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传》 第一章 雪莲换女 北域镜内,大雪纷飞,山棱顶天,冰川漫地,天地一色。 一条红色的车队穿行于风雪中,马脖子上挂的铜铃不时传来响声,清远悠扬。车队中间一辆暗红色的马车显然被侍从团团围住,那车顶上依稀可辨的白雀花图腾则召示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马车内,四个银火炉都燃着银丝炭,外面的风雪被阻隔在厚重的羊毛毡外,车内却温暖如春。两位女子一坐一卧,尊卑即分。 坐着的身着湛蓝珐琅掐丝宫裙,簪花髻上数枝玉胜,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温柔安详,正静静地拨动着香炉。 卧在暖榻上的女子只十八九岁,一袭茜素青色锦衣衬的肤白胜雪,坠云髻松散的搭在肩上,葱白的手指轻轻转动着一只和滇白玉茶盏,青丝间的翡翠响铃簪随着马车的走动发出悦耳的乐声。车内暖和,却还是裹着一条薄毯,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打盹,仍掩不了一身尊贵之气。 忽然车门被轻敲了一下,是箫统领。 “主子,逮住了。” 时矜轻轻颔首。 雪姑会意,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先将她身上的毛毯扯了扯,才去开门。 马车有两道门,外面是楠木门,里面是镂空浮木雕,外门一开,寒气便大肆侵入,箫统领推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就立即把门关上。 少年披着一身旧棉袄,一根布条捆住头发,一根麻绳捆住了人。嘴角的淤青应该是被揍的,双眼偷偷打量着四周,似乎还在想着逃跑。 “小子,打哪儿来的。”清清凉凉的声音从镂空门内飘出来,竟让少年浑身一抖。 “东……东陵安河。”不情不愿的粗哑声到让雪姑抿了笑意,被时矜一瞟,便咳了咳端坐着。 “有何贵干?”时矜放下手中的茶盏,十指扣于腹前,看向外间的的小贼。 “本来想盗一朵雪莲给娘亲治病,却不曾想……”停了口,看着那个卧着的人影急急道:“你是头儿吧?能不能求朵雪莲,我娘患了消渴症,非雪莲不治,我爹去的早,娘就我一个独子,若非走投无路绝不出此下策,求求您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瞧着十分凄惨。 “你怎知我有雪莲?”时矜挑了挑眉,并不为所动。 “您是北漠来东陵和亲的长公主,还携着今年的朝贡,其中就有百朵雪莲,人尽皆知啊!”少年额上都冒出汗了。 “你既知那是北漠的朝贡,若缺那么一两朵,岂不是欺君之罪?你想陷北漠于不义,挑起两国战事?还是说……你是别国的细作?欺瞒本宫的后果你可知晓?”时矜轻磨挲着衣角,语气虽清清淡淡,内容却让少年慌了头。 这时车门又一响,“主子,一个小孩鬼鬼祟祟地跟着车队,侍卫抓着了。” 时矜看着急得冒烟的少年,凉凉道:“带上来。”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一进来就急急地向捆成粽子的少年跑去。口中却只能发出咿呀咿呀之声,两人关系显然不一般。 “独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时矜难得的好心情。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求您放了我妹妹。”看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妹妹,他也没话说了。 “识时务却有勇少谋,假以时日,未必不成器,小子,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两朵雪莲换你妹妹,本宫……” 未等她说完,少年猛地抬头,“不行!”虽然雪莲乃千金难求之物,但宫廷里什么丑事没有,妹妹又不能言语,若有不测,怎向母亲交待? 被打断的时矜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一旁的雪姑顿时冷了脸,对外吩咐,“箫统领,把这两个贼人带出去,男的处死,女的就充了军妓吧!” 刚还温柔似水的雪姑嘴里竟吐出了蛇信子! “草民商钰答应公主的交易,求您放过锦儿。”商钰咬着牙对时矜行了三拜之礼,由于两手被紧紧困着,跪拜间差点儿一头栽下去。 商锦红着眼也跪着,都是自己不好,不听哥哥劝告跑了出来,不然也不会让哥哥进退维谷。 时矜微不可见点头,继续假寐。 雪姑又微微一笑,缓步走入里间,从阁顶上取下一个青瓷盒子,在商钰面前打开,里面确是一对玉白色的干雪莲。 “雪水浸泡一夜,直接服下便可。”说完便把它塞进他的衣襟,让箫统领把人带了出去。 马车内的时矜打量着用两朵雪莲换来的哑女,吩咐雪姑把人收拾干净,“赐名,玡儿” 雪地里的商钰望着远去的车马握紧拳头,最终逆着鹅毛大雪向安河走去。 纷纷扬扬的飞雪掩埋了一切痕迹,天地又重归静寂。 第二章 城外风波 昨夜在城外休息,今儿天刚一蒙蒙亮,时矜就吩咐下去早些进城。 “公主,为何如此早?按礼数,他们太子应该出城相迎才是,不等等吗?”说话的是时矜的一个贴身丫鬟,柏儿。 “东陵太子容景自娘胎里就带了一身病,太后疼爱,自不会让他出城。”时矜打着哈欠回道,可眼底一片清明。太子不来,自会有人会来…… “雪姑,传萧统领。”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还有十几天东陵人就要过年了,皇帝定会在小年夜里设下宴席…… 忽然听到萧统领来报,雪姑听了后低声回道:“三皇子宣王容煊来迎。” “让萧统领前去道谢,告诉他该怎么说。”时矜不紧不慢的为自己描眉,柏儿在一旁为她梳髪。 相较于马车里的风平浪静,车外已经拔剑弩张了。 “萧统领,本王是替皇兄来迎的,礼数方面难免有些偏差,但想北漠人生性爽朗,长公主并不会在意。只是想当面禀告长公主我东陵国对北漠的敬意,萧统领也要百般阻拦,莫不是北漠并无诚意归附东陵?” 一番话说下来萧统领并不为所动,仍冷声回道:“长公主知晓太子殿下贵体欠安,极为体恤,所以才赶在黎明前进城,不知宣王殿下来迎,所以并无准备。特遣卑职前来道谢。不知殿下为何怀疑我北漠的诚意?” “我竟不知一向尚武的北漠也有如此好口才的将领,本王并无恶意,只想……”话未说完,便被一阵车马声打断了。 “哎呀,萧统领!塞因百努!你们可算是来了,使臣府恭迎长公主多时啦!”北漠使臣菫世风急急忙忙地从车上下来,向萧统领问候。 “啊!宣王殿下也在啊!您与太子殿下直接的手足之情真是深厚啊,我北漠最是敬佩有情义之人,还请宣王闲时多多光临我们使臣府才是。”菫世风不过四十年纪,便能受先皇的赏识出任驻东陵的使臣,自是能人才士,几句话就让容煊意识到太子还是他皇兄,出于手足之情就不应该为难未来的太子妃,同时放弃在城外先看到北漠公主,以羞辱太子这一目的。 沉默片刻,容煊便客气地笑笑,“菫大人谬赞了,贵公主一路奔波,自是疲惫极了,菫大人快迎回府才是。” “正是,多谢王爷体谅。”菫世风向宣王作了一辑,便回身向马车跪下请罪道:“臣菫世风接驾来迟,望长公主恕罪,还请公主移驾使臣府,府中已备下洗尘宴。” 不一会,一个身着宫缎素雪绢裙的女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快步走到菫世风面前,行了个宫礼,才说道:“菫大人快起,大人诸事繁忙,劳烦前来相迎,公主怎会怪罪,只是数月奔波,确实疲惫,还请大人先前领路。”顿了顿,又向宣王行了礼,“公主多谢王爷来迎,只是今日不便,改日必定登府道谢,还望殿下海涵。” “岂敢岂敢,公主先行吧!”说着便翻身上马,挥手让侍从让道。 菫世风也不再客气,与萧统领一起整顿车队向城门行进。 看着长长的车马从眼前行过,容煊神情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乌聿,你觉得这个公主究竟想不想嫁给我皇兄?” “回殿下,属下不知。”乌聿沉声应道。 “你到真老实,回府吧,大老远来一趟连面儿也没见着,你说是不是长的跟天仙儿似的?” “属下不知。” “与苏家小姐相比呢?” “属下……不知。” …… 第三章 篝火晚宴 第三章篝火晚宴 歇息了一整天,时矜的精神才好了些许,许是东陵的冬日不如北漠那般寒冷,再加上年节将至,喜庆的红色也带来了温暖的气息。 当晚菫世风便在使臣府设了一个小接风宴,他是三年前两国交好的时候来的东陵,久未归家。 一府的人都是北漠人,两国虽然交好,北漠也一直在传袭更加丰富的东陵文化,但文化却需要漫长时间的磨合,虽然适应不少,但如今见到家乡人和物,还是十分欢喜。 时矜一行人从北漠带来了不少牛羊和奶酥,茶酥之类的吃食,众人便在较为宽敞的后院置办了一个篝火晚会。 时矜住进了较为靠北的玉萝院,现才也正沐浴更衣。 “公主,菫大人说宴席都准备好了,问公主还有什么吩咐。”柏儿隔着门说道。 “告诉他不要催我便是。”时矜不禁一笑。 柏儿抿嘴也笑了。 一刻钟后,时矜才带着雪姑露面,后院灯火通明,一片喜庆。待她坐定在主位上,菫世风便率领一众人等行臣子礼。 “微臣菫世风拜见长公主殿下。”菫世风今日穿了北漠官服,脸上曾被北漠风沙侵蚀的痕迹也被这东国温暖的气候淡化了许多,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俊俏模样。 今晚时矜一身千线双窠锦缎,乌蛮髻上簪了两只珐琅银簪,没戴耳铛玉坠之物,贵气中带有亲近之感。 “菫卿请起,诸位都快起来吧!为了北漠的安危,你们远离故土,远离亲人,做了莫大的牺牲,先皇和新皇都记下了。此番前来,本宫也带来了皇上的恩旨。”时矜看向雪姑手中的红缎锦盒,示意宣旨。 众人再次跪下接旨。 雪姑取出玄色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东陵使臣菫世风忠良贤德,助我北漠与东陵永结同好,功不可没。特赏雪貂皮百张,牧场百顷,并牛羊百头。恩赐与其妻儿团聚。副官赏赐牛羊百头。另赏赐使臣府其它臣民俸禄增长十两。钦此。” “谢圣上隆恩。”众人向时矜行大礼。 “请起吧!今日本是家宴,大家尽兴。”时矜起身,拿起早已备好的弯刀,切下烤羊身上的第一块肉,示意宴会开始。 看着整个府内都一片欢腾,时矜却喜忧参半,风雨将至啊…… “雪姑,玡儿如何了?”握着烫的温热的酒杯,时矜低声问道。 “已经适应许多了,我探查过,她的嗓子似乎是幼时被人药了。”雪姑说。 “可有办法救治?” “嗯……” 雪姑余光看见菫世风走进,及时住了口。 “多谢公主让我和妻儿相聚,臣感激不尽。”菫世风敬了一杯酒,诚恳道。 他明白,若是公主不曾求情,皇上根本不会放他妻儿来此,虽然自己没有背叛之心,但帝王之心怎能不多疑? “皇兄新登基,这也是他对你的信任。因是陛下下旨稍迟,所以******还在路上,年前因该会到。” “嗯,公主果真要……”菫世风看了一眼静坐一旁的雪姑。 “不碍事,大人请讲。”时矜点头,意思是雪姑是她的心腹。 “东陵太子过完年已二十有三,却连妾室也无,且常年在府,久病不出,世人皆传他……”菫世风瞄了一眼时矜,见她并无异样,才开口道:“他不能人道……若非太后庇佑,太子之位也无法久留,但太后年事已高,他这东宫之主也当不长啊!” “公主果真要嫁给太子?别无他法?”菫世风皱着眉头道。说实在的,他是看着时矜长大的,她确是北漠最优秀的的公主,即使为了稳固帝位,皇上也不该让她遭这个罪不是? “菫大人,人生一世,自有他该享的权益,也有他应尽的责任。皇家贵聩,用锦衣吃玉食,自然该做些旁人不必作的牺牲不是?这道理我都懂,何况大人?”时矜抿口奶酒,“我知道您是把我看做自己的孩子才会对我说那一番话,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总不能诅咒那位太子年前就驾薨不是?” 菫世风也无奈笑笑,“是臣想多了,但还望公主给自己留条退路啊!” 时矜轻轻点头,目送菫世风起身离去。 “继续。” “玡儿的嗓子可以医治,但要费些时日。” “恩,交给你了,务必治好。他哥哥呢?” “还在安河。” “派人护着他们就是。” 第四章 福德宝斋 第四章福德宝斋 正是隆冬十分,日夜大雪不休,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洋洋,直到今日卯时才歇了会儿,紧接着宫里就来了旨意。 传话的公公是太后身旁的红人,确实给足了她这个北漠公主体面。 “长公主,太后今晚设了小年宴,也是公主您的洗尘宴,亲王,公侯以及从二品以上的官员都被邀请来了,望公主届时能来。”吉公公握着拂尘,笑着说。 “即是太后娘娘的好意,我定会准时参宴,有劳公公走一趟。”时矜看向雪姑。 雪姑会意,从袖中掏出个月白色荷包来,看上去分量十足,递给吉公公。 “不敢不敢,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吉公公笑着推辞一番。 “公公不必客气,太后娘娘跟前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也不怕您笑话,这只是咱们公主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雪姑开口,又把荷包向他推推。 “哈哈,既然如此,老奴也不便拂了公主的美意,多谢公主啦!”待他把荷包收下,又看向雪姑,却不言语。 “雪姑,好生送送公公。”时矜本是公主,自然不必亲自送人出府。 “是。”雪姑作出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待客厅。 时矜却没有回院子,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茶,中原的茶略带苦味,十几年过去了,这茶似比以前更加苦涩了。 大约半盏茶后,雪姑回来了。 “公主,吉公公透露,太子最近身体有些好转,会出席今夜的晚宴。还有宣王和肖王也会来。” “嗯,你回去准备吧!吩咐萧晋,备车,我要出门。”时矜起身。 “是。”雪姑轻轻躬身,退出去了。 大雪骤停,都城内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置办年货的,赶回老家的,从外地赶回都城的过年的人纷纷攘攘。而且,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各路人马来来往往,相较之下,时矜古楠木的马车并不算太惹眼。 “去福德斋,不用甩尾巴,让他们跟着吧。”时矜放下车帘,吩咐萧晋。 “是。”萧晋应道。 时矜一时兴起,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萧统领,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过几个月回了北漠就让皇兄给你指一门亲事如何?” “卑职……卑职愿意留在公主身边听候差遣。”光听声音就知道他那郁闷的表情。 “那怎么行?你可是我北漠最年轻俊俏的统领,我要把你要了来,皇兄还不得跟我急?”时矜轻笑。 “不,不会的,卑职卑职……”萧晋急得快要冒烟了。 “好啦,不过说说而已。”笑完又微不可闻的叹一声,你想求之人心不在你,我也是毫无办法不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 “主子,到了。”萧晋又恢复了以往的冷言冷语。 煞风景……时矜提裙下车,萧晋把马车交给福德斋的下人,一声不吭的跟在时矜身后,一张面瘫脸到是让时矜省去了不少麻烦。 四国之中数东陵国对女子的要求最为苛刻,未婚已及笄的女子出门不仅要戴帷帽或面纱,而且不能轻易碰触陌生男子,否则就会被认为轻佻,连婚都不好配。 这福德斋是都城中最为盛名的珍宝斋,且年关将至,富贵人家总会来此定几套头面首饰,自己用着自是最好的,当做年礼送人作人情礼也是长面子。 四周摆的都是新热的珍品,富贵人最在乎的就是脸面,这金银首饰自然不能和别人同样。地位高了会被认为是谄媚,地位低了是自降身份。 所以这福德斋的首饰都是独一份儿的,善于抓住人的心思,生意自然做的红火。 店小二也是个机灵的,见时矜逛了一圈一言不发,连忙走了过来,“小姐必是想上二楼瞧上一瞧。” “不,我要去六楼。”时矜静静看着店小二。 “哎呦,您是要找掌柜的吧,他今儿恰好不在啊。”小二笑着说。 “不在?那我这礼就不送了吧。”时矜可惜的看了一眼萧晋手中握的檀木小盒,盒子虽小,但单单看这檀木盒子的做工就知道里面绝非凡品。 深知掌柜心思的金宝顿时一愣,若是让掌柜的知道自己害他没礼收,还不把自己活剥了!看这女子也非恶人,只是她这护卫看起来不太好惹,金宝为难的看了一眼萧晋。 “你在二楼转转,帮我给雪姑挑份儿年礼。我半个时辰后就下来。”说完,接过他手中的盒子,也不看他的脸色,径直跟着金宝上了楼。 两人一路无话,只不过当金宝把她从前院的二楼,带到后院的一处楼阁前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不奇怪吗?” 以往也不是没人带礼物来拜访掌柜的,只不过走到这都会出声相问。 “有什么好奇怪的,像金翎那么懒得人怎么可能会天天爬楼梯?”时矜不由得笑了起来,后院一看就是有重重护卫把守,便把帷帽摘了下来。 “二当家?”金宝失声惊呼,怪不得声音如此耳熟,原来是二掌柜的,想当年他的命儿就是她救下的,金宝最忠心的主子除了师傅金翎就是时矜了。 “恩,金宝有长进。这个是我送你的年礼。”时矜递过手中的檀木盒。 “啊?这不是师傅的吗?我怎么敢要!”金宝不敢接,要是让他知道我抢了他的礼,还是二当家送的,肯定比活剥还恐怖! “他的礼我早送了,这是你的,以后啊,你就是三掌柜了,得有个好东西撑撑场面不是?” “那好吧,多谢姐姐。”金宝腼腆地笑笑,当下就开了盒子,是一只黑曜石雕的富贵竹,却不见丝毫华丽之意,清清雅雅的束发簪既取了好寓意,有不失风采,金宝欢喜的了不得,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大掌柜在书房里见客,姐姐要不先去堂屋里坐坐?”金宝说道。 “行,你去忙吧,年前客人多,你不用陪着我了。”时矜笑笑。 待金宝走后,时矜眼底的笑意才淡了下来,客人?不会是…… 第五章 小年夜(上) 第五章小年夜(上) 等了大概一盏茶,听见外间有动静,时矜从思绪中出来,动动身子就听见某人好像受了天大冤枉一样的声音。 “哟,这是谁啊?我还以为您早在北漠冻死了!”金翎一身金玉长衫金闪闪的亮瞎眼。 “嘿?怎么说话的,我不年年派人给你捎信了嘛?”时矜夸张地用手遮了遮眼睛,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笑意。 “哼!少给我油嘴滑舌的,你这一来就要出嫁,还是嫁个什么劳神子太子,说来也怪,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真是怪哉!你说……”金翎一张嘴就绝对停不下来。 时矜不得不插嘴,“他来干什么?” “啊?”金翎回过神来,思索一会后说:“也没什么,就买了一只风信子花簪,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江南花家买来的,准备送给你的,要不是他许了好处,我才不会买给他。” “放心吧,簪子还会是我的,太子许了什么好处?”时矜笑笑。 “额……他说可以让我当皇商,为宫里的的司宝局供头面首饰。”金翎回道。 “你答应了?”时矜一副看傻子的眼光。 “当然没有,我外头生意做的好好的,干什么去蹚宫里的浑水。”金翎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那就好,还以为你真傻呢!不过你没答应为何要卖他簪子?”时矜好奇了。 “他说给我时间考虑,我想着和你商量不是?”金翎做生意的本事确实一流,但论及谋略心计却不怎么样…… “这样,就说开春后再回应,先与商家结盟,之后立马准备一批饰品。他们供应布品,我们专司首饰,谈妥之后再去太子府喝茶。”时矜娓娓道来。 “好主意啊,商家成为皇商多年,定知晓皇家喜好。商家为了锦上添花定会同意,而咱们也有了庇护,时矜啊时矜,要不是看你还算聪明的份上,爷早就跟你绝交了!”金翎端起茶盏,大喝了一口西湖龙井。 “啊,对了,好生教导金宝,你若是忙于皇商,进货什么的,就提他为三掌柜吧。”时矜起身理理裙子,顺口说道。 “我省的。”顿了顿,又低声问道,“她这些年怎么样?” 时矜一愣,轻轻笑了,“你不会自己去问?” “我要能问,找你做甚?”金翎神色黯淡了许多。 “一个人嘛!能有多好,当年她哭着要跟着我,十几年过去了,应该……” “好了,你快回去准备吧,今儿晚上不还有事儿?”金翎苦笑着拜拜手,送她出去。 时矜也识趣的闭嘴,一路无言的出了去。金宝在外间忙的脚不沾地,时矜径直上了马车。 萧晋虽然还冷着脸,面上却隐隐带有喜色。走到半路从马车帘子外突然递进来一个香木盒子,时矜开来一瞧,却把象牙梳子,做工不算仔细,却粗中有细,还真是萧晋的风格。 回府用了饭后,时矜就开始沐浴更衣,扮妆梳发,整整一个下午都待在房里,直到徬晚上了马车后才歇了会儿。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才到宫门口。时矜提了裙子下了马车,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来早了,宫门停的马车只有几辆。 “莫不是吉公公告知的时间有误?”雪姑轻声问道。 不太可能……看了看较为空荡的宫门,微微思索了一番。 “我们大概不用走进去了……”时矜笑笑。 今晚时矜穿的是北漠的公主服饰,在北漠,银色被认为是神灵喜爱的颜色,所以时矜身着银月色对襟和裳礼裙,头上是简约洒脱的乌蛮髻,发饰是一套月牙银饰,耳铛是一对银月牙,左手着一只白银缠丝双扣镯,右手食指上戴了个象征地位的青玉戒指。不会太招摇,也不失了身份。 刚递了宴会帖子,果真就远远瞧见宫里有一顶蓝色的软轿朝这来了。 靠近了一瞧,是上次吉公公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之一,奉命来接时矜进去的。 软轿上,雪姑才思索清楚,原来太后故意把公主安排在较为偏僻的西门,一是为了不让别人找公主的麻烦,再是为了向她示好,安排软轿省去脚力辛苦。看来太后是真心在乎太子的,上次向吉公公专门打听太子的事儿是叩到了太后的心坎上了。 思索间,软轿已经到了偏殿,离年宴所在的惠心殿只一柱香的脚程。惠心殿内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看来人已经到了差不多了。 跟着小公公不一会就到了,落座后立马引来了一片议论声。 “哎?莫非这就是北漠来的长公主?” “应该是吧,这银月服饰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切,跟戴丧似的,谁稀罕……” “人家长的可比你漂亮多了。” 这句话到是真的,略带英气的柳叶眉,长睫遮住了丹凤眼中的惊华波澜,琼鼻樱嘴。绝对称这个长公主身份,皇家气势也显露无疑,只是往那静静一坐,即使笑着也没人敢找她麻烦,都只是三五一群的悄悄议论。 时矜初来乍到,自然没什么好友,若自己上前去搭讪,难免失了身份,况且东陵虽与北漠交好三年,来往的次数也只是今年新皇登基之后才多了起来。 这也是头一次东陵皇帝提议要结秦晋之好,还是以储君来结,北漠自然也不敢大意,千里迢迢送来了先皇最疼爱的长公主前来。 双方都怀着诚意,但也有试探之意。而时矜要做的,就是让东陵放下怀疑之心。所以不结交权贵,也不依附党羽才是最聪明的明哲保身之道。 还有有两刻钟的时间宴会才开始,时矜也只有喝喝茶,尝尝点心。只是这席子跪坐着却不怎么舒服,虽然下面垫了一方棉毯,依然没有北漠的毛毡舒适。 “你就是北漠来的公主?”一声娇叱倒让时矜愣了神,抬头一看,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着粉红色的镂金百蝶穿花棉裙、少女双重髻上有一对玉叶金蝉簪,还有一只嫩粉色的蝴蝶步摇,裙摆上还带着碧玉滕花玉佩,光是绣鞋上就有两粒海南珍珠。 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是如今皇上盛宠的容华公主还有谁? “正是。”时矜微笑着起身应道。 “她们说你比本宫漂亮,你说呢?”容华脸上稚气未退,但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此时应该是被他人怂恿过来的,年纪太小,虽生在皇宫,却被人保护的太好,心智未熟之故。 “此言对了一半。”时矜向容华所指之处看了一眼,是几个贵聩之女所聚之地。 “哦?何解?”从男子席上踱过来一男子,面如冠玉,眼中满是探寻之意。 “瑞哥哥。”容华向他行了个礼。 能让容华行礼的,也就只有先皇最小的儿子祥王独子容瑞了。 “女子如花,牡丹雍容,芍药浓艳,梅花凌寒,荷花清雅,各有不同,无法相比。”时矜淡淡说道。 “长公主所言甚是,容华可明白?”容靖摇着扇子敲了一下她的头。 “哎呀,这可是母妃花了一下午为我打扮的,你可别敲乱啦!那你说我是什么花?”容华皱着眉拍了一下容瑞,又看向时矜问道。 “迎春。”时矜回道。 “怎么会,我看你呀最像牵牛啦!哈哈……”容瑞忍不住出言。 “哼,瑞哥哥才最像牵牛,整天嘴张的那么大!”容华上前追打。 看着二人争相追逐的画面,时矜又端坐了下来。 母妃……现在同样得宠的四妃之首贤妃江氏吧…… 第六章 小年夜(中) 第六章小年夜(中) 已是申时三刻,天色已完全暗淡下来,宫人们纷纷把宫灯掌了起来,在皇上,太后及皇后的案前还放了夜明珠,那个案上有一颗稍小的夜明珠的位子应该就是太子容景的位子。 一声带笑的轻呵打断了容华和容瑞的厮闹。 “容华,不得对瑞儿无礼。”浑厚的男音带着些许威慑,顿时让两人住了手。 “参见皇上。”众人行礼,时矜与刚来的菫世风并未行跪礼,而是把右手放在左肩上,行俯身礼。 “平身吧,今日只是小年宴而已,不必多礼。”东陵皇如今五十有六了,登基三十年来政绩优异,边境还算安康。 “这位可是是北漠公主?”皇上行至时矜案前停下来和声问道。 “回陛下,正是。”时矜起身回道,态度平和,不卑不亢。 “知礼,不错,看来朕可是为景儿寻了个好亲事。”东陵皇大笑着登上主位。 “可不是?要不然说父皇偏心呢!”接话的声音很是熟悉,是当日在城门外拦人的宣王容煊。 “不急,等会儿也偏你一回就是。”皇上不禁笑了笑。 众人也应和着笑了,这大概也要为宣王指亲了,各家的心思顿时活了起来。 时矜这才看清,五皇子襄王容昉,九皇子容茂还有其它几位公主都来了,菫世风也跟着到了。 其中最显眼的除了皇室中人就是这几年风头正盛的镇国公李守国和正一品宰相魏远。 这两个人一个武将出身,一个久据朝堂,可以说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要是在十几年前,再加上才震江南的江悯生,那才是东陵的盛世王朝。 随着皇上在主位坐定,众人都坐了下来。 “父皇,皇兄怎么还没来?如此天资绝色的北漠公主他也不着急瞧瞧呢?”宣王容煊一坐下来就开了口。 这是在诛心,一是挑明太子不守时,竟让圣上坐等,二是表明太子毫不重视她这个北漠公主,三是向她卖个好。不愧是现皇后的亲子,区区几句话就让太子陷入下风之地。 皇上不言语,时矜也坐观着。毕竟她还没嫁给太子,这么着急的维护太子,难免失了风度。 而且她不说话,自会有人撑着太子的颜面。 “太后驾到。”殿外太监的一声唱喝顿时让宣王闭了嘴。 众人包括皇上也起身行礼,太后如今也是六十多岁了,满头华发上珠翠不多却尽是珍品,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 不过更加引人注意的却是扶着她的那位男子,一身玄色锦衣云袍,墨玉冠和墨玉簪混入同样湛黑的发丝中,更称的人面如玉。 虽有一对剑锋眉,但因常年卧病,略带些柔气。双睫掩着双眸,让人看不清情绪,薄唇微抿,看上去似在强撑病体。 不用猜,能穿正玄色的衣裳又能亲近太后的必是当朝太子,容景。 太后拄着青龙拐杖,微微笑着向主位走去,“平身吧。”路过时矜时,笑着看了她一眼,连说了几个好字。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虽然低着头,但总感觉容景也在看着她,目光不算热烈,带着淡淡的打量,却让时矜心里暗暗一惊。 待众人都坐定,皇上挥挥手,传话太监开始传宴席和歌舞,不一会儿,场面就热闹了起来,众人开始说说笑笑。 自古男女有别,以左为尊,男子都随皇上坐在左侧,诰命夫人及女子都坐在右侧,因时矜是客,就坐在了皇后下首,正好与容景对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皇上的原配皇后安氏十几年前就去了,现在的魏氏是宰相魏远的亲妹子,原来是四妃之一的良妃,因育有宣王容煊,晋为后。 “母后,光这么看着歌舞着实无趣,臣妾有个提议呢。”皇后一开口,时矜就放下了象牙食箸,这又要找麻烦不是。 “哦?什么提议,说来哀家听听。”太后看向魏氏,同样看了一眼时矜。 “臣妾瞧着,今儿来了如此多的妙人,都精心打扮过了,瞧着就喜庆,不如让她们展示展示才艺,也别让她们闷着了不是?”皇后笑的开怀,像是心无城府。 “皇后这个提议好,母后您觉得呢?”皇上接过话茬,正是试探北漠的时机。 “嗯,你们年轻人爱折腾,哀家就看个热闹。”太后心里也是不愿让容景娶个绣花枕头的,毕竟现在太子处境还是较为艰难的,虽然以后会有北漠支持,但现如今的局面也得改善不是? “那就华儿先来献个丑,逗祖母一笑。”容华说话间就起身了,她是小公主,没有谁敢枪她的风头。 “好好,小猴子先来就是。”太后也笑了,这个容华还是宫里的开心果呢。 容华也不扭捏,上前就唱了一首《华裳曲》,虽说音色不是太好,也算应景。 接下来便是号称东陵第一美人的苏家小姐,苏羽仙,模样自是一流,远山眉,杏眼眸,水灵灵的人儿任谁见了心都会软三分。 她俏生生的来了一支舞,寒冬腊月,任是北漠长大的时矜都不敢穿那样单薄,但东陵人对舞女还是很尊重的,因为先皇的母妃就是舞女出身,当初一曲《红芍起》名震天下,赢得了太祖皇帝的青睐。 苏羽仙的一曲《留月吟》虽无孝明皇后当年的风采,但也博得了满堂叫好声。 接下来又有其它几位世家之女表演了绘画,书法,琴音筝月等,唯有时矜只鼓掌,不曾上前。 “北漠公主可是看不起我们东陵的才艺,为何一言不发啊?”说话的就是离她最近的皇后。 “怎敢,只是有些新奇,没见过如此丰富的文化展示,一时被贵国的底蕴震惊了,还望见谅。”时矜起身回道,声音柔和平稳。 “那你也来一个嘛!”除了小公主容华,也没人敢在陛下面前无礼了。 “华儿,不得无礼。”出言制止的是她的母妃,贤妃江氏,年且三十,仪态万千,久固圣宠。 “请长公主也露上一手,也让我们东陵开开眼界不是?”宣王也来插上一杆子。 “既然如此,为博太后一笑,时矜就献丑了。”时矜话已说明,自己是为了太后演出,不是随意给人赏鉴的。 如今已是戌时了,罕见的一轮明月露面,照的未消的冰雪愈发晶莹。 第七章 小年夜(下) 第七章小年夜(下) 幸好今晚出来时,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让雪姑把圆琴带上了。但她并非要演奏的多么精妙绝伦,最主要的是让东陵皇知道北漠的诚意。 怀着这般心情,时矜坐在台子中央,抱着圆琴拨下琴弦。 圆琴独有的苍凉之声逐渐吸引了听者的注意,琴音连绵不绝,像那北漠延绵千里的草原,叮咚的雪泉,一片片的羊群和牛群散布在绿毯上,加重的琴音似那奔腾的骏马,载着人心在草原与冰川间飞驰。 塞外之音仿佛使人置身于广袤的原野之中,让人心境开阔平和,不由得歇了所有尘世之心,只想纵身于此,像雄鹰一样自由。 一曲终了,众人像是回味无穷般沉浸在回荡的琴音之中。 “好,此曲恍若天外之音,北漠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啊!”东陵皇此番才是真的放心了,能把北漠之景以音乐的形式呈现在他眼前,说明北漠确实有交好之心。况且如今新皇上位,若与北漠结了亲,北境才能更加安稳,百姓安康。 “确实,公主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我们景儿真是有福气之人啊!”皇后也是笑着夸赞,其中有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那是,我也看两人确实有夫妻相,皇帝你就下旨吧!”太后此番才是真的和颜悦色,一是北漠没有反意,二是容景终于有人照顾了。 容景因多病,怕冲撞了皇上和太后,所以并未入住东宫,而是在宫外新建了太子府,这也是开朝来的先例,说是恩宠,也是隔离政治中心。 “听母后的,高湛。”皇上点头示意。 “诶,”应着声从袖中掏出一卷玄黄色的圣旨,尖着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北漠公主时矜贤良淑德,东陵太子德行优异,实乃天作之合,特以皇室之名指为夫妻,乙辰年三月初三举行娶嫁之礼。祝东陵国和北漠国百年交好,国事安康。钦此。” “谢圣上隆恩。”两人跪下谢恩。 以前时矜都没觉得和亲有什么,直到这跪下来的这一刻,时矜心里不由得来了一阵茫然,对未来的不确定让她心里有些不安,她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 他倒是一脸安然,真不知道是自我放弃了,还是心太大…… 谢恩后,按东陵习俗,两人应互赠一份小礼,表明自己对对方有意。 容景从长随手中接过一个檀木长盒,亲自打开,微微笑着递给时矜。 盒子里果真躺着一支深紫色的风信子花簪,上好的蓝田玉雕刻,出自江南花家之手,温润光滑,一看就是上好的玉品。 时矜轻轻接过盒子,道了声谢,也打开了手里一个稍长的楠木盒子。 这倒让容景来了兴趣,里面竟是一把套马杆,玛瑙作柄,杉木为杆,系着一小捆皮绳,手柄低端有一个小凸起,应该是个机关,一按就可以伸长数十米,手柄有些磨损,玛瑙发出淡淡的光泽,莫不是她心爱之物? 容景抬首看了一眼时矜,时矜也不言语,合上盖子,像关上自己的过去,再将盒子郑重递给容景。 容景伸出修长的手接过,也笑着道了声谢,声音温和醇厚。 看着两人换了礼,太后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就在两人又坐下时,高公公又从袖中拿出一份儿圣旨,这倒是让众人吃了一惊。 “宣王,苏羽仙接旨。”高公公看了一眼吃惊的的两人,待他们都跪下后才继续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苏学士之女苏羽仙才貌备俱,气质出众,特许为宣王侧妃,以彰圣徳。钦此。” “谢,谢圣上隆恩。”苏羽仙似慌乱不堪,可在时矜听来却是心有不甘。 皇上一句话就定了一个人的未来,为侧妃,谁不知宣王正妃刘氏是皇后的侄女,还是远近皆知的泼辣货,这一来,东陵第一美人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若果真有一天宣王登上龙椅,苏羽仙也能是个贵妃,虽有锦衣玉食无上富贵,但还是被人压一头。 不过,最主要的是,她时矜绝不会让那天到来!魏家的宣王和李家的襄王,一个都别想爬上那个位置! 时矜貌似淡然地喝茶,但眼中的滔天波澜已经向坐在她对面的容景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绪。 她在怨恨什么?跟苏羽仙很熟?看来得到的情报不太完善,容景转着指尖的酒樽,暗自思索。 皇上这一旨意像一个雷砸了下来,各人都打起了心中的小九九。 东陵第一美人竟给了宣王为侧妃!这说明什么? 宣王殿下在陛下的分量还是挺重的,但苏学士在朝中一向以清廉自居,怕是对宣王没太大助益啊! 此时最喜忧参半的就是容煊了,喜得是苏羽仙成了他的侧妃,忧得是又少了条拉拢权贵的路。 看着静静立于他身旁的苏羽仙,容煊也不知作何感想,只得谢了恩回了位子。 接下来的宴会气氛倒不如先前那番热闹,朝局风向招摇不定,众人的心思自然九转八弯,最后太后一句“哀家乏了。”众人才散了,此时已是子时了。 时矜也整理了一番衣物,披了鹤氅起身向宫门走去。 “公主,太后不派人送啊?”雪姑也苦着脸揉揉跪酸的腿,忍耐度如她都受不了长达两个多时辰的跪坐。 “不着急,走慢些,自会有人来送。”时矜神秘一笑,搀着雪姑走了一小段路。 不一会,有墨色的杉木马车就跟了上来,停在了两人身旁,驾车的正是容景身旁的长随。 容景从车内掀开了厚厚的帘子,修长的手顿时让时矜自惭行愧 “太子没有送太后回宫么?”时矜笑着问了一句。 “祖母让我来送送你。”容景既没有用本宫,也没有称公主。 “那就却之不恭啦。”时矜也不用雪姑搀扶,轻轻一跳就上了马车。 雪姑也不好进去,就与容景的长随云影一左一右坐在了车辕上。 这马车倒不似她的马车里舒适,里面除了一圈座塌就只剩一张梨花木桌子,此时上面倒摆了两只青玉茶盏和一个青玉茶壶,正冒着腾腾的热雾。 “多病之人不宜饮茶汤。”时矜看着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公主已经在适应身份了?”容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矜倒也不恼,北漠人的性子不太会害羞。 容景虽止了笑,但眼里还满是笑意,从袖中拿出个小儿手掌大小的玉牌递给她。 “这是太子府的出入门牌,你初来东陵,想必没什么闺中好友,若是闲来无事,可以过来转转。”容景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各倒了一杯。 时矜大大方方地就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就揣入袖中,不疑有它,谢过之后端起青玉茶盏微抿了一口。 “金银花?”时矜诧异道。 “多病之人不宜饮茶。”容景也回道,嘴角微扬。 幸好宫门到了,时矜也没道别就急急地跳下马车,容景只是笑着看她。 待她的马车逐渐不闻声响,容景嘴角的笑意才淡了下来。 “主子?”车外的云影唤道。 “查。”容景轻靠在车壁上,阖上双眼。 第八章 不速之客 第八章不速之客 昨晚闹的太晚,导致时矜今儿辰时才醒,眯着眼任雪姑给她穿衣梳妆。 “公主啊,你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啦?”雪姑无奈道,她是从小就跟她在一块,有时候时矜成熟的像个老谋深算的老妪,但偶尔就会像稚儿般闹小孩子脾气。太成熟会让她心疼,太幼稚又会让她无可奈何。 “忘了。”时矜依旧眯着眼,半天才嘟啷道。 “哎呀,今儿是菫大人的亲眷入京的日子啊!”雪姑不由得提醒道。 “他妻儿自有他去接,关我何……”念道此,突然惊醒,“阿郎!阿郎跟他们一起来的!”说着就不顾已梳好的的发髻,时矜急着就往外走。 “哎呦,我的公主啊,你莫不是还没睡醒吧,按脚程他们下午才能到呢!”雪姑一把按下时矜,饶是再温和的脾性如今也是苦笑不得。 “哦,也对,是我太心急了。”时矜不好意思的笑笑,同时又担心起来。 现如今东陵还是比较寒冷,一到盛夏怎么办?阿郎会不会不习惯? “你们明年三月就要成亲了,按照礼节,你应该给太子亲手做一套衣裳,外衣中衣里衣,还有一双鞋袜。太子的身段尺寸我已经派人去取了了,还有床柜子家具什么的已经打造好了,是你选的沉香木雕花款式。”雪姑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本来她和时矜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可现下却多了个容景,怎么都有种舍不得,况且他还有个病痨身子…… “怎么啦,雪姑也想嫁人啦,我倒是有两个不错的人选,你看是萧晋好呢,还是那个……”时矜笑着调侃道 “公主,有客来访。”柏儿在门外禀告。 “谁啊?”时矜并没有在意自己被打断。 “她说她是苏家小姐,苏羽仙。” “好,我就来。”时矜整整衣裳,自顾自的出去了。 看着时矜离去的身影,雪姑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那个人,始终是她的禁忌…… 来到前院,一走进待客厅,时矜就发现苏羽仙今日的不同之处了。 她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外有丝绸罩衣,柳腰上一边系着玲珑翡翠玉佩,另一边吊着金累丝绣花香囊,三寸金莲上着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 光这身行头也就算了,偏还配了个飞天髻,簪着金海棠珠花步摇,粉耳上两颗兰花蕾丝耳坠,喝茶时还不小心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雪贝链。 