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逆袭:腹黑王爷旁边站》 第1章 英雄救美 h城工业展览馆主厅内,一场慈善拍卖正进入到高潮,场内衣香鬓影、花团锦簇,不时有掌声、喝彩声响起,声音震耳欲聋,连外面走廊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从走廊尽头往右拐,便是一个阳台,此处天然屏蔽了外面的动静,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有个女孩正站在阳台中央,对着坐在护栏上的一个男人大吼大叫。 “韩宝庭,快下来,这里可是二十楼!” 然而任凭她如何聒噪,护栏上那个叫韩宝庭的男人始终无动于衷。 女孩没辙了,只好尽可能靠近他身后,摆出老鹰捉小鸡的架势,防备韩宝庭随时往下跳的可能。 “你,上来陪我坐会。”韩宝庭突然冒出一句。 女孩不由心里一松,毫不含糊地爬上护栏,坐到了韩宝庭的旁边。 等到了上面她才瞅见,护栏下面有个十五公分左右的台阶,脚是可以搭上去的。 沉默了好一会,韩宝庭开口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林与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女孩答道。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做保镖?” “做这行挣钱多啊!” 或许是感受到了对方不屑一顾的小眼神,那个叫林与欢的女孩连忙补充了一句:“和你们这些当明星的比,自然不值一提,呵呵!” “你有什么梦想?” 林与欢觉得此言甚是耳熟,甚觉有导师在对自己循循善诱,不由地乖乖作答:“做我们这行风险太大,等攒够了钱,我就开间小旅馆,自己住一间,剩下的租出去赚钱。” “呵,真没意思!” 林与欢忙点头附和:“是,您老批评得对!“ 傲娇的韩宝庭扬着头,“知道我的梦想吗?有一天,我要和心爱的人一起环游世界,爬山涉水,穿行无人区,做流浪的行者,用眼睛和心灵记录人生。” 林与欢赶紧陪笑道:“我们是穷人,有梦想就算不错了,哪能比得上您高大上。” 韩宝庭突然又不高兴了,垂下眼睑道:“我就是傻瓜,爱上一个不值得的人,再没机会实现梦想了。” 林与欢眼前立马浮现霸道总裁李仲杨的身影,好吧,这二人的基情可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哦!林与欢忍不住心中暗笑。 韩宝庭自顾继续道:“我是他一手捧起来的,原以为他是为了我好,现在才明白,人家不过想找机会甩掉我。” “爱情是不能勉强的。”林与欢干巴巴地安慰,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胡说!我没入行前,你不知道他对我多好,亲自帮我选学校,为我动手下厨,陪我打球,教我喝红酒,每天早上都是他吻醒我。” 林与欢打了个哆嗦,倒不是因为冷,而是觉得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过来:“宝庭下来,不许做蠢事!” 林与欢下意识地回头瞧了瞧,原来是那位李仲杨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帮人。 韩宝庭并没有去看来人,但是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嘶喊道:“我不下来,你走开!” “宝庭,不要发小孩子脾气,寻死觅活太不成熟。”李仲杨依旧气定神闲地往前走。 “你不准靠近,你去结你的婚,我不想再见你!”韩宝庭越说越兴奋,以至开始手舞足蹈。 林与欢赶紧对来人使眼色,让他不要再往前。 李仲杨终于停了步,伸手扯开领带,道:“好,我不过来,听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轻易放弃生命!” “滚开!”韩宝庭此时显得十分亢奋,旁边的林与欢紧盯着他,一手抓牢护栏的同时,另一只手随时准备把韩宝庭往安全地带推。 李仲杨似乎明白了林与欢的意图,继续吸引韩宝庭的注意力,同时眼睛紧盯着林与欢的一举一动,“宝庭,乖乖下来,凡事好商量,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就在刹那功夫,林与欢猛一发力,试图用胳膊将韩宝庭往阳台里面扫,李仲杨见势也飞奔上来。 然而,完美的营救计划却被韩宝庭往阳台出人意料的一转身给破坏,林与欢用力过猛,不幸又扑了个空,身子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圈,抓护栏的那只手开始打滑。 还有那十五公分的支撑面,林与欢的脚根本没法站实,就这阴错阳差,人直直地落下二十楼。 处于垂直落体状态的林与欢在着地之前终于醒悟:“尼玛,这小子根本就没想死!” 第2章 受欺的林家大小姐 林与欢恪守传统,踏过奈何桥,顺便也尝了口孟婆汤,不过嫌味道太腥,她当着孟婆的面就给吐了,免不了招来人家一顿白眼,不过她还算有公德心,规规矩矩地排着队来到阎王爷驾前。(.无弹窗广告) 阎王爷倨傲地翻了翻生死簿,也不问她什么前因后果,只道:“林与欢,上一世死于非命,念在你没犯过大恶,现在就转世投胎去吧!” 林与欢心道:“还好没叫我留地府里受水淹火烤,只是不知道会投到哪一家,人长得美不美,家中有没有钱?” “大周首富林家,嫡女林与欢,京城第一美人。”阎王爷酷酷地从口中蹦出几句。 林与欢没想到管生死的阎王爷还挺善解人意,而给她这命数听起来也还不错,心下不免给这老人家点了个赞。 这边林与欢高高兴兴地随着牛头投胎去了,马面此时走到自己老板跟前,不解地问:“爷,这姑娘正身本就是林家嫡女,只不过当日误入轮回,白折了几年阳寿,明明是咱们生死簿上记错,现在只是让她重归正道,为何不说与她实情?” “哼!这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若知道自己吃了亏,少不得跟咱们闹!天帝耳目众多,到时参上一本,可不得治咱个渎职之罪,到时再来查查账,地府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马面恍然大悟:“爷真是英明盖世,难怪能稳坐咱地府的头把交椅!” 阎王爷叹了口气:“不过我在生死簿上添了一笔,林与欢今世须历经劫难,只要人撑得过去,自然可挣个荣华富贵,金玉满堂,爷也就算对得住她了!” 林与欢高高兴兴地下了六道轮回,等她醒来,确切地说是被冻醒过来,人正躺在一间破屋的冷炕上,身上还盖着床烂棉絮。[.超多好看小说] 她立马觉出上当,自己绝璧被阎王爷忽悠了,这哪里是什么转世投胎,根本就是偷工减料的穿越! 说什么大周首富的嫡女,千金小姐能睡冷炕?这破屋子大白天黑黢黢,还有一股呛人的霉味,真当她没见过世面? 林与欢从炕上坐起,对着旁边窗棱上透进来的光瞧了瞧自己的手,幸好是青葱玉指,看来她这身皮肉尚不算老,可衣裳未免太旧,而且还是粗麻布缝的,虽说透气环保,上面一簇簇毛糙边是几个意思? 正当她想找面镜子,瞧瞧自己这京城第一美人到底有多美时,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林与欢赶紧躺倒装睡。 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先探探虚实为好。 不一会,一个婆子进到屋里,瞧见床上的林与欢一动不动,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伸手在她脑门上摸了一把。 林与欢正不知其所为何来,便听到婆子自言自语道:“脑袋倒不热,这小娼妇的命可真够硬,在外面上淋了一天雨,居然嘛事没有。” 闭着双眼的林与欢明白了,此人绝非善类,看来这条穿越之路开始得有些不顺啊! 不过,她林与欢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有就是――“先发制人”! 婆子刚要下手将林与欢折腾醒,炕上的人猛地坐起了身,吓得婆子不由自主往后一缩,脱口骂道:“小娼妇,要炸尸啊!” 林与欢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问:“我说,几点了?” “辰时初刻。”婆子顺口回道,随即又发觉自己的态度太过温柔,转而大吼道:“大小姐可算醒了,昨儿个装晕躲过了罚,如今既然没病没灾,瞧着这日头也正好,还不赶紧去祠堂外跪着!” 说罢,婆子一把将林与欢扯下炕,随手抓了件破袄扔到她身上,也不管林与欢肯不肯,便将人拖拽着来到一处祠堂前。 瞧着头顶上那块金光闪闪的“林氏宗祠”牌匾,林与欢一时有些懵,疑惑地看了看婆子,问:“你要做什么!” 婆子先不搭腔,只将她甩到一个脏兮兮的蒲团前,呶了呶嘴,道:“林老爷安排小姐回来长临府老宅,是要让您在林家列祖列宗面前专心思过,今日自然老样子,继续跪祠堂!” 吩咐完林与欢,婆子便自己找了个石凳坐下,剔着牙晒起太阳来。 林与欢简直傻了,这死老太婆口口声声称自己大小姐,言行举止却粗鲁蛮横,哪有什么主仆尊卑可讲,尼玛!这是什么变态世界!她可不可以去阎王爷那申请退货? 那婆子见林与欢还一动不动地站着,又不痛快了,瞧着四周无人,便开始口出秽语:“真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一个不要脸偷汉子的小娼妇,敢在老娘面前摆谱!” 婆子越骂火越大,干脆抄起角落边一根条帚,劈头盖脸地打将过来。 林与欢起初并没有防备,抽冷子真中了几下,等她反应过来,脾气和身手总算归位,一套小擒拿漂亮地使了出来。 不还手?真当姑奶奶是泥捏的! 婆子虽五大三粗,却被林与欢施了巧劲推来搡去,身子哪里还稳得住,“腾腾”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墩到地上,疼得直喊“哎哟”。 林与欢见她这般狼狈,只觉着好笑,竟在一边哈哈乐开了。 等好不容易爬起身,婆子已气得七窍生烟,冲着林与欢破口大骂道:“小娼妇,欺负到老娘头上了,有种你等着,看老娘不捏死你!”说罢,摁着屁股就跑走了。 林与欢觉得这婆子多半是去找救兵,林姑娘从来不吃眼前亏,立时准备扯呼。 哪知没走几步,一个瞧着足有200来斤重的胖丫头和婆子一起挡住她的去路。 婆子指着林与欢对那胖丫头道:“儿啊!这小娼妇欺负为娘,你给我上去好好教训她一顿。” 那胖丫头脸上的眉眼都快被横肉挤没了,瞧着模样还有些迟钝,不过却十分听她老娘的话,“怦怦”地像座巨塔一样朝着林与欢压过来。 瞧着那份量,林与欢便自知不是对手,正要反身躲开,没想到婆子趁人不备,从后面死死将她拖住。 那胖丫头虽不敏捷,可猪劲极大,一把将林与欢拱倒在地,顺势就坐到了她身上。 此时林与欢完全动弹不得,那婆子得意了,除了没动她的脸,薅头发、扯耳朵、拧胳膊腿,身上的骨头肉,哪里都照顾到了。 这一通折磨,林与欢几乎要疼晕过去,婆子打累了,冷笑两声道:“小娼妇,要不是五夫人不许,老娘早刮花了你这张妖精脸!以后老实些,若再敢猖狂,别怪老娘不客气!” 婆子和那胖丫头走了好远,林与欢才缓过来劲,慢慢从地上爬坐起来。 扶着差点被人坐折的老腰,林与欢含着两包眼泪摸回自己那院子,一进屋,人便躺倒在炕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第3章 好丫头樱儿 肆无忌惮地宣泄完悲愤之情,林与欢便一眨不眨地望向头上烂纸糊的屋棚,径自发起呆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如今的她完全两眼一摸黑,到底在林小姐身上发生过什么,让她落得这般田地,可不可以有人给点提示?! “啾、啾!”正想得入神之际,一只小鸟停到了炕边的破窗上,眼巴巴地瞅着屋里唯一的活人。 林与欢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打量一遍可谓空空如也的破屋,对小鸟抱歉道:“对不住啊!我这好像啥都没有,要不您下回再光顾?” 小鸟像是通人性,转头四下瞧了番,大概看出此处真是穷得寻不出一粒残渣剩饭,这才一撅尾巴飞走了。 林与欢先是挨了顿打,然后就只顾着伤心难过,如今经小鸟这么一提示,她才觉出腹中打鼓已久,看来得出去找些吃的填肚子了。 她正要下炕穿鞋,一个十三、四岁扎着双髻的小姑娘从外面飞跑进来,兴冲冲地喊道:“小姐,我回来了!” 这一声让林与欢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担心,会不会又是上门来找茬的。 好在小姑娘眉眼弯弯,面露笑容,还从怀中掏出个正散着香气的纸包递到她面前,这才让林与欢稍觉安稳。 “小姐一定饿坏了吧!这两天您怎么吃饭的?”小姑娘走近林与欢,腾出一只手将她扶到桌前。 林与欢早饿得不行,哪有功夫搭理小姑娘,一把接过纸包,慌张张取出了个还算热乎的馒头,毫无吃相地大口吞吃起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瞧着林与欢如狼似虎的模样,小姑娘知道她是饿坏了,一个劲地劝:“小姐,吃慢些,别噎着!” 此时的林与欢哪管得了这些,硬生生地吞下两个馒头,随后……就开始打嗝。 小姑娘眼圈早就红了,不吱一声便跑了出去。 没一会,一把缺了盖的茶壶被放到桌上,小姑娘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个海碗,倒了碗茶递给林与欢,道:“喝些顺顺吧!” 突然出现的小姑娘,给了林与欢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份温暖,林与欢简直是对她一见钟情。 不过问题来了,小姑娘虽好,我却不知道你是哪位? 此刻林与欢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句广告语——“心与心的交流从沟通开始”,看来得和人家好好聊聊。 糊弄地省去称呼,林与欢问了句:“你去哪儿了?” 那小姑娘回道:“前儿个五夫人突然把我叫过去,说她家林甜儿要到庙里进香,缺个服侍丫头,非逼着奴婢跟去,还不许我回来跟您招呼一声。小姐,她把我支开,是不是又使什么损招折腾您了,您有没有吃亏?” “还好,”林与欢伸出布满青瘢的胳膊给小姑娘瞧,故作无所谓地道:“不过是昨儿淋了一天雨,今早被个婆子和她的胖丫头打了一顿。” 小姑娘眼圈更红了,“定是那个不得好死的吴婆子!她最得五夫人信任,左不过得了指使,五夫人心思狠毒,靠着咱们老爷过日子,还敢这么虐待小姐!老爷说让您来老宅思过,她便天天逼着人跪到祠堂外受罪。” 原来这首富之女还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林与欢边听边领会,又问:“你这几日有没有受委屈?” “我陪那傻白甜到庙里进香,一路上也不过受些难听话,倒没什么大不了,后来傻白甜嫌我碍眼,便赶我先回来。她当我不晓得,说是进香,其实不过为了方便和野男人私会,真不知羞……” 小姑娘话未讲完,却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地瞧着林与欢。 林与欢想起,婆子曾骂过她“不要脸偷汉子”,现在小姑娘一提到“和野男人私会”,便神情古怪地望着她,显然她这原身以前干过什么不太清白的事。 林与欢在心里长叹一声,往事既不可追,大不了咱以后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呗!何必非要把人往死里整? “你回来就好。”林与欢支吾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便吩咐道:“帮我打些水来,我想洗洗。” 小姑娘这才发现林与欢脸上一团污糟,心中又是一酸,赶紧点头出去了。 好不容易见小姑娘端着个盆回来,林与欢急不可待上前接住,往里一瞧,心里立时乐开了花! 阎王爷就这点没骗她,水中那人黛眉杏眼、樱桃小口标配肤白如雪,更妙的是天生锥子脸,果然不负“京城第一美女”的称呼。 这边林与欢正对着脸盆搔首弄姿,那边小姑娘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小姐,樱儿这两天琢磨了不少事,您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哦?这小姑娘名叫樱儿,林与欢茅塞顿开,脸上笑得愉悦,道:“樱儿,有话直说,咱们之间勿须客气。” 樱儿有些愣住,“小姐,怎么您这脾气变了?” 林与欢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托着腮帮子问:“你说哪里变了?” “您一直就是个有主意的,虽不爱言语,可大夫人说过,小姐脾气跟牛一样倔,八匹马拉不回,谁的话都不肯听。” “哦!原来是那样啊!樱儿,小姐我这些日子被欺负得太狠,突然之间就想通了,倔脾气只能自己吃亏,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得听人话,好好活下去。”林与欢道。 樱儿用袖子抹了抹泪,道:“好啊!明白过来就好,那您可不可以给老爷夫人写封信,跟他们认错赔罪,然后告诉他们到底是谁害您失了贞节,只要小姐肯低这个头,老爷夫人儿女心重,即便人再回不去了,也会给您安排个好去处。” “那个,那个……” 林与欢其实想说,信她可以写,求饶这事她也乐意干,只是那奸夫,她可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啊! 樱儿急了,“您怎么到现在还护着那个混蛋,他若真心对您,怎会眼瞧人大着肚子,快被浸猪笼了还不露面,我要是您,捅死他的心都有!” 难不成她还有小包子?配备还真挺齐全,这岂不是连孩子都不用自己生了,林与欢心下一乐,讪讪地打听道:“我那孩儿如今何在?” 这一回轮到樱儿张口结舌,“您、您、您怎么了!难道忘了老爷让人给您灌过药,孩子早就没了!小姐,您为何突然不记事了?” “呵呵,最近不知什么原因,记性差了好多,总是想不起来事!”林与欢眼光闪烁。 “所以,那个混蛋您也忘了?”樱儿疑惑地问。 看出樱儿是真替自己着想,林与欢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樱儿,不是我存心护着谁,只是……真记不住呀!” 樱儿无语,只能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光表达自己的不满,连晚上同榻而眠,都是将身子背对着林与欢。 第二日一早,樱儿早早从灶房端来吃食,主仆二人相对无言地用完饭后,林与欢叫住正在收拾碗筷的樱儿,道:“樱儿,我马上就给爹娘写信,至于那件事,我会同他们解释清楚。” 樱儿叹了口气,“小姐,随你吧!反正死活我都是要跟着你的,你好自为之。” “哎!”林与欢答得干脆,笑着憧憬,“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爹娘收到信,说不定就接我回去了呢!” 樱儿表情变得苦涩,“小姐,看来您是真忘了。老爷早已对外宣称,林家大小姐不守妇道,已按家规浸猪笼而死。” 第4章 林小姐发威了 “哦,是这样啊!”林与欢稍微有那么一点遗憾,不过转头就忘了,反倒安慰樱儿道:“那也没关系,只要爹娘肯原谅我,回不回京城都无所谓,不拘他们在哪里给我间宅子安顿,只要能离开此地便好。[.超多好看小说]” 饭后,主仆二人各行其事,樱儿去了灶房,林与欢则将吃剩下的馒头掰成碎屑洒在窗台上,她还想着,说不定那小鸟还会再来,下回可不能再慢怠鸟家了。 正当林与欢思量着悔过书到底怎么行文之际,她们的院子突然涌进来一大帮子人。 林与欢听见声音,便从窗户缝往瞧外,走在头里的是那个昨天打了自己的吴婆子,后面还跟了几个虎背熊腰家丁模样的人。 那帮人一进屋,吴婆子便冲着林与欢大声嚷嚷:“我说大小姐,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去祠堂跪地思过?” 林与欢没搭理吴婆子,眼光越过她,落到了放在门边的一把铁锹上。 樱儿此时正从屋外回来,吴婆子一瞧见她,二话不说,转身上来就给了樱儿一记耳光,大骂道:“小娼妇,夫人让你伺候小姐上香,你倒自己偷跑回来,小姐下山路上崴了脚,你该当何罪?” 突然挨了这么一下子,樱儿自然十分委屈,捂着被打疼的脸争辩道:“是你家小姐嫌我在庙里碍眼,才让我先回来的,况且小姐跟前那么多人侍候,怎么崴个脚倒怪起我来了?” “说你错还敢顶嘴!来人,把这小娼妇给我拉到院子里,扒了裤子死劲打!”吴婆子大发淫威,而她身后跟着的家丁更是笑得猥琐,有两人甚至准备上来拉人了。[.超多好看小说] “住手!”林与欢“腾”得火往上冒,这吴婆子有完没完,昨日占了她便宜,这一大早地又想来欺负樱儿,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林大小姐是hellokitty? 林与欢先是跑到门边,一把将铁锹握到手上,然后跃步上前,用身子挡住樱儿,喝道:“看你们谁敢过来!” 吴婆子撩起袖子冷笑,“我说大小姐,你乖乖躲一边去!这小娼妇满口屁话,竟敢欺负到我家小姐头上,老娘今日要依家规处置她,便是到林老爷面前,也是有理讲得清的!” 林与欢恨恨地道:“我林与欢混得再惨,也还是林家主子,你们要想害我的人,没问题!从我尸首上踏过去,到时看你们五夫人怎么跟我爹交待!” 樱儿深知吴婆子不讲理,担心大小姐吃亏,便扯扯林与欢,劝道:“小姐,没关系的,不过是一顿打,随他们吧!” 吴婆子见樱儿服软,猴一般地窜上前来就想拉她,不料林与欢一甩锹头,直接将吴婆子铲到地上,然后狠狠一脚朝她小肚子踹了上去。 未待众人弄清楚状况,吴婆子已是四脚朝天,屁股的旧伤又添了新伤,再也站不起来了。 林与欢冷笑道:“哪条臭阴沟里钻出来的腌臜娘儿们,小姐我今天就算脏了手,也要好好教训你!”说完拼了命又朝她踢了几脚。 一向在林府横行霸道惯了的吴婆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自是不肯轻易认栽,忍着疼张口骂道:“小娼妇,居然敢打老娘,老娘要你不得好死!” 林与欢不耐烦听婆子胡碜,回头吩咐樱儿,“拿块破布,堵上这婆子的臭嘴!” 这边樱儿乐坏了,寻了块乌漆墨黑的抹布递了过来,林与欢顺手就塞进吴婆子口里,还故意压实了,威胁道:“臭婆娘,再不老实些,小心我折了你蹄子!” 那些家丁见闹将起来,先还想上前救下吴婆子,林与欢一脚踩着吴婆子,举着铁锹朝他们一瞪眼,“我爹是谁你们总该知道。你们说,林老爷便是再怨我,可要知道亲生闺女被人欺侮,他会怎么做?这吴婆子胆大包天,昨日居然支使人害我,小姐我今天该不该报仇?!” 有个还算懂分寸的,忙对同伴使眼色道:“大小姐面前不得放肆,赶紧退下去!” 见镇住了那帮家丁,林与欢索性放开手脚,先是叫樱儿给她拿来剪子,可劲地绞吴婆子头发,又痛快地刮了她十好几个耳光,再狠狠“啐”她几口。 吴婆子根本无力抵抗,没过一会,已哭得死去活来,鼻涕混着眼泪地大喊:“夫人快来救我,要出人命啦!我没脸活了!” 林与欢畅快地出了口恶气,最后又踢了吴婆子两脚,才叫人滚蛋。 等那帮子人拧起吴婆子的胳膊腿跑远了,樱儿才有些后怕,“小姐,您这可是打了五夫人的脸,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下回又会使什么恶毒手段对付咱们。” 林与欢将铁锹递给樱儿放好,拍了拍手道:“贱人都是矫情,个个欺软怕硬,咱们就得狠着些,除非她敢背着我爹杀了我,否则就等我给她闹个鸡犬不宁!” 一连几日樱儿都战战兢兢,唯恐再有人闯进来闹事。出乎意料的是,此后她们这小院极其安静,真就无人再上门挑衅,连跪祠堂这事也不了了之,甚至樱儿去灶房取吃食,也不像以往那般受尽刁难。 林与欢终于有时间开始考虑后路,虽然暂时没有具体计划,但有一点她是肯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日,五夫人突然派人来请大小姐。 传话的人一走,林与欢便问樱儿:“这五夫人到底什么来历?你同我讲讲。” 大概习惯了林与欢的“记性不好”,樱儿也没表现出诧异,“这里是长临林府老宅,林家族人基本上都出去了,五夫人是个寡妇,带着闺女过活,老爷夫人瞧着可怜,便将老宅交给她们这个远支五房守着,另外还定时接济些银两。” 林与欢笑道:“原来是门穷亲戚,可够猖狂的哎!” 樱儿叹道:“当日老爷放不下面子,又不舍得真让您送死,便悄悄叫来五夫人接您走,临离开京城前,老爷当着大夫人和二夫人的面,要她好好管束您,说了不必当什么小姐侍候,只要一日两顿饭,保您不死就行!” 这回林与欢再也笑不出了,尼玛这还是亲爹吗?难怪她如今处处受人刁难。 “说来也不能全怪老爷,因为您这事,林家在京城已成笑柄,原先宫里两位王爷都有意向老爷求娶小姐,谁会想到您竟然出了那种事,现儿今连累着您唯一的庶妹都难说上好亲,更别说旁支近宗的女孩儿们了。” 林与欢突然问:“樱儿,你一直是我贴身丫环?” “奴婢是家生子,自五岁起就跟在小姐身边,从来都没离开过。” 林与欢便有些疑惑了,“照这么说,你应该是见过我那位‘奸夫’的啊?” 第5章 慈眉善目五夫人 听了林与欢的话,樱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小姐提到那混蛋竟这般波澜不惊,就像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其实,小姐自小便循规蹈矩,连门都很少出,奴婢从未见小姐和什么男人有勾连,若非大夫诊出了喜脉,谁会相信您……”樱儿实话实说道。 林与欢立马觉出古怪,“大夫说我有喜你们便信?捉奸还得捉双,难道就不会是有人胡说八道、栽赃陷害?” “起初大家也都不信,后来老爷到宫里,悄悄请了位专治妇科的太医,也没告诉他是给谁瞧病,结果人给您诊过脉后,笃定说是已怀胎两月。” “或许有人提前串通呢?”林与欢颇不服气。 樱儿摇了摇头,“您当时也是死命不认,大夫人本就身子不好卧病在床,因为您这事,病又加重了,老爷气得要掐死您,还是二夫人带着二小姐拼命将您护住,她们劝老爷,不如将那个奸……人找过来,干脆成全你们,这样既保住林府名声,也称了您的心。” “呸!”不知怎么,林与欢就觉得有阴谋的味道。 “只是谁都没想到,事情后来给闹了出去,好多不要脸的男人上门,自称……老爷的脸实在挂不住,为保颜面,索性找来族中长辈,说要将您沉塘谢罪。” 没想到自己这原身遭遇这么凄惨,这哪里还是什么林家嫡女,不就是再世小白菜吗! 