果蛋糕,准备在家里过。请了马晓宇,马晓宇又请了王彪。头天晚上莫桐就告诉昏昏欲睡的邵乾,叮嘱第二天早点回来吃饭,马晓宇两个也来。邵乾哼哼着算是答应便见周公去了。 让莫桐开心的是,虽然很忙,邵乾第二天早上还是坚持早起煮了七八个鸡蛋。莫桐还在睡觉的时候就拿了一个晾得温热的在他脸上滚了滚,一边夹着包出门一边就剥了蛋壳吃掉了。莫桐打着哈欠缩在被子里笑,起床的时候邵乾当然早就走了,不过倒是把四眼放进来了。 四眼脸上腹上拆线了,后腿还是有点残,但基本敢着地用一下力。好吧,它现在挺黏莫桐的,似乎知道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以后的衣食父母,便毫不吝啬地冲着他摇尾巴示好。莫桐穿好衣服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它就正蹲在桌子旁边,伸着一只前爪挠桌子上的鸡蛋。想必是没经过允许不敢一爪子扫过去据为己有,就那么轻轻拨一下再拨一下,放在桌子中间盘子里的鸡蛋,已经被它扒到了桌沿。 莫桐心情很好地拿起那枚鸡蛋,剥了壳丢给它,嘴里嘀咕,“喏,今年也让你帮着嚼灾吧。” 这次莫桐还是挺上心的,中午就出去买东西了。马晓宇也很早就过来帮忙,鉴于两个人都不怎么好的厨艺,最终决定吃火锅算了。就这么忙着,一天过的还挺快的。等下午五六点的时候王彪果然来了,还提了一个大蛋糕,可比莫桐定的那个大多了。 家里实在是没地方坐,莫桐就让王彪去里面床上坐着,好在这人也不嫌弃。等他们在外面忙完,天也黑了,邵乾却没有回来。莫桐想着三个人先吃,毕竟王彪不是那种可以让人家坐着等人的人。 说实话三个人过生日也是蛮热闹的,聊开了莫桐发现王彪也是个很随和的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甚至是吃饭的过程中,还帮马晓宇烫了几次羊肉片。不过处在感情中的人总是有盲点的,也许马晓宇注意到了,也许只是因为觉得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谁知道呢,感情这件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三个人也喝了不少啤酒。马晓宇比较能喝,一个人连吹了好几瓶,以至于这边两位还很清醒的时候马晓宇就已经敢用筷子点着王彪的脸说:“我要尿尿!你捏着小小宇我怎么尿!” 莫桐把脸埋在碗里,顺便夹肉片给安静地蹲在桌子底下的四眼吃。王彪也不尴尬,握住戳到自己脸上的筷子冲莫桐说:“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邵乾回头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找我,不要客气。” “嗯,谢谢彪哥。有需要的话会去麻烦你的。” 马晓宇挺不乐意的,夹了一根白菜帮子叫:“我还没吃饱呢。四毛?四毛?” “四眼吃饱了。” “哦。”马晓宇扭头问王彪,“你知道四毛为什么叫四眼吗?因为它有四只眼,啊哈哈哈哈。” 莫桐挺好看地看着笑得叉了气的马晓宇,送他们出门。马晓宇走楼梯有点晃悠,王彪也没拖沓,直接把人一甩扛肩头了。这姿势很不好受,弄的马晓宇有点想吐,奋劲爬了好一会儿,才改作吊在他腰上让人抱着的姿势。不过这样一来完全抱住了王彪的头,王彪竟然也能就那么往前走下去。莫桐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就这样出了院子,觉得挺不可思议的。真是什么鞍陪什么马啊。 等铁门关门声传来,莫桐正准备回屋呢,就听见马晓宇扯着嗓子嚎了一声,“靠!谁捏老子屁股!” 第66章 .赠你暖光 说起来这事闹得还挺让莫桐心里不是滋味的,本来说正儿八经过一次生日吧,主角却没上场。不过他也知道邵乾忙,心里虽说有些不服帖,倒也不至于说有多生气。最近邵乾忙得都脚不沾地了,估计是有什么生意要谈给耽搁了。 莫桐把剩下的菜归拢好,又给四眼用火锅汤泡了个馒头。想了下还是熬了一砂锅的菠菜粥在煤炉上煮着,酒场上少吃菜,莫桐见过酒场上侃大山一口干的场面,基本也吃不到什么,就只喝酒了。如果邵乾再晚来一些,正好能煮好晾凉了喝。 莫桐把一切弄好自己又忍不住吃了一块水果蛋糕,坐在床边看书。四眼挺无聊的,吃饱了就瘸着腿到床边去求安慰。莫桐扫了他一眼用脚推了推说:“走开,嘴上都是汤。” 四眼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还是习惯性动作,恰好就用大舌头扫了一下嘴巴两边。你别说,这狗正面看着嘴巴挺袖珍的,一张开还真吓人。莫桐看见它的动作就给笑了,想着回头还得叫上马晓宇带着四眼去农大找同学给免费除除虫洗洗澡什么的,肯定看上去就更想养了。 四眼尾巴摇了半天,莫桐就用脚去蹬它的脖子。四眼似乎挺舒服的,慢慢盘着身体趴下去,莫桐就干脆脱了鞋踩在它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 可看看桌子上那块表,已经十点半还没见邵乾回来的时候莫桐就有点心急。强忍着又等了半个小时,最终还是穿上鞋子领着四眼出门去找人。 四眼挺欢实的,一出院子门瘸着一条腿跑得跟走模特的狼似的,蹦蹦踏踏的往前蹿。莫桐手里拿了个手电筒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快出胡同的时候前面四眼不动了,蹲在一堆黑影面前看看黑影再看看莫桐,还不停地低声叫着摇尾巴。 莫桐看它那样子,心里就有了底。走近了一看,果然是喝醉了坐在路边的邵乾。可能还有点意识,看见莫桐过来竟然还指着外面说了句:“车,车推走。” 莫桐叹了口气,拿着手电往前走,四五步发现了邵乾的那个皮包,又走了百来米的距离,看见了扔在路上还没被人捡走的自行车。推上自行车回来,邵乾已经扶着墙站起来了,因为喝得有些多,脸上的表情就不怎么知道掩饰,跟犯错的小学生似的。莫桐就绷着脸问:“现在几点了?” “唔。” “知不知道一个人喝醉了在街上溜达很危险?” 邵乾不吱声了。 莫桐继续扮演严厉地老师的角色,“你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 四眼蹲在旁边做一名合格的听众,间或偏偏脑袋,表情带着疑惑。 邵乾忽然仰起头冲他笑了两声,往前迈了一步就把莫桐给搂住了,嘴里嘿嘿笑着说:“赶回来给老婆过生儿。” 莫桐被邵乾一搂一笑弄得什么气都没了,推着自行车,邵乾就叉着腿坐在后面。挺沉的,莫桐废好大力气才能稳住自行车。邵乾还在后面嘟囔,“老婆推不动哇,晃荡。” 四眼跑前跑后,车子晃荡的时候就赶紧跑得远远的。等车子稳了,就又跑回来围着车子转。也怪没良心的。 莫桐心说,我胳膊都疼了你还嫌晃来晃去,信不信把你扔垃圾堆里?想归想,可总归是舍不得。好不容易到了住的地方,老太太似乎是老年人瞌睡少,还没睡呢,开了门灯在门口站着,瞧见他们东倒西歪的进来了,捣着拐棍问:“喝多了?” “唔,还好知道自己走回来。” “得多说说啊,喝多了在外面容易出事。” “嗯,等醒了就说。” 老太太又进去了,等莫桐他们约莫进了房间的时候,院子里的灯就灭了。 莫桐挺感动的,关好门正准备给邵乾打水洗脸呢,对方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神经,把人往墙上一压笑开了,还挺贱的捏人家屁股。莫桐赶紧把屋里灯关了,怕谁起夜隔着窗户看见。低声问:“怎么了?” “高兴!”邵乾喷着酒气,贴着莫桐额头嘟囔,“挣钱给老婆买别墅。” “你知道自己抱的是谁吗?” 邵乾估计是被问住了,拉开一些距离疑似端详眼前人。因为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干脆就又抱住了用热烘烘的嘴去亲。捧着莫桐的脸亲了半天,咂吧咂吧嘴说:“莫,哥哥爱你。” 邵乾把莫桐摁在自己胸前使劲儿亲他,有不同往日的热情却毫无章法。莫桐被他揉得忍不住笑说:“你喝多了,先躺着,省得一会儿吐了。” “没喝多,知道路。” “那也先躺着吧,给你擦擦脸。”莫桐抱着他的腰一摇一晃地到了里面,把人推倒在床上,压在他身上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邵乾就难受地推了推他想要坐起来。 果然是喝多了。莫桐怕他吐,赶紧爬起来在背后垫了被子。从新开了灯拉了窗帘,兑了温水给他擦手脸。开了灯才看见,邵乾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看来扔自行车的地方应该是摔了一跤,才又走到坐着的那个地方。 莫桐给他擦脸擦脖子,给他扒衣裳。邵乾就那么睁着带着酒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直地硬着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杵着。莫桐咽了口唾沫,等帮他脱了裤子,扯了一条被子给他盖着,坐在一旁迷恋地用手指摸他的喉结下巴嘴唇。 邵乾把被窝掀开,示意莫桐钻进去。莫桐想了想,起身盛了半碗粥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锁好门换好煤球。四眼在门外面扒门,似乎很想进来。还没除虫呢,它身上的跳蚤可是都能论斤称了。莫桐最近身上就觉得痒,提前买了粉末的跳蚤药把四眼脑袋一蒙撒了三大包,还在老太太的指挥下用塑料袋把四眼身体裹起来。好家伙可够壮观的,要不是塑料袋蒙着,估计跑得到处都是。虽然用水冲了地,被单被罩全洗了一边,四眼也被简单地除了虫,莫桐还是不敢让它往屋里进了。眼下听见它在外面呜呜咽咽地挠门也怪可怜的,盛了一碟子粥加了片火腿,开门放在外面,摸摸它的头,又把门锁上了。 四眼沮丧地钻回硬纸壳里,头朝外放在碟子旁,哼唧一声就舔一口粥。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站起来吃完,舔舔嘴趴下闭上眼睛睡了。 屋里莫桐脱了衣服靠着他躺着。邵乾满足了,往下缩了缩,搂着他说:“让哥哥抱抱,哥哥谈了笔大单子。” “好大吗?” “不够给莫买别墅,唔,以后就够了。” “我可不要别墅,我觉得住这里就挺好的。”莫桐想着两个人的未来,想起自己的父母。张雪英心强,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回到家总喜欢唠唠叨叨。莫良玉让着她,可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虽然少,但也有几句话就甩打锅碗瓢盆的时候。张雪英最常说的话就是——你看人家谁谁谁! 莫桐也不知道他和邵乾会不会有七年之痒,有想看两相厌,在油盐酱醋中把彼此的感情消耗完。好吧,其实他现在开心得要死。也是邵乾第一次说爱他,他从越来越和谐的性中感觉到了,从邵乾在他面前大方j□j的动作中看出来了,可这句话,还是这么有冲击力。 莫桐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脸,眼睛避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可能是忙的,最近反而似乎又瘦了一些。莫桐呆呆地看着他那张轮廓完美的脸,用手划过他亮堂的额头,挺直的鼻梁,鼻端性感的凹处,迷人的人中,最后吻了吻他的嘴唇。 邵乾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含住他的唇,哼哼了一声侧身压住他些,闭着眼睛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邵乾,我也爱你。”莫桐之前很信奉一些名人的话。胡适就说过,爱情的代价是痛苦,爱情的唯一办法是忍受痛苦。可莫桐现在却不相信了,他之前喜欢邵乾得不到等量的喜欢觉得痛苦且要忍受痛苦,可现在他觉得恰恰相反。他们相爱,且如此的快乐。 “哥。”莫桐描画着他的鼻梁嘻嘻笑,“以后就叫你哥好了。其实我可想这么叫了,就是在外面不好意思。马晓宇说我叫哥的时候像发情。” “他那是嫉妒。” “哈哈!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说,要气死了。” 莫桐伸手摸他精神的□,“哥,其实马晓宇长的可好看了。他能下腰,还能劈叉,天生就是做小零的料。” 邵乾明白莫桐嘴里的小零是什么,都是马晓宇那个祸害普及的。 “哥,你在外面有没有见过比马晓宇还好看的男人?” 邵乾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却不乱。他明白了,莫桐这是趁机套话呢。邵乾说:“没发现,没注意。” 莫桐笑着闭上眼睛亲他,手下用了点力气,邵乾的喘息瞬间就忍不住了。邵乾是真有点高了,若是往常,肯定会摁着莫桐做到满足。莫桐心里明白他肯定胃里难受得不敢多动,等他在自己手里释放出来,下去洗了手逼着他喝了几口粥才又躺回去。 “你给我说说你的生意吧。” “说什么?” “说说现在都做些什么?有没有计划多招几个人?谈了多大的单子?” “唔,现在还做广告设计和印刷。回头,招几个学设计的大学生。莫,去给哥当秘书吧,管钱。慢慢来,哥做不了大生意,但总有一天,给莫买个和王彪一样大的。” 莫桐心情好得不得了,觉得邵乾的一句“我爱你”,便是今年生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小动物一样腻在邵乾怀里动来动去,是那种不招人生厌的轻巧的移动,像温顺柔软的兔子。邵乾闭着眼摸他的臀摸他的腰和背。莫桐小声嘀咕着今天和马晓宇王彪都吃了什么,说王彪这个人还挺好的,临走还说要是生意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接去找他。 莫桐说了好一会儿,发现邵乾起先还捏捏他的软肉以示在听,慢慢就没有了回应。抬眼看,果然是睡着了,脸还偏向他这边,莫桐一抬头就像是要接吻。莫桐勾着嘴角亲了亲他的鼻梁,觉得邵乾帅得真是一塌糊涂。在他眼里,再也没有哪个比他更有魅力了。 这么想着,他竟然忽然觉得自己一颗心评评直跳。莫桐被自己反常的感觉弄得发笑,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迷恋邵乾了。之前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帅,如今怎么越看越帅了呢?也不知道在别人,他是不是也这么帅气英俊。莫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拉灭了灯。临睡前还亲了他一口,顾自”哥,邵乾哥,莫桐也爱你。”里眼说 第67章 .赠你暖光 莫桐只当是邵乾喝多了说说而已,谁知道第二天起来没去“公司”,等外面的租客都各自上班了,摁着莫桐做了两回,就又重复了一遍想让莫桐当秘书的想法。莫桐直觉要推托,却耐不住邵乾在床上那股劲儿,最后不管说什么都给答应了。 煎饼铺子招了两个学生,有课没课可以换着干。卖煎饼的时间也定成了中午11:00—2:00,下午5:00—8:00,好让学生也不那么赶忙。 邵乾的“公司”倒是很快像模像样了,找了两个专科生跑业务,莫桐做文职,邵乾的贴身秘书,马晓宇是聘请的口译和笔译人员。做了一笔小食品厂的生意,把外包装上的文字搞成了英汉双语。对方老总觉得特高端大气有档次,生意做成的时候一再表示邵乾公司里的人有内涵有才能,才能做出那么好的包装设计。 也好在在这个年代,人们对于有文化的人有着特别的重视,想要空手套白狼,也不是全无可能。总之,邵乾是在这个什么皆有可能的时代顺风顺水了。做生意不怕小,只要是源远流长。莫桐起先跟着邵乾谈几千块钱的单子就挺乐呵的,几百块的小单子也接。后来拉过来的单子越来越多,也受了王彪的照顾,便渐渐也多了业务。 两年半后,煎饼铺子转让给为他们打工的那两个穷学生了,邵乾莫桐也从自建房的那间小屋子,搬到了新房子里。不是别墅,普通的一间80平的房子,买的一楼,送了个小花园,可以让四眼在里面撒欢。 晟远印刷技术有限公司挂牌搬迁,有了更好的办公楼和更大的面积。莫桐这个秘书做得很像样,举手投足都很有涵养的模样,还把帐做得细致明晰。就是总有热心人给莫桐说对象,莫桐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没人盯着邵乾这个大老板,反而都朝自己身上瞧呢? 莫桐也没觉得自己长高多少,现在也不过是一米七二七三的样子,哪有邵乾那种一米八的大个子帅气。再说,现在邵乾被莫桐打扮得可帅气了,衣服每一套穿出来都不会掉份子且搭配得很好。西装转着板正帅气,休闲类的穿着英俊潇洒。莫桐见过好几次,邵乾经过公司办公区域的时候,新招上来的两个女的偷偷瞧他呢唉。 大家都在一栋楼里办公,楼上的楼上的楼上又恰好藏着一家美容美体类的会所。每天都会有那么几个有钱的已婚妇女从自家的公司门口经过,在一面看着玻璃内自家公司的员工工作一面往前走10米,等上四楼的电梯。 不要低估那些已婚妇女的精神和意志力,就这么瞧得时候多了,有一天还真有一个跑进来问:“你们这里每天九点多讲话的那个穿西装的小帅哥呢?” 于是莫桐就给暴露了。 四楼那家会所消费还挺高的,能进去的一半都是比较有钱的,还真不好得罪。眼下莫桐就坐在一个珠圆玉润的大姐面前,盯着面前的咖啡一脸纠结。 “我都打听了,你今年都23冒高了吧。正好,为国家计划生育做过贡献也该结婚了。就上次我带上去做美容的那个小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其实人家都不用做美容,天生丽质。你没见那脸皮儿白嫩的,水豆腐似的。我就是叫她过来,让你们见上一面。” 莫桐为难地说:“不是我看不上对方,确实和刘姐您说的一样,那姑娘漂亮的很。可是我有爱人了呀。” “咦——莫骗人。我都打听了,没有的。” “高中就谈了,因为我半途辍学,就没带出来。在老家呢。当初还是我追他的。” 后面背对着他坐着的邵乾面无表情地翻着店里提供的杂志,面前的咖啡也是一口没喝。听莫桐这么说嘴角就扯了扯。 “现在都啥年代了,只要是没结婚就不算定死了。她有姐给你介绍的那个好看?” 莫桐继续叹气,“我都跟公司请过婚假,往前十一就结婚了。” “咦——”刘姐吸气,围了青眼圈的眼睛瞪得溜圆,“多可惜。” 莫桐点头,“还是得谢谢刘姐。” “唉。”珠圆玉润的刘姐一口气干了咖啡,又叹了口气,忽然说:“听说你们老总也没结婚呢,就是老见不着。回头我再给他介绍介绍。” 莫桐很遗憾地皱眉,“刘姐,我听说,邵总今年十一也准备结婚,对象还是青梅竹马的高中同学。” “啊!”刘姐带着青眼圈儿的眼睛再一次瞪圆了,直到莫桐付了钱说要回去加班离开,嘴巴都没有怎么合上。她只顾着感叹自己的侄女没福气了,也没发现莫桐一走,对面那个背对着她坐着的一身休闲装扮帅气的年轻人也紧跟着走了。 邵乾请王彪帮忙买了辆大企业淘汰掉的二手轿车充门面,莫桐没走出去多久,就坐上了这辆黑色小轿车。邵乾笑:“最近桃花运走得有点旺啊,是不是该修剪修剪。” 莫桐解了领带跟着笑,“反正我要结婚了。” “哦?恭喜!” “同喜。”莫桐胳膊支在车窗上,咬着小指笑,“你怎么感谢我,帮你推了一场相亲晏。” “你想要什么感谢?” “哦。”莫桐自言自语,“也许你并不想让我推掉呢。” 邵乾点点头有了决定,“回去好好罚罚你,擅自推掉了老板的相亲晏。” 莫桐吃吃地笑,斜睨着他道:“我等着你好好罚。” 住的地方在市东区,回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邵乾神色镇定地看着莫桐开门,等一进门就把人扑到门上,伸手解了腰带,带着些微的暴力撕掉他的西裤内裤,反剪着他的手哑着嗓子说:“你最近对象相的是不是有点多,嗯?” 莫桐下意识地看外面阳台的窗帘,好在早上走的急没有拉开。只不过四眼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跑过来了,估计是在小花园刨坑,踩了一地板的梅花印子。现在正蹲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主人的光屁股。好吧,是看着两位主人打架。 莫桐有些脸红地用脚踢了踢四眼,低声问:“你吃醋了?” 邵乾也不回答,随手开拓了两下就猛地顶了进去。莫桐扬起脖子呻吟一声,伸手撑着门框两侧,低声说:“你吃醋了。” 回答他的是粗大律动中带来的难以抗拒的快感。莫桐双眼湿漉漉地往下看,身前小小桐在邵乾的衣服上蹭的很是精神。让人感到羞耻的是,邵乾竟然只拉开了拉链而已,裤子还吊在屁股上,而自己上身穿着白衬衫,□却光溜溜的盘在他身上。 “你真是……真是……嗯——” 邵乾抱紧他的臀往下压的同时身体上冲,莫桐咬住他的肩膀低低呜咽,失神中听见邵乾说:“反正你,只爱这一根儿,我吃什么醋。” 说着又是一记深深顶入,莫桐“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门外被两人忽视的脚步声一顿,接着邵安的声音和敲门声同时传来,“在家啊,开门。” 莫桐瞬间变了脸色,紧张地咬住邵乾的衣服夹紧身体。邵乾一手顶在门上一手托着莫桐,腮帮急颤了几下,竟在莫桐紧张中极其紧迫的包裹下射了。他抱着光着□的莫桐往卧室跑,好在穿的运动鞋,跑起来不会哒哒哒的响。尚在余韵中的莫桐被身体里随着跑动晃动的东西磨得起了一身鸡皮粒子。邵乾快速拉好拉链整理了下衣服跑出来,把门口扔着的西裤捡起来藏到沙发下面,竟然没找到刚随手扔的内裤,也不知道当时扔哪里去了。 外面邵安继续敲门,邵乾佯装刚走近喊了一声,“来了,正准备做饭呢。” 外面是邵安两口子,过来z市谈合同,顺便把孙敏也带过来玩,当然也来看自己这个弟弟,也没提前打招呼。 邵安进来看了看里面问:“莫桐也在?听见谁叫唤了?” “四眼刚啃骨头发疯,差点没咬到他,躲屋里去了。” 邵安看一眼蹲在他面前摇尾巴的四眼,摸了摸它的头说:“长得还挺快。做啥饭呀?” 邵乾摸鼻子,“随便做点。” 莫桐很快换好衣服出来,卧室明显能看出是自己的衣服都卷起来扔到了床肚子里去。 “吓死我了刚才。今天本来准备白粥随便炒两个菜呢,还没开始做。既然邵安哥来了,一起去外面吃呗。” “不是上火吗,随便吃点啥就行了。外面的菜都口味重。” 莫桐看看孙敏的大肚子,“那就在家吃吧,嫂子也不敢乱吃东西。” 莫桐去厨房烧饭,邵安各个房间看了一下,对现在的住处很是满意。两室两厅一厨一卫。虽然除了主卧其他的地方都小得很,但总算是什么都有了的。 邵安的生意做的就比邵乾顺得多了,当初也就凑着县城里有很多起重业配件的小工厂,才和人合伙搞了那么一个公司。也是两个人肯吃苦有能耐,还真天南地北跑来不少合同。