正真是一身的银子,莫不是她把箱底儿都穿在了身上? 要不是时矜是个女的,还当真以为苏羽仙今是来勾引她的。 穿的比小年夜那晚还隆重,恐怕来者不善啊…… “苏小姐怎会想起来看望我?”时矜笑着走进去,坐在了主位上,与她先寒暄就是了。 “我想公主初来乍到的,也没什么闺中好友,正好我们又都在备嫁,所以想来陪公主聊聊天,解解乏,希望公主莫怪就是。”银铃似的声音,再配上天仙似的美貌,想来找谁聊天都不会拒绝才是。 “怎会怪罪,苏小姐一片好心,我感激不尽。”要解乏不会过年后来?昨天才刚刚见面,今儿一早就上门来聊天,还穿这么隆重,这倒不像聊天解闷来的,倒像示威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红岚。”苏羽仙温柔一笑,唤道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从袖中取出一个青木匣子,走上前递给时矜。 “这是?”时矜却也不拿,只是问道。 “宣王知道我要来,就托我给公主送一份儿年礼。”苏羽仙轻轻柔柔的说道,没有丝毫嫉妒,不甘疑惑之情。 “不敢不敢,我与宣王也不熟识,愧不敢收,还请苏小姐代我退回。”时矜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事出反常…… “公主难道忘记了,您来都城时,宣王亲自出城相迎了?宣王还怕冒犯了公主,特意求我向你赔罪呢!”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之事,苏羽仙用绣帕掩了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不会因为这吃醋了,特意上门来找茬?东陵第一美人不会太无聊了些吧? “说起这个,当日我与……”时矜正要向她解释一番,门房却传太子府有人来了。 “有请。”容景有什么事?大中午的来找她。 “还请苏小姐花园一坐,这几日梅花开的甚好。”太子的事自是不好让苏羽仙听见。 “还是不了,多谢公主,既然公主有事,那羽仙改日再来叨扰,这年礼我就放这了,还望公主收下。红岚。”苏羽仙轻轻披上织锦镶毛斗篷,笑着出了门。 “柏儿,去送送苏小姐。”时矜看了柏儿一眼。 “玡儿,把匣子收起来吧。”时矜这才注意道,玡儿刚才一直站在她身后,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苏羽仙的背影,甚是可爱。 难道她也看出来苏羽仙不对劲了? 不一会,门房就领着一个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进来了,是容景的长随吧? 来人见到时矜先行了个抱拳礼,随后将手中提的食盒呈上。 “公主,这是太子为您准备的几盘东陵点心,希望您笑纳。”今日这人不像昨晚那个冷面那么据人为千里之外。 “嗯,替我谢过你家太子,玡儿,看茶。”时矜笑着请他坐下,来的可真是时候…… 云泷连忙摆摆手,表示不敢,又从袖中掏出个枣木小匣。 “还有这是太子府的聘礼单子,聘礼早在一月前就已经交给了菫大人。里面还有太子的身材尺寸。” “我知晓此事,还劳你跑一趟,受累了。”时矜让玡儿把匣子取了来,道了声谢。 “怎敢谈累,主子吩咐的差事咱们下属自然要办好的。如果公主没别的吩咐,属下就回去复命了。”云泷笑着说。 说着,柏儿恰好回来了。 “柏儿,送送客人。”时矜起身,虽然不用她亲自送,但好歹也是太子府的人,样子还是要做的。 “是。” 时矜却还在厅中喝茶,约莫半盏茶后,柏儿才回来。 “回公主,苏小姐出院子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遇见太子府的人时面色就有些难看。”柏儿回道。 “派人去查查,苏羽仙昨晚去了哪?”时矜微眯着眼,冷声道。 与此同时,太子府中。 “回主子,苏羽仙昨晚丑时三刻只身去了宣王府。”云影回禀道。 “胆子倒不小。”容景轻笑。 容煊胆子也挺大,竟想出了这样的蠢办法…… 第九章 春风一游 第九章春风一游 约莫是早上睡太久了,下午竟没有困意,正好去都城里转转,来了都有小半个月,却没仔细瞧瞧这名冠四方的东陵都城变成了哪番模样。 与一脸激动的菫世风约定好未时一刻在城门口汇合,时矜换了身男子装扮就独自出了府。 北漠使臣府位于都城西北方向,而正北方是皇城及权贵云集之地,在城中央有个湖,喜好风雅之士都会在那吟诗作对,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也多往那跑,所以湖的附近商家云集,不管是走夫贩卒,还是官宦小姐,都会聚集在此。 使臣府离城中倒不远,不过时矜走走停停,一路赏玩倒也废了些时辰。 十几年未见,翠湖水依旧清澈如初,因是冬日,两旁的柳树只剩秃压压的枝干,湖上画舫都停在岸边。 不过冬日也有冬日的去处,大后天就过年啦,街上游人如织,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叫骂声,声声不绝,却又声声入耳。 伴着一路的热闹,时矜站到了更为热闹的春风楼门口。一阵暖风铺面而来,香气萦绕,大堂内处处欢声笑语,一片活色生香之景。 春风一缕拂君面,红袖万丝绕子心。 不等时矜迈步进去,穿着喜庆,涂红画绿的老鸨就迎了出来。 “哎呦呦,好生俊俏的公子,妈妈我怎么从未见过呢!”老鸨摇着扇子笑着道。 时矜也不言语,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那这个呢,妈妈认得吗?”翘着嘴角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认得认得,公子真是见外了。”老鸨顿时喜笑颜开,刚还以为这是个女扮男装来这寻相公的小娘子呢! 时矜特意用眉笔画了男子眉毛和眼线,额头上也涂了阴影,使天庭更加饱满,老鸨见多识广能怀疑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但也仅是怀疑而已! 时矜随她上了二楼雅间,翘着二郎腿喝了半响茶才开口。 “公子我前几日路过时瞧上你们这一个姑娘,只不过着急回家,就没停留,今儿来那是想寻上一寻,不知妈妈可否行个方便?”时矜看向老鸨,一副朝思暮想的模样。 “怎么不行,我们春风楼啊做的就是给人解忧的生意,哈哈,不知公子看上哪位姑娘,说出来妈妈也好寻找。”老鸨看他那模样,知道这小公子必是抱着赎人的念头来的,暗喜又有一门大生意了。 “嗯,她长着一双大眼睛,高鼻梁,哦,还有樱桃小嘴。”时矜做回忆状。 这不废话嘛,我春风楼的姑娘长的都是这般模样…… “公子,还能再具体点儿不?”老鸨眼角一抽。 “额,那我再想想……”时矜想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粗声粗气的说:“哎呀,你把楼里的姑娘都唤过来,教我认一认不就好了,何需这么麻烦!” 那更麻烦…… “公子啊,不是妈妈不想帮忙,我这楼里的姑娘可有上百号人,还有的姑娘在陪客,教我怎生传唤啊?”这小公子莫不是花月阁的人,来找茬的不是? 思至此,老鸨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若他再纠缠…… 不料,他到时不坚持了。 “这也倒是,这样好了,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在楼里转转,能遇上是缘分,不能遇见也不怪妈妈。”时矜做妥协状,未等老鸨拒绝,她就把手里的金子抛给老鸨。 “公子头一次来,我唤个丫头与你同去吧!”老鸨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怎么行,万一让佳人误会了怎好?妈妈你不必担心,我母亲要是知晓我来这儿,不把我腿打断,别浪费了金子才是。” 意思就是我不会在此闹事,你白收一锭金子还不准我逛逛? “那……那好吧,公子请便。”看他穿戴也不像想闹事儿的。 看着他急急躁躁的出去,老鸨才收了金子。其实也不怪她多心,毕竟年关将至,正是来生意的时候,凑不齐今年的贡银,上头一个不高兴,全楼都遭殃…… 时矜沿着二楼转了一圈儿,入耳的都是欢声浪语,又抱着楼梯上去遛弯儿似的闲逛。 没什么收获,难道消息有误?正准备从五楼下去,却忽然听见路过的两个小厮急匆匆的念叨着。 “哎呀,你怎么这么毛躁?李二爷那是好惹的吗?你还冲撞了玲香姑娘,我看你别想在这混饭吃了……” 玲香? 春风楼的招牌花魁? 李守国的二儿子李石峰果然和春风楼有关系! 这事儿得徐徐图之,不过自己不能再出面了,得找个人…… 想着怎样建立一个消息网,时矜悄悄出了春风楼,不过现在手中能用的人也不多,应该培养个人呢,还是自己来…… 有人! 时矜虽然不会武功,但警觉性很高,听步伐应该是两个壮汉,那个老鸨果然有问题! 早知道就把萧晋带上了,但有了他,就不好探查消息,春风楼近日进出森严,不是熟客不让进,就是怕萧晋来了打草惊蛇。 不如先发制人! 时矜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假装抬手擦汗,实则已经从袖中掏出一瓶毒粉,幸好雪姑给我装了点儿断魂香。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时矜突然转身洒出一阵烟雾,但定睛一瞧,时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那俩壮汉竟戴了面罩! 瞧她使诈立马举刀就砍过来! 时矜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却发现身后没了声响! 再回头看时,一个白毛大物向自己扑过来! “阿郎!”时矜欢喜地抱住它, 再看那两个壮汉已经被阿郎一爪毙命了! 阿郎原来是头北漠雪狼,小时候时矜从冰缝里救出来的,就一直跟着她。前几个月害了病,就没跟她一起来,是她拜托了菫夫人带过来的。 这家伙必是闻着味儿来找她的,“阿郎乖,回去吃烧鸡。”时矜抚了抚它的毛儿,阿郎也用它粗砺的糙舌欢喜的舔舔她的手心,同时发出呜呜的叫声。 看着它那三尺长的个头,时矜也犯了难,带着它也太招摇了…… “你先回菫夫人身边,随她一起回去。”时矜指指它来时的路。 “呜。”阿郎发出不情不愿的声音。 “快点儿,不然就把你送回去!”时矜沉下脸。 终是怕了这句,阿郎蹭了蹭就走了。 时矜看了看那俩个壮汉,蹲下去搜了身,什么也没有…… 想起了那张皮肉松垮的浓妆艳抹的脸,会是她吗? 太子府。 “公主今日去了春风楼,出来时被两个人盯上了。”云影低声回禀。 “苏羽仙的人?”容景继续专注于面前的棋局。 “是。”顿了顿,又说道:“公主似乎不会武功。” “你出手了?”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没。”说到此,云影的面色有些古怪。 容景也瞧见了,“有人出手?” “不是人,是头狼。”云影似想起了那个女人和那头一爪杀了两个壮汉的白狼亲密的模样,顿时浑身都不好了…… 第十章 惊险年夜 第十章惊险年夜 今儿就是除夕了,使臣府也是张灯结彩,红烛遍布,一片喜庆之气。 连阿郎都穿上了玡儿给它缝的一件红马甲,得意洋洋的在时矜面前晃了一圈又一圈。 “玡儿,给它扒喽。”时矜轻悠悠地吩咐道。 “嗤溜”一声,没影了。 屋内几人都忍俊不禁,暖意顿时多了几分。 “公主,宫里赐菜了。”柏儿推门进来,扫落披风上的雪,到火盆前烤烤手才敢到时矜跟前伺候。 “是盘锦瑞八宝鸭,菫夫人已经在准备年夜饭了,公主要不要去瞧瞧。”看着那日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公主,她们这些做丫鬟的的自然也不好受。 不过她是个称职的丫鬟,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都明白。 “不用了,这几日雪姑不在府上,柏儿玡儿你俩多费心就是。”时矜说着从首饰盒子里取出一对彩月琉璃镯递给她们。 “过年啦,一人送个镯子,来年都平安健康。” “这使不得,公主已经给过我们年礼了啊。”柏儿玡儿相看一眼,这镯子一看就特别贵重,丫鬟身份是戴不得的。 “今儿高兴,都拿着吧。就当成我给你们加的一点儿嫁妆也行。”时矜微微笑着。 柏儿眨眨眼,立马笑着接了过来,一边道谢,一边示意玡儿接着。 北漠人不似东陵可以三妻四妾,只能有一妻,这些她懂,但玡儿却不知晓,所以公主这是暗示不会将她们的当做陪嫁丫头,她们可以嫁人。 玡儿虽然不明白,但既然柏儿接了,她也拿着就是。 时矜是除了哥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她给了母亲治病的药,把我留下来是为了不让哥哥操心,虽然是当丫鬟,可是被小时候在商家当小姐还要开心,就是不知道哥哥和母亲怎么样了…… 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时矜宽慰道:“你母亲和哥哥都很好,我派人保护他们了,估计年后他们就会被你父亲接回都城,你想回去吗?” 若非母亲与她母亲有过一面之缘,时矜也不会管商家的事儿,但现在,是非得管管了…… 玡儿用手比划,问哥哥回不回? “他现在可是你父亲的独子,他不回去,整个商家都会被你二叔三叔霸了,你父亲一定会接他回去的,但你母亲刚刚痊愈,商钰定无暇顾及你,你若也回去,保不定会脱累他。”时矜淡淡道。 那哥哥会不会受欺负?玡儿用眼神问道。 真是孩子啊! 争夺家产岂会容易,利益总会践踏一切道义,你哥哥此行必是凶险万分,虽有商晖这个父亲,却被一个妾室迷的颠三倒四,难以为商钰撑腰。 “男孩子总要磨砺一番才能成事,况且我会让人助他的,你就好好养嗓子,此后三年,商锦会病逝。”时矜说,神情依旧平静。 看公主的模样,哥哥和母亲定不会有事,自己要养好嗓子,才能帮他们! 收拾一番,时矜才起身去了前院用年夜饭。 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全身是红的妇人身影,正忙东忙西的指挥下人摆放座椅菜肴,嗓门雄浑有力,内劲十足。 “菫夫人,累坏了吧。”时矜笑着开口,让柏儿递上茶盏。 “哪啊,公主快坐。这菜啊马上齐全了,菫世风带着若儿在后花园堆雪人,一会儿就过来,真是丢死人了。”菫夫人笑着说。 她也知道这次是公主请她操办婚礼,皇上才准许她们娘儿俩来东陵,与世风一起过年,因此特别感激时矜。 只是不知婚礼过后,她们是不是还要回去…… “娘,我回来啦!”菫若从门外冲进来,一下子就上了凳子,一脸的兴高采烈。 菫若是菫世风唯一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自然娇宠了些,但好在本性不坏,为人有着北漠女子的豪爽张扬。 “公主姐姐,你看到若儿堆的雪人了吗,特别好看!”菫若又跳到离时矜更近的凳子上,笑着说。 “仔细别摔喽,去火盆那烤烤,一身寒气。”菫夫人一把把她拽了下来。 “真挺好看的,特别像你啊夫人。”菫世风也进来了。 “晚上再教训你们父女俩。”菫夫人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扫落菫世风身上的雪。 吃过年夜饭,大家都没有守岁的习惯,就都回房睡了。使臣府在东陵三年自然也有些交好的官员商户,明儿一早都要送份人情礼。 时矜回房躺着床上,让柏儿留一盏灯,也打发丫鬟婆子们去睡了。 自己披着衣裳在床上思索前几日的事情。 苏羽仙在小年夜宴结束后半夜三更的去找容煊,然后第二天上午就来找我替他送礼,这叫什么事儿? 她马上就是宣王侧妃了,而我也会嫁给病秧子容景,对她有什么威胁呢? 我自认容貌也不及她漂亮,容煊为何会一直向我示好? 还有……当日苏羽仙离去时对太子府的人不一般的态度,什么样的情绪能够让她撕裂帕子? 愤怒?不甘? 她不会爱慕容景吧? 若我是她,见到心爱之人要娶另一个女人为妃,而自己只能屈居人下为侧妃,我会怎么做? 我一定会赌上一把,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宣王的权势来达到自己的目旳。 换新娘! 自己与她同日成亲,虽然礼仪规格不同,但只要控制两辆花轿可以相遇,就有机会成功。 而宣王和魏家的力量就能办到,事后只要说是我不满意太子的病体,只喜欢容煊,就私自使出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圣上一定会震怒,但我又是北漠公主,若是想北漠和东陵的交好之势一直延续下去,东陵皇就不会降罪于我…… 但违抗圣旨,还是有一定的风险,苏羽仙一个学士之女,不以美貌为筹码,能许什么重利给容煊,让他同意此事呢? 容煊又不是爱我爱到死…… 除非…… 他看中的不是我,而是…… 我身后北漠国的支持! 对啊,这样一切都通了! 就在时矜想通时,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 “什么事?”时矜快速下床穿好衣物,出门探看。 这几日都是雪天,无月的夜晚一片漆黑,但院子里的刀光剑影还让时矜知道来着都是好手。 借着手中微弱的灯火,时矜看清是十几个黑衣人,像那日的两个壮汉一样都蒙着面罩。 “公主,有刺客!”正在与这些黑衣人周旋的萧晋大喊。 萧晋虽然武功在他们之上,无奈被众人纠缠,无法脱身。 但时矜却发现这些黑衣人并无伤人之意,就算是武功不及他们的兵卒也只是被打的不能动弹,并未见血。 怕打伤了她的人让她生气么? 看来容煊很是势在必得啊,那就去会一会吧! 第十一章 宣王府(上) 第十一章宣王府(上) “公主公主,快进去。”柏儿披着件冬袄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拉着时矜回屋子。 该死的!我怎么睡那么死,公主都被惊起来了! “不打紧,柏儿,你听我嘱咐,附耳过来。”时矜皱眉,向柏儿耳语了几句。 “啊,这不……”柏儿一听就大惊失色,心脏也剧烈的跳起来。 “柏儿!”时矜正色低声唤她。同时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塞进她手中。 看着公主心意已决,柏儿愣愣的捏住手中的冰凉。 “都住手!”时矜握着一盏油灯,冷声一喝。 不知是灯光衬的她的面容太过妖异,还是时矜身上的气势太过骇人,几十人都你望我我看你的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时矜又往前走了几步,没让柏儿跟着。 “友人请公主过府一叙。”其中一个黑衣人倒是很恭敬。 “哼,有半夜三更打上门来请人的吗?”萧晋提起手中长剑,立到时矜身前。 “来者是客,既然是友人,那便请吧!”时矜慢慢走到萧晋身前。 “公主!”萧晋想拦住她。 公主有不会武功,这群人一看就来者不善,要真有个好歹,莫说雪姑会不会怪我,皇上也会降罪的…… 时矜转身瞧了他一眼,眼神平淡无波,没有丝毫情绪。 萧晋要喊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里,自从跟了公主,真是第一次看见公主这般表情,简直吓得寒毛倒立! 另一个身材较小的黑衣人见机立马上前,道声“得罪了!” 是个女的! 一出手就打在了时矜后脑上,见任务已成,数位黑衣人立马撤退,不消片刻,院子里就只剩下使臣府里的人了。 “萧,萧统领,现在怎么办啊?”一个侍卫彻底傻眼了,公主怎么自己跟人走了? “还能怎么办,通知菫世风。”菫家住在相隔较远的西苑,况且中间还隔了个花园,几个守夜的护卫都被那群人纠缠的死死的,不能去报信。 “是。”说完就要抬脚,却被一声娇叱吓住了脚。 “不准去。”柏儿从门边快步走到台阶前,壮着单子喊道。 萧晋扭过脑袋皱着眉看着她,狠狠的说,“你说什么?公主遇险,你如何担责?”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连公主身边的丫鬟都这般横! “就是……就是不准去!”柏儿紧张的呼气,虽然北漠女子向来张扬,但身为下人的她却从没站在这么多士兵面前说话。 特别是还有个罗刹萧晋! “不用理她。”萧晋冷声道,转身对兵士吩咐。 但半天不见兵士拔腿,反而都低了头。 萧晋皱眉,又回身瞪着她,怎么回事这小丫头片子…… 只瞪了一眼萧晋也不甘地把头低下了。 柏儿手里握着北漠长公主的身份玉牌,就是刚时矜塞给她的物什。 亮出玉牌,柏儿也稍稍有了底气,正色道:“众人听令,我以长公主之名命令你们不得说出今夜之事,萧晋统领负责此事,若有不遵者军法处置。” 环视四周,柏儿又道:“此事公主自有安排,你们不得插手,都听明白了吗?” 陆然拔高的声音无形中倒有一番威严。 “明白。”在场士兵齐声回道。 说到底,公主才是他们的主子,他们自然要听她的。 看着脸色贴青的萧晋,柏儿没由来的一阵好笑,让你凶我! “散了吧,”众人逐渐离去,但萧晋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柏儿,动也不曾动。 看来公主预料的没错,这人就是头牦牛! “萧统领随我来,”柏儿走过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公主有要事嘱咐。” 萧晋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这个小丫头身后,贴青的面色显现了他现在非常不郁的心情。 而另一边,被打晕带走的时矜也幽幽转醒。 入眼的是一片富贵锦绣的天壁,四周都是价值不菲的古玩摆设,鼻尖还有檀香的气息萦绕,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贵妃榻上,身上的衣服还是来时穿的。 下了软榻才发现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都铺着毛绒绒的地毯,就算没穿鞋也不会冷。 呵,这宣王可真会享受。 正想四处翻检一遍,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殿下。”是两个婢女的声音。 “小姐醒了吗?”果然是容煊。 “听动静,像是醒了。” “好,你们退下吧。” 时矜早就在椅子上落了座,给自己倒了杯茶。 容煊轻轻推门进来,就看见时矜低头喝茶之景。 “哈哈,长公主倒真是心宽,竟还能安心喝茶,就不怕本王这茶里放了些什么?”容煊笑着坐在时矜身旁的椅子上。 时矜也不恼,“若是宣王真想强人所难,还用放药吗?” 素手一抬,也放了一杯茶在他面前。 “公主果然聪慧,今夜冒昧请公主过府一叙,还请公主见谅。”容煊一听手下说是时矜自己愿意来的,心喜着这事儿已经成了五分了。 “见不见谅我人都在这儿了,宣王还是别卖关子了。”时矜淡淡回道,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从他嘴里套话…… “既然如此,本王有个疑惑,还望公主能够解答。”容煊倒也不推辞,直接进入正题。 “旦说无妨。”时矜轻轻垂眸在,像是困倦。 “像公主这般天人之姿却不能享一世荣华,公主心里,难道没有丝毫不甘吗?”容煊见此,也放缓了语气。 “为何本公主难享荣华?”时矜反问。 “公主其实自己心里明白不是?如今我皇兄多病缠身,不说能否撑到父皇天年的那天,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又能坐多久呢?”悲痛的语气里夹杂着徐徐诱之的目的。 “这倒也是,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我皇兄倒想插手,但东陵皇圣旨已下,我等也难以抗命不是?”时矜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倒未必,不瞒你说,我对公主是一见倾心,只是不知公主对本王是否有意?” 看来北漠皇帝还是很疼爱这个嫡亲妹子的,那这个计划就非实施不可了! “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时矜这回终于抬眼看向了容煊。 容煊心中暗喜。 “若是有意,那此事就是两全其美了,我和公主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而皇兄在有生之年会有个美娇娘照料。” 停了停,看到时矜面上并无不郁之色,容煊才接着道。 “若是无意,本王错付了一片真心倒没什么,但公主以后就要忍受漫长的寂寞时光,本王实在于心不忍。” 若是我说无意,你肯定会霸王硬上弓,若我配合你的换亲计划便罢,若是不同意,你就会到皇帝面前求情,说我已经失身与你,此事顾及皇家颜面,皇帝必定重新下旨。 而我,就会成为整个东陵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不仅以后在宣王府内抬不起头,也会给北漠摸黑。 若是如此,北漠能给容煊的助力肯定大打折扣,这也是最坏的结局,但都比娶了家世地位皆不如她的苏羽仙要强。 这真是个难题啊…… 与此同时,太子府内也是灯火通明。 太子府人丁稀少,平常都没有热闹过,趁着除夕,肯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容景习惯僻静,就移到了竹林的偏阁里休息。 “主子,探子来报,说长公主被劫入了宣王府。”云影回禀道。 云泷接着说:“要不要派人把她救出来。” 容景握着手中的一卷书,淡淡道:“为何要救,既然是她自愿,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说话间,神色未变。 云影,云泷二人退出去之后,容景才放下书卷。 喃喃自语,“真不愧是江悯生的女儿。” 而门外两个护卫已经聊了起来,“哎哎,你说咱家太子是不是吃醋了?”云泷嘻嘻笑道。 “少乱说。”云影一脸正色,但面上也有一丝犹豫。 像主子那般不近情色的人,怎么会…… 第十二章 宣王府(下) 第十二章宣王府(下) 时矜轻轻刮着茶沫,好似在思索着他刚才的话。 看着灯火下时矜温婉的容颜,虽不及苏羽仙惊艳,但足以动人心魄,容煊倒也没催促,毕竟此事是时矜自愿最好。 过了半盏茶,时矜才轻轻开口道:“宣王的意思我知晓了,只是能否问一句,你想怎么做?” 容煊倒也不是蠢笨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王爷,他当然知道这是在套他话,可他更知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毕竟她嫁给自己,怎么都比嫁给那个病秧子好吧? 思索至此,容煊笑着开口:“这两桩婚事是父皇亲自下旨,纳吉、纳征都由宫中操办,但并非没有下手之处,比如三月三那天,就是绝好的日子。” 容煊只是稍提一下,并不多说了,他想这位北漠长公主应该会明白他想做什么,怎么做。 “哦?看来宣王早已打算好了,只是不知这样对本宫有什么好处?虽说得了富贵,却要承受皇上的暴怒,说不定还会影响两国的关系,这样一来,皇兄千里迢迢把我送来,还有什么意义呢?”时矜静静地说道。 这就是在提醒容煊,她也是有责任的,若是他没有足够的筹码,时矜才不会蹚这趟浑水。 见他面有犹豫之色,时矜干脆再添一把火。 “再说了,皇兄嘱咐我,我此行的目的是维护两国关系,嫁与谁都不重要,为此我不会轻易冒险的,怕是让殿下失望了。”时矜微叹一声,放下茶盏,不再言语。 这话就是清楚明白的告诉容煊,除非让时矜先知晓他到底有多少底牌,否则她不会答应的。 容煊在心里想着,倒是个聪明的,也不枉我为你谋划一场,罢了,就告诉她又何妨,反正不管怎样,三月三的晚上,她一定会是我宣王的侧妃! “公主深明大意,本王佩服,但我也并非是鲁莽匹夫,若是没有十全的把握,我也不会半夜把公主请来不是。”语罢,容煊笑了笑。 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想必公主也清楚本王有夺嫡之心,如今当朝一品丞相是我亲娘舅,表哥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表弟也在翰林院谋了官职。” 废话,这些我早就知晓,还用的着以身涉险来这儿跟你猜谜语? 见她不为所动,容煊微皱着眉头,接着说:“六部之中四部的尚书都在本王麾下,且其它拥护者数不胜数,不知公主可还有什么疑惑?” “不瞒殿下,我北漠乃尚武之国,朝堂得意不如沙场威名,不知宣王可会弓马?”时矜像是有些心动,不由得问道。 她竟然想知晓本王有没有养私兵! 容煊现在才开始正视这个才双九年华的长公主。 夺嫡就是成王败寇,朝堂上再勾心斗角,也抵不过普通兵士手中的长枪一挥,若是没有武力在手,怎敢踏上这凶险之路? 只是…… “生在皇室,自然会一些。”话不说全,是为试探她是否可信。 “哦?本宫自小也跟随皇兄骑马射箭,但奈何双臂无力,强弓难张,宣王定是比我这女子强的多。”时矜笑着看向容煊,既然话都到这儿了,不如就让我听全吧…… “并非妄言,弓射自然是本王的强项,强弓少说也能拉开八分。”容煊爽朗一笑,似是无心说笑。 可时矜听出来了,容煊竟养了八万强兵! 东陵皇曾严令下旨明确各府可养府兵人数,亲王也只能养五百府兵,这些私兵是养在鲜为人知的深山里,还是藏在荒远的村子里? 本来还想暗问一番地点,但容煊今晚透露的已经够多了,再问恐怕他不仅不会回答,怕是对我都会生出疑虑…… 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殿下真是好身手,本宫十分佩服,哦,对了,上次殿下托苏姑娘给我带的东海龙珠我十分喜欢,今日前来特意道一声谢。”时矜露出微微羞涩的神情。 “说起来还是我冒犯了公主,既然公主喜欢,那我也就放心了。”容煊心中小小的疑惑散去,没有刨根究底的问我,如今再看她这般姿态,此事算是成了…… “换亲之事事关重大,本宫也不能独自决定,此事还需询问皇兄一声,不知宣王……”时矜似有些为难的看着容煊。 容煊怎会阻止,行这冒险之事本来就是为了得到北漠皇的支持,如今由他亲妹子去劝说,更有胜算不是? “终身大事,自然要问及公主的兄长。”顿了顿,又道:“如今已是四更天了,不知公主是否在我府上歇上一宿?” “还是不打搅了,还是现在回府吧,萧统领估计已经急得冒火了!”时矜说句玩笑话,起身笑道。 容煊也不勉强,“那我现在就吩咐车马,公主初来乍到,想必对东陵风土人情还不甚了解,本王这儿有两个伶俐丫头,自小在这府里长大的,若是公主不嫌弃就带上使唤。” 这么快就想往她身边塞人了? “既然殿下厚爱,本宫也不便推辞,这就告辞了。”时矜一笑便收下了。 容煊想是也没料到他会这么爽快,难道已经毫无芥蒂了? 不管怎样,都是好事。 看着时矜离去的身影,容煊也叹了口气,若非父皇吱都不吱一声便把北漠这块肥肉送到了太子嘴边儿,我也不必费如此大心力。 不过还好,结果都一样,是我容煊的,始终不会跑…… 坐在马车上的时矜揉了揉太阳穴,头一回过个年这么闹心。 “公主,需要歇息一下吗?”从宣王府带回来的两个丫鬟之一柔声说道。 话说这两个丫鬟姿色还是蛮不错的,不会太惊艳也不会太平凡,塞两个丫鬟还真是让宣王费尽心力了…… 时矜笑笑。 “你们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两个丫鬟相看一眼,较为看起来较为稳重的先开了口。 “请公主赐名。” 这算是卖我一个好了? “那就一个叫牡丹,一个叫芍药好了。”时矜轻声说道。 两人又对看一眼,似猜不透这位新主子的心思,但还是叩了头。 起个富贵名儿,只怕你们以后没有那个富贵命啊…… 时矜微微一笑,阖上眼小憩。 第十三章 上门拜访 第十三章上门拜访 时矜回来后就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得起来梳妆端坐着,下人们来拜年得发赏钱,也图个吉利喜庆。 趁着麻婶说着吉利话给下人们发红包,柏儿不由得皱着眉看向外间的那两个女探子。 三更半夜把咱们公主劫走不说,还硬塞回来俩探子,这个宣王真是太放肆了,公主的闺密岂是他能窥视的! “公主,你怎么还把她俩带回来了?这不往自己身边招细作嘛!”柏儿忍不住问道。 时矜喝了口浓茶,涩意瞬时从舌尖蔓到了舌根,皱了眉头,怎么这么苦! “牡丹,芍药是宣王的人没错,但传什么消息还不是我们决定的,现在是明面上,若是我不收,难保他不会暗地里给我使绊子不是?”苦是苦了点儿,但脑袋倒是清醒许多。 “那奴婢让麻婶找两个人看着她俩,省的在府里乱跑。”柏儿说。 时矜微微点头。 “萧晋出发了?” “天没亮就走了,说是五天一传信儿,公主放心。” 昨儿时矜就吩咐柏儿叫萧晋带一队人装扮成走镖的去了城门口,若是她在天亮前回来了,城门一开就出城。 一是到都城附近的山里走走,探探消息,虽然金翎知晓大量的军需物资大致流向哪,但保不准宣王会不会留把后手,把私兵分成一多一少的母子军。 况且,只有知道最精确的地点,才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二是在她去了宣王府后,容煊就会放松对使臣府的监视,即使她带了两个丫鬟回府,最重要的情报他是收不着了…… 时矜不禁笑了起来,若她真的是北漠来和亲的公主,或许会被容煊说动,毕竟,他开的条件的确诱人,虽说容貌不及容景,但实力地位都不低。 只不过,她不是…… 不知不觉,时辰已到了晌午。 最后一对管家夫妇叩完头,麻婶就上前询问道。 “公主,可要传膳?” 麻婶是她的姆妈,早年丧夫,膝下无子,一直把时矜视为亲女儿。 “姆妈快歇歇,这事就交给下人办就是。”时矜笑着让她坐下。 “柏儿,今儿啊咱们摆一桌酒席,咱们好好吃上一顿。”时矜吩咐道。 “好啊!”柏儿欢喜地下去置办,在北漠,主仆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切,没有外人的时候都会同桌用饭。 今儿得好好准备一桌…… “公主,这,不太妥吧?”麻婶微微皱眉。 这是在东陵,规矩不一样,若是传出去难免被闲人诟病。 “无碍的,这府里除了牡丹、芍药,都是我们的人,况且,有您的人看着她俩,不会出乱子的。” 时矜宽慰道,身边知心人不多,得好生待人…… 麻婶也笑了笑,东陵太子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的福啊,才能娶到咱们的公主呦…… 晌午在饭厅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不过做的都是东陵菜式,厨子是金翎从第一楼请来的,说是给时矜尝个鲜。 桌子中央摆了个大汤锅,里面是玉白的乳鸽汤,围着汤的是一只蜂蜜红烧鹅,和一盘白斩鸡,还有一盆粉蒸排骨,一份儿小羊排。 外围就是素菜了,青龙过江,干煸竹笋,梅子炒肉,锦绣白菜,还有一份什锦盒子。 备了十份玉瓷碗筷,除了时矜身边伺候的人,还有几个管家娘子,当然牡丹和芍药是没资格上桌的。 菫世风一家今儿中午会留在西凉使臣府里用饭,后日北漠使臣府才会设宴款待他国使臣,但时矜是要回避的,所以没什么关系。 饭厅里的融洽景象自是不提,待午后小睡一会儿,时矜就让柏儿备车。 “公主当真要带那两个细作去?”柏儿有些犹豫,有些不放心。 “嗯,也把阿郎带上。”时矜笑道,想着刚才它一直蹭着她腿要吃肉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就好。”柏儿稍稍放下心来,阿郎还是挺可靠的,若不是雪姑没回来,府里没人守着,她也就跟去了。 跟着时矜上马车的牡丹和芍药,心里却在苦苦揣测这位公主的心思。 刚才不顾礼节的竟与下人一同用餐,却不曾叫她们,现在又让她们陪她出行。 这是要与宣王亲近,还是要防备她们? 正在她们小心谨慎地侍候时矜躺下歇息的时候,一个白毛怪物竟从车外跳了进来! “啊!”两声尖叫让时矜不悦的皱了眉头。 毕竟她俩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在宣王府过的风生水起,但那是有根基在的。 如今却被宣王赏给了这喜怒无常的公主,全府的人都对她们虎视眈眈,好逮住她俩的错处就把她俩遣回去。 不说仗着宣王府的势横行霸道了,就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现如今突然跳上来一个活物,看清了竟是匹狼! 在宣王府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她们怎能不心惊肉跳! 那匹狼如今就卧在这个北漠公主脚边,还瞪着她俩。 看着那公主安然入眠的神情,牡丹狠狠的跳了下柳眉。 这北漠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怪,下人丝毫不卖她们面子就算了,这公主竟然还养了头狼在身边! 哪像一个大家闺秀该干的事儿,真不知道王爷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芍药也知道牡丹心中所想,但还是默默摇头制止,不管怎样,完成主子吩咐的差事才是最要紧的。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时矜也幽幽转醒,精神也好了不少。 等牡丹从车上下来,一看清府门的牌匾,顿时惊悚了。 太子府! 她猜过时矜会带她们去哪,但是从没想过是太子府,宣王殿下最头疼的就是太子。 有太后死死护着,这病太子的位置竟是丝毫不能撼动…… 怎么会? 没待她想明白,一阵腥风就从背后袭过来。 “吼!”阿郎冲着她吼叫一声。 挡路了! “啊啊啊,”牡丹慌慌张张的让开路。 芍药见此微微叹气,小心扶着时矜踩稳脚踏,自己也下去了。 阿郎神情倨傲的跟着时矜,两个丫鬟也不敢靠太近。 守门的侍卫中有个眼尖的看见了那头白狼脖子上挂的就是太子府的玉牌,立马请她们进去了,同时派人通知了管家。 “你说,北漠的公主上门来了?”容景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一般来说,已定过婚的未婚者是不能见面的,谁想到她竟青天白日的来了。 “是。”云影郁闷地回道,还带了一头狼和两个宣王府的丫头…… “请到暖阁,我随后就来。”容景起身,双眸微阖,这就开始了? 不,已经开始了。 第十四章 太子容景 第十四章太子容景 太子府位于皇城旁边,在树木长年葱绿茂盛的汤山脚下开衙建府,许是对他未能入住东宫的补偿,太子府周围都属于禁军的督察范围。 汤山上建的有一座温泉别院,十几年前较为盛行,如今都城的富贵闲人纷纷效仿,在自家后院里就建的有汤池子,这别院也冷落起来。 太子府依山而建,沾染了山里的暖气,自然府中四季如春,连府中的花草都常年不衰。 就连太子府中的侍卫都是个个精神抖擞,是个好地方。 一进门,就看见时矜饶有兴趣的看着茶桌上摆放的盆景。 “五叶楠,产于海信国,公主很感兴趣?”容景温和一笑。 “没去过海信,自然,是没见过的。”时矜移开视线,看向容景。 较起上次在宫里相遇,他的面色又好了许多,一身墨色长袍衬的人面如玉,发丝尽用一根木簪子束了起来,单看那木簪周围浮现的淡光,就知道是珍品。 这太子还真不亏待自己。 在她收回打量前,容景就敛下了眼睫,长的倒比幼时俊俏许多。 只不过……似乎比她父亲还要狡诈些。 “牡丹,芍药,你们带阿郎去散散心吧,看它闷闷不乐的样子。”时矜轻轻踢踢脚边的阿郎。 “啊?这不……”牡丹看见这头活狼就心惊肉跳的,还有,到底怎么瞧出来它闷闷不乐了…… “是。”芍药使个眼色,乖乖巧巧的先出了暖阁。 公主有话不想让咱们听见,这才让那头狼看着,说来好笑,竟还以为公主是要亲近她们才只带她们出来,没想到那只畜牲是来看守她们的。 这个北漠公主果然没有表明上简单,是时候给主子报信了! 芍药不由得揪紧了手心里的帕子,主子应该回来接她们吧…… 府里的侍从上了茶退下后,暖阁里就只剩下她们俩和一堆沉默的盆景。 时矜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用杯盖拂开泛着的茶沫,俯首轻抿一口。 甘甜中带着丝清凉气息,入喉滑顺,入腹微暖。 “雪峰毛尖?”时矜稍稍呀然,这毛尖产在东陵和北漠的交界地,雪峰上,雪水相灌,阳光斜射,却极为难采摘,连身为北漠公主的她也只能和皇兄一起喝一杯。 没想到今日在这儿倒是喝着了,容景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嗯。”容景也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应道。 时矜微微一瞟,发现他的杯中却是忍冬花,真是哭笑不得了,莫不是还记得她说的茶水伤身? “太子身体可好些了?”时矜问道。 “好些了,多谢公主挂念。”容景笑笑,温和的眉眼总是让时矜一阵恍惚。 “那当然,我不挂念你还能挂念谁?”说个笑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可容景并未笑,看着时矜眼底的泛青,虽然刻意修饰过,但还是能觉察出来。 轻声反问道:“公主昨晚又在挂念谁呢?” 