往事已不可追,林与欢再无心纠结这些,而是将目光投到了别处,“樱儿,咱们来的时候,我娘可给我防身银子了?” 任凭哪朝哪代,没银子都寸步难行。林与欢直觉,即便对她再失望,她那位亲娘也会替自己女儿做些打算,既然是首富之家,这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喽! “小姐,您这记性啊!”樱儿摇头,小声道:“您当时一个劲说自己被冤枉,赌气不肯要,后来大夫人没办法,便让我悄悄带上,长临这边的人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我怕银子被他们抢走,一到地方就给藏起来了。” 林与欢眼睛一亮,“藏哪儿了?” 樱儿指了指她们睡的火炕,俯到林与欢耳边道:“就在咱们炕下的灶膛里。” 长临地处北方,一到冬日便天寒地冻,五夫人绝对不会好心给她们起热炕,这反而方便了樱儿藏银子。 原来自己这些日子居然天天睡在白花花的银子上!一想到此,林与欢立时周身热气腾腾。 两人通完气,樱儿不放心林与欢独闯虎穴,便小尾巴似地跟着她一起去了五夫人的院子。 到了门口,有仆妇见是林与欢,也不起身招呼,直接朝着屋里喊了声:“夫人,大小姐来了!”连门帘都不上前给撩一下,只在一旁晒太阳。 林与欢并不在意,自己撩帘跨过门槛,见左手有个回纹拐子门,知道里面便是五夫人的寝居。 人还没进去,一个妇人的声音便已传出来,“是阿欢吗?赶紧进来,外面可冷得很!” 林与欢带着樱儿进到里屋,抬眼便瞧见一张炕床,上面铺了厚厚的炕毡,中间还设了个炕桌,一个四十开外,身穿宝花罗褙子,头上插了只镂空兰花珠钗的女人正盘腿坐在桌前,笑眯眯地朝着林与欢招手,全然一副慈眉善目。 那妇人拍拍炕沿,道:“阿欢,到炕上来喝口热茶暖暖!” 林与欢倒也爽快,脱了鞋便坐到炕上,呵呵乐道:“婶娘,还是您这炕烧得旺,回头我便写信,叫爹送些炭来,让我也能好好过个冬。” 五夫人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厌憎,不过立马换了副面孔,用帕子按了按鼻尖,道:“婶娘先得给阿欢赔声不是,也怪我素日太忙,对你照顾不周,让你这几日吃了苦。那吴婆子惯会就高踩低,如今人已被我打发出去,再不许她进府来作威作福。” “我怎么敢怪婶娘呢!只是,那些下人都敢欺负我这外来的林家大小姐,今后难免会蹬鼻子上脸,连您这正主儿都不放眼里了!”林与欢叹气道。 五夫人使劲挤了挤笑容,“婶娘我一个妇道人家,又独自拉扯你妹妹过活,好多事儿真是无可奈何。” 林与欢安慰地拍了拍五夫人的手,“我真心疼您,这么大的林府也没个男人主事,这几日厚着脸皮帮您教训了下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您千万别怪我管得太宽!” 五夫人简直听愣了,这林与欢自从来了长临府,便一副了无生趣模样,任人如何折腾都不吭不哈,这两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变得这般张牙舞爪? 而此时的林与欢心里早笑得不行,觉着和这位五夫人“聊天”还有真意思。 五夫人硬是愣了半天,才啜了口茶,语带软和地道:“阿欢,这老宅本就是你家,以后若觉得哪里不妥,你直接处置便是,不用想着替婶娘留面儿。” “婶娘果然明事知礼又识大体,难怪我爹要将我送到您这儿。”林与欢不失时机地“夸赞”了一句。 这时五夫人话锋一转,笑问:“阿欢,猜我为何叫你过来?” 林与欢双唇一翘,“婶娘但讲无妨。” “我是受你爹所托,要给你说一门好亲。” “哦?” 五夫人清了清嗓子,“你来长临也有不少时日,林老爷虽口口声声说恨你,心里哪里放得下这闺女,咱们从京城离开之时,他便拜托我,务必在长临府为你择一户好人家,婶娘也一直在相看,总想着选个能配上你的。” 林与欢表示很有兴趣,托着腮问:“如今是找着合适的了?” 五夫人低头用帕子抿了抿唇,“说句不中听的,以阿欢这般境遇,确实难觅得意之人。不过京城林府如今有了喜事,阿欢的亲事也就刻不容缓了。” “哦?是什么喜事?” 五夫人笑道,“你家二妹妹攀上门好亲,要给赵王做侧妃了。” “听起来不错,理当恭喜她。” 五夫人却叹了口气,“按规矩,一家子闺女,老大出嫁才轮得到老二,你那姨娘心牵两头,上回写信责备我不上心,为何到现在没为你寻着好婆家?还说你爹也在着急,要赶紧将你发嫁了。” “原来是我挡了人道啊!”林与欢笑了。 “也巧得很,前几日有媒人上门来打听你,我瞧着那头倒也合适,不过这亲事还要让你先称心,所以叫阿欢过来,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不知婶娘给我说的哪家?” “这人是长临府人氏,早年得过童生,家中是屠户,倒有些薄产,以后也是吃穿不愁的。” “好呀!原来是读书人。” “人岁数还没上三十,与你倒般配,他前面那房早些年亡故了,留下俩孩子,那家人说了,不在意你以前的事,嫁过去便做正头娘子,孩子们自然得唤你声‘娘’。” 林与欢一乐,“好啊!倒不用自己生了。” 五夫人没想到林与欢不仅不吵不闹,还这么好说话,忍不住追问:“你的意思,就算肯了?” 林与欢笑道:“反正女孩儿大了总得嫁人,相信婶娘这般疼我,绝不做坑人的缺德事!” 五夫人讪讪一笑,还真听不出林与欢这是在夸,还是在骂自己。 “只是我那二妹妹不知几时出门子,想来她虽是做偏房,这一应婚娶事宜,总还要操办着些吧?” 五夫人点头,颇为与有荣焉地道:“赵王也算给林家面子,请了皇上恩典,让你妹妹入玉牒,定好下个月末过门。” “那就便宜了,还富余些日子给我办事。婶娘,我虽名声不好,可如今也算沾光成了皇亲国戚,又是正经出嫁,所以换庚贴、合八字,还有下定、迎亲什么的,这些一个都不能少。”林与欢掰着指头认真地计较。 五夫人点头,“自然该如此,便是你爹撒手不管,婶娘这儿也要为你备份嫁妆。” 林与欢一拍手,“既这么着,也不必问我爹娘,我自己做这个主,就定在十日后,让媒婆正式上门提亲吧!” 第6章 冷夜私会韩宝庭 两人正说得投机,一个穿着彩绣折枝牡丹花马面裙的女孩走进来,瞧见林与欢坐在炕上,脸立马拉得老长,不冷不热地问:“林与欢,你来这做什么?” 五夫人对女孩笑道:“甜丫头,跟你说个好事!你大姐姐要有人家儿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甜丫头眼珠转了几转,“噗嗤”一声就乐了,“娘,我想起来了,对方莫不就是昨儿个吴婆子说的那个瘸腿童生?” 林与欢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笑得越发开心:“瘸腿?那更好啊!腿脚不方便就不会老想着乱跑,必是个稳得住的。” 五夫人先是惊讶于林与欢的“随和”,又怕女儿再说出些不地道的,惹得林与欢生疑,忙岔开道:“等忙完你大姐姐的事,咱们便上京给你二姐姐贺喜,林老爷这回府上双喜临门,还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听到这么一说,那个甜丫头便来了兴致,“娘,我向京里来的人打听过,皇上只有两位皇子,赵王行二,虽非嫡出,却比上头那位晋王更受器重,假以时日,定是个有出息的,表姐真是有福气!” 五夫人瞧了眼林与欢,笑道:“你大姐姐也不错呀!嫁过去便是大奶奶,吃得饱穿得暖,后半生也不愁了!” “多谢婶娘吉言!”林与欢笑呵呵地应道。 那甜丫头捂嘴大乐,边笑还边朝着五夫人挤眉弄眼。 回了自己屋,樱儿坐到炕上便嚎啕大哭。反倒是林与欢眉开眼笑,弯下腰卷起袖子就去掏炕下的灶膛,直到沾了一脸灰,才从里面摸出了个脏兮兮的包袱。 等打开一看,林与欢立时两眼放光,原来里面不仅有大张的银票,还夹了些许碎银,甚至不显眼地藏着两张路引。 林与欢在心中大赞:“我那娘果然比爹靠谱,真是心细如发,居然连假证都给办好了。[]” 樱儿瞧着林与欢见到钱时那一脸的财迷相,讥讽道:“您好好数数,以后正好给那俩前房儿女买田置地!” 林与欢不以为意,问:“樱儿,你先前数过没,这些大概是多少?” “至少两万两,够您当嫁妆倒贴了!”樱儿一边抹泪一边恨恨地道。 林与欢惊得张大了嘴,“我的亲娘唉!有这么多?” 樱儿继续气道,“大夫人若知道她这银子最后贴补了个瘸子,还不得后悔到吐血。” 待开心得够了,林与欢坐到樱儿身旁,小声道:“你这丫头,当我真傻到会嫁给那种货色?现在不过是缓兵之计,你想,我若不先假装答应,那老寡妇必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又要想别的法子算计我。” 樱儿吃惊地望着林与欢,这才明白她的用意,“您方才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是被五夫人下了降头,不过,咱们后面该怎么应付?” “我想过了,既然咱手头有钱,再无需死困在这里受人摆布。樱儿,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咱们找个好山好水,又没人认识的地儿,开间小客栈,随着自己心意过一辈子!” 樱儿大惊:“小姐可真敢想,老爷和大夫人根本不会答应您这样!” “唉!我爹娘如今远在京城,答不答应都是鞭长莫及,你也瞧出老寡妇阴损,若我自己不想办法,日后即便不嫁给瘸子,也难免落到什么烂人手里,樱儿真忍心见我这般下场?”林与欢抓住樱儿的手,循循善诱地给她洗脑。 “那您赶紧写信求老爷夫人原谅啊!就说您要悔过自新,让他们赶紧接咱们离开这个虎穴狼窝。” “就算等到他们回了信,我早就做人后娘去了!樱儿,我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字――逃!” 结果樱儿又哭了,林与欢也不再劝她,自顾数起了银票,只是翻来覆去算了好几遍,每回得出的总数都不一样。 那边樱儿看不下去了,顾不上擦脸上的泪珠,从旁边小柜里摸出把算盘,将林与欢手里的银票夺了过去,“噼噼啪啪”算了两遍,道出个数字:“一共两万三千八百五十二两。” 林与欢简直是惊艳了,好家伙,樱儿这丫头可不就是位天生的账房! 晚上用过吃食,林与欢并不急着上炕睡觉,而是等天色渐深了,换上身暗色衣裳,对樱儿道:“你先歇着,我到外面瞧瞧动静。” “要去一起去,你独个儿我不放心。” 这樱儿死活要跟着,林与欢便乐得答应了。 带着樱儿显然是正确的,这丫头对林府东西南北倒是摸得门儿清,两人没费多少功夫,便将整个林府走完一圈。 林与欢很快得出结论,这五夫人整治林与欢时一身本事,却管不好家中下人。 一到晚上,林府看门的几乎全跑去赌钱,尤其后面几个角门,只用门闩随便一栓,根本没人在跟前守着,真要有贼想进来,拿根铁杵一捣,便能畅行无阻。 林与欢心里有了底,轻快地拉着樱儿往回走,为免惊动林府的人,她们只拣隐蔽僻静的地方,没想到如此万般小心,还是被一对私会的野鸳鸯堵了个正着。 幸好她们手脚不重,并未惊动对方,只是形势所逼,林与欢不得不拉着樱儿蹲在一簇冬青后面藏身。 “死人,让我等好久,冻死我了!”一个年轻女子撒着娇道。 听了话音,樱儿咧嘴一笑,凑到林与欢耳边悄声道:“原来是傻白甜把野男人招家里来了!”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既然说想在下,怎不早些许我一访香闺,非得挨到寒冬腊月才肯递信过来。” 林与欢猛地一惊,这声音竟有些耳熟。 “谁知道你那时是不是真心,哪有你这样,头回见面便上来问人家闺名,活脱脱四处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 “嘻,如今你怎么又满心相信了?” “我当然派人打听过,你还真是京里韩大将军家的公子。” “我韩宝庭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况还是在咱们甜儿姑娘面前。” 韩宝庭?这名字……林与欢回忆了半天才记起,某个害她死于非命的小鲜肉不也叫韩宝庭?一想到那个衰人,林与欢不由自主磨起牙来。 “小姐,是不是冷,咱们靠紧点。”樱儿觉出她的动静,朝着林与欢挨近了些。 林与欢现在只盼着这二位赶紧办完事走人,没成想人家却是慢条斯理,男鸳鸯甚至还同女鸳鸯拉起家常来,“甜儿,你家中有何人?” “我爹早殁,就剩娘和我相依为命。” “真是小可怜,如今有了哥哥,再不会让你受苦!不过,你家中难道再无亲戚?” “都跑京城了!”林甜儿先是对韩宝庭的婆婆妈妈有些不耐烦,立马又发现自己语气有欠温柔,赶紧软语细言地补了句,“只有一个远房亲戚借住在这儿,过不了几日便要出嫁,不值当一提。” 樱儿揶揄地捅了捅林与欢,捂起嘴偷笑。 “你们娘儿俩真是心善,连个远亲都肯照顾,有朝一日甜儿入我韩府,必是位贤惠懂礼的好夫人。” “这回知道我金贵了吧!那你还不赶紧叫人来提亲,我林甜儿可是香饽饽,再迟些,你便吃不着了!” “在下遵命!这几****就回京请媒人,对了,你说京里有亲戚,不如给个地址姓名,让我爹先去通络通络,到时也好有个人在你娘面前替在下说些好话。” “挺有道理,”林甜儿这回装起了神秘,“说来我家京里那亲戚也算是位人物。” “哦,不知是哪位?” “林承万。” 第7章 吴婆子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韩宝庭惊讶地问,“可是那位和皇上都称兄道弟,据说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林老爷?” “当然,他便是我伯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林甜儿娇矜地回道。 “乖乖!我爹要知道我攀上这门有钱亲戚,可不得乐坏了!” 林甜儿显然很享受韩宝庭的艳羡,“还好啦,不过有几间铺子。” 可是没过一会,韩宝庭似乎又犹豫了,“林府家声好像不太好,不是说他的嫡女私通外男,被浸了猪笼吗?” “你指的是林与欢那个作死的?她算什么东西!”林甜儿显然对那嫡女嗤之以鼻,开始隆重推荐林家的光荣之花,“我伯父家二小姐,下月就要嫁给赵王,可是正经要入宗牒的,再过些日子,谁还会记着林家出过那等丑事。” 韩宝庭颇有些惋惜道:“在下听见过林大小姐的人说过,那可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可惜品行有亏,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早香消玉殒,成了一堆白骨。” 林甜儿此时已将韩宝庭视为自己人,自然很乐意与他分享了个小秘密,“我悄悄跟你讲,我伯父那人护犊子,其实浸猪笼的另有其人,是他买的一个女死囚,林与欢如今活得可好着呢,我刚说的家里那亲戚就是她,我娘前几日给林与欢寻了个好人家,说是要赶在我二堂姐之前嫁人。” 听了这话,韩宝庭不由义愤填膺道:“没想到林老爷是个虚头八脑的伪君子,还骗得京城大儒们为他大书特书,夸林承万什么高风亮节、大义灭亲,哼!这样假模假式的亲戚,咱们不要也罢!” 林甜儿一惊,“你难道不想求亲了?” “非也,”韩宝庭见吓着了林甜儿,忙安抚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甜儿放心,我忙完手头事就赶回京,你好好在家等着,媒人不日便上门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那边二人情投意合,这边冬青树后的两位却已冻成了狗,林与欢更是生气,觉得野鸳鸯私订终身便罢了,为何要平白拿她嚼舌头,真是无耻厚脸皮男盗女娼,林与欢表示,衷心祝他们情比金坚、劳燕分飞! 等这二人终于掰扯完,依依惜别而去,林与欢与樱儿才僵着身子飞奔回屋,立时上炕钻了被窝。 待缓过劲来,樱儿将头抵到了林与欢肩上,“小姐,咱们还是快点走吧!这林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林与欢翻过身看着樱儿,“樱儿,相信我,离开这儿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大概瞧着林与欢对这门亲事还挺满意,五夫人便一心想着赶紧将人弄走了事,倒不再故意折腾她们,看管得也松了许多。 白天里樱儿就得着些机会,时不时出门一趟,用手头的碎银置办几身男装和其他一应用物。 而这几日,林与欢也有了个新习惯,天一黑便换上男人装扮,走林府角门溜到外面,到城内四处走走看看,或者找间酒楼、茶馆坐坐,听人聊聊大周风土人情,备不住以后用得上。 这晚,趁着城南车马市还没关张,林与欢进到一家车行,花重金雇了辆大车,并和东家说好,某日某时某刻在某个城门口等她们。 交通工具一搞定,几乎就等同万事俱备,林与欢心里痛快,特意去了间干货铺子,称上些女孩儿家喜欢的瓜子蜜饯,准备带回林府,和樱儿一起甜甜嘴。 回林府的路上,林与欢便想着以后的打算,无意间一抬头,发现有个妇人一直走在自己前头,人瞧着不怎么打眼,只那头型实在新奇,有束起的、有搭下来的,很有几分庞克味道。 林与欢眼神不错,很快便认出,那不正是被自己绞了头发的吴婆子!瞧她目不斜视、脚步匆匆,很像是有什么急事。 到了这种关键时候,林与欢并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放慢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吴婆子走的是林府方向,人刚来到东侧门,还未等她跨进门槛,迎面从里出来了个仆人。 此人似乎同吴婆子熟得很,见着面便上前招呼道:“吴嫂子,怎么这会儿还进园子?” 吴婆子回他,“老身来见夫人的,还不是为了那大小姐的亲事。” “哦,这么说是有着落了?”那人好奇地问。 “是呀,咱们夫人总算要功德圆满。” 那仆人站定道:“得亏五夫人仗义,肯收留这么个孽障祸胎,说来还是林老爷教女无方,又是个心软成不了大事的,我要生出这样的丫头,就算不掐死她,也要卖到窑子里,让她作个够!” 吴婆子笑道:“京城里的二夫人菩萨心肠,是她救下大小姐,又劝林老爷将人交到咱这儿,五夫人也是看在自己亲妹妹份上,才勉为其难地将人留下,难得还对大小姐视如已出,如今就连她出门子的事也要操心。” “林老爷就撒手不管了?” “那头二小姐可是与皇家结亲,林老爷自然得先紧着重要的。” “二夫人生的小姐嫁到赵王府,那可是天赐良缘,有朝一日赵王若是御极,二小姐至少也得是个妃子,二夫人可就是皇上的丈母娘了,到时咱们说不定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吴婆子赶紧笑着阻止,“好了!这事可不能妄说,要不咱们下回再聊,我这边急得很,可得先走了!” 林与欢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突然好奇这吴婆子到底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以至于要大半夜地来找五夫人,还是为了她林大小姐的“亲事”。 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等林与欢绕到角门进了府,也不急着回自己院子,而是趁着夜深人静,溜进五夫人那儿,猫着腰躲到窗下偷听。 “那家也未免太性急了吧,再等个六、七天怎么就不行,非要后日就来换庚贴?”五夫人不满地道。 然后便是吴婆子在说:“男家刚才找到我那儿,说是家里老人怕没几天活头,定要咱们早些将人嫁过去,也好冲个喜。” “哼,一个下贱屠户家,竟要林府小姐冲喜,分明是不把人看在眼里,当咱们求着他呢?” “夫人,您怎么倒护起那小娼妇来了!不如听老奴的,就后天定亲,早些将人脱手,也省得她老在您跟前碍眼。” “我哪里护着她?不过是觉得丢了咱林府的脸。若不是当初使了那么多法子都治不死她,也不至于如今让咱们担个同屠户结亲的名声,我是心疼连累了我家甜丫头。” 吴婆子见不得五夫人不开心,便决定献个媚,以博主子一笑,“夫人,给您说件有意思的事儿,您知道屠户家前头那房媳妇怎么死的?” 第8章 逃出长临府 “你快说来听听!”五夫人表示很有兴致听这八卦。(.) “那女人是被瘸子活活打死的!外面人都传,瘸子读书坏了脑子,考到童生就再上不去,人没出息还爱找女人撒气,他后来又纳了两个妾,也都是给他磋磨死的。” 五夫人拊掌大笑,“太好了!你回头跟屠户家说,让他们可着劲撮弄那丫头,就说死了咱们也不要人赔,这样更好,人总归没死在咱们府,林老爷回头也无话可说。” “等二夫人去了林与欢这心头大患,二小姐可就是正正经经的独苗,谁再敢说嫡庶有别?到时林家产业归了二夫人母女,您这做姐姐自然跟着风光。” “说来可气,明明我那妹子相貌性子都比大夫人好上万倍,却要屈居人下多年,连带着我走个亲戚,竟要看那大夫人的眼色,还有那臭丫头,哪里当过我是长辈,从来都是带理不理。”五夫人一想到此就心中大恨。 吴婆子道:“如今苦尽甘来,二夫人也算扬眉吐气了!” “说来这事还真是走运,当初我妹妹气不过那丫头在林老爷面前得宠,故意指使大夫在请平安脉时胡说她有孕,原不过是想恶心一下那对母女,稍解心中怨气,没想到误打误撞,林老爷请来的太医还真就给摸出喜脉,你说那丫头是不是自已找死!” “该到咱们二夫人和二小姐吉人天相,连老天爷都眷顾。”吴婆子顺势拍了个马屁。 “这么说来林与欢怕也活不长了,再等林老爷一死,我便投奔妹妹去,看到时谁还敢给我脸色瞧,说不准有朝一日,咱也能进宫坐坐客呢!” “老奴觉着,夫人您就是得诰封的命!” 林与欢在外面都听傻了,原来这中间确有黑手,不管自己那原身是不是真做过出格的事,这帮女人为了一已之私无中生有,真是太过狠毒! 林与欢咬了咬下唇,她不是君子,等不及十年以后再报仇,临走之际一定要给五夫人送份好礼,也不枉人“照顾”自己一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五夫人很快又来找林与欢。 说完屠户家催着要提亲过礼这事,五夫人拉着林与欢的手道:“阿欢,婶娘真对不住你,没想到那家人这么霸道,只是我一个寡妇,也不敢与人强争,一时半会又实在找不着别家愿意娶你,你看……” 林与欢倒挺善解人意,“婶娘,也不带难为您的,不如就这样吧!” 五夫人赞道:“你这孩子心思正、懂进退,若不是出了那等事,未必不能像你二妹妹那般嫁个王侯公子。” “我才不要呢!二妹妹是庶出,给人做小也是应当的,我好歹是大夫人养的,自然只肯做正房,以后生的孩子也是嫡出,不怕他以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做小老婆养的!”林与欢笑道。 五夫人觉得这话听得极不舒服,一时表情有些讪讪,等出了屋,她的脸立马挂下去,头也不回地朝外走,自然也就没看见,屋里的林与欢正笑得前仰后合。 到了晚上,林与欢与樱儿饱饱用过饭,便灭了屋中火烛假装就寝,谁也不会想到,没过多时,两人便换上男装,趁夜出了院子。 不过樱儿诧异的是,林与欢并没有直接朝后院角门走,却是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樱儿扯住她袖子问:“小姐,赶紧走啊!您还想干什么?” 林与欢咧嘴一笑:“临走前,送五夫人个纪念,也不算咱们白来一回。” 见樱儿没明白,林与欢从腰间摸出几个火折子,咬着牙道:“我要烧了她的库房,烧得干干净净,让她一无所有!” 这话着实吓了樱儿一跳,“你疯啦!” “没疯,我得让那老寡妇疯掉。”林与欢狞笑着。 樱儿愣愣地瞧了她片刻,不由想起她们在这里受到的委屈,最后一跺脚,道,“走,我带您抄近路过去!” 两人低头弯腰地朝着库房方向摸去,时值深夜,周围寂静无声,正是杀人放火好时机。 然而,还没等她二人走近,林与欢发现,林府库房周围已隐隐地燃起了小火星。 等离得更近些,她们已能清楚地听到火苗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林与欢抽了抽鼻子,一股硫磺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与欢一把拉住还要往前挪的樱儿,道:“见鬼了,有人比咱们先到一步,这库房十有八九要炸,赶紧走!” 樱儿给吓住了,愣是半天迈不动步子,林与欢着急,拽着她就往后院跑,半路上,樱儿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道:“小姐,那是咱们住的地方!” 原来,她们住的院子此时已燃起熊熊大火,火势之猛,竟有要将整个院子吞噬之意,林与欢冷汗都冒了出来,心下跳个不停,又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 半刻钟后,整个长临城都清楚地听到了“轰”的一声,接着林府便闹腾了起来,有人敲锣大喊道:“走水啦!快来人啊!” 府内上下人等齐聚在火光冲天的库房前,五夫人披头散发,只穿了件中衣,正在那哭喊:“我的银票和账本可都在里面,赶紧给我扑火!老天爷啊!这是要了我的命!以后我们娘儿俩可怎么过呀!” 众人只能在一旁安慰,却没一个敢冲进去,这么大的火,人进去了可未必出得来。 林与欢此时已带着樱儿出了林府后门,两人站在黑漆漆的街上,瞧着林府上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天空,笑得极是开心,可笑到最后,两人又抱在一块痛哭了好一会。 然而现在并不是感伤的时候,抹干了眼泪,林与欢拉着樱儿跑到约定的地方上了马车,趁着城门未关的当口,疾速地冲出长临府。 车里,樱儿惊魂未定地道:“小姐,咱们真是命大,再晚一个时辰,怕是你我都得烧成灰了。” 林与欢却百思莫解,“不知道这火是谁放的,到底是想对付哪个?我,还是老寡妇?” “小姐,既然已逃出来,咱就别管这些了,您有没有想好要去哪?” 林与欢眼珠转了转,回答:“嗯,不着急,咱们一直往东走,先玩些日子,瞧着好地方再落脚。” 樱儿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捂住脸想表示自己无可奈何,不料手上立时沾满了锅灰,这才想起临出门前,两人脸上都用炉灰化了点妆。 也顾不得脏了,樱儿将手往身上抹了抹,哭笑不得地道:“我还以为您心里有了成算,原来一点数都没有。” 林与欢拍了拍胸脯,“别担心,只要有钱,哪里都能安身立命。” “随您吧!反正您去哪我便跟着。”樱儿泄气地道,然后干脆靠着车围打起盹来了。 林与欢可不敢睡,此时天色已深,马车正行进在人烟稀少之处,说实话,她多多少少有些害怕,谁知道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出现,只盼着老天爷保佑,她们能平平安安地到个人多热闹的地方。 没想到担心什么便来什么。 