他的合伙人脑筋也活络的很,很聪明地把镇里的两个不怎么景气的小厂谈好利润分红给并进了自己的厂下。这样一来还是挺有规模的。正好县政府新领导有意往这边发展,好让起重业发展起来做产业支柱之一。有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地方新闻的正面宣传,还真跟到了草原的马匹一样,一路狂奔。 公司现在引进了车床,还只是生产配件,但因为政府这方面政策宽松,已经计划着直接贷款建大厂生产整机。虽然要实现指不定得三五年,但前途肯定是光明的。最起码邵安现在手里攥着的钱,是当年工地上做砖瓦工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邵安还是没让孙敏跟着自己去县里,在襄城市买了一套房。反正他平时也老是出去跑合同,回来以后忙得时候又顾不上家,住在县里和市里也没什么差别。住在市里,孙敏有自己的工作圈子,反而会舒适很多。 孙母虽然对这个女婿依旧不是很待见,但终归是小两口逢年过节进门表面上也看得过去了。孙母对于孙敏当初跟着一个一穷二白的农村人走,心里还是有气愤的,虽然如今嘴里不说了,话里话外也听得出来。导致孙敏不是怎么爱回去,倒是邵安,存着让孙敏好过些的念头,对两位老人很是殷勤。孙景宏对这个女婿倒是没什么不好的意见,就是每次一见面,拉着注定会输的邵安下象棋的时候,就会在听取女婿公司最近发展境况后,劝他去读个相关专业的夜大。被唠叨的次数多了,邵安还真有了点这个想法。孙敏也聪明的很,知道要想长期发展就得有远见。远见不仅仅是社会跑几年就能得来的,时不时也给邵安补补初中的课程,以备他闲下来之后考夜大用。 只是眼看着邵乾也二十七八的人了,感情上竟然还没动静,两口子都有点着急。起先邵安还想着,自己也结婚晚,邵乾估计存着和他一样的心,想先立业再安家。可眼看着自己也能帮上邵乾,邵乾的生意也有了规模的时候,他还是那副混不在意的模样,邵安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孙敏心思要比邵安细很多,她总觉得这几年莫桐和邵乾走的太过近了。起先俩人刚出去拼的时候因为穷,没办法就合租一间房也还说得过去,可眼看邵乾买房了,俩人还是住在一起,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孙敏问过邵乾,邵乾说莫桐现在给自己当秘书,工资也不高,完全是为了帮自己,公司又没有员工宿舍,反正自己房子也两室,就给他一间住。孙敏倒不是觉得莫桐这人太不知道眉眼高低,就是觉得两个都该各自有生活的男人整天混在一起,不是那么回事。 如今看着莫桐熟悉地在书房煮粥切菜,就埋怨邵乾:“平时也别总让莫桐做给你吃,人家在公司是你的秘书,回家了可不管伺候你。” 邵乾笑,把沙发上的毯子和两件衣服抱开让邵安也坐,“我平时也做,替换着来。”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还是邵乾做饭多一些,因为莫桐说邵乾做的饭好吃。 孙敏满意地点点头,冲里面道:“莫桐有中意的女孩子了没?别学你邵乾哥,老师拖着,慢慢都过独了。” 莫桐切菜的动作顿了顿,笑了下说:“还没呢,我还小。最近相着呢。” “也是。”孙敏感叹,“莫桐比你小四岁呢邵乾,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看上了别不好意思,得主动点。也别总把心思放在生意上。” “唉,嫂子,我最近可忙了。”邵乾扒拉着头发自嘲道:“现在有点本事的小姑娘都眼界高得很,你不知道。” “高能高到哪里去?咱们也算有车有房有存折了,她要是嫌少,回头让你哥多陪送点不就行了?” “市里的姑娘哪有愿意找农村人的?” 孙敏想说我不也找了一个农村人,转念想到自己母亲对农村人的排斥,抿抿唇说:“也不是全都这样。再说,还有很多从农村过来市里生活的好姑娘,你也不要眼界太高。” “再看吧,我尽量呗。”邵乾笑着,一点着急心烦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孙敏看着他心情愉悦的样子就跟着叹了口气,他们家现在这种状态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看邵乾那摸样,还挺享受这样的单身生活呢。邵安寻摸了一圈,翻了双新拖鞋过去,弯腰把孙敏的鞋子袜子脱了,把脚放在拖鞋上。她最近脚开始肿了,今天做了几个小时车就更明显了。 邵安说:“别老给我找借口,三十之前要是搞不定,就别叫我哥了。” 这话说得语调平平,也听不出来生气,邵乾却还是有点想叹气。他自小知道邵安其实是挺能拿主意的人。可能是自小学着当家的原因,什么事自己一拍板,别人就别想再改。 “哥,你不知道……” “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得三十之前给我娶个好好过日子。” 厨房开始噼里啪啦炒菜,邵乾把莫桐被油溅到,含糊地说了声,“又不是买白菜。”站起来去厨房帮忙了。 莫桐一面翻炒肉丝一面扫了他一眼,邵乾仗着厨房不挨着客厅视线不可达,搂着莫桐的腰低声说:“别不高兴,等嫂子生了咱们就告诉他们。” “那还不得闹翻天?” “我哥又不是女人,怎么闹?” “绑了你回去锁着。” 邵乾伸手捏盛到盘子里的肉丝,被莫桐敲了下手背。 “就是锁着,我也跳窗过来找你,行不?” “可别,摔断腿了我可就不要了。” 邵乾低声笑,“可真没良心。” 莫桐探头朝厨房门口看了看,嘴唇抿了抿说:“先瞒着吧,反正只要能在一块我就挺开心的。” 邵乾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莫桐熟练地倒芹菜,加调料,最后把肉丝又放进去,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些酸。莫桐上学的时候,别说是炒菜了,估计煎鸡蛋都没做过,现在也围了围裙很像模像样了。 邵乾忽然凑过去哑着嗓子说:“反正,我就喜欢你这么一个。” 外面邵安托着孙敏一条腿给她揉脚,低声说:“要是邵乾读大学,现在也毕业找着工作了。” “他现在过的不也挺好的吗。” “不一样,哪有读书好?” 孙敏笑话他,用手拢了拢他的短发,笑着说:“也不知道谁刚炫耀说,自己一个小学毕业的当老板,将来一定净招大学生来打工呢。” “那哪一样?邵乾读了大学,肯定不会给人打工。他聪明。” 是啊,你弟弟多聪明啊!孙敏心里顾自好笑,嘴上却没说。他知道邵安对这唯一弟弟的重视,邵乾的好成绩一直是他这么多年来炫耀的点。当初俩人刚认识的时候话题就围着邵乾转。邵安总喜欢这样开头,我弟弟…… 孙敏往后靠了靠,余光就扫见了阳台口的一条小内裤。她也没太在意,想着可能是阳台上晾晒的衣服被风吹下来了。可等四眼趁着卧室没关严门进去扫荡了一圈再出来,孙敏就给愣了。四眼嘴里叼着一个塑胶一样的小东西,孙敏盯着四眼看。四眼瘸着一条后腿跑到沙发另一头玩,吐出来那东西,俨然是用过的一个避孕套。 邵安低头给她捏脚,也没抬头,想必是正陷在当年的回忆里。孙敏怕四眼玩着玩着吃下去,又怕邵安给看见了俩兄弟见面尴尬,伸手一捞捡起来,用卫生纸团了团扔进了垃圾桶。四眼玩具被抢,要去扒垃圾桶,被邵安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夹着尾巴跑到厨房那边去了。 孙敏心里有些不舒服,抬着那只刚抓过避孕套的手举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抽回腿去洗手间仔细的洗手。 长期生活在一起的恋人和同租好友还是有区别的。比如他们的一双牙刷放在一对一模一样的牙杯里,只有一瓶洗面奶和一盒面霜一条毛巾。门后放着一个小盆,里面乱七八糟的扔着几个内裤,有大有小,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人的。想必是冲凉后就这么把内衣扔在这里。 孙敏一面用香皂仔细搓手,一面认真地看过洗手间的每一处。最后,眼神定格在淋浴头那边墙壁上挖出的小格子里。上面放着一瓶洗发膏和一瓶沐浴液,旁边订着钉子上挂着一个澡巾。孙敏擦干手走过去,拿起一瓶扎把高带着英文的东西看。 ——人体润滑剂……将润滑、兴奋、消毒有效融为一体,让你享受无忧和谐的□。 孙敏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邵安跟过来站在门口问:“咋了?不舒服?” 孙敏忙把那瓶润滑液藏到洗发液的大瓶子后面,摇摇头说,“我就洗洗手。” 她快速地又洗了次手,跟着邵安出去。 莫桐已经炒好了两个菜端出来,又端了碗筷过来分好。孙敏看着穿着围裙弯腰分碗筷的莫桐,心里就有些怪异。 不往那方面想,就只是觉得他们两个感情好。一旦往那方面想,便很容易就能发现破绽。只吃饭的时候孙敏就看出了两个人默契。怎么说呢,两个人也没有互相夹菜之类的,可是邵乾会把靠近莫桐那边菜里的花椒或者姜丝挑出来,自己却不动那一边的菜。 两个人也没多少眼神交流,却总让孙敏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默契。有时候莫桐笑,邵乾也会跟着笑,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 既然过来一趟z市,当然要住在家里。邵乾说:“住莫桐那间房吧。他那里没摆多少东西,我那间房堆得乱七八糟的。” 邵安两口子自然没意见。莫桐说,“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给你们铺床。” 说完就钻了进去。 孙敏猜想,他们肯定之前就住在一起的。莫桐进去收拾,估计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整理一下。 莫桐确实是装模作样的整理一下。侧卧基本等于闲置了,两个人都懒,也没有城市人的讲究。其实他们大可以把侧卧当书房用,不过书架直接搬到主卧去了,想看书直接站在床上就能拿到。 莫桐就是进去扫了扫床,换了床单,又抱了一床被褥出来铺好。尽量让房间看起来温馨,且被人住过。 孙敏带着大肚子跑了一天,也确实累了,什么都没说,收拾好就进去休息了。邵乾和邵安坐在客厅聊天,莫桐收拾好厨房,站在门口说:“邵乾哥,那我就去你屋睡了哈。” ”嗯,你先睡吧。"莫桐吐吐舌头钻进去,想了下又猛地跳起来跑到卫生间,锁上门,把里面的小东西都收拾了一下。找到那瓶润滑剂的时候还想着,还好放的位置比较隐蔽。把润滑剂收起来,又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搜出半盒避孕套。看了眼门口的几条内裤,毗毗牙也给洗了晾了出去。这才回去睡觉。 第68章 .赠你暖光 邵安两口子在这住了三天,这三天孙敏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有些话不好告诉邵安,自己又没得时机开口去问。孙敏把事情往前推,觉得如果当初在学校闹得纷纷扬扬的事情是真的,那么邵乾和莫桐在一起至少有四五年了。 好在也就这么几天两口子又回去了,不然孙敏觉得这件事一定会起到助产作用,宝贝提前出来也未可知。 邵安虽然因为孙敏临近生产出远门的事情都推了,但还是要往厂里跑。一般都是厂里住一天,回家住两天这样来回跑。邵安对孩子的出生十分期待,现在又有了些钱。虽然用在自己身上十分舍不得,到现在秋冬的时候依旧会穿烂掉又缝补过的秋衣裤,可在孩子身上十分能花钱。早早的木质小床,各种小衣服都买齐了。其实邵安还想让孙敏提前做个b超,照一下孩子性别的,奈何孙敏不愿意。邵安便也无所谓,因为俗语说,妈精精一窝,爹精精一个。所以不管是男是女,一定是又聪明又好看的。 孙敏请了产假,自己在家里收拾小孩子的衣服时就会想邵乾的那点事儿。总吊在心里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又没个人可以商量商量。周五邵安从厂里拉回来一个半米左右的玩具小轿车,用下脚料自己焊接的,方向盘还是可以转动的,基本带有汽车的行走功能,做的很细致。 把沉甸甸的小汽车抗上楼的时候邵安还在唠叨说,这个做的不太好,没装刹车也没助力,等以后孩子长大了再给做个能跑的。孙敏看着邵安脸上温暖的笑就有点难受。第二天县里特别支持起重这块的政府人员召集他们开会,邵安又急匆匆的回去了。孙敏在家里坐不住,干脆就给邵乾家里打了电话。 想着周末,两个人应该在家。 两个人确实在家,昨晚上做了两回,现在正抱着窝在被窝里睡懒觉呢。若不是被电话吵醒,估计能睡到十点钟。其实莫桐早就醒了,就是闭着眼睛窝在邵乾怀里继续迷糊,舒服得很。 电话一响邵乾就醒了,坐起来光着身体就出去了。莫桐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滚舒坦了套了个小内裤就跑出去往邵乾身上坐。好吧,这是起床缺爱综合征,总想找点东西抱抱。 邵乾接住跑过来的莫桐,换了只手继续说:“嫂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莫桐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哈欠继续把下巴搁在邵乾肩窝,光着脚踢旁边的四眼。 “邵乾,你哥对你期望很高。你也知道,最近一直苦恼你还没交女朋友的事情。” “我知道,你让他不要操那么多心,我心里有数。” “你也这么大了,莫桐也不小了。他最近没和家里联系过吗?” 邵乾拍拍软绵绵的莫桐,笑着说:“嫂子不要操心那么多,眼看就快生了。我心里都有数。莫桐和他家里也偶尔联系着,他家里情况有点复杂,一直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事实上莫桐每年逢年过节都会汇钱过去,不过那边都不收。莫桐也会偶尔打电话回去,起先总是被气氛压抑的放下电话就哭。后来也想开了,不管对方是不是再听,都会顾自温和地说下去,说最近的情况,有什么打算。他知道对方不知道是母亲还是父亲,都是在听的,因为他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邵乾,咱们和莫桐家不一样,他有父母有很多亲戚,他将来要结婚生子的。你不能……你看,是不是让他自己出来租房住?这样你也好继续找女朋友,也不会耽搁了他。” 电话有些漏音,莫桐偏过头看邵乾,被邵乾轻轻拍了拍后颈。 孙敏顾自说着邵安对邵乾偏执的期望和过重的感情,说着这个社会的诸多不宜,说他们一步步走过来,到现在能有这种境况的不宜。最后问,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出来,他们该怎么办? 莫桐安静地坐在邵乾腿上,有些诧异孙敏的敏感。 孙敏说,“你也不用瞒我什么。我能看出来,若是遇上有心人也一定看得出来。到时候你的生意还做吗?我不怕你影响到你哥,只说你们两个,难道还要再换一个城市从头开始?人一生有多少精力去开拓一项事业?莫桐在你旁边吧,都说说吧,说说你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有什么打算?就这样藏一辈子?你们拖着不结婚,能拖上几年?” 邵乾看看莫桐,让他进屋穿衣服,这个电话势必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结束的。莫桐乖乖地进去套了睡衣,又把邵乾的睡袍拿来给他穿上,坐在一边示意邵乾开免提。 邵乾清了清嫂子说:“嫂子。” “莫桐呢?” “在旁边呢。”莫桐底气不足。 “说说吧,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个打算?” 邵乾呲牙挠头,长长出了口气说:“这事儿吧,是这样的。” “别这样那样,你要是都说了,我还能保持冷静考虑考虑看。” 莫桐跟犯了错似的坐在旁边掰手指头,邵乾拍拍他的后脑勺,叹了口气说:“好几年了,我带着他离开襄城以后半年吧,就在一起了。” “学校传的那些?” 莫桐赶紧澄清,“不知道谁造谣,我和何东一点关系都没有。” 邵乾眉毛动了动,看着莫桐心里就涌起一种说不明白的喜悦。 “邵乾呢?你不是,你本来不是这样的对吗?” 邵乾看一眼莫桐,见他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咳了一声说:“我当时就想带他出来的。那时候想着带他去看一次海,要是,要是喜欢上了,就再也不回去了。可是没有那么多钱,走到车站的时候,又临时改了,随便找了一个城市。” 邵乾被莫桐炙热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推开他的头背对着他,继续说:“嫂子,所以我说,我心里都有数的,莫桐没有刻意怎样。我拼命挣钱,也不是穷怕了,就是在一起后,我想,要是这社会容不下我们,到时候我们就有资本走到可以容得下我们的地方去。你和哥,是除莫莫以外我唯有的亲人了,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遭人白眼。我其实很想告诉你们,可是怕你们会受不了,特别是我哥。” “现在让你们分开,你会听嫂子的吗?” 邵乾摇摇头,“嫂子。” “要是你哥非得让你分?” “我很爱我哥,当年爸去得早,就只我们俩。”邵乾叹气,“他要是知道了,我让他打,让他骂,随便他怎样。我最不想的结果,就是因为我俩的事影响到你们的生活。他要是还不满意,我就带着他走。每年过年过节都回来看你们,你们还是我最亲的人。” 孙敏久久沉默,邵乾叹了口气继续说:“嫂子,我从来没有因为叛逆还是别的,故意走上这条路。感情这种事情,不知不觉的就……这事儿不能怪莫桐,他从来没开口说过什么。在学校那会儿,我听说那些谣言,总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他,心里难受的很。现在才有点明白,一旦有个人有件事让你疼,这辈子就再也难放开了。我哥当初就心疼你,你过的不好,他饭都吃不下,全憋在心里头。他怕你跟着他吃苦,没有别的女人那么风光。好在嫂子你踏出那一步,两个人在一起了,他这辈子都会觉得你是完美的,是最初他在工地为了温饱挣扎时仰望你的模样。莫桐也什么都不说,都放在心里头。只是眼神都瞒不住的,对吗?我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别的什么都不想,过自己的日子。” “我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都想过了,好在亲戚也不过,不至于太难以交代。这边除了生意上,熟人也不多。要是真的有人口舌了,我们也能想办法敷衍一下。关起门过日子,敞开门做生意,谁也不会妨碍到,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孙敏在那边叹息,“你们连婚姻都不算。” “我知道,我都知道。嫂子,我和莫桐,都希望能得到你和哥的祝福。” ”让我想想。唉,让我想想。”邵乾又问了几句家常,挂了电话扭头去看,莫桐还站在那里,只不过满脸都湿流流的全是眼泪。邵乾伸手,莫桐挪过去挤在他怀里,抱紧了,似乎想要把自己勒进他的身体里。 第69章 番外篇 孙敏说,如果你们坦白了,我也许能够保持冷静想一想。结果他们坦白了,孙敏那里没了回应。 天变冷的时候,孙敏比预产期晚了两周,但还是生了个大胖小子。因为有早儿晚女的说法,邵安已经喜滋滋的准备抱女儿了,结果护士抱着孩子出来说,恭喜你,是个儿子。邵安还不敢相信,揭开小娃娃的包被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根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邵安自然是开心的,但开心中多少有那么点失落。他觉得要是个女儿,长得又像孙敏,一定跟个瓷娃娃似的可爱。不过儿子也好,老邵家这就算香火没断。要是孙敏愿意再生一个,他自然会十分乐意。如果孙敏不愿意,他自然也不强求,毕竟孙敏这一代就是独生子女了。 其实孙敏心里可纠结了,觉得自己阻止不对,不阻止也不对。思来想去没有可行的方法,便一拖再拖,也不敢告诉邵安。还真怕这个在邵乾身上事事在意的丈夫,动用武力做出什么后悔的事。 其实邵乾和莫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自从招了,就每天提心吊胆的。孙敏要生那天邵安来电话,邵乾和莫桐守着电话都要鼓起勇气接受临终审判了,谁知道对方笑意盈盈根本没提俩人一个字儿。 就现在守着个病房,邵乾俩心里就挺不安稳的。俩人规矩得都不能在规矩了,邵乾如果在床左边,莫桐一定会站在床右边。邵乾如果站在门外,莫桐一定会坐在孙敏病床旁边。总之是避开一切俩人能在一起的机会,特别是孙敏父母在的时候,更是话都不敢多说,怕露了亲密,省得在这节骨眼上弄出什么乱子来。 他们俩是刻意小心了,却弄得孙敏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心想自己也没说什么,俩人都吓破了胆似的战战兢兢了,再联想气邵乾私下里给她说的,莫桐刚和家里出柜那阵子的心酸事儿,就觉得莫桐那孩子挺惹人心疼的。 钱罐子了养大的,却愣是弄得现在什么苦都吃的。即使不说,公司里面最忙最琐碎的工作其实还是财物。起先邵乾是不想专门请个大学生去做财物这一块,一来省钱,二来总小民主义觉得不安心。后来莫桐上手了,就更不想请别人了。因为莫桐实在是把帐做的清晰,有时候因为点见不得人的手段需要做个假账,莫桐也能做的滴水不漏。这些当然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孙敏说既然你都知道他辛苦,怎么还舍得让他在你公司做这个呢。邵乾说这不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吗,他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这话说的忒缠绵了,让孙敏忽然就生出一种他们俩除了都是男的,感情、生活和一男一女根本没有差别的错觉。 邵乾在医院守了两天一夜就回公司了。就他一个当家的人,什么事儿都离不了。莫桐没走,跑前跑后尽职尽责地扮演弟媳妇儿的角色。眼看着孙敏都要出院了,邵乾很委婉地打电话向孙敏表示,“是不是让会计先回公司啊?” 孙敏总算可以下床走动,身上也不那么疼。护士台那里值班护士喊过她接电话就去查床了,孙敏难得打趣他们俩说:“怎么?才几天啊就怕我把人弄丢了啊。” 邵乾笑,“他这人挺别扭的。