时矜也不奇怪他能知晓此事,毕竟人家一东陵太子,虽然病弱,但肯定不是毫无势力,否则在位十几年,早就被宣王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了。 “自然还是殿下了,昨夜宣王将我半夜接到他府上喝茶,逼着我同意在三月三那天与苏羽仙换花轿,情势所迫,不得不先与他虚已委蛇,这不今儿一早我就找殿下告状了吗?” 时矜大大方方的将昨夜只事说了出来,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 容景却是笑了,这么多年,他这个皇弟还是不长脑子…… “公主以为如何是好?”容景又把球不重不轻的踢回去。 “我?”时矜指指自己,“我既然已经是殿下的未婚妻了,自然要听殿下的。”时矜稍稍有些女儿姿态。 “嗯。”容景轻轻移开眼,太假。 “公主果真对这门亲事毫无异议?”容景垂下眼眸低声问道。 “有是有啦,就是在东陵不能常吃北漠的饭菜,甚为想念怎么办?” 时矜顾左右而其它。 “公主想必带了皇家厨子。”容景淡淡答道。 “太子有所不知,那厨子太过懒散,虽然手艺很好,但是不求上进,翻来覆去就只会那两个花样,我都吃腻了。”时矜撇撇嘴。 容景一挑眉,暗讽他不求上进? “哦?那就换一个吧。” “殿下就这般嫌弃我?”时矜苦笑道。 “何有此说?”容景看向她。 被他那双浅墨色的眸子盯着,时矜微微有些不自在。 “殿下难道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时矜也不跟他卖关子了,跟这人猜谜语,心累。 “父皇何意?”容景继续问道,唇边依旧含着笑意,仿佛真不懂时矜的话。 时矜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三年来两国都未和亲,如今我皇兄一登基就结秦晋之好,而且还是与殿下,这是为了给你找个靠山。”时矜说着说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有了北漠的支持,殿下登基才会万无一失。”她认真地看着他。 “可远水解不了近火,就算我有难,你皇兄又怎样解救呢?”温和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我皇兄虽然不在,可是有我啊,我会助殿下一臂之力的。”时矜自信的看向他,眉眼间都是认真的模样。 虽然知道她另有所图,但还是恍惚了一瞬,不待时矜察觉,他眸中的光亮就已消逝。 “可是,公主如何知晓我是否有心于帝王之位呢?”容景也看向她。 四目相对,时矜却还是不能看进那双深渊似的眸子。 十四年了,他不仅样貌变了,连心智都已经成长到她惊讶的程度。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知晓了她想要知晓的答案。 时矜冲着他温柔一笑,“有时候,并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容景收敛了笑意,“公主说的是。” 不论是为了母后,还是江夫子,那些人都非死不可! “那宣王这事儿,是你管还是我管?”时矜收起了正经神色,又是一副北漠人的大方语调。 “自然是公主的事,不过,宣王私兵的事情,公主就不用插手了。公主派出的人马我已经拦了下来,今晚就会回来。”容景淡然道,全然不在乎时矜一脸惊色。 难道他已经知晓地点了? 只是一瞬,时矜又恢复了常色,也是,想他居于都城二十多年,又不似东陵皇帝有重重官员为宣王遮掩,肯定打探了此事。 “殿下有所打算自然是好的,以后如果有什么您不能出面的事,就告知于我吧。”时矜不禁笑自己糊涂一时。 这事儿,自然指的是苏羽仙。 “好。”容景低声应道。 这声好,自是说明苏羽仙任她处置,他没有异议。 “那就告辞了,不打扰殿下休息。”时矜拜别道,阿郎不一会就跑了回来,身后跟着跑的大汗淋漓的牡丹芍药。 容景起身相送。 哎,薄唇之人薄情啊,可怜苏羽仙一番痴情,不惜以身犯险像宣王献计,但也仅是可怜而已,同为女人的她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情调。 竟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真当她是软柿子不成! 时矜一脸怒色的上了马车,但一上马车面色就恢复了平静。看的牡丹芍药好生奇怪,不过她们刚一出太子府,消息就送出去了,现在就等宣王来接她们了。 时矜稍稍打量了一下她们,见她们恭敬中还带着得意之色,不禁好笑起来。 这人啊,就是得有个盼头,心里才踏实,只不过,这对她们来说,仅仅是个盼头罢了…… 第十五章 江南名妓 第十五章江南名妓 “主子,公主走了。”云泷进书房回禀,然后欲语又迟的看着容景。 “还有事吗?”容景从书卷中抬首。 “不用阻止宣王府的探子吗?”云泷问道,下面的人瞧见了那个丫鬟往府外悄悄扔了一条系着石子儿的帕子,但没敢打草惊蛇。 “不用。”容景又埋首于书中。 云泷退出去后就在纳闷,昨儿晚上不还因为公主去了宣王府吃醋了吗?怎么今儿这么冷淡? 云泷不禁回头往书房瞅了一眼,怪哉,怪哉! 刚一扭头就看见云影快步的走过来,难不成有什么重要情报? 云泷也随着他进去听了听。 “主子,紫潇请示来京城。” 云泷双眼立马就亮了,潇潇姐要来,肯定甚是想念我! “嗯,让她来吧。”容景淡淡回道。 云泷暗自叹了口气,连江南第一名妓紫潇姑娘都不能让主子露出半点儿异样的神色,这算是没救了。 “可她说她找到她妹妹了。”云影皱着眉头,似是难以置信。 “谁啊?”云泷问出声,潇潇姐不是孤女吗?从哪里来了个妹妹? 容景也抬头看向云影,有什么牵挂可不是什么好事,况且那个“妹妹”是真是假…… “是长公主身边的雪姑,属下派人查过了,她俩确实是薛氏后人,薛家败落之后,姐姐薛瑶流落江南时被先皇后救下,妹妹薛婉则下落不明。” 云泷也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巧,薛婉就是雪姑,雪姑是长公主的侍女,公主又马上要嫁给咱们主子了! 云影冷声问道:“她们会不会把紫潇收为己用?” 他担心紫潇叛变,毕竟紫潇已经掌握了江南的情报网,还有太子府的众多辛密,若是……只能铲除了。 “她不会。”容景合上书卷,低声说道。 “传话过去,让她协助北漠公主,且暂时不必说她是我们的人,若是问及府上辛密,让她看着说就行。” “是。”云影应道。 这边时矜也收到雪姑的来信。 “公主,雪姑是否快要回都城了?”柏儿一边儿拨动火炉里的炭火一边儿问道。 “还没呢,起码二月初才能到。”时矜看完后就把信放进了火盆里。 瑶姐姐,江南第一名妓紫潇,你究竟受了多少苦…… 还好如今把你给找回来了,薛伯父伯母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忽然来了阵敲门声,粗声粗气的。 “谁啊,这么不懂规矩?”柏儿冷下脸去开门,准备将人训斥一顿,长长规矩。 没想到刚打开门,看清了来人之后,“你”字瞬间卡喉咙管儿里去了。 来人正是一脸怒气的萧晋。 柏儿还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立马向内喊到:“公主,萧统领求见。” “嗯。”内阁里的时矜应道,这么快,容景不说晚上吗? 待萧晋怒气冲冲的走进来,看到的却是时矜笑吟吟的脸,准备说出口的话也没出声。 “原来公主是知晓的,害的我差点儿跟他们打一架。”萧晋没好气的闷声说。 还以为这次的行途必定凶险万分,他就特意挑选了最精锐的一支小分队,准备出去大干一场。 谁知,刚出城门没几里,就被一伙儿人给堵住了。 来者还说什么是长公主请太子来接他们回去,萧晋不信,上前就准备跟他们杠上,结果就被那群狡诈的东夷人用一张粗麻网给全部网回来了! 网回来了! 时矜听完他们的惨遇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嚣张的北漠大统领竟然坐了次“软轿”!哈哈哈,等雪姑回来一定说与她听。 “放心,我不会告诉雪姑的。”时矜忍住笑,“对了,那你们是怎么进城的?” 听到“雪姑”二字,萧晋脸都绿了。 他别过头去,恨恨地说:“那伙东夷人扮成了菜农……” 哈哈哈,容景还真有一套,竟然制住了连她都不好掌控的萧晋。 “好啦,你们忙了一天也辛苦,吩咐麻婶给你们加餐,明日都休沐一日。”时矜笑着宽慰道。 萧晋阴着脸下去了。 “这萧晋好生不懂规矩,公主的房间也是他想进就进的。”柏儿把门插紧了,又把火盆拨的旺些,带进来一身寒气不说,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啊。 “他受了委屈,自然莽撞些,咱们北漠第一勇士,又是皇兄亲批的,心高气傲也不足为奇。”时矜微微抿了口果子酒。 “他是要来保护公主的,陛下肯定得给他点儿甜头和威风,想他受了皇家的恩,就会一心一意跟随您,可看他现在这番盛气凌人的模样!”柏儿撇撇嘴,不服气道。 再说了,在东陵都城这么危险的地方,若没有公主护着,光凭着一身蛮力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自然有人可以制着他。”时矜抱着酒碗又喝了一杯果子酒,冬天还是喝这玩意儿最好不过了。 入口甘甜,入腹微热。 萧晋倒先不用管,只是能制住萧晋的人在东陵恐怕也没几个,太子府,水还真深啊…… 与冬日窝在家里喝酒的时矜相比,宣王府里的容煊可就没那个好兴致了。 “你说什么,那个长公主今儿下午去了太子府?我怎么没收到消息?”容煊满脸的不可置信,虽然太子府插不进暗桩,但使臣府周围还是有人的。 “公主从偏门走的,走的急,却带上了您赠的两个丫鬟,这次的消息就是她俩传的,但是公主与太子谈话时并未让她们旁听。”乌聿恭敬的回禀。 “难道她又反悔了?”容煊一甩衣袖,声调中隐隐有些怒气。 “哦,还有一件事,是太子府门口的探子察觉的。”乌聿忽又想起探子的随口一说。 “什么?”容煊气的坐了下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说是公主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面上隐约有怒气,没让丫鬟扶着,自己就上了马车。” 怒气? 容煊慢慢放下茶盏。 有怒气就说明容景肯定是激怒她了,说不定他那个皇长兄心里的人正是苏羽仙…… 时矜肯定发现了这个才面有不郁的。 这样皇位才会离我更近! “让那两个丫鬟给我放机灵点儿,好生伺候公主,最好能将她的喜恶打听出来,否则,也别回王府了。” “是。”顿了顿,又开口道:“王爷,正月十五正好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需备什么礼?” “倒是险些忘了这事儿,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尊,南海观音白玉雕,装好送去。”容煊回道。 脑中却不经意的闪现一个念头,何不如请母后趁机设个元宵宴,请些未婚男女来宫里,魏常表哥已有妻室,但魏海表弟才刚刚弱冠。 正好趁此机会为魏家再拉一条人脉…… 当然,也是再次试探时矜心意的绝佳时机。 第十六章 才子魏海 第十六章才子魏海 今儿是正月初十,天未飘雪,正是化雪之时,所以显得格外寒冷,园中的梅花昨儿一夜全开了,红烈烈的,煞是好看。 早些的商铺都开了门做生意,福德斋却是正儿八经的正月十六开门。 也不知金翎与商家谈拢不曾?按理说此事应该不是太困难,商家大房除了远在安河的商钰之外,并无男丁,而二房三房又是紧咬不放。 商老爷子现在肯定需要一个外家依仗,而金翎正是红及一时的福德斋东家,他必定想与金翎合作。 而且还会有人“不小心”提醒他,他还有个克星儿子被他贬在安河。 都这时候了,商老爷子才不会管他是克星还是妖孽,先接回来再说,最好再能把二房三房克着。 “公主,宣王府送来一封请柬。”柏儿将信交给玡儿,自己先去扫扫寒气,再把剪来的梅枝插入瓶中,灌上盐水。 这样暖阁里也多了丝幽香清凉的气息。 时矜接过来看了看,就给了玡儿,这个宣王,真是变着花样来。 “宣王又想做甚?”柏儿问道。 “正月十五皇后生辰,邀我作客。”时矜淡淡道。 “又想骗咱一份儿礼。”柏儿气鼓鼓地说。 时矜听了忍不住笑,“咱又不是给不起,把那两株雪参给她送去就行。” “雪参!那可是皇上专门赏的宝贝,怎么能给她呢?”柏儿惊讶道。 “只要有用处的都是宝贝,没有用的留它做甚?”时矜从软塌上坐起来。 “吩咐萧晋,备上车马。”时矜吩咐道。 “是,还要带上那两个探子吗?她俩最近可有点儿不规矩。”柏儿皱着眉头,都敢打听公主喜好了。 肯定是宣王授意的! “不带了,不规矩还好,就怕她们规矩,也不用看太紧。”时矜起身坐在梳妆台前。 玡儿帮她挽发。 “这次玡儿随我同去吧,告诉麻婶,今儿晌午我就不回来用饭了。” 瑶姐姐回来,我也得送份大礼不是? 春节里街上依旧热闹,人来人往,到处是穿上新衣四处拜年的都城人。 贺岁声,问候声,寒暄声,嬉笑声,光听着就令人欢喜。 可总有些事偏不让人舒心。 “怎么了?”时矜问赶车的萧晋。 “前面有两伙人吵架呢,两辆马车把路塞住了。”萧晋冷声回禀,听声音像是两个女的。 “等等吧。”出门在外,时矜禀着绝不沾染是非的原则,爱惜羽毛之人才不会“出名”。 等了约莫一盏茶,前面的叫骂声不仅没消,反而愈演愈烈。 京兆尹怎么没来? 天子脚下,胆敢惹事生非,并且连京兆尹都不敢来的,必定是位列极权的朝臣或者皇族亲贵。 “萧统领,去问个路人怎么回事?”时矜吩咐道。 萧晋一听,就从车旁随手逮了个过路的闲汉。 闲汉许是被凶神恶煞的萧晋吓着了,“是,是忠靖侯府的小郡主和丞相府的表小姐吵起来了,丫鬟正对骂呢!” 忠靖侯,三年前平底西凉边境的战乱,如今的朝廷新秀,膝下无子,仅得一女,娇宠无比,性格堪比容华公主。 那位表小姐应该就是魏远发妻弟弟的女儿,与如今的宣王妃刘氏为一母所出。 说来也是段故事,那魏远当年考取功名之时连来京的盘缠也无,还是娶了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才有了银子上下打点。 后来魏远果然考中了榜眼,立马亲自回乡把发妻和老父老母接入京城,当时皇帝推行忠孝,魏远凭着这件事,一来就当了京儿官。 不想他岳父家被他小舅子败光了,荒唐的小舅子死在了赌场里,魏远亲自向皇上请罪,派长子魏常把那两个仅有八岁的孤女也接入京城。 由于魏家的男丁旺盛,三代只有魏远的亲妹子一个女子,还是正月十五生的,凭着这,魏氏一下子从农家女变成的皇后。 虽不知道刘氏用了什么方法才让皇后点头,把一个孤女许给宣王当正妃,但时矜想,要么是致命的威胁,要么是不为人知的财富。 这两位当街叫骂的小姐都是二八年华,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她们如此不顾颜面,那就是…… 终身大事。 如今京中适龄且与她们地位相当的未婚男子有祥王独子容瑞,但他的婚事是由圣上决定的。 李守国的小儿子,但李守国一向警惕,他的儿子娶的都是小官宦的女儿,不会看中这两个女子中的任意一个。 那还有,时矜皱着眉想着,玡儿见此忙帮她揉揉太阳穴,看见了玡儿的海石坠子,蓝晃晃的很好看。 忽然灵光一闪,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号称都城小才子的魏海,是魏远的二儿子,从小天赋异禀,诗词歌赋无师自通,现已经弱冠,更是比幼时更加风流。 爱好流连于秦楼楚馆,却是花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魏远也拿他无法,左右没干有损名誉的事。 自从太祖皇帝娶了一位舞女,朝廷官员暗地里也不时会去寻些乐子。 并且魏海享有才名,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封了一个从四品侍讲学士的闲职。 这两位保不齐就是为他而吵。 不论谁输谁赢,魏海都不会娶她们任何一个人,因为,她知道,魏海喜欢的人已经死了十四年了! 她们再怎么争也争不过一个死人不是? 时矜薄凉一笑,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血腥不在,一片清明。 “萧晋,把马车寄到茶棚里,我们步行。” 玡儿小心地给她带上帷帽,扶着时矜下了车。 时矜透过帷帽看向声音来处,只能看见两顶车马盖儿,还有众多的围观者。 明日这两女当街争婿的消息就会传的满城风雨呢,不过,这都与她无关。 行了两条街,三人终于站在了第一楼的门口,立马一个眼尖儿的小二就迎了上来。 “客官,楼上还有雅间。”小二也是个机灵的,瞧这三人的穿着,就不会在一楼用饭。 萧晋上前一步,“我家主子定了慈竹间,带我们上去就是。” “好嘞,您跟我来,几位瞧着面生,不是我跟您吹,咱们第一楼是这都城里响当当的招牌,保证您来了还想来。”小二边走边说着俏皮话。 时矜四下一看,果然如此,一楼里满满当当的坐着,小二忙的脚不沾地,吆喝声,点菜声,碗碟碰撞声,钱币摇晃声,声声入耳。 还有焦盐的咸香,蔬菜的清香,孜然的肉香,陈醋的酸味,辣椒的辛辣,不由得让人口中生津,只想大块朵颖才好。 果然是汇聚天下食客的好地方。 到了慈竹间,小二连忙上菜去了,这是三楼的雅间,分内外两间,内间有简单的床铺,可以供喝醉酒的客人歇上一歇。外间是用餐之地。 时矜带着玡儿坐于内间,萧晋独自坐在外间等此次的客人。 酒菜刚上齐,客人就到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让兄台好等。”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花月阁竟有如此年轻的东家,这倒让时矜微微吃了一惊。 萧晋受了时矜的吩咐,也不敢给人家脸色看。 “敢问兄台贵姓?”来人坐定后问道,语调间一派潇洒自如。 “免贵姓萧,敢问阁下可是花月阁的东家?”萧晋也不太相信面前这个白面小生竟是个青楼的东家。 来人爽朗一笑,回道。 “在下可不是花月阁的东家,只是那里的常客,与东家熟识,受她所托来与萧兄谈生意。” “我姓魏,单名一个海字。” 第十七章 萧晋离去 萧晋并不知晓二女当街叫骂是为了他面前的这个男子,如若不然,定要好生嘲笑一番。 “闲话不多说,魏公子开价就是。”萧晋也不惯说这文绉绉的客套话,一来就直奔主题。 “萧兄真是豪爽,不过,在下甚想知晓是何人想盘下花月阁。”魏海为自己和萧晋各斟了一杯酒。 也不怪魏海能察觉出来萧晋不是东家,实在是他没有一点儿商人样子,反而一身武夫气。 “我们主子偶感风寒,不便出面。”幸好时矜教了他该说的话。 “也罢,既然如此,在下便替花月阁的东家开价了。”魏海也不纠缠,十四年前,世上就再无他想见到的人了。 “五千两。”魏海抿一口杯中酒,十年的竹叶青,入口淡而清香,雅若君子。 “好。”萧晋立马就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从桌上推过去。 还以为会还一番价钱,事实上他也做好了退让的准备,没想到如此顺利。 魏海不禁笑了起来,都城里的市侩之气太过浓郁,竟还有人如此豪爽,倒是自己,平添了几分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魏海收下银票,从袖中拿出个红木长盒,“这是花月阁的地契和房契,萧兄验一验。” 萧晋拿过来就放在一旁,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好了,还以为东陵人都是个磨叽性子。 “魏公子为人我信的过,来来来,喝酒吃菜。” 看着萧晋兴高采烈的喝酒的模样,魏海这几天的郁气也烟消云散,什么红尘俗世,都不如这一刻来的潇洒。 “好,我敬萧兄一杯,若你不嫌弃,我就认你当个义兄如何?”魏海端起酒盏。 “好,义弟快快坐下,我们今儿不醉不归。”萧晋一时高兴,压抑了许久的大漠豪情逐渐显露出来,全然忘了里面还坐着长公主。 时矜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早知道就不应该派萧晋去。 是她大意了,萧晋还未真正臣服于她,性子也没打磨,办事太莽撞。 时矜在内间懊恼之时,外间的人却相谈甚欢。 “萧兄,可否冒昧一问?贵东家打算盘下花月阁做甚?”魏海笑道。 “这个我却不知晓,贤弟喝酒。”萧晋的酒量还是可以的,不该说的话一字不发。 “萧兄莫怪,我只是想说,若是开铺做生意,我也好去捧场不是?” “一定一定。”萧晋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待二人喝到尽兴,已经是申时三刻,魏海先告辞而去,萧晋待起身要走之时,忽看到桌边的红木长盒…… 糟了! “萧大人,皇兄甚是想念你,不若你回北漠去吧。”时矜从内间走出来,看着他缓缓道。 “公主,属下,属下无心之矢,望长公主恕罪。”萧晋此时薄酒也醒了,急急忙忙的跪下请罪。 “萧大人英雄豪杰,本宫身边恐怕容不下你,你回北漠去,得皇兄重用,有何不好?”时矜轻轻笑了起来。 “请公主恕罪,属下以后任凭公主差遣。”萧晋已知事关重大,此时正万分悔恨。 不过时矜也并非心软之人,她要走的路途太过凶险,稍有不甚,便会满盘皆输,粉身碎骨。 “去青州找一个叫姜玉的人,两年之内你能回来,就留下。”时矜淡淡说完话,就戴上帷帽出了房间,再不管萧晋作何表情。 既然和魏家的人牵连上了关系,他就决不能留在都城。 青州,姜玉。 萧晋直挺挺的跪在地板中央,一身不羁之气也消磨殆尽。 是我大意了,一直以武艺高强自倨,看不起这个深宫里长大的娇弱公主,还以为皇上确实是赏识我,没想到只是借我之手护她周全。 只怕这些雪姑早就知晓了,我还一直沾沾自喜。 两年而已,我定会回来。 我会证明给她看的,我萧晋的第一勇士,绝非虚名! 次日清晨,萧晋提上弯月刀,收拾个包袱,牵着马缰绳,踏着纷纷的小雪就出了城。 待他回来,这都城又是另一番风云变幻了。 后话不提,时矜今日自在暖阁里看账本。 容景也太大方了些,东城里三分之一的店铺都成了聘礼,好在每个店铺的掌柜把账做的很细,总管也很尽责,容景倒还是满会用人的。 “公主,雪姑还没回来,如今萧晋也被您派去办事儿,好像一下子空荡了许多。”柏儿磨着墨,一边说道。 那个萧晋虽然讨人厌了些,但有他在还是安全些,现在公主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 “放心吧,现在还没人敢动我。”时矜笑笑,宣王现在护着她还来不及,苏羽仙还不是她的对手,没什么好怕的。 “对了,公主,仙儿说她已经进了东陵。”柏儿眼角不自觉一抽。 “嗯,来的时候没出什么乱子吧?”时矜头也不抬的问道。 “没交待。”柏儿苦笑道。 “算着日程,等她进了都城,让金翎派人看着她,切莫再生是非。”时矜叹息一声。 仙儿的母亲是南蛮人,父亲是却是北漠人,因族人反对二人成亲,仙儿的父母就把刚出生的仙儿托付给老族长,自己却不知所终。 她偶然遇见她被堂兄妹欺凌,就把她接到宫里来当了个小丫鬟。 三年前,从南蛮传来她母亲去世的消息,时矜就放她回去看看。 只是南蛮路途遥远,且瘴气极厚,怕她去了有个闪失。 没想到她这一去三年,知她到了东陵,才传信说过来陪她。 不知道这三年她过的怎么样,有没有看中那个南蛮俊俏男子呢? 时矜笑笑,还没看到人呢,怎么又起了奶娘心了? 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啊。 摇摇头,合上账本。 “柏儿,派人把这封信送到苏府,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苏学士手里。” “这个盒子送到魏府二公子处,就说是友人赠别之物。” “顺便提醒一下商老爷子的小姨娘,可以开口了。” “最后,派人查探清楚宣王妃刘氏近日的行程。” “是。”柏儿以前就是时矜最得力的大丫鬟,今日以来,磨练的机会多了,人更加干练精明起来。 时矜十指相抵,双眼明亮无比,元宵节啊,皇后娘娘的寿辰恐怕是过不好了…… 第十八章 元宵宴(上) 不过几日,就到了正月十五,若是一般节宴,徬晚进宫即可,但因是皇后的寿辰,一早就得进宫侯着。 近日来都在化雪,如今冰雪也化的差不多了,但还是天寒地冻的,腊梅已不含苞待放,早在枝头怒放起来,一片火艳。 因着在东陵也有一个月了,柏儿把东陵女子发式学了不少,前几日做的冬日衣裙也送来了,时矜也就入乡随俗,作了东陵时下新鲜的打扮。 一身湖绿色锦缎裙,外罩织锦毛斗篷,裙摆上坠着黄玉滕花玉佩压裙,一个云髻端庄大方,银风镂花长簪固定发丝,云脚珍珠卷须簪点缀青丝,溜银喜鹊珠花给妆容平添了几分喜气。 双耳上倒不是一般的耳坠,而是一对四股银丝扭月环。 环状耳饰是北漠女子较为喜欢的一种饰品,象征团圆美满,在这元宵节里戴出来最合适不过了。 因为菫大人的女儿菫观已经满了十三,所以这次倒也要把她带上,菫夫人再三嘱咐菫观不要闯祸,完了还是不放心,最后直接威胁道,若是闯祸,就立马把她送回北漠。 这次进宫还是上次那个小公公提了轿撵来接她,十分和气不说,还透露了许多关于这次寿宴的消息。 “矜姐,你说为什么这皇后办个寿宴都这么嚣……嗯,霸气。”菫观大概是没见过有人办个寿宴得把少男少女都请来的,看着一张张青春年少的脸,不是给自己心里添堵嘛! 时矜“噗嗤”一笑,这几日来跟她混熟了,就越来越没大没小,“皇后是想牵几对姻缘,等会儿要改口。” 说完后,向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言语。 菫观吐了吐舌头,探着脖子好奇的打量皇宫四周。 今日她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裙,头钗也是较为可爱的款式,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比较青涩。 这是时矜吩咐菫夫人特意为菫观准备的,不是为了衬托她的成熟,她已订婚,无论怎么妆扮都无碍。 但菫观不同,如今两国初步交往,若是皇后一个抽风地将她许给魏家子弟,会教她为难,也对北漠不利。 正当时矜闭目养神之时,却听见一个令人不悦的声音。 “姐姐。”一声娇柔的亲唤。 苏羽仙,本事不错,哄的苏学士把你放了出来,不过,今日这场戏没你倒不太精彩。 只见她素手轻轻挑开了小窗练,正笑吟吟的看着她,若不是时矜捕到她杏眼中一丝怨恨,恐怕真以为与她相识甚久。 “苏姑娘。”时矜微微笑着回了一声,客气而疏离。 姐姐妹妹,别人听了指不定会以为她们是一家人呢。 苏羽仙脸色未变,依然笑道:“哎,皇后娘娘也派人来接姐姐啊,娘娘真是有心了。” 那语气倒是有多艳羡一样。 东陵都城里竟也有土鳖!皇后来接有什么了不起的。菫观暗暗嘀咕。 “苏姑娘想是误会了,是太后娘娘垂怜。”时矜淡淡回道。 时矜当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皇后可是你未来婆婆,怎敢劳烦她。 果然看见苏羽仙精致的妆容有一丝龟裂。 “姐姐好福气,姐姐先走吧,妹妹想等一等闺中密友。”柔柔的语气真像是天真烂漫的女子。 讽刺她没朋友? 时矜倒不会和她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口角。 “苏姑娘一会儿见。”时矜道别之后,就让柏儿放下锦毛帘子。 这边太后宫里的公公也是从小见惯了后宫争斗,这种小伎俩在他眼中还真不算什么。 只不过这北漠公主到底是公主,气量不是苏家姑娘能比的。 而这边苏羽仙的车轿子停了下来,随轿的是皇后宫里的一个嬷嬷,看此情景,也不好催促,只不过到底把苏羽仙看轻了几分。 “红岚。”苏羽仙轻声唤道。 “是,是……”红岚连忙拿起一旁的粉妆盒,为苏羽仙补妆。 不会让你得逞的,绝对不会让你嫁给景哥哥,就算和父亲断绝父女关系,我也不会让你那样的蛮女人陪在他的身边! 轿撵止在凤鸾宫的宫门口,时矜三人下了轿,打赏过随轿公公,就有两个宫女模样的快步走了过来。 “长公主,菫姑娘,请。” 宫女都身着水红色长佩宫绦裙,面容秀丽可人。 “有劳了。”时矜温和一笑。 以时矜的身份根本无需道谢,但身在重重宫闱,还是小心为上。 宫女微微屈膝,两人带她们进去。 菫观身子虽老老实实的跟着时矜,一双眼睛却顾盼神飞。 刚看了天色,才辰时一刻,但听着不远处大殿里的动静,看是来了不少人。 昨晚矜姐就把今日的行程给她顺了一遍。 她们先要到凤鸾宫给皇后送寿礼,顺便再陪她唠唠嗑,巳时就去御花园旁的宴客厅用午饭,下午就在御花园里逛逛,徬晚就回去陪家人。 最让菫观期待的反而是今晚,城中会有灯节。 以往总是听父亲说这灯节如何如何的好玩,今儿晚上一定要玩儿个痛快! 一定不能闯祸,一定不能闯祸,一定不能闯祸! 菫观闭上眼默念,但一睁开眼就有麻烦了。 “哪来的刁民,没长眼啊!”一声娇叱倒让一贯嚣张的她懵了半圈。 之间一个穿的富丽堂皇的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正瞪着她。 从小到大都是她瞪别人,这次竟然被人瞪了,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菫观那是气儿不大一处来,扒啦两下水袖就准备和她干架。 至于容华,没想到这个刁民这么嚣张,撞挡了路不说,还想打人,容华顿时毛了,果然和那劳什子北漠公主是一路货色。 “住手!”时矜忙让柏儿拉住菫观,到底是小孩子,禁不住激。 “哼。”容华也收回手,双手抱着,头也傲慢的扬起,等着时矜的道歉。 不料等了半响,她们人早就慢悠悠的走了! 让她跟傻子似的干站在这。 好你个北狄人,冲撞了本公主不说,竟不跪下道歉,反而逃了,这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 等她进了大殿,却见时矜和那个野丫头都已经献完了礼,坐那喝茶了。 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后,才和母妃像皇后行礼,献上了寿礼后立马向时矜发难。 “呦,北漠公主走的可真快啊,我不曾见过公主的寿礼,倒是稀奇的紧,不知母后能否让华儿瞧瞧?”容华一向娇蛮惯了,连皇后也对她有三分的忌惮。 但忌惮归忌惮,今儿可是她的寿辰,若是她还敢放肆,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北漠长公主真是有心了,竟然送来两支百年的雪参,看成色,竟像是野生的呢!”皇后魏氏对时矜温和一笑,接着又开口道:“当然,贤妃娘娘送的宝石臂钏本宫也十分喜欢。” “姐姐喜欢就好。”贤妃江氏像是没听出话中的讽意。 “切,不就是两支参嘛!”容华嘲讽道。 “华儿!”贤妃喝止。 “哎呦呦,容华公主想是没见过这雪参!”说话的是魏远长子魏常之妻卢氏。 “这雪参可不是人身,雪参只长在雪山巅上,百年都只长十寸长,通体雪白,若是女子服之,不仅肤色雪白,容貌焕发,而且还延年易寿呐!” 卢氏的祖父是太医院的院首,她的话没人不相信。 众人都笑着恭喜皇后娘娘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子最在意的就是容貌,后宫女子尤其如此,一朝得圣宠,十年有富贵。 皇后也不能免俗,只是不想在群妃面前失了尊贵。 “多谢北漠公主延年益寿的祝福了。”皇后还是一身贵气的谢过时矜。 时矜连忙起身还礼,“皇后娘娘天资国色,且如今天下四海生平,天下安康,娘娘必定福泽如东海,寿比南山长,还望娘娘原谅这礼物的不周才是。” “公主的嘴上功夫倒是不错啊!”容华见众人聊的极欢,不由得想找回些颜面。 “容华!”贤妃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这孩子怎么了,一上来就针对那个长公主,这是皇后的寿宴岂能容她胡闹。 “母妃!”容华不依不饶。 贤妃不用看就知道皇后的脸色不太好看,连忙告了罪带着容华回宫去了。 看着容华吃瘪的模样,菫观就忍不住乐,就知道矜姐不会怕她! 时矜哪里是不怕她,她是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今日是皇后寿辰,众多妃嫔和外客在此,容华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既然没有好处,时矜必不会浪费时间来与她周旋。 第十九章 元宵节(中) 贤妃和容华走了后,殿中的氛围就尴尬了起来,皇后不悦的皱眉。 看来长久没理会贤妃,真是长胆子了,以为跟着良妃那个贱人,本宫就动不了她,笑话! 皇后抬了抬头上的朝阳五凤挂珠钗,温柔一笑,“今日你们都是本宫的客人,万不可扫兴才是,桂枝。” “是,娘娘。”她身旁侯着的一个穿着深蓝色宫装的宫女低声应道。应该是凤鸾宫的大宫女。 桂枝快步走到殿门口,拍了拍手,不一会儿端着食碟小宫女便鱼贯而入,片刻之后,每位来客的矮桌上便摆满了精致的糕点。 这宫中的糕点是由御膳房亲供的,五彩斑斓却又精致无比,而且特意做的小巧玲珑,适合涂满口脂的女子入口。 不过即使看着如此诱人的糕点,众人也都没一个下手的。 尊卑有别。 “各位官家夫人,小姐,这是我们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的师傅做的,全都是新花样。”桂枝笑着介绍。 “这嫩红色的是风荷糕,是用干荷花和莲子粉混合蜂蜜蒸制而成,清香宜人,入口即化。” 众人都拈起一块放入口中,时矜也尝了尝,果然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菫观一看可以吃了,立马朝白瓷碟子里的糕点下手。 没想到东陵也有这么好吃的食物,看来我得把东陵的美食全都吃遍才能回去。 某个官家夫人赞不绝口,“今日真是沾了皇后娘娘的福气,才能一饱口服呢!呵呵呵……” 众人都纷纷附和夸赞着糕点。 “胡夫人说笑了,喜欢就好。”皇后笑着说,又看了看桂枝。 桂枝会意,继续说道:“这橘黄色的是金桔果,是由小桔子捣出的蜜汁揉的糯米粉制成的,味道酸甜,清凉可口。” 接下来就是喝茶唠嗑时间了,深闺夫人,闺阁女子都不能像男子一样随意出门上街,所以少有与外人接触的机会。 富裕人家喜欢隔三差五的举办赏花会,诗酒会,邀几个闺中密友,叙叙旧,解解乏。 但主要的还是想认识几个对自己相公有助益的同僚夫人,或者为自家儿子挑挑妻妾什么的。 众人都与自己周围的夫人小姐说笑起来,皇后也与魏家的几个夫人相谈甚欢。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数苏羽仙那一窝子了,不时就有银铃似的娇笑声传过来。 时矜静静地喝着茶,宫里的茶果然不一般,茶味儿十足的大红袍,还是用无根水沏的。 仿佛根本没瞧见苏羽仙挑衅的眼神,以及谈论她的话语。 让时矜感兴趣的还是魏家的表小姐,好像叫刘玉娇,宣王妃叫刘玉玲。 十六岁的人儿还没张开,可她却穿着一身收腰的妃色的流裳百合裙,一个妩媚的灵蛇髻上簪着一套粉色的头面,是由罕见的粉钻镶做的。 这套头面是福德斋三楼的卖品,价值不菲,看来魏远的夫人刘氏为了稳固自己在刘家的地位,真是下了恨手啊! 魏常,魏远都是魏远的平妻徐氏之子,刘氏虽为正妻,但在魏家的地位还是很尴尬的。 若非有极大的威胁或诱惑,刘玉玲绝对不会坐上宣王妃的位子。 到底是什么呢,能让狡诈如魏远都忌惮,真有趣…… 正在众人聊的欢心的时候,一个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小声向桂枝耳语了几句,桂枝面色一惊,立马报给皇后。 皇后倒是面不改色,沉声说道:“诸位贵客,真是冒昧了,煊儿带着些男客来给我祝寿,还请诸位到后庭中赏赏腊梅。” 众人一听,面色都稍稍有些僵硬,但碍于皇后在此,不能表明在面上,三五一群的纷纷退入后庭。 外男平常是不能进入女子聚集之地,否则就是失礼,这宣王平常瞧这也是风流才子,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宣王可并不知晓他的举动会把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否则他说不定会宰了苏羽仙给他出的馊主意! 走的落后点儿的时矜,果然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声音。 “皇后娘娘,采儿来给您喝寿啦!”乖乖悄悄的女子声音从大殿传来。 “应采蝶!”这厢传来的却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这忠靖侯府的小郡主是怎么厚着脸皮混进男人堆里去的,不过接下来应该会非常精彩才是。 余光瞄到容景也来了,皇后虽然是他的嫡母,但他也算嫡子,还生着病,区区一个普通寿辰也没必要颠簸进宫吧? 算了,他那种狐狸精转世的人还用的着我操心? 时矜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走了。 后庭离正殿还有段距离,所以并不能听清楚里面的声音。 不过这儿的声音就够令人头疼了。 “姑母,姑母,我也要去,你就放我去吧……”不用看,就知道是刘家娇宠的表小姐,刘玉娇。 刘氏年过五十,保养的非常好,身上的首饰玉佩都是成色不错但却又不是极品的翡翠。 说明此人不愿意太过出风头,喜欢在背后谋划。 此时也是头疼的揉揉脑袋,沉声相劝:“娇儿,不要胡闹,前殿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吗?” 真是把她惯坏了,玉玲也是,都快正午了,还没见个影子,真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那应采蝶怎么……”说着就没声儿了。 姑母为什么要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着她! “住嘴!”刘氏压低了声音喝到。 应采蝶是郡主,你算个什么东西?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刻意去接触魏海那个臭小子,真是失算了…… 刘氏眼皮子最近总是跳的厉害,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情,若是玉娇还好办,派人把他送的远远儿的就行,千万别是…… 刘氏不再看刘玉娇,只是深呼吸,想用这冷空气让自己清醒清醒。 在时矜看来好像没多大用处,时矜笑笑,继续站着一颗梅树前赏梅。 血红的梅瓣,嫩黄的梅蕊,远远儿的嗅着,都有一种浓郁的香气,廊上几只冬雀偶尔鸣上几声,很快后庭里就传来了欢声笑语。 后庭中倒没有正殿里的约束,众人皆可随意走动,很快时矜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浅笑。 “这想必就是北漠的长公主吧,若是不弃,我们都想认识认识您呢!”听这语气,就知道是苏羽仙蹿踱过来的愣头青。 时矜回身一笑,“怎敢有弃,张小姐说笑了。” 来了四五个人啊,打群架也不太好对付呢! 说话的那位皇衫小姐倒是愣了愣,“你怎知我姓氏?” “哦,张小姐难道不记得我是在你之后献的寿礼吗?那副百鸟朝凤图真是让我对东陵女子的女工大开眼界呢!”时矜忍不住夸赞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小姐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心道这公主还是满有眼力的。 “那是自然,那可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精绣的呢!不知公主可会女工?” “不曾学过,但我很喜欢东陵的刺绣,就怕我手笨,学不会呢!”时矜不好意思的笑笑。 张家小姐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不会的,刺绣很容易的,若是公主想学,我虽不才,但还是很乐意领你进门的哦!” 能教长公主,说出去肯定倍儿有面子! 其它几位见此都不甘落后,纷纷开口道。 “公主,我母亲是这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刺绣高手呢!” “公主可以和我们说说北漠吗?我们很好奇呢!” “是啊是啊,北漠真的有很多绵羊吗?” “北漠人,那个,都吃生肉吗?” …… 时矜笑着一一解答,余光正巧撇着了苏羽仙不郁的脸色。 风水轮流传,时矜彻底的教会了苏羽仙这招反间计。 正在时矜这边热热闹闹的谈笑之时,正殿上却烟火味十足。 第二十章 元宵节(下) 凤鸾宫正殿。 “煊儿,你怎把贵客都带过来了?”皇后自然也明晓其中厉害,煊儿此举十分鲁莽,但面对其它男客,也只有隐忍不发。 桂枝连忙吩咐小丫鬟收拾一番,清理出座位。 “母后莫要怪罪,孩儿当然希望母后的生辰更加热闹,他们可都说想面见母后为您贺寿呢!”容煊显而丝毫都没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也许是从小到大的养尊处优造就了他唯我独尊的心态,再加上人也聪明,让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是啊,皇后娘娘,您就别怪罪宣王哥哥了。”