她们的马车就在这时停了下来,林与欢清楚地听见马夫在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第9章 韩宝庭见义勇为 林与欢和樱儿坐在车内,清楚地听到外面有人大吼:“劫道的,里面人全下车,把你们身上东西交过来!” 这时车帘子忽地被人一挑,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探进头,恐吓道:“还不给爷滚出来,以为装死就不劫你了!” 樱儿吓得不轻,扯住林与欢胳膊根本不敢放。[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会子就算再怕,林与欢也得强撑住,她扶着早已腿脚发软的樱儿下了车,小声在她耳边嘱咐道:“别让人看出咱们是女人。” 外边此时除了被踢趴在马下的车夫,还站着五、六个人,全是黑衣短打蒙着面,手上还提着锃光瓦亮的大刀。 林与欢心中不由一凛。 那些人中一个头目模样的斜睨着面前这两个“小子”,“留下身上钱财,饶你们狗命!” “唉,好!”林与欢压着嗓子应道,立马将身上背的包袱扔了过去,樱儿也跟在后面有样学样。 有劫匪跑上前拆她们包袱,林与欢的里面不过几件男人衣裳和些碎银,瞧不出什么破绽;待轮到樱儿,包袱一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除了女人衣裙,居然还有几副钗环。 一旁的林与欢脑袋顿时大了,悔不当初,怎么就忘了劝阻樱儿别带那些有的没的。 “女人?”几个劫匪望向她们,脸上神色变得古怪。 林与欢明白露了馅,一把拉起樱儿,拔腿就往后跑。 无奈樱儿这丫头不经折腾,没跑几步便撑不住,哭喊道:“小姐,您自己跑吧,我不行了!” 她们的脚力自然比不过男人,几个劫匪飞快包抄上来,将林与欢和樱儿围在了当中。 一个劫匪淫笑道:“让爷看看,这位到底是不是小姐!”上前便扯住林与欢的衣襟就要撕。[.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林与欢哪肯甘心受辱,借力使出一招擒拿手,转身一个背飞,将那人定定地摔了个狗啃泥,惹得旁边几个劫匪一阵哄笑。 接着又上来一人,林与欢使出当年所学散打功夫,腾挪跳跃,左推右闪,对方一时也没能近得了她的身。 不料此时樱儿那边却出了事,一个劫匪趁人不备,从后面抱住樱儿,脏手在樱儿胸前摸了一把,大笑道:“哥几个,真是娘儿们!咱们今晚要开荤了。” 林与欢急了,冲上去要救樱儿,几个劫匪一拥而上,结果林与欢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便被人牢牢锁住。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低头认栽了。 林与欢原以为来到这大周,从此吃香的喝辣的,没成想吃的全是苦头,真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这回又落到恶人手里,林与欢不由长叹,原来今生的结局和前世没两样,都是不得好死啊! 正当她灰心绝望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什么人敢在此为非作歹?!”大概发觉了不对,有人在远处大喝道。 林与安心头一喜,抬眼看时,正见一队人马来到近前。 樱儿这会子也顾不上哭了,扯着嗓子大喊:“他们是坏人,英雄救命!” 那些人对视一眼,立即下马,拔出佩刀便冲向他们,二话不说与劫匪打了起来。 劫匪敢欺负两个女人,却没本事同那十几个爷们刀剑相向,对方武力值明显比自己高上一筹,劫匪知道是遇上对手了。 两帮人打斗正酣的时候,林与欢却猫着腰寻到樱儿,将她拽出战场后,躲到一个僻静处道:“樱儿,让他们打吧,咱们得赶紧走!” 樱儿没料到林与欢这么不讲道义,明明人家过来拔刀相助,她居然只顾着自己逃命,顿时气上心头,冲着林与欢叫道:“小姐,人家架都没有打完呢,咱们总要谢过恩人再走!” “你知道那帮人是不是黑吃黑,说不准也来劫道的!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林与欢没有半分愧疚,振振有词地继续诱导,“难道你真不怕人财两空?你要不肯走,我可不管你了!” 樱儿哪里敌得过林与欢的软硬兼施,而且听她这么讲,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低了头道:“好吧,随你!” 只是此时再想走却来不及了,那边的打斗已经结束,劫匪只招架几个回合便再不敢恋战,连刀都不要就逃命去了,而这会子,正有个人提着刀向她们走过来。 尽管自己也怕得不得了,林与欢还是第一时间将樱儿护在身后,故作镇静地问:“请问,来者何人?” 那人笑答:“恩人!” 林与欢觉得这声音似在哪里听过,待那人走到跟前,借着月色林与欢仔细观瞧,立时惊得脱口而出:“韩宝庭!” 那个叫韩宝庭的明显愣了一下,过好久才纳闷地问:“你如何认得在下?” 林与欢望着眼前这张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的脸,心中疑惑,“难道那个小明星也穿过来了?” “莫非咱们以前见过?”韩宝庭紧盯住林与欢。 此时林与欢脑子里一团乱麻,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樱儿从她身后探了探头,道:“韩公子,你不就是傻白甜,不,林甜儿的那个野……那个情郎吗?” 还没待韩宝庭给出反应,和他一起来的人全部笑开了,有人起哄道:“韩公子,您这花名可够响的,到哪里都有姑娘认得你!” 樱儿得意地补了一句:“韩公子这是要回京找媒婆向林甜儿提亲吧?奴婢早知道了。” 众人又是大笑不止,皆望向韩宝庭,看他到底会怎么作答。 “姑娘见笑了,林小姐的确是位好女子,只是家父始终不允这门亲事,前日八百里加急,催在下赶紧回京成亲,唉!此生在下与林小姐再无瓜葛了!”说完韩宝庭还试图挤出两滴眼泪,可惜没能成功。 “干得漂亮!”樱儿情不自禁拍手叫好,韩宝庭也跟在后头傻乐。 林与欢觉得同韩宝庭废了太多话,再不想浪费时间,便抱了抱拳道:“谢公子相救,我们就此告辞了!” 韩宝庭却伸手拦住:“两位姑娘,此地时常有盗贼出没,不如让在下等人护送一程吧!” 樱儿性子单纯,之前随林甜儿到庙里上香时,曾偷偷瞧过韩宝庭一眼,这会儿又遇韩宝庭见义勇为,早忘了此人曾在背后诋毁过林与欢,如今人家主动提出相送,樱儿自然乐意,“那可太好了,多谢韩公子!” 不过,樱儿突然又觉得不对,不由得问:“您怎么瞧出我们是姑娘?” 韩宝庭呵呵一笑,“两位虽女扮男装又抹了锅灰,可这声调、步姿仍是一副闺阁女儿之态。” 这时旁边有人插了句嘴:“其实是我们公子阅人无数,红颜知己遍及天下,这公母,他便是闻也能闻得出!” 四周又一片哄笑,樱儿彻底放下心防,上前福身道:“谢韩公子救了我们。” 韩宝庭摆了摆手,“客气,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在下有些不解,这黑灯瞎火的,两位为何孤身出行?” 第10章 沅水城巧遇韩公子 没待樱儿开口,林与欢已上前道:“此事说来话长,妾身新寡,遭家中婆母厌弃,不但被赶出宅院,还被逼着改嫁他人,妾身与先夫鹣鲽情深,并不肯就此失志,于是趁夜带着丫头逃出来,想去投奔娘家人。[.超多好看小说]” 林与欢胡说八道的时候,韩宝庭始终就低着头,貌似在认真听她讲述,只是待他抬起脸来,唇边竟现出可疑的笑痕。 林与欢可管不着韩宝庭信或不信她的话,这会子天色已然渐亮,还是赶路要紧。 “各位英雄,若以后再见,妾身必当重谢救命之恩。前方已有家中亲友过来接应,便不麻烦相送,妾身就此别过!”林与欢直觉这些人并不简单,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还是敬而远之最好。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勉强了,只是不知夫人如何称呼,以后在下若想让夫人报恩,也好寻到出处。”韩宝庭说这话时,颇有几分不要脸的意思。 “妾身夫家姓林,公子称妾身林氏便可。” 林与欢没功夫和他们继续纠缠,回身便去找车夫,帮着将马车重新驾上,又自顾去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包袱。 等到坐上车后她才发现,樱儿根本没跟上来,林与欢撩开车帘,冲着仍在后面同韩宝庭有说有笑的樱儿大喝一声:“樱儿,还不上车!” 那边樱儿应了一声“就来!”回头对韩宝庭道:“我家小姐也弄不清要到哪处落脚,只说一直往东,觉得好了便留下,韩公子,我们先走了!” 到了车里,没等林与欢埋汰她手脚慢,樱儿倒先抱怨起来:“小姐,您这回可真不地道,人家好心要送咱们,您拒绝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扯谎,说什么自己是个寡妇,若传出去,您以后可怎么嫁人?” 林与欢给气笑了,“难道我要跟他说,我是林甜儿的堂姐,为逃婚才从长临跑出来,你傻呀!万一他回长临报信怎么办?你是见我没嫁成瘸子不甘心吧!” 樱儿这才恍然大悟,“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我竟忘了韩公子与林甜儿是认识的。” “出门在外,和人相处总要自留三分余地,别让人把你卖了,还傻呵呵地帮人数钱。”林与欢语重心长地教训道。 三个月后,在换了四辆马车,否决了樱儿三回就地安营扎寨的提议后,林与欢和樱儿依旧行进在往东的官道上。 樱儿不解,“小姐,您说要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我瞧着咱们到过的都挺不错,您怎么就相不中呢?” 林与欢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我以后是要做买卖的,自然得寻个人傻钱多的地儿,还要风景优美,民风纯朴,可惜挑来挑去,也寻不到一处合我心意。” “小姐,您明明就是挑花了眼!话说回来,咱们身上带的这些钱,过上两辈子都够了,何必要费那些辛苦?” “此言差矣,人生在世可不只是混吃等死,总得有那么点子梦想。”一提到“梦想”,小明星韩宝庭的身影便浮现在林与欢眼前,顺理成章的,她又想到了那个同名同姓同脸蛋的韩公子,虽不知这二人之间有无逻辑关系,林与欢却能给出他们相同的评价――都矫情得很。 樱儿突然开口问,“小姐,那您的梦想是什么? 林与欢一乐,“开个小客栈,不用太大,一间自己住,其余的租出去赚钱。” “真没意思。”樱儿毫不留情地批评。 林与欢点了点头,好像有人也这么说过。 真是不能随便惦记谁,当她们的马车来到一个叫沅水城的地方,并在客栈前停下来时,迎面就碰上了某个矫情的人。 樱儿兴奋地大叫:“韩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林与欢不免诧异,难道韩宝庭是跟着她们过来的?但仔细一思量又大不可能。 这人明显在她们前头来的沅水城,即便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也没有本事未卜先知,何况是韩宝庭这样的公子哥儿,林与欢暗笑自己多心。 韩宝庭瞧见林与欢和樱儿,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上前拱手道:“林夫人、樱儿姑娘,好久不见!” 林与欢下车,带着樱儿含笑道了个万福,“韩公子,真是巧遇!” 韩宝庭此时似无意寒喧,只道:“在下现时有些急事,不知二位晚上是否得空,在下想为林夫人和樱儿姑娘接风。” 还没等林与欢推辞说自己也很忙,以后有机会再聚,樱儿已急匆匆地应承了:“好呀!好呀!要让韩公子破费了!” 韩宝庭笑了笑,便匆匆离去。 对于韩宝庭这种鲜肉男,林与欢自上过一回当便免疫了,倒是樱儿激动得不行,一进上房,便是“韩公子长,韩公子短”,又开始忧伤没一件好衣裳可穿,连个头钗都没有,晚上怎么有脸见人,活脱脱一个脑残粉样。 林与欢觉得有义务惊醒樱儿的春梦,冷冷地道:“你也亲眼见过,他和林甜儿不干不净,而且还红颜知己遍天下,这是头花狐狸,看看就罢了,靠近了可骚得很。” 樱儿气了,“小姐,韩公子虽有些风流,却见义勇为救了咱们,您不懂知恩图报谁也不能勉强您,为何还要在背后污蔑人,我不过是欣赏韩公子品行高洁,您这到底吃哪门子的醋?” 自从樱儿跟着自己出来闯荡,嘴皮子功夫着实见涨,林与欢无言以对,便借口出去考察市场,换了身衣裳,也不管樱儿,独个儿出了门。 受了上次遇劫的教训,林与欢这一路完全按照男子的举止言谈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时间长了,倒真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意思,不仔细瞅还真瞧不出公母。 她先找了间从外头瞧着挺气派的福海酒楼,来到二楼窗边座位,点了一壶酒和几个下酒菜,便自斟自饮起来了。 这酒楼下面正好是个很繁华的集市,来来往往,人流不息,倒是个热闹地儿,林与欢觉得很有几分意思,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桌上的酒味道极淡,上来的菜更是油盐不进,也难怪这酒楼的客人寥寥无几。 “掌柜的呢?这什么酒,简直淡出个鸟来,老子今日不付钱!”旁边桌上,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客人显然喝得有点多,正耍着酒疯。 奇怪的是,小二们不急不忙,任由此人倚风装邪,就是无人上去搭理。 那人大概觉得受了冷落,脾气一上来,指着小二们骂道:“你们这群过河拆桥的家伙,先前对着爷点头哈腰,如今瞧见爷落魄,鼻子就冲着天了,什么世道,哪里来的天理!” 过了一会上来个掌柜的,先没管那闹事的人,倒是对着二楼的几桌客人频频作揖,道:“打扰各位了,小的立马将这酒鬼扔下去。” 不一会,便有几个壮汉上来,像拎小鸡子似地将那人拖到楼外,虽没动手,却拦着他不许再进。 林与欢瞧着好奇,招过一个小二问:“小哥,这人是不是老来闹事?” 小二惊讶地问:“您是熟客?” 林与欢摇了摇头,“在下今日才来沅水城,不过瞧着小哥们由着他闹,觉得你们必是认得的。” 第11章 有了韩宝庭必有李仲杨 小二叹了口气,“唉,客官您有所不知,那人叫张机,原本就是咱们这酒楼的东家,那时候酒楼生意好得不得了,客人来了都坐不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与欢问,“既如此,他怎么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这人啊,太不惜福,居然学人赌钱,结果不但输掉酒楼,家中产业也全给败光,身后还欠了一屁股债,后来连娘子都与他合离了。” “你们现在的东家倒是好性子,肯由着他闹事?” “张机每天都来,开始东家也让人拦了几回,结果他就在酒楼外挺尸,把客人们吓得不敢进店,后来东家索性想通了,由着他来白吃白喝,说是全当酒楼养了一条狗。其实这人平时还好,只有黄汤灌得多时,才会耍酒疯,客人,劳您受惊了!” 林与欢这才明白,原来是个自作孽的家伙。 出了酒楼,林与欢看见那个叫张机的还坐在台阶下,满身酒气,口中依旧骂骂咧咧,不由得摇了摇头。 沅水城方园不过百里,四周群山环绕,一条沅江穿过城中,蜿蜒曲折向东而去,此地屋宇多为马头墙,白墙黑瓦掩映在绿水青山中,颇有几分味道。 林与欢正自左右张望,前面一人挡住了去路,“林夫人,怎么独自出来了,樱儿姑娘没陪着?” 林与欢在心里道:“真是走到哪都能碰到你!“面上却笑着招呼了一声:“韩公子,妾身自己出来转转,您这是在忙呢!” 韩宝庭手摇一柄折扇,恬不知耻地往人身前靠,大有要与林与欢长谈一番的想法,只听他问:“林夫人可瞧到好风景了?” “沅水城内处处是风景。[.超多好看小说]”林与欢笑答,身形向后稍侧,准备敷衍两句拔腿就走。 “在下可是此地常客,夫人若不嫌弃,在下愿为向导。”韩宝庭脸皮厚得令人叹为观止。 “多谢韩公子,妾身只是随便走走,而且有些景致,只有自己去品味才有意趣。” “林夫人果然非一般女子可比。”韩宝庭一收扇子,突然提议道:“在下正好要去前面春茗馆会友品茗,来的都是些文人骚客,必不会扫夫人的风雅,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坐坐?” 林与欢自然没这个兴致,忍着不耐烦推辞道:“妾身妇道人家,不方便与男客相聚一堂。” “哈哈,夫人这一身男装,谁能瞧出是位美娇娘!” 林与欢觉得这人说话越发轻浮,不自觉地递了个卫生球上去。 “其实也是无妨,我们那里有几位女客,必能与夫人相谈甚得。”韩宝庭居然不依不饶了。 林与欢觉得此人实在太没眼色,本就不是熟人,却非要拉人入伙,正待挂下脸,身后有人道了一句:“宝庭,在做什么呢?大家都在等你!” 韩宝庭的眼光越过林与欢落到了后头,“仲杨兄,来得正巧,小弟这就引荐一位奇女子给您认识!” 林与欢下意识回头一望,忽然就傻住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也不管对方有些尴尬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韩宝庭觉得林与欢的表情十分有趣,朝着来人笑道:“仲杨兄果然龙章凤姿,连美人都被您惊艳到!” 这时林与欢终于回过神,习惯性地朝对方拱了拱手。 那人将目光投向地下,也淡淡地回了一礼。 韩宝庭笑道:“仲杨兄,这位便是我与您说过的,为替丈夫守节,带着丫环私奔的林夫人。” 一旁的林与欢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夫人,久仰!”那位仲杨兄似乎不情不愿地应付了一句。 “仲杨兄是……在下最好的朋友,少年从军,文韬武略,仗义疏财,额,当世之英雄!”韩宝庭这番介绍显然很烧他的脑子。 林与欢笑了笑,在心里腹诽,“是不是还基情满怀呢?” “方才宝庭偶遇林夫人,正想请她去咱们的春茗,”韩宝庭对他的仲杨兄道:“可惜夫人不肯给在下面子,不如仲杨兄也来邀请一下吧!” 林与欢有些急了,“多谢二位盛情,妾身的确还有他事,就此告退,便不打扰二位了。”说完也不管那二人答不答应,转身疾步离开了。 韩宝庭正要上前拦阻,那位仲杨兄道:“宝庭,还不快走,不要让客人等太久。” 韩宝庭颇觉可惜地盯着林与欢的背影,口中念念有词道:“难得一见的美人啊!若得此女,夫复何求!可惜,已是别人囊中之物!” 那位仲杨兄两眼一瞪,道了句,“胡说些什么!”然后自顾先离开了。 韩宝庭舍不得美人,又丢不下兄弟,愣了半晌,还是朝着茶楼跑了过去。 回到客栈,林与欢脱去外裳便躺到床上,脑子里一遍遍过方才遇到的那二人面孔,心道:“还真是标准配置,有了韩宝庭,立马便跟来个李仲杨,难道这二位是约好了一起穿过来的?” 好吧,她第一眼便瞧出,那位“仲杨兄”简直和每天“吻醒”韩宝庭的李仲杨一张模子刻出来的,没想到自己在大周还能遇到这俩奇葩,不知道老天爷闹的什么鬼! 林与欢想想就乐,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把一旁正在歇觉的樱儿也给吵醒过来。 大概已习惯了林与欢莫名其妙的疯癫,樱儿打了个哈欠问,“小姐莫非在外面拣到银子了?” “拣到不少呢,晚上你跟我出去再拣!”林与欢调侃了一句,翻个身睡起觉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与欢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只见樱儿一身脂粉香地叫道:“小姐,快醒醒,韩公子来接咱们了!” 第12章 好划算的一笔买卖 林与欢本以为韩宝庭下午喝饱了茶,该会忘了要给她们接风洗尘一说,没想到此人居然没忘了这茬,虽并不乐意赏脸,不过看在樱儿难得与偶像同席的份上,林与欢也只好硬着头皮赴约。. 当两人随着韩宝庭来到一间酒楼前,林与欢发现,原来此处就是她白天里来过的地方。 虽然正值傍晚上客时分,却是没有多少人光顾,福海的二楼也只开了他们这一个雅间。 等林与欢和樱儿落了座,韩宝庭笑道:“今日在下有幸,能在此招待两位,你们自己点菜,不用和我客气。” 樱儿接过菜单,一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韩宝庭的音容笑貌,一边将菜菜单甩给林与欢,“小姐点吧。” “我早上就来过了,这家店菜不好,酒也假,必定持续亏损,迟早一日关张。”林与欢由着自己那点子起床气,任性地将菜单扔回桌上。 没料到韩宝庭大乐,“我怎么说来着,这酒楼根本挣不着钱,可我那哥们偏就不信,开个酒楼不死不活的,也就几个朋友常来捧捧场。” 林与欢突发奇想,“难道这酒楼是那位仲杨兄开的?” “非也,非也,他是做大事的人,哪看得上这些,这里东家姓江,”韩宝庭忽地眼珠转了转,一副了然的表情,“看来咱们林夫人还挺注意仲杨兄的。” 樱儿诧异地问:“仲杨兄是谁?” “是韩公子的好兄弟,今日我无意中遇见。”林与欢向樱儿解释,还特意将“好兄弟”三字咬得重些。(.$>>>棉、花‘糖’小‘說’) 韩宝庭嘿嘿直乐,林与欢也不知道他乐个什么劲。 “那么,酒楼莫非是从赌桌上赢来的?”林与欢忍不住想八卦一下,谁叫她白天在这里听了不少小道消息呢! “我那哥们是读书人,从不爱偏门,这是他从别人手上真金白银地顶过来的,不过……” 樱儿向来直肠子,最怕别人话说半截,忙追着问:“不过什么?” 韩宝庭一笑,“我这朋友如今另有前程,正急着要将酒楼脱手。” 樱儿一喜,转头对林与欢道:“小姐,您不是要开客栈吗?我觉得这里挺好。” “此处是酒楼,跟开客栈两码事,而且地方太大了些。”林与欢瞪了樱儿一眼,表示你太多事了。 樱儿异乎寻常地执着:“那就分两块,上面开客栈,下面做酒楼。” 旁边的韩宝庭跟上来添了把火:“樱儿姑娘说得极是,沅水城地处要道,客商往来频繁,而且此处市口也甚好,林夫人不如考虑一下?” 看来有人向韩宝庭泄过了底! 林与欢狠狠瞪了小细作樱儿一眼,“此处好归好,可我一妇道人家,既没本事也无银两,如今当得起这东家,韩公子说笑呢!” “林夫人太过自谦,您为了不违夫妻之义,毅然逃出家门,如此忠贞大气,果断绝决,堪称女中豪杰!” 这话连樱儿都听得脸红,好在林与欢是“女中豪杰”,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多谢韩公子夸奖,其实妾身并无长留沅水城之意。” “哦?” 林与欢道:“妾身与樱儿孤苦无依,只盼早归乡土,将樱儿托付良人后,再寻座庙宇栖身,陪着先夫灵位了却残生。” 话说到这个地步,林与欢觉得,你韩宝庭总不能对个这么可怜的小寡妇强买强卖吧! “林夫人家乡何处?”韩宝庭问道。 林与欢一时编不来名字,顺嘴一出溜,“京城。” “那是再好不过,在下便是京城人氏,不如让在下一路相送。” 林与欢气得牙痒,这韩宝庭脑子有毛病?难道我不买酒楼,便要随你回京? “此事倒不甚急,妾身在沅水城还要待上些时日,顺便去别处游玩一番,怎能麻烦公子呢?” “呵呵,不麻烦,反正我也是闲人,不如咱们结伴同游,也好有个照应,毕竟你们女人家独自在外,难免有些不方便。” 樱儿高兴得直拍手,“太好了!有韩公子在,咱们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打劫了。” 对于樱儿此刻显露出的“猪队友”属性,林与欢决定回去后有必要严加管教,可现在,她还得应付韩宝庭这块牛皮糖。 “方才韩公子说,这酒楼想要盘出去,不知那位东家开价多少?”林与欢决定以退为进,故作有兴趣地打听起了酒楼价钱。 “我哥们儿急着拿钱走人,开价三千两。” 林与欢心一动,没想到这么便宜?和她准备买小客栈的预算差不多。 当然,林与欢这心思可不能让韩宝庭猜到,“这个价格有些贵了,妾身可没那么多银两。”林与欢显得很是遗憾。 “若林夫人真有意,价钱上还可商量,我和东家说说就是,不过,不知夫人能拿出多少?” 林与欢讪笑地伸出一个巴掌,樱儿吃惊地张大嘴巴:“小姐,你要出五千两?这不是更高!” “谁说的?”林与欢朝着樱儿目露凶光,“是五百两!” 韩宝庭果然为难了,“五百两,呵呵,这可有点……” 林与欢很是善解人意,道:“没关系,生意不成仁义在,韩公子不必勉强。” 这一回韩宝庭总算熄火闭嘴,林与欢乐得清静,将就着点了几道少盐没油的菜,倒也吃得蛮开心。 次日天还未亮,林与欢便喊起樱儿,“咱们该走了!” 樱儿揉着睡眼起身,问:“昨日才来,今日便要走吗?” “再不走,人家可要送咱们回京了,你说,要是万一被我爹娘发现咱们行迹,下场会怎样?”林与欢吓唬她。 “可咱们还没同韩公子打招呼呢!” 林与欢板起了面孔,道:“樱儿,若你实在不肯走,我可以将你留给韩宝庭,不过实话同你讲,此人别看面皮长得好,可未必喜欢莺莺燕燕,到时撞了南墙,别怪我早没提醒你!” 樱儿终于被震慑住,赶紧跑去收拾包袱道:“这就走,这就走,不许你扔下我!” 林与欢满意地点点头,两人悄悄出屋,又吩咐小二叫醒马夫,三人随便用了些吃食垫过肚子,便准备上车。 正在这时,一个人慢悠悠地上前道:“林夫人,两位起得可真早,在下带了好消息来,那酒楼就五百两兑给你。” 第13章 奸商和小寡妇 福海酒楼女东家林与欢如今算是悔青了肠子,难怪说“梦想很美好,现实太骨感”,果然做客栈老板娘比以前自己给人当保镖难得不止一点两点。[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其实林与欢对待生意的态度极其端正,自她接手福海,便立马着手对酒楼做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造。 首先是采纳樱儿的提议,将酒楼的经营模式改成楼上住宿楼下餐饮的复合型,另外在沿用原班人马的基础上,对人员配备进行了微调,首当其冲换掉了手艺糟糕却一身油水的厨子。 按照设想,改头换面后的福海不赚个盆满钵满简直就是不科学!然而几个月后,林与欢深体会到“门庭冷落鞍马稀”的凄凉。 福海二楼东家住的上房里,樱儿搬了个绣墩坐在长桌前,眉头紧锁地拔弄着算盘,口中念念有词:“前日亏了十五两,昨儿个亏了十两,今日不知又要亏多少……” 旁边的贵妃榻上,林与欢正心事重重地嗑着瓜子,显然并未在意到樱儿的牢骚。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东家,前头悦来客栈的钱东家来瞧您了!” 樱儿听到“钱东家”三个字就生气,起身扯着嗓子冲外面喊道:“说我们东家没空见他,让他回去!” 