要是我哥知道了再施个压,弄个感情战术,我怕他一别扭又不吭声跑了。” 孙敏看一眼出来去水房打热水的莫桐,又看一眼病房门口架势别扭地抱着儿子的邵安,笑了下叹口气道:“是挺别扭的,我看这几天的架势是想让我松口呢。你不知道,一个苹果都能削出花儿来,一瓣瓣的搁碗里,还得摆一摆。你哥这两天总夸他有眼色,性格好靠得住,准备给他介绍一个格外好的姑娘呢。” 邵乾那边呲牙咧嘴表情痛苦,嘴里哀嚎,“你可饶了我吧嫂子,这边我还防不过来呢,您就别凑这热闹了。” 孙敏呵呵笑。 莫桐提着热水经过的时候说:“嫂子别站太久。” 孙敏看着温和笑着的莫桐,忽然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确实有点招人。不像邵家那对兄弟五官立体线条分明,是那种带着点可爱婴儿肥的圆润。皮肤很好,是那种干净的慈白。但在那副被时间历练过留下淡淡成熟气的身体上也并不觉得女气,更像是书生,干净温润。 欣赏归欣赏,可要真说出点什么赞同的话,孙敏还是没有那个魄力。纠结到出院,孙敏能做的只是等邵安出去忙活的时候说:“回去吧,邵乾打电话来想让你回去了。” 莫桐听了就看着她笑,很亲切地说:“谢谢嫂子。” 孙敏心说你谢什么呢,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呢。可莫桐抱着正呼呼睡大觉的小肉团亲了亲,又过去抱了她一下,孙敏那颗心就瞬间软了。孙敏就想,拖着就拖着吧,说不定等了七八年十来年,俩人也不在一起了。如果还在一起,邵安也许不那么坚持非得邵乾娶媳妇儿了。总之,一定有办法的吧。 也不知道孙敏到底对邵安说了什么又说过什么,反正俩人的夫夫生活就这么过上了。邵乾的生意扩大得很快,当然,就是敞开了跑也赶不上邵安那边受到政府支撑的起重行业。但邵乾已经很满足了。 九九年的时候邵乾三十岁,已经如愿地让莫桐住上了别墅,还开上了汽车。他选别墅的原因之一是邻居少,没人会注意郊区的别墅里住着俩男的。邵乾公司早就请了专门的会计,莫桐也早在几年前就光荣被辞了。 邵乾态度很明确,让他参加自考继续上学。其实莫桐现在并不热衷这个,但奈何邵乾态度坚决,莫桐倒也觉得只要是不用出市都无所谓,便遂了他的心,去了马晓宇的母校。不过也没继续搞艺术,跟着马晓宇一样,选了英语。他现在觉得画画可以作为兴趣和生活之余的调剂,英语虽然也是这功能,但以后毕竟能帮得上邵乾。反正他有英语功底,且挺喜欢这门学问的。 马晓宇现在可厉害了,有导师推荐,一开始还只是做做学校接待外宾时的翻译,后来慢慢的就开始参与接待省里的外宾,发展到现在,早就已经独当一面。现在在省新闻里,偶尔能看见几个老外和省长市长旁边,站着这个一个西装革履戴着无框眼镜特别养眼的中国小帅哥。 人家现在被学校聘回来兼外语系一门口译的课,课很少,也不经常在学校,就有课的时候露露面,上完课开着车就又走了。学校的一切规矩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因为当初被聘回来的时候马晓宇就不同意,做一场翻译的钱,就超过学校一个月的工资,他也就是看在母校的份上才回来的。当初就说好了不参与学校的一切其他活动。 值得说明的是,他那车是自己挣钱买的,住的公寓也是自己挣钱供的。在经济完全独立之后,他才算真正的在张军面前做了当初自己心心念念要成为的,那种可以与之并肩,而非永远跟在屁股后头的人。 反观张军,也不知道是马晓宇调教的好,还是从马晓宇强劲的势头里察觉到了危及,最近都开始做起了二十四孝老公,对马晓宇是绝对的仰视。如今训儿子小龙的时候就会指着电视里贴着省长耳朵滔滔不绝的马晓宇,“你看你马叔,那么长的话都能翻译得头头是道,你这么短的句子都答不对。” 王龙龙同学就会仰着头说:“youaresocapable,whydon’tyouget100givemealook.” 虽然王龙龙同学的英语实在是不地道,但照样把王彪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毕竟是吃了三四十年白面的人,怎么能被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唬住?王彪果断拨电话,冲正在上课的马晓宇说:“你干儿子说,外洞他游给他外汗捉的给无米鲁克,啥意思?” 马晓宇眨眨眼,“意思就是说——早晚有一天我考个一百分给你瞧瞧。” 王彪心满意足,还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王龙龙翻了个白眼儿继续低头做完形填空,觉得马叔有时候真挺坏的,把自己亲爹当傻子耍,偏他傻子爹还被耍得挺乐呵的。 手机有点漏音,马晓宇说完下面前排的学生就哈哈大笑。马晓宇笑着问:“笑什么?下面咱们就说说语言运用中chinlish的问题。有没有学生经常把“giveyousamecolourtoseesee”挂在嘴上?” 下面有学生喊:“goodgoodstudy,daydayup”,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要非常真诚的说一句抱歉,不管怎么说,这文最后算是崩坏7。原计划的30w字是达不到了。本来可以中间做一下转折写邵乾生意上的波折,但是总觉得俩人既然在一起,就好好的在一起吧感谢寥寥几位不离不弃,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点播,感谢你们…… 第70章 番外系列一 生意不好做,就像马晓宇的研究生也不好读一样。 马晓宇起先也不觉得读个研究生有什么难,真正成了老教授的学生,才知道这三年不是像本科那样混混时间就可以溜达过去的。且不说老教授布置下来的死厚死厚的英文原著,还有写不完的论文做不完的研究。 王彪依旧忙,马晓宇自从那次自觉丢人现眼的后,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他不厌恶王彪,就是有点恶心现在的自己,过得仿佛没有自我。马晓天比他低两级,现在也大三了,在同一所学校照样抬头不见低头见。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天来了的原因,马晓天每次见到马晓宇就摆出吊儿郎当的架势说:“嘿,彪哥最近没找你干一炮吗?看看你这朵小花都快枯萎了。” 要是搁以前,就是不动手马晓宇就凭一张嘴,也能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张不了口。现在他也懒得理,马晓宇抱着书越过他离开的时候还在心底默念——修养!修养!修养! 可惜马晓天似乎是真不打算放过他,又一次堵在马晓宇前面皱眉说:“哟,这么容易就认输了。彪哥之前说,我比你性格好了不知多少倍。现在看来不止是性格好,战斗力也强。败了?” 马晓宇抬头看勾着嘴角的马晓天,忽然觉得面前这人面目陌生,好像从不曾认识一般。马晓宇问:“你们俩睡了?”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马晓宇耸肩,“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提前做好准备,别被捅坏了。” 马晓宇越过脸色黑下来的马晓天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头伸在他脑袋前面好心提醒:“小心点儿,你一直男别为了和哥闹别扭把后门捅松了,回头怎么给未来弟妹交代啊!” 马晓天的拳头就是这时候送出去的。马晓宇内心也许很期待他这一拳头,挨打的那一瞬就扔了怀里的书迎了上去。见过两兄弟打架吗?一人咬牙切齿,一人下手的时候却总有犹豫。马晓宇就是那个嘴上恨得要死,手上却不敢下重手的人。结果实实在在地挨了几拳,牙齿似乎都耸动了。在马晓天毫不留情地又一脚踹过来的时候,马晓宇终于放弃了心里最后一点对“家人”的仁慈,攥实了拳头迎了上去。 打架的地方是学校一条很隐蔽的树林小路,打架的时候是在少有行人的晚自习时间,并且这次没有王彪的存在,两个人打的酣畅淋漓。 马晓宇满脸鼻血,马晓天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边的眼睛戴着乌青,捂着肚子蹲在一旁喘息。马晓宇喘着气,忽然就觉得这生活真是操蛋的很。为什么他摊上这么一个和自己过不去的弟弟?为什么他非要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当初他妈生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掐死算了? 马晓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哭了,等马晓宇发现的时候,已经从无声掉眼泪变成了抹着脸肩膀颤抖。 马晓宇笑,“你别哭,我比你还想哭呢。你有爸有妈,我有什么?你说说,你和我抢个什么劲啊。我有什么值得你抢的?” 马晓天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直接跳了起来冲着马晓宇又是一脚,马晓宇想还回去,却在马晓天叫嚷起来的时候又停在那里。 马晓天扯着嗓子嚎:“别他妈的弄得好像全家人都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我们!你妈跟人跑了你怨谁?你和你爸一样德行,自己没本事就都怪别人不好。我妈嫁给你爸那是瞎了眼,可不代表你能侮辱我妈!” “你他妈上小学就敢在大街上指着我妈的鼻子骂她不要脸,我都记着呢!我那时候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抢走,你那个没本事的爸,你的家,你的所有的东西!我要看着你像狗一样无家可归,最好死在外面!你凭什么把你妈的不对都怨在我妈头上?你凭什么骂她贱人!?你没那个资格!” 马晓天又一脚踹下来,马晓宇被踢倒在地上,却没有爬起来。马晓天冲着地上的人啐了口唾沫,狠狠道:“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活在你周围,你就别想好过。我要把我妈那些年流的眼泪都还回去,让你知道什么叫痛苦!你以后王彪爱你?我呸!他就是玩玩你罢了,他身边床伴随便找一个都比你这样的顺眼的多。你不知道这学校还有他的床伴儿吧!一群卖□儿的恶心玩意!” 马晓宇哈哈大笑,躺在青砖小路上看着夜空,直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算了。多可笑啊?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幼时家里发生的那些战争,父母俩不止是动嘴,更是动手。每次他都被关在小房子里,听着外面叫骂和东西破裂的声音。有一天母亲肿着半边脸抱着他说,小宇,妈妈活不下去了。要是妈妈和你爸离婚了,你跟谁? 马晓宇不知道自己怎么选择的,他不记得了,那段记忆是一段空白,反正后来他跟了父亲。那不久,就有了继母进门,带着怀儿进门。邻居都笑话他们,看不起他们,还有阿姨拉着他的胳膊说,小宇,你后妈要给你生弟弟了,你高不高兴?马晓宇直接吐了她一脸唾沫,被那个阿姨叫骂着一直拖到家里,挨了父亲一顿皮鞭。 那个当爸的,从小就很舍得下手。那个当后妈的,也很能看的下去。越是这样,马晓宇就越是嫉恨。他把马晓天故意关到黑屋子里,往他的饭里偷偷倒辣椒,骂他的继母不要脸,在隐蔽的小胡同里用粉笔写——马晓天是狗,张桂灵是表子。 他每天都有伤,每天都有。终于有一天,他的亲妈出现在小胡同里拦住了他,跪在他面前让他跟着她走。马晓宇问,有人说你跟人跑了,是不是真的?母亲搂着他哭,捧着他的脸告诉他别人都是瞎说,她说,你爸立马就娶了那个狐狸精,这你还不明白吗?跟妈妈走吧,妈妈再也不让你挨打了。 后来…… 后来他的那个爸就跟在几个邻居后面跑了过来,一把把他夹在胳膊下抢了过去。他又哭又叫,还是被人抱走了。他不知道那次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他的那个爸回去抽了他一顿,还把他关了厕所。 马晓宇想,有谁的童年会比我更灰暗吗?有谁的人生会比我更悲催吗?可是我还要这样活着,为了根本不知道是否喜欢我的男人。现在更好了,连那个马晓天都来指责他了。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十恶不赦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马晓宇抬手擦脸,手无意间摸到一处冷硬的东西。他缓缓坐起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边多了一把水果刀。真是,老天今天这么知人心,还把工具都送上门来了。 马晓宇低头翻看手上的水果刀,挺锋利的。也不知道割在身上会不会很疼。他抬手对着月光看了看,冷冷的光。低头在自己腕上划了一下,冰冷的,让人忍不住打颤。马晓宇轻轻的笑,又划了一刀,看着鲜血瞬间冲破伤口涌出来,有一种解脱的轻松。他坐在那里对着虚无微笑,恍惚看见一个人走过来,马晓宇说:“我死了,咱俩这仇了了。下辈子睁大眼,别投胎成我弟。我恶心,你也恶心。” 马晓宇醒来的时候莫桐正坐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打瞌睡,脑袋一栽一栽跟捣蒜似的。马晓宇扭头看看自己插着针头的手背,和另一只手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活着比死难多了有时候。 马晓宇一叹气莫桐就醒了,托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就去掐他的脖子。马晓宇下意识地要躲,莫桐说:“别躲别躲,你不是要死吗?我来帮你!你看你昨天污染那么一片花花草草多不厚道?” 马晓宇说:“靠!” “说实话你还想不想活了?要真不想我就不忙着给你输液了,一瓶要好几十块钱呢。” 马晓宇再叹气,“你别气我了行吗?我脑袋晕腾着呢。” “晕就对了。昨天猪血流了半盆,做血豆腐能吃好几顿。”莫桐用吸管插在杯子里递给他,叮嘱说:“只能喝一口,慢慢咽,润润嘴巴就行了。”顺手摁了铃。 马晓宇是真的喝了,不过刚吸了半口莫桐就快手抽出来了。护士很快就过来了,冲着马晓宇又是掰眼皮又是量血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嘟囔了一句,“年纪轻轻搞什么割脉呀?都是女人的伎俩。” 莫桐非常赞同,“男的都是拿菜刀直接剁一只手下来。” 话音落就糟了女护士狠狠一瞪。 马晓宇嘿嘿笑,等护士走了,莫桐重新坐到床边,把他虚软无力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上轻轻握着,低声问:“现在想开了吗?” “想开了,得好好活着,有脸有皮地活着。” “给彪哥打个电话吗?” 马晓宇愣了一下,好半天摇摇头说:“别打了,一盆浆糊。” “有时候,社会上闯荡得多了的人,和咱们脑回路走的不是一条道,你或许得换个想法,它就豁然开朗了。” 马晓宇说:“我要的真不多,就是彼此真诚。” 可是真诚这一条,却偏偏是最可贵最难得到的。 马晓宇也没敢对老教授这么说,就说是半夜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绊了一跤,正好摁在碎玻璃上,割断了血管住院呢。老教授哼了一声,想必是门儿清,但好在没有多问,批了他两周的假期,说养好了赶紧滚回去。 说实话马晓宇被骂得通体舒畅,好像吃了排毒养颜胶囊似的浑身轻松。 莫桐在医院陪了三天的床,出院就把马晓宇接到他们的那座新房。看得出来,布置得很用心,就连四眼都有一套木质家具。好吧,说白了是邵乾期间回老家的时候,和邵安热血来潮一起用木板打的一件两层的置物架一般的架子。四条腿撑着,两层,四周定了几条木棍做边,两层又都被莫桐加了棉垫。 四眼很喜欢这个阳台上可以晒太阳的窝,尤其喜欢把自己塞到有点挤的第一层里。马晓宇进来的时候它就正前爪趴着地撅着屁股往外拱,拱了半天才挤出来,跑到马晓宇面前蹲着摇尾巴。马晓宇抓它的脖子说,“干儿子,没给你带吃的。” 马晓宇这边儿还没在沙发上坐稳呢,就有个小肉团哼唧哼唧从沙发底下钻出来了,同样的四眼蹲在面前仰头看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马晓宇刚刚恢复了点活力的身体瞬间就跳到了沙发上,抓着沙发背惊恐地喊:“我靠!干儿子生啦!” 莫桐一手抓起小四眼看了看,啧啧嘴道:“你别说,还真像。” 小四眼哼唧哼唧地舔莫桐的手,四眼就蹲在一旁哼唧哼唧舔小四眼的屁屁。莫桐把小四眼放回去说:“小四眼可是名狗,阿拉斯加雪橇犬,邵乾花不少钱倒腾过来的。人有名字哈,叫莫小乞。” “咋整这么个怪名字?” 莫桐很无辜地眨眼睛,仿佛是问,怪吗?一点都不怪啊。想了想解释说:“邵乾的乾字一半拉,不就是乞?” 马晓宇好险没一口血喷出来,忍了忍终于没有再二度失血。仔细看了看,这才从莫小乞身上看出那么点金贵来。人家那四眼长得可比四眼文艺范儿多了,怎么看怎么都是土豪版的。 “你们现在也是富人了哈。” “当初刚养四眼的时候邵乾就说了那么一嘴,谁知道他还记着呢,还真给弄回来一只。” “行了,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搞的生怕别人不知道邵乾是个气管炎似的。” 莫桐站起来冲他扭腰扭屁股,眼看着人都被自己气得要翻白眼了,才施施然走近厨房去炖鸡汤。 邵乾挺忙的,回家的时候还给带了点补血的中药草直接递给了莫桐,换了鞋就站到沙发旁,盯着差不多盘踞大半个沙发懒洋洋躺在那里的马晓宇看了看,点点头说:“放放血也好,据说能适当激活造血细胞工作。” 马晓宇翻白眼,继续揉窝在自己肚子上的小乞丐。好吧,这是马晓宇给这只尊贵的阿拉斯加雪橇幼犬起的外号,既包含本名,又补了丐。 “好好补补,回头什么时候国家需要你们献血呢,你再没血可抽,多对不起祖国对你的培养啊。” “你是刚参加完党性教育吗?” 邵乾点头,“还要写一篇心得体会。”邵乾扭头去厨房,洗了手接过莫桐手里的勺子靠过去巴结,“晚上帮哥写个心得呗?两页纸就行。” 马晓宇在外面翻白眼揪狗毛,莫桐在里面翻白眼亲老公,拽着他的衬衫领子亲了两口才说:“行,这几天小宇就住这了。他的事儿没给彪哥说,你回头再看看他的意思,要是生意上遇到了也好看着处理。” 马晓宇在外面喊:“还处理什么呀,说了别告诉就别告诉,人家也不上心不是。” 邵乾摊手,压低声音说:“到时候我看看情况再说吧。” “嗯。要是彪哥真没存心好好过日子,我倒挺支持他们分的。小宇因为他,这种蠢事都干了。” 邵乾捏捏他的脸把人推出去,自己在里面噼里啪啦地切菜。莫桐出来就被马晓宇呲着的白牙晃了眼。马晓宇露着大白牙说:“在一个失落的人面前不要表现得太甜蜜,小心我打击报复!” 莫桐根本没理他,在沙发另一角几乎同样的姿势窝在那里,开始拿着遥控器换台。电视里还是很多好片子看的,最终俩人达成协议,开始一起看孙悟空跳到盘丝洞里救他的傻呆师傅。 马晓宇说:“孙悟空当唐僧的徒弟真是倒霉到家了。” “要不是唐僧,猴子还在山底下压着呢。” “要说当官儿的也怪不要脸的,人家就往他手指头上尿了泡尿,就把人压了五百年。五百年呐,鸵鸟蛋都能用肚皮暖熟了。” 莫桐想了想说:“道理上说,就是暖一千年,鸵鸟蛋也不能在肚皮上暖熟了。人体问题最高四十四五了不得了。” “这是夸张手法你懂吗?没文化真可怕呀。” 莫桐坐起来把莫小乞抢过去,剥脱了马晓宇的抱狗权利。 马晓宇恢复挺快的,半个月后去见导师就挺生龙活虎的,好像这事儿从来都没发生过似的,就是手腕的地方被医生大针脚缝得十分不美观。为这事儿马晓宇还和莫桐绊了回嘴,抱怨他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没有尽到一个亲密朋友的职责,竟然让医生用那么粗的麻绳给自己缝伤口,以至于现在看着特别像一只蜈蚣趴在手腕上。莫桐说,我当时想让医生缝一圈来着,这样可以让蜈蚣环绕一周,达到十分美观对称的效果。 虽然失了点血,但马晓宇发现他的生活变得阳光多了。最起码和马晓天狭路相逢的时候俩人不再狗似的互吠了。当然,依旧是谁也瞧不上谁,但也没再想尽法子奚落挖苦对方。有时候远远看见了,就互相绕开。没了马晓天的挑衅,马晓宇觉得生活格外阳光。至于父辈的那些恩恩怨怨,马晓宇决定当个屁贡献给臭氧层,再也不想他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个家也不是他的家,还保持以前的样子生活就行了。王彪那厮儿爱来不来,马晓宇也不惦记那么多了。死都死过了,还怕被人抛弃吗? 不怕,自然是什么都不怕了。如此想开了,便觉得一切都轻松起来。 最近邵安打电话来说,在丈爹的压力下开始准备考夜大了,初中的几何特别的难。莫桐听邵乾说的时候直想笑,想一想邵安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几何课本,愁眉苦脸地研究对角线和辅助线,就觉得十分的喜感。 邵乾斜躺在沙发上,莫桐贴着他的身体躺在他怀里,几乎靠着沙发沿,但因为被邵乾搂着,根本不用担心会掉下来。莫桐最近在追《精武门》呢,虽然甄子丹不是他的菜,但看着武打还是挺带劲儿的。 “咱哥最近又提了一次让找对象的事儿,我估计他约莫知道了点什么。” 莫桐摸他放在自己小腹的手,嗯了一声说:“你觉得他最后会坚决让咱俩分开吗?” “应该不会。” “航航都一岁多了,他是想让你赶紧给他添个侄子呢。” “怎么办?”邵乾挺纠结的,“我也不会生?” 莫桐呵呵笑,邵乾在背后咬他的脖颈,手伸进他衣服里说:“要不你给我生个吧。” “怎么办?我也不会生。” “应该是咱们努力不够。” 邵乾挺顺手的就攥住了莫桐的那一根,揉了两下莫桐就整个瘫下来软在那里。电视里正打得火热,噼里啪啦一阵拳脚。电视外莫桐眯着眼睛仰着头急促地呼吸,枕在沙发一旁轻叫了一声慌忙扶住邵乾的腰,瞬间顶入的东西让他浑身止不住轻颤。等适应了忍不住回头,本是想咬他一口,到了跟前却变成了亲吻。 邵乾嘟囔,“咱们再努力努力,这次不拔出来。” 莫桐嘿嘿笑,“那你可得失望了。” “谁说的?” 沙发有些窄,两个人侧躺在上面只允许邵乾搂着莫桐的腰轻轻的顶弄。这种缓慢温柔的动作却似乎把一切细节都扩大一半一丝丝都出现在莫桐的感官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根火热的进入和抽出,每一下划过内壁时的轻微的疼,剧烈的热,黏着的快感让他头皮发麻忍不住呻吟。 邵乾咬着他的肩膀、脖子轻轻顶送,着迷地看着莫桐意乱情迷的脸和勾起的嘴角。