娇俏的声音只能来自大殿上唯一一个女子了。 应采蝶一想到她竟然能站在这么多贵族男子中央,其中还有她风流潇洒的魏海哥哥,心都飘起来了。 然而一抹狠色划过心头。 哼,刘玉娇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还敢跟她抢! “怎么会怪罪呢,本宫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诸位快请坐吧。”皇后勉强的笑了笑。 “秋霜,带小郡主去后庭,在这里怕她不自在。”皇后和蔼的笑着说,眼角却含着狠厉。 自己不要脸就算了,别脏了我的凤鸾宫! “谢娘娘体恤。”应采蝶也并非是不识好歹,到后庭去气气刘玉娇也是好的。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容景就在刚才时矜坐的位置安坐了下来,容煊暗中瞪了他一眼,也别无他法。 虽然桌上的茶盏糕点换成了新的,但是跪坐的蒲垫却来不及换,坐下来似乎还可以嗅到她裙裾上的青草香气。 容景暗自失笑,女子衣物多熏牡丹,梅花,桃花之类的香,清淡一点的也会选荷花,凤仙。恐怕也就只有她会有青草味儿了。 容景今儿一早就进了宫,先去慈安宫给太后请了安,在时矜等女客来之前就送了寿礼,所以接下来就由容煊开始贺寿。 容煊之后就是容昉,一向闷不作声的襄王也开口说了几句吉利话,倒让皇后高兴了许久。 魏常,魏海也叩了头,接下来就是几位与宣王关系较好的外臣之子。 正殿只有男客的祝寿声和皇后的夸赞声,比先前的欢声笑语冷清不少,唯一能说的就只有口才极好的魏海了,一连串的妙语逗的他姑姑止不住的笑。 然而后庭中原本热闹的氛围却被应采蝶打破了。 能随着宣王步入凤鸾宫的男子当然非富即贵,气宇轩昂,风雅君子,难免贵女们心生爱慕。 也只有应采蝶这种奇女子才会不计后果的与他们站在一起,然后便成为所有小姐的公敌。 现在时矜周围的几位小姐已经暗暗嘲讽了,连苏羽仙都甩了记冷眼刀,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当然如果眼刀能杀人,刘玉娇肯定是下手最狠的一个,红着眼怨毒的瞪着她,若不是刘氏压着她,她恐怕早就扑上去撕咬了。 这不,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呦,采蝶郡主怎么到后庭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知羞呢!”出言讥讽的是信陵伯的女儿林雅清。 这话就说的十分直白了,但应采蝶虽为武将之女,但也不傻,她知道这是在激她,好让她先生事。 “是皇后娘娘怕我不自在,特意让我过来陪着众姐妹的,姐姐难道不高兴?”应采蝶寻了个地儿,自顾自的就坐下了。 瞧瞧,这语气,好像自己是这儿半个主似的! “采蝶姐姐不要说了!”苏羽仙秀美一蹙,十分为难的看着两人。 “让她说!看她能无耻到什么地步!应采蝶!你这不要脸的贱蹄子!别以为你舔着脸混进了男人堆里就……呜呜……”刘玉娇果然顿时就跳了脚,却被刘氏捂住了口鼻。 “呜……姑母!你放开我!”刘玉娇狠狠的甩开刘氏的手,头钗掉的满地都是,发髻也散了,看起来十分狼狈凶狠。 没了约束的刘玉娇立马跑到应采蝶身前,揪住她的额前的头发就开骂:“像你这么水性杨花,不守女诫的下贱胚子,二表哥绝对不会喜欢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刘玉娇自小就被魏家宠惯着,最不能忍受自己站下风的,脾气差的人力气都挺大,自然把应采蝶揪的嗷嗷叫。 但应采蝶也不是好惹的,三年前恐怕她都还在乡下干农活,后来被父亲接进都城娇宠了几年,但力气却没有消减半分。 此时也不甘示弱,当下便是一记窝心脚,刘玉娇“啊”的一声惨叫就飞了出去,从她摔出去的距离来看,这一脚还真不算轻。 当然她也扯掉了应采蝶的一大把秀发。 应采蝶尖叫了一声,怒从心中起,恶像胆边生。她丢了帕子跳上前去就骑在刘玉娇的腰上。 一把揪住摔的七昏八素的刘玉娇的衣裳领子,张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那响亮度时矜听了倒是没什么,可听在其它贵女的耳里,瞬间就生出恐惧,把凶神恶刹的应采蝶妖魔化! “住手啊,快住手!”刘氏在一旁看着直跺脚。 时矜挑了挑眉,刘玉娇说的好像没错啊,魏海就是喜欢逛秦楼楚馆,难道不喜欢水性杨花的女子吗? 又抬眼看了一眼貌似关心痛心却不知所措的苏羽仙一眼,若是没她那句恰到好处的添油加火,恐怕是没这么精彩的戏看咯! 正当俩人打的不可开交之时,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都给本宫住手!”皇后显然是气到极致了,面上没有一了贯的端庄淑雅。 应采蝶这才从刘玉娇身上下来,刘玉娇也吓地松开了应采蝶的头发。 刘氏连忙慌张地上前请罪。 “请皇后娘娘息怒,臣妇教女无方,请皇后娘娘恕罪!”刘氏虽然慌张但是还算镇定,若是这种场面都应付不了,她也不会制衡魏远二十余年。 “恕罪?怎么恕罪?竟敢在本宫的寿辰上胡闹,你们俩是不是根本没吧本宫放在眼里?” “你们”实指应采蝶和刘玉娇,暗指的,可能就是刘氏一家了…… “采蝶不敢!今日是娘娘寿辰,采蝶也是诚心来为您贺寿,只是刘玉娇太过蛮横,采蝶亦属自保,还望娘娘恕罪!”应采蝶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刘玉娇刚想抬起头来反驳,就被刘氏更加狠厉的眼神吓呆了。 不过一声戏谑立刻让她回过神来 “呦!这是怎么了嘿,特别节目?”魏海摇着扇子从游廊里慢慢走出来。 在听见二表哥的声音后,刘玉玲就立马意识到,和应采蝶厮打也许是她这辈子干过的最愚蠢最没脑子的一件事了。 因为此时的蓬头垢面可能会让她永远失去她从小仰慕的二表哥! 思索至此,她不由得低下臻首,眼眸中也有了一丝灰暗。 可应采蝶并不这样认为,一是她占了上风,二是她刚才和魏海聊的不错,魏海一定会偏着她的! 可是魏海并无此意,淡淡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个各怀心思的女人,说了声“姑母告退”就摇着扇子走了。 应采蝶失望,刘玉娇庆幸,刘氏愤恨。 离开之时,他好像感觉到右边有淡淡打量的目光,转过身去,却只有一片梅林。 暗道了奇怪,就出了后庭。 等魏海出了后庭,皇后就狠狠地瞪了眼刘玉娇,本以为可以顺利把应采蝶许给海儿,魏家就可以牵上忠靖侯府这条线。 刘氏啊刘氏,当初把大的推上了宣王妃的位置还不够,现如今还想把小的许给海儿,也不看看刘玉娇这副德行配不配的上海尔! 真是异想天开,真以为魏家就是她的了吗?做梦! “刘玉娇举止粗俗,语言无忌,罚抄百遍《女诫》,禁足半年,忘刘氏好好管教!”皇后冷声下了懿旨。 “采蝶郡主,念你年少失母,缺乏礼仪约束,罚抄《女诫》二十遍,赐教养嬷嬷一名,望你知书达理!” 若不好好管教,将来嫁入魏家也是个麻烦! 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寿宴也办不下去了,皇后挥挥手让众人回府吧。 其中最为开心的莫过于菫观了,既看了一场好戏,又可以早日为晚上的出门早做准备。 时矜看着刘氏二人远去的车马,微微一笑。 第二十一章 上元灯节 不过午饭前后,二女大闹皇后寿辰之事就在都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全都城里都在谈论此事,也使晚上的灯节更加热闹非凡。 菫世风罕见的换了身新衣服,陪着妻儿一起出了门。 时矜晚他们一步出的门,今晚时矜已换了一身寻常人家的冬装,带着柏儿玡儿去瞧个热闹。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月亮藏在云丛中显得不是很真切,倒是比白日暖和点儿。 大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上都挂了五颜六色的花灯,不时天上还有烟火绽放,看的两个小丫鬟一呆一愣的。 “公,小姐,菫观要跟你一起,为什么你说与太子有约啊?”柏儿不解道,太子明明一点表示都没有。 “观儿几年没见她爹了,一家人肯定想团聚一番,何必让观儿耐着性子来陪我呢?”时矜微微一笑。 菫夫人想让菫观取悦于她,或者与她交好,等她婚期一过,许就会不忍她们离去,再向皇兄一求情,她们说不定就会一直留下来。 可她与菫观相差四岁,怎么会特别谈得来?而且为她们不惜违抗皇兄? 让菫观回去是为了表明,皇兄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也许这样他们才能收住心,明白身为臣子的责任。 三个人边走边看,街上的小贩卖的东西一个比一个新奇。 什么糖葫芦,糖人,黑梨膏,五香四溢的馄饨,香糯软甜的汤圆,最可爱的还是嫦娥的兔儿爷了。 幸亏时矜让柏儿带了两吊钱和一些碎银子,能吃的都尝个遍,不能吃的就买了一个柳篮子带走了。 柏儿和玡儿笑的都收不住嘴了。 “小姐,听说西街里设了个猜谜灯笼的迷宫呢,咱们要不要去瞧瞧?”柏儿笑着说,暗中对玡儿眨眨眼。 玡儿立马使劲点头,时矜无奈答应了。 本来不想去的,这下非得遇见不可了。 到了西街一看,灯笼迷宫设在一大片空地上,灯火辉煌的照亮了一条街,这灯笼一看就是河西柳家制的,各不相同,又都精巧美观。 不等时矜她们靠近,一个貌似掌事的就笑着过来了。 “小姐可是想挑战我们的灯笼迷宫?” “难不成还有彩头?”柏儿笑嘻嘻道。 “当然,这可是咱们柳太傅亲自置办的,灯谜都是柳太傅一家亲自出的,其中还有号称东陵才女柳若兰出的灯谜呢,猜对的灯谜越多,走的路就越长,拿到的奖品肯定越丰厚啦!” 管事说的眉飞色舞,最后才道一个人,一两银子。 柏儿,玡儿虽会说东陵语,但东陵字却是认得不多,就不进去了,反而央求着时矜进去,多拿些礼品出来。 时矜无法,只得提着一盏通行令似的花灯走了进去。 原来迷宫只是半人多高的漆红的栏杆拦成的道路,每个转角都会有一个小童,如果猜对了这条路上的任意一个灯谜,小童就会指给你正确的方向。 外围的灯笼较多且简易,越往里走,灯越少谜越难。 时矜行走其中,还能瞧见同为猜谜人的衣裳下摆,来来往往,再加上花灯耀眼,若无小童指路,就会进入死胡同,那里会有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仆从领人出去,管事就会根据仆从的衣着颜色赠送相应的礼品。 到了中围,许多猜谜者就被吹熄了手中的灯笼,带出去了,内围中人不过十之一二。 像时矜这般善于猜测人心的人,猜几个谜语自然不在话下,一路下来竟畅通无阻。 柳若兰,东陵第一才女,未曾婚嫁,不过看她出的这谜语,暗藏思念之意。 “雪缎愁兮缠红豆,打一物。”时矜执起一条纸带,轻声念道。 “汤圆。”一个男声从一旁冒了出来。 时矜苦笑一声,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去。 “魏公子也在啊!”时矜轻轻应道。 “我竟和小姐相识?”问完魏海就觉得自己问得好蠢,想他风流才子之名,这都城中知晓的人定时不少。 不过他面前这个女子好像对他没有爱慕之意,虽然笑着,总感到淡淡的疏离。 “是啊,魏公子贵人多忘事,多谢公子解谜,小女子告辞了。”时矜低首告别,转身离去。 贵人多忘事?魏海笑笑,如此特别的女子,想来他是不会忘的吧? 算了,相逢即是缘嘛! 魏海摇着扇子向另一边走去。 柏儿玡儿在迷宫外等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才等到时矜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紫色服饰的奴仆。 管事一瞧,立马上前迎接。 “没想到小姐也是个才女,只用了一柱香的的时辰就走出来了。不知小姐可否留下贵府名,我们柳小姐生平最喜结交有才之士。” 管事想必也知道时矜虽穿着普通,但并非一般人家的女子。 “管事说笑了,几个谜语而已,猜的是个趣儿,算不得有才,怎敢攀附柳小姐。”时矜将手中灯笼交还,这盏灯笼小巧别致,玲珑剔透,倒是盏好灯。 “管事快拿礼品出来吧,不是好东西咱们小姐可不收!”柏儿知晓这个管事在打听公主身份,立马引开话题。 管事见此也不再多问,笑着从一旁的木柜子里取出一个楠木盒子,递给柏儿。 “玉梅花簪。”柏儿打开来一瞧,跟着时矜她也算见识的不少了,瞧这红玉的成色岁不算顶好,但胜在做工精巧。 “原来姑娘早出来了,魏某佩服。”魏海也出来了,笑着打招呼。 也领了支玉梅花簪,道了一句“于我甚用?”就送给了时矜。 正好两个小丫鬟一人得了一支,欢喜的不得了,立马就戴头上去了。 正当时矜想要告辞之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暴动,人群顿时惊叫着四散。 事发的太突然,几乎就是一瞬间,几人就被慌乱的人群冲散。 “小姐,小姐!”柏儿扔了篮子,玡儿死死的拉住柏儿,慢慢退到路边。 “你干什么?我要去寻公主,别添乱了你!”柏儿一把想甩开她的手,公主是她最亲的人,若没公主赏识,说不定她现在都还是戏班子里一个任人欺凌的小丫头。 刚来不到一个月的玡儿当然不会知晓公主的好,一个哑巴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拦着她。 没想到玡儿力气奇大,柏儿竟挣脱不开。 玡儿左手死死拉住她,右手放在脑袋上,作出耳朵状,眼睛急切盯着她。 “你在说什……阿郎!”柏儿恍然大悟,“怎么把它忘了?走我们现在就回府!”柏儿准备一路顺着路边回去,使臣府离这只有两条街。 不料玡儿依旧拉着她不动,手悄悄的指着不远处的柳家管事。 柏儿见那管事和奴仆都靠在柜子后面,不时的还打量着她们俩,想跟踪咱们! 柏儿点点头,与玡儿一纵身就跳进茫茫人海,瞬间消失在管事视线里。 第二十二章 都城暴乱 话说一伙人被人流冲散后,时矜瞬间陷入疯狂的民流之中,虽然可以努力勉强维持平衡不摔倒,但周围被踏死踏伤的人都有十几个。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走水了也不必如此惊慌,除非发生的事比走水更严重。 死人? 忽然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腿,时矜脚底一滑,本能的双手抱头,做足了被践踏的准备。 却不知哪冒出来一只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腰,把她从民流中心一直拉到了边上。 时矜第一反应是魏海,刚想道个谢,没想到转身“谢”字儿就塞在嗓子里了。 容景! 怎么会是他?一连串的惊吓顿时让时矜失去了语言能力。 “难道公主不认识我了?”容景戏谑一笑,时矜的斗篷在推攘中早不见了踪影,他解下自己的斗篷给她系上。 时矜很快就平静下来,连忙推辞,太子可是个病秧子,万一着了凉还真不得了。 “公主是想要牺牲玉体?”容景一句话就把她呛的无言以对。 她怎么忘了,这是东陵,女子被碰一下就得嫁,那她刚才都被踩了多少下了,还好看样子他也不会计较。 时矜老老实实的站在那让他系斗篷,还得一边听他教训。 “没想到北漠的公主竟然这么自信,自个儿不会武功就算了,出门还不带随从,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缺胳膊断腿的,你让我娶还是不娶呢?” “爱娶不娶。”时矜被气的开了口,好像心也没刚才那么慌了。 突然又是一阵喧哗,从西街又冲来一阵乱流,两股一混合,顿时把路堵的水泄不通。 这下时矜两人连墙角也无立锥之地了。 时矜只觉眼前一晕,人就坐到房顶上来了。 他竟然还会武功! 这是时矜始料未及的,他不会根本就没病吧? “公主可是被吓着了?”容景低笑一声,“久病之人自然没有公主那么自信,学武健体防身而已。” “太子爷藏的真深啊!”时矜撇嘴,她哪自信了,谁想到出来看个灯还能遇上暴民。 “发生了什么事?”时矜看着人流的方向,好像是从花灯街那来的,那一条街都是各家各户做的花灯,莫不是花灯的问题? “苏家的花灯突然爆炸,死了几个人。”容景静静地看着时矜。 “苏家,苏羽仙?”时矜想起来了,路过花灯街的时候,的确看见几个白莲花灯,她当时心里一笑,也只有苏羽仙能扎出莲花灯了。 “不是我。”时矜撇了一眼容景,要是她,肯定就在灯中放上血包,不仅不会死人,还能一举招至全城人的厌恶。 虽然她承认,死了人的效果更好,但她还没有卑劣到牺牲无辜人的性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容靖轻轻说:“是你府上的两个丫鬟。” 时矜心里警铃大作,牡丹,芍药! 今天皇后寿辰被扰,肯定会责问容煊,他定会说出这是苏羽仙之计,问及原因,就会牵扯到四人的换亲之事,皇后必定大怒。 大怒之后,就必定要设法除去我这个知晓宣王私兵的北漠公主,皇后知晓若强行与我结亲,宣王可能就会被扣上与北漠私通谋逆的帽子。 所以用了两个丫鬟来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到时候只要那两个丫鬟一死,就死无对证了。 好你个魏氏,不过魏远应该还不知晓此事,要不然就不止死这么几个人了。 不过,容景怎么知道的,难道? 时矜眯着眼期待地看着容景。 容景剑眉一挑,“没错,云影逮住她们了。” 那就好,只要牡丹在我手上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不过……”容景看着她邪邪一笑,“公主也要拿出交换的筹码才是,不然,我可就吃亏了。” 筹码? 时矜顿时冷静下来,差点儿忘了,他不是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她。 “哦?那太子想要什么?”时矜低声说道。 “你的名字。”容景笑道。 “给你就是。”时矜笑答。 一个名字而已,难道给他了他就叫时矜了不成? “好,我们走吧,青青。”容景说着就抱着时矜准备运功回府。 谁知时矜脚底一滑,差点儿直接摔进人堆里去。 他怎么知道…… “青青怎么了,难道是被我猜出乳名太惊讶?”容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啊,子昭真是博览群书啊,连《诗经》都读过。”时矜特意咬重“子昭”二字。 “原来青青也知道我的字,那就好了。”容景也不再多说,搂住时矜的腰就起身一跳。 时矜看着地上逐渐稀疏的人群,心里却在思索另一件事。 他应该不知道的,十四年前所有人都死了,不过他知晓此事倒也没什么,但要摊牌的话为时尚早,而且也还未曾摸清楚容景的底细,还是不要贸然行事为好。 现下要紧的是赶紧解决灯笼爆炸案,此事就算有了牡丹二人,也甚是棘手。 两人踩着别人家的房顶一路跳了回来,到了使臣府围墙上,容景刚扶着时矜站定,从墙根边上突然蹿出来一抹银光袭向容景。 容景嘴角一勾,立马抱着时矜转了个圈,自己躲她后面去了。 “阿郎!”时矜沉声一喝,银光立马半路折返,随后就趴在地上蹭地,爪子刨土向容景示威。 “先走了。”容景哈哈一笑,纵身一跳,不见了身影。 时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真是不可思议的一晚,他竟会武功,但她刚才不经意探他脉搏,此人确实体虚多病。 还有,他究竟知道多少十四年前的事? 还没待时矜思索清楚,就被一个黑影给扑下墙,摔地上了,幸好这斗篷厚啊! “时矜!想死你啦!”那个黑影还在她身上蹭啊蹭,阿郎成精了! “仙儿,你先起来。”时矜推开她,坐起来,连忙深呼吸,真是的,明明比她还小一岁,怎么发育这么好,都喘不过气了。 “好好,公主快起来。”清亮的声音里都是重逢后的喜悦,仙儿拉下黑色的兜帽,露出一张灵俏的面孔。 三年不见,仙儿还是一张婴儿脸,双眉清秀,眼眸晶亮,嘴巴一笑就有两个梨涡,长的就十分讨喜。 “南蛮的日光果然强烈,仙儿都黑了。”时矜坏笑着打量她。 “东陵的冬天也不暖和,公主脸上的寒毛又厚了一层嘛!”仙儿反唇相讥。 两人瞪了半响,相视一笑。 三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二更时分,云影来了一趟,送来了昏迷之中的牡丹和芍药,还留下了一小队人供时矜差遣。 “呦,看不出来啊,时矜你这么快就把东陵太子拿下了!”仙儿抱着手炉调侃道。 “去你的,你要欠嫁我也给你找一个,你看刚才那个怎么样?”时矜也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仙儿心情就会变好。 “啊?一看就不好惹,还是算了,姑娘我怎么也得找一个会笑的吧!”仙儿翻了个大白眼,使劲摇头。 “好,快睡觉,梦里找。”时矜笑着推攘她,今儿晚上也来不及收拾房间,两人就凑一起睡了。 笑着笑着,时矜面色也慢慢沉了下来,明天还有一场硬仗,结局难以预测,凶吉难卜。 第二十三章 花灯风云 正月十六,天气已渐渐转好,群臣上朝,商铺也都开了门,但却因为昨晚花灯爆炸伤人事件,街道稍显冷清。 时矜没亲眼瞧见当时的情景,倒是听仙儿说了。 当时有几个倒霉的富家子弟围着苏羽仙做的莲花灯连连称赞,不料花灯越来越亮,最后竟然爆炸了,灯油四溅,四个人一死三伤。 不巧的是死的那个竟是刑部侍郎赵磊之子,而刑部尚书也是容煊阵营之中的,这下确实难办许多。 “公主,您真的要进宫?”柏儿为时矜系上披风系带,不由得问道。 外面那群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哪有这样请人入宫的? “圣上下旨,怎敢不入,你可怕了?”时矜微微一笑,从容淡定。 “不怕,只要跟着公主,柏儿什么也不怕!”柏儿坚定道。 “好,附耳过来,我有要事嘱咐。”时矜轻声密语了几句话。 等二人出来,菫世风已经备好了两辆马车。 “菫大人久等。”时矜上前道。 “不敢,公主请。”菫世风对昨晚之事也略有耳闻,不过为什么会牵扯到北漠呢? 菫世风带着疑惑也上了后一辆马车,坐下后拿起茶盏准备倒上一杯,却瞧见杯子里有封密函。 心中一惊,难道确实与公主有关,打开一瞧,却只写了一行小字。 “见机行事,大谈两国邦交。” 时矜支着胳膊在车上假寐,既然是皇上亲申,没有交给魏皇后或容煊,那就说明皇上还对此事有怀疑之心,但这还不够,她必须通过此事在东陵皇心里埋下一根刺。 让他一想起来就会不喜,毕竟人非圣贤,即便东陵皇能将东陵国势扩张至四国最强,能任贤举能,从谏如流,也不能容忍亲儿子反抗他的旨意。 特别是现已经如日中天的宣王,若是还不知道收敛,胆敢挑战他的权威,那他的怒火就是对着宣王去的了。 今日入宫,最让时矜意想不到的是太后竟然一如既往的派人来接她,难道是容景向她说了些什么? “公主,太后娘娘嘱咐您万事小心。”小公公细声道。 “烦公公替我向太后谢恩。”时矜回道,看来的确是容景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 菫世风倒没多想,跟着软轿就进了宫。 一路无话,软轿径直到了彰明殿,这是东陵皇处理政事的偏殿。 朱梁碧栋,瞻天恋阙,尽显天家尊贵,让人不住就生出敬畏之心。 守门太监瞧见时矜等人,立马向内通报。 “传北漠长公主时矜,北漠使臣菫世风。” 时矜缓步入内,同时将殿中情景尽收眼底。 东陵皇不动声色的坐于主位之上,苏学士和苏羽仙站在一旁,苏学士脸色铁青,苏羽仙哭的梨花带雨,容煊也面露不善地看着她。 皇后不在,赵磊站在另一旁眼睛血红地瞪着她,恨不得把她吃了,一旁的京兆尹倒是没什么表情。 “北漠公主参见陛下。” “北漠使臣参加陛下。” 二人依旧行北漠俯身礼,不卑不亢。 “请起。”东陵皇眉尾稍蹙,平声说道。 就在二人直起身来,殿外又传来通报之声。 “太子靖见。” 不知为什么,听见容景,时矜有些心慌,青青二字给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他究竟知道多少…… “儿臣拜见父皇。”容景和声说道,正要跪下行礼,却被皇上阻止。 “免礼吧,高湛。”皇上一挥手。 “是。”高湛跟了皇上二十多年,自然立马会意,转身就吩咐小太监给容景搬了把凳子。 “谢父皇。”容景垂眸谢恩。 “嗯,好了,人都来齐了,京兆伊。”皇上看了眼依旧平静的时矜,把目光转向了京兆尹****。 ****向皇上行了一礼,才转过身来说:“昨晚上元佳节发生了一起花灯爆炸事件,一死三伤,都城人心惶惶,圣上命我查清此案。” “莲花灯乃是白瓷烧制,碎片上有火药的痕迹,当灯芯燃尽就会点燃火药,以至灯油四溅,碎片伤人,经查证,莲花灯乃是苏家所制。” “圣上,我苏家绝对不可能在灯内放火药啊!”苏学士还没开口,苏羽仙倒已经哭了出来。 那倒也是,谁会蠢到在自家灯笼里放火药伤人呢?这不自毁声誉吗? “苏小姐放心,父皇定会给你个清白。”容煊安慰道,好歹苏羽仙已经与他有婚约了,就算他娶不成时矜,容景也别想得到。 “皇上,微臣替小儿向陛下讨个公道啊!”赵磊年过四十,只得一子,当然无比疼惜,他也知道儿子喜欢苏羽仙,原打算过年后就去苏府提亲,没想到…… “苏学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皇上看向一旁静立的苏学士。 “微臣毫不知情,苏家花灯是小女监制,不过微臣相信小女并无如此毒辣。”苏学士叹息道,像是精疲力尽般显出老人之态。 家门不幸啊! “启禀皇上,臣女用闺誉担保并无害之心,臣女的确监制了那盏莲花灯,但未曾放入火药,花灯在挂上之前臣女特意查看了一番,绝对没有任何火药。”苏羽仙双膝跪于地,哭的梨花带雨,身着白衣更添可怜之意。 京兆尹****却突然发问:“不知北漠公主对此有何看法?” “小女不才,一点愚见。”时矜先向陛下行礼,然后开口道:“既然灯在挂上之前全无问题,那么苏小姐必定是清白的,那就只可能是市民在游玩之时有人假借赏看花灯之名,趁乱放入火药,以至惨案发生。” 此言一出,连苏羽仙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容煊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公主还是莫在演戏了,难道不是公主派人将火药放进去的吗?”刑部侍郎赵磊厉声逼问。 “赵卿慎言。”容景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种淡淡的威严。 “赵大人痛失爱子,本宫也十分哀痛,但不知与大人有何过节,竟让大人如此诬蔑本宫。”时矜自称本宫,显然要提醒众人。 她是堂堂的北漠公主,刚来东陵一月不足,根本就毫无理由对赵磊之子下手。 容煊听后却向前一步道:“此次惨案不仅让赵卿之子无辜丧命,更让苏姑娘大失闺誉,也许公主的目并非是……” 容煊在说她对花容月貌又满腹才华的苏羽仙有嫉妒之心,故出此毒策。 “宣王殿下或许对北漠的风俗还不甚了解。”时矜轻声说道。 “请菫大人为宣王介绍一下吧。”时矜侧身吩咐菫世风。 菫世风也向东陵皇行了一礼,朗声道。 “北漠人尚武,我们崇尚实力,所以有一种文化叫做'穆拉里',翻译成东陵语就是'天戟',我们若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就会明确向对方发出天戟之战,输者必须献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时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羽仙,接着说:“也就是说,若是我想得到这位苏小姐的才女之名,我会以北漠之礼光明正大地向她发出天戟,不过,显然我这个北漠公主没什么理由会想要东陵才女的名号。” 时矜又把目光转向宣王,略有不善道:“宣王多虑了。” 这显然是对容煊小看北漠人的气愤。 “可是,苏家下人看见两个丫鬟围着花灯赏玩了许久,而她们身上有使臣府出入的令牌。”京兆尹****冷声道。 “这你又作何解释?”赵磊眼中的血丝尽显,十分怖人。 “那请问那两个丫鬟是何模样?”时矜并未被他吓到,依旧沉声问相问。 “高湛。”一直默不作声的皇上出声唤道。 “是。”高湛向殿外喊到:“带苏家下人。”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着土黄色小厮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 “你说看见了使臣府的令牌?”时矜问道,既没施压,也没暗示。 “是,小的原先是要上前添灯油的,没想到有两个丫鬟模样的人对围着花灯连连称赞,身上还挂着使臣府的令牌。” “小的只当她们没瞧见过花灯,就与她们相聊了起来,后来她们一直要请我吃元宵,我就,就……” 小厮跪着低下了脑袋。 “皇上圣明,若真是我指使那两个丫鬟放入火药,怎么会让她们专门佩戴上使臣府的令牌?我北漠人虽然尚武,但也不是傻子不是?” 时矜不由得暗笑,漂亮的女人没脑子这句东陵俗语倒像是专门说苏羽仙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北漠人狂妄自大,以为无人能敌了!”赵磊高声说道。。 “赵大人慎言!”一声暴喝打断了赵磊。 第二十四章 换亲风波 “赵大人,我们北漠虽然尚武,但心中自有道义,何来狂妄自大之说,况且从我们长公主一进来,你们一个个的全部针对她,是欺我北漠无人吗?”菫世风冷声道。 “如今东陵与北漠已交好三年,陛下有意结秦晋只好,我国派千人护送长公主殿下前来和亲。难道还不足以表示本国的诚心?” 菫世风疾言厉色,恶狠狠地瞪着赵磊,长久一来他都以文臣形象示人,久到众人都忘记了他是从那荒茫草原里出来的男人。 “菫卿稍安勿躁,北漠国的诚心有目共睹,我泱泱东陵必然不会为难贵国公主,只是为还清白,难免让公主受些委屈,想必公主也不愿意被人诬蔑。” 这次出人意料地是容景出声解围。 “太子说的甚是,既然赵大人那么坚决地怀疑是本宫蓄谋,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我想我那两个蠢丫鬟既然敢把腰牌戴在身上,那也狂妄到把她们的名字告诉贵府小厮了吧?” 时矜轻轻看向跪在大殿中央的小厮,语气不轻不重。 东陵皇却看向了容煊,当父亲的肯定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为了不让容景得到北漠的支持,他竟然干出了这种蠢事! “你说!”赵磊看向小厮,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杀了我儿? “叫……叫牡丹,和芍药。”小厮颤抖着说,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 “真是两个蠢丫头呢?干坏事都要报出名姓。”时矜笑道。 “你还想说什么?难道不是你纵容她们的吗?既然牵扯到命案,那就麻烦公主随我到刑部走一趟吧!”赵磊此事已经气到不明事理了,气冲冲地上前准备带走时矜。 时矜全然不动,“我想说,那两个丫鬟不是我府上的。” “哼,到了这个时候才想狡辩!是不是,到了刑部一审便知。”赵磊冷笑。 “赵卿退下,此事朕自会决断。”沉默已久的皇上终于开了口。 “皇上!”赵磊回身不甘道。我儿死的实在冤枉,若不能将凶手千刀万剐,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可他却忘了,身为人臣,最不能违抗的是天子。 “刑部侍郎赵磊,出言不逊,不守臣道,本该革职查办,念其痛失爱子,现谪为六品狱外监,望其改过。” 赵磊听完不由得一惊,为什么?连降两品! 东陵皇皱着眉头看着他,真是个蠢东西,连他都要顾忌这个北漠长公主三分,他竟敢说出让她去刑部这种蠢话,怎能不给北漠一个交待? “皇……皇上,微臣……”赵磊还是不甘心,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宣王,咬着牙说:“微臣,谢主隆恩。” 赵磊被羽林军带下去后,****向前一步道:“启禀陛下,是否继续探查此案?”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此事便交给太子吧,查完呈报。”东陵皇起身吩咐道。 景儿虽无煊儿优秀,但胜在性子较稳重,而且又与那公主有婚约,想必怎样处理他自有分寸。 “儿臣遵旨,恭送父皇。”容景起身接旨,声音无悲无喜。 等陛下走了之后,容景又坐了下来,笑着看向时矜:“不知可否通传那两个丫鬟来此?” “当然可以。”时矜十分好说话。 “多谢公主。”容景客气道。 “应该的。”时矜回道。 容煊看他俩一唱一喝的,面色铁青。 苏羽仙还跪在地上,突然又哭诉起来:“小女自认没有对不起公主的地方,为何公主要陷害于我?求公主给小女一个解释!” 说完就冲着时矜磕了几个头。 时矜偏过身子,没接她这大礼,却向容景道:“太子,本宫站累了。” “云影。”容景笑着吩咐。 不一会,时矜就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了,也不理会苏羽仙的质问,毕竟,她也没什么必要向苏羽仙解释什么。 “太子这心偏的可真是明目张胆啊!”容煊冷笑道。 “毕竟公主是女子,怎么了,三弟也站累了?”容景十分体谅的问道。 “没。”竟说他不如女子! “我就知晓三弟体魄康健,不过这显然还是要等上一会,大家还是坐着等吧,云影。”容景和声道。 就这样,时矜、容景和****坐在一边,苏家父女和容煊在另一边,六个人一时无话地一直喝茶。 等牡丹,芍药进来的时候,六个人一齐看过来,动作都神似。 “你们两个到底是谁的丫鬟?”****起身问道。 牡丹看了看容煊,又看了看时矜,低下头说:“我们是宣王殿下赠给长公主的丫鬟。” “什么!”****顿时有些乱了,牵扯到长公主也就算了,竟然连宣王也被牵扯进来! 这恐怕就得牵涉到党争,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了…… “三弟,果有此事?”容景正色道。 “嗯,是母后念及公主初来东陵,想必不能适应,便吩咐我送两个丫鬟去,毕竟宫里的侍女不能随意赏赐。”容煊面不改色地回道。 “皇后娘娘有心了。”容景笑道,“有证人看见你们在灯内放置火药,以至伤人,可有此事?” 结果两人供认不讳。 “是公主说那是一包烟火,让我们放到花灯内,给众人一个惊喜,事前奴婢们并不知晓那是火药,求太子饶命啊!” 容煊听后大喜,果然母后没有料错,这两个丫鬟果然会顾忌老子娘的性命。只要她俩能够一口咬定是时矜指使,不管她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 事情有点不妙啊! “公主你……你为何?为何如此陷害我!”苏羽仙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时矜哭道。 “再指着我信不信下一秒你的芊芊玉手就没了?”时矜也懒得和她演戏了,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让苏羽仙一下子收回了手。 “公主这是恼羞成怒吗?”容煊说道。 “是啊,宣王殿下真是好福气,竟娶了苏小姐为侧妃呢!”时矜又变回了笑呵呵的脸,仿佛刚才那般狠辣不过是错觉。 “什么意思?”容煊厉声问道。 “可怜苏小姐罢了,满以为可以嫁得良人,却总是深情被辜负呢!”时矜微微一笑。 “哦?此话何解?”容景也来了兴趣。 “你什么意思?”苏羽仙此时也红了眼。 “这不是要问宣王殿下吗?”时矜回道。 “问我做甚?”容煊狠狠地看着时矜,她该不会要把那事说出来吧,不过,就算她说出来也没用,没人会相信她的。 因为,没有证据! “启禀太子,当日苏羽仙来过使臣府特意替宣王送来赔罪礼,我在礼盒里发现了一个夹层,里面有宣王亲笔手书的密函一封。”时矜微笑着说道。 “里面说……” 第二十五章 亲笔密函 “说什么?”苏羽仙急忙问道。 时矜可惜地看了她一眼,轻声笑道:“真是难以启齿呢,还是太子殿下自己看吧。” 容景伸手拿了过来,先看了一眼微笑着地时矜,才打开来看。 这字迹穷奇刚劲,确实是容煊的字,每句话的语气也像,唯一奇怪的是,容煊根本不会写出这样一封密函! 容景看完之后就给了****。 ****一脸莫名地接过来,逐字看过去,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完之后,面色就非常不善地看向容煊。 “什么?”容煊也紧张起来,一把从****手中夺走密函,他是在礼盒中附了一封信,但那是一封致歉信,就算被他人看到也无伤大雅。 可,这是什么东西! 密函中说他无意中知晓苏羽仙喜欢赵磊之子赵鹏,若是长公主能够除掉赵鹏和苏羽仙,他就会请求父皇重新下旨,不让她嫁给那个病秧子太子! “这根本不是出自本王之手!”容煊把密函狠狠地摔在地上,“说,是何人模仿本王字迹?” 容煊眯着眼眸瞪着时矜,绝对不是他写的,还是小瞧了这个北漠公主了,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地毁掉她和容景的婚约,现在看来恐怕还需费些心神! 苏羽仙蹲下来拾起那张宣王府专用的信笺,起身细看之后就红着眼看向容煊。 “宣王殿下瞧不上臣女直说就是,又何必写这些话中伤我!” 说着就小声啜泣起来,泪珠亮晶晶地挂在眼睫上,看起来万分可怜。 若非时矜知晓她是哪路货色,说不定就动了恻隐之心。 可****就不是了,直接上前说道:“太子殿下,此事关乎重大,臣请求禀告陛下,请陛下圣裁。” 的确,此事已经涉及到太子本人,他就不适合亲自处理了。 “本宫有个问题想问公主殿下。”容景忽略****,看向时矜。 “太子请问。”时矜眼眸低垂,让人摸不清情绪。 “公主既然收到密函,为何丝毫都不动心呢?”容景笑着问,好像信中骂的病秧子不是他一样。 “太子何有此问?本宫到东陵就是和亲公主,嫁不嫁,嫁与谁,都是陛下的旨意,我只要维持两邦和平即可,对贵国的家务事可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呢!” “况且,若非宣王殿下算尽心机都想让本宫身败名裂,来个一石三鸟之计,也许这封密函永远都无法重见天日。”时矜抬眸一笑,暗地里却狠狠剜了一眼容景。 什么嘛!这些讨好东陵皇的话应该是他说吧! “太子殿下!臣女未曾喜欢过赵鹏,一切都是宣王殿下的臆想,我与……”苏羽仙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容景。 “哼,苏羽仙,臆想?你还真敢说出口!”容煊冷笑一声,痴心妄想着容景,你也算东陵第一才女?蠢女罢了。 “好了,三弟,此事会移交父皇处理,麻烦王大人走上一趟,诸位稍候。”容景淡笑着说,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容煊。 仿佛他骂他是病秧子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玩笑话,还像大哥那样可以宽容小弟的一切错误。 真是兄弟情深呵,我都要感动哭了,时矜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算起来她是早上卯时进宫的,现如今看这天色都已经午时了,也无法用午饭了。 不过,真是奇怪呢,这个苏学士从进来到现在只说过一句话,苏羽仙哭了他都没有丝毫反应,就一直在那喝茶喝茶。 不会想方便吗? 时矜现在也没有心力再去揣测些什么了,刚才演了那么久的戏,脸都僵硬了。在这皇宫里面,连风都透着一股子闷气。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辰,外间的太监终于有了动静。 “皇后娘娘驾到。”一声唱喝让殿中所有人都起了身。 随着魏氏踏进殿中,五人表情不一,但都行了礼。 “别多礼了,本宫只是随着王大人来看看而已。”皇后温和地笑道,发上的凤钗尽显尊贵,虽说语气是慈祥的,但浑身散发的威严也不容忽视。 皇后一来,恐怕结果就是晴天旱雷了,雷声大,雨点小。 果然,****绷着脸进来,身后还随着高湛公公。 看来是有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苏氏女苏羽仙不守妇德,辜负圣恩,免去与宣王的婚约,苛令回府改过反省。宣王行事鲁莽,酿成大错,即日起留府自省一年,不得干预朝政,罚奉半年。” 高湛走之前看了眼面色依旧平静的时矜,又看了看一旁的容景,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案也破了,旨也宣了,众人都散去,不过看着太子好像有话要与公主说,菫世风慢了两人几步。 “不甘心?”容景笑着问。 “没有。”时矜耸耸肩。 “哦,苦心彷出来一张密函,却动不了容煊,难道青青早料到会如此?” “是啊,不得圣宠的太子殿下,若非因为你,我还有可能拿到一堆抚慰金呢!” “那真是太不幸了。”容景笑道,丝毫不觉得不得圣宠有什么不好。 只要这次目的达到了,那就没什么好可惜的了。 第二十六章 紫潇入京 转眼间,已经二月初了,天气转暖,河冰化冻,早春时节,自然是杨柳抽芽,绿草返青,街上一片热闹。 