林与欢放下瓜子,拍拍手上的灰,冲着樱儿摆了摆手,然后对着门外道:“张掌柜,将人让到一楼雅间,说我一会儿就过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樱儿嘟囔道:“这个姓钱的不是好东西,瞧着咱们店生意不好,就想趁火打劫,居然好意思说二百两收这么大一酒楼,比您当初还狠!” 对于无端被拿出来跟钱东家相比,林与欢表示接受不能,“哎!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是韩宝庭非要把福海塞到我手里,我又不是强买他的,不过话说回来,便宜还真是没好货!” “小姐,您可不能给那钱东家忽悠了!”樱儿跟在林与欢身后提醒,又小声说:“还有您要当心张掌柜,那个老东西欺负咱们是女人,作事刁滑,私下不知克扣了酒楼多少银子,我还亲眼见过他同钱东家眉来眼去,您千万信他!” “管他们是什么东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小姐我不吃亏,随他们折腾,真不行就拿钱走人。” 樱儿信以为真,“小姐,咱们才开张四个月,就再等上一时,说不定会有客人上门的,您可别急啊!” 林与欢反劝她:“傻丫头,做生意可都是为了赚钱,我想过了,咱要做不下去,不如早些找好退路。” 樱儿吃了一惊,“您难道真想把酒楼盘给他?” “和他聊聊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与欢无可无不可地道。 樱儿道:“我可听小二们说,姓钱的惯会在背后给人使袢。” 林与欢呵呵一笑,“我倒要瞧瞧,这人到底能坏到什么程度。” 雅间里,钱东家正端着茶和张掌柜闲聊,林与欢走到门外,便听到里面钱东家在大放厥词:“我说吧!女人做生意就是不行,好好一间酒楼,非给弄得客栈不像客栈,酒楼不像酒楼,也不知道你们女东家以前干什么吃的!” 张掌柜回道:“那个小寡妇太不晓事,当初开张前若肯来求钱东家照应,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论做生意,在咱沅水城,钱东家您是头一份,假以时日,保不齐也能挣个大周首富当当。” “哈哈,老张说得好!这福海要是由我接手,你便是四朝元老,到时再分你些干股,就跟在老哥我后头干,绝对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东家,托您的福,那可就说定了!” 门口的林与欢听到这些,差点就给气笑了。 张掌柜吃里爬外也就算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在福海另拜山头,那钱东家也不够沉着,就算急着要将酒楼吞下,也不带这么嚣张跋扈。 为了不让里面两人“难堪”,林与欢故意在门口又顿了会,然后才咳了一声进到屋里。 张掌柜迎上前道:“东家,钱东家可等您好久了!” 钱东家一脸的傲娇,见人进来,屁股都不挪一下,只坐在椅子上瞧着林与欢,居高临下地问:“林夫人,那事可想好了?” 林与欢找了把椅子坐下,故意做出犯愁的样子,“钱东家,妾身是个没用的,连间酒楼都经营不好,如今倒要麻烦钱东家跟着操心。” 听了这话,钱东家眼皮一挑,“林夫人这是同意了?” “倒是可以商量,”林与欢似乎又有些犹豫不决,“只是,当日妾身弄这间酒楼也不容易,连头带尾投了六千两,妾身总要收回本钱,否则怎么对得住我那先夫生前劳碌奔波,为妾身挣下的这点活命钱。”为了让效果更加逼真,林与欢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钱东家脸色刷的就变了,“林夫人这是狮子大开口?” “妾身将先夫留下的钱都用来顶了这间酒楼,又花不少银子重新添置家具伙什,本想指着酒楼赚些养老钱,谁料……唉!” 钱东家呵呵一笑,“林夫人绮年玉貌,以后自然能改嫁到好人家,何愁没有银子花,真不必在这方面斤斤计较。” 林与欢叹了口气,很有替钱东家遗憾的意思,“我可是真心想把福海转手给您,若钱东家手头拿不出这点银两,算了,妾身也不勉强,我再另找别家吧。” “这……”钱东家原以为女人好糊弄,没想到这位竟是在扮猪吃考虑,倒有些犹豫了。 林与欢转身想走,钱东家“哎”了声,对她道:“这事我再考虑一下。”说完便朝先出了雅间。 目送走了钱东家,张掌柜埋怨林与欢,“东家,难怪说妇道人家没见识,就一个破酒楼你居然敢要六千两,我怕到最后,别说银子,您连个渣子都收不回来。” 林与欢根本没理会张掌柜说话刻薄,只是笑道:“你忙你的,我自有主张!” 而此刻,钱东家正站在福海酒楼的匾额下冷笑,想他钱孔做了大半辈子奸商,从来都是占便宜的那个,如今怎么会被个小寡妇拿住?看来他给福海下的药还不够猛! 第14章 顶个鬼用的张机 正当林与欢要回身上楼之际,楼下又开始闹腾来,林与欢不看也知道,是那个前前东家张机喝多了,例行公事要耍一顿酒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跟着前头东家的路子,她也把张机当条狗养了起来,倒不是为了做公益慈善,只是凭着她女人天生的直觉,林与欢觉得此人日后一定能派上用场。 听说林与欢给悦来客栈的钱东家开了六千两的价钱,樱儿差点肚子都笑疼了,指着林与欢道:“小姐,您这心可够黑的,酒楼要真能卖到六千两,咱们还说什么二话,赶紧拿钱走人!不过,钱东家可是有名的吝啬孤寒,他肯点这个头?” “老钱一定会想别的法子逼咱们走,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樱儿很吃了一惊,“小姐,您的意思,咱们这买卖不好,难道和老钱有关系?” 林与欢喝了口热茶,道:“我花银子找过包打听,原来老钱一直就眼红咱们酒楼,却没想到福海被我拿下了,如今他贼心不死,仗着自己是本地人,买通地痞流氓,四处造谣说,福海风水不好,不但败了几任东家,好几位外地客商来住过福海后,不是路上被人谋财害命,便是回去后家破人亡。(.无弹窗广告)” 樱儿张大了嘴巴,“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更缺德的是,他还编造咱们这儿闹鬼。你知道来沅水城住店的多是生意人,多多少少都信些鬼神,他们当然宁可信其有绝不信其无,反正就算不在咱们这儿落脚,还有别的客栈可以住。” “原来如此!那咱们就活该给人腾位儿?”樱儿气得直跳脚。 “我原先并不准备盘下这家店,只是韩宝庭给的价钱太好,才起了贪心,谁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糟心事。”林与欢每想到此,都忍不住叹气。 “就算一把火将酒楼烧了,也不能让它落姓钱的混蛋手里!”樱儿咬着牙发狠道。 林与欢嘿嘿一笑,“樱儿,你这话甚得我心!” 沅水城东一个破巷里,张机瞧着日头已到正午,整了整身上衣裳,便准备去福海吃饭。 难得有好些天没人来找他要债,张机的心情还不错,就这么背着手走出了自己的小窝棚。 只是此时的巷口,已有个人在等着他了。 张机正低头朝前踱步,忽然一双靴子出现在视线正方,他下意识往右让了下,没想到那人也跟着往右一挪,然后有个声音问道:“张东家,怎么见人就躲?” 已好长时候没被人称做“东家”,张机不免有些诧异,等抬起头看时,才发现对面是位小公子,正笑着对自己拱手。 “请问兄台是?”张机疑惑地问。 “福海的女东家。” 张机认出来了,面前这位便是新接手酒楼的林夫人,承蒙人家每日两餐地供着自己,张机客气而敷衍地作了个揖,然后转身就要走。 “哎,你可别走啊!”林欢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扯住张机的袖子,就是不松手。 这边张机的脸“腾”得红了,急道:“林夫人,放开,放开,青天白日的,可不能损了你清誉!” 林与欢并不肯放,道:“张机,你吃我的,喝我的,什么时候还钱?” 张机没料到这个女人是来要账的,立马心虚得很,“我……我……没钱!” “没钱?我当初从前面那东家手里盘下福海,可顺带连你的酒菜钱都一起结了,这些年算下来,银子少也百把两了吧!”林与欢放开张机,上下打量他。 被逼得没法儿了,张机干脆耍起无赖,“实话告诉您,我不但没银子,外面还有一大堆赌债未清。若您一定要我还,算了,这条命您拿去!” 林与欢一乐,“你说话算话?” 张机愣住,难道这女人真是想要自己的命? “你既然肯将卖身给我了,以后便要听我的,我保你一日三餐管饱,还替你还了赌债。” 有这么好的事?张机表示不信。 “当然,天上不会掉芝麻饼,你得帮我做事。” 张机笑了,举着双手道:“林夫人,您瞧清楚了,别看我像个全活人,其实这双手被人砸折过,如今除了酒盅,可是什么都提不动,我呀,除了做酒楼东家,还真不能顶个鬼用!” 林与欢笑得狡黠,“就是让你给我顶个鬼用!” 这回轮到张机目瞪口呆。 第15章 捉鬼计 福海酒楼闹鬼之事传闻已久,不过一直就没得过证实,谁料这日,一个小二当着客人面过来向张掌柜辞工,说这几日晚上睡在酒楼,老瞧见一大帮披头散发、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在酒楼里上蹿下跳,他再不敢做下去,宁可不拿工钱也要立马走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然有人起着劲帮忙散播,福海酒楼就此算是在沅水城彻底打响了“名号”。 二楼上房,樱儿正紧闭双眼睡在床上,时不时还蹦出两句胡话,林与欢坐在旁边,过不了一时便给她脑门上换一块凉帕。 这时樱儿突然坐起身,大喊一句:“鬼来了,小姐快跑!”说完又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林与欢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一过丑时便有几个“鬼”在二楼走廊上飞来飞去,屋顶上更是一片狼嚎鬼哭。 昨晚她们居然瞧见,临街窗台上倒挂了张血乎乎的脸,眼睛还一眨一眨的,不但将樱儿吓破了胆,连林与欢这走过一遭地府的也差点给跪了。 侍候樱儿服下安神汤,林与欢出了上房,装作不经意地从二楼门廊往下观瞧。 楼下靠门的位置,张机正坐在那儿喝酒,大概觉察出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朝着林与欢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不过林与欢却瞅见了,张机暗中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这是二人早已约好的暗号,目的嘛,自然是要一明一暗,里应外合,全力抓出那帮“鬼”。(.无弹窗广告) 显然,张机那边进行得还挺顺利。 这时,福海酒楼走进来一个只望天不瞧路的中年猥琐肥肚男,张掌柜眼尖,堆着笑迎上前道:“钱东家您可来啦!想死老张我了!” 钱东家哈哈大笑,问:“林东家在不?” 张掌柜把头一扬,正瞧见林与欢袅袅婷婷地走下楼梯,忙喊了声:“东家,有贵客到了!” 林与欢笑着上前招呼:“钱东家,怎么现在才来?” 此话颇有歧义,让钱东家不由心生窃喜,猜想这小寡妇大概真叫“鬼”给吓坏,怕是要急着出手酒楼了。 钱东家决定主动出击,“林夫人,不如咱们还是到雅间一叙?” 林与欢欣然应允。 一刻钟后,钱东家气冲冲地出了雅间,张掌柜见他神色不对,忙上前探身问:“钱东家,林夫人可开价了?” “呸,这个女人想银子想疯了,居然还是六千两,一个子儿都不肯少!” 张掌柜看了看左右,将钱东家拉到一边,劝道:“您别生气,看来她这是没给吓够,钱东家稍安勿躁,这女人再撑不了几日。”说着便俯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张掌柜,派人去外面买些香烛冥纸回来,要真不行,就去请几个和尚还有道士来做做法事。”林与欢这时已站到柜台里,冲着正在角落同钱东家咬耳朵的张掌柜喊道。 “哎,东家,我这就去操办!”张掌柜作着揖将钱东家送出酒楼,这才回来敷衍林与欢。 “你说,咱这好好的酒楼,怎么就闹起鬼来了呢?”林与欢咬牙跺脚地道。 “东家,可不是我吓您,沅水城是通衢要道,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听过去的老人说,好些年前,此地常年打仗,咱们酒楼下面,以前便是乱葬岗。” “啊!”林与欢用双手掩住嘴,“怎么会这样!上当了,当初就不该听人糊弄,顶了这酒楼。” 张掌柜见吓着了林夫人,心中得意,顺势又添把火,“这些年酒楼倒也平平安安安,可一到了您手上,就闹得不安生,您猜是什么原因?” 林与欢睁大了眼睛,急吼吼地问:“你快说!” “你们女人主阴,压不住地下冤魂,这些鬼被困了百来年,如今借着您的阴气得了松快,自然要出来闹腾一番,连累着您这生意也做不下去。” 这边林与欢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你说,有没有什么解法?花多少银子我都肯!” “唉!”张掌柜摇摇头,“说句不中听的,便是有法师能破解,也只能保个一时半会,你总不能在酒楼养个捉鬼师傅吧!东家,小的说句不中听的,您该放手时就放手吧!” 张掌柜的话似乎有些触动林与欢,可没过一会她又犹豫了,“我盘下这酒楼时间虽不长,可也花了不少心血,怎能就让它付之东流?不行,我还是有点舍不得!” 背身而去的林与欢当然没瞧见,张掌柜那张阴恻删的脸已然发了绿。 到了晚上,怕樱儿再受惊吓,林与欢早早给她灌下安神汤,自己侧身躺到床上,也不敢睡,强撑着眼皮听外面动静。 更敲五下之后,酒楼内外又开始唱念做打起来。 林与欢最先发觉自己屋门被人反复敲了好几遍,然后走廊上便听到“咚、咚、咚”有规律的响动,借着外面的烛光,可清楚地看到有影子一蹦一蹦地在她们门前来回经过。 突然之间,屋里临街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桶水状的东西被泼了进来。 林与欢翻身坐起,趿上鞋,小心翼翼地靠近窗前打探,这时一股腥气猛地扑鼻而来,借着月光,她瞧得非常清楚,居然是血! 便是胆子再大,林与欢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这时房顶上也有了响动,借着轻微风声,林与欢听到似有似无的声音,“苦啊!还我命来!苦啊!” 这声音实在瘆人,听得林与欢全身拔凉,她再也撑不住,赶紧上床将自己从头到尾裹缩在被子里。 按照以往经验,林与欢猜这“鬼”总得闹上半个时辰才得收工,不过今晚,还没到半个时辰,突然外面就乱了起来,走廊上有影子开始狂奔,而屋顶上也传来杂乱的踩踏声,甚至还能清楚地听到有人在求饶。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大声喊道:“林夫人,鬼全被捉住了!” 林与欢心头一松,跳下床来,大吼一声:“捆上!全都捆死死的,天一亮我要报官!” 第16章 大堂鸣冤 一大早,沅水城县衙门前的鸣冤鼓便被敲得山响,尚在睡梦中的县老爷烦不胜烦,喝道:“什么人,竟敢搅了老爷清梦!” 有衙役听见,在门外报:“老爷,福海酒楼东家林氏在门口喊冤,说是要告掌柜张财监守自盗,还意图谋财害命。.” 大堂之上,苦主林与欢哭哭啼啼地道:“老爷,妾身林氏,夫君早亡,只留下妾身一人无依无靠,为了赚些活命钱,妾身拿出全部积蓄,顶下了福海酒楼。” 县老爷打了个呵欠,心道这苦主的铺叙未免有些长。 “没想到掌柜张财欺负妾身是妇孺,不但私吞公中银两,伪造账目,还勾结外人,使出阴损手段逼着妾身贱卖酒楼,妾身实在被逼得活不下去,只能冒死鸣冤,请老爷替妾身作主!” 县老爷摸了摸鼻子,“林氏,你说这些可有凭据?” 林与欢递给衙役两本账,道:“这里一份是张财交给妾身的银钱账,另一份是妾身帐房记的账,明明是同一家酒楼,收支进出却差得十万八千里。” 一旁的师爷将账本接过,仔细拿去瞧了。 县老爷又问:“林氏,你说张财使手段逼你卖酒楼?” 林与欢回道:“想必老爷也曾听过,福海酒楼闹鬼的事?” 县老爷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张财和他找的市井无赖暗中捣鬼。” 县老爷捋了捋胡须,笑问:“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们是拿到了证据?” 林与欢磕了个头,“老爷爱民如子,妾身幸得照拂,衙门的官爷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昨晚终于将那些为非作歹的‘鬼’人赃并获!” 被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这么一吹捧,县老爷不由精神一振,声音洪亮地道:“将人犯带上堂来!” 不一会,有衙役押着几个披头散发、只着中衣的人上了大堂。. 瞧见后头压阵的,是一个捕头装束的彪形大汉,县老爷乐了,“伍捕头,老爷我说呢,这堂上怎么没瞧见你,合着改行捉鬼去了。” 那个伍捕头哈哈一笑,“老爷,多亏您平日教导有方,咱们虽是小官,却要时时为民解忧,下官可是听了您的话,一刻也不敢忘!” 县官满意地用手点了点他,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伍捕头此时面色一正,道:“下官有个兄弟张机,曾是福海东家,前几日过来求助,说是如今福海遭了奸人暗算,请下官帮忙惩奸除恶。” 跟在伍捕头身后的张机赶紧上前跪倒,回禀道:“小民便是张机,当日不肖丢了酒楼,幸得福海东家林夫人照应,小民才得活了下来。小民日日待在福海,那掌柜张财的一言一行,小民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张财向来欺善怕恶,手段下作,小民怕林夫人吃亏,这才拜托了伍捕头和几位衙门的官爷过来帮忙。” 县老爷指着那帮奇形怪状之人,问:“这就是福海闹的鬼?” 伍捕头点头道:“正是!我带着哥几个可在福海守了好些日子,等的就是这帮子鬼!” 县老爷冷哼一声:“大胆!居然敢在我沅水城坑害百姓,真将王法不放在眼里?来人,先将这些鬼东西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然后再细审到底。” 那些“鬼”听说要挨打,吓得跪地求饶,其中一个道:“老爷,小民们拿钱替张财办事,不过吓吓人而已,并不敢害人性命!求大老爷轻饶!” 县老爷笑道:“提醒我了,来人,将那张财带上大堂!” 张财被提溜到衙门时,脚刚踏进院子,就瞧见自己找的那帮子地痞正排队等挨板子。 等他进了大堂,只见县老爷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 “小民张财。”张财立马腿一软跪下了。 “张财,你的东家告你贪污,还意图谋财害命,你可认罪?” “小民……小民冤枉啊!”张财顿时吓得不清。 县老爷让人将账本拿给他看,张财瞧得冷汗直冒,不时拿眼瞟着跪在一旁的林与欢,硬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财,这证据可确实?”县老爷喝问道。 张财自知抵赖不过,只好认栽,“小民,认罪!” 然而当被问到,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他闹事时,张财却咬定无人指使。 伍捕头看不过眼,上前向县老爷禀道:“老爷,张财这人心狠手辣,祸害自家东主,其中必有隐情,他这般狡赖,不打肯定招不了。” 张财是个没种的,原还想撑一撑,好在钱东家那里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回听说要打,立马丢了骨头,高呼道:“老爷,小民这就招!是悦来客栈的钱东家觊觎福海酒楼,舍了钱让小的找人做鬼吓林夫人,小民不过替人办事,请大老爷明鉴!” 县老爷是个苦出身,最痛恨为富不仁的,当即便让人将钱东家绑来。 钱东家开始还硬挺着,觉得反正是查无实据,甚至诡言狡辩道:“老爷,小民不过瞧着福海经营不善,与东家谈过几次想顶下她的酒楼,却从未用过歪门邪道,张财自己装神弄鬼,与小民全无干系。” 张财没想到钱东家居然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气得大骂,“钱孔你这老东西,当时说好的,你出银子我找人,现在倒装起乖来。” 一旁的伍捕头故意挑了句:“张财,若是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攀扯上别人!” 这回张财急了,“老爷,小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到我家搜,我老婆那收着钱孔给的银票,还没来得及用!” “你个张财,合着我给你办事的银子,居然还被你贪了?!”钱东家没料到这其中还有个骗中骗,火上心头,起身就和张财打在一起,引得一旁人哄堂大笑。 这一来二去,案子倒断得清爽利落,收监的、罚没的、挨打的,钱东家、张财等人倒算各得其所。 为了平复闹鬼风波,在伍捕头提议下,县老爷特意派衙役押着这些鬼模样的地痞无赖游街示众,一时倒引起了轰动。 至此,福海酒楼洗刷了清白。 几日之后,林与欢叫过张机,让他务必将伍捕头请到福海,说是要备席款待恩人。 第17章 韩宝庭送钱来了 伍捕头与张机做兄弟前,其实是赌桌上的赌友,两人当年互有输赢,还曾为争胜负打过架,不过张机虽滥赌,倒不赖账,结果两人一来二去倒成了莫逆之交。(.无弹窗广告)后来张机落魄,伍捕头也算帮衬不少。 原本伍捕头并不想去福海赴宴,其实也是顾念张机的面子,毕竟他这兄弟当年是福海东家,如今落魄到靠人养着,他是怕张机难堪。 没想到张机却一力相邀,非要伍捕头赏个薄面,大有他若不去,便再做不成兄弟之意,弄得伍捕头还非走这一趟不可了。 二人到福海的时候,一位年轻公子早已等在门口,见到伍捕头,笑着拱手道:“伍捕头光临敝店,小的真是不胜荣幸!” 此人一说话便是女声,原来福海的女东家林夫人亲自迎出来了。 待客人落座,林与欢亲自为他和张机斟上酒,道:“若非伍捕头义薄云天,妾身怕早已被逼得卷了铺盖,这一杯水酒,实在不成敬意,今后还要请伍捕头多多关照!” 伍捕头倒不推辞,一仰头将酒喝下,接着眉头一皱,道了句:“这酒味道不对。” 林与欢还没反应过来,张机却已紧张得不行,将面前的酒端到自己鼻子下闻了又闻,嘀咕道:“不会啊!这沅水五年陈酿,可是我亲自去订的!老板也算我朋友,难道还会坑我?” “我是说,这酒终于有酒味了!”伍捕头笑着道。 林与欢掩口而笑,而张机也才放下了心。[] 先是瞧了瞧张机,林与欢转头对伍捕头道:“从此以后,不仅福海的酒有了酒味,菜也有了菜味,人更会客似云来,伍捕头您猜,到底是什么原因?” 伍捕头早已会意,却捧场地摇摇头故作不知。 “妾身请了沅水城最有本事的掌柜,他不仅为福海添了好酒,还寻来了这四邻八乡最好的厨子,必然能吸引各路饕客来咱们这儿大快朵颐。”林与欢望着低头不语的张机笑道。 “是哪位?还请林夫人介绍则个。”伍捕头也盯住了张机。 林与欢没想到张机这么容易害羞,调侃道:“张掌柜,您别光顾低着头啊!贵客还得您自已招呼呢!” 张机无法,只得起身,捧起酒杯道:“我张机原是个没出息的,当年沉迷赌博败光家产,今日幸得林夫人瞧得上,拉张机一把。正好伍大哥也在场,就请您给我做个见证,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靠本事吃饭,绝不再走那偏门。”说完,仰头将一杯酒干了。 其实伍捕头在“赌”上面也吃了不少亏,今日见张机这烂赌鬼都想着改邪归正,不免受了触动,道:“兄弟,你说得对,不仅你要戒赌,哥哥我从此也得绝了那念头,到了如今咱这岁数,家中老老小小都指着,再不堂堂正正地做人,可不害了一大家子。” 林与欢瞧着气氛正好,转身叫樱儿过来,将几张制作精细的金色贴子送到伍捕头面前:“妾身脸皮厚些,从此便称您一声伍大哥,我今日当着张机的面说这句话,兹后只要您来咱酒楼,无论吃饭住店,都不用花一个子儿,只当来您自家亲妹妹店里做客。这几张贴子是福海的贵宾卡,您不拘送给亲朋好友,凡持贴过来的,福海一律打八折。” 那边张机刚还踌躇满怀,转眼便被林与欢这种到处拉客的生意手段惊呆了,这才明白,林与欢请伍捕头过来居然有别的动机,生意原来还可以这么做! 好在伍捕头并不介意,接到贴子后还颇有兴致地问长问短,临走前伍捕头表示,一定会叫衙门里的兄弟们多来光顾。 张机在旁边瞧着这一幕,先时还有些尴尬。不过等时间长了,他见女东家见谁都洒英雄贴,倒渐渐习惯起来,以至于后来每次出门办事,张机身上也会带上几张,备不住就要用到。 自从换了掌柜,酒菜生意真就红火起来,福海终于实现收支平衡,只是这二楼的客房却一直租不出去,这绝对有违当初林与欢盘下这酒楼的初衷。 张机有一回忍不住劝她:“夫人,真不行,就把楼上客房全改成雅间,咱们专心卖席面。” 林与欢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你不瞧瞧多好的市口,客房里头的家具摆设还是我亲手挑选,住过的没一个不说宾至如归,我便不信做不起来。” 一旁的樱儿插话道:“最可恨那个钱东家,四处造谣说咱们这儿风水不好,会伤人生计,弄得到现在也没几个人敢住进来。” 林与欢沉吟道:“的确得想个办法,最好找个有来头的住上几天,帮咱们壮壮声势。” 天遂人愿,这样的人很快便现身了,而且还不止一位。 这日张机来上房敲门的时候,樱儿依旧在屋里算账,林与欢也照旧在一旁嗑着瓜子。 张机道:“夫人,楼下来了些人说要住店,其中一位客官点名请您下楼见见。” 林与欢哪是这么容易叫得动的,当即回绝,“我这又不是伎馆,可不带点姑娘伺候的,你下去说,要住店便住,不住拉倒。” 那边樱儿瞧着张机一副作难的模样,忙上前打圆场,“张大哥,别理我家小姐,她这是懒病又犯了,小姐认识的人我都知道,我随你下去会会!” 张机赞许地朝樱儿点点头,两人扔下林与欢便出了屋。 这边林与欢还在优哉游哉,没想到门“怦”地被人大力推开,樱儿刚养出不久的矜贵消失殆尽,带着一脸花痴相,冲着林与欢大呼小叫,“快点下去,韩公子到了!” 原来那个祸害来了!林与欢不由得“哼”了一声。 要不是韩宝庭拿五百两的价钱诱惑自己,这大半年她也不至于吃了那么多亏,如今他厚颜无耻地跑过来是几个意思?难道还要人亲自谢他不成! 见林与欢无动于衷,樱儿上来拍掉她手中瓜子,道:“这一回可是大买卖,我瞧着韩公子至少带了二十多人来住店,咱们客房可真要开张了!” 这话中听!林与欢立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道:“看在钱的份上,樱儿,咱接客去!” 