莫桐那副满足又全身心投入的表情让令人迷醉了,以至于邵乾看着看着就有些激动,猛地将人搂过去堵住那张不停喘息的嘴加快了动作。莫桐闷闷地呻吟地都被堵到嘴里,再邵乾又一季深入的时候猛地瞪大眼睛抱紧身上压过来的人,嘴唇被放开那一瞬一声悠长的呻吟溢出来,接着就毫无保留地往前送了送身体抱紧邵乾的臀。 这事儿做了也不止一年两年了,却总也不会觉得厌烦。大抵是那种快乐总是不重样的,每一回都有不同以往的欢愉。邵乾着迷地在□余韵中轻咬着莫桐的背,固执地一点点留下牙印。莫桐稍稍回神,睁眼就看见排排坐在沙发前,似乎是等着分果果的一大一小俩四眼。瞬间羞耻感涌上来,赶紧拉了一件衣服盖在自己刚消下去一些的挺立上。 身后邵乾带着点捉弄似的轻笑,埋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又动了动,让莫桐忍不住颤了颤。“怕莫小乞把小桐桐吃了?” 莫桐笑着拧邵乾腰上的肉,比之前吃胖不少,现在拧着正顺手,不软不硬。电视结尾插入广告,接着又一集的主题曲。邵乾终于咬够了,把人翻过来温柔地接吻。莫桐闭着眼睛享受两个人的唇齿相依,一吻结束的时候听见邵乾说:“放心,咱哥不会逼咱们的。真不行,咱们就抱着莫小乞去,就说是你给我生的儿子。” “……你这是在嫌弃四眼吗?” 邵乾探身看看沙发前偏着脑袋哈拉着大舌头的四眼,忽然皱了眉说:“它是公的!你怎么能让它看你!” “……”莫桐额角抽了抽,“滚!” 第71章 番外系列一 小日子过的不错,就是莫桐总不敢在马晓宇面前表现得太自在。人家手上还带着护腕遮掩伤口呢,这厢怎么能夫妻双双共唱和谐之声呢?并且据了解,马晓宇现在住学校宿舍呢,好像也没和王彪联系。 不过莫桐觉得马晓宇自杀一回好像真活明白了,每天挺潇洒的,斜挎着个书包戴着个眼镜儿,双手抄着口袋往返在学校和他们的住处、学校和小吃街、学校和商场之间。闲了或蹲图书馆或逛街或寻找美食,生活还挺充实的。莫桐去z大借书的时候,竟然发现马晓宇背着个包站在学校主要交通路口唱歌呢。清唱,也每个吉他啥的伴奏,唱的是张学友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前面还放着一个帽子,里面扔着一张五十的人民币和许多零钱。 莫桐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发现唱得还挺好听。马晓宇本来说话语速放慢下来声音里就有一种和温柔相仿的东西在里面,如今可以压低了声线,听起来格外动人。莫桐等他唱完歌,放了一张一百的人民币进去。马晓宇点头表示感谢:“祝您性生活和谐。” “……”莫桐等他收拾好一起往前走,顺便祝福一句,“也祝您性生活和谐。” “谢谢。”马晓宇低头数手上的钱,莫桐说:“唱首歌赚不少啊。”除了那张五十的,还有不少张十块五块的,最起码他这星期的生活费算是出来了。 马晓宇说:“引蛋懂吗?那五十是我自己的。” “没钱吃饭了?” “就是想唱歌了。见有人围上来,想着还能再挣俩钱儿花花。” “你要是紧张了就说,我先借你。” “真不够哥们。”马晓宇勒莫桐的脖子,“你怎么不直接送给我得了。不过哥不缺钱话,哥现在在外面给别人当翻译呢。一场下来也百十块,够吃好多天了。” “那就成。”莫桐从他的束缚里钻出来,捅了捅他问:“最近和彪哥咋样了?” “前几天见了。” “他没问你手腕怎么了?” “他不知道,我带着护腕呢。我说现在流行这个,他问要不要买个牛皮的。我说我不喜欢动物皮,喜欢布的。” 莫桐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反而是马晓宇,笑了笑说:“后来□的时候他接电话,我提上裤子就走了。估计以后不会找我这个没眼力见的了。” 莫桐眨眨眼说:“下次你和男朋友□的时候他再接电话,你就可劲儿骑他,让他。他以后就再也不敢了。” 马晓宇仰头望天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于是说:“哪天有男人落我手里的时候就试试,谢谢你的建议。” 莫桐憋不住就笑了,马晓宇也跟着笑。 回去的时候莫桐就给邵乾说马晓宇卖唱的事儿了,虽然马晓宇嘴上说什么不缺钱花,莫桐心里明白他也并不宽裕。他不要家里的钱,研究生虽然是公费也有补贴,可是纯碎靠自己,吃穿用行到处都需要钱。莫桐商量着过几天给他拿过去点钱让他先用着,也好过的不那么捉襟见肘。 莫桐问邵乾,“彪哥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邵乾说:“我觉得彪哥不是那么糟糕的人,也许是真忙。” 莫桐有点不能赞同,说:“也可能是没把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这倒是真的。最近王彪也挺纠结的,之前他也算是追了马晓宇好一段儿,觉得这小孩儿干净有学问又有味道,后来追到手了,那些暴脾气便都不能成为吸引他的优点了。甚至是俩人在一起之后,王彪顶烦感他的暴脾气的,总是说不了几句就爆炸,弄得人心里很是烦躁。最重要的是他这种脾气在外面要是做点什么肯定被人狠揍,刚住到一起的时候马晓宇很晚不回去,他总是担心,忍不住就出来去接。后来自己忙,马晓宇也不知道搞什么别扭不在主动过来找他,慢慢就有点凉了。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靠捂的,最怕的就是干晾着。王彪忙,忙着出差忙着应付当官的忙着生意,马晓宇又不懂事,俩人便终于在好了以后把缺点都给暴露了。 王彪那天找到马晓宇的时候就觉得他脸色很不好,也不是脸色臭,就是脸色太过苍白了。本来王彪说接小孩儿出去好好补一补呢,结果在车上聊了几句王彪就有点上火。马晓宇软在副驾驶,阳光倾泻下来,照的那张脸薄釉白瓷似的吸引人。直接拐到别墅在床上王彪才发现他不让自己碰左手腕,后来问他说是喜欢戴护腕。 事儿做到一半就有电话来,王彪是实在不想接,电话却是实在不愿意停。王彪弯腰捞手机的时候马晓宇就开始穿裤子,等他接完电话人已经走了。也就是晚上,就有人过去说,前一段马晓宇自杀了,没死成。 他当然知道没死成,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闹自杀。 王彪追出来站在学校围墙外面的时候就觉得被巨大的无力感包围,他和马晓宇好像都不曾好好谈过心,乃至于马晓宇不懂他的底线,他也不懂马晓宇的心思。王彪挺想问问他有什么想不开非得要自杀,可心里又着实难受的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连知道都不知道。王彪站在校园外面问自己,要是马晓宇这次死了,他会难过吗? 答案是肯定的,却又显得那么无奈。 王彪在学校外面站了很久,到底没有走进去。他没死皮赖脸地巴结过谁,当初追求马晓宇的时候那份殷勤这辈子都再没有过第二次。王彪不是能下得去身份的人,自觉的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王彪叼着烟开车离开,经过一家花店的时候忽然就想起马晓宇曾经坐在车里探头探脑地看一个怀抱着大捧鲜花的女孩子,确切地说,是看女孩子怀里的鲜花。他记得马晓宇当时挺感叹的说,这辈子都没收到过这么大束的鲜花,要是谁真心诚意送他一束,他一定会变成阿拉伯神灯完成他的所有愿望。 王彪开车车窗在路对面吸了四五根烟,最后还是下车走过去,选了一大束红玫瑰,配了一圈西洋牡丹。再次开车回去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了,好在学校大门还没有锁。 王彪抱着花在门卫诧异的目光下进了学校,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马晓宇如今的宿舍是在哪里。路上逮到两个晚归的男生,打听过才知道研究生们都住在东边的那栋老楼里。王彪照着学生指的方向找过去,发现研究生楼就是特立独行,到现在都没有锁门,整栋楼几乎一半的灯还亮着。王彪厚着老脸在门口看门大爷那里想查一下马晓宇的住房,大爷问:“你找他有事儿?” “我是他家人,他今天生日。” “娃儿就是娇贵,过个生日大半夜的还跑过来。” 王彪含糊地应着,查到他的房间谢过老大爷就上了三楼。一栋挺老的楼房了,估计是好房子都让本科生八人间去了,这老楼就留给研究生双人间。 到了306的时候里面已经关灯了。王彪顶着去水房洗脸的眼镜男探究的目光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马晓宇含糊的声音说:“你不是说今天住外面呢吗?靠!老子都睡了!” 马晓宇把门打开的时候王彪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马晓宇也挺意外的,看着门外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让开门口的位置让他进去。屋里没拉灯,挺黑的。马晓宇似乎也没去开灯的想法,打着哈欠又回了自己床铺。 王彪问:“手腕还疼吗?” “早好了。你别多想,我那天其实想试试刀子快不快,结果用大劲儿了,不小心就这样了。我要真想自杀,不会蠢到学女生割腕。” 王彪点点头很是气闷,“能把话说开不?” 马晓宇不吱声了。王彪走过去把花放在他怀里,有点生自己的气,不过还是开口说:“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回来说清楚好。当初是我追你的,想的就是过日子。我忙,老是不沾家,觉得你能理解。不过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我王彪这辈子还没这么……这么讨好过谁。你要是觉得有比我更好的,只管说,别搞这种爱搭不理的事儿。我能揍你还是能捅了你?” 王彪等了半天马晓宇也没吭声,就在准备转身走的时候马晓宇拍了拍身边的床铺说:“你坐。” 王彪坐在旁边,觉得马晓宇的床铺有点硬。马晓宇说:“当初你说喜欢我,我心里高兴死了。觉得自己真幸运,还能遇上真心对我的人。我有自己的底线,就是那个伴儿一定得忠诚。你和学校几个男的有关系,我不管,但你不能骗我。我没钱没权,唯一有的就是这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皮,也难怪你觉得乏味,总想找点佐料调调味。我没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自己挺贱的。可我就是犯贱也是有头的,不知这么一直贱下去。” 王彪放在膝盖上的手抖了一下,皱着眉半天没出声。马晓宇没等来解释,吐了口郁在胸口的气说:“谢谢你的花,这么晚了,好走不送。” 王彪想靠过去把人抱住,却忽然没了那个勇气。他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对方一定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又撕又咬两败俱伤。王彪站起来,马晓宇走到门口去给他开门,可王彪那双脚却像是灌了铅,怎么都迈不出去。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说:“那次是我错,你总闹别扭,我心里闷的慌。在学校门口等你的时候,遇上一个学生。” “比我好看吧。” “没。” “呵。”马晓宇又开始流泪,悄无声息的,“谢谢您了。” “小宇。”王彪还是没忍住重又关上门把人抱住了。他等着马晓宇跳起来又吼又骂,意外的是怀里的人格外安静,这种安静反而让人手足无措。如果他跳起来骂或者跳起来打,他就能在他打过之后抱住他跟着耍狠,把这页给翻过去。可是马晓宇不动也不吭,他反而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揭过去,或者说,还能不能揭过去。 马晓宇等他抱够了说:“行了,别依依不舍了。你那么有钱,人长得也不赖,屁股后头等着上你床的人都排成长城了。何必呢。” 王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忽然有些想哭。四十岁的老男人了,忽然就觉得生活里都是无奈。像是从闯荡社会就一直是这样,总是犯错啊犯错,犯了错,却又没有机会允许他改。 王彪想亲怀里的人,脸上的剧痛却一下子将他带回了现实。耳光响亮的声音还在耳膜里回响,王彪听见马晓宇说:“对不起打了您,可您别在……让我更恶心自己了。” 王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学校大门的,醒过神来的时候车厢里都是烟雾,香烟气体在车厢里造成了小型火灾的效果。王彪摇下窗通风,看了眼静谧的校园,调头回了俩人住过不长时间的别墅。马晓宇总抱怨那里没有家的味道,王彪也觉得。 306宿舍里马晓宇抱着一束花蜷缩在硬硬的床板上,像是睡着了。只是凑着投射过来的月光,可以看见他眼角不断加深的湿润。 第72章 番外系列一 马晓宇分手了,这是莫桐从邵乾那里听到的事情。邵乾说,最近王彪情绪很不好,生意场上见了一次,一直都没露笑脸。邵乾还说,王彪让他多照顾着点马晓宇,说他们和马晓宇走的近。 莫桐对于他们的分手没有特别的反应,似乎事情本不应该这样,又似乎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注定这么结局的。就是有时候碰到如今表面鲜活,一转脸准定是一脸漠然的马晓宇,心里难受的厉害。 可他又没有足够的时间难受,邵乾很忙,他得帮忙弄各种文字上的东西,忙完了这些就忙着犯懒。莫桐觉得自己现在彻底变成个俗人了,之前每天背着个画架子,挎着个小背包,哪儿好看哪儿冷清往哪儿挤,随便一个美丽的犄角旮旯自己都能呆一整天。现在邵乾出去忙的时候他也能缩在家里呆一整天,可就是没有之前那么享受了,总觉得难受的很,不知道该干什么,犯懒的时候总想一觉睡到七老八十。 邵乾让他准备成人高考,书买了,却没之前上学时候的那股劲头了。莫桐觉得人果然是要在逆境中才能成长,马晓宇感情上受挫了,事业上腾飞了。自己感情上顺利了,事业上停歇了。 马晓宇说他这是得了犯懒综合症。症状表现为——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恨不得吃东西都让别人帮着吃了。 莫桐说这一条不对,他还是挺喜欢吃东西的。特别是每天邵乾晚上回来给他打包夜宵回来,都是不重样的。 马晓宇对他这种不自主流露出来的炫感情的行为表示很无语。莫桐抽着马晓宇在他家里吃饭的空当就把钱给他了,马晓宇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收起来了。 就是聊天的时候马晓宇说:“你这样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也不是办法啊,又不能养成招财猫。要不然跟着我做翻译吧,还能挣点钱。” “我现在也在帮邵乾挣钱啊,要写发言稿,写协议、合同、宣传稿,各种东西。哦,对了,公司的报纸通讯稿都是我写的。我觉得自己现在基本可以称作是半个作家了。” 马晓宇斜睨着莫桐看,莫桐终于在沙发上翻了翻肚皮,脚头的莫小乞也跟着翻了翻肚皮。四眼趴在地板上晃了晃耳朵,看主人的时候脑袋没动,结果就成了翻白眼,逗得马晓宇哈哈大笑。 莫桐坐起来说:“好吧,我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了。” 马晓宇深以为然,“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不然总有被抛弃的一天。” 莫桐脑门有点冒青烟,他眯着眼睛说:“老子不是女人。” 马晓宇点头,“我以为你要说‘老娘’。” “……” 这社会很多缺口等着人去补呢,莫桐真从那百来平的小房子里走出去就发现,原来很多事情可以做。市博物馆搞什么评比呢,需要一个英文讲解员,通过介绍凭借本事,莫桐就五关斩六将的拿下了这个机会。 要说这工作一开始还是挺新鲜的,偶尔能碰上几个国外友人,仗着别人听不懂,讲解到一半就能聊个天说一下国外特色什么的。就是天天这样一个流程,也有点乏味。并且博物馆负责人估计是见过了他和外国人巴拉巴拉的畅谈样,还让他帮忙翻译了一些资料,任务就稍微有点重。 可是这样一忙起来,莫桐反而从之前散漫无序的思维模式里走出来一些,察觉到了邵乾的不一样。要说如今的邵乾还是原先的那个邵乾,当然,因为生意场上的应酬,已经变得圆滑了很多。在外面的时候端着酒杯寒暄的时候,全然看不出之前那个老实人的影子了。这些变化莫桐都知道,比如他开始喝酒了,开始抽烟了,开始晚归了等等。可现在可能是不能每天守在家里等电话的原因,莫桐觉得俩人的联系骤然少了。仔细想想,莫桐对他最近生意上接触的人也不如之前那么了解了。 莫桐跟着师傅忙到天黑,终于搞定了隋朝那部分文物的英文翻译。出博物馆门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不大,但站在下面也足够淋湿了。因为邵乾最近也忙,博物馆离住的地方坐公交车也不远,莫桐也一直没让他接。本来秋天的气温也不算低,就是一层秋雨一层凉,这么站在公交站牌的地方等车,就觉得有点冷。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等了半天都没见到那一路公交车。东张西望的时候就见一辆车停在旁边摇下了窗户,一开始莫桐还笑了笑凑上去,以为是邵乾换了车过来接他呢,凑过去了才知道是个陌生人。 说陌生也不算陌生,和师傅做翻译的时候见过他去过里面的办公室,好像和馆长有点关系。也不知道是家属还是其他什么业务关系。 男人招呼他上车,莫桐衣服帽子扣在头上想说不用呢,后面又来了一辆车还是鸣笛催路。见男人坚持,莫桐也只能上了车。 男人还挺阳光的样子,笑得看着挺暖的。等他上去了就说:“莫桐是吧,听小宇提了。” 莫桐眨眨眼,耳朵瞬间就竖起来了。 “我叫李琛,之前谈合资的时候认识的小宇。送他回学校的时候见过你。”李琛说到这里顾自笑了。想起当时送马晓宇回学校的时候见到的莫桐的样子。站在大门口不知道往里面看什么,也不走进去,就站在街对过,脖子伸得长长的,还踮着脚尖。马晓宇下车的时候他们应该是互相都没发现,等马晓宇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莫桐才从后面追上去,摆了个剑客的姿势。马晓宇瞬间回头,俩人噼里啪啦过了几招,马晓宇往他那边看了两眼就跟着他走了。后来马晓宇说起过,存在这么一个朋友。 莫桐也不敢问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感情纠结,就坐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等着他能主动再多说点。可惜李琛说到这里就停了,扭头问他的家庭地址。莫桐说:“往前走一点就行了,那里公交车多一些。” “客气什么?顺道而已。要不行我把你送到z大去?似乎你住的地方离z大也不远。” 莫桐想了想报了个地址,偷偷打量了李琛两眼,约莫这人应该是和王彪差不多大,也许更小些。应该是生活条件很好又注重保养,看着比王彪面嫩。和王彪那种带着霸气的成熟不同,他看上去要温和不少。 莫桐心想,马晓宇还挺能耐的,一个一个都是开豪车的人。 “你看着挺小的,现在还在读书吗?” “马晓宇没告诉你?我早就不读书了。” “看不出来,气质比较像学生。市博物馆很多大学生来做义工。” “我不是做义工,我是在这里做兼职。” “需要我为你提供工作机会吗?” “不需要,我就是出来消耗一下时间。” “要是有需要就说,别客气。” 等红灯的时候李琛从前面掏了一张名片出来,在背面写了个号码递给他说:“有事就联系。” 虽然用不着,但为了表示尊重莫桐还是接了过来。看名片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人是搞图书出版的。也算是和邵乾的生意有点关系。 地方很快就到了,莫桐让他停在距离自己的小区还有点距离的路口。李琛估计知道这不是终点,但也没多说,直接停了车。挥手告别的时候李琛探头过去说:“下去希望能送到你小区门口,说实话让你一个看着这么小的男孩子走夜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莫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反正听着怎么都觉得有点暧昧。莫桐想着自己又不是万人迷,也不能运气好到遇见一个就是同。就这么不尴不尬的道了别,莫桐挎着小背包往家里走的时候,就看见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不远处。之所以注意到,主要是那个车牌看着特别面熟,再往前走两步,果然就认出来是自己家那辆。 莫桐本来要跑过去迎接邵乾呢,可蹿出去的同时就想,既然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找停车位停好赶紧回家呢?这么忧郁的空当就见车里面的灯亮了,俩男人。驾驶座是邵乾无疑,拿了份什么东西递给了副驾。这是跑大街上谈生意呢,莫桐颇觉得有些莫名。 等再走近两步,莫桐脸色就变了。他没有继续往前走,反而绕到里面凑着车子和绿化带的遮掩到了小区门口。他在那里站了五六分钟,看着邵乾和那个人在里面说说笑笑,交换了两次东西。然后那个人也没下车,而是邵乾发动车子又开走了。 莫桐托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回到家,一拉开门就看见一大一小俩四眼排排坐在门口摇尾巴呢。莫桐抱起莫小乞倒在沙发上,四眼眼红地在沙发前面转来转去。莫桐躺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忍骚扰爬了起来,给俩四眼做饭吃。 骨头汤泡杂粮窝窝头,再加一点狗粮。莫桐在厨房倒腾好,自己也没食欲再做饭吃。就摸了个准备喂狗的窝窝头啃了两口,继续倒在沙发上发呆。 邵乾经常晚饭不在家里吃,莫桐都已经习惯了。可现在他觉得这种习惯恰恰是危机所在。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吃,和谁吃?不知道和他吃饭的人是生意伙伴,是朋友,还是情人?甚至不知道他是故意不回家吃饭还是不得已为之。 莫桐有点后悔当初让邵乾再招一个会计了,这下好了,自己退下来才多久,就已经不知道邵乾的行踪了。 邵乾回来的时候莫桐知道,虽然陷入临睡前的迷糊却没有睡着。邵乾轻手轻脚他听得出来,也就干脆躺在那里没睁眼。