不过今日都称百姓都齐聚在街,万人空巷。 “哎哎哎,听说了吗,江南名妓紫潇今日就会进京呢!” “早就知道了,而且啊还会入主花月阁!” “已经不叫花月阁了,叫朱榷馆吧。” “哎哎,来了来了!” “好大的阵仗啊,这紫潇姑娘有什么特别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啊,可是红及一时的江南名妓,曾引得江南几大氏族公子争相追捧呢!” “听说南山司徒公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啊!” “就是那个和咱们魏海公子并称东陵双杰的司徒羽!” …… 身着男装的时矜静静地听着楼下街道上的谈话,不时笑笑。 东陵双杰?的确挺像的,满腹诗书却都偏爱红袖。 “公子,我们,我们等会也要进去吗?”柏儿看着对面那人已经爆满的朱榷馆,嘴角抽搐。 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 “当然啦,今儿小爷带你好好耍耍。”时矜打开扇子朗声大笑。 “真是粗鄙!”一个令人不爽的声音打断了时矜的好心情。 时矜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背对着她喝茶。 不过看那背影,也不像什么恶徒。 “你说什么!”柏儿站起来凶巴巴地喊到。 男子一顿身形,也转过身来,时矜一惊,这男子长的确实很俊俏,剑眉星目,如同画中人一般丰神俊朗,只不过…… “我说你们很粗鄙,粗鄙,粗鄙!”他赌气一般又转回去了。 柏儿一下子就被噎着了,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小孩子吧…… “柏儿。”时矜示意她坐下。 那人幼时大概患过病,脑子不怎么好。 那个男子一直紧张地望着窗外,手中的茶盏微微颤抖,若不是有两个长随模样的人看着,恐怕就要下楼去了。 忽然,楼下的街道嘈杂起来,百姓们一阵欢呼,像是紫潇的车队已经来了,都争相拥挤着准备一饱眼福。 远处一驾紫色车盖缓缓向这儿驶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辆华盖,八人相抬,重重帷幕充当四壁,遮掩住了帐中美人。 华盖行过之处皆留下淡淡香风,沁人心脾。 一队车马尾随而至,每辆马车都用鲜花装饰,绫罗围身,可见紫潇带了不少人。 就在时矜转身想要下楼之时,异变突发! 几声破空之响划过帷幕,是箭矢! “少爷,不能去!” “紫潇姐姐有危险,我得去救她!”那小子说着就准备往窗户外面跳。 时矜上前一把揪住他领子,把他扔下窗户。 “你干什么啊!”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里面没人。”时矜说完这句转身就下了楼。 “什么?”他从地上爬起来,趴在床边瞧看,华盖里确实不见一丝血腥。 街道上也一片混乱,箭矢虽只有一发,但力道十足,直接贯穿华盖插入地下。 百姓乱走,马上就会形成乱流,尖叫声不绝于耳,极为混乱。 “不要慌嘛!”一声轻笑好似从天而降。 像是有魔力般,众人忍不住回头去瞧看。 之间那华盖之上坐了个紫衣女子,面若凝霜,唇如涂脂,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魅惑至极,眉间一点朱砂更显妖异无比。 飞天髻上只簪一根银铃钗,随风而响动,一身紫罗长佩裙衬的身形优雅。 “是紫潇姑娘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紫潇姑娘!” “天啊,她好美!” “那只银铃簪不是花家的镇店之宝吗?” “哦!还有四美人!” “她们进朱榷馆了,咱们也快进去吧。” 瞬间人流立马拥入朱榷馆,街道上又是一片热闹。 “好厉害!”柏儿惊得目瞪口呆。 仅仅一句话就改变了极度的混乱场面,这就是江南第一美人紫潇之力吗? “走吧,咱们也进去。”时矜笑笑。 江南紫潇,可非泛泛之辈啊! 到底是敌是友呢? 第二十七章 薛家往事 那天正是隆冬时节,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江水都结了冰,悄无声息的暗夜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沿着江岸匆忙逃跑。 “姐姐快点,马上就要到江家了,江叔叔会救咱们的!”薛婉拉着薛瑶拼命奔逃。 棉衣被路边枯萎的荆棘刮烂,头发也散乱的不成样子,薛瑶被燃烧的房梁砸中了臂膀,烧伤了筋骨,连气息都微弱无比。 “你,你先走,姐姐,歇一会。”薛瑶看着妹妹薛婉,微微笑着停了下来。 江家离这还有两里,婉儿一定可以跑过去的,但她,薛瑶捂住自己的胳膊,额上都冒出了冷汗,走不了了啊。 “我背你。”薛婉抹了把眼泪,稚嫩的面庞上都是坚定。 “婉儿听姐姐说,你先去江家搬救兵来,姐姐找个地方藏起来,要不然,我们两个都会被他们抓住的。”薛瑶柔声相劝。 “不要不要,姐姐跟我一起走!”年幼的薛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才大家还一起吃着饭,丰盛的一大桌子菜,爹爹在教训她,姐姐在给娘亲盛汤,奶娘在一旁布菜,饭厅里烧着地龙,八宝粥香甜可口。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为了躲开爹爹的唠叨,她一蹦就出去开门了。 门一开,雪碴子呼啸着灌进衣领,冷的直磕牙,却见门槛上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乱糟糟的头发上都是血迹,没穿鞋袜的双足上满是青紫。 她那时候就应该狠狠把门关紧,不能让爹爹看见他,更不能把他带进家里救治…… 不过,一切都晚了。 马上就从院墙外冲进来一伙儿人,穿着奇怪的装束,问也不问就挥舞起手中的长刀,见人就砍杀。 爹爹的鲜血,娘亲的惊叫,奶娘把她俩和那个少年藏在水缸里,还没走远,就有刀入血肉的悚声传来。 但是他们没找到他们三个,就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整个薛府,融了遍地的雪。 少年似会武功,拉着她俩就从火里逃了出来,接着便独自引开了追兵,却永远无法弥补他带来的这场无妄之灾! “姐姐,都怪我,若是我没有……”薛婉咬着嘴唇小声道。 “婉儿,爹爹说过,顺应天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那个小哥哥的错,明白吗?”薛瑶惨白着脸吃力的安慰她。 “嗯,”薛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爹爹传的医术一定要勤加练习,且不可荒废。”薛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轻声嘱咐薛婉。 “嗯!” “在这边!”恶梦般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难道他已经被杀了! 薛瑶把薛婉按进黄芦苇从里,自己把棉衣脱下来绑在一捆芦苇上,抱着芦苇就冲了出去。 “妹妹,一起死吧!”薛瑶大叫一声,举身一跳,摔进寒冰刺骨的江水里,瞬时不见了踪影。 至于她,像是僵死般趴在泥潭中,一口气也不敢喘,心脏奔雷般跳动。 天大亮后,她才敢起身,慢慢爬到江岸边张望,幻想能看见姐姐的身影。 什么都没有…… “婉儿,在想什么呢?”薛瑶一推开门,就看见她呆呆傻傻的瘫坐在地上。 “青青呢?”薛瑶四处看了看,不是让她等一下嘛!都不知道那家伙长的是不是比她漂亮了…… “她,走了,姐,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了。”薛婉擦擦眼角的泪,像个小孩子一样。 薛瑶沉默半响,一抬手说:“随你,不过你必须每天易容。” 她已经陪着青青进过宫,如果再以原貌出现在朱榷馆,便会惹来大麻烦,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嗯。”薛婉应道,却又担心道:“她会不会,生气?” 薛瑶瞟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呢,自己去问嘛!” 摆摆手,就出了房间。 “馆主,有人闹事。”小丫鬟慌慌长长的跑过来。 “春风楼的人?”薛瑶眼都没抬。 “是,要不要通知渡秋姐。” “她伤势还没好,让怜春去就好。”薛瑶笑道。 “这种情况,叫怜春姐,可以吗……”小丫鬟担忧道,不过还是快步去通知了。 春风楼?何足为惧! 而前殿此时倒未乱成一片,几个彪形大汗一进来就破声大骂,不禁对楼中姑娘放肆辱骂,还殴打前来捧场的客人。 时矜倒是没出手,风头太盛并非好事…… “砰!”的一声,那傻小子已经冲了出去,手执一个珐琅花瓶,一下子砸上其中一个大汗的脑袋。 “不许辱骂紫潇姐姐!”那小子正义凛然地挡在他们面前。 笨蛋啊…… 时矜刚想起身,却听见一个柔美可怜惊叫。 “不要打架啊各位!” 只见一个身着嫩绿色长裙的女子从二楼急急忙忙的下来,还不小心绊了一跤,下个楼让一群人都捏了把汗! “怜春姑娘,是怜春姑娘啊!” “四美人之首呢!” “这些家伙竟然敢欺负怜春姑娘,本大爷饶不了你们!” 自她走下来,厅中风向大变,一时几人被千夫所指,更有人开始抄家活冲了上去。 “不要啊,若是诸位有个三长两短,让怜春如何是好?”怜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小声劝道。 却引来更多人声讨! “怜春姑娘放心,这些不过宵小之辈!” “是啊,你们既然不是来捧场的,就快快滚出去!” “对,滚出去!”众人随声附和。 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大汉显然也没见过这种阵仗,骂骂咧咧地走了。 怜春见状连忙呼了口气,随即有十分感激地说:“谢谢各位公子相助,怜春无以为报,唯有献上一曲,承蒙不弃。” 男客欢呼起来,怜春姑娘一曲曾被千金买下,今日竟可以耳闻,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小鸟依人就能轻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怜春把这招运用到了极致啊。 真有意思呐…… 不知其它三美人还有什么绝活呢?时矜悠闲地坐在空荡的大厅喝茶。 “请问公子是否见过舍弟?”温润如玉的声音博得不少好感。 “舍弟……”时矜看清他的面容愣了一瞬。 傻小子的哥哥?双胞胎! 男子笑道:“看样子兄台是见过了,在下司徒羽,是来寻舍弟司徒云的。” 司徒羽! 时矜把玩着折扇,在指尖一转,指向三楼乐坊。 “多谢兄台,还未请教兄台贵姓?”司徒羽温声问道,当真是谦谦君子。 “免贵姓江。”时矜回道。 第二十八章 南山司徒 “多谢江公子。”司徒羽道一声谢,就准备上楼去。 不料又回转身轻轻地看着她问道:“恕在下冒昧,可否请教江公子的名字?” 时矜敛了笑意,淡淡道:“鄙人名姓粗俗,怕是污了司徒公子的耳朵,告辞。” 说完就带着柏儿走了。 “江……”司徒羽轻声念道。 “少爷,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身边的小厮墨初问道。 “没什么,你去把二少爷带回客栈,让林叔看好他。”司徒羽沉声吩咐,接着便出了朱榷馆。 看着司徒羽离开的背影,薛瑶关了窗户,调笑着说。 “你怎知晓这儿有个后门的?” “废话,这儿可是我挑的。”时矜支着胳膊给自己倒了杯茶。 薛瑶坐在她身边的,左手搭在时矜的肩膀上,向她耳边送了阵香风。 “司徒公子可是冲着你来的,你把柏儿丢下去引开他,岂不会让他失望呢?”咯咯地笑声却偏偏妖娆至极。 时矜抬起眼睫,纤细的食指温柔地挑起薛瑶的下巴,“那不如我去药晕了他,给你带来?” “恐怕无福消受啊!”薛瑶道了一声可惜,推开时矜的手。 “你说这司徒羽不好好在南山待着,跑都城来干嘛?” 时矜眼睫轻垂,“三月半,春闱。” ”南山司徒家竟还需要功名傍身?”薛瑶柳眉一挑。 虽然南山离江南地界隔了两个州,但这南山司徒家的名气那是如雷贯耳。 司徒家在四国之中都开了南山书院,为各国朝堂选拔教育优秀的人才,可以说,没有南山书院,四国的政治体系却对难以维持一年。 准确来说,司徒家族虽是东陵人,但实际上早已脱离任何一个国家的控制,南山也成为了无国界地区。 这样的庞大家族,怎么会到东陵都城来考取功名?心血来潮? 时矜也不言语,静静地看着她。 “这些年,”时矜的眼神柔和起来,“姐姐受苦了。” 薛瑶也笑了笑,“你在北漠也不怎么好过,婉儿也长大了,你帮我尽到了姐姐的责任,现在,就由我来帮你。” 薛瑶坐起身,抚了抚她的脑袋,柔声道:“婉儿说是比你大了两三岁,可心智却远不如你,有时她胡闹了些,骂上两声又有何妨?” 见她依旧低着头,薛瑶叹了一声。 “凡事不要总憋在心里,会难受。” 时矜一把打掉她的手,“说什么傻话!” 起身拍理衣裳上的褶子,从袖中掏出一块黄玉鱼递给薛瑶。 “拿着这个可以到任何一个豫满钱庄提银子,金翎托我给你的。” “那小子现在过的怎么样?”薛瑶接过来,在手里把玩。 “挺好的,有时间去瞧瞧呗!”时矜回道。 “走了。” 薛瑶起身看着她下楼,关上门后凝神看着手中的黄玉鱼,这么快就十四年了…… 第二十九章 魏远失宠 几日来都城在倒春寒,天气异常寒冷,凌厉的北风持续不断的席卷都城,冻死了成片刚刚发芽儿的春草。 暖阁中的地龙烈烈地烧着,还有四个银火炉燃着银丝碳,暖阁里才暖和些。 暖阁中栽着许多仙儿从南蛮带来的奇花异草的种子,也隐约可见发出的小芽。 “时矜,时矜,咱们出去玩儿吧……听说朱榷馆又有新的漂亮姐姐进来了呢!”仙儿摇着时矜的胳膊,不停的撒娇。 时矜被缠的没法才放下手中的朱笔,不过带着她去了一次朱榷馆,这货天天央求着去,薛瑶姐那有那么好玩儿吗? “哎呀喂,我的小姑奶奶,姐姐我在查账呢,你去找云泷,看他有空没!”时矜合上账本,又把朱榷馆收集到的消息拿过来细看。 “我可没空。”说着云泷就笑嘻嘻地进来了,先到火盆那烤了一会儿,去了寒气才敢到内阁汇报。 说来也怪,东陵未出阁的女子绝不会让自己与男子独处一室,可这个北漠公主却毫不避讳,不是想象之中一国公主那般娇贵的模样。 “启禀公主,今天朝堂之上,因安河雪灾赈款一事,皇上怒斥了丞相魏远,责其失职,令其悔过。” 听到这儿,时矜倒是放下了手中的册子。 魏远一向警小甚微,老狐狸一个,表面上清廉刚正,私下里不知捞了多少好处,按理说应该不会与皇上起什么冲突。 安河雪灾倒有耳闻,三尺深的雪把房屋田地都掩埋了,等三月天气转暖,雪一化,就会有洪涝,难民一多,瘟疫,麻风等传染病就会随之而来。 安河与都城相隔不远,如果安河爆发瘟疫,都城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这件事上,若是没办好,就是触怒龙颜,办好了也没什么功劳,最多一句夸奖,毕竟严重的后果都在以后。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换作平常魏远必不会去争讨,可如今容煊已被禁足一月有余,朝堂风向瞬息万变,若他再不回去,恐怕襄王容昉就会开始有所动作了。 可皇上并未同意他的提议,想必对容煊还是心怀芥蒂,不想让他这么快就出来,若是有所人选的话,以他的性格,必是容景无疑了。 冷落了十几年的太子,如今也要坐热板凳了,真不知是福是祸…… 正想着此事,突然一股子闷气死死的堵住胸口,忍不住咳了出来。 “咳咳,咳……” 嗓子里瞬时充满了血丝,尖锐的疼痛刺激着胸腔和嗓子,耳朵里全身轰轰隆隆的耳鸣声,头疼欲裂。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剩下几人顿时乱成一团! “怎么了,公主?”云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公主平时也挺健硕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公主?”仙儿看时矜面色不对,嘴角已经溢出了丝丝鲜血,一算日子,二月初八!糟了! “柏儿,快把公主扶到床上去,云泷,去朱榷馆把雪姑给我绑过来,玡儿,吩咐小丫鬟打桶水,就说公主要沐浴。” 仙儿一口气全部吩咐完了,见只有柏儿动,其他人直愣愣的看着她,直接吼了起来:“快去啊,大事!” “哦,好。”云泷皱了皱眉,转身就跑了出去。 看来真出了什么事儿,要不要通知主子? “蘋儿,你去门外守着,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来,除非我允许,知道了吗?”仙儿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跟她说。 “嗯,姐姐放心。”蘋儿点点头,这几****也看出来了,仙儿姐姐是很得公主重用的,所以自己听她的就没错了。 “仙儿,公主眼角开始流血了!”柏儿在内阁叫道。 “什么?今年这么严重?”仙儿惊道。 往年春雨这天仅仅是吐血而已,怎么今年…… 马上就要三月三了,这该如何是好?师父啊,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来的…… 第三十章 春雨旧病 感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全身像嵌在床里一样,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好像还在冒冷汗…… 突然感觉什么金属塞进了嘴唇里,苦涩感立马席卷全身。 “唔……苦……” 把药给吐出来的同时眼睛也睁开了,眼前还是熟悉的罗帐顶,身上盖着丝绸被子,身旁…… “咳……” 时矜顿时瞪大眼睛猛咳了一阵。 容景! “还知道苦?”容景轻声道,拿了帕子给她擦嘴,又扶着她坐起来靠在垫枕上。 时矜呆呆地坐了起来,刚起来的脑袋浑浑噩噩的,只记得她旧病好像又发了。 “既然起来了,就把药喝了吧。”容景伸手把药碗送到她嘴边。 时矜看着黑觑觑的汤药下意识地闪躲。 倒看的容景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还怕喝药,一口喝完才不会苦。” 容景很有经验地说,又把碗凑了凑,时矜蹙眉抬手去接。 容景将手一晃,笑着说:“我怕你给我泼了。” 时矜撇撇嘴,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 还没从苦味儿中回过神来,嘴里已经被塞了颗蜜饯果子。 四下里看看,的确使她的房间啊,柏儿仙儿呢…… “你怎么来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哑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容景把药碗放下,语气还是一贯的气人,“怎么?不能来看看我的太子妃?” “行,您干什么都行!”时矜无奈道,现在她浑身没劲,也懒得跟他嘴上较劲。 “青青真是不厚道呢!”容景将她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生了病都不派人通知我一声。” “你这不也来了吗?”时矜不禁把手背靠在额头上,好凉啊,手也是凉的吧…… 却忽然手心一暖。 “青青很难受?”容景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嗯?”时矜看向他,也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闭上眼摇了摇头。 好暖和,明明他才是多病之身,怎么会这么暖和,真是让人贪恋的温暖啊…… 这么想着,索性把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 容景倒是一愣,笑着把她另一只手也接了过来,两只一起握在自己手掌里。 好凉,房间里烧着两个地龙,四个火盆,按理说穿单衣都不会冷,可她一直放在被子里的手却是冰冰凉凉的…… 这么说…… 容景皱眉伸手探进被子里,果然…… 被子也是冷的,就好像没有人盖过一样。 “子昭不要心急嘛,哈哈。”时矜微微扬起一抹笑,许是喝了药,也想开些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容景替她掖好被角,淡淡道:“我抱你躺倒火盆旁的软塌上可好?” 时矜点点脑袋,虚的不行了,烤烤火也好。 容景站起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她身上淡淡的青草味儿再次袭来,带着些凉沁沁的气息。 “在想什么?”时矜见他一言不发,不禁问道,怎么还有点心虚。 “在想看着挺瘦一姑娘,怎么这么重?”容景笑道。 时矜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容景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安置好她之后蹲下来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散发。 “不坐么?”时矜怪不好意思的。 容景今儿没吃错药吧…… “不了,我要走了,照顾好自己。”他轻声道。 容景于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转身就出了房门。 “诶?”时矜脑子有点儿懵…… 容景亲她了! 她被调戏了! 脸噌的一下全红了…… 脑袋一片空白的她根本不知道柏儿什么时候进来的…… “公主,你怎么到榻上了?” “……啊啊,不知道……”时矜有点语无伦次,“我是说,是容……太子殿下……” “哦,殿下从床上抱过来的。”柏儿把点好的手炉放到时矜手中。 “嗯……”时矜低下脑袋,柏儿不会看见了吧…… “公主,你感觉好点没?昏了三天可把我们吓坏了。”柏儿倒了杯温水给她。 “三天!这么说容景他……”时矜不由得攥紧了手炉。 “可不是嘛,殿下在这儿守了三天了,看来啊,还是咱们公主有福气!”柏儿不禁笑道。 三天,皇上敕封赈灾的钦差的圣旨恐怕昨天都下了,他说的“走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柏儿,更衣吧。”时矜撑起身正色道。 “诶?公主,雪姑说您还要再躺几天……” “不用了,再躺几天也是这般模样。”时矜苦笑一声。 “这可不行,咱们太子殿下吩咐了,在他回来之前,您可不能出门!”仙儿从门外进来,嬉笑道。 “仙儿什么时候变成太子府的人了?”时矜诧异道。 “太子可比你大方多了,可是专门给咱们在朱榷馆买了一个雅间,以后随便去,哈哈哈。”仙儿嘟着唇说道,又笑了起来。 “小人啊,竟然趁我睡着收买我的丫鬟!”时矜故作生气。 “哈哈,公主别听她的,麻婶听说您病了,立马回来给您炖了枸杞乳鸽汤。”柏儿端来汤盅,给时矜盛了一碗。 “嗯,麻烦她了,给麻婶找个大夫放府里吧,腿脚不便还要为我操心。”时矜轻声嘱咐。 接着就静静地喝着汤,一时无话。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出城了? 安河比都城要冷上不少,况且已经有不少难民了…… 恐怕他一走,都城里的这些人都要动作起来了…… 第三十一章 商家异动 春寒已过,年味儿也渐渐消散,天气转暖,院子里的花草大多发了芽抽了条。 今儿是二月十二,离容景去安河也有几日了,据朱榷馆里的消息,皇上看了奏报后对容景大加赞赏。 完全忘了他还是多病之身,为了制衡容煊,容昉,就把他给推出来,他到底是想让容景好起来承恩,还是让他命丧安河,以此为由来换太子,让太后也无话可说? 他娶了魏氏,壮大了魏氏一族,对容煊笼络官员,贪赃纳税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襄王容昉的母亲却是李守国的表妹,这关系就稍远了一些,再加上他母亲只是四妃排第二的良妃,不必皇后魏氏尊贵便罢了,偏偏是个木讷性子。 还不如容华的母妃贤妃得圣宠,母妃不得宠,这对容昉是有很大影响的。 容煊一人独大朝堂是必然的局面,但可能他自大的行为已经触怒到了皇上,陛下只是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上次私自换亲事件就是一个导火索,让皇上不得不怀疑魏家的忠诚,将容煊隔离政治中心是为了给魏家一个警告。 这天下还是容家的天下,不是魏家的! 想必魏远在安河一事上吃了瘪之后就会明白,不会再妄动。 可是他明白,别人不明白,又有何用? 时矜静静的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手中握着一个铜手炉,修长的食指轻轻磨蹭着手炉。 “公主,太子传来书信了。”柏儿上前道。 听这话时矜倒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书信?容景给我寄了书信? 时矜接过来,印泥已经被小心刮掉了,抽出信纸展开一看。 十分有力的行楷,笔锋半藏半露,字迹内敛,行文流畅,倒像极了他这个人。 隐忍不发,不露锋芒。 信中不过报了声平安,还说遇见一个叫商钰的人! 商钰? 商家老爷子不是早就吩咐把他带回来了吗?怎么还在安河? 信里对商钰的事情一代而过,接下来就是嘱咐要好好照顾自己云云。 难不成他已经知晓她在商家的计划? 不会的吧…… “柏儿,取纸笔来。”不管怎样,此事一定要问清楚,商钰是关键性人物,一定得保他无事! “好。”柏儿返身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公主,云影说今早有探子看见宣王妃带着刘玉娇去城外净月庵上香。” “还有哪些权贵在?”时矜问道。 二月上香,无非是还愿,求子,问姻缘几事。 “有兵部尚书蒋敬的夫人,京兆尹王林的母亲,安南侯夫人和她女儿。” 蒋敬是容煊阵营的人…… “嗯,吩咐云影,如果蒋敬夫人和宣王妃共处一室,务必把安南侯的千金引过去。” “柏儿这就去。” 若是她没记错,当年安南侯怀孕之时,宣王妃刘氏曾大庭广众之下“预言”那是个女孩,后来侯夫人果真生出来个女孩,从此与刘氏结下不解之仇。 真不知道魏刘氏用了什么办法,让容煊取了刘玉玲的,可算帮了她不少忙呢…… 时矜心里不禁暗笑。 “公主,商家的二老爷和三老爷带着家奴在大老爷子府门口闹着呢!”柏儿取来了纸笔,快步跑了进来。 “所谓何事?”时矜沉声问道,这一幕总是要来的。 “说要争夺锦绣布庄!” 商家亦属皇商,京兆尹会赶去调解。 “无碍,让金翎看着点儿。”时矜接过矮桌,安放在塌上。 商老爷子若是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这商家早就易主了。 经过这么一闹,商老爷子定会坚定把商钰接回来的决心,得拜托容景随便把商钰带回来。 写着写着就停了笔。 拜托? 直接说算了,反正也不陌生了…… 此时的商家府门口,正乱成一团。 二老爷商河,三老爷商流各自带着十来个家奴堵在商府门口,气势汹汹。 自从分家以来,两家就对商海一家多有不满。 老祖宗创下的锦绣布庄归商海也就算了,皇商也落到了他的头上,这些年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 可能是上天太公平了,商海一生富贵享尽,偏偏无后! 这回听说他病重,也莫怪他们兄弟二人狠心,商家第一把交椅也该换个人坐坐了…… 第三十二章 兄弟反目 此时的商府门口可谓是水泄不通,商河、商流二人带来的家奴将府门团团围住。 都城中人凑热闹的闲汉也不在少数,商家一直是都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话说商家兄弟三个,分家后老大商海得了祖宗传下来的锦绣布庄,又一举招标成了皇商,一时成了全都城里达官显贵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老二商河,老三商流就没那么惹人瞩目了,得了商家几亩桑田和布庄就被打发出了商家。 不过商老爷子有无子嗣却一直是都城百姓们重度关心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这富贵太惹人眼红,才堵了送子娘娘的路,这商海娶了十八房姨太太,子嗣却全无音信,硬是一个子儿都甭不出来。 坊间谣闻却说是商海造了孽,为娶姨太太将自己的正妻给活埋了,才落得个没有子嗣的下场。 不管怎么说,如今商海病重,若是一不小心归了西,这商家百年的基业难不成还给他十八个姨太太? “大哥,听闻你病重,故此来相看相看,却把咱们堵在府外,这是何意?”二老爷商河站在府门口喊中气十足道。 商河有五十上下的年纪,身上穿着梨黄色对襟长袍,头戴方士帽,一抹一字胡,双手背在身后,十分地正气凛然。 “是啊大哥,难不成连兄弟都不待见了?”商流皱着眉头接腔。 商流也是一身褐色对襟长衫,带着顶圆顶帽,面色稍显沉郁,隐约有些气愤。 商流原是商家庶子,后来被寄养到平妻名下,而商河本就是平妻之子,商流在身份上就矮他一头,所以对商河很是言听计从。 二人喊叫半天,也是有意让商海出出丑,但商府的大门依旧禁闭,如一汪死水般毫无动静。 坐在不远茶馆上的金翎和金宝不时向窗外看看,也实在佩服二人的耐力。 “师傅,你说商海脾气真有这么好?”金宝不禁相问。 金翎一抬手就是一个暴炒栗子,“师傅怎么教你的,这叫沉稳,真以为这商老爷子是个心善好欺的?” 金宝瘪着嘴看向他。 “师傅再教你一招,为商者,时而圆滑时而方正,时而硬时而软。” “就比如这商老爷子,面对对手的扰骂,闭门不出才是上上之策,这叫示弱!”金翎甩着扇子敲敲茶壶。 “诶!”金宝立马提起茶壶给金翎来了一杯西湖龙井。 金翎端起来漱了一口,清清嗓子,接着道。 “一示弱,不仅让对手产生自大心理,疏于防范。也让围观百姓们悄然滋生同情。若你在下面瞧着这三兄反目,二弟逼宫之景,你会想些什么?”金翎问道。 金宝想了想回道:“商海虽然家财万贯,但却身为一个男人竟然无后,家财再多又有何用?老来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再看这商河和商海,一听说大哥病重就巴巴的跑来,说是探望,还不是贼惦记上了人家的财产。” 金宝顿了顿,见金翎瞧着他却不言语,又开口道:“再说了,商老爷子又没犯什么错,逢年过节的还散点家财给穷苦人家,前年江南几州收成不好,商家天天儿开仓布粥,可是救活了不少人……” “啪!”的一声,金翎一个扇子结结实实地敲在他脑袋上。 金宝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疑惑地瞪着金翎。 没想到金翎大笑一声,“你小子可以出师了!” “真的?”金宝大喜,师傅很少夸他的…… “骗你的。”金翎收回笑脸。 果然…… 金宝抽抽嘴角,看向窗外。 围观的人好像少了点儿,商河商流也好像有点站不住了,商家大门依旧禁闭不出,似乎是个空府一般寂静。 金翎看着却沉下脸,想必他们已经对商钰母子做了些什么,这才敢光明正大的上门挑衅…… “咱们走。”金翎站起身理理袖口。 “不再瞧瞧?”金宝放下茶钱,也随之起身。 “今儿是没什么好看的了。” “那咱们明儿还来?” “明儿你自个儿来。” “师傅又要去朱榷馆?” 臭小子…… 金翎脸黑了几分,不理会他。 “师傅可注意身体啊……”金宝笑着道。 “你师傅我年轻力壮着呢!” “瞧着怎么不像?” …… 第三十三章 刘氏上门 眼见离三月三越来越近,天气一天天转暖,成婚用的物品也都一律办齐了,时矜心里却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 听着院间流水的声音,暖阁内燃着笏须草,四周一片静寂。 若是爹爹娘亲健在,即便嫁了个病秧子,她也都会装作很欢喜。 现在,孤家寡人一个的她,还用装什么欢喜呢? 容景,江家之事他到底知道多少…… 每次跟他交锋好像都是她落荒而逃,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都让她心惊胆战。 他的脉搏确实不稳,的确重病在身,可就是这样一个病秧子,却能文能武,蛰伏二十余年难道就是为了明哲保身? 他对那个至尊之位,到底有没有野心呢? 时矜这才发现她对这个未婚夫知之甚少啊…… 堇世风和她夫人都忙着筹备婚事,堇观也在京城交了几个闺中密友,时常出府去玩儿,不再来缠着她,倒是清净不少。 莫名的清净总会带来莫名的不安…… 不过这样也好,与堇家瓜葛越少,日后牵连也就越小。 “公主,宣王妃来访。”柏儿从外阁进来,悄声禀报。 宣王妃刘氏?还真找上门来了…… 容煊闭门思过,刘氏倒跑的勤便,就不知此次是何来意了? 这好像还是与她第一次见面吧,小年夜和皇后寿辰刘氏都未参加,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倒不曾仔细看看…… 也不知容煊用了什么说辞,能把她说动。 “公主,您身子还未曾……”柏儿对上次的病发还心有余悸,就怕这个宣王妃来者不善。 “无碍,梳妆吧。”时矜掩下眼中的暗芒,也许可以探出魏刘氏的秘密。 正当主仆二人梳妆之时,前厅里的宣王妃也在不慌不慢的喝茶。 只抿了一口,就蹙眉放下了。 蘋儿看在眼里,却也不敢上前问。 这西湖龙井虽是去年的陈茶,公主都不曾嫌弃过,这宣王妃也够难伺候了…… 正当蘋儿犹豫着是否要从新上茶之时,时矜带着柏儿已经进了前厅。 蘋儿心里也松了口气。 时矜一眼扫过茶盏,再看看这宣王妃的装束,也就明了了。 头上是端庄的垂尾髻,数颗南海明珠点缀其上,一只金梅步摇压尾,耳坠也是两朵精巧的金梅花。 身上是一袭淡紫色收领对襟百扣裙,挂着白色串珠缨络,手上一对紫宝石母子戒,执着一条纯色蚕丝帕子。 这一身行头恐怕得是万户人家一年的嚼用,容煊真是舍得银子。 “让王妃久等了,实在失礼。”时矜收回目光,落坐于对面的黄花梨木上。 刘氏淡淡地微笑着说:“公主说笑了,想来北漠民风一向不拘小节才是。” 这是要显摆东陵知礼了? 柏儿撇撇嘴,什么嘛?也不看看你们宣王都干了什么事儿,还有脸在这儿明枪暗箭的…… “让王妃见笑了。”时矜淡笑一声,端起茶盏拂了拂茶沫,喝起茶来。 一时无话,整个前厅就只有时矜手中茶杯盖轻微碰撞的瓷器声。 刘氏也不喝茶,也不开口,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矜才放下手中的茶盏。 现在是她有求于我,还要图个嘴皮子快活,也罢,磨磨性子吧…… 看着蘋儿撤下茶具,似乎这个北漠公主还能喝的模样……刘氏才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公主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无奈之下,只得开口道。 “还有十几天就是公主的大喜之日,以后咱们同为妯娌,还望公主多加照样才是。” 套近乎? “哪里的话,王妃本就是东陵人,又嫁入皇家多年,论资历,该是本宫向王妃讨教一二才是。” 时矜今年十九,刘氏今年二十一,现如今她却成了刘氏的嫂嫂,真不知该叫她姐姐还是妹妹好…… “公主,实话说吧,其实我今日前来还是有事相求。”刘氏也不想再跟她绕圈子了,毕竟此事若没办成…… “哦?王妃但说无妨。”时矜接下蘋儿端的茶盏,掀开茶盖,却是杯冒着丝丝热气的白水。 连茶都不让喝了,病怎能好的快呢……时矜有些苦笑不得。 刘氏犹豫的看了一番时矜,还是说了出来。 “我先在此代宣王像公主道歉,宣王真是无心之失,一时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刘氏生来就带着读书人家的清贵。 这种地步的低头已经是她的容忍的极限了,若是时矜还不接受,她也不会再留下来…… “怎么会呢,王妃多心了。”时矜不在意回道。 柏儿却是更加厌恶了这个宣王妃,若真有诚意,怎么会间隔一个月才上门道歉? “那就好,多想公主体谅。”刘氏却没想到时矜会这么好说话,又试探道:“眼看公主大婚在即,宣王府也真心想前去祝贺,公主您看,能不能向陛下说个情?” “这倒是没问题。”时矜笑着说。 刘氏猛地睁大了眼睛,时矜这么好说话?这么说,容煊是能够出来了? “不过……”时矜又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刘氏的心又沉了下去,连帕子都揪成了一团。 “怎么……” “太子殿下曾对此事尤其生气来着,我怕……”时矜小心翼翼为难的看了一眼刘氏,“我怕殿下会不高兴……” 刘氏瞬间心里翻江倒海! 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 就是说,这个公主耍了她一顿,好好,还以为虽不好相与,也还是个善的,结果一上来就被狠狠的耍了! 她都能感觉到刚才低下的脖子都在发烫…… 刘氏几乎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那就叨扰公主了。” “还是不要太生份了,请王妃多多叨扰才是呢。”时矜也起身相送。 看着刘氏带着仆从离去的身影,时矜心里却一阵发凉。 容景啊,你在东陵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有人觊觎你未婚妻,都不用经过你同意。 向你低一下头就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屈辱一样,这些人啊,都习以为常了吧…… 第三十四章 容景归来 刘氏走后的第二天傍晚,宫里就传来消息,陛下口喻,容煊获赦,进宫谢恩。 “公主,这皇上怎么这样啊!”柏儿气鼓鼓地道。 仙儿在一旁无聊的玩着毛笔,墨汁糊了一脸也乐此不疲,顺嘴就接过话茬。 “那是人家儿子,又不是你的,还不让人家疼了。” “那个宣王那么恶劣,要是我儿子,肯定好好关个一年半载,最好永远别放出来!” 二人也都被这番话给逗笑了。 时矜心里倒没觉得有多委屈,从临仿那封手书之时,她就知道容煊根本不可能受到什么根基上的创伤。 即使她是北漠长公主,只要东陵皇一天不重视容景这个太子,就不会破坏他和容煊之间的“父子情谊”。 不知容景可对他的父皇心寒过…… “公主,雪姑说药可以停了,您感觉身子暖和些没?”仙儿用帕子擦擦脸和手,拎起自己忙活半天的得意之作,递到时矜手中。 “好些了,仙儿最近长进不少,这乌龟简直栩栩如生呢!”时矜笑着夸赞。 仙儿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一把抢回去,“这是牡丹,牡丹啊,弥夏姐姐教我画的!” “哈哈哈,好看好看。”时矜摸摸仙儿的脑袋。 弥夏姑娘的画技是众所周知的,在前两天的都城画展上,弥夏的《雨荷图》被人出价三千两买走。 连都城才女苏羽仙的最高名作《葵香图》都只卖到了五百两。 话说薛瑶真是有一手,入住都城不到一个月,朱榷馆就成了都城最热门的谈资。 尤其是她的座下四使,已经赢得了满城的男子的赞叹和爱慕。 怜春娇小可人,擅长音律。 弥夏热情开朗,专攻书画。 渡秋英姿飒爽,武艺过人。 忍冬冰姿雪骨,棋艺一绝。 只道江南好,红袖缠绵,暗香蚀骨,却不知,男人一旦陷入这温柔乡,再 “公主,时候不早了,传膳沐浴后早些歇息吧。” “嗯。”时矜停下思绪,淡声回道。 临近婚期,再加上她旧病复发,事情大都交给薛瑶和金翎去办,她落了个清闲,于是就早早地就歇下了。 因为有阿狼在外间守着,柏儿她们也都安心地回房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挨着自己,半睡半醒间隐隐觉得头皮上有轻微的牵扯。 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身,“阿狼,别闹。” 恍惚间好似听到一声轻笑。 时矜顿时惊醒,翻身就靠着墙坐了起来,该死,近来警惕性怎么这么差! 房内窗户都紧闭着,一点儿亮光也没有,一片漆黑。 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半卧在她床上,手里捏着她的一束长发,刚才牵扯间有点儿刺痛。 “谁?”说话间,向帘外瞟了一眼,蠢阿狼瘫在地毯上睡得正香。 那人也不说话,像是在袖中摸索什么,顿时让时矜心中警铃大作,暗器?迷香? 手中已悄悄握住了簪发的一丈青,半夜三更的悄无声息闯入她闺房,怕不是什么善类…… 待黑影还未拿出来什么,时矜就禀着先下手为强的观念,猛地拔下一丈青向黑影心脏狠狠地刺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颗发着亮光的珠子滚落在床上,而时矜的手臂也被紧紧握住,眼前浮现出容景戏谑的俊颜。 “时隔半个月而已,青青就想谋杀亲夫了?” 时矜却呆愣愣地毫无反应,还能感觉到心脏在“砰砰”剧烈地跳,回神后才发现后背湿了一片,额间也冒出豆大的汗粒。 