第18章 有客自然宰 韩宝庭对于林与欢的“千呼万唤始出来”倒丝毫不介意,甚至还笑着跑到楼梯口迎接,拱着手送了句吉祥话,“林夫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林与欢脸上挤出生硬的笑容,尽力显得真诚地感谢道:“韩公子,多谢吉言,没想到您百忙之中还想着光临敝店,福海蓬荜生辉,妾身更是万分荣幸!” 说话间,林与欢瞟了瞟跟着韩宝庭的那帮人,“这些客官莫非都是要住店的?呵呵,小店招待不周,真是怠慢各位了!” “哪里哪里!这回怕是要搅扰林夫人,您这二楼客房有多少我便包多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韩宝庭完全是财主口气,林与欢立马觉得此人其实也不那么讨厌。 不待林与欢心里欢喜个够,韩宝庭递上一张金色的贴子,“这张贵宾卡,听说,能给个八折?” 林与欢顿时减了三分笑容,瞅着柜台上放着的厚厚一叠贵宾卡直磨牙。 张机在一旁忙道:“韩公子照顾咱们生意,自然要是八折。” 此时林与欢仿佛瞧见了成千上万只羊驼在自己眼前飞过,心里算着这回得少挣多少,又暗暗瞪了二货张机几眼后,林与欢这才咬咬下唇,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八折!” 韩宝庭笑得风骚,“今日还有位贵客驾临,人随后便到,可否请林夫人移步出门迎接一下?” 这边林与欢的胃都要给气疼了,“尼玛,真当我这是伎馆?来个住店的,还得我这老鸨子亲自招呼!” 林与欢当然不会因为一点点小情绪得罪金主,于是笑着点头道:“来者都是客,烦请韩公子引见一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韩宝庭比了个“请”,道:“这位贵客倒不需引见,说来林夫人也是认识的。” 韩宝庭携着林与欢到福海门口静候,还好没等多久,一辆豪车张狂地停到他们面前,韩宝庭笑道:“仲杨兄,您总算到了,可把咱们林夫人等急了!” 这话听起来十分暧昧,林与欢此时已在心里将韩宝庭撕成碎片,心道:“尼玛一对好基友,居然敢玩起老娘来!” 车帘子一挑,一个男人款款走下来。 林与欢笑着露出八颗牙,上前道了个万福,“公子一路辛苦!” 那人朝她拱了拱手,“在下全名李楚,仲杨是我的号,林夫人不必叫什么公子,不如亲近些,直称仲杨罢。” 这人虽瞧着阔气,不过林与欢觉得,他除了能在福海住上几日付个房钱外,真没有什么值得她巴结的地方,于是自动屏蔽了对方的自来熟,“李公子客气,请进!” 林与欢自认善解人意,特意吩咐人将李仲杨和韩宝庭一起安排到天字号套房,这可是林与欢打破大周传统设计出来的家庭房,一个房里套两间屋,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原是为满足一家大小出行的生活需要,这回拨给这二位住,自然也是方便他们在保有各自空间的同时,还能背着人温存一下。 没想到这么好的房间人家居然看不上,李仲杨表示房间由他们自己安排,不劳林夫人操心,却没忘了操心林与欢住在哪间房。 既然客人矫情,林与欢乐得撒手,正好眼不见心不烦。于是她交待过张机好好照应贵客,便拉着其实更愿意留在酒楼欣赏韩公子美颜的樱儿,陪自己逛集市去了。 如今酒楼挣到了钱,林与欢便开始往暴发户的路子上走,尤其爱花钱买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两人这回跑到一家银楼,挑来选去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意犹未尽地罢手。 满载而归地出了银楼,天色已暗下不少,因此处离福海不远,两人也没叫车,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地走回店里。 此时福海正是宾客盈门,外面还有不少人在等位,林与欢瞧着客人就跟瞧见银子似得,简直恨不得一把搂在怀里。 不过一到楼上,她便笑不出来了。 原来在她们上房的东侧,居然站了好几个大老爷们,脸如面瘫,腰间挎着钢刀,一动不动在那抖威武。 樱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林与欢身后。林与欢认出是韩宝庭随从,觉得这些人未免太爱摆臭谱,心里颇不爽,昂着头越过那几个人面前,暗中丢了几个卫生球后,便进了自己屋。 人尚未坐下,这时门被人敲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来:“林夫人、樱儿姑娘,在吗?” 樱儿听出是韩宝庭,乐颠颠上前开门将人迎了进来,“韩公子,我们都在呢!” 韩宝庭笑道:“在下一行来到贵处,承蒙林夫人照应,所以借用贵店雅间,想请二位小酌一番!” 樱儿下意识地瞧了瞧林与欢,知道她十有八九会出言拒绝,然而想到的是,林与欢竟毫不犹豫地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与欢答应赴宴这事,倒让樱儿很是吃了一惊。等韩宝庭出去,樱儿一边翻箱倒柜地挑衣裳,一边忍不住说:“我还以为小姐会拒绝韩公子的邀请呢!” “为什么要拒绝,回头知会一下张机,多上些好的贵的,把那些舍掉的折扣全给我挣回来。”林与欢完全一副奸商嘴脸。 这边樱儿自然是要好生打扮一番,林与欢却一点都不在意,连衣裳也懒得换,自坐一旁,边等樱儿,边抓了把瓜子嗑起来。 两人今日买的头钗手镯算是派上了用场,不过也让樱儿犯了踌躇,比来比去竟不知戴哪个好,于是便让林与欢帮她选。 显然在这方面林与欢也没什么主意,只敷衍道:“随便插一个就好,又不是去相亲。” 樱儿有些不满:“我说小姐,你也选一样吧,平日里也没见你这般马虎!” “你不知道,那两位公子邪乎得很,就算是天仙,在他们眼里都跟泥胎似的,费这番功夫也是白搭。 樱儿被逗乐了,“小姐,别忘了人家可是来给咱送银子的,冲着这一点,咱也得打扮得漂漂亮亮见人不是?” “乖樱儿,今日小姐就靠你,一定要将那二位财主迷死灌傻了,让我多挣些酒钱。” 第19章 恶劣的李仲杨 等樱儿总算捯饬满意了,林与欢便带着她嘻嘻哈哈地出了屋,结果门廊上几尊大神仍在那一动不动地站着,两人不由地噤了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只听“吱呀”一声,大神们立马往两边退了几步,这时她们隔壁东屋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李仲杨和韩宝庭一起走了出来。 李仲杨在前头站住,瞧了瞧林与欢与白天一无二致的打扮,又瞥了眼她身后花枝招展的樱儿,低头咳了一声。 后面的韩宝庭笑道:“二位可让我们久等了!”然后又像瞧见了新奇,大叫,“哎哟,樱儿姑娘今儿个可真好看!二位这回可分不出谁是小姐了。” 樱儿脸一红,赶紧躲到林与欢身后。 见到韩李二人出双入对,林与欢才算恍然大悟,竟是自己杞人忧天,原来人家根本不避讳被人瞧见,就想挤在一块住得亲近些,自己差点跟个傻瓜似地棒打了一对“野鸭子”。 林雨欢笑着打招呼,“韩公子、李公子,二位原来住这屋啊!” 李仲杨显然没听出她话中深意,眼睛望向楼下,道:“该入席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林与欢今日主场,倒很有些活跃,一路上直说要拿出福海厨子的看家本领,为两位公子奉上这里最好的菜色。 张机被叫进了雅间,林与欢笑着道:“张机,咱们这回来的可是难得一遇的贵客,快叫人把咱们珍藏十年的沅水佳酿从窖里起出来,不管多少,全送到这里,今日两位公子不醉不归!”说完,还没忘了回头向着两位贵客嫣然一笑。 张机以为自己听错,一下子傻愣在那儿了。 瞧着张机没眼色的模样,林与欢有些气急,朝着韩李二人道了声:“我这掌柜没见过世面,头回瞧见贵客,脑子就不够使,容我亲自安排人去取酒,两位稍等片刻!”然后伸出爪子,将张机拎出了雅间。 林与欢忙着磨刀宰客,当然不会注意到,雅间里,李仲杨瞧着她扯住张机胳膊往着外走的样子,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韩宝庭偷着直笑,还故意用肘子顶了顶李仲杨。 来到后院库房门口,张机犯愁道:“夫人,您这是要我从哪儿弄十年佳酿?” 林与欢用手指戳着张机脑门,“你猪脑子啊!还做过福海的东家呢!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那两人懂什么十年、八年的,咱们那么多沅水五年,就拿它们来充数,结账的时候全写上十年佳酿,涨两倍价,不!涨三倍。” “那不是骗人吗?”张机叫道。 林与欢一乐,“错,这叫看人下菜碟!” “万一被人发现抖搂出去,咱们福海的名声可就坏了!” “你这胆子,啧啧!不过两个外地傻客就把你吓成这样,别怕,这事夫人我担着!” “夫人,咱们还是老实做生意吧!”张机试图再劝。 “行了,你放心,我就玩这一回!实话告诉你,那个姓韩的和我有些过节,我今日不过想用点招数找补回来。” 张机拗不过她,只好认命地去取酒,林与欢拍了拍手,觉得自己当这个酒楼东家果然不易,连干点坏事还要跟个下属掰扯那么久。 解决完张机,林与欢便急着回雅间继续对付那两个家伙,没想到刚出了后院圆光门,她便直接栽到一个硬梆梆的胸膛里,那人居然趁机占便宜,就这么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 虽不是那种被男人碰碰胳膊就想要自断手臂的贞节烈女,不过林与欢还是当场泪流满面,心里忍不住大骂,“这人吃石头长大的?明明是肉身,怎么膈得人鼻子快折了。” 那人瞧着林与欢哭得厉害,显然是吃了一惊,以为她在羞恼自己被人轻薄,立马放开手,低头柔声道:“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老不见你,过来瞧瞧你去哪儿了。” 林与欢认定李仲杨就是故意的,可一想到这人房钱饭钱都还没付,暂时得罪不起,只能从胸口扯出块帕子拭了拭泪道:“不妨事,是妾身自己不小心,一会就好,只是倒惊着公子了。” 话语虽婉转,只是配上林与欢现在红着鼻子的模样实在滑稽,李仲杨再想忍着装作无视,也还是背过脸笑了出来。 这一下可把林与欢气坏了,觉得李仲杨恶劣起来比韩宝庭有过之而不及,韩宝庭不过动动嘴,此人竟动起手来了,看来这几日刀子一定要磨得更快些,不扒他们一层皮,她林与欢绝不罢休! 第20章 要给基友松松土 酒菜端上桌来,林与欢先起身客套了一句:“今日两位公子驾临小店,妾身感激不尽,虽不胜酒力,这一杯薄酒,还是要敬过二位。[]” 李仲杨笑着将酒一饮而下,顺口夸了句:“林夫人这酒,真是香醇绵甜,不愧为十年佳酿。”说话间,还特意将“十年”二字加了重音。 林与欢心中一凛,疑惑方才自己和张机说的话全被他听见,若真如是,此人未免太奸诈! 不过转而一想,林与欢又笑了。 李仲杨既已当着人面夸这酒是“十年佳酿”,总不能到后头又改口自已打自已脸,既然如此,那她林与欢也不好意思不按“十年”的价来收钱了! “李公子果然识货,那今日妾身便舍命陪君子,一定要让两位尽兴!张机,快快再上几缸十年佳酿!” 林与欢顺竿往上爬,接着下一招就该上美人计了,“妾身不胜酒力,不如让我们樱儿陪两位一醉方休?” 韩宝庭笑道:“樱儿姑娘一杯便醉,还是不要为难她吧!在下见识过林夫人酒量,不如咱们就来几个回合,夫人放心,在下自来怜香惜玉,定不会让林夫人不尽兴!” 这边樱儿听了此话,心中感念韩公子体贴,这会子羞得粉脸通红,直接就哑火了。 “林夫人,方才李某唐突,真是多有得罪。李某敬上一杯,请夫人多多见谅。”李仲杨冲着林与欢举起酒杯。 此话颇有深意,韩宝庭跟闻到腥的猫一样,表情贱贱地问,“没想到仲杨兄只出去这么一会儿,竟和咱们林夫人打起了官司,不如说与小弟听听。” 林与欢接过话来,“李公子真是玩笑,是妾身不慎撞到了公子,哪谈得上什么得罪!”说完便拿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无弹窗广告) 大概此时心中有些不爽,林与欢这酒喝得急了,竟被呛了一下子,控制不住大咳起来。 樱儿忙过来帮她揉背,林与欢折腾了好久,直到花容失色,脸涨得通红了,才算消停下来。 这时,一双筷子挟着些酸笋送到林与欢面前,李仲杨道:“不如用些菜压一压,或许能好些。” 屋时的两个男人,韩宝庭完全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而李仲杨好像喜欢上替林与欢挟菜这个行当,根本不管旁人的神色各异。 不一会功夫,林与欢的小碟里已堆成小山。 这李仲杨脑子突然搭错线的作派实在让人消受不起,林与欢这回笑也不好,哭也不好,只能瞧着面前的小山仍在不断茁壮成长。 正当众人等着她做出反应时,“腾”得一下,林与欢站了起来,颇为歉意地笑道:“妾身这回可算露怯了,不如两位先且用着,容妾身回去整理一番?”说完,也不管那二人,拉着樱儿出了雅间。 韩宝庭瞧着主仆二人出了门,笑着对李仲杨道:“这位林夫人可是个八面玲珑的,怕早看出您在刻意示好,下一招想必要玩欲擒故纵,她可比不得我妹子乖巧听话,您可得小心些,别让她给您撂坑里喽!” 李仲杨笑了笑,自斟了一杯道:“你以为,爷我是吃素的?” 樱儿陪着林与欢回了屋,一个劲地问:“小姐,您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还觉得难受,咱们便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此时林与欢早已恢复常态,恨恨地自语道:“这两个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明里暗里算计我,尤其是那李仲杨,不知想搞什么鬼玩意!” 樱儿吃惊地望着林与欢。 思忖片刻,林与欢换了身鲜亮的襦裙,又到镜台前坐下,让樱儿重新帮她盘过发髻,还在脸上匀些了脂份,没一会功夫,她已然全副武装。 细细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林与欢心道:“今日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十年佳酿不过瘾是吧,我给你们上十年陈醋,便是拆不开你们这对基友,也好好给二位松松土。” “走!樱儿,咱们再下去会会他们。” 雅间的两个男人显然被重装上阵的林与欢惊到了,李仲杨更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耳根还偷偷泛起了红。 林与欢笑道:“妾身早说了不胜酒力,韩公子还不信!这会子真在贵客面前闹了笑话!” 韩宝庭忙摆手,“哪敢说笑话,我等今日得见美人醉酒,真是惊艳之至,三生有幸啊!” 一旁的李仲杨似乎也想跟着吹捧两句,不过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林与欢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受了赞美后的娇羞不已,“难怪听好些人说,韩公子是妇女之友,果然会说些甜话儿逗人开心,妾身都不好意思了!”说完居然还冲着韩宝庭抛了个媚眼。 就连樱儿也没见过林与欢这作派,更别说只见过她寥寥数面的韩宝庭,于是这么个见惯风月的花花公子一时竟没接住话。 林与欢继续道:“难怪长临林府的甜姑娘为韩公子茶饭不思,这样的相貌、人品,真是世上少有的奇葩,可惜妾身是个寡妇,若还是那二八佳人,可不死活也要嫁给公子。” 韩宝庭大乐,道:“其实,在下倒不介意,若得夫人垂青,必然鞠躬尽瘁!” 听了这话,林与欢笑个不止,还顺手上前娇嗔地推了韩宝庭一把。 这回韩宝庭的风骚劲头完全被勾了起来,冲着林与欢抓耳挠腮,还没忘了朝着一旁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的李仲杨挤了挤眼。 “韩宝庭家中一妻三妾,还有两个通房。”李仲杨终于忍不住披挂上阵了。 听见这么一说,林与欢显然有些犹豫,瞧着韩宝庭道:“这么多姐姐妹妹,可不闹得慌?” 韩宝庭忙解释:“都是遵家中父母之命娶的,那帮妻妾当中,并无一人与在下心意相通,若林夫人肯俯就,在下愿以夫人为大。” 李仲刀指林与欢:“听宝庭说,当初林夫人被逼改嫁,为了替夫守节才从家中逃出,怎么如今倒守不住了?” “唉!”林与欢眉心稍皱,“先夫这几日天天托梦,让妾身若遇到合适的,千万要往长远里想,他的意思……”林与欢边说边用帕子擦了擦泪,“这一世缘浅,下辈子一定再和我做夫妻,呜呜!” 樱儿差点忍不住笑喷出来,这种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竟被林与欢讲得跟真事儿似的。 李仲杨决定再插了一刀:“你那先夫真倒想得挺开,就是不知林夫人死后,准备埋在哪位旁边?” 韩宝庭看出来,林与欢这是跟李仲杨玩上了,而李仲杨显然现了败相,正在垂死挣扎呢! 林与欢突然走到韩宝庭面前,痴痴地问:“你说,埋在哪?” 那边李仲杨再也看不下去,一仰脖灌了杯酒,然后随手扔了杯子,招呼都不打便扬长而去。 韩宝庭连忙起身要跟上,林与欢一把将人抓住,“韩公子,玩笑归玩笑,酒钱你可别忘了付!” “夫人,咱们就要成一家了,你怎么还在乎这些?” 林与欢冷冷一笑,“老娘今日不但卖酒,还难得卖了回笑,公子不给钱可说不过去。” 韩宝庭急着去追李仲杨,撂下句话拔腿就走,“钱自然要给,以后从夫人的嫁妆里扣!” 第21章 被忽视的表白 林与欢神清气爽地上楼回房,经过隔壁时,听到里面两个男人在说话,虽听不清到底在讲些什么,但显然一个怒不可遏,另外一个则在伏低作小。[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可惜回廊上有大神站岗,瞧在他们腰间挎着钢刀的份上,林与欢自然没胆量听壁角,不过,她猜也能猜出,李仲杨这一回的醋算是喝撑了! 好几天过去,韩宝庭这帮人一直住在福海没走,除了时不时有人过来拜访,倒不大见他们出门。 这日午觉刚醒,林与欢正想再回个笼,便听到张机在屋外兴奋地拍着门大叫,“夫人,大事儿,有贵客登门了!” 樱儿正在屋里算账,听到声音立马开门,伸出头问:“张大哥,这回是谁?” “县老爷过一个时辰要到咱店来,伍捕头刚才派人给我递的信!” 里边林与欢听得真真的,翻身坐起,笑道:“那还不赶紧叫人将店里店外收拾一遍!张机,给我找些吹鼓手来,等县老爷轿子一到,就使劲地给我闹腾。还有派人到绸布店扯块红布条,再找个先生,在红布上写上‘恭迎县府大人莅临福海’,就挂到咱二楼的门头上。” 张机应了一声便去准备,林与欢这会子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起了衣裳,边找还边问:“樱儿,我那件天青色的马面裙放哪了,还有那些新打的金钗,快帮我找出来,小姐我要好好打扮一番!” 福海上下收拾停当之后,林与欢亲自带着人到门口等候,待前去打探消息的人来报,县老爷一行人就要到了,锣鼓唢呐立马不要命地吹打起来。 县老爷下得轿来,第一眼便瞧见福海门头上挂的横幅,不住地捋须点头,显然林与欢这马屁没有拍错。 林与欢连忙上前致意,“老爷百忙之中驾临敝店,乃福海之光荣,妾身荣幸之致!” 县老爷认出这位便是上回击鼓鸣冤的女东家,笑道:“林夫人,这阵仗弄得有些大啊!” “哪里!大人是沅水城父母官,一向爱民如子。如今您这治下清明,百姓安居,福海能得大人踏足,真是蓬荜生辉!” 这边林与欢正要请县老爷进店,从里面走出一人,笑着朝县老爷拱手道:“昌明兄,有失远迎!” “韩公子,失敬失敬,下官早该前来拜访,拖到今日才至,还望韩公子多多海涵!” 韩宝庭笑道:“林夫人十分客气,一定要代为迎接昌明兄,不知这场面,您可还满意?” 县老爷忙摆手道:“惭愧,惭愧!” 谁都没想到县老爷见到韩宝庭竟这般礼贤下士,倒把众人给惊呆了。(.无弹窗广告) 林与欢这会子明白过来,县老爷无事不登三宝殿,竟是专门来见这个韩宝庭的。 等县衙的人都被请进酒楼,林与欢与张机便拉着伍捕头到雅间喝茶,张机好奇地问:“伍大哥,县老爷怎么会认识那位韩公子?” “我也是刚听说,这韩公子来头不小,他父亲是当朝二品护国将军韩风,掌管京畿和淮河以北的军事防务,唉!比不过呀!人家天生有位好爹。” 林与欢笑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个拼爹的主儿。” 伍捕头摇摇头道:“我们老爷前几日去州府述职,听说韩公子到了沅水城,点个卯就赶回来了。你们别看这位没职没权,听说极是长袖善舞,竟和皇后所生的晋王称兄道弟,若能结交到这位,也算攀上了棵大树。” 张机道:“原来如此,看来这韩公子真是位贵人。” “贵人”二字不知怎么触动了林与欢神经,她突地站起身来,道:“张机,从现在开始,咱们福海对外一律打九五折,客人必会问咱们因由,到时你就说,是为庆贺二品护国将军韩见的公子一行下榻福海。” 伍捕头大赞,“夫人思路通达,做事果断,论做生意手法,竟是连男人都想不到。” “伍大哥过奖!”林与欢口中谦虚,心里却得意得不行。 三人正说话间,有衙役进来报:“捕头,老爷下来了,说是要在福海开个雅间,叫赶紧准备。” 林与欢一拍胸脯,“伍大哥,这席面便由小店赠送,一是感谢咱们大人为沅水城百姓这么多年劳心费力,二也让小店尽一下地主之谊,欢迎韩公子赏光入住本店。”话虽得大方,她这心还是很疼的。 林与欢的话再一次刷新张机对她的评价,想来若真心想尽“地主之谊”,林与会就不会在人家来的头一天就将刀磨得那么快。 不过瞧见东家正瞪着自己,张机只能违心地奉承:“夫人,我原以为您只知道赚钱,没想到还有这般大气魄。” 伍捕头笑道:“林夫人能开这么大酒楼,胸怀自非一般女子可比。” 林与欢得了吹捧,总算忘掉了将一桌席面白扔到水里的痛心,乐呵呵地吩咐张机赶紧去准备。 晚上同樱儿用过饭,林与欢特意到雅间去敬了县太爷和韩宝庭几杯,软语细声地哄开心了客人,才又回了二楼。 走到屋门口,林与欢发现除了那几尊大神,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回廊栏杆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楼下,像是在想心事。 毕竟是福海的客官,加上又是韩宝庭的人,如今李仲杨在林与欢眼里也算镀了层金,自然不好视而不见,于是她笑着上前,客气地招呼道:“李公子真是大忙人,可好些日子没见到您了,怎么您没去雅间饮宴?” 李仲杨似才发现她,转过身瞧着林与欢,道:“我向来不喜这些应酬。” 林与欢笑笑,刚想告退回屋,李仲杨却叫住了她:“林夫人,在下有话想问你。” 林与欢只好站住,“李公子请讲。” “那****说想改嫁一事,可是真心的?” 林与欢没想到这人对韩宝庭这么紧张,到现在还担心自己勾搭韩宝庭呢! 就冲他这么痴情,林与欢也不准备再逗人家了,“李公子,其实那日妾身是喝醉了,不过和韩公子开开玩笑,您千万别当真。” “那你到底有没有改嫁的打算?”李仲杨不死心地又追问一句。 林与欢在心里直翻白眼,这人管得可够宽的,“呵呵,若能遇到合适的,自然会考虑。” 这时李仲杨低下头,沉默片刻后,道:“林夫人,明日我便要和宝庭离开沅水城了。” “哦?”林与欢没想到他们走得那么急,脑子里立马盘算起这些人在福海到底住了几日,能收多少房钱,自己可以净赚多少银子。 李仲杨忽然将身子背过林与欢,道:“李某年方二十有余,家境尚可,府中人口简单,并未娶正妻,也从没有纳过妾,不知夫人能否考虑在下?” 林与欢这一会功夫,已将账算得一塌糊涂,完成没听清李仲杨在说些什么,见他话说完了,便敷衍了一句:“那,好呀!” 李仲杨猛地转头,正想表达欣喜之意,没想到林与欢居然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屋,只留下莫名其妙被敷衍过去的李仲杨,和一旁面面相觑的几尊大神站在原地。 转眼间便到了春暖花开季节,清风拂面,草长莺飞,柳条儿抽出了嫩芽,而湖中也泛起了鸳鸯。 林与欢捧着一大束野花从外面兴冲冲地回来,瞧见柜台上站着樱儿,颇有些诧异:“怎么你在这儿,张机呢?” 樱儿望着林与欢红扑扑的脸蛋和她怀里那束花,知道这位又是从外面野回来的,撇撇嘴道:“您当人家像您这么游手好闲,做东家的就知道到外面玩,店里的事却都甩给了掌柜。” “谁叫小姐我是东家呢?对了,张机到底跑哪去了?” “去城门口了,半年前住咱这儿的西域商队又要来,张机亲自过去迎接了。” 林与欢一乐,“原来又来了大买卖!现在看啊,福海的客房还是少了些,等张机回来,咱们一起商议下,怎么扩大经营规模。” 樱儿嗔道:“小姐,您还想挣多少钱啊?” “傻瓜,没谁会嫌钱咬手。” 两人正说话间,从外面进来一位二十来岁,提着包袱的妇人。 一个小二见来了客,上前招呼道:“夫人,您这要打尖,还是住店?” 那妇人道:“小哥,我想找个人。” “不知夫人想找谁?” “听说张机是你们这儿的掌柜?” 小二点了点头,“您是找他?那可不巧,我们掌柜的刚出去办事了,要不您先坐等一会?” 那妇人应了,随小二到了个拐角处坐下。 樱儿从那妇人一进门便瞧了老半天,见她坐定喝茶,便侧头伏到林与欢耳边道:“小姐,看见没有,是个大肚子。” 林与欢听了有些吃惊,居然有位怀孕的妇人来找张机?待她细心打量,发现那妇人面色忧愁,除了肚子是鼓的,身上其他地方都瞧不出有什么肉,看起来楚楚可怜。 恰在这时,门外一片嘈杂之声,原来是张机领着西域商队的人过来了。 整个福海立时忙活起来,连林与欢也笑容满面地陪商队的头领拉起了家常:“库日大叔,这趟来回可还顺利?” “真主保佑,算得上一路顺风。这不,我们赶着春天又来跑这一趟,过几日商队便要去京城,听说那边皮毛和香料生意好做,我们带的可是西域最上等的货色,相信能卖出个好价钱。” “可惜我这儿是小本经营,若妾身有些余银,也想跟着大叔后面赚大钱呢!” “哈哈!夫人真是说笑话,您这福海生意兴隆,哪像我们这些跑生意的,整日风餐露宿,居无定所。” 两人聊了一会,张机便上前送头领回客房,大家都在忙,独有林与欢继续在柜台站着,时不时地瞧一眼那怀孕的妇人。 众人刚才进店的时候,林与欢便瞧出来了,那妇人见到张机的身影激动地站了起来,两手使劲地揉搓,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林与欢越看越觉得玄妙,等张机终于下楼走到柜台前,林与欢大喊一声:“张机,有位大嫂找你!” 张机一愣,顺着林与欢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边林与欢一眼不眨地观察着张机的表情,见他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便拔腿向那妇人跑过去,可是还没到近前,人又停了下来,木木地瞧着妇人发呆。 樱儿那边登记完名册,将商队最后一位客人交到小二手里,也凑到林与欢旁边看热闹。 樱儿问:“小姐,她到底是谁?” 