一阵轻微的响声之后莫桐察觉到他走到自己身边,接着一只手就被握住轻轻搓了搓。 他明白,肯定是自己这么躺着时间长了手凉脚凉。邵乾轻轻捂了一会儿,弯腰把人抱起来去了卧室。邵乾给莫桐脱衣服的时候莫桐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想必邵乾以为他是被扰醒了,笑了笑亲了他一口,很麻利地把他的衣服裤子都脱了,然后掖好被子,莫桐也配合地闭了眼。 这一夜睡的很不安稳。莫桐躺在那里闭着眼想,逐条逐条的想,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明显的不对。如今他还是被邵乾很固执地搂在怀里,自己的两条腿被他一条腿压的结结实实。某种程度上说,邵乾对自己的爱人,或者说对的物品,有着强迫症似的控制感。对着亲人,也表现的十分随心,反差强烈。这点莫桐很早的时候就知道。 俩人还没戳破那层纸的时候邵乾还很注意,洗澡睡觉都不会在莫桐面前□。后来在一起了,邵乾能很自在很坦然的光着身体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些在莫桐看来,都是不可能在邵乾身上发生的事情。 如今邵乾抱着他还是之前霸占的姿势,动作间还是无比的亲昵。莫桐往他怀里靠了靠,听着他的心跳暗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唉,算了,他在这里就好了。 莫桐本来就睡的晚,夜里睡觉又总是晕乎乎的好像梦魇了似的。早上醒来的时候是被人摸醒的,睁开眼就看见邵乾的大笑脸,接着就被带进一场颇具快感的晨间运动里。 邵乾今天不用去公司,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结果抱着莫桐在洗手间冲澡的时候听他说快迟到了要赶紧走就有些失望。大狗狗低的挂在他肩上唉声叹气,说,难道我连老婆都养不起了吗? 磨磨唧唧到七点半,终于收拾好出门。邵乾开车经过z大的时候买了个煎饼果子,一人一半,邵乾那半自然是莫桐拿着是不是喂一口。 “好久没吃,口味还真不错。” 莫桐说:“确实不错。当初卖煎饼的时候为什么宁愿去买包子吃也不吃自己做的煎饼呢?” “吃多了厌了呗。” “你有一天会不会也厌烦我了?” 邵乾“呵”了一声,抬手揉了他一把,把本来梳好的头发揉成一团,看了一眼很满意的样子,这才说:“乱想!” “你最近没有见到何东啊。好像很久没见过他了。” 邵乾微微向左偏了下头说:“倒是见过。你是不是不太想见到他?” “是啊,我也不希望你和他走太近。”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你和他走太近。我似乎说过。” “哦。” 莫桐想说,哦什么哦,你这是在装傻吗?事实上他只不过是继续低头吃煎饼,并且继续尽职尽责地喂邵乾吃煎饼。到博物馆的时候煎饼正好吃完,邵乾停车握住莫桐的手舔了一下。表情很正经,看在莫桐眼里却荡漾极了。邵乾说:“没纸巾给你擦,中午来接你出去吃饭。” “中午有盒饭,并且中午不休息。” “那下午下班来接你。” 莫桐盯着邵乾油油的嘴唇心里就有点发热,咽了口唾沫下车,直到接到今天第一份任务还在心底不断进行自我反思和鄙视。 今天要迎接z大本科的一批学生,似乎是系里面搞什么史学修养之类的选修课,带学生出来参观一下市博物馆。莫桐见到这么一批“朝气蓬勃”的学生才忽然生出,这种选修课实际上就是上课睡觉挣学分的感叹。一群学生也不管什么历史顺序,看着哪个东西稀罕就去看哪个。留下几个跟着莫桐走的,就是数个叽叽喳喳光看他不看展品的小女生。 拖拖拉拉大半个上午,好不容易送走了这批学生,竟然看见另一对衣着光线的人走过来。令他惊讶的不是这群人衣着光鲜,而是这群衣着光鲜的人里有马晓宇和昨天刚见过的李琛。马晓宇应该花了不少大洋在行头上,这身衣服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便宜货。如今站在一个十分敦实的秃头中年人身边,正笑着为旁边另一位瘦高的外国人翻译。 李琛站在他们后方,率先看见了莫桐,冲这边挑了挑眉毛。莫桐笑了下,继续往嘴里灌水。尊贵高尚的马翻译终于看见莫桐了,很矜持地走过来说:“请问可以为我们做一下讲解吗?” 莫桐眨巴眨巴眼,从凳子上跳下来,水瓶往背后帽兜里一扔,拍了下手说:“ok, let me introduce meseum and historical relic.” 这次换莫桐叽叽咕咕马晓宇趴在秃头中年人耳边说汉语了。等好不容易这群大爷们要去吃午饭了,李琛说:“讲解员和我们一起吧,还能顺便讲一下没说完的历史。” 估计是不用秃头花钱,他很乐意的就允了。莫桐和马晓宇跟个小太监似的跟在前面几位高人后头,马晓宇用胳膊肘直捣莫桐,低声说:“刚才和老外聊得挺hing哈。” 莫桐回捣,“你和那谁也挺high哈。” 马晓宇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李琛,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却也没有反驳。中午饭挺丰盛的,或者说挺奢侈的,在一家特高档的西餐厅,估计是为了迎合外国人的口味。结果外国人吃饭的时候问,为什么不吃中国菜?他很喜欢中国菜。还说这家西餐厅做的不地道,味道不好。 马晓宇没直接翻译给秃头听,就说:“罗伯特先生晚上想吃中国菜,说非常期待能吃到地道的中国菜。” 秃头表示晚上一定会好好招待。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马晓宇在“领导们”看不到的地方冲他直摇屁股,疑似发情。接着分别送走秃头和外国人以及外国人的跟班,果真李琛就回过头说:“下午想去哪里玩?我下午有时间。” 莫桐主动撇清状况,“我下午还要上班,祝你们玩的愉快。” 李琛没坚持,示意他们上车先送莫桐回去博物馆。趁他上车的功夫莫桐就捅了下马晓宇的屁股说:“把握住机会了?小心点不要那么快奉献哦~” 马晓宇毫不手软地捅回去,“放心吧,哥的地盘哥做主。” 下车的时候才意识到别人要去耍,自己要回到博物馆继续哇啦哇啦,莫桐挥手作别的时候就有点可怜兮兮。车开出去的时候李琛还回头砍了他一眼,笑着对换做副驾驶坐的马晓宇说:“你这个朋友真有意思。” “是啊。”马晓宇打哈哈,“你不会这么快就发现自己有了新猎物吧。” 李琛皱眉,扭头看了他一眼说:“系上安全带,保险。” 约莫六点的时候莫桐下班,下班前接到邵乾电话,说去见个生意伙伴今天不能来接。莫桐不知道他所谓的生意伙伴是不是何东,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出了门竟然发现马晓宇站在博物馆门口当保镖呢。 “对国家这么尽职尽责?免费站岗呢?” 马晓宇等他走近了抄着口袋往前走,“步行回去吧,晚上在你那吃饭。” “你怎么不和李琛吃?” “半路公司有事儿,接了电话走了。” “真可惜,我一位你们今天会花前月下。” “花前月下暂相逢。我记得这句话是这么说的。” 暂相逢,多不吉利。 俩人心里都有事,莫桐给马晓宇说了邵乾和何东的那点事。又说了一下高中的时候和何东的那点纠葛,马晓宇到时挺能分析的,没等莫桐回忆完往事就说:“那个何东惦记你们家那口子吧。” “你真相了。”莫桐叹息,“问题是那天晚上我看到他们两个在车里面说话,后来邵乾送他回去。我问起的时候邵乾竟然不说。” “你觉得他出轨了。” “没有。” “你害怕他出轨?” 这次莫桐点头了。马晓宇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理上讲,你那口子不会出轨。我怀疑其实他根本就是个直男,最多是个双,只不过稀里糊涂就喜欢上你了。能喜欢上你的其中一点,估计是你长得比较嫩。你看这小皮肤,比有些女的都干净。据你描述那个何东应该是体毛旺盛,体格和你那口子相仿。说实话他俩抱一起我不好想象,估计邵乾也不好想象。你有法子可以试探试探。” “什么法子?” “有一个创意小店卖毛衣毛裤,你买一套穿上站在邵乾面前,看他胃口是不是还那么好。” 莫桐有些莫名,等马晓宇详细讲解了“毛”衣“毛”裤的逼真和手感之后,遭到莫桐一路严厉追杀。 最后正经下来马晓宇说:“这情况邵乾应该没出轨,估计是你多次强调不喜欢何东他不想告诉你。再者你和何东当年有那么点传言,他也不乐意你们俩碰面。” 莫桐撇撇嘴,“谁知道呢。” 莫桐意志消沉地走了一段,忽然抬头问:“那个李琛多大了?你们俩哪一步了?” “三十九。还没做呢。” 莫桐百褶手指头查了查,感叹说:“老男人好啊,比较专一,都一大把岁数了,肯定没有家庭困扰,就跟彪哥似的。” 马晓宇皱眉弹莫桐脑蹦儿,“你是在讽刺我不该分手,预示我和李琛不能长久吗?” “绝对不是!”莫桐举手发誓。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你的对象还都挺有钱的。我也不是仇富,就是觉得有钱人吧,略靠不住。” 这次换马晓宇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未来什么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和李琛走到一起。有时候觉得李琛这人挺温和的,可有时候又觉得这种温和反而不如王彪的那种“冷”给人安全感。唉,还提王彪干嘛?那个糟心的玩意儿! 有些话题不能随便聊,结果弄得俩人都挺郁闷的。莫小乞和四眼似乎也能感觉到主人的情绪,吃饱了就各自盘踞沙发一角安静地卧着。马晓宇在俩狗之间挤出一片地方把自己放下接着看电视,莫桐就悲催多了,只能拿个了垫子坐在地上。结果莫小乞估计是从小娇惯的狠了,竟然等莫桐靠在沙发上的时候把自己的头搁在莫桐头上,爪子搭在他肩膀上。 莫桐懒得理它,就这么驮着个狗头跟着看电视。差不多十点的时候四眼去厕所撒尿,马晓宇跟着去放水,回来的时候直接钻了客房,打着哈欠说:“我先睡,不跟着你等了,又不是我男人。” 莫桐摆手,继续驮着狗头看电视里的雷人广告。是地方台,配音正在激昂地说着——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莫桐打了个哈欠,见四眼凑过来也想在他身上找一处落脚点,果断扒开莫小乞洗漱钻了被窝。 第73章 番外系列一 马晓宇和李琛发展挺快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莫桐总觉得其实他并没有放下王彪。马晓宇摇头摆尾地宣布出去过夜的时候,莫桐目送他上了李琛的汽车时还想,要是彪哥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怎样。 可转念又想,邵乾要是和王彪一样在外面偷食,自己会原谅吗?人遇上感情的事总容易犯贱,自己估计也舍不得分开,即使心里每天堵着一块大石。这么想着莫桐真觉得自己胸口堵着一块大石似乎,呼吸都困难了。 邵乾现在是不是和何东在一起呢?那个何东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心了,要是他灌邵乾酒,再来个酒后乱性怎么办?莫桐盯着面前的金缕玉衣,恨不得把那副古物烧出两个窟窿来。以至于巡视的保安频频看过来,转来转去都不敢离开。要不是莫桐在这里做讲解,也许保全人员早就下手了。 莫桐扭头,一不小心竟然从一旁的玻璃里看到一张怨夫的脸。嘴角上提,让自己露出八颗牙,真青春帅气啊。 莫桐这边顾自臭美了,旁边的李琛倒是看的兴趣盎然,特别是见他冲着玻璃挑眉挤眼,微微侧脸摆出笑脸时更是乐不可支。等莫桐臭美完了,忽然就有塌了肩膀。唉,其实邵乾和何东有那些他没能插足的几年,万一俩人又摩擦出什么火花……还是很有危机的。 “脸上长花了?”李琛走过去说:“下班了吧,一起去吃个饭吧。” “晓宇呢?” “赶论文呢,说今天晚上不出来了。” “哦,我也不能出去呢。今天家里有客人来。” 李琛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笑道:“为了推掉一顿饭,这种理由都找出来了。其实我是有一个朋友想搞点合资,有一份文件想找个人给看一看。今天恰好小宇没时间。” “哦。”莫桐有点窘迫,“那咱们快点吃也行,家里的客人大概*点才会到。那之前到家,应该没问题,吧。” 李琛没说什么,只是看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憋笑。 开车出去的时候莫桐忽然想起马晓宇来,想了想问:“你有孩子了吗?” 李琛看了他一眼,挑了下眉答非所问:“我四十的人了。” “你孩子多大了?你爱人……你妻子呢?” “我单身。”李琛笑看着他,“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有娶妻生子的过程。我那些年在国外,正好避开老人的逼婚。回来之后忙着生意,家里人明知道没办法也不太催了。” 这倒是和马晓宇告诉他的一模一样。莫桐低头看自己的脚,颇有点套话无果反弄得自己像做贼一样的感觉。 “你知道吗?你这种孩子还是很吸引人的,干净、可爱,又不会像一些大学男孩子一样不学无术只等着人养。我一直都挺想有这样一个人一起生活的。” 如果有尾巴的话,莫桐肯定会摇一摇表示警戒。这话说得实在是有点暧昧了,李琛追的马晓宇,却在自己面前说什么——你这种孩子。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他明明不是孩子了。 “晓宇却是挺好的,干净、可爱,还自立。” “晓宇太要强了,脑子里有本帐呢。” “是啊,有本帐就会过日子。” 李琛闻言又开始笑,莫桐忽然就觉得屁股底下长了钉子。吃饭的地方是繁华地带一家挺高档的茶餐厅,邵乾还没有带他来这里消费过。里面吃饭的人素质都挺高的,即使是酒文化闻名的中原,也没有人大声喧闹。 只是李琛让他点菜的时候莫桐就有点拿不定主意。那个所谓需要他帮忙的朋友没有来,李琛也没有提,好像之前就没有说过这一回事似的。莫桐一面翻菜单一面心思急转,不知道要不要随便点一两个吃完跑路。虽然他们挺清白的,可是这样总觉得有点啥似的。特别是回去以后怎么给马晓宇交代啊,总不能说,嗨晓宇,今天你男人请我吃饭了,还聊了点儿比较暧昧的东西。 “想吃什么?” “你点吧,我没来过这里。” 李琛扭头问服务员,“有什么主推菜品推荐?” “您可以试试玫瑰鼓油鸡和清蒸鲑鱼。” “两样都点了吧。”李琛又报了一个青菜和粥,这才抬头看向莫桐道:“我听小宇说,你在这里和一个高中同学一起做生意?”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就是做一些文职。现在这不又出来找工作了。你朋友什么时候来呢?” “我打电话问问。”李琛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拨电话,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很遗憾地说,“他说路上堵车,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让咱们先吃。” “还是等等吧。” 李琛又露出笑来,带着无奈道:“这些生意人嘴里都没个实话,他说在路上,说不定还在某个地方逍遥没上路呢。” 莫桐装不懂,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李琛建议出去玩,莫桐坚持要回家。回去的路上李琛还带着一点让人发毛的语气感叹说:“你啊。” 这两字可比说什么不懂应酬或者不给面子的话杀伤力强多了,莫桐直接被劈了个外焦里嫩。车子刚停稳莫桐准备下车呢,就见李琛先他一步下了车一跑着过来给他开了车门,还一只手挡在上面做出防护的姿势。莫桐颇纠结地下了车,谁知李琛也没让开的意思。就那么把他圈在一定的范围里,不会引起反感,也不会让他逃脱。笑着看了他片刻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笑着说:“回去吧。以后再约你出来玩,可不能不去了。” 莫桐只觉得一丝电流从脚底直冲脑门,头发都一根根立了起来。呲牙咧嘴地目送汽车离开,手软脚软地往小区的方向走。路上还在想,惨了,李琛是不是想通吃啊?也太不地道了,回头告诉马晓宇,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和自己断交。 纠结的情绪没有延迟多久,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邵乾正抄着口袋靠在小区前面的绿植上看着他呢。莫桐都没察觉,差点就这么走过去,还是邵乾拉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邵乾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怎么这么晚回来?” “马晓宇的男朋友请吃饭。”莫桐到现在身上还有鸡皮粒子,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胳膊抱住邵乾的手,为了不表现那么明显,还把卫衣上的帽子扣上了。从背后看,很像是男人和一个打扮中性个头较高的女孩子。 “惨了。”莫桐在又一个冷颤之后说:“我觉得晓宇这个男朋友很有问题,要不要告诉他啊?” “他请你吃饭,马晓宇不在?” 莫桐眨眨眼,忽然就明白过来,聪明地没回答。邵乾声音更沉了,几乎能猜出他是绷着脸说的下面的话。他说:“你脑子里都装的豆腐脑吗?” 莫桐忽然就想起邵乾之前说的一个很恶心的笑话,也许是真实的事情,不过他情愿把那当作笑话——饭点把活猴子劈开脑袋喝猴脑。可能是真有点吃多了。两个人点了那么多菜,莫桐又不想说太多话,便只能不让嘴巴闲着。胃里鼓鼓胀胀的又在车里闷了那么长时间,被想象出来的景象一恶心,莫桐干呕了一声就给吐了。扒着法国梧桐吐得挺干净的,把吃李琛的都还给了土地,也算是没把外人的东西带到家里去。 邵乾蹲在一旁帮他拍背,“喝酒了?” “唔,没。”莫桐吐得胃里再也没有东西可吐的时候摆摆手说:“别说豆腐脑。” 邵乾叹口气也没再说什么,牵着他的手直接回家。莫桐确实是吃撑了才胃不舒服,躺在沙发上嚼了两片健胃糖衣片,喝了半碗邵乾炖的小米粥,横在沙发上挺尸。 难得见到莫桐有这么虚弱的时候,邵乾看到陌生男人继续是半搂着他的姿势揉他头发的愤怒消减了些,很自然就回归了好丈夫的角色,兑了温水给他擦脸。莫桐指指自己的嘴表示想刷牙,可还不想起来。邵乾把人往背上一背去了洗手间,就那么让莫桐吊在自己身上给他挤了牙膏递过去,又给自己的牙刷上了牙膏。 两人叠在一起刷了牙,躺在床上的时候莫桐才算觉得缓过来些。临睡的时候给邵乾说了今天李琛的表现,邵乾拧了他一把以示惩罚和警告,没发表意见而是先说,“以后长点心眼,不要单独和这个李琛出去。” “你是不是吃醋啊。”莫桐趴在他胸口瞪着眼睛问。 “是啊。”意外的,邵乾摸着他的脸没有否认,而是认真道:“刚才要被你气死了。回来就在门口等你,又联系不上,回头配个手机吧。” 莫桐响亮地亲了他一口说:“你吃醋我很开心。不过你得相信我对组织的绝对忠诚。还有,如果我看到你和别的男的走得很近,心里也会难受的。” 邵乾点头表示知道,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会和别的男人走的很近。” 好吧。莫桐把内心又鬼魂一样飞升起来的何东扼杀到烟雾状态,问:“晓宇的事情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最好劝他不要和李琛走的太近。最起码,不要发展那么快吧。感觉还没彪哥靠谱。” 莫桐在心里叹息。要论说起来,李琛和王彪都算是老男人,男人越老越有魅力,越老越知道疼人。为什么放在马晓宇的对象身上,这句话就不实用了呢?莫桐顾自在心里捣鼓了半天,深深觉得自己和邵乾的年龄差距是最保险最安全最合拍的。四岁,一起读高中,不能有代沟,还有着小年龄的优势。何东那厮就算了,比邵乾还大一岁呢,人又不地道,就不要放出来危害社会了。 莫桐把何东揉把揉把塞到下水道,费劲巴拉地搬过来窨井盖盖上,安心地睡了。 邵乾却是没睡,摸摸莫桐的额头不觉得有发烧,这才又起了床出去阳台抽烟。手机响了一下,邵乾打开发现是一条短信——想好了吗?机会挺难得的。 来件人显示的何东。 论说手上的钱,何东可比邵乾厚实多了。“艺”高人胆大,东南西北的跑也不是白跑的,每一趟总能搞点回来。这次何东看上了西北那块的矿,据说手续挺好办的,不管勘探到煤矿金矿还是稀有金属,都会一夜暴富。 说实话这对邵乾的吸引力还挺大的,况且何东说,凭着俩人现在的资金,到那边很容易就能开始干一场。不趁着年轻出去闯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人这一生就这几年能折腾,折腾过了才知道这一辈子没白活。虽然部分观点和邵乾的想法有点出入,但是其实邵乾内心也是这么想的,出去闯荡一番,不管输赢,总算奋斗过了。省得到头来觉得白走了一遭青春。 这事他虽然有点心动,可也没有拍板答应。他还没敢和莫桐说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出门在外的时候就热血沸腾总觉得人生不折腾一下就不叫人生,可是一回到家在这种微醺的氛围中,就总又生出懒惰来。每次一回来看见莫桐,他就挺不像离开家太远。 手机忽然响了,邵乾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家里(邵安)的座机。下意识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接通了才知道是小侄子抽风,半夜不睡觉非得找叔叔。 一航现在说话总还有点漏风的感觉,奶声奶气的不是很清楚,这会儿却是抱着话筒很认真地说:“粟粟最好,给航航买机关枪了哇。” 邵乾挺想说,侄子,你这是想过了啊。不过孩子那声音却是把自己逗乐了,不用说,忽然间想要机关枪了。 “是啊。”邵乾说,“等回襄城的时候给你带过去啊。” 电话里小一航和爸爸说话,大意是——你看,我没说谎,叔叔就是给我买了。 电话易手到邵安手里,邵乾听见邵安爽朗的笑声,“本来要睡了,航航突然间跳起来说你给他买枪了,非要打电话问问。” 俩兄弟心情很好地聊了会儿,那边停了片刻,应该是孙敏把孩子抱走了,接着邵乾就听见邵安笑着问:“你也赶紧的,什么时候给一航添个弟弟或妹妹。可别再让我催了。” 邵乾忽然就想起了何东说,如果真不想结婚,可以出去闯荡两年避开邵安视线的话。 “别每次都说不急不急,要是咱爸咱妈还在,早就愁白头了。没见过谁家过了三十还不知道安家,读大学问的(硕士博士)也没有过。” 