松了口气的同时全身都瘫了下来,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长长地吸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容景怕是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有些懊悔,“没事吧?” 时矜瞪了他一眼,把滚落的夜明珠拾起来递还给他。 容景却不收,笑嘻嘻地说:“就当给青青的赔礼了。” 听了这话时矜倒也不客气,鸡蛋大的夜明珠倒也算稀罕。 “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容景顶着厚脸皮说道。 怎么先前瞧着怪清秀斯文的,怎么耍起无赖来这么脸厚…… “信你?你把商家那小子带回来没?”时矜从新把青丝挽起,看着穿黑色锦衣袍的他。 “青青怎么光惦记别的男人呢?为夫可要不高兴了。”容景抱着胳膊挑眉。 “他才十五……”时矜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凭证淡淡的亮茫,眼力十分好的容景还是接收到了她的白眼。 “现在有多少姑娘都喜欢吃嫩草呢!”容景忍住笑,淡淡说道。 “是吗?你怎么不娶个三十多岁的姑娘?”时矜不甘落后,反唇相讥。 “还不是因为青青才十九嘛!”容景笑了出声。 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时矜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愉悦。 真不知道他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打哪里来,明明两人相见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清。 不过,若是他真的知晓江家之事,那么一切都可以说通了。 “你……” “时候不早了,青青快睡吧,我也躺一会儿。”容景果真开始解外套了。 看着时矜顿时警惕的眼神,容景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放心,天不亮我就走了。” “……” 他难不成连夜赶过来的,明天还要出城,再从城外进来? 想到这里,时矜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把棉被往他那边扯了扯。 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嘛! 就这样,两人都睡了下来。 时矜倒是没立马睡着,不一会就听见身旁的男子气息渐渐平稳,倒真是心大…… 外面传来打更人的报时声,时矜才知晓已然四更了,思绪也歇了下来,本以为全然不会睡着的她,迷迷糊糊的也睡沉了过去。 知道第二天日上三杆她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向床边。 已经走了…… 自嘲地笑笑,自己怎么了这是…… “公主睡这么沉还真是少见,所以柏儿也没敢叫您呢!” 柏儿闻见声响从外间进来,拉起帘子挂了起来,服侍时矜浣面漱口。 却“呀”了一声! “怎么了?” “昨晚上您簪发的一丈青好像不见了,枕头上也没有,不会掉到床底下了吧?” 压根没注意到时矜瞬间红透的脸,柏儿继续自顾自地念叨。 “有没有扎到您……” 该死的容景,半夜三更吓她也就算了,抢她床睡她也忍了,居然还顺走她的簪子! 难道他还用得上不成? 这该怎么跟柏儿解释…… 第三十五章 盛世婚(上) 自三月初一开始,太子府和使臣府都忙碌着开始准备婚礼,连清闲惯了的时矜都忙的团团转。 由于时矜是北漠人,不能完全遵守东陵婚事礼仪,所以酌情作了些变动。 比如一般都是由出嫁女子亲手缝制的凤冠霞帔,都是由太子府送来的。 还有为男方要缝制一套衣物,里衣中衣外衣外加鞋袜。 这些毕竟是太子的贴身衣物,不能交与外人,时矜凭着自己拙劣的女工,和金翎从江南寻来的几个绣娘,还是赶在二月底全部将衣物缝制完毕。 自从容景回城以来,两人就没再见过面,时矜也说不清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是什么,筹谋之时,容景不过是她计划的一枚棋子。 虽然想过有其他可能,却没有一种预料到容景不仅能活过三年且极有可能知晓十四年前的江家灭族之事。 若是如此,还真得从新制定计划,毕竟与活人相比,还是不会说话的死人更加牢靠些。 直到蘋儿的惊叹声传入耳中,才打断了时矜的沉思。 “好美……”蘋儿愣愣地盯着妆成后的时矜,不由得失声赞叹。 的确,刚出屏风后缓步出来的时矜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一身正红色的牡丹缠枝四绣白褶裙衬的时矜肌肤晶莹剔透,好似吹弹可破。 裙摆上用金银双线绣的祥凤栩栩如生,牡丹特地用了压线绣法,深浅渐变,层次分明。 腰带是一条金黄色的织锦长带,显得腰身赢手可握,坠着一块墨绿色的玉玦压裙,更显得庄重大气。 一把纯银制的笄将细散的碎发全然收拢,两旁各插三只一尺二的檀木长簪,更有细碎的珠花点缀其上,显出一种平常没有的惊艳之美。 时矜的容貌较为细致,五官没有一丝违和感,给人一种书香气质。 不像苏羽仙般的凌厉惊艳,却很温和舒适。 此番精心装扮后的时矜,添了一丝精致之美,减了一分清冷之气。 “公主,紫潇姐已经定好了梅花妆,说是后天亲自来给你画,现在要先试试吗?”柏儿扶着时矜坐到梳妆台前。 一般定妆后才能佩戴凤冠,最后盖上龙凤呈祥的盖头,才算是妆成。 现在只是提前试礼服,并未上妆。 “不用。”时矜坚定地回道。 光是沐浴浣发,试穿礼服都已经花费了三个多时辰了,从中午一直折腾到现在,竟然还要上妆…… 再说了,就算上了,又有谁看呢…… 用过晚膳的时矜才开始着手处理今天的事情,玡儿在一旁磨墨。 明亮的烛台将书房照的透彻,暗夜的微风带着些许清凉,使时矜得以集中精神,不至于困倦。 自打容煊被赦令可以出府以后,就开始暗地里大量收购东城商铺,不过派的不是自己手中的人,而是委托某些在商界“德高望重”的商人。 归与她名下的几件铺子多少受到了些许影响。 看来容煊这次就是冲着容景来的,不难调查出容景的商铺在哪,只要将整个东城商铺收购的七七八八,困死那几间铺子跟捏死几只蚂蚁差不多。 并且,若是得到整个东城商铺的盈利,容煊一年将会有几十万两的进账,想干点什么不行? 看完金翎的来信,时矜将它折起来,扔进烛台,看着它化为灰烬的同时眸子里净是火焰的亮光。 官斗不行,打算跟我商斗了吗? 嘛,看谁笑道最后吧…… 时矜抬笔给金翎回信。 “咿呀,”玡儿看着刚从竹篮里取出的下一封信,瞬间欢喜起来。 时矜示意她可以看,毕竟是商钰专门写给她的,虽然想保护她一辈子,但现在也只能选择让她可以成长。 玡儿连忙小心翼翼的拆开来看,先去还笑嘻嘻地,看到最后眼圈却突然红了,然后无声啜泣起来。 看她那想哭又哭不出来的痛苦,内疚,懊悔,时矜感同身受。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玡儿面前站定,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看着无声哭泣的她。 看着缩成一团的商锦,不禁让她回想起十五年前无数个雪夜里同样无声哭泣的她。 不过,要说商锦还是比她幸运许多,有个鲁莽的哥哥,还有个财鬼爹。 幼时的她还要黑夜里无穷无尽的孤独中独自煎熬,独自承受所有的悲伤,独自等待黎明…… 约莫过了半柱香,商锦才止住了豆大的眼泪,抽泣着抬头看向时矜,水汪汪的杏眼直直的看向她,可以感染的悲伤,双手缓慢地打着手势。 母亲走了。 “我知道。” 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 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本来马上就可以回都城,过上好日子的……可是,可是…… 呜呜呜……商锦鼻头又是一酸,强烈的情绪又一次激烈地向心头涌进来。 “逝者已逝,生者犹存,商锦,你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时矜沉声回道,并无一丝安慰和关怀的语气。 话音未散,时矜转身,在离开书房前,轻声道:“若是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可以帮到商钰,你可以回商家,我绝对不会留你。” 说完也不再看商锦脸上的情绪,转身离去。 我真的只会拖后腿吗? 若不是母亲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也不会被赶到安河去…… 若不是哥哥顶了她一时好奇做的布偶人,赵姨娘也不会给哥哥扣上克亲之名…… 好像,从小到大,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拖后腿,没用了十五年,总是哥哥帮她解围,顶罪。 她一个哑巴,一点用都没有,什么忙也帮不上,以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昏昏沉沉的黑夜里,商锦一个人跪坐在灯火阑珊的书房里,面容呆滞,毫无生息。 “公主,留她一个人在那没关系吗?”柏儿扶着时矜回房担心道。 “嗯。”时矜望着云后的半弦月,淡淡应了一声。 月初的半弦月两边尖尖细细,像把镰刀一样锋利,可以深深地刺进最想隐藏的往事。 总得学会自己长大才是,不管是用多么残忍的方式…… 第三十六章 盛世婚(中)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时矜刚从床上坐起来,柏儿就快步走进来。 “公主,玡儿一早就不见了,守门的说她昨晚子时出的大门。” 时矜靠着床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不入黄河不死心啊…… “让她去,通知商钰。”早上声音较为沙哑,倒显得忧心忡忡了。 “玡儿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柏儿上前拉开帘子挂起来。 时矜心里苦笑一声,以后怕是要给商家添不少麻烦,这点儿实在是不值一提。 明天就是三月三,嫁妆备好了,婚服试好了,赞者,全福夫人,喜婆都请好了,最后一天反而是最清闲的日子。 譬如时矜现在,就只用赖在花园里喝喝茶,尝尝麻婶新做的点心。 初春只有桃花开了,微醉的花香,和曛的阳光,更易使人沉醉于这盛世太平中。 可惜这天下并不太平,十几年来的四方征战虽然胜果颇多,但损耗的元气也是巨大的,国库空虚,田税一直居高不下。 魏远野心勃勃,皇后心狠手辣,容煊一心夺嫡,若是他坐上了皇位,东陵本就不算鼎盛的国力会更加衰微。 要想扳倒魏氏一族,刘氏才是最重要的突破口,她到底知道什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天已大亮,大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商锦一路上慌慌张张的捂着袖子小跑着,未曾梳洗的面庞稍显风尘,发髻也有些散乱,眼框也泛着红光。 她一出生就和母亲哥哥被送到安河,母亲前几年曾偷偷带她和哥哥回来过,远远地从角落里看了一眼豪华壮丽的商府,没敢进去就悄悄的走了。 母亲走的时候满脸是泪,不住声的说:“那才是你们的家,只是你们的父亲暂时没办法接你们回去,咱们再忍耐一下。” 记忆中,不管三人陷入了什么灾难,娘亲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咱们再忍耐一下,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肯定还幻想着那个花心的男人会来接她,接她们回到这繁华的都城,不必留在安河受苦挨饿,整天没日没夜的为一家人的生计操劳。 娘亲是那么的信任他,她死了他却都不知道,照样在他那豪华舒适的温柔乡里陪他十八个姨太太! 这种败类,怎么能够为人夫,为人父! 他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凭着少的可怜的记忆,她最终摸到了商府的后门。 后门有三五个婆子坐着打牌,不时朝外吐着瓜子皮,唠嗑唠的唾沫横飞。 “哎哎哎,你说咱们老爷怎么回事?这不知道哪来的个野小子,立马就认了亲儿子!” “可不是嘛,今儿早上就入了族谱呢!” “多新鲜,这还不算,二老爷三老爷一听这事儿就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可一见那孩子面貌,立马什么话都没有了,这不,刚从侧门灰溜溜的回去了。” “还有那十八个姨太太也撞上硬钉子了,连最得宠的桂姨娘都被老爷狠训了一顿嘞,直接放话说,谁敢有意见,立马发买喽!” “这小子福厚呗,从一小乞丐立马变成了商府唯一的大少爷,也不知哪里来的福气,早知道老爷这么缺儿子,当初怎么没想到请他收我们家的顺子做义子呢?” “哎呦喂,别笑话死人,就凭你家顺子那模样,都还不及这野小子俊俏哟!” …… 商锦一直躲在墙角偷听,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看来哥哥已经顺利进了商家,但哥哥不是野孩子,他就是商家的大少爷! 这些人竟敢编排哥哥,跟那个商海一样,都该死! 商锦猛地一下站起来,拔出匕首,咬着牙就直直地冲了过去。 不料却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 在梦里,她仿佛看见了小小的她依偎在穿着陈旧衣裙的母亲身边。 母亲微微笑着跟她说话。 “让咱们再忍一忍。” “就再忍耐一天好不好。” “父亲很快就会来接咱们的哦!” “娘亲等不到你们父亲了,若是,若是你们见到了他,帮娘亲带句话……” …… 不忍……我不想忍耐…… 陷在梦魇里的商锦痛苦的摇头,双手抓紧了床单,怎么也挣脱不开回忆的禁锢。 “帮娘亲带句话,你说……” 商锦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地呼气,微微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躺着一张红木床上,四周挂着锦帐,床单被褥都被汗湿了且被抓得不成样子。 “醒了就出来吧。”外间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 商锦掀开了被褥,穿鞋下床,慢慢地踱到外间去,看样子,这是一个男子的居室。 外间里只身坐了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手里拿着她的匕首。 时隔三月的面容让她有些不敢相认。 哥哥…… 商锦顿时有些心虚,不敢过去了。 商钰皱着眉看向商锦。 “锦儿是打算杀了她们之后自杀吗?” “还是一路杀进商府最后把商海一刀捅死?” 连句的质问让商锦沮丧地低下头。 无声抽泣着打手势。 又给哥哥添麻烦了吗…… 商钰叹息一声,放下匕首,起身走到她面前。 “锦儿,不管怎么样,娘亲已经走了,再没有别人会保护我们,哥哥现在没办法陪着你,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 商钰柔下目光,抬手摸了摸商锦的脑袋,声音也不似刚才那么咄咄,温和下来。 “锦儿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让娘亲在天上能够放心。” 更重要的事情……是报仇吗? 哥哥一个人要对抗整个商家!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哥哥,才能为母亲报仇? 商锦有茫然。 “锦儿,回到公主身边去,那个女人……她虽然脾气怪了点,但她暂时可以护你周全。” 商钰忽然想起去年雪地里的事,虽有些气愤,但看在她把妹妹照顾地不错的份上,勉强原谅她了。 那你呢? 商锦指指他。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母亲的牌位入了祠堂,我就接锦儿回来。” 商钰稍微粗哑的变声期嗓音听起来格外温暖有力,透着坚毅。 商锦沉默片刻,还是乖巧地点点脑袋,也许现在的她是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拖后腿,但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成为哥哥的左膀右臂! 商钰这才放下心来,“我让云台送你回去,切不可再任性了。” 后话不再提。 第三十七章 盛世婚(下) 昨天一个小插曲依然没有影响到今天的热闹氛围。 使臣府处处都挂上了鲜艳的朱红彩绸,树桠上,栏杆上,石灯上都挂的有红灯笼,显得一片喜庆。 今儿还从戏楼请了一个戏班子,在后院搭了个戏台子,全天演唱。 小厮,丫鬟四处来来往往,第一次办这样大的喜事,可不能出丝毫差错,大管家在后院忙着指挥下人,这里布置,那里收拾的。 堇夫人陪着各位来访的夫人在后院游玩,一会儿等公主出门时上前祝礼。 堇观借此机会把她近日交好的闺中密友都请来一聚。 堇世风站在前院迎接前来祝贺的宾客,虽说是他国臣子,堇世风凭着忠实的作风和机智的才辩还是赢得了不少尊敬。 不过最忙的当属时矜了。 今儿早上四更就要起来,沐浴焚香,更衣梳妆,绞面涂唇。 五福夫人是容景母族靖国公的嫡长的夫人,也就是容景的舅母,安陈氏,育有一子一女,四十上下的面容保养较好,一看就是传统温良淑徳的女子。 赞者是东陵当今的大公主,容临公主。 虽为公主,却不得圣宠,幽居深宫十几年,如今已二十有五,在东陵人来看,已经成了老姑娘。 当初容景询问她此事之时,她虽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她与容安公主从未相识过,小时候也没有多少印象,但既然是容景的意思,她也就答应了。 现在看来这个容临公主并非一脸不近人情的模样,一直举止有礼,赞歌也唱很好,只不过眸中时常闪过异样的情绪,快的让时矜没有抓住。 容陈氏开始梳理时矜的长发,一边梳一边笑着念道十梳歌。 “一梳梳到髮尾,二梳白髮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 ,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 ,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希望公主幸福安康,与太子和和美美。”容陈氏一脸宽慰的神情,笑着说道,眼角好似还泛着些许泪光。 “多谢舅母教导。”时矜平声应道。 按说她是一国公主,本不必唤她一声舅母,但先维护好与靖国公府的关系准没错。 这一声“舅母”算是唤道安陈氏的心坎儿里了。 她刚过门的时候,新妇难熬头一年,就与她这小姑子合的来,后来她嫁作皇后,又福薄早逝,只留下容景这个外甥。 相公也多次嘱咐自己要对容景多加关照,可那孩子偏偏懂事的早,她这做舅母的心里也十分有愧。 现在见到容景终于娶亲了,新娘虽为北漠长公主,倒也是个知心知礼的人儿。 她也可以放心了。 要是安陈氏知晓她原本的计划,不杀了她才怪,时矜面对如此慈善的舅母,怎么多少有些心虚呢…… “公主,这位是专门请来的江南妆娘。”柏儿领着一位年过二十的美妇人进来。 那美妇人头戴木兰花簪,身着绯色红装,十指芊芊提着一个描金花卉木盒子,捏着裙子缓缓地走进来。 来者妆容秀丽清雅,别样独特,在原本略有不足的平眼角上点了一朵红梅,衬的面容越发温婉。 轻言一句:“公主万安,奴家失礼了。” 时矜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妆娘一躬身,就上前打开自己的妆匣子,为时矜上妆。 “我竟不知你还会易容术。”时矜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轻声道。 “不还是被你认出来了?”薛瑶嘴上无奈道,面上却一片安然无事。 外面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喧闹声震耳欲聋,因此房中的众人都没注意两人的谈话。 “街上可有异样?”时矜微微皱眉,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自然希望顺顺利利的。 薛瑶抬手将她微皱的眉峰抚平,执起一杆眉笔为她描眉。 “宣王在汇阳街,平阳街,祥阳道埋伏了三批刀斧手,弓箭手,目标应该是太子,苏羽仙安排了一个孕妇在街边准备拦住你的花轿,还有一支不明身份的蒙面人。” 薛瑶幸灾乐祸地说道,“原来你的身价这么高呢!” “是啊,我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不是。”时矜眉稍带些得意。 “是,您是公主,所以自信地不用收拾他们吗?按这么走,恐怕半夜都到不了太子府嘞!” “公主所以自信”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我不收拾,自会有人收拾。”时矜道。 “你竟知晓有个闲汉去京兆尹府报案,说有人占了他的房子……” 最后那几伙人刚刚埋伏好就被京兆府的人全部带走了,最后连羽林军都出动了,说明陛下对这桩婚事还是较为在意的。 其中也不乏容景的手笔…… 柏儿看外面的天色,竟然已经未时了,宾客在使臣府已经用了一顿午饭了,现下男客已经告辞,女客都在后院看戏,要送完新娘子才能回府,或者再去男方府上喝喜酒。 外面果然传来了喜婆的催喜声,洪亮的嗓门更增添了喜庆。 “不着急,这样的催喜声要叫上三次呢!”安陈氏笑着解释道。 新娘的着装,妆容以及配饰都是极有讲究的,所以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在此期间,新娘子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不能踏出闺阁。 薛瑶不再说话,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眉眼间皆是认真的神色。 时矜也抓紧时间闭眼假寐,成个亲还真是累啊,娘亲当时也是这样嫁给爹爹的吗…… 不久,催喜声已经是第三次了,时矜也戴上了凤冠。 凤冠上缀满了珍珠,所以戴起来格外沉重,最后盖上龙凤呈祥的盖头,才算妆成。 由喜婆背出闺房,坐上院中的花轿。 时矜趴在喜婆的背上,发现这个喜婆一路上都没说话。 到最后坐上花轿,帘子还未放心时,时矜轻声道了一声谢。 喜婆平凡的脸上泛起一丝惊愕,僵硬的笑笑,飞快的塞给她一个苹果,放下帘子离去。 时矜在心里跟自己说,再也没有雪姑了,只有薛婉。 等起轿的时候,又是另一个喜婆了。 容景虽然抱恙,但还是亲自来迎亲,骑着火红色的高头大马,静静地看着时矜坐稳了之后,发号令出发。 哭嫁这一部分也省了过去,众人说了吉利话之后,八抬大轿一路吹吹打打上了街。 嫁妆昨天已经送了过去,花轿也要在黄昏前抵达太子府,举行昏礼拜天地。 路上干干净净,没有异况发生,街道上的百姓很是热情,毕竟是太子迎亲,娶的还是北漠的公主,都在高声祝贺着,欢呼着。 大概是受这群百姓影响,时矜心里也有了些许欢喜之情,手中捏着的苹果光看着不能吃,轿子虽不算太颠簸,但还是有些摇晃。 但总算在黄昏前赶到了太子府。 容景踢了轿门,喜婆递上连理结,容景牵着时矜小心翼翼地走进府门。 北漠人对火还是比较敬畏的,所以没有跨火盆这一项。 时矜感受着手中连理结上牵扯的力道,加上上次来过这里的记忆,一路上也没什么大事。 可以听出道路两旁的宾客很多,不难猜出有谁来了。 看来还是太后的面子大。 喜帕底下露出黑木门槛,到前厅了。 “皇祖母。”容景唤了一声,时矜也微微躬身行礼。 “好好好,福子,吉时到了没啊?”太后略显老态的声音里满是欢喜。 “快了快了,还有一刻钟呢!太后娘娘要享福喽,老奴跟着娘娘也沾了喜气哩!”福子也是跟在太后身边的老公公了,自然是属蛔虫的。 “你啊你,油嘴滑舌的,哈哈哈……” “皇上驾到!”尖尖细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顿时让满院子的人都惊着了。 “母后所谓何事如此开怀啊,说出来让朕也笑笑,哈哈。”东陵皇身着朱红色的便服,大步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同样坐寻常打扮的皇后。 “皇上政事都忙完了?”太后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开怀。 “政事在忙,皇儿和公主的婚礼怎能不到场呢?” “是臣妾去请的皇上,望母后莫怪。”皇后魏氏笑着说。 连长子成亲还要皇后请,真讽刺呵…… 太后都请不来的皇上,皇后却请来了,真不知太后,容景作何感想…… 时矜微微叹道,若非她是北漠公主,东陵皇都不会犹豫的待在宫里,他到底是不喜原皇后安氏,还是不喜容景? 礼官见天色已昏,郎声喊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行拜堂礼。” 太后和皇上坐在上首,皇后站在皇上身旁。 “一拜天地,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二拜高堂,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夫妻对拜,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礼成!” 三礼一拜,时矜就有些晕倦,幸好主院离前殿并不远,一会就到了。 第三十八章 洞房花烛(上) 主院在前殿的左侧,途中要穿过一座抄手游廊和一小片竹林。 进了主院后,远远儿地就听见一群人在起哄,准备闹洞房了。 时矜留意着,来的大多都是小孩子,且只有七八个的模样,许是只有靖国公府里的人,想来容景寻常与别人也没什么来往,况且朝中大臣多是容煊手下的人。 容煊不敬太子忤逆皇上,仅仅被关了一个月就放了出来,在陛下的心里,孰轻孰重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这个婚礼皇家虽然都到了,可也是人前热闹人后冷清罢了…… 太后想必还在前院主持宴席,东陵皇和皇后怕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容煊称身体抱恙没亲自来,只派人送了礼盒,还是由着性子办事的主儿。 倒是襄王容昉,早早地就到了,不仅礼数周到,而且襄王妃李氏还向太后毛遂自荐帮忙办宴,这倒有些意思…… “太子妃在想心事?”一声低语,打断了时矜的沉思。 婚床是昨天安陈氏亲自铺的,被子上都撒有花生,栗子,桂圆等干果,坐起来并不是太舒服。 容景扶着时矜坐在床沿上,顺势低语道。 蒙着喜帕,时矜也不怕他瞧见,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在想你这个太子当的有多寒颤嘛…… “请新郎用秤杆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婆高声喊道。 “是啊,太子哥哥,让咱们也瞧瞧太子妃长的有多美啊!”一个稚嫩的童声嘻嘻笑道。 “睿竹别闹。”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个青年。 睿……安家小辈的排行。 “不行不行,睿兰也想看。”娇小可爱的小女孩在撒娇。 容景微微一笑,从一旁的喜盘上拿起玉制游龙缠凤的称杆,轻轻挑起喜帕一角,露出时矜白皙的下巴和红唇,随着喜帕缓缓落下,时矜姣好的容颜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个男子皆倒吸一口气,在她们的想象中,这个公主既然是北漠人,大概就长的五大三粗,脸上还有高原红……为此还暗地里为容景抱过不平。 没想到,她不仅不像以往的北漠女子,反而有种东陵人温婉的气质,不过稍浓的细眉衬的脸型鲜明些,给人的印象比较深刻。 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皇上在婚事上怜悯了太子一次…… “请新郎新娘喝合闔酒,从此和和美美。”喜婆绽开了菊花般的笑容,高声唱到。 容景坐在她身边,接过两杯酒,递给时矜一杯。 两人周围围了一圈凑热闹的,十几双眼睛盯着他俩看,饶是时矜内心都有些紧张,不由得脸红,还好今早胭脂粉的多,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来…… 两人交臂喝酒,容景一直盯着她看,时矜的目光反而有些不自在的躲闪。 她是不是应该瞪回去…… 喜婆见机地上前收了酒杯,向外招了招手。 门外进来十几个端着银盘的小丫鬟,喜婆捧起一把花生向两人撒过去。 边撒边唱喜歌。 接下来又接连撒了桂圆,栗子,核桃,枣子等干果。 虽然模样小,打在身上额头上还是有些疼,等撒完了,两人喜袍上,头饰上都是干果。 “礼成!”喜婆笑眯眯地一挥帕子,带着小丫鬟出去吃酒领裳钱了。 “闹洞房喽!”安睿竹一看喜婆走了,怪叫一声就欢天喜地的扑进容景怀里,抓捡他身上的干果,收入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 安睿兰看了看睿竹,又小心翼翼地看看时矜。 时矜微微一笑,捏起裙子上的栗子递给她。 安睿兰眼睛一亮,也嘻嘻笑着扑了上去,母亲说太子妃身上的干果带着好多福气呢,她可要多捡些回去。 半大不小的孩子们都上前来抓干果,稍微年长一些的象征性的拿了一两个,最后床上的果子只剩了三两个。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身着墨蓝长袍的男子,笑着开口道。 “我说二哥怎么还不来陪我喝酒,,原来是舍不得新娘子啊!” “五弟说笑了,这就去。”容景站起身来,“睿柏,你带着他们先去前院吧。” “是。”其中最年长的男子应道。 “二哥,可别让五弟等太久啊!”临走前,容昉会心一笑。 等房中人都走完了,容景转过身来,帮时矜取下头上的凤冠,十指骨节分明,不一会,时矜就感觉头上的重负被卸了下来。 “可能会晚点儿回来,我吩咐丫鬟给你弄点儿吃食。”容景看着脸上脂粉铺的一层又一层的时矜,不由得笑了。 时矜瞪他一眼,推攘他一把,“快走吧你!” 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怎么感觉像撒娇呢…… “好好好,我把你的丫鬟唤进来。” 容景止不住笑,走了出门。 太子府没什么长辈,如今天快要黑了,太后也要回宫,容景身为唯一的男主人,自然要把所有宾客都送走才能休息。 等他走了,柏儿才打了盆水进来替时矜擦脸卸妆。 蘋儿也端来一盒点心,让时矜先垫垫肚子,说是晚上再一起吃夜宵。 两人走之前,柏儿满脸通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用红帕子包着的书,递给时矜之后就说了一句。 “堇夫人说让公主好好看看。” 就慌忙出了内间。 时矜奇怪的看了她俩一眼,打开帕子,不由得失笑,什么呀,春宫图都没见过,亏我还天天带你们去朱榷馆逛悠。 时矜把书甩一边,先脱了外衫,后脱了绣鞋,才觉得舒服些,踩上脚踏上放在一边的珍珠拖鞋,把这间屋子四处看了看。 婚床,梳妆台,衣柜等物品都在内室,外室安着两张梨花木湘妃软塌,黄木膳食桌子,椅子,地龙四个,还有屏风等见亲友用的物品。 外间配着两间耳室,方便丫鬟守夜。 地板是大理石,四周墙壁上传来淡淡的花椒气味,四周没多少贵重的瓷器,倒是有许多盆景,鲜亮翠绿的颜色,心旷神怡的清香,使得这个房间不逊于那些金碧辉煌的屋子。 四处都看了看,又不能出房门,时矜只好坐在床沿玩儿。 第三十九章 洞房花烛(下) 不知不觉已然是二更天了,于是容景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时矜靠在床沿上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中的春宫图,不时还指指点点…… “青青喜欢那种?”容景冷不丁地出声相问。 “……”时矜脸“噌”一下就红了,什么毛病,走路没声啊! 容景脱下外衫挂了起来,外间的小丫鬟把饭菜端上来就退了下去。 时矜没好气地把书往容景怀里一塞,“自己看!”就去外间吃饭了。 夜宵的菜肴都是些清淡的蔬菜和粥, 时矜看着一直笑个不停的容景就饱了,碗一放,招呼柏儿沐浴。 半个时辰后,容景才沐浴完,笑着站在床边看着背对她躺着的时矜。 “青青不想试一试?毕竟学以致用才好嘛!” “不好。”时矜一下子用被子蒙住了头,闷声回道。 同时在心里数落自己,明明都计划好了,也说服了自己,怎么最后关头还是有些不甘心呢…… 不甘心把女子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不甘心那些不该活着的人依旧活在世上…… 外面突然静寂下来,容景好像坐了下来,久久没有回音,这下更让她忐忑不安了。 正当时矜下定决心的时候,容景开口了。 “为什么不好呢?或许今晚青青就能怀上我们的孩子,这个孩子会成为尊贵的皇长孙,最重要的是,他会有健康的体魄。” 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停顿一瞬。 “这样,青青就有了夺嫡的筹码,就能得到想要的权势,光明正大的让憎恨的人身败名裂。” 最后,带着些许悲凉的说:“而我,会在某一天静悄悄的旧病复发的死去。” “不是……”时矜掀开被子坐起来,慌忙辩解道,同时心里暗暗震惊,他怎么知晓她的计划!的确,怀上孩子是最关键的一步,可是她…… “不是?那为何北漠皇帝原本答应父皇将你许给容煊,最后又换成我呢?”容景直直地看向她,深邃的眼眸中,时矜感觉自己所以的秘密都暴露在他面前。 时矜深吸一口气,先冷静下来,然后才开口道。 “我并没有欺骗你,借助孩子上位的确是我的计划之一,但我得考虑你的身子,本意是想虽然你有可能不能坐上龙椅,但我可以尽力让你的血脉能登上那个位置。” 时矜冷静地解释。 “至于我为什么选择你,很抱歉,不能说。”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容景挑眉回道。 “容子昭!”时矜一下子就炸毛了,连名带姓的叫了起来。 容景愣了愣,突然就笑了起来,眼神一暖看向时矜,柔声唤道:“江青青。” 时矜瞬间呆住,面色僵硬。 他知道,他都知道,她所做的,所谋划的一切,他竟然都了然于胸…… 她竟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戏,他就一直抱着胳膊悠闲的看着她演,白痴吗她…… 许是十五年来莫名的孤寂感让时矜忘了如何依靠,灭族之恨让她忘了如何分担痛苦,一时间听见那个十几年没听人叫的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股酸气涌向鼻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说破天,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看着至亲之人死去,却只能一直逃避,一直远离…… 容景见了递过去一张帕子,参着些许笑意道:“我都知晓,从今以后,” 时矜一把抢过来,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怎么能没出息的哭呢?还是在他面前…… 然而声音却是沙哑的。 “你怎么记得我?我才来过京城一次。” 容景把目光移开,像是在回想遥远的往事。 “怎么会不记得呢?青青当时可是打了我一顿呢!” “……”她不是故意的好吗…… 谁知道他是太子啊,况且又被魏海那臭小子忽悠的情况下…… 容景笑了起来,看着时矜吃瘪的模样他就莫名的高兴。 “青青嫁给我的时候,有没有一丝愧疚呢?” 问这干嘛? 时矜坐端正,靠在床头上,轻声回道:“当然有啊,我还没有恶毒到做这样的事还面不改色吧……” “那就好。”容景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 弄的时矜不由得扭头看他,“什么好……” “唔……” 只见容景的俊颜迅速放大,然后她的双唇被温柔的含住,独特的男子气息铺面而来。 时矜微微有些慌乱,不由得攀住容景的双臂,容景轻易地撬开了她的唇舌,不知缠绵了多久,容景才稍微抬头。 眼神也有了丝丝氤氲,沙哑着声音。 “青青,爱上我。” 说完之后,也没等她回复,又低头吻下去,左手从背后搂住她,右手开始解她的里衣…… 床帘放下,一室暖情。 龙凤烛微亮的灯火燃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熄灭。 时矜渐渐醒来,看见容景还在睡,气息均匀绵长。 两人坦诚相见的躺在床上,紧挨着同盖一床被子,还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脖子下面枕着。 想悄悄起身,不料,一动弹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动都不能动,全身酸痛,尤其是腰身,跟断了似的…… 在心里默默地把他祖宗问候了一遍,才扭头看他。 以前没这么近看过,才发现容景锁骨尾端有颗红痣,淡淡的,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正当时矜发愣之时,突然感觉脑袋被推了一下,一下子就亲在他的锁骨上! 一把推开,就看见容景醒了在笑,刚刚就是他抬了下胳膊,让时矜铺向他怀里。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都起不来了!”时矜气的伸手拽了一缕他的头发,不料里面还有自己的,一拽自己疼得呲牙咧嘴的。 “哈哈哈,我抱你。”容景笑着向外吩咐热水沐浴,不难猜出他的好心情。 两人打打闹闹总算穿好衣物坐到了饭桌前。 太子府里只有几个厨娘是女子,其余都是小厮,管家易伯原来是内外院要兼顾,现在麻婶来了,就请她管内院,毕竟太子妃在内院,他不方便。 早饭是三碟小菜,一笼水晶包子和蘑菇粥,麻婶还端来了一碗饺子。 只有一碗? 时矜看看容景,“要不先给太子吃吧?” 容景笑着摆摆手,“怕是消受不起,你吃就好。” 听了这话,时矜也不客气,用汤匙舀了一个吃了一口,当下脸色一变就吐了出来。 “生的?” 麻婶连忙笑着拍手,“生的好,生的好!” 时矜愣了半响才明白过来,原来就是想让她说出那俩字,怪不得容景说消受不起…… “麻婶,你怎么也学起夷人了?”时矜用北漠语撇着嘴问道。 “是易伯告诉我的。”麻婶笑着回道。 “怎么才来就听他的呀,麻婶你莫不是看上易伯了吧?” “胡说什么呢!”麻婶啐道。 容喝着粥听她俩说北漠语,也不插话,也不问。 “太子爷太子妃慢用,老奴这就退下了。”麻婶最后笑眯眯地告退。 东陵跟北漠不一样,女子有个孩子傍身还是好些呢…… 第四十章 进宫敬茶 用完早饭,易伯马车也备好了,两人收拾一番,就准备进宫。 今儿天气稍微有些阴沉,不见太阳,三月的凉风吹在脸上稍微有些刺痛,四周的花木枝叶摇摇摆摆,像是在说,今日不宜出门。 时矜一身宝蓝太子妃正装,头面也是一套墨蓝色八宝水晶,其中点缀了几多金花,倒显得人尊贵大方。 而容景身着玄色太子朝服,紫金冠束发,不似平日里般不正经,皇室的威严顿显。 上马车时,容景先扶着时矜上去,然后自己才上。动作虽小,但在下人的眼中就是警告。 太子妃在太子的心里是有地位的,不能大意了。 时矜自然知道这是容景在给她立威呢,也没推辞,在北漠,男子还给夫人提鞋呢…… 天色尚早,赶马的云帆也不着急,心想还是自己命好啊,还能赶赶车,云影云泷那俩货喝完喜酒直接到云风塔“进修”去了,惨啊,惨啊…… 车内的时矜隐约听见车外有人在唱小调,不由得问道:“你的暗卫心情怪好的嘛,你给他们长俸薪了?” 容景把玩着她葱白的手指,淡笑着回道:“我的资产都成了你的嫁妆,他们可都指望着青青发俸薪呢。” 这么快就让她管家了? 时矜挑眉,以前那些铺子积攒的都够整个太子府吃上十几年了,还用跟她哭穷…… “你说你这天天不上朝,也不是办法啊,太子怎能不思进取,天下子民可都以你为楷模呢!”时矜打趣道。 不知为什么,经过昨夜,她面对容景还是有些尴尬,只好一直说着俏皮话,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她也不知晓,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就快了。”容景淡淡一笑,深潭般的眼眸不见丝毫遗漏的情绪。 “你是说,春闱?”时矜也正经起来,“但是往年春闱不都是宣王监考,然后挑选出来的人都归从于他,今年会有什么变数吗?” “为什么每年的三甲都会归顺于他呢?”