第22章 打不散的鸳鸯 “这你都没瞧出来?绝对的久别重逢。[.超多好看小说]那位不是张机的前妻,就是他以前的老情人,”林与欢不禁摇了摇头,“可惜,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是别人的老婆。” “啊!”樱儿吃了一惊,觉得不可置信。 “张机孤身一人,也是时候该再成个家了。要不是你们俩岁数相差太大,我还想撮合你们呢!不过现在看来,幸好没提这个话头,瞧见张机那小眼神没,这位也是个痴情种。”林与欢呵呵直乐。 “小姐,不许拿樱儿嚼舌头!”樱儿明显有些不高兴。 林与欢赶紧道:“好,好,我不说了。” 这主仆二人正私下八卦时,张机已将妇人领到林与欢面前,“夫人,这位是我以前的娘子,如今她……丈夫亡故,来投奔我了。” 然后张机又对妇人道:“玉莲,这位是福海的东家林夫人,若不是她拉拔,我如今还跟个废人一样。” 那妇人倒很知礼,对着林与欢福了福,招呼了一声:“林夫人” 林与欢忙走出柜台,上前将人扶住道:“嗯,该怎么称呼呢?要不就叫玉莲姐吧!玉莲姐,既然来了咱们这儿,大家就是一家人,瞧着您身子挺重的,有几个月了?” 妇人脸一红,朝张机瞅了一眼,低声道:“五个月。” 张机上前道:“夫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在沅水城除了我便没有其他人可以投靠,我虽在后院有个屋,毕竟如今……,能不能请您帮忙,给她找个住的地儿。” 林与欢一笑,转头问樱儿:“樱儿,楼上可有空屋了?” 樱儿查了查账,摇头道:“刚全都住满了。” 张机立马面露焦急,那玉莲也一个劲地拿眼看张机。 林与欢想了想,道:“这样,若玉莲姐不嫌弃,不如就与我和樱儿住一屋吧,反正我那屋也大,就让张机再给置张罗汉床就得。” 这边樱儿也笑了,上前扶住玉莲道:“正好,多了玉莲姐,大家住一起更热闹些。” 张机自然是千恩万谢,至此,福海酒楼便又添人进口。 福海后院原本有间屋一直闲置,后来林与欢便让张机住了进去,屋子虽算不上破旧,但张机这个做掌柜的整日忙个不停,少有功夫归整,屋里难免乱成一团。[] 玉莲来了之后,张机的小屋算是改天换地,不仅变得干净亮堂,还添了不少合用的家具,更没有什么脏衣服、烂袜子堆在一旁无人理睬了。 林与欢一日没事,还特意带着樱儿跑去参观,瞧着屋内窗明几净的,忍不住赞到:“还是有老婆好啊!” 不过作为旁观者,林与欢也有看不懂的地方,明明你情我愿,又是天时地利人和,为何这二人就这样僵着,绝口不提复合的事。 林与欢后来忍不住,趁没人的时候将张机拉到一旁,问他今后到底如何打算。 张机叹了口气:“说到打算,我还真讲不来。” 林与欢问:“你难道不想和玉莲姐复合吗?” 张机思量了好久,道:“想,可是不敢。” “这是为何?”林与欢觉得这张机在这一点上可够没出息的。 “刚合离的时候,作梦都想接她回来,你不知道,当初玉莲嫁过来,人人都夸她贤惠,我回家时饭永远是热的,连洗脚水都是玉莲亲手帮我打来,便是后来我沉迷上赌博,她也一声不吭,还拿出自己妆奁给我还债。” “既然她都这样待你了,为何还会合离?” 张机眼圈都红了,“怪不得她,讨债的逼上门来,使的都是下流手段,玉莲被吓得犯了癔症,我当时穷到连药都买不起,再不想连累她,硬是抓着她的手在合离书摁了手印,送她回了临县的娘家,不久后,就听说她娘又将她嫁到了京城。唉!说到底全是我的错!” 林与欢恍然大悟,原来这二位竟是对苦命鸳鸯,“那她如今的丈夫既已亡故,你们不正好能重新在一起吗?难道是你嫌弃她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你若这样,我便瞧不起你!” 张机使劲地摇头,“我真想和她重做夫妻,也一定会对那孩子视如已出。可你瞧我如今光景,虽有了碗饭,可屁股后面一大堆债,哪有本钱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林与欢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人真是想不开,你的债主如今不就剩我一个?我又没逼你还银子!你照你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你是福海掌柜,没人会逼你当裤子。” 正当张机被这话感动得差点落泪之际,林与欢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不过,你若敢再踏进赌坊那鬼地方一步,我头一个剁了你双手!” 张机作了个长揖,道:“夫人,张机这给您立下《生死状》,若我再敢犯浑,不管您剁了我的手还是我的头,张机绝无怨言!” 林与欢摆了摆手,“行了,别诅咒发誓了!人家孤零零地来投奔你,可见日子过得也不好,别想太多,以后好好待她吧!” 张机点了点头,林与欢又拍拍他的肩道:“张机,咱们不仅是东家和掌柜的关系,也是朋友,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这世上能用银子解决的都不是事。” 大概被林与欢说动了,没过多少日子,张机选了个酒楼清闲的辰光,当着众人面说想要再娶,这下整个福海都哄了起来。 林与欢和樱儿将玉莲搀扶过来,指着张机道:“玉莲姐,这家伙以前烂赌败光了家业,人又穷得叮当响,喝多还好耍酒疯,现在居然妄想娶老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瞧上了你,你若不肯,我便回了他,他再不敢纠缠。” 这边玉莲早哭红双眼,用帕子捂住脸泣不成声。 张机两口子总算破镜重圆,因玉莲过不了几个月就要生产,两人商议,等孩子生下后再成亲。 这二位也是认死理的,照旧一个同林与欢她们挤在一块,一个窝在福海的后院,倒谨守着界线。 这日用过晚饭,林与欢硬要拉着张机和玉莲一起到外面逛逛,两人不解,不过东家发了话也不敢不听,只好跟在后面出了门。 林与欢领着他们过了几条街,便来到个小巷,进去敲了敲其中一户人家的门。 里面传来个女子的声音:“谁呀?” 林与欢回道:“我!” 门应声而开,竟是樱儿走了出来,笑着道:“你们怎么这会子才来?可把我等急了。” 林与欢先让张机搀着玉莲进了院子,然后问樱儿:“里面收拾得怎么样了?” “自然保您满意!”樱儿笑着点头。 张机和玉莲站在院中瞧着林与欢她们,张机笑道:“原来是夫人置了新宅,我早说过,您二位总住在店里也不是个事儿,早该如此了!” “猜对!这宅子还真是我置的,”林与欢笑道:“可我没打算住。” 张机好奇心重,拉着玉莲进屋瞧了一通,出来后道:“这宅子房梁正,盘子稳,风水不错,既然置了,不如就住下。” “我准备拿它收租子,不知两位有没有想法?” 张机一愣,瞧瞧玉莲,见她也是一脸的惊讶,转头对林与欢道:“夫人在逗我们呢,张机如今哪租得起这么好的宅院。” 林与欢两眼一瞪,“租不起也得租,反正你都卖给福海了,房租连着你欠我的那些债慢慢还,你还不完,就由你儿子还有孙子还。” 玉莲这时已落了泪,而张机嘴唇颤抖道,“夫人,您待张机如此,这是要让我给您跪下啊!” 林与欢蹦着退后两步,“别,咱们无怨无仇,不许折我阳寿!” 一旁的玉莲不顾身孕,向林与欢福了福,哭着道:“夫人,您是我们夫妻的恩人,下辈子做牛做马……” 林与欢连忙拦住,“且慢,大家都是苦命人,不要说什么恩不恩的,以后咱们就互相帮衬,好日子总会来的。” 两下既已说定,四人便锁好宅子,高高兴兴地一起回福海。张机和玉莲两人走在前面,林与欢和樱儿在后面跟着。 月光之下,张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玉莲往前走,两人的影子合在一起,长长地拖到了后面两个女孩的脚下。 林与欢不由得叹了口气,樱儿听到动静,问:“小姐,又怎么啦?” “难怪人家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樱儿取笑道:“莫非小姐也动了春心?” 林与欢道:“这辈子若真能遇上个像张机这样全心全意对我的好男人,我自然得死劲抓住。” 樱儿握起林与欢的手,“小姐,您能这样想就好,我一直担心,您会因为以前的事心灰意冷。” 林与欢笑了,“傻瓜,我才不会呢!” 正在此时,前面两人蓦地停了下来,林与欢模模糊糊听到玉莲喊了一声:“娘!” “玉莲,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居然大着肚子跑到这里,你男人可来家找了好几回!”一个女人道。 “娘,求求您别带我回去,您就当什么也没瞧见,让我和张机在一起吧!” 第23章 沅水城来了一位贵人 谁都没想到,本该苦尽甘来的一场破镜重圆,竟然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玉莲一走,仿佛也带走了张机的精气神,虽然这人还像以往一样吃饭睡觉干活,可话却少得出奇,而且还好像不知道累,从早到晚忙得一刻不肯歇。 按理说做东家的都喜欢这种员工,可林与欢瞧着他这逼模样,简直头皮都要炸了,只怕这人就此自闭或是抑郁,甚而走上绝路。 无奈之下,林与欢也只好向伍捕头求救。 伍捕头听了信便过来了,二话不说扯了张机出去喝酒,两人从白天一直喝到晚上,张机最后烂醉如泥地被伍捕头背了回来。 林与欢和樱儿帮着将人扶进了屋,瞧见张机哭肿了的双眼,林与欢忍不住道:“没想到男人受了女人骗,能这么伤心难过!” 伍捕头道:“张机的娘子也是个可怜的,犯了癔症还想着回来找张机。” “啊!”林与欢和樱儿大吃一惊。 “他们夫妻说来都是苦命。那个玉莲后来嫁到京城,夫家在赵王府当差,那个娶她的男人年纪虽大些,听说对她也还不错。只是玉莲一个劲地惦记着张机,结果癔症又犯了,趁人没注意,大着肚子就跑回沅水城找人。” “她男人真的没死?”林与欢疑惑道。 伍捕头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伍捕头的开解起了作用,隔天醒来后,张机的状态明显有了回升,虽然还是没多少笑模样,可也不像玉莲刚走时那般死气沉沉了。 林与欢在一旁又开始担心,张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自暴自弃,脑子犯浑再进赌场鬼混?为此,她特意叫来个小二时刻跟住张机,让他见到有什么不对就赶紧来报。 好在都是她虚惊一场,张机最多恢复了些酒量,但喝多了便自己回屋睡觉,并不敢再耍酒疯。不过,“赌”这一字他真再没沾过。 樱儿给林与欢出主意,“小姐,不如咱们帮着张机再娶个老婆吧!” 林与欢眼前一亮,夸樱儿道:“这办法想得好,听人说过,忘记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走,咱们现在就去问问张机,他喜欢什么样的。” 樱儿一把将她拉住:“别问了,照着玉莲姐那样的找就成。” 于是,一场替张机选老婆的活动便如火如荼地开始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在张机的婚事上,林与欢一点也不敷衍,舍出不少银子,请动各方媒婆冰人,大姑娘、小寡妇的给领了不少过来福海见面。 张机先时不敢拂了林与欢心意,倒是任谁来都仔细相看,但是皆无果而终,不是他看不上人家,便是人家看不上他,大多数情况是互相看不对眼。 后来人来个没完没了,张机疲于应付,终于不得已跑到林与欢面前,求道:“夫人,您就行行好,别再带人过来了。” 林与欢以为他要求高,道:“若是本城的姑娘不合你胃口,咱再到别地儿去找。” 张机笑了,“够了,真够了,玉莲走了后我的确挺难过的,好些日子绕不出来,可没想到如今被您这么一搅和,我倒觉着有些缓过来了。” “你没骗我吧?”林与欢表示不信。 “夫人,我已想明白,我和玉莲大概就是过不到头的命,现在真的没事了!以后我若有瞧着合适的,一定第一个带过来给您看。” 福海酒楼迎来送往,生客熟客川流不息,不过,今日走进来的这位,不但算不得是客,甚至还堪称“冤家”。 正在柜台里忙活的张机瞧见来人,不由得一惊,心道:“这人什么时候回沅水城了?” 不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张机还得笑脸相迎,“钱东家,可好久没瞧见您了,听说您如今在京城高就,怎么有空回咱们这小地方?” 钱东家白了他一眼,“叫你们东家快点出来,钱爷有事吩咐她!” “真是不巧,我们东家出门子了,您有话,小的帮您代传则个?” “钱爷我可是给你们带了笔大生意来,你小子别狗眼看人低,快把她给爷叫出来。” 张机刚想再说,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哟,钱东家贵人登门,妾身有失远迎!张机,还不去上茶!” 原来,是林与欢从外面走进来。 钱东家道:“林夫人,别来那些花头精,你对钱某的所作所为,钱某自不敢忘!咱们这账,以后慢慢算。” “呵呵,钱东家,好说,那今日您为何而来?” “实话告诉你,钱爷如今在赵王府孙管事手下当差,过几日我们王爷奉旨东巡,要到沅水城停留几日,钱某大公无私,便推荐了福海酒楼。” 林与欢心中冷笑,不相信这人会有这么好心,不过在脸上却恰如其分地露出惊喜,“哎呀,这可是给咱福海挣脸的事!小店必当尽心接待。” “哼,警告你们小心侍候着,我们王爷可是皇上最疼的儿子,若在你们这儿出了什么差池,别说你这店保不住,连林夫人你的脑袋也得搬家!” 没待林与欢回答,张机已接了话,“钱东家放心,既是得了您的举荐,咱们一定不会让您也跟着吃了挂落!” 钱东家瞪了他们一眼,昂头阔步地走了。 瞧着人出去,张机道:“我听伍捕头讲过,这钱家不知买通上面什么人,钱孔没做几天牢便被人弄了出来,转头就跑去京城,今日看来他是攀上了赵王府的管事,瞧他得意的,说到底还不是个奴才的奴才。” “为何放着钱家的悦来客栈不住,那位什么赵王非要住到福海,难道咱们酒楼名声这么响,连京城的贵人都知道?还是,钱东家又要放什么坏水?”林与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张机安慰道:“夫人,我待会就去找伍捕头,问他有没有得着什么消息。想来钱东家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指使京里贵人来对付咱们这些做小生意的。” 林与欢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回了自己上房。 进了屋里,见樱儿正坐在一边看账,林与欢走过去悄声问道:“樱儿,好像听你说过,我那庶妹是嫁给了赵王为妾?” 樱儿回道:“嗯,您怎么想起问这个?” “你还记得那个想吞了福海的钱孔吗?” “嗯,他不是坐牢去了吗?” “这人大概是走了赵王府的路子,早就放出来了,方才他突然跑过来,说是赵王要来咱们福海。” “那个姓钱的下作得很,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我问你,以前咱们有没有和赵王打过交道,若是认识的,少不得还要避上一避。” “老爷虽同皇上走得近,却向来对那两位王爷敬而远之,也从没请过宫里任何人到过家里,那赵王应该没见过咱们。” “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住到福海来?” 樱儿给她宽心,“您别想太多,好歹在沅水城咱们福海是最好的酒楼,或许人家只是冲着这点。” 张机后来找伍捕头打听一下,这才算让林与欢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原来沅水城县衙早接到了文书,说赵王东巡要经过沅水城,按惯例王公贵人到访,都是由当地官府负责接待,至于随员一行,由县府代为安排,所以县老爷就提议将人都安置到福海。 弄来弄去竟是虚惊一场,看来那钱东家上门,不过想玩玩狐假虎威。林与欢后来想想,若这人在赵王府真能说得上话,也不至于人家到了他的地界,好好的悦来客栈不住,非要来福海。 一个月后某日,赵王李留一行如期来到沅水城,县老爷亲自出城迎接,沅水城百姓跟过节似的,都跑到街上瞧新鲜。毕竟这么个小地方,王爷这种生物还真从没出现过。 张机正站在福海大门里指挥着小二们搬酒,瞧见林与欢无精打采地下了楼,便上前问道:“夫人,您怎么不出去瞧瞧热闹?” “没劲,都是两只眼一张嘴,有什么好瞧的,什么时候来了个长三只眼的,我一定头一个扑上去。” 张机给逗笑了,摇摇头去忙自己的。 这时,一个衙役走进来,笑着朝他们道:“林夫人、张掌柜,伍捕头让我过来通知一声,晚上大人要在您这儿设宴,为赵王接风洗尘。” 林与欢这回乐了,让人从厨房包了一大块牛肉,非让来人带上,笑着道:“官爷,代妾身回一声伍捕头,这席面的事儿就放心交给福海,绝不给咱们县大老爷丢面子。” 好话归她说,好事当然交给张机办,林与欢瞧着张机忙活得上窜下跳,忍不住为自己选人的眼光点了个赞,然后便回屋躲懒去了。 睡到半途,林与欢被嘈嘈杂杂的人声惊醒,打着呵欠问樱儿:“怎么回事?” 樱儿道:“赵王的随员都住到咱这儿了,这会子张机他们在忙着安置呢!” “哦!张机这会要忙死了。”林与欢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樱儿瞅着床上这没心没肺的,只能一跺脚,自已出了屋,准备下楼去帮忙。 刚来到回廊上,樱儿眼神无意间扫过,就瞧见与她们屋正对的那间上房,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正扶着个女人进屋,樱儿起先并未在意,可下楼的时候,突然又觉得,那女人竟似乎在哪里见过。 张机果然在柜台里忙得抬不起头来,等将住客都送进了房,他还要准备晚上的席面,简直跟个陀螺般,一时都停不住。 樱儿替张机坐到柜台前,一边接着忙活,一边还在琢磨方才瞧见的那个女人,觉得名字就在口边,却就是叫不出来。 第24章 白面书生赵王爷 这边天色都暗下来了,林与欢才算睡饱,起身瞧见樱儿不在屋里,知道肯定是下去帮忙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林与欢伸了个懒腰,想着先到后厨弄点吃的,然后再出去转转,今日正逢花灯节,又有贵人驾临,外面想必会很热闹。 稍事打扮后,林与欢出了屋。没想到正要下楼之际,钱东家站到了她跟前。 林与欢对这人笑了笑,便准备走开,没想到钱东家却将她叫住,“林夫人,今日福海住进贵客,你怎么不去拜见一下?” “贵人都事忙,妾身不便打扰。”林与欢才没这门子兴致。 没想到钱东家眉头皱成了山,竟教训起人来,“赵王府孙管事携夫人入住福海,可是你们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林夫人怎能这般不上心?未免太不懂礼数!还不快跟我去见过孙管事。” 今日门庭若市,回廊上又人来人往,林与欢懒得与他当众争执,索性就跟着钱东家去见人。 来到一间客房门口,钱东家熟练地换了一副面孔,弯腰撅着屁股敲门道:“孙爷,小人钱孔求见!” 屋内有人应了声:“进来。” 钱东家开了门,示意后面的林与欢跟上。 两人进到外间,钱东家对着一个正坐在方桌前饮茶的中年人作了个长揖,然后指着林与欢道:“孙大人,这便是福海酒楼的东家。” “女的?”那位孙管事只眼皮抬了抬,随口问道。 林与欢懒得瞧对面那张老脸,稍福了福身道,:“妾身见过孙管事。” “听说晚上县老爷要在你们这儿为王爷接风?”孙管事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是。”林与欢瞧着自己的鞋尖回答道。 “我们王爷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们做得好是应当的,若有半点不和他老人家的意,别怪本管事砸了你们招牌!” 这话听得让人生厌,不过林与欢还是点了点头,“妾身自当尽力。” “还有,我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太好,你去让人准备些小菜过来。” 林与欢下意识地朝里间瞧了瞧,并未看到有女人的身影,不过瞧得见拔步床前垂着帘子,想必是人正躺着里面。 应付完这姓孙的,林与欢便去了后厨,见厨子已给她备好了清粥小菜,便自已先盛了一碗,正好这时樱儿进来,林与欢就让她送一份到孙管事的屋。[.超多好看小说] 这边粥还没进口,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了伍捕头,一瞧见林与欢,伍捕头就道:“林夫人快些!大人请您过去,说是王爷难得来福海,您怎么着也要去敬上一杯!” 林与欢直叹气,自己明明开的是酒楼,怎么还要兼做老鸨子的活,来个什么妖魔鬼怪都要她过去应酬。 当然,父母官的话她可不敢不听,林与欢笑着整了整衣裳,随着伍捕头出了后厨。 半路上伍捕头突然站住,林与欢以为又有什么妖娥子了,结果这位大哥居然说内急,告个罪后便跑茅房去了,林与欢叹了口气,只能一个人往雅间走。 今日县老爷包下了福海整个一层,这会子正逢开席,端着盘子的小二们到处穿梭,林与欢怕碍了人的道,小心地躲在边上走,却没注意到,一个束着玉冠的白衣年轻男子正快步从她对面走来,眼见着便要与她撞到一块了。 幸好林与欢有些功夫,闪身退后两步,顺手护住了自己鼻子。 在只间隔寸把距离的时候,两人终于都停了下来,还好,没发生上回在李仲杨身上的“惨剧”。 那男子倒像是受了些惊吓,愣愣地直瞅着林与欢,半天都没动弹一下。 被人这样打量总归不自在,瞧着这人书生模样,林与欢判断大概是赵王的随员之类,自然不敢把人得罪了,于是忙笑着摆手道:“客官,妾身莽撞,惊着您了!” 那男子好一会才回过神,摸摸鼻子道:“无事,是在下方才有些急了!” 林与欢听了对方这么一说,客气地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就是茅房,客官直走便是!”原来林与欢竟然将“有些急”听成了“有内急”。 那男子突然就掩口笑了起来,朝着林与欢拱拱手,二话不说就往茅房方向去了。 等进到雅间,林与欢见屋里坐了不少人,酒菜也已上齐,只是却不见人推杯换盏,个个都干坐着不动。 林与欢笑着上前,问:“老爷,怎么还不开席呀?莫非咱们福海哪里招待不周?真是妾身的罪过。” 县老爷捋着须笑道:“林夫人,可都在等你来行酒令,你贵人难请,我们哪敢开席。” 这边林与欢从怀中抽出帕子,捂嘴笑道:“大人尽好拿妾身逗乐子。” “好吧,”县老爷开心够了,道:“不瞒夫人,王爷方才一进到福海,便不住地夸你这里精巧雅致,方才说要一个人出去转转,也不许人跟着,咱们这是在等王爷回来再开席。” 林与欢乐得直拍手:“连王爷都夸咱们这好,看来福海酒楼不兴旺都对不住各位!” 这么个大美人,又那么知情识趣,众人甚觉赏心悦目,都跟在后面起哄,海吹福海是沅水城第一楼。 “小王瞧了,福海的茅房果然不错!”一个男人这时进来,显然已听到了先头众人的调笑,便顺势也给出了个五星好评。 林与欢一看才知道,差点撞上自己的“白面书生”竟然是赵王。 她赶紧上前,行了个万福道:“妾身眼拙,方才怠慢了王爷。” 赵王笑道,“没想到福海这里楼美,人更美,倒让小王开了不小眼界!” 林与欢故作羞怯,送主客坐下,亲自给斟上酒,又自取了一杯,道:“妾身鄙俗,得遇王爷谬赞,实在惭愧之至,这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顿时喝起彩来,而赵王十分给面子,竟起身一口干了。 轮番敬过酒,林与欢又客气地招呼了一遍,这才出了雅间,人立马跑回后厨,赶紧又喝了一碗米汤暖胃。 樱儿这时找过来,二话不说便将她往后院拉,几乎要将林与欢的袖子给扯裂了。 林与欢有些气急败坏,问:“你发什么癔症!我这衣裳可是新做的。” 樱儿怔怔地盯着她道:“小姐,我瞧见玉莲姐了!” 林与欢起先没反应过来,等愣过三秒,才问道:“你说谁?” “玉莲姐!人就住在你让我送粥那屋,原来她是孙管事的夫人。” 林与欢脑子“轰”了一下,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步,问樱儿:“你和张机说了?” 樱儿摇了摇头,“我不敢,他才好些,我怕刺激到他。小姐,玉莲姐那男人是赵王府管事,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张大哥的事,万一……他有权有势的,想要除掉张大哥,可不比捏死个蚂蚁还容易。” 林与欢想起方才见到孙管事的情形,那人虽只是个奴才,却一副眼高于顶,鼻孔朝天的模样,看得出绝非善类。 林与欢咬了咬下唇,道:“这事就咱俩知道,不要再和别人说了。” “张大哥要遇着了玉莲姐怎么办?” “不会的,明天我便让他到汾县买酒去。” 没想到第二日林与欢一开口,便被张机断然拒绝了。 “夫人,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走,如今我与她已无瓜葛,没什么好躲的。” 林与欢吃了一惊,“你何时瞧见她的?” “一进店便瞧着了,您不用担心,我自己有分寸。” “可是她那丈夫瞧着不像好相与的,我怕你会吃亏。” “张机自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怕他作什么!”张机低头将话说完,便转身回了柜台忙自己的去了。 林与欢今天这才发现,张机竟是个认死理不会拐弯的,只是他不肯走,林与欢也不能举个棍子将人打出去,为今之计也只能将人盯紧着些,免得惹出什么祸端。 当日玉莲跑来找张机时,自称丈夫已死,甚至准备与张机复合,林与欢现在想来,还觉得玉莲做得未免过分,真想好好质问她一下,结果没两天,人家居然主动找上门了。 “林夫人,把您请过来,是想亲口谢谢您,这些天真是劳您费心了!”玉莲靠坐在床上道。 算算日子,玉莲的孩子应该生下没几个月,林与欢奇怪,玉莲就这么跟着丈夫出来,难道放心将孩子一个人丢下? “孙夫人太客气,这是小店应该做的,不过恕我直言,您这身子瞧着可不大好,还得多加调养些。” 顾忌到孙管事还坐在外面,林与欢只好问得拐弯抹角。 “自打三个月前落了胎,我这身子便一直这样。”玉莲说着,眼圈便红了。 林与欢大吃一惊,都成了形的孩子落了,人得受多大的苦啊! “您还年轻,千万把心放宽些,等身子将养好,孩子迟早还会有的。”林与欢上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突然之间,林与欢觉得玉莲的手一紧,然后自己手心被划了个“弓”字。 林与欢知道她是在问张机,便点了点头。 接着玉莲又划了个“走”,林与欢一愣。 只见玉莲泪流满面,一手紧拉住林与欢,另一手使劲指着外面。 虽然都说玉莲有癔症,可她此刻的言谈举止,林与欢觉得哪可能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夫人,孙管事怎么就不心疼你,这样的身子还要出来奔波?”