邵乾咳了一声,想了下说了想去西北的意思,邵安很快否定了他的想法,反问:“钱不够花?非得遭那罪。你现在挣的钱是不够吃还是不够穿?房子车子都买了,比多少市里人过的都好,不要不知足。” 邵乾叹气,“我是想一步到位,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没保障。” “没见过哪个能一口吃成大胖子,谁家的生意不是一步步来的。人呐,要知足,要惜福。” 俩兄弟又聊了会儿,挂电话之前邵安还嘱咐他一定要考虑清楚,是该成家的年纪了,不要再乱跑。真不行他就和孙敏一起去z市帮他相亲了。 邵乾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透过窗户看着街上霓虹灯下偶尔奔驰而过的汽车,和不远处红红绿绿的灯光,忽然就做了决定——等莫桐醒来告诉他,出去拼两年。两年后回来,不管输赢,都向邵安坦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羞涩地说,我坑品很好的哈。每次有坑的心思的时候就会自我便池自挂东南枝。 上次也就说一下当初想草草结尾的心情,没有抱怨的意思。 地雷慎投啦,文不红靠这个也不会怎么样的,唉呀,说地好高贵白莲花…… 你们留着还可以多看几章文文啦 总之就是——不会坑啦,舍不得你们啦 第74章 番外系列一 第二天莫桐是在邵乾怀里醒来的。确切的说,是邵乾醒着靠在床头,而他枕着他的肚子。姿势不算很舒服,莫桐迷糊地寻摸了一会儿,才看见邵乾和窗外照进来的朝阳一样温暖的笑脸。 “你今天也不用上班?”莫桐脑筋依旧糊涂着。 “上不上班我说了算。”邵乾低头亲他,莫桐躲了一下捂住嘴。还没刷牙呢,睡了一夜的口气可不会清新。 邵乾也不在意,莫桐在他面前某些方面固执得几近洁癖。不过这也让莫桐在他面前永远保持着干净清新的印象,不管什么时候接吻拥抱,都有一种好闻的气味。在他眼里,莫桐不知比生意场上那些满身酒肉烟味腆着肚皮的人,不知道要优秀多少倍。 莫桐迷糊着爬下床去刷牙,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不少。将自己摔进床里嘟囔,“当老板真好,随时都能给自己放假。” “那回公司来吧,你当经理。” 莫桐嘻嘻笑,又爬到他肚子上靠着,拍了拍脑袋下明显柔软很多的肚皮说:“你想让贤了?” “是啊。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公司熟悉一下最近的业务。招进来的那个部门经理什么都知道,干的也不错,也可以多靠他。” 莫桐眨眨眼,就有些笑不出来了。邵乾用手靶着他的头发顾自说:“就是刚接手的时候会辛苦点,等你熟悉了,只消稍微注意一下部门经理的动向,每个月查看一下账就行了。” 莫桐近日的那些不安和猜想似乎都坐实了,他起先还略有鄙视马晓宇在王彪面前的态度,谁知道到了自己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没开口呢,眼泪先流下来了。莫桐就那么枕在他肚皮上,忽然就觉得身体靠得再近,似乎心都变得远了。邵乾吓了一跳,捧着他的脸擦眼泪,连忙问:“哭啥呀?别难受。” 能不难受吗?莫桐想,你都不要我了。 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莫桐抽了鼻子说:“邵乾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邵乾瞬间就心酸了,把他抱起来搂在胸前,亲了又亲说:“你是没睡醒呢?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想去西北做点生意,估计得个两年左右吧,等一切安顿好了就回来找你。” 这样说也并没有让莫桐好受些,他心里那些线忽然就串了起来,霎那间就明白,估计又是何东哄哄着他往外跑了。莫桐不知道这何东是什么意思,却对邵乾这种屡屡摇摆的境况感到无奈又心酸。 “这边生意不够你做吗?” “我就是想出去闯闯。西北开矿很挣钱,我想投出去一笔试试,不管成不成,也算试了一把。趁现在政策还宽松,赶紧行动。等以后抓得严了,也没那机会了。” 莫桐想说,这都是何东的意思吧。他没说,知道就这点还是不要多提的好。莫桐把眼泪蹭到邵乾脸上,边亲吻他边说:“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我能帮你看好公司。” “唉,莫莫。等我回来,咱就告诉哥,以后什么都不躲了。” 莫桐动作顿了一下,微微张开眼看了他片刻,扯扯嘴角点头,“嗯,不躲了。” 如果出去一趟换这个结果,倒也值了。 笨女人对付女人,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这用在同志身上大抵也适用。莫桐双手撑在邵乾胸口努力摆动身体吞吐火热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其实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他需要出去闯荡还试验自己的能力,自己又何尝不能静坐在家试验一下他的感情?何东这个人,就当是一块试金石好了。他要的是金子,又不是那块石头。 这么想着,郁结多日的情绪忽然就消散了。莫桐笑着趴在他身上不愿意再动,邵乾抱着人翻了个身,抬起他的腿放在肩上,一面动作一面说:“真是,越来越会磨人。” 莫桐脸色潮红,喘息着问:“你去那么久,要是想做了怎么办?” “憋着。” 莫桐哈哈笑,被邵乾顶得狠了,闭上眼睛扬起脖子,抓紧了一侧的枕头。等缓过来些才断断续续道:“别……嗯……别憋着,给我打电话,我把自己送上门……给你吃呗。” 邵乾皱眉加快动作大力挞伐,等莫桐颤抖着忍不住挺直腰抱住他,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的软肋认他施为,释放在紧贴的小腹间的时候,才朝他臀上揍了一巴掌说:“我是那样的人?就是千里迢迢赶回来也是为了看你,不是只为了做那个。” 莫桐觉得也没差,不过似乎句子重点不同了听着也舒心不少。俩人在床上腻歪到了快中午,商量着要在莫桐担当大任之前去吃一顿小火锅,风风火火地起床就开车去了。途中经过商业区,也不知道怎么着前面就出现一辆斜着的公交车,好像是坏在了路上。这么一来,他们就被堵在一个大招牌前面了,上面是幸福微笑着靠在男人怀里的女人,脖子上是闪亮的钻石,手上是同样闪闪发亮的戒指。堵着的时间邵乾就晃着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看那个变幻的led广告牌,一面和莫桐闲聊。也不知道怎么的,汽车重又跑起来的时候,邵乾就打了方向盘去了商场。 莫桐跟着邵乾走到珠宝首饰柜台的时候还满脸的不可思议,等邵乾趴在玻璃柜上认真挑选的时候,莫桐那些心都化成一腔春水了。若不是在外面,恨不得扑上去激吻一番才好。邵乾挑了镶着一颗绿豆般大小钻的一款给莫桐看,莫桐比较了一下,选了另一款镶着碎钻便宜了好几倍却也简单大方的指环。好在莫桐的手修长漂亮,一对中小的那个稍微扩了一下戴上也正合适。挑选的时候还故意问邵乾:“你觉得他喜欢吗?” “你觉得好就行了。” 这一问一答,倒是让服务员自动闹不成陪着朋友帮女朋友选礼物的一对好哥们。 莫桐的开心一直到坐回车子里才得以释放,快速扫了下四周,扑过去深深亲了邵乾两口。邵乾笑着发动车子,调侃道:“要不咱们直接回家?” 莫桐也不说话,只笑着看自己的手,一路上净摸着那个指环转来转去了。 “不能像人家那样结婚,拍结婚照,不过戒指总该有。你要是想要三金(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明天我给你补上。” “呵呵……” 俩人去了市区新开的一家川味火锅店,叫小肥羊(成立于1994),广告打得挺火热的。进门以后莫桐就闻到了香气,觉得没吃早餐的肚子都要忍不住开始反抗了。 还不算正中午饭点,食客却已经散散坐了不少。莫桐调酱料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又是一个周末,这时间过得真是快。邵乾意有所指地点了清汤,莫桐哼了一声说:“你又不怕吃辣怎么不要鸳鸯锅?” 邵乾说:“我也怕上火,最近火气就有点猛。” 莫桐猛翻白眼,借着有桌布遮挡,就把脚伸过去摩挲他的小腿。莫桐也没想到邵乾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他才蹭了几下邵乾就有点坐不住,身体往前倾了倾像是想遮掩什么,脸上靠近鬓角的地方还明显起了鸡皮粒子。莫桐趴在那里无声的笑,觉得这样外表成熟又偶尔会有点可爱举动的邵乾真是太惹人爱了。 邵乾其实在*上不算放纵,忙生意的时候甚至可以半个多月不要一次。可能是生活比较健康,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少年时也没什么恶习惯,所以到现在依旧算是巅峰,每次都特别持久。只是平时不纵欲不代表能扛得住莫桐眼睛似乎含着水似的看着他做些挑逗的动作。 涮菜的时候邵乾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说:“你怎么没问我和谁一起去?” “我知道。”莫桐心里叹气,“何东吧。我之前见到你和他在一起了,就你回来很晚那天,我问你和谁在一起,你没说实话。” 邵乾动作缓慢地蘸酱,又夹到莫桐碗里,过了片刻才低声说:“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我爱你,当然要信你。不过你要是真的哪一天厌了,可别学彪哥和别人那之后,我还要通过别人的嘴才知道。你直接告诉我,我肯定不缠着你。” “胡说!”邵乾眉头皱着瞪着他,见他一直微笑了,有些泄气地松了肩,挠了下头道:“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咱们是要过日子的。” 服务生过来上菜,邵乾适时停了嘴,换了话题说:“我先去那边看看情况,要是还行你就过去。就当时旅游了,可以多住一段。” 莫桐在他又涮了羊肉夹过来时摆摆手,指了指腐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担心你去那么久吗?” 邵乾很配合地停下动作看着他等待回答,莫桐乐呵呵地说:“大西北风大日头大,你去刮两年能老十岁,我在z市保养两年能年轻十岁,到时候一见面优劣立现。” 邵乾作势要打人,莫桐哈哈哈的笑,躲避的间忽然余光就瞟到一个熟悉的侧影。对方好像也发现自己了,很快地就调整了一下座椅背对着自己。 莫桐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邵乾觉得不对劲了才收回眼睛。那边是刚开始点菜,等这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莫桐借口去洗手间从一侧绕过去,远远的果然看见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是李琛。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女人盘着头发,穿着很漂亮的连衣裙,女人的身边坐着一个小姑娘,十来岁的模样,扎着一条高高的马尾。似乎是正在叛逆期,吃饭的空当都带着不屑的神情,有点趾高气扬的样子。 莫桐有点犯晕地在厕所洗了手回到座位,捣了捣邵乾指指李琛的方向,“你看李琛,那是和谁?” 邵乾看了眼问:“过去打声招呼?” “别,要是真是我想的样子,这人也太能装了。这种人万一瑕疵必报,你要是让他丢丑,他就敢捅你一刀。” 邵乾没说什么,继续捞着锅里的东西吃。莫桐早就饱了,这会儿负责用勺子给他捞。邵乾把东西包圆儿了,用纸巾擦了嘴巴示意莫桐先出去,起身端着杯子里的果汁就去了李琛那桌。 李琛早就放了筷子,看样子还颇有点坐立不安呢。只不过小姑娘吃的很慢,似乎和他发生了什么争执,邵乾过去的时候小姑娘正一面吃一面斜着眼睛看李琛呢。 邵乾笑哈哈地过去,人未到声先到:“嫂子,好巧!” 女人诧异地看着迎上去的邵乾,询问地看向李琛。李琛没见过邵乾,但是看见了他刚才和莫桐一桌吃饭,不免就猜测到他或许就是马晓宇口中莫桐的伴儿。 “嫂子?”邵乾站在那里笑着,“不记得我啦?我小邵啊。唉呀,几年不见,妞妞都长这么大了。” 女人尴尬地笑笑,倒是一旁的李琛,忍不住站起来问:“这位兄弟,借一步说话。” 邵乾挡开他的手继续问:“嫂子,我张哥呢?” 女人终于开口,尴尬地笑着说:“你认错人了,这位是我爱人。” “不能够啊。”邵乾皱眉,“虽然两三年不见,可我记得就是长您这模样。小姑娘也该这么大了。” “估计是长得有点像吧。” 邵乾盯着女人很认真地又端详了端详,抬手连连道歉道:“真对不起,您这么一说似乎真不是那么像了。刚才从侧面看到您,还以为是我嫂子呢。真对不住。” 邵乾转头冲李琛重复了一遍,“对不住。” 接着一面喝着手里的果汁一面出了店,顺手把玻璃杯扣在门口的柜台上。莫桐在玻璃门外看着邵乾呢,见他出来紧张地靠过去低声道:“里都说什么了?李琛都站起来了,我以为要打架。” “我可不和这种人打架。”邵乾牵着莫桐的手大跨步地离开这个地方,心情有点糟糕。 “告诉马晓宇吗?” “你觉着呢?要我说,这种人就该扒了他的衣服扔大街上。”邵乾皱眉表情不悦。马晓宇那人挺好的,最起码和莫桐处的挺好的,也挺真心对莫桐好。眼看着被人骗,他就觉得当时没帮着揍一顿实在是对不起这几年的交情。 “裸奔可不好,影响市容。”莫桐嘟囔,接着就深深叹了口气,“晓宇为什么总遇上坏人啊。” “要我说,彪哥还算挺好的。他们俩要是……”邵乾话没说完,脑子里就闪出莫桐告诉他的俩人分手的原因,不禁又把话咽了回去。说实话,那也是不能原谅的。如果马晓宇算是他的伴儿,那他当初的行为就和现在李琛是一样性质。 第75章 番外系列一 其实这事儿莫桐还挺不好开口的,在家里琢磨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直白地陈述所看到的事情。不过马晓宇带着外国人去了云台山,貌似要在外面流浪几天了。 莫桐跟着邵乾去公司跑了几天,其实还真没什么要做的,就像邵乾说的,他就是监督一下员工工作,用总经理的身份起一下震慑作用,顺便监察一下账务。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儿,大可以给他打电话。 就是邵乾这次走的也挺急的,莫桐暂且把马晓宇的事儿放了放,在家专心给邵乾收拾行礼去了。主要是最近马晓宇也忙,莫桐就想推一天是一天,这件事要是告诉他,也不知道又该怎么难受呢。 西北风大沙大,温差也大,莫桐把衣服一套一套的卷在一起,连袜子都在里面卷着分了好几套。邵乾穿的时候拿出来就是一身。还专门给他买了两双篮球鞋,鞋帮高点可以挡风沙,要不然被风吹的次数多了脚踝会皲裂。 送走邵乾已经是半个月过去了,莫桐从机场出来就碰上李琛了。李琛还是像以前一样,邀请他乘自己的车回去。莫桐挺不待见这样的人的,可是他那车堵在道口,后面都开始有车鸣笛催了,他也没走的意思,还说:“上车吧,也许我需要解释一下。” 莫桐心想正好能看看这个人有什么好解释,大白天的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再说,自己对于他可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李琛打量了他两眼才开车离开道口,开出去一段才说:“那天在火锅店见到你和一个男人在吃饭,是男朋友?” “一个朋友,在这边做生意。” “是吗?看上去挺亲密的。” “嗯,之前是老同学来着,好久不见了。”莫桐自动把那次的火锅脑补成邵乾从西北回来,说起谎来竟然面不改色。 “那天我在店里看到一个人挺像你的,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孩子在吃饭。原来真是你啊。” “是啊,带着她们出来吃顿饭。我前妻,和孩子。” 莫桐震惊地眨眨眼,倒不是震惊于他说是前妻,而是震惊于这人实在是没有底线。比起说谎,莫桐自觉的和旁边这人不在一个段数上。 “你知道吗?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了。” 莫桐点头,“当然不是。” “你记得?”李琛挺惊喜的。“约莫两年前吧,我在盛景购物中心见过你。当时你在一家男装店前盯着一套休闲西服看,还隔了老远用手丈量了几下,样子……可爱极了。我看了你很久,当时有事情就急急忙忙走了。过了十几分钟回去,你已经不见了。我觉得你是某个学校的学生,在大学城却没有再遇到过。” 莫桐心思急速转着,对于李琛说的场景有些模糊,但很清晰地记得自己给邵乾买休闲西服的时间。是秋季,在哪儿买的不记得了,但那套衣服现在还工整地挂在衣柜里,邵乾很喜欢的一套。当时之所以踟躇,只不过是衣服太贵了,他一共去看了三趟才舍得买下来。往事且不提,李琛这么说好像对自己有意思似的。 莫桐挠挠鼻子没出声,李琛继续说:“后来我就认识了马晓宇,没想到不久就又见到了你。” 李琛扭头看着他笑,很温柔。莫桐目不斜视指着前面说:“看路。” 李琛笑出声,“你还是那么可爱。” 莫桐头发有竖起来的趋势,强忍着才没有发飙。可爱这词儿,说好了那是一种赞美,说不好那就是触了对方逆鳞。显然李琛就是那个怎么说,莫桐都听着不入耳的那个人。 “要不要找个地方喝点什么?”李琛提议。 “你什么时候和你老婆离婚了?”莫桐问。 “这件事,还提起做什么?” “对小宇很重要。” “我和小宇可以……” “不可以。”莫桐猛地抬手指着一旁喊,“啊,停车。” 李琛以为他看到了美食或者什么,下意识地靠边停,莫桐开门下车,弯腰看着他说:“这话你也许可以给小宇再说一遍,看他会不会送给你点什么作纪念。” 莫桐走的虎虎生风,还往后甩了两次胳膊,像是要甩到讨厌的东西。李琛看着走远的莫桐,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等人在不远处上了一辆公车,才开着车掉头走了。 这次莫桐再无疑虑,回到家直接给马晓宇去了电话,马晓宇说忙呢,莫桐说只要是没忙死就得抽空回家一趟。 马晓宇晚上过去的时候马晓宇正双脚翘在四眼身上,点着莫小乞的鼻子教训呢。 “你以为你穿上衣服就是人了吗?本性永远改变不了。回头让你爸把你毛儿剃了,让你大街上裸奔去。” 莫小乞对前一句不懂,但是说到要剃毛耳朵就竖了起来,待莫桐说到裸奔就赶紧跳下沙发远离了危险物。 马晓宇直接问:“啥事儿,说吧。” 莫桐盯着挺烦躁的马晓宇,斟酌了一下用词,不知道该说你男人不但有老婆孩子还背着你像偷吃好,还是说,你男人貌似有老婆孩子,还意欲背着你偷吃好。莫桐纠结着,马晓宇就扔了包,去厨房扒冰箱,抱了半个哈密瓜,又拿了一块雪糕,顺手从筷子笼子里掏了个勺子把哈密瓜瓤刮到了水池里,这才施施然去了客厅。 莫桐也纠结完了,绷着脸把具体情况如实描述了一遍。马晓宇一口哈密瓜一口冰激淋,抬了抬眼皮问:“就这个?” “昂。” 马晓宇继续自得地吃东西,嘟囔道:“哥正和领导人商议国家大事呢就被你招来了,就这点事儿?” “昂。”莫桐眼睛快速地眨了眨,眯眯眼睛道:“你们俩没那啥?” 马晓宇叹口气,“准备呢,被人截了。” “谁?” 马晓宇这次不吃了,直接躺到沙发上唉声叹气,“我算是没救了。本以为就只能靠着自尊生活了,谁知道自尊这玩意儿也挑人,愣是不让我攥着。” 莫桐不是很明白,但潜意识觉得这事儿吧,或许和王彪有那么点关系。 “那天吧,我们喝了点红酒吃了点西餐,还听了高雅乐器小提琴。一路激情满满的,半道就被几辆车给堵了。” “李琛还招惹黑社会了?” “没,是我招惹了。” 莫桐觉得自己有点悟了。果然就听见马晓宇说:“后来被请去王家豪宅了。王彪挺不是玩意儿的,也不说话,就把小龙扔给我让我补课,他在旁边儿眼巴巴地瞅着。那眼神,我穿着的衣服都觉得是虚设的。” “后来你们俩激情了?” “没。”马晓宇说:“王彪说,我还没想好怎么把你劝回来,这空档你不能招惹别人。靠,老子就是被吓大的!” 莫桐点头表示同意。谁料马晓宇继续说:“要不是老子忙,能听他的?笑话!” 莫桐再点头,“这么一比,彪哥比李琛强多了,最起码除了那一码事,别的都没骗你。” “那又怎样!”马晓宇说完,自己先泄气了。 对于以后的事情他也觉得迷茫,十分迷茫。他不停的告诉自己,现在没有新男友只不过是李琛不是个东西,他又没有碰上好的。他才不可能浪费自己的时间,只是为了等一个头顶都开始掉毛的老男人想明白。 “唉,还以为你*给李琛了呢。” 马晓宇骤然扭头瞪过去,“他倒是对你真心哈。” 莫桐举手发誓,“我是绝对忠于国家忠于邵乾的。” 马晓宇把他的手打掉,把拳头握得噼里啪啦响,咬牙道:“这够不要命的,我马晓宇的朋友都敢碰。” 莫桐弱弱,“其实也没碰!” “性质是一样的!” “……好吧。” “我一定要告诉邵乾!” 莫桐猛地蹿起来,“不准!” “这一句也要告诉邵乾,让他看看他前脚走,后脚家里就有人准备红杏出墙了!” “……”莫桐泄气,“早知道不告诉你了。你想吃什么?” “酸奶,要加果肉的。芒果,要大芒果。荔枝,要小核的。”马晓宇咧着嘴傻笑,摆摆手道:“小童子快去吧去吧,朕在家里等着。” 莫桐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去厨房翻了个购物袋,下楼骑着自行车去了附近的超市。回来的时候前面框里放了太多吃的,骑车子的时候晃来晃去总是不很稳。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锁好自行车上楼的时候,看着长长的楼梯就叹了口气——家里没有个男人,果然是不行的。 上了两层楼莫桐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站在那里一面喘气一面想,终究没有想明白,只能罢了。 第76章 番外系列一 莫桐实在是低估了李琛的编慌能力和脸皮厚度,再又一次在公司门口被堵住的时候,莫桐都不知道是该撕破脸皮还是继续保持表面上的过得去了。 李琛倒是很自来熟,汽车本来就停好的,看见莫桐出来就提着手里的东西迎上去了。莫桐不愿意和一个男人在公司门口撕巴,要是公司谁给邵乾打个小报告,他就吃不了兜着走。问题是李琛也不知道在这儿等多久了,莫桐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说,要不是拿一捧鲜花太过招摇,他一定会抱着红玫瑰在门口等!红玫瑰!! 莫桐没有接他手上东西的意思,西装革履地继续往前走。李琛倒是不走了,跟着他走了几步拐到自己车前又靠在他车上笑着莫桐笑。 那笑容实在是太让人想入非非了。莫桐头皮发麻地回头说:“你不走吗?