容景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腹,似有意引导。 “泄题。”时矜睫扇轻垂,冷声回道。 容景称赞地看了一眼时矜,“不算太笨。” 时矜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如果想扳倒容煊,最好的下手处就是今年的春闱,让声望一直很高的他失去士子们的尊崇,后面的事,就会简单许多。 金钱来的容易,民望的积累却非朝夕。 但,一个容煊倒台,保不准魏远又会扶持另外一个“容煊”,再说了东陵皇膝下的皇子并不在少数,所以,必须在容煊倒台之前,得知刘氏手中的秘密才行。 只是不知,一直在都城的容景对于刘氏,到底知晓多少…… 时矜还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向他和盘托出,她的信任会不会换来他的背叛…… 两人虽然同车而坐,却各怀心事。 太子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宫,行至慈安宫的偏殿前才下车。 下车前,容景将她手腕上原本带的镂空银雀花手镯给褪了下来,留在车上。 “难道太后不喜银饰?”时矜不由得问道,若是如此,怎么刚才不说…… “是皇祖母。”容景轻声纠正道,也不回话,直接拉着她步入前院。 还未进门,福子就笑着迎了上来。 “太子爷,太子妃,太后今儿可特意为孙媳茶起了个大早呢!” “烦公公出来迎了。”容景少见的这么客气说话,看来祖孙二人的确情深意厚。 慈安宫门内一进去就是八扇酸枣枝雕的镂空屏风,配的是八仙过海图,透过纱制的扇叶,可以隐约看见主塌上半卧着一个人影,两旁有宫女轻轻打扇。 香炉里燃着的檀香丝丝袅袅,地板上铺着丝麻毯子,主塌两边都设了客椅和茶桌。 绕过屏风,就看见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太后阎氏半卧在塌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般。 福子快步走上前去,轻声唤了一句。 “太后娘娘,娘娘,太子妃来给您敬茶啦!” “孙儿(孙媳)拜见皇祖母,愿祖母万福金安。”两人行跪拜大礼。 “嗯……?已经来了,”太后阎氏微张开眼,虚晃着看了看,便招手示意过来。 两人一同给太后敬了茶,得了红包,才一左一右地坐在阎氏身旁的椅子上。 阎氏慈爱地向时矜招手,“过来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时矜看了眼容景,大方地走上前去。 阎氏亲切地握住时矜的手,笑呵呵地道:“公主远嫁而来,也不必觉得不安,我这个当祖母的免不了夸夸我孙子,景儿他虽不善言辞,但心眼儿从小就好着呢,有什么苦啊都跟他说道,我也没几天了,就盼着你们俩和和美美的。” “多谢皇祖母宽慰,矜儿谨记。”时矜心里稍微有些怪异,皇上毫不在意的容景在太后眼里倒是个宝…… “哎,”阎氏应着声,从一旁取了个圆木匣子,打开道:“这是景儿祖爷送给哀家的定情小礼,如今就传给你了。” 说着便拉过时矜的手腕,从匣子里取出一个银镯子给她戴上。 时矜暗吃一惊,连忙推脱,“这么贵重的礼物孙媳怎敢收……” “哎呀,有什么敢不敢的,这镯子陪了哀家几十年,也不想带进棺材里去哩!”阎氏笑着给她带上,眼神里露出怀旧的神色。 “长者辞,不敢辞,谢祖母恩赐。”时矜也不再客气,原来容景早就料到太后会赠她镯子。 “竟不知矜儿也通晓东陵俗语,这模样倒也像咱们东陵的姑娘,就是着这……”阎氏稍微凑近了点儿仔细瞧瞧,细细打量了一番。 时矜不明所以,以为自己的穿着有何不妥。 “只是什么?” 阎氏回过神来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年纪大了就喜欢怀旧,只是想起来个鬼精的丫头,若是有些福气,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时矜心里一惊,后背都冒了冷汗,难道她也看出来了什么,不太可能吧,她只来过都城一次,恐怕是揍了容景才让太后对她印象深刻的…… “皇祖母再歇息一番吧,孙儿先去给父皇敬茶,晌午再陪着祖母用膳。”一直没出声的容景接过话茬。 阎氏看看外头天色,“你父皇也快下朝了,福子你先去支会皇上一声。” 这是怕他俩见不着皇上,特意先禀告一声,太后的面子皇帝还是要给的。 不愧是深宫里出来的老人,做事都这么精炼,看来她还得多跟这位祖母学习才是。 比起东陵皇室,北漠国由于人口稀少,皇上一般只有一个皇后,两个侧妃,她是被记在左侧妃名下,皇兄时桀是皇后所处。 后宫只有三个女子,也唱不出什么大戏,血腥味儿就少很多。 出了慈安宫,也不便坐软轿,直接走去了彰明殿。 未进殿门就听见了殿中欢声笑语,时矜不由得看了一眼容景。 毕竟今天才是他们大婚的第二天,就遇见这样令人不悦的事情。 容景安慰似的笑笑,所有多余的情绪都没出现,只有一张温和无害的脸,好像自己不是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只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温润君子。 时矜愣了愣,随即就释然了,许是已经习惯了吧,习惯被忽视,被拒绝,被隔离,视而不见,才是抵御悲悯的上策。 “走吧。”容景和声道。 时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定决心般呼一口气。 “好。” 这才是开始,一切斗争的开始! 第四十一章 天子心意 两人走到门前,高湛公公行礼之后就上前禀告,里面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仿佛他们才是那不速之客。 好似她一嫁给容景,就不再是北漠公主,就不需要尊敬。 “儿臣(儿媳)拜见父皇,皇后娘娘。”时矜随着容景行礼。 “嗯,起身吧。”皇上依旧带着天子的威严,不过语句中没有以往的热切。 想来他对她的客气,不过是对北漠的忌惮,现在北漠与东陵已然和亲,威胁没有了之后,便把她与太子一同看待了。 不过,东陵皇对太子不满的原因倒还有待深究…… 由于容景生母安氏已逝,现如今的魏氏说白了只是后娘而已,若向她敬茶是礼貌,不敬茶也没人会说道是非。 再加上容景唤她“皇后”而非“母后”,亲疏一见分明。 因此两人只给皇上敬了茶,一人裳了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珍珠十斛作为长辈见面礼。 时矜余光里就瞟见魏氏的脸色有些不好,却也没说话。 可她不言语,自有人出头。 容煊从他俩一进门发现的时矜的不同之处,不似以往的寡淡疏离,身上的新妇气韵显露无疑,身段也柔美了些许。 本来他看中的是时矜身后的北漠国,但如今却发现时矜的神韵也不输苏羽仙,这样的女人本就应该归他容煊所有,那个窝囊废根本不配! “太子是否不把母后放在眼里呢?连一盏茶也不敬,真是枉费了母后替你的婚礼操劳的一番苦心。”容煊寻常般的语气却说出诛心的言辞,双眼却一直盯着容景身旁的时矜。 想挑衅,你还嫩了点儿! “呀!”时矜故作惊诧,却发觉好像不合礼仪,连忙用帕子掩住嘴。 “太子妃怎么了,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容煊道。 时矜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又犹豫不决的看向容景。 容景自然十分配合,“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父皇和皇后都是生性宽厚之人,公主不用拘着。” 这是为她求来了免罪福? 时矜暗自一笑,面上却十分疑惑,却任大大方方地说:“不瞒父皇笑话,再来东陵之前,矜儿曾习过东陵礼仪,书上说,婚次日,献茶于公婆。那么就应该去皇陵敬冥茶吗?” 迟疑半响,才想通了般说道:“或许是书太旧了,东陵礼仪有什么变动?刚去慈安宫的时候,皇祖母也没说……”时矜疑惑的看向脸色依旧的东陵皇。 这是在嘲讽魏氏只是个继室,休想妄尊自大,提起太后,是想说昨日的婚仪是有太后亲自操劳的,可不干皇后半文钱的关系。 皇后连忙站起身说道:“矜儿误会了,煊儿不是这个意思,”又面向皇上低下脑袋说:“臣妾自知比不上姐姐贤良,这茶,臣妾接不得。” 好一招以退为进,若是东陵皇心中根本没有安氏半分位置,那么肯定就会责问容景为何不敬魏氏。 她在赌,赌皇上是否真的对安氏有情…… 东陵皇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恍然,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消失,但还是被一直注视着他的时矜抓住了。 “无碍,煊儿护母心切了些,太子记得带公主去皇陵敬冥茶,都下去吧,朕还有政事。” 东陵皇挥挥衣袖,示意他们下去。 “儿臣告退。” “臣妾告退。” 皇后带着容煊先出的门,时矜跟在容景身后,在出殿门的时矜,她仿佛看见,东陵皇好似苍老了几十岁般颓倒在龙椅上。 看着那母子二人奴仆成群声势浩大地离去,时矜用胳膊肘戳戳容景。 “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啊,太子爷不羡慕?” 容景拉过时矜的手,宽大的水袖遮住了两人的动作,“有娘子的人也是宝呢!” “是是,宝儿,去慈安宫用午膳吧。”时矜本来想调侃的话语没说出口,拉着容景就往慈安宫的方向走去。 愿如你所言。 过了几日,容景带着时矜去了趟皇陵,拜见了淳安皇后安氏,容景一眼不发的拜祭,时矜却问安了一句。 皇上心里是有安氏的,既然在意,怎会让她轻易死去,剩下的事若是他不说,她也不便问。 她还未曾真正走近他的心里,没有依仗的肆无忌惮,反而会适得其反。 回府后容景去书房里处理事物,时矜回房梳洗一番。 “公主,几日积压的信函已经有一箱子了,重要的金子已经处理了,你看是不是今天解决掉?” 柏儿搬来一个小箱子放在餐桌上。 时矜啧舌,随即郁闷道:“我才不在餐桌上写信呢,让云浮去找容景,就说我也要一间书房。” 云浮听后愣了一番,从没听说过女子出嫁后还会要书房的,不过还是去回禀了,太子也不会真给太子妃辟间书房吧。 “太子妃要书房?”容景从文案中抬眼看向云浮,脸上表情莫名。 “眼下府中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容景喃喃道。 “那个,房间是有……”云浮想说这不合规矩,哪有女子有书房的。 不过没等他说完,容景就下了命令。 “那就把藏书阁里的那张黄花梨书桌抬这儿来,让太子妃在这儿练练书法也行。”笑着吩咐完,容景就拿起另一封信了。 “这更不……”合规矩吧…… 云浮见容景没搭理他的意思,也就别着张脸出去了。 他本是读书人家的子弟,自幼饱读诗书,武功虽然不怎么好,但论学问那是一等一的,难免有些书生的高洁情怀,绝非迂腐…… 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怎么瞧着他家太子就养的这么开心呢…… 时矜抱着箱子站在书房门口没敢敲门,箱子里都是她的底牌,真的要暴露在他的眼下? 但他都主动让她入驻他的书房,是不是已经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了呢…… 正当时矜犹豫不决之时,门开了。 容景接过她手中的箱子,似有些好笑地说:“怎么不让下人抱?” 示意时矜进来,把门阖上。 “不,不重。”时矜听话地走进来,稍微有些惊吓,他怎知晓她在门外。 “这张就是你的书桌了,湖笔,徽砚,丹砂,阳陵纸都有,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云浮就好,他司书房和藏书阁。” 时矜点点脑袋,四周打量了一番。 容景的书桌在北面,她的在东面,门在南面,西面放了几把椅子和茶桌,四周都有书柜,靠门的那边依旧放了几盆盆景。 “这只是一些比较常见的书册,若是需要别的书,可以去藏书阁。” “嗯嗯,谢谢。”时矜习惯地道声谢。 容景一愣神,俯身就在时矜唇瓣上啄了一下 “用这个。” …… 第四十二章 春闱泄题 都城道旁的花卉争奇斗艳,竟相绽放,鸟雀和鸣,同赋乐章。 三月半的春景引来了各路风流才子,吟诗作对,煮酒赋画,共赴雅宴。 一片祥和安宁,国运恒昌的齐乐融融之景。 将春闱定在韶华三月不无道理,此番生机盎然之景免不了让贡生们一抒胸怀。 再过三天就是三月十五,三年一轮的春闱第一天。 从五湖四海赶来的贡生们都已经在官立的庙堂安顿下来,能住进庙堂的人都是各地的人中俊才,莫不怀着满腹的抱负希望能一举中第,在庙堂之高一展雄心宏图。 不出所料,此届春闱仍由宣王主持,前几届的春闱广受贡生好评,为此甚得圣上嘉奖,民心推崇。 此时宏伟的庙堂门前,站着两个男子,一高一矮,高的一身白衣,脸色苍白,气质绵柔,弱不禁风。矮的全身炭般漆黑,气势汹汹,虎背熊腰,吊睛白额。 “兄,兄长,如何,进,进……”弟弟貌似是个结巴,仿佛在用阳寿吐出每一个字语。 “弟弟放心便是。”哥哥轻言细语,温柔的语气仿佛春风拂面般。 说着,哥哥轻轻敲了敲门,动作轻的生怕把门敲个洞,却没有半分声响。 “兄,兄长,我来!”弟弟上前就是一脚,门一时灰尘抖擞,发出震天响,轰隆一声惊扰了过路的行人,都停下来看热闹。 这一黑一白的兄弟俩还真是有意思,黑白无常似的。 “谁啊这么胆大包天?敢踹庙堂的门!”一位门房老先生骂骂咧咧的从一旁的侧门冲了出来。 哥哥立马上前鞠躬,乐呵呵地道:“先生勿怪,小生弟弟生性鲁莽,还望海涵。” 声音太小以致门房先生都没听清,“你说什么?” 弟弟立马上前熊声重复,“我兄,兄长说,先生,勿,勿……” “得得得,若是贡生就随我进去,不是贡生赶紧走。”老先生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听,转身就走。 兄弟俩对视一眼,立马就跟着老先生从侧门进去了。 弟弟进门时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不扮黑无常啊。” “当然是娘子比较适合嘛。”哥哥略带调侃。 笑她北胡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回去再跟他算账…… 没错,前来庙堂踩点儿的就是容景和时矜二人。 从侧门进来,就被一大片柏树林吸住目光,正值柏树换叶之季,浓绿色的老针叶落了一地,嫩黄色的新芽儿冒头而出,一走进去,柏树独有的醇厚香气使得身心舒畅。 走出柏树林,三栋数十丈的建筑各自虎踞一方,玲珑屋檐,勾心斗角,三龙鼎立,气势雄浑磅礴。 其间有不少书生模样的男子来来往往,或三五一群对树吟诗,或独自一人握卷细看,远远儿地瞧着就能感受到浓厚的墨香气息。 老先生也没停留的意思,直接带着他俩去了东边的那栋楼的第一层,有不少贡生上上下下,大多都会对他俩投来探寻的目光,进去后老先生打开了最左边的一间房门。 进门时时矜注意到,门边挂了个木头牌子,上书“计册间”三字。 老先生进去之后径直一屁股坐在了房间中唯一的太师椅子上,将桌案旁一册比较新的薄子打开,拿上毛笔,蘸蘸墨之后,才正眼看向紧挨着站地黑白无常兄弟俩。 “名字?” 容景轻言细语,“小生莫黑。” 时矜结结巴巴,“洒家,莫莫莫,白。” 这名字真是绝了,一个莫黑真不黑,一个莫白还真没白,老先生捻着胡子记下二人名字。 “哪里人氏啊?”问着就歪着身子从另一旁抽出了一沓红纸。 时矜知道,那是各个郡州明报贡生的名单,这是要核对了,不由得心中一紧,这俩名字不过是昨晚上胡诹的,怎么可能出现在官府印文上…… 只听容景不紧不慢的回道:“斐州人氏。” 斐州是东陵与南蛮交界处的郡州,治安一向不太好,民风也很剽悍,从那地走出来莫黑,莫白这俩怪里怪气的兄弟俩倒也说的过去。 难不成容景已经在庙堂里安插了暗桩?那她还担心个什么…… 果然,老先先虚迷着眼仔细看了看其中的一张红纸,末尾却是写着莫黑莫白二人。 “嗯,怎么来这么晚啊,今年的贡生比往年的多,你俩只能共用最顶上的那间房了,你们既然是亲兄弟,想必也不会介意,介意也没用,这是钥匙。” 老先生从一大爪钥匙上取下一把甩过去。 “这个楼是宿眠楼,专供贡生休息,浣洗,用饭等,北边的那是砚书楼,内有藏书万册,书房三百间,作为温习之所,西边的那栋是言津楼,作为抒发己见,博采群长之地。” “这是你俩的腰牌,进出庙堂,门房只认腰牌不认人。” 老先生又扔过去两张黑木腰牌,上面有个鎏金的“庙”字。 然后又说道了一堆庙堂的规矩,禁忌,约莫说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口渴般倒了杯凉茶喝了一气。 “不知老先生该怎样称呼呢?”容景笑着问了一句。 老先生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问,愣了愣,摆摆手回道:“只不过一个舍监而已,今已垂垂老矣,不值一提。” 容景也不勉强,两人鞠了一躬就退了出来。 “怎么,此人有什么来头吗?”时矜压低声音问道。 “你竟不知?”容景轻笑。 看时矜一脸茫然加回忆无果的模样,容景用指尖抚了抚黑木上鎏金的“庙”字。 呢喃般说道:“临天墨海浪汹涌。” 恍然间,时矜脱口而出:“斐林洪山震龙声。” “墨十三老先生?师祖!”时矜不确定道。 文从墨家武从洪,号称东陵两大桃李门第,想当年爹爹就是墨十三老先生门下的弟子,出山后,一举金榜题名而后闻名天下,可以说,都是这位墨老先生造就的。 按辈分,她是该尊他一声师祖。只不过,墨老先生今年也有六十高龄了,论身份,论地位,论年龄,都不应该只是一个舍监而已…… 有人走过来,容景拍拍时矜的肩膀。 “走。” 真不知该作何想法,本以为这三天终于可以和容景分房睡,结果竟然没房间了! 不过楼顶上的这间房景色不错,可以将整个庙堂一览无余。 “弟弟,帮哥哥收拾东西啊。”容景无奈地瞧这整个脑袋都探出去四下张望的时矜。 “哥哥要照顾弟弟我。”时矜不理睬,依旧欣赏风景。 房间坐东朝西,这扇窗子正好对着不远处的砚书楼顶端的几间书房。 正在收拾衣物的容景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就看见时矜冷着脸关了窗户,一言不发地蹲下来整理书籍。 “怎么了这是?”容景有些好笑,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吓着了…… 时矜没回他,依旧低着脑袋,像是在生闷气一般。 容景看了眼紧闭的窗户,放下手中的衣物,蹲在时矜身前,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划过她的眼睫,替她擦掉些许难堪的泪水。 “终于肯说了吗?还以为明年你才会松口呢。”容景放缓了声音,像哄幼儿般耐心。 等了许久,时光好像凝滞般静止。 最后,时矜微不可闻的点点头。 雪封般的往事,重见天日。 第四十三章 地牢相救 那是秋日,浓厚的金光洒落江水南岸,为这片繁华富硕之地更添祥贵之气。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凄凉的季节,是夏与春的转换,是生与死的交替。 黑暗中日夜难辨,不知过去了多少天。 才值四岁的江青青并不知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又脏又臭,还有会吃脚趾头的老鼠的小黑屋。 娘亲和爹爹都不在这里,小小的她缩在墙角,把潮湿发臭的稻草踢的远远儿的,地上的青砖沁着冰凉的寒气。 黑暗里没有时间的流逝,她的神志也渐渐麻木,四周的黑暗挣扎着想将她吞噬,四肢冰凉,她快死了吧…… 牢门外忽然伸进来一只手,轻轻地向她招手,微弱的油灯被风吹地一明一暗的,看不清来人的面庞和身躯。 “你是谁?”细嫩童声掺杂着数不尽的惊恐。 来人一声不吭,仿佛那只手是从深深的黑暗里长出来的。 江青青不敢再问,吓得把头紧紧埋在腿间,脑中闪过一幅又一幅妖魔鬼怪的画面。 “过来。”是男子粗糙的嗓音,并不流利的东陵话透着冰山般的冷硬。 她仍是不敢抬头,却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小声哭泣了起来。 爹爹,娘亲,怎么不来找她,她是不是要死了,地狱里的鬼都来接她了…… “别怕,过来。”黑暗中的男子依旧伸着手,嗓音不急不缓,语气生冷坚硬。 她终于抬头再次看向那只手,空咽了咽,咬着牙站了起来,双腿不自觉的颤抖,她觉得,只要不再待在这个漆黑寒冷的地牢,就算真的下了地狱也无所谓。 她下了决心,一步一步的朝牢门挪过去,黏糊糊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后颈,原本秀丽的碎花裙也变得破破烂烂地,鞋子被老鼠啃了个洞。,也不敢再穿。 赤着脚踩过了地上的积水,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借着昏黄的灯光,才勉强看清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披着黑色披风,带着兜帽。 “我带你出去。”男子握住不住哆嗦的小女孩。 拉住她的手确实是人类的手,有温度,有粗砺的茧子感,正因如此,她才敢开口问。 “爹爹和娘亲呢?他们在哪儿?”四岁的小女娃的语气里满满都是令人心疼的委屈。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男子话里有安慰,有无奈。 男子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打开牢锁后,丝毫不嫌弃她身上的污渍粘腻,就把她抱了出来。 她这才发现,男子身后还有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 “主子,你先走。”黑衣人接过钥匙,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后来她才知晓,那麻袋中是一个得了天花已死的小女孩。 男子抱着她走出地牢,牢头们东倒西歪的赖在地上,酒气冲鼻。 外面的日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她进来的时候才是夏末,出来已然是深秋了。 “你是谁?”江青青看向这个与常人面貌稍有不同的冷峻男子,高额高鼻梁,刀削似的面庞给人难以接近的印象。 “我叫时未棠,以后你就叫时矜,我流落江南的女儿。”时未棠扯下兜帽。 “我叫江青青,爹爹是江悯生,娘亲叫月如裳,你不是我爹爹。”执拗的童声让时未棠并未让时未棠心软半分。 话语越发尖锐锋利,像冬日里的冰碴子。 “你爹是个窝囊废,护不住你娘,更护不住你。” “不是,爹爹不是窝囊废,你说谎,说谎……”江青青细嫩的手臂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拍打他肩膀,接连不断的眼泪水又冒了出来,滚落了时未棠一身。 时未棠并未动容,在她后颈轻轻一拍,怀中的小人累瘫似的倒在他怀中,胸口传来眼泪的温热感。 真是不可爱,长的挺像,性子却袭了她父亲,话挺多。 他转身向地牢看去,颜神里终于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你既然选择了他,想必陪着他,是你最后的心愿。 后来,她就被带去了北漠,薛婉跟了整整三天三夜,时未棠才答应带上她,金翎被托付给了父亲在青州的旧友姜玉。 历尽一个月,才到达那片冰雪与草原交融之地。 时未棠指着一个像他一般冷漠的女子说,“她是你母妃,左侧妃,从今以后,你就是北漠的大公主。” 左侧妃寡言少语,对她根本不闻不问,唯一能带给年幼的她些许温暖的人就是长皇子时枭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渐渐接受爹爹娘娘离她而去的事实。 然而时未棠没有丝毫告诉她真相的意思,根本连问都不让问,伺候她的宫女半句话都不会多说,连一向有话直说的时枭都半字不吐。 直到有天她闯入了时未棠书房里的一处暗室,然后一切都明了于心…… 第四十四章 密室疑云 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踮着脚走了进去,再把门给关上,几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后背冒了一身的冷汗,腿也有些发软,不由得靠在门后小声地喘息。 同时放大了瞳孔,细细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书柜,书桌都隐藏在黑暗里,连轮廓都分辨不清,地上铺着地毡,踩起来静寂无声,甚至还能听见门外的更漏微弱的嘀嗒作响。 她掏出偷偷拿左侧妃的夜明珠,四下照照,夜明珠发出柔和的莹光,照出高大的书桌和书柜,墙壁上挂着北漠神明,白雀的毡画,还有一把无鞘的银刀。 时未棠的书桌是北漠不常见的香木,上面有笔架和干涸的砚台,她把夜明珠放在椅子上,开始小心地翻找抽屉。 她还不认得北漠的文字,但她想如果记录的是爹爹的事,极有可能用的是东陵语。 抽屉里面有信,有奏折,还有册子,翻找了半天,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但都没有她认得的文字,心里有点儿小失望,蹲了小半个时辰,腰都酸了,准备站起来舒缓一下,不料,一扬手碰滚了夜明珠。 珠子滚落在地,滚到了书桌底下,四周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黑暗将她吞没,她心慌起来。 这颗夜明珠可是左侧妃已逝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要是弄丢了,左侧妃一定会向时未棠告状的! 她连忙趴下来钻进去寻找,但一点儿光亮也没有,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黑暗慌乱之间,只听见好像什么机关被她触动,她心中阵阵发凉。 突然,书桌后面的墙壁传来轻微的异响,在这无人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她缩在书桌底下紧紧捂住双耳,惊恐的凉意从脊梁骨一路传上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才停止,四周又陷入层层的静寂之中。 黑暗是另一种安全,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书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画,画的四周传来微弱的黄色亮光。 暗室? 她从书桌底下爬出来,浑身冷汗,把兔皮帽子摘了下来,抱在怀中,向那副画走过去。 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毡画,在动! 画的后面似有暖风吹拂,毡画微微摆动,透露出来的光亮也若有若无。 时未棠的书房里竟然有密室,那么里面一定会藏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既然都来到这里了,要不要下去…… 她看了眼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只要能在天亮前赶回去,谁都不会发现她到这里来过吧…… 江青青一点一点的掀起毛毡,眼睛丝毫不敢移开,时未棠应该不会在他的密室放些什么有毒的动物之类的。 当毛毡完全掀起的时候,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甬道,甬道两边每隔几步就点着一盏长明灯,暖黄色的火光不仅没有给人带来丝毫的温暖,配上漫长的甬道,反而显得更加妖异。 不过,既然有光,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抱着帽子走了进去。 甬道的上下左右都是青石板,两边镶着青铜做的灯奴,长明灯在上面安静的燃烧,没有风,但灯既然可以燃,那么这里面的空气是可以的。 甬道无比漫长,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没看见尽头,可以感觉到道路是先向下后平缓。 年幼的她也会想,在走过这单调枯燥的甬道时,时未棠心中在想什么? 怎样扩张北漠国,成为四国之主? 还是怎么修理她和时枭? 他为何要大老远的跑去江南救她?还给她公主的身份和荣誉?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答案就在这甬道的尽头,所有的秘密都在那里! 思虑至此,她开始加快脚步,在无人的甬道里小跑起来。 有什么在等着她,她想看见关于爹爹和娘亲的一切消息,哪怕只是寥寥数语也行,这个陌生国度的一切都让她极不适应,什么都是冰冷的,春天没有花,夏天没有鸟,她不喜欢…… 耳畔的风越来越快,鼻尖也传来寒意,快到了吧…… 体力渐渐不支的她速度也缓了下来,暗黄的甬道尽头依旧出现了一抹柔和的亮光,是出口! 随着慢慢靠近,才发现甬道的尽头竟然是北漠皇陵! 从禁宫里的御书房一直通到宫外的皇陵,时未棠没事老来皇陵干嘛?和先祖聊聊治国之道? 出口前摆了大束的金银箔花,出来后才发现刚才的亮光来源于皇陵中无数的长明灯。 有长明灯自然会有牌位,高达一丈的高台上供奉的都是时氏先祖,她先向牌位鞠了一躬,才从最底下一层看过去。 时未棠的父亲原来叫时先飞,母亲只活到了二十八岁,怪不得她一副缺乏母爱的面瘫模样。 才发现时氏一族都是一脉单传呢,一代只有一个男子,连公主都少有,怪不得皇室传承都很顺利,也没有叛乱什么的…… 咦,看到最后一个新牌位,她不由得犯嘀咕,这个牌位怎么无名无姓,只有生辰和死期,是个无主牌。 这日期,她踮起脚凑上去仔细瞧了瞧,嗯,丙申年七月七日到戊申年九月三日,跟娘亲一天生日,前年深秋仙逝的…… 前年深秋! 瞳孔瞬间睁大,死死地盯着那个无主牌,心中的怀疑也越来越深。 这……该不会是娘亲的牌位吧? 爹爹的呢?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另一个无主牌了,时未棠为什么会把娘亲的牌位立在时家皇陵?既然有娘亲的,为何没有爹爹的? 她立马到两侧码放功绩箱的柜子前寻找娘亲的箱子,按理说,功绩箱里都会存放逝者的生平记录,希望会有娘亲的。 再看看天窗外的天色,快五更了吧,她却没有丝毫的倦意,一排排的看过去,无名氏的箱子……找到了! 黑色的木制箱体,抱起来就很沉,好在这皇陵不会有什么人来,打开箱子来看,里面却只有一张纸和一行小字。 江明氏,其夫谋逆,判为同罪。 谋逆! 爹爹怎么可能谋逆! 这不是娘亲的牌位!娘亲明明姓月,怎么会是明呢?爹爹怎么会谋逆? 她不信,她不信…… 她现在就要出去找时未棠问个清楚,他到底是谁?她娘亲又是谁? 江青青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转身拔腿就冲进甬道,犹如冲进了无尽的黑暗…… 时未棠,时未棠! 第四十五章 十年恩怨 此时庙堂外的天色已然昏沉下来我,天边浮现了玫瑰色的晚霞,整个房间笼罩着沉重的氛围。 时矜沉默下来,闭着眼轻声呢喃着什么,容景怕她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问了一句。 “后来呢?” 时矜像猛然惊醒一样,抬头看向容景,眼神迷离。 “后来?”时矜似笑非笑,脸上的神色越发怪异。“后来他就失踪了,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人影。” 失踪……那么想必是皇后发的仆告,然后时枭登基,重改年号。 “那后来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容景问道,相处十年,她和北漠国主之间还是有一定感情的,时未棠生死未卜,在北漠孤立无援的日子想必非常难熬。 容景不由得摸摸时矜的脑袋,正因为受尽了白眼,嘲讽,冷落,幼时那么喜欢调皮捣蛋的你才需要隐藏本性,戴上面具生活吗? “后来时枭登基后,我成了长公主,他也对我颇多照顾,给了我应有的地位和权利,我就用手中权利去收买人心,暗中调查十几年前的事情。” 时矜握紧手中的茶杯,仿佛要把杯子捏碎,眼中的情绪也波涛汹涌起来,容景看的出来,那是无比的憎恨,想杀人的欲望,从未见过她内心的世界,原来是一片汪洋的血海。 “三年的时间,我把暗线一直埋到了江南和都城,却打听到江盈盈没有死,不仅没有进冷宫,竟还当上了淑妃,我就知道问题出在她身上。”时矜努力平息自己的戾气。 “淑妃江盈盈是我父亲收养的义妹,后来被南巡的皇上收入后宫封为嫔。如果我爹爹谋逆她却连冷宫都不进,那此事与她必然与她有关系。” “我从她身上查起,她虽寡言少语为人小心谨慎,但我还是拿到了些许蛛丝马脚,发现她经常吩咐一个贴身小太监替她带些银钱给李守国的一个平妾。” 这下容景也开始刮目相看了,身为北漠人,却能把手伸到东陵来,而且直接伸到皇帝的后宫去了,不得不佩服。 即使是他,埋一条如此之长的暗桩线,而且用人必须可靠,消息准确无误且传递迅速,也不敢说在三年之内能建好。 时矜尤自沉浸在自己的推理里,“若非有血缘关系,按照江盈盈淑妃的地位,怎么可能冒着风险去接济一个小妾?先前我并未对李,魏二人起疑心。” “他们和爹爹是一届应举的同乡进士,魏远是文试榜眼,李守国是武试探花,且与我爹爹的关系也并不差。三人中举后各自被派遣出京。” “爹爹回到了淮州,在江南一带建造了国子监的分院并做了祭酒,魏远去了稍显荒凉的定玉县,而李守国则被派遣到忠靖侯手下当个副将。虽然相隔甚远,三人也常有书信往来。” 容景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她说,她脸上黑色的颜料衬出极为光亮的眼眸,平静的声音后面燃烧着滔天的愤怒,但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是显露出她克制的很幸苦。 “我查到十几年前有一封密信递到了皇帝的桌案上,上面的内容没查到,但皇帝看完之后极为愤怒,而且一直大声叫着我爹爹的名字,不过什么旨意也没下,就直接到盈嫔宫里去了,第二天上朝就发布了废除爹爹祭酒的旨意,以谋逆罪判了诛九族。” 似是会回想起那段漆黑不见天日的日子,或是回想起爹爹入狱前仰天大笑的场景,恐惧和仇恨向她一阵阵袭来。 “这是一个被放出宫的老太监说的,等探子第二次再去的时候,老太监已经寿终正寝了。” “我断定那封奏折是魏远捏造的,上面肯定说我爹爹有误人子弟,怂恿他们叛国之嫌。但当时皇帝虽然火冒三丈,但可见心中还尚有疑心,就半醒半疑的去江盈盈那里套话。” “从江家出来的人想必最是了解爹爹的为人,江盈盈定是把幕后之人嘱咐教她的话语都一字不漏地说给皇帝听,这才使皇帝相信爹爹媚上乱下,妖言惑众,企图煽动文人背叛东陵,” 皇上虽然欣赏爹爹的诗书学问,尊敬他是名震江南的才子,可皇上还是一国之君,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通过前几年活埋了百人逃兵,千名战俘的事情上看,他绝对不是一个仁慈的皇上,魏李二人一定事先摸透了皇上的性子,才敢出此之计的。 “按照你的意思,江盈盈是李守国之女,是魏,李设计的最后一根稻草?”容景推测道,“当年,他们在春闱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这个计划了?” 时矜冷笑一声,“不是……” “在他们都还是十几岁少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划怎么杀我爹了。” 容景也是一惊,十几岁的少年就已经起了杀心了吗? “在爹爹的故居里我找到了他以往的手札,才知道三人本就相识,当时我祖父是个衣帽商人,虽然商人地位不高,但家里也算富裕充足,时常接济周围贫苦人家。” “魏,李二人就在其中,手札上记载着魏远幼时嗜赌成性,以致原来贫寒的家境一下子家徒四壁,靠着江家的接济才勉强度日,后来不知怎的就开始发奋习书,去不起私塾我爷爷就让他来江家的家族私塾。” “后来娶了刘氏凑齐了路费与我爹一同上京赶考。而李守国是一个镖师的儿子,因****成性被赶出了镖局,本来武艺就好,便打算上京赶考去,在路上,三人相聚,结下了一段孽缘。” “后来的事你应该都能猜到吧,我就提了。”时矜像是稍微卸下了点心里上的沉重,一直以来只有她独自承担的秘密,现在终于有个人可以倾述了。 容景细细思索了一番,除了手札之外,都与他调查的无二,不过她身处异地他乡,竟然能查到如此地步,倒是费了不少心神吧…… “还有一件事。”容景伸手抬起时矜的下巴,柔声道。 “什么?”时矜被迫抬起头来看他。 “青青刚刚为何关窗户呢?是外面风太大,还是……碰见了某个故人?”容景苍白的面庞透露着异样的魅惑。 这他知晓并不奇怪,当年她跟南山司徒家的长孙定亲只是全江南都知晓,不过当年江家出事之时,与爹爹商议的族长司徒剑已然仙逝,他们为不受牵连,立马广告天下,南山司徒绝不与此等乱臣贼子联姻。 就是因为连影响力最大的南山书院都认定爹爹谋逆,使天下人都相信这一荒谬至极的罪名,肯为爹爹翻案的人士寥寥无几,师祖墨十三就是其中之一。 “你不都知晓吗?还问我做甚……”时矜瞪了他一眼。 容景微微靠近,近距离的捕捉时矜的目光。 时矜被他顶的有点儿不自在,“干,干干嘛……我都说了司徒羽不……唔……” 容景稍微歪着脑袋就亲了上来,在她温香的唇瓣上流连,“不许叫他。” “……”原来在吃醋,不知怎么的时矜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不轻不重的用贝齿咬了他一口。 同时在心里默念:希望你永远不要背叛我,子昭。 第四十六章 又见司徒 缠绵一番过后,两人衣衫皆不整起来,天色已晚,连晚饭时间都错了。 时矜一边收拾衣襟一边埋怨,“都是你啦,现在饭都没了!” 容景心情正好,“是是是,为夫带娘子出去吃如何?” 时矜看看四周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小衣柜和小书柜都擦拭干净了,两个灯架上也插上了蜡炬,出去转转也未尝不可。 下了宿眠楼,瞧见计册间的门已经被一把大黑锁给锁紧了,也不知师祖哪儿去了。 晚间的庙堂依旧热闹非凡,贡生们三五一群,来来往往,有结伴出门寻欢,有独自一人对月抒怀长叹,言津楼里更是人满为患,争辩的声音整个庙堂都听得到。 春日的柏树林少了些严寒中的傲然,添了丝柔风里的清凉,月下走入其中,馥郁的柏香醉人心脾。 “弟弟,你看这月光下的柏树比之青松如何?”容景轻声细语地问道,手中的折扇慢慢的扇着柔风,似完全陶醉其中。 “兄,兄,兄长,小弟认,认,认为其不如青青青松。”时矜咬着舌头艰难地吐出每个字,本来涂黑的脸就更黑了。 “哦?何解?”容景收起折扇。 “不若兄长,作作作,词一首?”当场作诗,她就不信他不出笑话…… 容景先是装模作样的走几步,摇着脑袋晃着折扇道,时矜就跟着他,看他能瞎掰成什么东西…… 走了几步之后,容景突然回头,轻声念到:“月下流光,独采青柏未央,不若共赏,会得黄花姑娘。” “好好好,这首打油诗真是兄长的巅峰之作!”时矜打趣道。 “多谢弟弟夸赞。”容景笑着作揖,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 却在此时突然插进来个令人不悦的声音。 “真是笑话,这么丢人的诗词也拿的出手!”一为路过的公子哥鄙夷道,然后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冲身旁的另一位公子谄媚道:“您说是不是啊,司徒公子?” 他身旁的白衣公子确实就是司徒羽,他却没有理会他的奉承,直接看向对面的黑衣公子。 温声有礼的问道:“不知在下有何冒犯公子之处,为何对窗相见,公子怒气冲冲地阖上窗?” 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司徒羽,虽然十五年前司徒羽也只是孩童,当年之事怪罪不到他身上,但他们司徒家的态度和做法实在是寒了江家的心,所以,能不牵扯尽量不牵扯,万一惹恼了她,就新仇加旧帐一起给他们司徒家算了! “不不不不好意思,风太太太大,把眼睛给迷住了,没没没认出来是司徒公子。”时矜学着那人谄媚的腔调,笑着解释。 “是这样啊,还望不要见怪在下的疑问才是,冒犯二位了。”司徒羽收回打量的目光。 实在是这二位公子的装扮太过引人注目,还有那首打油诗,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容景轻声告辞,带着时矜先行一步,留下他们二人站在原地。 黄飞瞧这兄弟二人除了行为举止奇奇怪怪的也没甚值得上眼之处,不过俩偏远小城来的土鳖罢了,怎么司徒公子看上去很在意的模样? “司徒公子?”