林与欢放大了声问。 “我夫君说了,三日后,等王爷先行离开,便带我回趟娘家看看,我家就在临县,距此不远。” “哦,夫人,既然住在福海,您便不必客气,需用什么、吃什么尽管让人吩咐妾身便是。” 林与欢知道玉莲的意思,她肯定是想让自己通知张机快跑,看来,怕真要出大事了! 第25章 赵王的红玫瑰 回到自己屋,林与欢止不住地叹气,对樱儿说到方才情形,不由叹道:“你有没有瞧见,玉莲姐那小脸煞黄煞黄的,手上全是骨头,哪还有一点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唉!一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养那大却没了,也是够惨的!” 樱儿不服道:“张大哥才最可怜,平白无故受了她牵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这些外人,未必能看得明白。”林与欢同情心泛滥,下意识地要帮玉莲说话。 “事儿都是玉莲姐惹出来的,却让张大哥跟着倒霉!”樱儿依旧愤愤不平。 林与欢决定说句公道话,“根子上还得怪张机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赌,倾家荡产不算,还一定要把这么好的老婆赶跑,这可不是他自作孽?” 两人说到后头,也断不出个对错,只能对坐着叹气。 过了半天,樱儿又问:“小姐,那个孙管事知不知道,张机是玉莲的前夫?” 这话让林与欢心里直打鼓,方才玉莲暗示她快让张机走,看来是凶多吉少。 林与欢想来想去,只有去求伍捕头帮忙。她想着男人和男人之间或许好沟通点,只要能劝得张机出去避开风头,有什么事躲过这一时再讲。 伍捕头真是够兄弟,果然抽了空过来,抓住张机道:“张机,哥哥馋酒了,你到我家去陪我喝两盅。” 张机笑道:“伍大哥,县老爷吩咐这几日都由福海负责王爷饭食,我还得在一旁盯着,要不等忙完这阵子,我作东好好陪你?” “不行,”伍捕头耍起横来也蛮不讲理,“莫不是张掌柜如今得着机会巴结上京里贵人,便瞧不起在下这穷捕头了? 张机忙作揖,“哥哥哎!您这是存心寒碜弟弟!张机可受不住啊!” 两人正僵持间,林与欢出场了,问清原委后便骂张机:“你这不晓事的,伍大哥给脸才叫你去喝酒,你以为福海离了张掌柜,还关张大吉了?赶紧给我滚!” 张机被训得愣住了,伍捕头则在他身后,朝着林与欢真竖大拇哥。 张机一走,林与欢便去了后厨,亲自盯着厨子们准备饭菜,又带着人去库里挑了几缸好酒。 正在这时,一个小二进来找她,道:“夫人,赵王驾临,说请您到雅间去。” 林与欢颇为诧异,只稍整了整衣裳,带着一身油烟气便去见那位不速之客。 雅间外正站着几个侍卫,见林与欢过来,立时让出了个道。. 进到里面,她瞧见只有赵王一人坐在桌前喝茶,并无他人做陪。 林与欢笑眯眯地上前,道了个万福,“王爷驾临,妾身有失远迎。”说完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 赵王倒是平易近人,笑着说:“林夫人不必拘束,请坐吧!” “谢王爷!”林与欢并不准备罚自己的站,人家叫坐她自然不客气。 “小王在沅水城叨扰数日,连累林夫人也跟着忙活。” “王爷客气,这是咱们福海的荣幸!”林与欢笑道。 赵王放下茶盏,道:“夫人,小王闲来无事,便想过来和夫人聊聊家常。” “呵呵。”林与欢表示奉陪。 “不知夫人家乡何处?”赵王摆了个舒服的坐姿,笑着问道。 “妾身自幼失怙,四岁不到便被卖到长临做了童养媳,家乡在哪,倒真不记得了。”林与欢应付道。 “哦,听说夫人如今在守寡?” 林与欢应景地做凄凉状,“妾身夫君早逝,膝下也无一儿半女,因被婆家不容,不得已才来沅水城落了脚。” 赵王抿了口茶,“夫人能单枪匹马在沅水城创下这番产业,很令小王十分钦佩!” 林与欢一笑,“王爷谬赞。“ “其实小王第一眼,就觉得夫人很眼熟”赵王紧盯着林与欢道。 林与欢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的身份被此人瞧出来了? 不过表面她依旧镇静,“哦?不知是哪位,长得真与妾身很像?” “你们眉眼极似,我猜,若她能活到夫人这个岁数,大概也就是你这个样子。” “原来人已经不在了,真是可惜。”林与欢叹道。 “伊人已去,芳踪难再。”赵王似乎陷入了回忆,“小王第一次见到阿欢,她还只有十二岁,在花朝会上用琵琶弹了一曲《夕阳箫鼓》,婉转幽远,艳惊四座,小王当时便一见倾心,只是想不到,那也是小王最后一次见她。” 林与欢一副吃惊的表情:“这么小的姑娘,是得了什么重病?” 赵王摇了摇头,“她过世的时候不到十六岁,别人说她……我是断不肯信,这么好的姑娘如何会做出离经叛道的事?算了,不提也罢。” “自古红颜多薄命。”林与欢评价道。 “我枉说爱慕,却连她的坟茔都找不到,只能在心里遥祭,惭愧啊!”赵王说到动情处,双眼竟红了。 林与欢劝道:“那位姑娘泉下有知,必会感念王爷这份厚爱。” 赵王打量着林与欢,“阿欢家境豪阔,自小长在温室,听说性情温柔沉默,想来她若能像夫人这般坚忍大气,也不至于落到被家人逼死的下场。” 林与欢有些诧异,“您说的阿欢姑娘是贵女,哪是我等乡野村妇可以攀比,白白折辱了人家,只是她的结局竟是如此?” “哼,所谓亲人,有时竟比仇人还狠毒!”赵王冷笑。 虽陪着人悲金悼玉,林与欢却不能相信,一个十二岁的未成年少女会让一个男人念念不忘,而且还是仅见过一面的,好吧!除非他是恋童癖。 林与欢此时忍不住想揭穿一下,“王爷如今可曾娶妻?”想来这赵王除了红玫瑰阿欢,家中一定还种了不少朵白玫瑰。 赵王正沉浸于对阿欢的无限思念中,林夫人居然煞风景地问起他那些大小老婆,顿觉有些败胃口,勉强回道:“小王已有一妻四妾,但尚无子嗣。” “王爷既有妻妾,这么多年还放不下个死了的阿欢,妾身敬佩之至。”说这话时林与欢表情真挚,心中却甚不当一回事。 赵王盯了林与欢半晌,自己也笑了,“夫人这是在讥讽我,口口声声念着阿欢,却也没耽误自己软玉温香,享受齐人之福?讥讽得好!有时候我也瞧不起自己的没用。可怎么办呢,小王注定只能做这样的人。“ 林与欢暗道,这人倒算有些自知之明,不过口中还得宽解:“王爷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王爷是位长情之人。” 赵王突然转了话题:“夫人守寡也有些时日了吧,可曾想过要改嫁?” 林与欢呵呵一笑,“妾身虽是童养媳,却与我家那死鬼青梅竹马,夫妻情重。妾身这辈子再无别的念头,就守着他牌位过算了。” 赵王听了此话,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这时门外突然出现一个人,打断了两人的家常。那人见着赵王便急道:“王爷,京里来信了,皇上终于下旨,晋王统领兵部……“ 话说到一半,这人才瞧见一个女人坐在赵王对面,立马住了嘴。 看来人家这是有要事,林与欢自然是识眼色的,主动起身告退。 赵王挥挥手,就让林与欢下去了。 这边林与欢一出雅间,便让小二紧着通知后厨,将准备送到县衙的酒菜往雅间端,然后快步回到自己房中,锁紧了门后,拉住屋里的樱儿问;“樱儿,我以前是不是会弹琵琶?” 樱儿点了点头,“会啊,小姐想起来了?夫人当年还特意为您延请名师,您那时没事就喜欢弹着玩,要不等张机回来,让他帮您弄一把来。” 林与欢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有多少人知道我会这个?” “不少人吧!” “我以前真没见过那个赵王?”林与欢问。 樱儿想了半天,“没有啊!外面人传他生母是个扫地宫女,在京城的时候,我听说老爷连嫡出的晋王都爱搭不理,更不会在意一个出身低微的。” “京里见过我的人多吗?” “夫人不爱让您抛头露面,也就您十二岁的时候进宫参加过一回什么花朝会,然后便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从此夫人就再不肯让您进宫,连门也不许小姐出。” “你知道吗,方才那赵王说得有鼻子有眼,他曾在花朝会上见过我一面。” 林与欢自动忽略掉了赵王的“一见倾心”,没办法,林与欢一想到那时的林与欢还是个流着清鼻涕的小丫头,就觉得赵王太邪乎。 “啊!”樱儿大吃一惊,“他认出了您?” “大概被我糊弄过去了,”林与欢接过樱儿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我如今可是个被沉塘而死的人,而且样貌与十二岁时变化不小,他未必就敢确定。” 既便对那位觊觎未成年人的赵王有些看轻,林与欢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这位爷离开的时候,林与欢仍旧恭恭敬敬将人送出了大门。 目送着赵王车驾离开,林与欢正待转身,伍捕头走了过来。 林与欢笑着招呼道:“伍大哥怎么一个人来了?张机呢?” “人喝倒了,现在我家睡着。”伍捕头走近道。 林与欢低声问,“他到底肯不肯走?” 伍捕头将林与欢让到个僻静处,“张机喝多了才告诉我,昨儿个他和玉莲见过,还说……” “他难道有什么想法?”林与欢催问。 伍捕头叹了口气,“玉莲向张机哭诉,说她那个丈夫心狠手辣,这回过来就是想对付张机,所以催张机赶紧逃命,可那臭小子犯了倔,一定要带着玉莲一起跑!” “他们难道是想私奔?”林与欢脱口而出。 伍捕头点了点头。 等伍捕头走后,林与欢还在琢磨,原来爱情的力量这么可怕,竟能让张机胆大包天到想带着别人的老婆跑路。 过了一会,林与欢不知不觉地迈进后院,站到了张机的屋门口。 等她醒悟过来自己走错了方向,正要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一个人在唤她:“林夫人。” 第26章 我林与欢就是个好管闲事的 林与欢顺着声音望过去,后院的一个拐角处,有个人正蹲在那里,身子还在簌簌地发着抖。(.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瞧着面前这位弱不禁风的瘦弱妇人,林与欢又想到了张机,心下不由替他们觉得悲凉。 “玉莲姐,你怎么来这儿了,外面天冷,我送您回去吧!”林与欢上前道。 玉莲摇了摇头,看了看张机的屋,道:“林夫人,可以让我进去坐会儿吗?孙管事被王爷派人叫去了县衙,我一个人闷得慌。” 林与欢伸手扶住她,“夫人,请进吧!” 两人推开了张机屋门,林与欢将玉莲搀到床上坐了。 玉莲细细地摸着床上单薄的被褥,苦笑道:“妾身命苦,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除了和张机成亲的头几年,便是在福海待的那些天。多亏夫人相帮,张机总算成了个有担当的男人,妾身能看到这样的张机,也算不白来这世上一遭。” 林与欢觉得她这话过于颓丧,忙劝她:“玉莲姐,凡事要往好里想,苦日子都是暂时的,挨过去便好了。” “张机……他走了吗?”玉莲犹豫好久才问。 林与欢摇摇头,“他死都不肯,白天让伍捕头拉走喝酒,现在醉人家里了。” 玉莲低头哭道:“我昨日偷偷劝他来着,没想到张机这么固执,非要带我一起走。” 林与欢忽然想到,若当日玉莲不回这一趟沅水城,或许也就没了如今的这些是是非非。 仿佛明白了林与欢的心思,玉莲凄凉地一笑,“夫人,愿意听妾身说说以前的事吗?” 林与欢点了点头,坐到玉莲身边,安静地听她慢慢讲述起来。 “我还是姑娘的时候,我娘曾让人帮我算过命。算命的先生说,我是扫把星投胎,会害了身边父母亲人,所以我十四岁便匆匆地嫁给沅水城的张机。” 林与欢摸了摸她的手,知道她冷,便拿起床上的被子给她盖住身子。 玉莲接着道:“张机对我一直不错,真的把我放在心尖子上,只要出门回来,都想着给我带些好吃的或好玩的,我当时就想,我都嫁了个这么好的丈夫,知冷知热,体贴入微,怎么可能命苦呢!” 林与欢恨道:“日子好好的偏过不下去,实在得怪那张机,若他不沉迷赌博,也不会毁了你们这个家。” 玉莲拭了拭泪,道:“我真没怨过他,要怨也是我自己心志不坚。当初他逼我走时,我就不该听他的,更不该在回临县之后,耳根一软,从了我爹娘改嫁他人。[.超多好看小说]” 林与欢不由得叹了气,这女人善良,却也软弱。 “人人都说我得了癔症,其实我一直很清醒。夫人,我当日回来找张机,并不是犯了病,更不是水性杨花,只不过若不从京城逃出来,我就会没命了!” 这话让林与欢大吃一惊。 玉莲流着泪翻起袖子,将两条胳膊伸到林与欢面前。 这哪里还是胳膊!刀刮、火烫还有鞭打的痕迹遍布,竟看不出一块好的地方。 “这是那个孙管事动的手?”林与欢牙齿打着颤问道。 玉莲没有答话,又掀开了衣襟,林与欢扫了一眼便不忍再看,连忙将她衣服整好,哭着道:“我不要看了,我知道了!” “姓孙的根本是头禽兽,每天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要打人,我自嫁过去便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玉莲哭得泣不成声。 林与欢起身将她搂到了怀里。 “当日我来找张机,不过是想见他最后一面,然后自己找个地方了断。没想到,又遇上夫人还有樱儿,张机对我不计前嫌,你们又嘘寒问暖,那些好日子,让我起了贪生之念。” 林与欢安慰道:“我明白,是我误会了你。” “我娘到沅水城找到我,立马就将我又送回孙家,姓孙的一见我就跟发了疯似的,骂我让他做了乌龟,还说一定要亲手杀掉张机,就连我肚里的孩子,也被他活活踢掉,那可是他的亲生子啊!” “别说了,别说了!”林与欢也哭成了泪人。 “这回随赵王来沅水城,他一定要带我过来,我知道这人不安好心,生怕连累你们,可我无能为力啊!” 林与欢道:“玉莲姐,咱们一起想办法,可你自己不能灰心,都会好起来的,会没事的!” 两人抱头又痛哭了一会,玉莲才算好些。 见时辰已晚,林与欢怕被回来的孙管事撞见,又得给玉莲招来麻烦,便亲自将人送回了屋。 张机在伍捕头家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昨晚酒喝得有些过,张机一起身便觉得头昏脑胀,差点跌坐到地上。 这时一个女人进屋,瞧着张机那衰样,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个作死的,怎么就喝不死你!” 张机扶着床站直身子,问:“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林与欢指了指屋内一把椅子,道:“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等张机听话地坐好,林与欢从衣袖中掏出两张银票,递到他面前道:“这钱收好,你们路上用,等落了脚后买些田地置个屋,好好过下半辈子。” 张机给吓住了,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带着玉莲姐逃吗?没钱你怎么跑路?”林与欢没好气地道。 “谁说的?” “你自己,喝多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行,你们就跑吧!我挺你们。” 张机起身道:“夫人的心意我收下,可这钱我不能拿,我还欠你那么多。” 林与欢一瞪眼,“反正一文钱也是债,十文钱也是债,就当夫人我放长钱吊大鱼了。你们在外避避风头,过个十年八载的,这事儿总有平息的时候,到时你再回来,带着老婆孩子给我卖命。” 张机“扑通”跪倒在地,就要给她磕头,林与欢气道:“你作死啊!折我阳寿呢!再不起来我就去跟孙管事报信,说你想拐带他老婆。” “夫人,我们夫妻一辈子还不了您的债。” “行了,我会等你们回来。” 按林与欢的想法,要走的话,宜早不宜迟,她也不让张机回福海收拾什么行李了,叫他去自己当日给他们租的宅院等着,说好由林与欢去将玉莲偷出来,再给送到张机那儿。 两人就此定好了方案,开始分头行动。 林与欢是有逃跑经验的人,出了伍捕头家,又特意跑了趟车马市,直接买了辆大车,让人给送到张机那里。 一来二去便折腾了不少时辰,等林与欢回到酒楼,已是快到晌午,想着张机不在,上客时候总得有人看着,林与欢便先到后厨填肚子,准备亲身上阵。 林与欢对着面前一碗米饭正要开动时,突然想到,以后没了张掌柜,恐怕自己再躲不了懒了,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林夫人,明日孙管事要走,让你开个雅间准备一桌酒菜,说要与老钱小酌一通,还有,送些吃食到他房里,孙夫人要用。”钱东家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一个小二跟在钱东家身后,大概是想拦着他不让进后厨,林与欢瞧见小二着急的模样,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了。 听了钱东家的吩咐,林与欢笑着满口答应,让厨子赶紧准备酒菜,而她则亲自端着饭菜,说是要给孙夫人送到楼上。 进了客房,除了里屋躺着玉莲,并没见到孙管事,大约是又到赵王驾前服侍去了。 林与欢走到玉莲床前,道:“玉莲姐,起床用些饭吧!” 玉莲恹恹地翻身坐起,愧疚道:“夫人,总是要麻烦您。” 林与欢拍拍她的手,道:“哪里话!”说完,一张纸条落进了玉莲的手心。 这顿饭玉莲吃得香甜,精神头显然比前几日好很多,林与欢在一旁瞧着高兴,会意地向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正在这时,孙管事由钱东家陪着进了屋。 林与欢笑着上前招呼:“孙管事,您可回来了,酒菜已然照着钱东家的吩咐备好,您看何时开席?” 没待孙管事回答,钱东家道:“既这么着,赶紧上菜!” 孙管事坐到桌前,冷哼了一声,问:“我说,林夫人,你们那个小掌柜这两天怎么见不着了?” “呵呵,那小子是个烂赌鬼,大概又给人送钱去了,您要找他,我派人到赌场将他给您抓回来?” “这种人你都敢用,女人做生意真是不行,孙某提个建议,你不如让些股份给钱东家,让他帮你好好管管手下人。” 林与欢立马冷了脸,“妾身小本经营,怎敢劳动钱东家?” 钱东家嘿嘿一乐,“既是孙大人吩咐,小人自当照办。” 孙管事朝着林与欢摆了摆手,道:“小钱,咱们下去慢慢聊!还有,让人将那个小掌柜给我抓回来,趁我没走,帮着东家好好教训他一下!” 钱东家忙点头哈腰,“这就去办,这就去办。”然后又对林与欢道:“林夫人听到没,还不去抓人回来!” “遵命!”林与欢笑着应承道。 等林与欢将人让进雅间,里面已摆了四缸泥封的好酒。 林与欢道:“听说孙大人和夫人就要离开了,妾身特意为您准备了小店最好的沅水十年佳酿,权当妾身为您践行。” 孙管事这才露了点笑容,对钱东家道:“小钱,今日无事,咱们一醉方休!” 安置好这二位,林与欢又忙着照顾外面的客人。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客人总算少了一些,林与欢才能得空歇一会,人回屋便躺倒在贵妃榻上,睁着眼想起心事来。 随后回来的樱儿瞧出她神色不对,问:“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唉!小姐我今日舍出去不少银子,这会子心里疼得很!”林与欢叹道。 “您又乱花钱了?” 林与欢摇摇头,“小姐我大概天生好管闲事,瞧着不过眼的事就想插上一手,算了,反正我那银子也不会丢河里去。” 樱儿越听越糊涂,正想继续问,门口有小二喊了声:“夫人,雅间的钱东家还有孙管事都醉了,全躺到了地上。” 林与欢立马起身出门,边走边骂:“你们这些死人!还不赶紧将贵客都扶回房,瞧着人出丑,想看笑话呢!” 第27章 坏蛋必须死 林与欢亲自带着人将两个醉成烂泥的东西抬到了孙管事屋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不一会,一个小厮跟在众人身后走了出来,林与欢对“他”道:“我在巷子头里老张家做的那身衣裳得了,你现在快给我取过来,我明儿要穿。” 那小厮道了声“是”,低着头便出了福海酒楼。 大概这几日有些累狠了,林与欢天一黑便早早睡下,这一觉睡得黑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才被惊醒过来。 门外传来樱儿的声音:“各位官爷,我家小姐一向本本分分做生意,从不干什么坏事,你们千万别吓着她!” 林与欢听出这话有异,一下子坐起身,冲着外面问道:“樱儿,出什么事了?” 樱儿回了句,“小姐,您快些收拾收拾出来吧,县衙的官爷们找您有急事儿!” 官爷?林与欢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不过香香地睡一觉,怎么就惹上官司了? 匆忙捯饬好后,林与欢出了门来。 那些衙役们多是认得这位女东家的,平时也没少沾好处,自然不会为难她,其中一个领头的上前道:“林夫人,外面出了点事,您这里的一位住客死了,老爷宣您过去问话,烦您和我们去趟衙门。” 林与欢嘴巴张得老大,转过头瞧了瞧樱儿,见她也是慌得不行,知道人家没在跟自己逗乐子,不由疑惑地问:“到底谁死了?” “是赵王府的孙管事。” “啊?!”林与欢吃了一惊。 那衙役叹了口气,道:“夫人还是随我走一趟,大人在等着您回话呢!” 就这样,时隔一年多后,林与欢又一次站上了县衙大堂,而此时堂下已跪了一个,还真巧了,这人可不正是钱东家。 县老爷瞧着林与欢上来,似乎也没准备拿她当犯人审,只问:“林夫人,你可知道,昨夜孙管事在城外十里坡被人一刀夺命。” 林与欢诧异道:“怎么会这样?昨晌午孙管事还在福海雅间吃酒,怎么今儿个一早,人就没了。” 那边跪着的人大喊道:“回禀大人,这林氏定是从犯,昨日就是她在孙管事和小人的酒中下药,将我二人迷昏过去,然后帮着那对奸夫****私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私奔?难道这事与张机和玉莲有关!林与欢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林夫人,昨晚你那掌柜张机拐带孙夫人出城,被孙管事带人追上,据说当时几人言语不和,便打了起来,后来张机趁乱夺刀,杀死了孙管事。” 林与欢身子一凛,“张机绝不会杀人,他平日连只鸡都不敢杀!” 钱东家急了,起身指着林与欢道:“你这婆娘,管束下人不严,纵人行凶便算了,居然还帮着狡辩袒护,大人,十有八九这事就是她在后面捣鬼,请大人治她的罪!” 这时,有个人在一旁开口道,“这话听得不对呀!哪条大周律法说过,掌柜的杀人,东家也得连坐?” 林与欢朝着说话人望过去,发现此人正是本该今日离开沅水城的赵王,想来死的是他奴才,所以便暂时没走,留下来听审。 “回大人,对孙管事的死,妾身深表遗憾,但说到妾身下药迷昏孙管事和钱东家,绝对是无中生有!昨日那二位整整喝了四缸小店的佳酿,还是妾身带着人将他们扶回的房,酒楼所有人都可做证。” “大人,她说谎!小人亲眼所见,官爷们抓到张机时,从他身上搜出了两张大额的银票,这张机不过是个掌柜,又欠了一屁股赌债,哪来这么多钱,必是林氏给的,这事,林氏绝对脱不了干系!” 县老爷点了点头,“林夫人,张机拐带孙夫人之事,你可知情?” 林与欢愣了一下,反问:“何为拐带?若孙夫人不肯,张机如何能带上她走?” 赵王插了一句,“孙夫人是有夫之妇,无论如何,这二人也不该背着孙管事跑掉。” 林与欢面向赵王,突然笑了一下,“王爷,孙管事是您手下,您觉得他为人处事如何?” “孙管事自小王建府之日便追随左右,为人忠厚能干、恪守本分,虽性子有些急躁,但并非大恶之人,孙夫人虽为继室,夫妻二人和睦相敬也是有目共睹的。”赵王答道。 这话让林与欢觉得心头发凉,她又转过来问县老爷:“大人,大周律法中可有规定,丈夫虐待妻子,如何处罚?” 县老爷捋着须回道:“夫殴妻者,最重可判鞭刑,妻殴夫者,当以斩首。” “好律法!”林与欢讥笑道:“果然是严明公正啊!” 赵王听出她话中有话,问道:“不知道林夫人有何高见?” “孙管事性子急躁?怕是为人歹毒吧!大人,不知张机与玉莲现押何处,烦您派个差婆去给玉莲验验身上的伤,瞧咱们“忠厚能干、恪守本分”的孙管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与欢愤怒道。 县老爷点头同意,过了一会,一个差婆上来道:“禀王爷、大人,那孙夫人遍体鳞伤,且伤口有新有旧,全身无完好之处,问之,说是给她夫君孙管事打的。” 林与欢恨道:“孙管事对个女人下得去如此重手,甚至将个成形的孩子都活活地踢了出来,我若是玉莲,怕是豁出性命也要手刃此人!” “林夫人,孙管事已死,死者为大,此事便不要再提了。”赵王劝道。 “不瞒各位,这张机和玉莲逃走之事,我不但知情,那银票也的确是我所赠,若不帮他们一把,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瞧着玉莲被那混蛋折磨死吗?”林与欢冷冷地盯着钱东家。 钱东家大叫:“看,她承认了,王爷、大人,林氏果然是同谋!” 林与欢朝着钱东家上前一步,道:“何谓同谋,你有何证据,人是张机杀的?” 县老爷点了点头,“钱孔,你便细说说当时经过,不许有任何隐瞒。” 钱东家瞧见林与欢过来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瞪了她一眼,道:“有手下进来叫醒孙管事与小人时,天色已然全黑,我们发现屋里没有孙夫人踪影,孙管事觉得不妙,让小人赶紧领路,带着几个人便出城去追。” “你们在何处追上了?”县老爷问 “出城门还没到十里坡,我们就瞧见张机驾的车被个石头卡住,便上去将他包围住,而当时孙夫人正坐在车里。” 赵王问道:“你们为何不将人立即带回,反倒打了起来?” 钱东家迟疑了一下,“孙管事见到孙夫人便暴跳如雷,当着众人面将她拽下车来,说要活活打死她。” 堂下的人都“哦”了一声。 “张机趁人不备,挣脱拿住他的人,冲上来挡在孙夫人前面,孙管事气急,拔出腰刀就向着他们冲了过去。” 赵王好奇地问:“张机杀孙管事的刀是从何而来的?还有其他人都只在一旁瞧热闹吗?” 钱东家道:“那张机鬼精得很,抱着孙夫人一下子躲了开去,孙管事宿醉未醒,没拿得住劲,一刀就刺到了拉车的马身上,那马受伤后立时发狂,竟将卡住的车也拔了出来,一个劲向着人群踏过来。” 县老爷继续问:“后来如何?” “那家伙横冲直撞,根本没人敢靠近,我们只好四处躲闪,等后来疯马甩脱大车跑走了,我们才瞧见孙管事倒地不支,身上还插了把刀,而当时,只有张机站在他前面。” 林与欢听了这话,大喊道:“大人,显然没有人看见到底是谁行的凶,只不过是一把刀插在死者身上,如何断定就是张机所为?” 钱东家反吼:“当时只有张机靠得最近,不是他还有谁?” “大人,乱马惊人,难道不会是孙管事带的人一时慌乱下误杀所致?”