我要走了。” 李琛继续笑:“坐车。” “不。”莫桐摆手,“坐了一天脖子都疼了,我想走回去。你也早点回去吧,家里妻子孩子都等着呢。” 李琛嘴角勾了勾,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跑到副驾驶的位置果真上了车。莫桐舒了口气赶紧快步往前走,结果没走出去几步呢就听见汽车鸣笛声。不会侧首,就知道是某个缓慢开着车跟在在后面的人。 恰好不好的,办公室两名女员工手挽手出来搭公车,看见他就笑着问:“二老板怎么没开车?” 李琛适时地在一旁按车喇叭,两名员工投过去一个了然的眼神,快步追公交车去了。莫桐觉得自己腮帮子一定在抽抽,并且保持着抽抽的样子上了李琛的车。 “觉得你还是适合穿着休闲衣服背着包去博物馆做解说。”李琛顺手调了调后视镜,冲着镜子里的人就笑了笑。 莫桐一抬眼就嫩刚从后视镜里看到李琛笑眯眯的眼睛,并且他肯定李琛可以从那里看到自己整张脸。这一瞬,他忽然后悔没有坐副驾驶而是钻到后面来。 “先回家还是先回去吃饭?”见莫桐没吱声,李琛顾自道:“你今天这身打扮去吃西餐倒是不错。” “李琛。”莫桐皱着眉头让自己尽可能地看起来认真,“咱们俩似乎并没有很熟。” “什么样才算熟?彼此之间不觉得有距离感就算熟了吧。” 莫桐嘴角抽了抽,心想,不对,应该是闻到红烧人肉的味道就算了熟了。他是为什么招惹了这个自觉良好又功力深厚的人呐?他怎么都不记得俩人怎么到现在这么熟的地步了? “去吃西餐吧。”李琛再次提议,“想想一会儿想吃什么?” 莫桐很有礼节地等到他开到西餐厅门口,在他去泊车的时候站在门口等。待见他开车拐进一排车中间出现视觉死角的时候,扭头就走近了人群,在不远处拐弯拦了辆车跑路了。 莫桐很庆幸这么一句话不说就跑路,因为他自觉在这种不知道真看不出眉眼高低,开始装糊涂的人面前实在是无招。更庆幸的是,回到家刚解了领带就接到了邵乾电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打电话去公司,说你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莫桐嘻嘻哈哈甩了鞋子,一脚踩开四眼凑上来的大脸,摔在沙发上笑嘻嘻:“中间堵车,又碰见了个熟人,说了会儿话。” “谁啊?” 莫桐单脚跳下来去拎狗粮袋子给四眼泡狗粮,顺便冲外面小花园里吼了声:“儿子,进来吃饭!” 正在外面疯子似的刨坑的莫小乞晃了晃耳朵,甩了甩脑门上的泥土窜进了房子。莫桐看了眼它身上的土,再看看外面被扒成月球表面的草皮,嘴角就抽了抽。 “小乞子把小花园给重新装修了一下。” 邵乾笑,“装啥样了?” “就刨了俩坑,埋了点花花草草。” “哦~~”邵乾拖着声音应了一声,“刚遇上谁了?” “李琛。”莫桐懊恼地在沙发上翻滚着,把最近发生的事给说了说,最后很无奈地说:“我觉得他心里其实都明白,可明白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好像就有点问题。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你公司了?” 邵乾冷哼,“倒希望是。” 莫桐哈哈哈笑。 “坐车豪车去吃西餐,是不是比坐着哥的普桑喝烩面舒服啊?” “嗨,我没吃,他停车的时候我就跑了。”莫桐抱着抱枕乐,“你的普桑可是我的宝马。” “呵,你喜欢骑么。”邵乾声音有些哑,“一时半会还回不去呢,真是想你了。” 莫桐心说,你想着才好,不想我可就该哭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听着话筒里比方才要急促些的喘息声发呆。 “莫。” “昂。”莫桐看了眼头抵着头吃狗粮的四眼和莫小乞,说:“你等一下,我换卧室电话。” 莫桐放下电话去了卧室,靠在床头低声问:“想做了?” 邵乾沉默半天说:“刚才还没有,就是想你了。” “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算是办公室吧,一间很容易让我想起老家那间泥胚房的房子。下面是泥砖,上面是青砖,屋顶上几棵茅草。” 莫桐呵呵笑,好半天长长出了口气问:“何东不在哪儿?” “和几个勘探员出去了。”邵乾又讲了一些他们的伟大计划,谈到去申请开矿,很果断的就被拒绝了。一来他们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那块地有什么矿,二来虽然租了地皮和那个秃山头,但当地政府还是从他们的行动中察觉到应该有什么比较宝贵的矿藏。如果是那样,收了他们的钱,倒不如自己用那个被黄沙包围的秃山头发展经济。莫桐听得出来他对一群人偷偷进行的活动有点不太放心,准备着过几天再出去跑几次。 莫桐安静地听着,对他们这种行为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小黑矿太多了,他对于家人没有那么伟大到一切遵循法律的道德标准,最主要的是他们不害人且没有害人的心就够了。并且从谈话里看得出,邵乾虽然很忐忑,但是面对巨大的诱惑还是很坚定这次西北之行的。 对面的风有些烈,莫桐依稀可以听见呼呼的风声。 “这么大的风,脚踝和手上会不会裂口子?” “有点。脸都皴了。” 莫桐想象着被西北大地上狂野的风吹得头发乱七八糟的邵乾,想象着他变得沧桑的脸,咬咬嘴唇说:“我现在穿着西装,之前试给你看的那套。领带挂在脖子上。你,帮我把衣服脱了吧。” 外间从吃狗粮的两只狗从狂野的吃法到斯文的吃法,再被话筒里泄出来的呻吟声吸引了注意力。四眼循着声音找到放在桌子上的电话,莫小乞也跟了过去。 电话里说:“不要咬,会疼。”接着是一声绵长的呻吟。四眼歪歪头表示费解。 电话里又说:“慢……慢点……呜……”接着是一阵瞬间急促更多的喘息声。莫小乞偏偏头看了眼四眼,接着用嘴巴去叼电话,却被里面压抑的一声低吼吓得又放了回去,忐忑地前爪扒在桌子上看着话筒,疑似非常无助。 电话里的怪声音终于在莫主人一声压在喉间的呻吟后停了下来,两狗蹲在那里又听了一会儿主人的声音,舔了舔湿漉漉的鼻子继续寻摸到了狗粮盘子边,慢悠悠地捡方才洒掉的狗粮吃。 屋里莫桐身上几乎光溜溜的,只余下一件解开的衬衣。莫桐从被子里钻出来,扔了一团纸巾出来,笑着哼哼:“都是汗。” “这样舒服?” “你呢?” “舒服。” “我还是想你。”莫桐半趴在床上,抠着面前的枕头道:“没有你抱的舒服。” “呵呵,等哥回去,好好抱你。” 虽然刚做过,尽管不尽兴,精神和身体都是满足慵懒的。莫桐又抱着话筒说了半天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邵乾把腿翘在桌子上,勾着嘴角听话筒里几近呢喃的声音最终变成了清浅的呼吸,笑了笑挂了电话。身体还是有些焦渴,是那种本来就想念,有了某些小动作就更加想念的焦渴。邵乾把手放到脑后,晃着椅子想着莫桐,想到两个人见面他会不会扑上去扒到身上的时候就笑了。 “笑什么呢?”何东推门进来,看了眼邵乾搓了搓鼻子。风大,鼻孔里似乎都是土。邵乾看了眼一旁简易垃圾桶(破纸箱)里的卫生纸,摸了摸鼻子道:“怎么回来这么快?” “嘿,那两个大学生嫌风大,非要改天再出去。靠,老子花钱请了俩啥都不会的爷。” “那就等天好了再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何东显然很不赞同,但也没说什么,拉了一张凳子过去坐着,琢磨了好半天才嘟囔,“明明听说这里有人在下游河里淘金,不该啊。应该有金矿,并且应该很好找到。” “这都不好说。也许岩层里就那么多,正好被水冲刷了。也许上面就那一层,下面的藏的很深。我也不搞这一行,也不明白具体是为什么,但觉得啥情况都会有吧,不能急。” 何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过了片刻猛地凑上去问:“刚是不是给谁打电话了?笑得给吃了顿红烧肉似的。” 虽然知道何东根本不知道,但邵乾还是有些心虚里脸上发热。 “你是想吃肉了?才多久,就受不了了?” 何东叹气,“红军五万里长征的时候都没有咱们现在艰苦,连个青菜都吃不上,肉也没有。有时候在沙地里看见了钻地的老鼠,我都想刨出来吃了。再不赶紧找出矿坑确定路线,我估计就要献身在这片黄沙地了。” “批文还没下来……” “怕什么?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租了这块地的。你现在找他开批文,他肯定以为你发现什么宝贝了,当然不会批。咱们当初把地皮租下来的时候可是说了,要是发现点什么可算是咱们自己的。合同上可是写了。唉,落后就是好了,几十万就能买断几年的地皮。咱们这已经算是走合法程序了,你没见现在无证开矿的遍地都是。” 何东感叹,“还是鲁莽了,应该找个本地人合伙,也省得无头苍蝇一样。那个收了钱的人就不该那么容易放他走,他肯定这一片有矿,鬼知道倒底有没有。” 邵乾听着他抱怨,也没说什么。毕竟当初那个本地人收了钱领他们来这里,带过来的两个勘探员很肯定这里一定有矿可采的。 中间过了半个月,就在何东焦头烂额想要用挖土机把这里推个底朝天的时候,终于有了消息。坏消息是,金矿有,但含量低且少,不太值得开采。好消息是,那层还有些微金矿的岩层下,是丰富的铁矿石。 何东和邵乾找了本地一个何东认识的熟人,又跑了一趟地矿局。这次扔了不少钱,喝了不少酒,还坦白承认说本来是想来开金矿的,结果挖出来是铁矿。要不是前期投入太多,他们也就甩手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把本收回来。这当然都是假话,但是可能是前度加现在管事儿的那个人拿的钱有点多了,怕还办不成会捅出什么篓子,就给批了。 确定了就一切顺利了,等钩机剥岩到一定程度,便几乎每一抓都是矿。工人有了,简易的选矿厂也有了,要拉铁矿石的人也很快闻风二来。因为不是金矿,何东和邵乾本来也没准备从采矿到制铁全过程,他没办法短时间内就完成这么庞大的作业链,但简单的选矿还是能够做到的。把铁矿石再净化,用高含量的铁矿石卖高价。 转折点是在一次雨后初霁,挖掘机又开始工作的时候。自从开始采矿,邵乾本来就一直在工地,对安全问题要求很严格,进矿坑的时候从来都要确保外面有人接应。这次他只是跟着矿头去里面看看暴雨会不会影响开工,矿灯的照射下就看到了明亮的东西。 老矿工挺有经验的,邵乾用镢头去试探那金黄色东西的软硬度时老矿工就说:“应该是狗头金,有时候开矿也能见到,不多。” 狗头金就是自然金,这种金黄金纯度非常高。邵乾撅了两锹没挖出来,最后还是交给了工人们。等挖出来精心打磨去周围的岩石,邵乾发现是一尊非常完美的树叶脉络,延伸开来的脉络像是龙雕刻一样,闪着自然的金光。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放在那里,就是一件很好的艺术品。 邵乾明白,这种东西往往就不止是卖黄金了,事实上它的含黄金量,远远比不上自身形成的艺术的美感。邵乾和何东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带出去搞艺术拍卖之类的,目前就不宣扬了。毕竟大自然造物鬼斧神工,有太多人为了追究天然的东西而不惜代价。紧接着还真有更多的自然金被发现了,邵乾觉得他们两个外地人守着一个小金矿,实在是有点招人惦记。何东却不这么认为。 开矿嘛,本来就带着点虎劲儿。何东不怕被人闹事,他之前因为地皮的事就雇过一批人。上层的铁矿石依旧一车一车的往外拉,金钱一笔一笔的往腰里揣。有时候邵乾经过那个被推平了一半,下面还不知被掏了多深矿坑的秃山,就有一种与周围环境不相称的违和感。 其实这片荒地几乎是寸草不生,黄沙已经吞噬了决大多的绿植,但本来那山还像是耸立在这里的一方山神,如今却已经千疮百孔了。 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就在矿上发现自然金一个月后,有人找过来表示想接手这眼矿。并且分析的很合理。何东他们没有更进一步冶金的技术,虽然他们准备下手引进设备,但毕竟投入太大。他们把矿转手出去,什么劲都不用费就可以饱赚一笔。 邵乾没参与何东和那群人的谈话,只坐在一旁看着那群人的举止。带头过来的人穿得很休闲,也很随便,不随便的是手腕上的表和脖子里像狗链一样的金链子。最明显的还是胸口解开扣子的白衬衫下的刺青了。后面跟着的几个小伙子就更夸张一些,长头发,痞里痞气的。何东拒绝这个提议那个带头的人也没表示不愉快,就是起身准备走的时候敲了敲桌面说:“在别人地盘上淘金,有利就赶紧收,别弄到最后钱没捞到,把命给搭进去了。” 何东笑着送他们出去,寒暄说:“谢谢关心,哪天真活不下去了第一个肯定找您。” 那人摇着头笑,在矿井旁边转悠了一会儿才像来的时候一样,开着敞篷车迎着风沙走了。 “其实……” “不能卖。”何东打断邵乾的话,“最起码现在不能卖。” 邵乾也没再说什么。其实矿开起来之后,来钱很快,找目前的速度,两年后说是百万缠身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荒郊野外挖矿,实在是个很考验人的工作。除了矿上的人,基本就见不到别的脸孔。现在开了条往外拉铁矿石的路,吃的喝的也算供给得上了,就是每天这般连轴转,很是有点想家。 邵乾不知道何东会不会和他一样想着回去,但他倒是很想回去一趟的。但就目前的状况看,虽然大半年过去了,但依旧处于忙乱状态,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随时准备着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照这样下去,一年内是不可能回去了。 当然也会有空闲的时候,像眼下,邵乾裹了个军大衣围着火炉看合同的时候何东就在一旁拨着火盆里的红薯,百无聊赖地看眼前这个眉头紧缩的男人。要说还没来西北之前的邵乾还是帅气英俊的,那么如今被风沙摧残过的邵乾,就只能用酷来形容了。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真的不好形容,搭货车去镇上找个理发店,还是那种直接推子推光的,如今他都懒得去了,自己搞了个推子,想理了就自己下手。现在是天渐渐冷了,便像动物似的开始留毛,准备过冬。这样倒是不冻头皮了,就是那头发得经常洗,再着风一吹,就跟劳改犯似的磕碜。 就是这样,何东还是看出几分少时他执着于的那份美感来。军大衣下包裹的身体是日渐强壮的,裤子下包裹的双腿是笔直有力的。何东甚至看见过他快速冲澡,腹部甚至是有些肌肉的。总之一切多那么完美。何东很不理解,这样一个人,怎么和莫桐那样的白馒头走到一起了。不理解,闲下来的时候便会不平衡。 第77章 番外系列一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也许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倒也不是说这样的地方就一定都出坏人,只是因为山高皇帝远,远离家乡投资的生意人又没有像在自己的地盘上那样有庞大的后盾,他们便很容易起事。铁矿的时候还好,也就是有那么些人徒步到荒郊也要捡些铁矿石,积少成多的慢慢卖钱。也有些人是勾结里面采矿的工人,一筐多少钱的挣外快。这些事不好抓,因为你很难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盯着。 虽然合伙人之一对这一带十分熟悉,但大家都知道,不管找怎样一个监工,都不可能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特别是铁矿变成铁金矿后,这种情况就更加壮观了。邵乾看着眼前拉着横幅堵在卡车必经之路的山民,实在是有些无语。 因为地方偏僻,有时候吃的喝的供给不上,也会到不远的村子里去买些吃的。一根黄瓜卖10块钱他也都认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他们靠着铁矿,吃不了铁矿当然就要吃开矿的人。邵乾叉着腰站在大卡车上,看着在路上静坐的人群,深觉无奈。这里面不乏工地上工人的家属,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你们这样开我们的矿,且不说其他,每天对我们的村子造成很大污染;你们挖的是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你们每天从我们村口过,压坏了路;你们采矿的噪音吓坏的牲口,扰乱老人睡觉…… 邵乾一人发了五百块把人打发过去之后,有些无力地招呼还在骂骂咧咧的卡车司机上车。开矿这事儿,其实一开始他就鲁莽了。并不是有钱就可以开矿,也并不是有矿就一定能挣钱,有钱有矿,也不一定能顺顺利利的走下去。如果附近的村民三五不时的来这么一场,损失的不是小数目。可误工费和扔出去的钱比起来,更是…… 中午吃饭的时候,出去采买的人回来说:“附近村子上开始收小车过路费了。” 说白了,就是只收他们矿上进入车辆的过路费。邵乾问何东:“要不和当地负责人谈谈?” “还不如雇一帮人去谈。”何东低着头吃碗里的水煮白菜,“你找谁不得花钱?钱滚钱,恶性循环。” “有没有想过把矿转手?” 何东抬抬眼皮看过去,“你舍得?” 邵乾没吱声。人总是这样,看到更大的利益时,很难说放弃就放弃。哪怕是明知道前面会面对的是什么。 日子这般乱糟糟的过下去,每天有各种看上去鸡毛蒜皮,不管的话又会发展成惊天动地大事记的闲事要去管。邵乾在焦头烂额中寻找片刻的安宁,何东便在他那片刻安宁的时候出现,随便聊聊人生。 何东经常问的一个问题是,“邵乾,你以后准备怎么过?” 邵乾每次的回答都一样,“回去,继续打理我的小公司。这趟出来知道一个道理,知足是福。” 邵乾说这话一点也不假,他算是从这里先是激动后来是无奈的行程中知道了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圆满的。钱不会有挣够的时候,但时间却是可以在消无声息间溜走的。如今不觉得就已经分开一年了,大过年的时候都忙得没有回去。虽然还是固定一周几通电话,平且莫桐依旧的热情,可邵乾心里没谱。 大都市不像是他地处偏僻的地方,大都市有太多的诱惑。莫桐帮着他跑公司的事情,有时候向他汇报处理的事情,邵乾就能从语气里听出那份历炼出来的沉稳。这边钱倒是挣了,万一回去人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办公室倒是越来越像样了,还装了空调。何东双脚放在桌子上,靠在椅子上喝小酒,吃今天采买的人刚带回来的鸡爪和鸡脖子。又是那么一句:“邵乾,等咱们忙完这边儿,再找个地儿去闯闯?” “我得回去了。”邵乾头也不抬翻手里的文件,“你爸妈就不着急?你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原因。要是我爸能接受我带个男人回去……好吧,根本就不可能。” “要是他接受你这毛病,你就找人安定了?别找理由,你就是没心思安定。” “你呢?”何东扭头看他,“你也三十多的人了吧,你哥就不急?” “咱们不一样。” 何东哼笑,“有什么不一样。你和莫桐是那种关系吧,有什么好瞒的?我又不是瞎子。” 邵乾想了下并没有否认,“不管男人女人,总要安定下来。” 何东斜着眼看他,似乎很随意地说:“我倒是想找个人安定呢。怎么样,要不咱俩试试?” 邵乾笑,“不当兄弟了?不当兄弟可就当仇人了。” “嗨!”何东拨棱头发,“至于吗?” 邵乾心说,别说我没那心,若是有了,回头莫桐敢捅了我。想想又觉得可笑,不仅何东这玩笑,莫桐那边也不会真拿着刀捅了他。可是想想,若真分开了,比被刀捅还要难受痛苦呢。有时候觉得,习惯还真挺可怕的,就那么习惯了在一起,就再也分不开了。手心手背的关心,分开了,那就是割掌之痛。 何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邵乾能接受自己,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说出去的那一天。不知道是不是明知道说出去的结果就会像今天一样,可一旦得到答案,还是难受的很。剩下的时间何东就是在沉默中度过的,喝的多了,大脑就有点放空。 他觉得胸口特别的闷,总想吼出来释放一下。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对面坐着的那个人,哪有那么耀眼?偏偏他就惦记了这么多年。也不能算是非他不可,可总会在觉得有点可能的时候做些什么,明明想靠近,明明没可能。 何东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住处的,也就是和邵乾一墙之隔,之前俩人很多个夜晚都是在一间房打扑克牌闲聊打发时间。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似乎只要是没有莫桐的地方,他们两个就还是当初读初中时候的他们。 头疼欲裂,爬起床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发现隔壁已经锁门出去了。应该是去了矿上。何东对于昨晚的事情完全断片儿,蹲在门口面朝前面一片黄沙,目光放松。在感情上,他就是没种啊! 事实上,昨晚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酒精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暂且忘记烦恼。酒精又是个恼人的东西,会让人做出清醒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昨晚何东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时候,还是在后来一口接一口的酒后都吐了出来。 他猛地跳起来红着脸问邵乾,“为啥咱俩不行!” 在邵乾愣怔的时间又冲过去钳住他的肩膀吼:“咱俩不行,你和莫桐为什么就行!那个混蛋!” 何东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压地下,操你,狠狠操你!做梦都想!我他妈的不敢!我竟然不敢!” 何东说:“当初真应该睡了莫桐那小子!” 何东还说:“能不能明白的告我,到底为什么不行?咱们试试吧,试试……” 邵乾戴着安全帽看着矿工进进出出,忽然有种感觉——俩人的合作估计快到头了。正中午的太阳越来越烈,邵乾背着手往回走。他觉得村民可能还得来劫道,他觉得想要收购这眼矿井的那个人可能还得带着小跟班过来。不过直到天黑下来,两件事也多没有发生。 