黄飞试着唤了一声。 “黄公子,在下要出去一趟,失陪了。”司徒羽抬手抱拳告辞。 “哎哎哎,一起呗,正好由我带司徒兄好好参观参观都城,我请客。”黄飞急忙回道,父亲说了,必须得与这个司徒公子打好关系才是,不管费多少银子都无所谓。 司徒羽也不便推辞,何况有个熟悉都城规矩的人也好办事些,两人一前一后也出了庙堂。 除了上元节赏花灯出来逛过之外,时矜还没逛过夜间的都城。 现在不似年节那般热闹非凡,但因临近春闱应举,所以街上的小贩还是挺多的,随街走动卖花的小姑娘,街边摆着小摊卖扇子的少女,怕是迎了书生的胃口,都派女子出来贩卖物品。 虽然容景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柔弱不堪,但耐不住长相真是一等一的俊俏,也惹了不少卖花女的鲜花。 倒是时矜虽然也是个俊俏公子,但满面漆黑,让人一看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但是容景完全无视身旁饱含怨念的目光。 最后,容景直接在一个路边小摊位坐了下来,还以为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要吃饭一定得上楼外楼呢! “两位公子,吃馄饨啊?”一位大婶热情地为他俩倒了杯茶。 “嗯,来两碗。”容景从身上摸出十文铜板递给老板娘。 “哎,稍后片刻啊!”大婶笑眯眯地接过去,忙着去张罗了。 大婶和炉灶前扇火的大爷貌似是两口子,大爷貌似是个老实性子,不怎么吭气儿,只管烧火添柴,一切都是大婶招呼的。 简易的小摊子上摆着装肉的坛子和摞着馄饨的簸萁,一口瓦罐汤在炉子上煨着,里面大骨的香气溢了出来,引来不少食客。 时矜四处看看,周围三三两两的都坐了来吃馄饨的人,热热闹闹的嚷嚷着上馄饨,说着闲话,几盏油灯照的四周也挺亮堂。 难道这儿的馄饨有什么特别?时矜看向一旁老老实实坐着等馄饨的容景,暗自思索着。 余光里却出现了另一个人影,他怎么跟过来了? 老远就能听见那黄飞的大嗓门,“司徒公子您怎么能来这儿吃东西呢?被我爹知道了还不得教训我,走,咱们去楼外楼吃去!” 司徒羽却没理他,径直寻了了空桌子坐下了,黄飞自讨了个没趣儿,随着司徒羽垂着脑袋坐了下来,这万一被朋友瞧见他竟在这种地方吃饭,还不得笑话死他…… 不一会儿两碗冒着热气儿的馄饨就端了上来,容景端一碗到时矜面前,上面撒着葱花和虾仁儿,汤头是小火熬制的骨头汤,腾腾的热气铺面而来,完全勾起了时矜的食欲。 都饿了一下午了,时矜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拿起汤勺就舀馄饨,带着些许汤汁一起送进嘴里。 顿时,口腔就被一种浓郁的香气冲击,也不知是她饿急了还是怎么着,这可能是她尝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馄饨了。 时矜自顾自吃的欢快,丝毫没注意到容景逐渐冷冽的目光,四周谈话的氛围也在悄然改变。 第四十七章 神秘卖家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悄然无声了,时矜也放下冷了脸,放下羹匙。 碗中的馄饨只剩了几个,碗底上的字也赫然显现。 “春闱考题,白银千两。” 字是红色的,埋在白色的馄饨里甚是显眼,但不知为何,半盏茶后,字迹在慢慢变淡,然后消失。 这样鲜红的字直接消失在汤里,这让几乎把馄饨吃完的时矜几欲作呕,这应该是一种特殊颜料,遇到空气后就会消失。 看看四周刚刚相聊甚欢的几位贡生都一律默不作声,还有三四个闲汉不知发生了什么,悄悄看看四周紧张的氛围,把剩下的馄饨一口吞完,碗一放,扔下几文铜子慌里慌张地就走了。 看来这“碗”还是看人端的,时矜眯着眼看向一直在一旁忙忙碌碌的中年夫妇,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学着容景,一脸“沉重”地看着那个碗,同时也在心中思索,这么隐晦的手段不可能是容煊使出来的,应该是魏远。 这个老狐狸狡猾的狠,无凭无据的一个碗怎么也指证不到他头上去,这招一使,他是既得财又得人。 不过即便位高权重如宰相魏远,也不是说碰试题就能碰的,窃取试题的肯定另有其人。 这个人必须能够接触到春闱考题,职位不能太高,头上有个替罪羊最好,出了事儿也很难怀疑到他头上。 每年的春闱都有三个主考官,九个复考官,十几个监考官,几十个杂役,可以接触到考题的人多至一百来个。 但在东陵,私自泄露考题是足以进天牢的大罪,轻者族人永世不得参加科考,重者诛杀九族。 科举是寒门子弟飞黄腾达的唯一路径,若是永世不能参加,这户人家就会永世抬不起头来。 一般人极少会参与到春闱这样的事里,即使是参与者,也是小心再谨慎的,这对看起来老实的不得了的夫妇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 一阵沉重的沉默过去,还是话唠黄飞最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第四十八章 春闱泄题(上) “你你你……你干什么?”黄飞受了惊吓,没想到这个老头子这么厉害,他得赶紧走,可是,他会不会也落了的个张生的下场…… 老头子阴森森的撇了他一眼,上前一步。 黄飞咽了口唾沫,不由得超后退一步。 “滚!”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从老爷子的胸腔里出来的。 “你说,说什么?”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如果现在逃走,会不会被打还难说,主要是会在司徒羽面前失了颜面。 一直笑着旁观的大婶这时候急忙着上前拉住老爷子,打着哈哈,“哎,人家是客人,可不能这样对待。” 又扭过头对黄飞道:“没事没事,小公子可以走了,这个人就是想不劳而获,罪有应得。她肥胖的手指指在地上疼的翻滚的张生。 黄飞看看说不出来话的张生,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花了一千两,买了条命,在环顾四周或艳羡,或惊恐的眼神,最后再看看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司徒羽,看来他们的下场也就跟张生一样吧…… “是,是这样吗,那本公子可走了啊。”黄飞忌惮着老爷子,先是小迈了几步,拐到小巷街角后一溜烟儿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大婶先是扶着老头子继续坐在炉灶前的小板凳上,接着笑着说:“别介意啊,我们家这口子就是脾气差了点儿,只要你们按规矩办事儿,我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什什什,么规矩啊?”时矜黑着张脸,又是一身黑色衣袍,溶在夜色里完全看不清。 “什么规矩啊,这就好说了。”大婶还在笑,脸上的褶子把眼睛都挤没了。 “你们来都来了,我们这儿的生意都做了好几年了,要不是上面有大人物罩着,这种断头的买卖我们也不敢做,所以啊,你们就放心吧,去年的状元郎付文韬,都认识吧,那就是我们的客人啊。” “如今人家可坐上了礼部侍郎咯,所以,要相信大婶我是不会骗你们的,我们家老头子也不会为难你们的,这两天啊,生意特别好,我们也比较忙,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省的耽误你们这些大忙人的时间,哈哈哈。” 她说话就跟寻常妇女闲着聊天似的,不过诡异的是,在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搭腔,都是沉默着,脸色沉郁地看着她,那个奇怪的老头子驮着背,坐在小板凳上不时地给炉罩添材烧火。 “那要是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怎么办?”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黄衣书生,显然是比较动心的。 “那好办啊,你啊就跟咱们走上一趟,在那边不比庙堂差呢,在那给你们爹娘啊,亲朋好友啊写个信,我们派专人给你们送过去,等收到银子后,你们拿了题目,就可以去参加春闱了,之后就是一路的平步青云呐!” “切,肯定是骗人的,私自买卖春闱题目可都是犯法的,我才不上当呢。”另一个书生把面前的碗一推,站起身就准备走。 张生是因为想不给钱就知道春闱题所以被打,他可不一样,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上了贡生,虽然春闱题这个是比较诱人,但不知道他一样可以中进士。 不过,已经晚了。 当即就是一根小臂粗细的柴火砸了过去,顿时把他砸晕了,眼前一黑,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儿的每一个人,从坐下开始,就注定走上一条不归路,要么成为共犯,要么错失三年一期的春闱。 “哎呦呦,这儿那是骗人哟,你们也看看刚才那位爽快的黄公子,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在这么拖延下去,你婶婶我呀,也没什么耐心喽!” 大婶脸色开始不好看起来,拉起围裙仔细的擦了擦较为肥胖的手指。 等了半天,还是那位黄衣公子从鞋垫里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买了一碗馄饨,直接把馄饨连汤一起倒在青石地板上,对着油灯看了一眼,立马把碗一放就挥袖走人了。 后来陆陆续续的又交了两三个,毕竟这是都城,出来考春闱凡是家境殷实的都会揣上几张大额银票。 但剩下的十来个人只能干瞪着眼,想跑的不敢跑,想买的又没有银子。 倒是有几个不怕死的想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溜走,但那老头子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无一例外的都被他甩出的柴火棍给打晕了过去。 剩下的七八个人就这么干坐着什么都不干,既不逃跑也不掏银子, “怎么着,还坐着喝茶啊?老娘可没那多龙井给你们喝。”点完钱的大婶看着他们只会干愣愣地低头坐着,面色就开始不善起来。 “怎么今年来考试的都是一群穷酸秀才,一个个穷的掉渣啊,以我看,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的,你们也别想着考进士了,全都回家种地去吧!”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们读书人,钱财乃身外之物,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论他人怎么样,读书人就应该有气节,况且你们这种买卖……” “停停停,什么富贵贫贱气节的,你别跟我这提,俗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呐,没银子,你就别想去参加考试了,感觉的。”大婶不耐烦起来,伸腿踢踢老爷子坐着的小板凳。 时矜顿时警惕起来,要出手了吗! 不过那个老爷子并未起身,只是费力的弯腰从小板车底下摸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掏出一小节黄褐色的圆柱体,扔进了火灶里。 “毒烟!”时矜立马捂住口鼻,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那褐色的物品一进火里就冒出噌噌的黄烟,兹玆啦啦的响起来并剧烈燃烧。 浓郁的黄烟迅速覆盖整个巷子,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栽倒在地上,奇怪的是离炉灶最近的那个老头子和大婶既没有捂口鼻也没有吃什么解药,还是那样站着。 难道,这是两种无害的药混在一起才能生效的毒药,是……馄饨吧…… 仙儿曾讲过南蛮之地有这种东西,怕是那两个人是南蛮来的…… 不行了,烟气越来越刺鼻,即便时矜马上封住了自己的穴道,还是感觉到阵阵的眩晕,头越来越重。 在晕倒的最后一秒,她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容景没吃那碗馄饨…… 第四十九章 春闱泄题(中) 等时矜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湿漉漉的地牢里,四周黑压压的看不见五指,窗外还是死水般的黑夜,光线很暗,什么都是一片混沌的模样。 无边的黑暗,幽深的地牢,灰蒙的天窗,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她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回到了四岁那年萧瑟的秋天。 不过,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回忆终究是回忆罢了,什么也不能改变。 时矜微阖上眼,整个人仿佛陷入哀黄色的回忆漩涡。 再睁开眼,又是一片清明。 努力吸了几口气,头脑还在眩晕,身体也是僵硬的,但能感觉到手指的知觉在慢慢恢复。 这间地牢里的空气还是非常干燥的,说明此周围是陆地,身子底下的稻草已经糜烂,碎渣渣的,她靠在一个墙角里,四周有很多轻微的呼吸,或绵长,或短促。 看来是把他们关在一起了。 “醒了?”突然的说话显得嗓子比较嘶哑,但还是能听出来那是装晕的容景。 “这是哪?”一言语,才发现嗓子里仿佛有无数小针在扎。 “不知道啊。”容景的语气里都是满满的调戏嫌疑。 时矜抬起略带滞僵的手指,伸到容景的腰部狠狠的拧了一把。 “司徒公子也醒了吗?”容景一挑眉,柔柔地轻声问道。 听此,时矜连忙才放手。 司徒羽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一直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色渐渐清晰起来,窗外可以看见天空边缘泛起的鱼肚白,亮光逐渐照亮了地牢內的情景。 这个地牢是一个大土坑,四周是灰砖码起的墙,有两个天窗,一个稍小的开在外界,一个稍大的开在顶上。 地上铺着碎渣渣的茅草,所有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而司徒羽坐在靠小窗的位置。 面无表情的仰头看着那扇小窗,淡淡的微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人模狗样的! 时矜微不可察的黯淡了下眼眸,也就那么一瞬间,不过还是被容景捕捉到了。 一时间,简陋的地牢中一时无话,静谧的诡异。 天已大亮,其余的七八个人才悠悠转醒,随后也有人三言两语惊慌地问这问那的,但时矜眯着眼小憩,容景一副“虚脱”的模样,司徒羽则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没人搭理他们的问话,但能参加春闱的人怎么着也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到一点缘由,或耻于囊中羞涩,或愤于卑劣行径,都默不作声。 这间地牢不是非常牢固,怕是专门为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准备的,墙壁斑驳,墙根生着无名的杂草,四周毫无声响,大概不在城里。 明天一早就要开始春闱考试了这里的人都是寒窗苦读十年,不辞万里而来都城应试的各地学子,却在春闱门口被一个“钱”字堵住了前途,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想魏远当年也不过一介布衣,如今一跃成了宰相,为争权夺势,永固皇宠,不惜以后辈学子为垫脚石。 但是时矜从小便在北漠长大,记事以来便一心为江家复仇,对东陵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了那个夕阳如血的秋日。 与她无关的人,不管是作恶多端的贪官污吏,还是清白无辜的平头百姓,她都没有什么见义勇为的想法,或者一腔孤勇满腔热血的伸手相助。 但爹爹生前一心为国,把学问和士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就算为了爹爹,也必须在扳倒魏远时顾虑到这些士子们。 正在时矜眯着眼思虑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旁的容景轻轻推了她一下。 时矜睁开眼,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已经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起来,望着司徒羽,目光里满是不解。 南山司徒家的公子会拿不出区区一千两,怎么可能? 再说了,司徒羽可是南山家的嫡长孙,这帮人都敢把主意打到南山司徒家头上,莫非真是什么皇亲国戚?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一个身着品竹色袍子,面容较为清秀的男子起身踱步过去。 “敢问司徒公子也是来京应考的吗?”答案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但他身为读书人,总不可能直接问出“你怎么不拿钱出去”这种有辱自身气节的话语。 就像着让司徒羽自己回答潜一层的问题,解了心中疑惑之后,才能与其商量应对的办法不是? 这南山司徒公子的聪慧世人皆知,家大业大,只有与其合作才能逃出去,不然错过了后天的春闱,又要等待漫长的三年了,人生又有几个三年可以等待呢…… 这边的清秀男在心里抒情陶醉,殊不知司徒羽可没那份心思,一个简短的“嗯”字草草敷衍了事。 “这……”清秀男还想再问,司徒羽却站了起来,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留他一个人独享尴尬…… 时矜虽想笑却也不能笑,因为司徒羽就是向他二人走过来的。 一时间,时矜看见他仿佛就像看见了十几年前他爹司徒瞻那般丑恶的嘴脸,实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不由分说的闭上了眼京,听着司徒羽和容景的交谈。 “请问司徒公子有何指教?”容景轻声细语道。 “指教不敢,”清朗的声音停顿了一番,“冒昧的请教二位的名讳?” “噢,在下莫黑,胞弟莫白,斐州人士,斐州偏僻纷杂,想必南山司徒公子未曾听说过。” “莫兄自谦了。”寒暄到这里,容景并不接话了,一时间地牢里诡异的静谧。 司徒羽又走了回去,再次坐下。 其他人看了这么一段诡异的对话都是莫名其妙的,后天就是春闱了,他们现在还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不能出去,谁还关心别人名讳家事,偏偏最有能耐的司徒羽也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人家家世摆在那里,今年不考,再过三年一样中举,不当官回家做个夫子照样名声大震,哪里懂得他们这些穷苦士子的感受…… 所以接着便有人开始计划组织如何逃出去,除了时矜,容景和司徒羽一句话都不发表之外,讨论依旧激烈。 一直持续到晚上,期间他们尝试了抗议,追讨,咆哮,乞求等一系列的法子,可不管怎么叫喊,地牢外面依旧静寂无比,像整个世界都死在了外面一样。 一天都没进吃食盐水,这帮人早就折腾不住了,衣衫凌乱的靠在墙边歇息。 后半夜以前,什么都没变化,异变发生在午夜。 第五十章 春闱泄题(下) 深夜,地牢里一片漆黑,铁栅石窗外透不进一点儿光亮,大概也是个无月的夜。 折腾了一天的七八号人都睡了,糜烂的稻草缝隙里不时会有小虫子爬过,逼欠的空气让人昏昏噩噩的想睡。 但时矜由于白天睡的多,夜里反而无眠,容景“小鸟依人”的枕在她腿上睡的昏沉,司徒羽也靠在墙边也无声无息的浅眠着。 静寂的夜里仿佛什么都没有。 若非时矜感觉到稻草中的虫子都在往一个方向爬走,她可能真会以为,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虫子爬走没多久,头顶上就有扑簌簌的灰尘落下来,同时还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来了! 时矜轻轻用手拍了拍容景的脸颊,但容景立马反手就把她的手给握住了。 原来他没睡……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难道要向地牢里灌水将他们全部溺毙?杀人灭迹? 突然就有一个重物倒地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庞然大物,难道他们逮了头野猪进来…… 许是被这声音惊扰,睡着的人都三三两两的醒了过来。 但是很快时矜就明白了他们当初是怎么进来的了。 只见头顶上的地牢门吱吱呀呀的打开来,尘粉扑簌簌的洒了满脸,接着一盏油灯伸了下来,露出一张皱纹纵横的老脸。 时矜当下就认出来了,是那个卖混沌的老头! 只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不会吧,这老头这么博学多才,不仅武功奇怪还会咒术! 但他的手指还在指指点点,原来是在点人…… 点到时矜的时候,看见她还睁着的黑亮的眼睛,愣了愣,阴鸷混浊的眼眸狠瞪了一番,就冷哼了一声便站起了身子。 这不会是要走吧!得先拖住他,再想办法出去。 “哎!你你你……别……走。”没等时矜粗着嗓子嚷嚷完,便看见上方开口旁边耷拉下一截麻绳。 这是要放下来让我们爬上去的?时矜猜测道,但她很快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只见洞口迅速被一团麻袋塞住了,还在黑暗中不停的抖动。 是活物! 蛇?蝎子?老鼠? 让他们被吃了才是毁尸灭迹的最好方法! 时矜直起了背,下意识地把容景护在怀中,蜷起双腿,做好应对的准备。 麻袋口的抖动越来越剧烈,更多的灰尘甚至是渣土都掉了下来,这个地牢看起来马上要坍塌的模样。 许多熟睡的人也被迷迷糊糊的惊醒了,开始不安起来。 与此同时,从麻袋里都出来的东西“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像是大坨肉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接着又是几声闷哼,麻袋里的东西接二连三的被倒进了洞里,即使黑暗里,也勉强能辨认出那堆积起来一坨就是人类没错。 看来昨儿晚上是一批,今儿晚上“吃馄饨”的又是一批,以此为手段“捕鱼”,如果这样谋划的话,这也太小手笔了,不是魏远的行事手段。 可能……这里不是唯一一个地牢,在这间地牢的周围还有几十间格子地牢,而这里……也许只不过是最为靠边的一小间。 不给她思虑的时间,老头一脚踢翻井盖,锁好之后迈着无声的步子就走了。 留下惊醒的他们唉声叹气,这倒好,他们没出去,又进来了一群人。 后天就是春闱了,若是在不想法子出去,最迟后天午夜,他们就会被悄无声息地“处置”掉。 时矜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贡生们,深深皱起了眉。 猛然感觉脖子微疼,时矜才回过神来,容景还在她怀中,刚才定是他轻咬了她一口,小脸一拉,把他给推了出去。 容景猝不及防的狼狈滚落在地,却是笑着坐了起来。 此时却有人开口了,正是那位尴尬的绿衫书生。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只怕明晚还会有受害的贡生进来,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啊。”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一天一夜没进水米的众人都已疲乏至极。 另一人道:“逃出去?说的容易,怎么逃?我要是只鸟,许还能飞出去。” 他看着头顶的井盖无可奈何。连司徒公子都出不去,他们怎能逃得了? 的确,这地方,除非上面有绳索扔下来,否则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叠罗汉也出不去的。 “寒窗苦读二十几载,不过是为了春闱,若错之,吾一生憾矣。”一位文艺范的兄台深情并茂的叹息着。 月光下,众人或都想起来家中老母,闺中弱妻,愧不自矣。 “小生有一法可以为之,就是不知众人是否信得过司徒公子?”绿袍书生询问似的开口。 或许是被司徒公子的名号所吸引,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连司徒羽也转过看了他一眼,跟他有关? 时矜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书生,总觉得有几份熟悉,可脑海里没有一张面孔可以跟他重合,他想的方法应该和她一样,只不过不能由她来开口,并且还牵连到了司徒羽,也就被她放弃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终归还是要扯上司徒羽。 忽然间,时矜脑海里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害怕的不敢让她抓住。 司徒羽是容景的一步棋! 这件事只要被揭发出来,必然会引起朝廷的重视,可揭发之人是平头百姓,还是贵族子弟,所带来的影响也是天壤之别。 容景设计好了要让司徒羽去揭发,可他怎么会料到司徒羽一定会去“吃混沌”呢? 这样变数特别大的计划不像是一向心思缜密的容景所为。 难道…… 不行,不能再去深究了,那样只会让现在的局势更加混乱,也解决不了他们所面临的问题。 时矜用力的把心中那个滋生的念头压下去。看了一眼身旁饶有兴趣看着那绿袍书生的容景,仿佛全然不认识那是他按他吩咐去做的属下。 在听到几个人说“司徒公子的名誉天下皆知……”之后,那书生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 “咱们可以把身上的全部银两凑给司徒公子,怎么着也能凑个一千两出来,让司徒公子先出去,然后请司徒公子去京兆府请人来搭救咱们。” 说完之后,绿袍书生首先从袖口深处掏出两张银票,“以司徒公子的名声绝不会污了我们的银两去,我冯封明拜托司徒公子了。” 语毕,直接扑通跪在了司徒羽面前,把手中银票递上前去。 这是直接逼上了? 司徒羽皱眉,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也不接银票,更不言语。 他隐约知道了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这样的势力不是在京根基尚浅的司徒家惹得起的。恐怕还要牵扯到如今正得宠的那个人…… 那对夫妇应该不认识他,若是被背后之人发现了他也在这里,若不马上出去,势必会对他或者云弟下手,但出去之后的事情也是需要细细谋划的。 如何不动声色的将这群人救出来,同时不牵扯上司徒家…… 在没有做好权衡之时,司徒羽也不能轻易捡起这个烫手山芋。 但众人一看绿袍书生直接给了二百两银票,就兴许觉得这事儿有门儿,踌躇了一番也都捏着藏着的二十两十两的递了上来。 司徒羽淡淡地说了一声,“起来吧,”收下了众人的银票。脸色让人看不清喜悲,只是看了那绿袍书生许久。 剩下的几个实在是囊中羞涩,这里只有司徒羽身上的五百两,和绿袍书生的二百两,加上零零八八众人凑的也才百八两不到。 司徒羽本就没有怀揣巨款的习惯,此时一千两也是犯了难。 第五十一章 借手翻云 正在众人犯难只是,只见容景下定决心似的站了起来。 “司徒公子,这是我和舍弟的全部身家三百两,拜托了。” 司徒羽看了眼这对儿兄弟,就是因为他们让他心有疑虑,他才会尾随而至,没想碰见个棘手的案子,现在又是靠他们他才能出去,越发的让他有所怀疑。 时矜还是一言不发,像是饿昏了般闭着眼养神。 “承蒙莫兄信任。”司徒羽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管怎样,先出去才能做更多的事。 他习惯性的看看窗外,春日的早晨亮的越来越快,再等一刻钟,那个老妇人就会来询问“是否有人改变主意了?” 在这一刻钟里,他已经想好了说辞,规划好了出去进城后的路线,要完成的事情。 他是个有绝对条理的人,他相信只有确切的准备和应对方式,任何事都不成问题。 只是这次身陷囹圄着实莫名其妙,一切都脱离了他的计划,他莫名闯入了另一个人的棋局之中,而他也正在成为一颗棋子。 并非他心存高傲不肯纡尊降贵,只是这颗棋子当的不明不白,他隐约可以察觉到这件诡异之事出自于谁之手,可那个人,真的还有心思争权夺贵? 不等他思索清楚,老妪腾腾的步伐声从地面上传过来,操着一口南音沙哑的笑起来:“还有没有明白人啊?后天可就春闱了,别闹不明白轻重缓急的,我说你们读书人就是一根筋……” 面对老妇人聒噪的话语,司徒羽面上依旧温温淡淡的,只是将整理好的一沓银票递于妇人。 妇人见了钱财,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夺过来清点,脸上顿时笑嫣如花,细细的双眼里满是“我就知道你会拿出来”的表情。 “这就对了嘛?我们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生意,不偷不抢,愿意成就成,不愿意也就罢,为了不让你们阻了同窗的官运,不得已才让你在这儿养养心神嘛……” 见没人搭理她,地上蹲着的兄弟个个翻着白眼,大概是得了银子,她倒也没怎么在乎,细细打量了一番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俊俏公子。 今年的贡生中竟然还有这般清秀的小生,要是老娘在年轻个一二十年,想着就给司徒羽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司徒羽面无表情,时矜默默移开了眼神,容景倒也好笑地看着司徒羽。 “干啥呢?磨磨蹭蹭的还不上来!”头顶上传来嘶哑的喊叫声。 “哎,催什么催!有客人要出来了。”说着妇人笑着伸出一只肉肉胖胖的手拉住司徒羽的左袖。 司徒羽眉头微皱,正要挣脱,不料妇人一抬臂,一股巨力将他送了出去! 时矜也惊诧了,司徒羽的武功不在容景之下,可这妇人好似完全没有使劲,就能把一个成年男子送上三米高的地面! 天啊,魏远从哪找来的怪胎夫妇…… 此时,司徒羽最后看了眼还处于地牢中一干人等。 贡生们惋惜有之,期盼有之,唯独莫黑在帮他兄弟在脑袋上捉虱子…… 看此,司徒羽也感到身上有些不舒服,他有洁癖,想到虱子,浑身都不好了,跟着妇人快步走了出去,接下来的事吃力不讨好,三皇子容煊…… 待司徒羽走后,时矜隐约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有些紧张,但看看众人的神色,与刚才并无二异,一个个还是靠墙而坐。还是她太敏感? 一日无话,夜半子时,地牢里依旧风平浪静,城中却早已闹得天翻地覆。 彰明店内依旧灯火通明。 “碰”滚烫的热茶直直地飞砸在容煊脚边,四溅的碎瓷撞上了容煊的袍角,容煊的心也像在油锅里一样煎熬。 怎么会出这种岔子?他可从未泄露过考题,顶多提醒提醒那几个主考官的审查官罢了,看这父皇的怒气,怕是一时难消啊…… “容煊,你承办过前几年的春闱就开始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了?春闱此等重要的国事岂能儿戏?”容德一脸怒容,先不说此事的真假,就凭是司徒羽捅出来的就够丢人了。 南山司徒家手里拿捏着多少仁人志士,偏偏又摇摆不定,现如今司徒羽好歹来了京都,就算他今年交了白卷,他都会封他一个官衔,稳住司徒家,也算给容煊铺路,现在可好,闹出个泄题事件,还把逮着司徒羽泄,蠢货! “儿臣冤枉,儿臣从未指使,也从未参与,更不知晓此事啊!”容煊顾不上满地的碎瓷,掀袍就跪。 “你倒是推脱的干净,司徒公子远自南山而来,竟是为了冤枉你不成?”东陵皇冷笑一声。 “儿臣不敢,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春闱又是儿臣所负责的,希望父皇可以给儿臣机会,将功补过,将此事彻查清楚!” “还将功补过,你犯的过谁都补不了,看来禁足时间太短,心还没收回来。回府思过去,没朕的旨意,不得出府半步。”东陵皇半阖着眼眸,不知在计量着什么。 “儿臣……领旨。”容煊咬着牙谢恩。 “你下去吧,高湛,传襄王。”东陵皇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看来今晚是个无眠之夜了。 容煊起身,看了一眼始终自立一旁于的司徒羽,神色淡然,狠狠的皱了皱眉头,等我出来,要你们南山司徒家好看…… “来啊,赐座。”东陵皇摆摆手。 “谢皇上。”司徒羽丝毫不在意容煊的眼光,他忌惮的只不过是宣王身后的皇上而已。 如今皇上却要让襄王容昉来调查此事,却不让本应该负责春闱的太子出手,看来这太子的确难赢圣宠,父亲原本看好的宣王是否又变? “让司徒公子受惊了,此次必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东陵皇温和地看着司徒羽。 “不敢,只是小生不知今年的春闱是否如常?”司徒羽问道。 “发生了此等大事,怎能如常,朕会将春闱延期两三个月,同时会给庙堂的贡生们减免食租,十年寒窗,怎可一日而废啊!”东陵皇体恤道。 “皇上仁德。” 这算是向司徒家示好吧…… 漫漫长夜,无法安眠的不止他二人。 第五十二章 泄题风波 第五十二章泄题风波 “皇儿,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说话的正是襄王的生母,淑妃李氏,当朝大将军的堂姐,与皇后魏氏一同入宫,因晚于魏氏两年诞下龙子,便只当了贵妃。 如今也是三十年景,保养得当,深夜未昧的容颜露出些许疲态,但一双眼中满含着对容昉的关切。 “这你就别插手了,我今夜来之时提醒你一声,这几天别去给我招惹皇后,要给我添了乱子,你知道你的日子会有多难熬。”容昉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听起来格外阴郁。 “皇儿……” “另外。” 看着容昉离去的背影,衬着微黄的火光,李淑妃越来越看不懂她的皇儿了,这些年来性情变得极为古怪,阴晴不定的让她都害怕几分。 她只是个镖师的女儿,能够嫁给当今皇上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只希望她的皇儿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夺嫡之路又这么凶险,她又帮不上什么忙…… 是时候给昉儿娶个侧妃了吧,成亲都一年多了,芳菲的肚子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多留个心吧…… 夜话不提,且说今夜城南的一家客栈夜半走水,好在灾情并不严重,入住的宾客也如数救出,只是在清点人数的时候,莫名多出十几个来,官府盘查不清就不能发放安置的经费。本来此事不在容昉的管辖内,可联系到司徒羽给的证词,任何非常情拘留的都可能与此事的泄题事件有关。 “先生可觉得此事有什么蹊跷?”容昉看向身旁坐着的那个人。 那是他唯一的谋士,无名无姓,只能叫他先生,这些年要不是先生给他出谋划策,容煊早就置他于死地了。 自容昉问后半响无话,蜡烛上跳动的火焰发出扑哧哧的声音,却照不亮阴暗的书房。 “查。”苍凉的声音教人听不出喜悲。 “是。”容昉应道,顿了顿似不甘心的开口。 “先生……” 可戴着斗笠的老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显然并不想停留过久。 “嗯?”依旧是慢条斯理的老人气息。 “先生慢走。”容昉起身恭送。 待人走远,直到看不见身影,容昉的贴身长随才敢上前来。 “王爷,您对他如此礼遇,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似的,那老头也太放肆了。” “你更放肆,不该说的话给我烂肚子里去。”容昉皱眉道。 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来历,每次都有另一股势力出来百般阻挠,虽然可疑是可疑了一点,胜在其谋略实非常人能及,不管怎么说,此人现如今对他还有用。暂时不能动他。 虽然按照司徒羽的描述去找那个可疑的混沌铺子,还有那古怪的夫妇二人。但预定的春闱就是明日,贡生们皆早时安歇在庙堂,那夫妇二人也应该不会再出来。 庙堂里失踪的贡生共有三十二人,司徒羽说他当时是被蒙着眼带出来的,根本不清楚地牢的方位,这着实有些难办啊…… “王爷,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长随刚吃了瘪,再不敢惹王爷生气。 “吩咐下去,彻查客栈走水案,着重查那些入住的人,只要跟春闱有丝毫关系的人,都带回来。” “属下遵命。”领了命的长随又欲言又止的看着容昉。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王爷,将人犯带回来恐怕有些不妥吧,皇上知道了会不会说咱们使了什么手段硬搬个罪名给宣王?” “蠢货,我就是要让他到父皇面前参我一本,父皇若是信了他,接下来的戏才演的下去。” 长随运康唯唯诺诺的应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对皇位并不热衷的王爷跟换了个人似的,处处与宣王作对,性情也越来越阴骘。夺嫡这趟浑水并非好淌啊…… 这里主仆二人在紧张的彻查中,殊不知他们费尽心力想要寻找的地牢就在城郊近处的太子府中。 等时矜从地牢中爬出来时已经接近响午,抬眼见到的熟悉场景令她无语凝噎。 她已经猜出来这是容景的计谋了,却不曾想到这地牢就设在太子府内!真不知道容景的心是有多大…… “太子妃怎么了?不认识自己府了?”容景白着一张脸笑嘻嘻道。 “这些……”时矜指指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众人,刚还无精打采的模样,现在却连正眼都不敢看他。“都是你的手下?” “也是你的手下了。”容景笑道。 “参加太子妃殿下。”众人听闻皆行礼,同时心里却在嘀咕,北漠的长公主究竟什么来头,能得到一向冷傲的太子殿下的如此礼遇。 易伯爷迎了上来,“请太子和太子妃移步回主院歇息一番才是。” “嗯,云影云泷他们去了吗?” “卯时一刻就去了,算算时辰还有两柱香就该回来了。” “等他们回来你让他们书房候着。” “是。” 等他二人走远了,容景看着时矜一张黑脸都皱成包子了。 “青青看起来有什么想问为夫。” “你费了那么大劲儿只是为了让司徒羽去告状?我不信。” “那依青青之见如何?” 时矜踱步到容景身前。 “你利用那古怪的夫妇摆下的馄饨摊子,还有一干’贡生’和一个与世隔绝的地牢,一方面让司徒羽确信的却有人在贩卖今年春闱的试题,另一方面,你是为了调开司徒羽,有些事只有司徒羽不在才能办成,比如……”时矜看向他,“你让云影云泷去办的那件事情。” “嗯?”容景笑着看她,似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以为这件事出自魏远之手,只不过进了地牢之后处处都想不通透,魏远此人极为狡诈,怎么可能设计一个如此简陋的计划?何况吏部现还在容煊手里,等于魏家都住在国库里,定不会再贪图几个贡生的几千两银票,如果说真有人在泄题,那定不是魏远,不过是魏家势力底下的小官小吏罢了。” “极有道理。”容景鼓励道。 “而你却大费周章的布下这个疑阵,让司徒羽开口是一方面,把司徒羽控制住才是你的真正的目的。至于为何把司徒羽调走,我猜你是想向司徒家下手!” “确实如此。青青真是聪慧。” “司徒家我暂时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有个智力缺陷的弟弟,司徒云。” 说到这里,时矜猛然睁大了眸子。 “你……” “嘘……”容景伸出食指抵住她的樱唇。 “一会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们去沐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