因为赶工,矿工是两班倒的,夜里钩机和推车的声音,确实轰隆隆的传很远。邵乾早早就回了自己房间,晚饭碰见何东的时候随便问了两句,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何东宿醉头疼一直没缓过来,一动弹就像是碗里的豆腐脑,乱晃荡。无奈中,捂着脑袋又回去补觉。 邵乾是被一声震天雷惊醒的,也就是坐起来癔症了片刻的功夫,外面就一阵暴雨匝地的响声。邵乾急忙穿好衣服,披上雨披去隔壁把何东喊起来,俩人打着手电往矿井走的片刻功夫,脚下已经积聚了不少雨水。 倾盆大雨,这是邵乾所能想起来的唯一一个直白而又贴切的词语。矿井离住的地方不算远也不算近,也就是他们赶过去的功夫,已经有人一路跑过来,边跑边喊:“矿洞进水啦!停电啦,快点发电抽水!有人在里面!” 天气没有按照天气预报走,事故也从来不会提前告知当事人它要来。这场暴雨就像是和其他一切事故商量好了似的,猛地都冲了过来。大雨冲垮了矿洞半道的支架砸断了电线,工地停电了。发电机竟然没有加柴油,派人冲回去取的来回又浪费了十几分钟。等电发起来带动抽水机,已经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邵乾焦急地站在雨里等着,也只能干等着。已经有人去附近村上找人帮忙了,邵乾也第一时间向当地派出所报了警。好在矿洞进口是斜向下,中间一段又渐渐往上走了。如果里面的人在发现无法出来时第一时间往里冲,站在新挖开的高点,应该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外面的雨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抽水机已经从一台增加到三台,所有一切能用上的工具全都用上了。邵乾甚至开始想能不能从另一边钻洞进去,当然,只能是想想而已。 有些时候总是天不随人意。雨不但没停,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三台抽水机加上附近村子里开过来的拖拉机一起工作,竟然也没有看到水面明显下降。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都清楚,估计是真的要出事了。 且不说其他的,矿洞里这般泡着,就很容易出现塌方之类的事故。第二天雨终于小了些,水面也在机器的坚持工作下开始缓慢下降。就在邵乾攥着手电筒准备和几个人下矿看看情况的时候,一声闷响惊得矿洞外的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声音沉闷,是从矿洞里面传出来的,在人们没有给出反应之前,地面又微微颤动了一次,想必是里面的又一次塌陷。 一直等在矿外的矿工家属开始嚎啕大哭,有人开始冲上来拽住邵乾和何东扭打。邵乾被妇人抓了两把,知道安抚无用,叫道:“闭上嘴巴,人还没死呢!” 邵乾推开愣住的妇人,从矿工手里夺了一把锹站在矿洞口,高声道:“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看到,谁也不会料到会发生,我们尽力!我们会尽力!” 邵乾带着几个矿工进去的时候何东拦了一下,见他眼神坚决,暗自叹了口气又松开了手。 进去了才发现里面情况一点也不容乐观。低洼的地方依旧有到胸口的积水,塌方的地方在低洼处,和里面。邵乾担心是不是最里面塌掉了,因为觉得里面那块土石比较结实,越靠里支撑相对做的越薄弱。 邵乾扭头看了眼外面站着的来自各个单位、村落的人和矿工及家属们,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当地派出所的警力在邵乾带着人进去后才过来,他们的方法还是排水,在水下去的地方慢慢做支撑,一点点打通里面塌方的地方。 何东是在邵乾进去半个小时后回的办公室,他也有的要忙。里面的人不全死也得死一两个,他得铺路。这算是重大事故了,得把当地领导层的人摆平了。莫桐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何东心烦意乱,接了电话就吼:“喂!有话快说!” 莫桐愣了一下问:“邵乾呢?” 他半夜睡不着,总觉得胸口闷的慌。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打雷,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打了这个电话。 何东深吸了口气,“矿洞里呢,塌方了。” “他出事了!?” “快出事了。”何东笑了一声,“别人埋进去,他硬着头皮带人钻进去救人。” 莫桐没有再说什么,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何东说:“喂,有时候我真嫉妒你。你说,他这次会不会被埋进去?” “不会。”莫桐回答的斩钉截铁,“其实你也不用嫉妒我,你有自己的幸福,不过被你弄丢了。” 何东拿着滴滴响的话筒愣了片刻,摇摇头取包出了门。 矿洞里和邵乾想的差不多,坍塌的地方在斜向下的那段路上,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全部把路堵上,但是因为坍塌的地方是最低洼处的外面,就阻断了抽水机排水。邵乾带了三个人,努力从那段碎石里找到进去的路。因为害怕再引起坍塌,机器是不敢进去的。派出所派过来的有经验的人,曾经做过矿井的工作,却也不敢爆破在加速道路清理。谁知道震动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呢? 反而是那些之前做惯了“抢”钱偷矿石的村人帮上了忙,他们一人连着一人排成了人力长城,从矿洞里把大石头一块一快的往外运。 莫桐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邵乾还在矿洞里,之前站在里面运石头的人说,他们在清晨的时候挖了个洞钻进去了,说是里面的水到脖子,能游过去。后来他就带着两个人游过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新进展。 说是要和他们站在一起的领导们,已经在何东的劝解下一起回去了。剩下的警员和村民矿工们已经清理了最外面一处的坍塌,正在加固矿洞。里面的水也还在往外抽,有警员从矿洞里出来,说是把通气的管子已经送到能送到的位置去了。里面还有一处坍塌,邵乾疑似是和两个人从上面爬过去的。 邵乾是天黑透之后,从已经重新架起矿灯的矿洞里出来的。满头满脸都是泥巴,若不是身材还是那么高挑,莫桐怕自己根本就认不出他来。很幸运的,他并没有出事。很不幸的,他们在里面找了很久,最里面的那处塌方挖了很久,也没能挖通了进去。他很焦灼,想着里面的人也许比他更焦灼,在稀薄的空气下等着他们救援,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那么等着。他想着里面的人可能被压在石缝里,险些就要坚持不住了,就等着救援。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莫桐什么都没说,用湿毛巾给他抹了把脸递了一碗水过去,邵乾摇摇头,直接坐在了地上。 矿洞里所有的坍塌全部清理掉,已经是两天后了。最里面施工的四个人没有往里面的高地跑,而是被埋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想来他们发现矿洞灌水的时候比别人晚,试图着从低洼出过去。人们猜想,应该是水势太猛没有过去又返回去,在往里面寻找高地的时候发生了坍塌。 何东很快就把当时的派出所和政府人员摆平了,事故没上报,就当是发生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附近喜欢闹事的村民反而安静了,好久都没有人再上来滋事。死者有三个都不是本地人,外地独自过来打工的。工钱都没领,人没了。 一个本地人是何东去处理的,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给了多少钱,那家人竟然也没吵没闹。过来领尸体的那天来了一个老人,背佝偻着,背着一个大的竹筐,身旁跟着一个穿得脏兮兮的女娃娃,走路还有些踉跄。老人把尸体拖到竹筐里,拄着棍子勉强站起来的时候,她正吮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瞪着大眼睛看一旁帮忙却被拒绝的邵乾。 莫桐拿了一包肉干给女孩,被老人一巴掌打掉了。女娃也不哭,看了眼地上的锡纸袋子,估计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没有多少好奇,走两步就回头看他们一眼,满脸懵懂地跟着老人走了。 当天夜里邵乾没睡,或者说自从出了事邵乾一直没有怎么睡过觉。矿上暂时停工了,何东找人把那三个外地打工的给埋了。莫桐觉得有很多话想问,却忍住没有问。例如,死者的家人他怎么处理的?每家每户赔偿了多少?那位老人家没有别人了吗?你又赔偿了他多少? 夜里莫桐是被怒吼声和东西破碎发出的巨响扰醒的,之前一直坐在床头的邵乾不在房间。莫桐披上衣服跑出去,撞开隔壁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邵乾把何东压在地上,尖叫着一拳接着一拳的揍。 邵乾像是气疯了,直到莫桐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还在剧烈地喘气,手臂上的肌肉嘭张。这是莫桐第一次见到邵乾这般气愤,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地暴露着,甚至可以跟着他的喘气看到跳动。 “你就是他妈的这么处理的!把人埋了就了事了?人死了,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何东擦了下嘴角的血,从地上站起来,狠道:“老子拿着钱上上下下打点得多少?要不是我用钱把那群人摆平了,你现在他妈的还在监狱里呢。哪有钱给他们那些死人填窟窿?你是不是出来开矿的?你明不明白每天死在矿上的人有多少?他们都有赔偿吗?屁都没有!我他妈的给了那个老头五万块已经仁至义尽了!” 邵乾大口喘气,拍着自己胸口问:“何东,你良心呢!” “我良心被狗吃了!”何东拍打自己的头,“打呀,继续打呀!你高尚,你高尚你去把人变活!他来我矿上干活的时候签合同就是死活自负的!死了也白死,怨天怨地怨不到我何东头上!我给他们吃得好喝的好工资好,连设备都没有偷工减料,不知道比其他矿上的老板好上多少倍。他妈的这样老子还要天天遭村里人欺负,要不是你那些狗屁道理,老子早买一群人把村子里人老窝端了。不是我说,老子找人进去砍一个人,他们的就全消停了!都是贱,都是他妈的犯贱!” 邵乾挫败地垂下双臂,似乎努力了好半天才找回些力气,他抬起头看向何东,问:“我要是通知那三个人的家属,要求你给赔偿呢。” “没门!让他们管这里的乡长要,老子都孝敬他们了!” 邵乾笑了笑,摆了摆手,像是要赶走什么困扰自己的东西。一旁的一直没有说话的莫桐握住他的手紧了紧,邵乾扭头看了莫桐好一会儿,有些涣散的目光才重新聚集起来,他重新看向何东说:“我明白了。” “不是有人要收购这矿吗?卖了吧,把我投的那部分钱给我,咱俩就各走各的了。” “你投进去的钱早就赚回来了吧,你以为开矿是过家家?想开就开想卖就卖?这矿不能卖。” 邵乾点头,“我也算股东之一了,我这份卖了,你应该没意见。那仨人家人我安抚,不要你的钱,就是良心。我不像你,背着良心债不能安心活下去。蒙蒙别人说句谎话赚点钱可以有,但没良心就不叫人了。” 何东咬咬牙,顺手就把一旁桌子上的瓷杯摔到了地上。他困兽一样走了几个来回,笑了笑才说:“从小你就这样。你知道现在人管你这种人叫什么吗?圣母!以为自己背后有个金光闪闪的大光环,其实你p都不是,就是想标榜自己多高尚多正义多善良,做给别人看讨别人一句好。这矿上塌方怨谁?我没给足东西还是怎么着?我他妈的连……” “谁都不怨。”邵乾打断他的话,“怨我!当初就不该为了钱,跟着你跑着一遭。” 邵乾拉上莫桐往外走,何东看着他的背影叫:“你就是这样!拧!拧到死!什么都说不通!上学的时候让你吃块白面馍都得变着法求你。” 邵乾眼眶蓦地就酸了,他站在那里没有回头,却深吸了口气说:“你心里不是一直想问(咱们俩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今儿告诉你,很简单,(莫桐)他知道(懂)我,你只知道自己。” 人在受过打击之后总要有一段时间消沉,邵乾的消沉是在矿井坍塌事件之后那几天。等要着手买手上股份的时候就开始重拾精神。莫桐做不了什么,就每天用工地的灶按时做点简单的吃的,如果何东在,也会给他带上一碗。 邵乾有些庆幸当初两个人出来投资矿产初期,就把什么都用文字写得清清楚楚了,就在他准备找之前那个人转让股份的时候何东主动找过来,花一百万买他手上30%的股份,先付一半,后一半等矿上盈利了再继续还。邵乾也没算少,只是对他这种手里攥着钱却宁可把三个工人埋了了事的行为更加厌恶。谈妥了细节签了合同收了钱,邵乾拿着那三个人的证件和一些信息资料,带着莫桐离开了这口满地黄金的矿井。 邵乾先去了那个本地人的家。他们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姑娘正坐在门槛上盯着一只蚂蚁猛瞧,直到他们的身影把她面前那块地方给挡上,才抬起头看了一眼。依旧是那双黑亮纯净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莫桐叹了口气过去把孩子抱起来,一起走进那间低矮的茅草顶的破房子时,才看见床上卧床的老人。即使是躺在那里,莫桐还是看出来他比那次矿上见到的时候更佝偻了。 老人病了,两颊似乎都比之前凹陷了。睁开昏花的双眼看见两个穿着和村上人不一样的人,就急着要坐起来。 邵乾把枕头竖起来扶着他靠着,忙活完了才发现老人看着他们的目光又变了。从一开始受宠若惊般的恐慌到了如今的冰冷。好吧,老人是错把他们当成当官的了。等靠近了才认出来,原来是矿上的人。 “还来干啥?不都清了?” “来看看还有什么能帮上的。” “把儿还额吧。” 老人一句话,让邵乾鼻酸。莫桐晃了晃坐在手臂上的小姑娘冲老人说:“您生病了吗?有没有找过医生?您放心,以后小姑娘读书生活,我们都会帮忙照顾的。” 老人半天没说话。莫桐看了看这件昏暗破旧的房子,又看了看小姑娘糗在脸上的鼻屎和污迹,把孩子放在床上出去舀了盆水进来给她擦脸。老人靠在床头一直看着,直到莫桐蹲在一口地灶旁求救般地回头看向邵乾的时候,才咳了两声叹了口气。 邵乾生了火,俩人合伙做了一锅玉米糊糊。小姑娘应该是好几天没吃饱了,刚盛上就抱住要下嘴,吓得莫桐赶紧把碗端走。 一件旧房子里四个人,就这么安静地或坐或站了两三个小时,老人吃过粥后先开的口,“额把钱还你,你们把娃带走吧。额有癌,治不好。娃亲娘跟人跑了,就那一个儿,还给压死了。不求别的,就额死后别让她饿死了,额那钱,随便给娃盖个住的地方,把娃拉扯大。” 老人操着浓重的乡音,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又躺了回去。邵乾埋头坐在地灶旁,安静了片刻出去找了这里的村长。村长倒是对他们矿上的人没什么特别的不喜,倒是觉得那个矿工死了就死了,活着也是没奔头。老婆跟人跑了,娃儿耳朵还不好使,老人有病,挣点钱都给买药了,还是治不好病的药。 村长说:“你们要能给治当然好,顺便把娃儿耳朵也治治。要是能治好,二柱也没算白死。” 反而是回去想把老人弄到市里治病的时候遇到了阻力,老人说什么都不走,死也要死在家里。他似乎是知道自己的情况,一直强调活不了几天了,进了医院要火化,就回不来了。最后还是村长敲了板,说老人他找人在家里治,死了包埋。孩子邵乾他们负责带到市里治,以后上学结婚彩礼什么的,都得给管了。 老人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看着绝对权威的村长架势十足的和两个陌生人签了一张纸,整个身体多放松下来。 邵乾莫桐又在这个破旧的院子里住了一星期,他们不急着走,也不想那么快把孩子带走。老人没催,他们在这多待一天,他就多安心一点。深觉得自己的孙女以后算是有了活路。 后面的三家都是莫桐去办的,把存折送到死者家里,连同一包死者的遗物。他每一次都没停留,只找到村长找到死者家人的院子,把东西放下扭头就走。其实何东说的也对,他们的死没有人可以负责,也负责不了。 天气突然变了,怨得了谁?本来觉得一定不会出事的矿洞被淹了,怪得了谁?不但淹了还塌方,把人活活给埋了,又怪得了谁?天灾*,无人可怨。 俩人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倒是难为了他们,小姑娘不会说话,名字倒是有,约莫着乡音,大概是叫王花。带着她去医院看了,请了很有名的专家。专家建议佩戴助听器而不是耳蜗植入。就是上户口有点麻烦,俩人想着还要她姓王好了,别让王家断了后。可孙敏觉得还是姓邵,干脆跟着他们的户口好了,当自己亲女儿养。并不是不姓王就不是王家人了。 等一切安定下来,改了姓名叫做邵嘉琪的女娃在懵懂中被戴上助听器,第一次对声音做出反应的时候,又是一个冬天过去了。马晓宇和王彪似乎又重新进入了热恋期,马晓宇对于邵乾的回归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肯定。他的态度很明确,当初邵乾就不该扔下个破摊子自己去外面闯。世界上钱多的是,没有挣完的时候,别地儿的金子就该留给当地的人去挣。 正月十五的时候,邵安所在的那个城市有盛大的灯盏和游街活动,各种踩高跷的大头娃娃敲锣打鼓游街串巷。邵一航早就在电话里给两位叔叔和姐姐下了邀请,请他们正月十五一起看花灯,晚上吃元宵放烟火。 邵乾十四晚上带着一家五口回的襄城,四眼有些老了,坐在车上都没有了几年前的调皮捣蛋。如今多半时间是被莫小乞蹂躏着踩头踩腰踩屁股,现在还多了一个嘉琪,坐在后面抱着四眼的脑袋非要把它的耳朵给竖起来。 第二天一家人早早吃了饭,八点半的时候街上已经开始热闹。等几个人步行到了活动的那条街,早就很多人聚集在了那里。邵乾把嘉琪顶在脖子上,一航骑在邵安脖子上,莫桐和孙敏每人手上都拿着孩子的吃食和滑板车,一人护着一个孩子跟在旁边。 嘉琪能听到一些声音之后就开始有了模仿的意愿,只不过发出来就是各种怪声音。看上去三四岁的孩子还呜呜啦啦,不免遭人侧目,邵乾和莫桐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要是有谁盯着看得时间长了,还会给瞪回去。 热闹的一天,晚上一家人在中心公园放了烟火,吃了元宵看了会晚会就歇下了。嘉琪被放在一航的婴儿房和一航睡在一起,二狗在门口的地方尽职尽责地做邵家忠犬,屋里莫桐靠在邵乾肩上,安静地透过窗户,看远处不知道哪个单位放的烟花。 “真漂亮。”莫桐感叹。 邵乾轻轻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笑了一下,“长大了,刚才都没和嘉琪一航抢炮玩儿。” “我是不好意思。回去给补上吧。” “行。”邵乾亲了下他的额头。 莫桐忽然就坐起来,轻叫了一声扭头看门口的地方,半晌又扑通一声躺下,抱住邵乾说:“这次嫂子把咱俩安排一屋了,哥啥都没说。” “嗯。” 莫桐摸摸自己心口,那里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哥刚才瞪我了吗?” “没注意,应该没有。” 莫桐想了一会儿说,“好像一晚上都挺开心的,也没表情扭曲什么的。唉呀,像做梦。” 邵乾翻身搂住莫桐,在他颊边蹭了蹭。真的像做梦一样,遇上一个和自己一样性别的人,熟悉了,牵手了,相爱了,还多了一个嘉琪,看透了一些东西。邵乾深深吸气,觉得若真是梦,也算是一场美梦,中间有那么点噩梦,也都在梦醒之前过去了。 邵乾伸手钻进莫桐的睡衣,被莫桐一把按住了,义正言辞地低声说:“别乱来啊。” 邵乾笑笑,手坚持往上爬,莫桐却没有真的阻止,只是柔顺地靠了过去。邵乾没有做其他的事,只是摸到他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把上面那枚小钻戒取下来,给他戴到了手上。最起码以后在家人面前是光明正大的了。他真幸运,有好的家人,有好的爱人,还有好的朋友很生意伙伴。 莫桐摸着手上的戒指无声的笑,抱紧了身边的人就觉得像是抱住了全世界,哪怕是父母不认同不理解苛责谩骂,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他们的手不会分开,便什么都不怕。莫桐挤在邵乾怀里笑,很想扭动扭动让身心更舒畅些,笑着翻滚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李琛。他都差点忘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似乎还收到了一条祝福短信。 他倒是有信心把这人剔除在无形,但是要是邵乾知道了他在出去开矿那段时间还有这么一出,会不会多想什么? 莫桐从床边又翻滚回来,捅了捅邵乾的肚子说:“嘿,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发誓不会生气。” “我发誓。” 莫桐想了想,觉得邵乾的信用基本没有问题,很诚实地把和李琛那点破事儿给讲了一遍。邵乾很淡定地点点头问:“你坐了他几回车?” “两三回吧。” “嗯?” 莫桐赶紧举手发誓,“不超过六回,嗯,就六回。你不知道,我后来都想和他打一架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终于明白了我的坚贞不渝,后来就不怎么联系了。今天收到短信这事我也不瞒你,不过你信我对吧。你摸摸我这颗红心。” 邵乾摸了摸,鼻尖抵着他的鼻尖说:“回头我去会会他,告诉他小三儿也不是随便就能当的。” 莫桐笑,“他可没资格当小三儿。” “那也不行。”邵乾拧他的脸,“觊觎别人东西的人,都是缺教育,回头得上上思品课。” 莫桐低声笑,半晌才有些反应过来,抬头看对着天花板磨牙的邵乾,“不是说不生气吗?唔……撕,别咬!” “是啊。”邵乾低喃,“不生气,就不算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越拖就越拖,这算最后一篇番外吧。其实写下去也就这样了,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