林与欢瞧了瞧钱东家,“就连钱东家,也有嫌疑!” 钱东家正欲再辩,县老爷终于拍了惊堂木,“大堂之上,不许喧哗,来人,将当时在场之人带上堂来。” 林与欢跪到堂前:“大人,张机冤枉,是非曲直,请大人明断!” 县老爷嗯了一声,道:“林夫人,后面的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吧。” 林与欢当堂磕了个头,道:“大人,妾身有不情之请,能否让我见见张机和玉莲?” “他们如今在押,暂不可探视。” 林与欢无奈,只好告退,低头出了县衙。 还没走两步,后面有人叫了她一声:“林夫人慢走,小王有话要说。” 林与欢站定,淡淡地道:“不知王爷想说什么?” 赵王凝视她片刻,“走吧,去福海。” 林与欢将赵王请进了雅间,等小二端茶进来,赵王笑道:“原先只瞧见林夫人八面玲珑的一面,没想到今日小王开了眼,林夫人居然还是位明辨是非、仗义执言的巾帼英雄!” 林与欢低头道,“王爷不是只为了夸妾身一句才过来的吧?” “哈哈,或许小王只是特意来赞美夫人一番的。” “王爷,如今人命关天,妾身无心玩笑,不如请您好好品茶,妾身还要出去想办法救人。”林与欢没心情应付这位爷。 赵王脸色忽然一正,问:“夫人敢肯定,张机没有杀人吗?” 林与欢没有一丝犹豫,道:“妾身愿以性命担保。” “可是,我却认定张机是杀人凶手。”赵王拿起面前茶杯,仔细把玩了起来。 “王爷可有证据?” “其实如今你我手中皆无确凿证据,恕我直言,若小王坚持,便一定是张机杀的人。” “王爷这是要以势压人吗?”林与欢被气笑了,“张机若无实证便被判有罪,妾身即刻上告州府,若州府偏听偏信,妾身便告到京城大理寺,再不济,妾身豁出一条命,倾家荡产告御状去。” “夫人是话本看多了吧!”赵王有些好笑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而且打官司这等劳民伤财之事,夫人是精明人,真的不怕人财两空?” “妾身相信,公道在人心。”林与欢咬着牙道。 “没想到夫人如此天真,大概是没吃过什么亏。”赵王忍不住想笑。 林与欢觉得和这个赵王在这里瞎白活纯属浪费时间,干脆道:“王爷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妾身‘天真’,听不懂弦外之音。” 赵王乐了,“真是有意思,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居然也有失了方寸之时,其实,要替张机脱罪也不难,只看夫人的诚意……” 林与欢盯住赵王,问:“王爷如何才肯放过张机?” 赵王突然道:“小王想问,夫人可愿随我回京?” 第28章 赵王真是闲的蛋疼 林与欢立时明白,恼羞成怒道:“王爷,林与欢虽失了丈夫,也不是能容人随意亵玩的!” 赵王摆了摆手,道:“夫人此言差矣!小王对夫人一片诚意,回京后自然明媒正娶,定让你入了李家宗谱,而张机自然也会平安无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没想到林与欢倒笑了,“多谢王爷厚爱,您瞧着我像给人当小老婆的吗?对不住啊,妾身从没想过要为任何人或任何事出卖自己,张机的案子妾身自己会解决。” 赵王笑道:“夫人就不怕小王从中做梗?” “哦?王爷可是皇室贵胄,难道为了满足一已私欲,竟想做那宵小之事,真不怕损了您的威名?”林与欢索性也不管好听不好听了。 林与欢的刻薄话似乎并没有触怒赵王,反倒让他越发开心。 “林夫人不信小王的诚意?” “在王爷心里,诚意这东西恐怕也分了三六九等,是用来等价交换的,妾身怕是本钱不够。” “难道你还想做正妃?” “王爷误会了,妾身对您可从没动过歪脑筋,即便您给个正宫娘娘当,妾身也不稀罕。” 话说到最后,赵王终于闭上了嘴,林与欢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意气,话说得太过直白,怕是真将此人得罪了。 林与欢将这位爷送出福海之时,心中还在思忖,赵王今日说了这一大通废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好在临别之际,赵王丢了一句:“林夫人,靠你的本事去帮张机脱罪吧,小王方才不过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 林与欢竟有些哭笑不得了。 自县衙来人将小姐带走,樱儿便一直坐立不安,好不容易见林与欢回来,结果旁边还跟着个赵王,两人一回来就进了雅间,显然容不上她前去打探消息。 只是小姐在雅间好一会没出来,樱儿觉得眼皮子直跳,心蹦个不停,索性便躲到拐角窗下,趁人瞧不见听起了壁角。 里屋人的话让樱儿吃惊不小,瞧着两人谈判破裂后出来,樱儿下意识地缩成一团,等人消失之后才敢爬起来。 跟着林与欢回到屋里,樱儿急不可待地问:“小姐,张大哥真的杀人了?” “你信吗?”林与欢问她。 樱儿摇了摇头,“可赵王又是唱的哪一出,要让你做他小老婆换张机出来?” “哼,他拿我当什么人了。(.)” “小姐,这人会不会暗地使坏。” 林与欢摇了摇头,“我觉得赵王大概是闲得蛋疼,临走前居然又说,他不过跟我开个玩笑,让我有本事,就自己去帮赵机脱罪。” 樱儿松了口气,“人家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倒有兴致开什么玩笑。” 林与欢猛地将脸趴到桌前,急道:“哎呀!烦死我了,到底该怎么救张机呢?” 隔天,林与欢又跑去找伍捕头打探,得知昨日县老爷将当时在场的人分别过了堂,那些人几乎众口一词,都说马跑走之后,瞧见刀插在孙管事胸口,旁边站着张机。 下午县老爷再次开堂,林与欢安排好酒楼的事,便去了县衙。 这一回她被挡在了堂外不许进去,不过倒远远瞧见了张机带着枷栲,和玉莲一起跪在堂下。 林与欢瞧着两人的背影,想到自己如今没有一点办法救出他们,只能暗自跟自己着急。 这时前面一道目光射了过来,林与欢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那个赵王,这家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赖在沅水城不肯走了。 这时,县老爷在大堂上问:“张机,孙管事是否为你所杀?” 张机艰难地把头抬起,道:“大人,小民没有杀人。” “当日孙管事被害之时,你可是离得最近?” “正是,不过,那刀不是我插上去的,小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用身体护住玉莲,根本没机会杀人。” 一旁的钱东家叫道:“这张机尽在狡辩,当时孙夫人离得甚远,张机绝对有机会拔刀。” 县老爷一喝,“钱孔,没叫你说话的时候,不许喧哗。” 赵王突然一笑,瞧着堂外的林与欢,道:“大人,小王觉得,虽说没有实证,不过当时在场人里,唯一有动机杀人的只有张机,其实这案子倒不难断。” 堂外林与欢听到这混帐话,脱口喊道:“没有证据便要断案,大人,这太不公了!” 县老爷眼一瞪,“谁在堂下吵闹,赶了出去!” 争取无果之下,林与欢被几个衙役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县衙。 回到酒楼的林与欢忍不住唉声叹气,樱儿也陪着一旁,两人就是想不出办法。 天黑之后,伍捕头给她们送了个活人过来。 林与欢和樱儿瞧着又瘦了一圈的玉莲,也不敢说什么,将她扶进了屋。 玉莲在牢里待了几天,回来的时候连站的力气都没了,一说话便咳嗽不止,大夫过来瞧了后,说是肝气郁结又受了风寒,加之当日落胎时着了病根,只能慢慢调养,开了几副药让先试试。 樱儿拿着方子随大夫出去抓药,林与欢哄着玉莲先睡会,然后又自己坐在一旁发呆。 没睡一会,玉莲便惊醒过来,拉住林与欢的手放声大哭道:“夫人,都是我不好,我该死啊,是我连累了张机!” 林与欢忙安慰道:“玉莲姐,事情还没到最后,咱们都在跟着想办法,你先不要着急。” 玉莲使劲地摇着头,哭道:“不是的,不是的,人是我杀的,不关张机的事!” 林与欢大惊,“怎么可能?玉莲姐,你不要因为想救张机,把自己都豁出去,这会害了你们两个的。” “夫人,我说的是真话,惊马的时候,那个姓孙的不管不顾地要杀我们,张机护着我往旁边躲,后来见那人站立不稳,张机上前用脚踹倒他,那人的刀就掉在了地上……” 玉莲又是一阵咳嗽,林与欢一边帮她抚背,一边急问:“然后呢?” “没想到姓孙的又爬了起来,把张机绊到地上后,自己也跟着仰面摔倒,我不知怎么就捡起刀,冲上前刺了他一下,张机立时将我推开,然后就是……” 林与欢终于明白过来,连忙上前捂住玉莲的嘴道:“不许再说了,这事必须一辈子烂在肚里!张机既肯替你顶包,便是不想你出事,即便你真招了,张机也未必能逃得过。听我说,人绝不是你杀的!” 玉莲哭得撕心裂肺,林与欢觉得该让她一个渲泄一下,便走到屋外,靠在回廊的栏杆上,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樱儿端药上来的时候,她才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随着樱儿进了屋。 这边樱儿上前轻轻叫醒正在昏睡的玉莲,林与欢便到桌前将药罐里的药倒进碗里,刚熬好的药烫得很,一不小心便有一滴溅到林与欢腕上,疼得她“呀”地叫一声。 樱儿忙过来瞧,那边玉莲肿着双眼也在问,“怎么啦,是不是烫到了?” 林与欢将药递到玉莲手上,揉着腕子道:“没事,一会就不疼了。”然后便坐到了一旁。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进她的脑海,开始还模模糊糊,越到后头越清晰,林与欢蓦地大笑起来:“我想着救张机的法子了!” 那边“哐当”一声,玉莲手中的药碗落到了地上。 县衙的大堂上,县老爷刚一坐定,便有位姓王的刀笔吏求见。 县老爷与此人打过不少交道,倒也相熟,笑问:“老王,你今日是要为谁开罪?” 老王作了个揖,道:“老王今日来替张机洗刷清白。” “哦?”县老爷很有些诧异,问:“你有把握?” 老王点头道:“可否请大人传张机上堂?” 县老爷倒没反对,着人将张机带了上来。 老王问道:“张机,当日人是不是你杀的?” 张机回道:“不是小人所为。” 老王转头对县老爷禀道:“大人,可否让老王瞧瞧凶器。” 不一会,衙役送上了把刀,老王接过,走到张机面前问:“这刀是不是插在孙管事身上那把。” 张机抬头瞧了瞧,“有些像。” 这时,只听“咣当”一声,刀竟从老王手上掉落在地。 老王笑道:“人老眼花,连个东西都拿不住,张机,把刀递过来。” 张机答了声是,然后跪着上前去取那刀。不过他和别人不同,手闲在那儿,反道使劲地用两个肘子在够。 老王气道:“张机,你拿个刀都那么多讲究?” “不、不是,小人两腕受过伤,只能握握纸笔,重一些的都拿不稳。” “你是如何受的伤?” 张机回道:“小人年轻时荒唐,终日沉迷赌场,不仅败光家产,还抛下妻子,也该是小人的报应,后来还不上赌债,便被人追着打折了两只手,此后虽又接上,不过再不能负重。” “你说这话,可有证人?” 张机想了想,“安乐赌坊的老板便是指使人打我那债主,还有为小人治伤的大夫,他们都可为小人作证。” 老王点了点头,对县老爷道:“大人,可否宣这些人上堂作证?另外,还请大人派个仵作给张机验伤。” 案件居然就此峰回路转,虽然没有找到真凶,但证据确凿的是,以张机的一双残手,绝无可能刺上孙管事一刀。 县老爷当堂宣布,张机无罪开释! 两个时辰后的县衙门口,当张机被伍捕头扶了出来,林与欢笑着迎上前道:“张机,如今沉冤得雪,你们夫妻都不用走了,安心留下来给我卖命还债吧!” 张机双膝跪地,朝着林与欢道:“夫人,伍捕头说了,王先生是您给我请的,救人的法子也是您想出来的,如今张机劫后余生,您便是我再生父母,请受张机一拜!” 林与欢赶紧将他扶起,“张机,不要折煞我了!如今苦尽甘来,以后好好和玉莲姐过日子吧!” 伍捕头也在一旁感叹道:“林夫人说的对,张机,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放心,今后再无人会为难你和玉莲了!” 第29章 一个姑娘绑我做什么用 县老爷自然将此事禀报了还在沅水城等信儿的赵王,林与欢原还担心这位大闲人会再闹出些事来,没想到赵王并没揪着张机不放,而是轻描淡写地吩咐县官继续探查真凶,然后就带着人离开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半个月后,在林与欢等人的起哄架秧子下,张机终于和玉莲二婚了。 因为是“寡妇”身份,到闹洞房的时候,林与欢自觉地闪了出来,准备带着樱儿先回福海。 伍捕头瞧见了,便说要送送她们,林与欢婉言谢绝,笑道:“你们热闹你们的,这路又不远,我与樱儿走着就到了,麻烦您代我们同张机两口子说一声。” 伍捕头对沅水城的治安向来有信心,便不再劝,道:“那你们路上小心,我待会告诉张机,您先回去了。” 走进黑压压的巷子,林与欢忽然有些感叹,对旁边提着灯笼的樱儿道:“张机两口子这么恩爱,瞧得我都想嫁人了!”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小姐您老跟人说自己是寡妇,在沅水城还能遇上合适的吗?”樱儿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 “你这丫头,我说着好玩呢!不过樱儿你也该满十五了吧,小姐我得操些心,为你挑个好人家了!” 樱儿头一低,道:“小姐还没出嫁,我不着急的。” “急不急是你的事,我明天就去叫媒婆上门,小姐要给你长长眼,只是樱儿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就随便挑个高富帅吧!” 此时樱儿已被林与欢说得羞恼,也不管她了,提着灯笼顾自跑得老远。 林与欢笑得差点岔气,一路在后面赶,道:“你这丫头,就算这会子心里再乐,也不带这样没规矩,真要把小姐我丢下了?” 谁知话音没落,林与欢后颈一疼,人莫名其妙地没了知觉。 第二日一早,新郎张机急匆匆地到县衙报官,说是就在昨晚,林夫人突然被人掳走了。 一辆向着京城方向疾驰的马车上,正在驾车的男人侧过头问:“这都两天了,她怎么还不醒?” “你下手可够狠的,没瞧着那是个小娘子,这一掌下去,说不定人就给你打坏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坐在车里的一个女人讥讽道。 “这小娘子虽好看,太不经打,真比不上我老婆瓷实,不好!”男人评价道。 “呸!怎么着,还想打你老婆我,要不你把车停下,咱俩过过招?” 男人立马闭了嘴。 “老三,这回交货你自个儿去。买主先头交待过,要的是人全须全尾、毫发无伤,若瞧见她这不死不活的,买主可不说咱们做事不地道!别指望我这女人帮你出头,你自己跟人交待去!”女人骂道。 男人急了,发狠地说:“咱们两人一起出来做买卖,赚了赏钱都到你口袋,砸了你就想跑?你这婆娘心可够歹毒了,我早晚休了你!” “我看你敢!当时劝你不要猴急,你不肯听还非要来硬的,如今知道出岔子,想起拉垫背的了?你三娘可是给吓大的,休我?谁怕谁呀,你这边给了休书,我立马带着元宝改嫁去!” 这二人越吵越带劲,都没注意到,那个被扔在马车角落的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与其说是从昏睡中苏醒,还不如说林与欢是被这对男女的聒噪给吵醒的,此时她头疼欲裂,后脖颈又痛又麻。 对于旁边这两只明明知道有人在睡觉,却没有一点公德心的行为,林与欢已然忍无可忍,终于吼了一声:“够了!” 争吵声蓦地停住,女人爬过去瞧了瞧林与欢,惊喜地朝着车外喊:“老三,小娘子醒了,咱们这下能拿到酬金了!” 车外那个老三听了这话,一扬鞭子狠狠地抽向前面的马,大声道:“三娘,咱们走,赶紧进京交货去!” 和这两只混了几日后,林与欢终于弄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竟是给一对贼公母俩绑了票,成了人家手里准备找买主换钱的货物。 林与欢自然想问问,到底是哪个混蛋这位惦记着她?! 老三两口子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只说有人通过保头找过来,花重金要他们到沅水城绑一位林夫人,然后将人送到京郊的一个叫静园的庄子,到时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林与欢脱口便问:“那个夭寿的买主准备付你们多少钱?” “两千两银子。”女人笑道:“有了这笔钱,咱们一家就能过上个好年了。” “什么!老娘我值两千两?”林与欢差点要气吐血了。 男人很瞧不起林与欢的不懂行情,不过还是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下,“在咱们江湖上,杀个人最多三千,放火烧屋两千,打折双腿两百,阉了五百,绑人一千,给您这价还算是高了!” 林与欢斜睨了老三一眼,道:“我给你们三千两,将我放了!” 三娘似乎有些动心,转头瞧了瞧老三,道:“放了她咱还多能挣一千,要不……” 老三瞧着老婆没出息的样儿,气得直跺脚,“没见识的婆娘,咱们跑江湖的,最看重一诺千金,这一回咱要为了点小利把生意弄砸了,别再指望以后有饭吃!” 三娘想了半天,对林与欢道:“小娘子,对不住,我家男人说得也有道理,咱不能为了贪你这点钱,坏了自个儿名声!” 林与欢道:“你们勉强也算是做生意的,若不奸诈些怎么赚得到钱,你便扯个谎说我中途跑掉了,我若不讲谁会知道?” 老三将头摇得跟个拔浪鼓似的,“不行,我们两口子都是实诚人,学不来那些歪门邪道。” 林与欢刚想说你们两个趁夜绑票,难道还好意思称自己名门正派,了,可又怕伤了人家自尊心,如果惹得贼公母俩恼羞成怒,受伤的怕就得自己了。 看来只能循循善诱了,林与欢又道:“要不这样,你们把我送到那个叫什么静园的地方,收了钱以后,你们再回头来救我,这下总行了吧?” 那贼公母俩对视了一眼,双双摇头道:“江湖规矩,绝不许两面三刀。” 这两口子拧巴成这样,林与欢已然绝望,此后一路上再不想搭理他们,到了车上要不就滚到角落睡觉,要不就低头不语。 三娘是个妇道人家,知道小娘子被自己两口子拒了,心里必定不好受,便有意无意上前逗她说上两句。 又走了不到两日,三人顺利地进了京城,林与欢虽号称京城人氏,其实不过是原身的造化,她就是乡下人进城,头一回见到大都市。 三娘指着他们经过的一座豪华气派的府邸给林与欢看,“小娘子,瞧见没,这是京城有名的林府,他家可有钱了!瞧见门口那对石狮子没有,正经汉白玉造的,听说那家人吃饭用的都是金碗,宫里人都没他家阔气!” 林与欢使劲瞧了两眼,原来这就是林与欢的家,不知道那里面还有没有人会记得,当年那个身败名裂,被扫地出门,受尽屈辱的林大小姐。 三娘见林与欢坐在一旁不开心的样子,便道:“小娘子,保头同咱们说过,你那买主是富贵人家,一再交待不能将人给伤了。我瞧着你这副好相貌,八成是人家看上了小娘子品格出众,说不得到时候还会明媒正娶呢!” 林与欢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道:“我虽是穷家出身,却从不贪图这些,人家在沅水城好好过自己日子,谁愿意来当人妾小,侍候哪门子贵人?” 三娘明显有些软了心肠,“小娘子,除了不能放你走,你说吧,我们能帮你什么?” 林与欢瞧出有戏,软了声调说:“我知道三哥和三娘有自己难处,我也不求别的,等你们完了这趟活,能不能帮我给家里人递个信,也不要说我是被绑的,只说我遇上个有钱人,随他来京城过好日子了,让我家里人都放心,不必再来寻我。” 三娘想了想,又探出头去和老三商量了一下,便应道:“我和老三商量过,就算给我那儿子积点阴德,我们两口子帮你这个忙!” 林与欢心头一喜,道:“我家在沅水城开福海酒楼的,麻烦你回头找那个张掌柜,说我让你带个信报平安,” 说完,她从腰上扯下个荷包,道:“这是我平时常戴的,你交给他,他便会信了。” 马车到京城后又跑了好久,直到天黑才停在一个黑漆漆的庄子前。 有人很快出来,一言不发地将林与欢接下车,又将她蒙了眼塞进一顶小轿,便飞快地往庄里走去,至于老三两口子如何拿到钱的,这就与林与欢无关了。 一路上轿子转来转去,最后在一处院落里停了下来,一个小丫头早等在那儿,见轿子落了,上前将林与欢扶了出来,便将人送进里屋。 这个丫头和樱儿那种吱吱喳喳的性格完全不同,从林与欢被扔进小院那天,她便像个哑巴似地一言不发,除了侍候人还算周道,没将林与欢饿死、渴死外,大有要将林与欢闷死的决心。 两日后,林与欢被人蒙着眼带到了一个地方,她一路磕磕碰碰地进了一间屋,心里猜测,八九是那买主来提货了。 然而,瞧着面前一个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年轻女子,被摘了眼罩的林与欢傻了眼,心道:“这是什么情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抢我做什么用?” 那女子并没管她,垂着双眸想了半天心事,才抬起头淡淡地问:“夫人怎么称呼?” “小姐怎么称呼?”林与欢从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女子,既然敢将人弄过来,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底细,真是做作! “你这妇人大胆,见到咱们小姐敢大不敬!”旁边不知从哪里窜出个婆子,怒不可遏地朝着林与欢吼了起来。 林与欢被吓了一跳,难道还演起琼瑶剧了,用得着情感这么充沛。 那女子瞅一瞅那婆子,道:“嬷嬷,你先下去,我要和林夫人单独聊聊。” 那婆子见主子发话,马上收敛了怒容,福身退了下去。 “林夫人,宝颖真是久仰夫人大名了。”那女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第30章 李仲杨玩了出英雄救美 林与欢也没兴致客气,大喇喇地坐到那个自称宝颖的女子旁边,信口说道:“妾身不过是个乡野村妇,真不知哪里引得小姐青睐,非得将妾身请到这鬼地方,请问咱俩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宝颖微微一笑,“我有幸欣赏过林夫人的画像,如今得见真人,果然是天姿国色,名不虚传。(.无弹窗广告)” 林与欢话接不下去了,这女子行事诡异,说话又云山雾罩,很有可能脑子不太清楚。 这时有丫头上来一杯茶,林与欢掀开杯盖便喝了一口,道:“茶还凑合。” “夫人不怕宝颖在茶里下毒?” “妾身如今就在小姐手里,只能任人宰割,怕有个屁用!况且小姐肯费那么大的劲将我绑来,若一见面就杀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您不觉得亏得慌?” 宝颖掩口笑道,“夫人不仅貌美,说话更风趣,难怪惹得爷儿们动心。” 林与欢冷笑一声,“小姐,玩够了没?绑着人背井离乡来你这儿,竟连个正经说法都不肯给吗?” “夫人,沅水城不过穷乡僻壤,怎比得上咱们京城藏龙卧虎、繁华富庶,宝颖此番成人之美,便是相信,这京城必有夫人的一席之地。” “小姐说话深奥,妾身可真听不懂!不过你我萍水相逢,妾身的今生来世,何须劳动小姐操那么多闲心?” 宝颖长叹了口气,“夫人看来是在怨怪宝颖了,其实我确无恶意,不过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林与欢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女子居然是个媒婆!不过,大周的民风何时变得这般妖异,做媒都要靠绑了? 宝颖继续道:“我知道王爷对夫人一往情深,自然便要想尽办法,成全他的心愿。” 王爷?她林与欢认得的王爷就一个赵王,难道是他? 林与欢没想到有人能下流到这个地步,居然靠女人来抢女人,火气立时窜了上来,道:“那个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以为只要是个女的,见着他就得往上扑!尼玛仗势欺人,不得好死!” “大胆!”宝颖没想到这小寡妇居然是个烈性的,恨得拍案而起,“王爷乃天潢贵胄,雄才大略,智勇无双,怎容你这村妇羞辱!” 林与欢这会子也冲动了,“我说这位宝……什么小姐,你屁事不好做,怎么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老娘我根本瞧不上他,就算他是个王爷又怎样,我呸!” 宝颖显然没见识过林与欢这样的泼辣货,一时被气得全身发抖,手指着她,全身直哆嗦,硬是说不出话来,然后,人“咚”地和躺倒在了地上。 外面有人听到动静,急忙冲了进来,见到宝颖的模样,吓得大喊大叫:“快去请大夫,小姐又犯病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人扶到太师椅上坐了,有人给揉胸口,有人掐人中,正折腾得热闹之际,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背着个药箱跑了进来。 林与欢没想到这丫头竟是只瓷娃娃,一句话不入耳就能给气晕过去,心下直摇头,待后头瞧见还来了大夫,更觉得这位实在太难侍候了。 “这位林夫人,你老杵在这也不像话,我们小姐这回没空搭理你,赶紧回自己屋去!”那个恶声恶气的嬷嬷忙完她们小姐那头,专门抽出功夫过来赶林与欢。 这边林与欢嗤笑一声,道:“没想到你们小姐一碰就碎,没事我可就回去歇着了!”说完便出了屋,找到屋外自己那丫头,由她领着回了院子。 林与欢被关在静园急得快长毛的时候,正是她来到此地的半个月后。在这里她过得舒坦,睡了吃、吃了睡,等到照镜子的时候,她便发现,自己的脸已有变成大饼的趋势。 那个小丫头绝对属哑巴,硬是不肯吭上一声,林与欢倒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气坏那位宝颖小姐,弄得到现在连个能说话的人都见不着了。 林与欢也想过自救,只是无奈人家防得太紧,单是她院子外就站了好几个护院。虽然林与欢这些日子身上的肉添了不少,但自忖在人家面前不过是个小鸡子的份量,想跑?试都犯不着试。 好在这一晚,居然来了位救美人的英雄。 当看见有人掀开窗户跳进来时,林与欢只瞧出是个男人,第一个反应便是,这黑灯瞎火、把守森严的,难道还有人想来劫个色? “林夫人,我来带你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林与欢耳朵里。 林与欢心中大喜,管他什么人,反正认识的就好!她忙招呼一声:“请问可是李公子?” “正是在下。”李仲杨循着林与欢的声音摸索过来,“这几日委屈你了。” 林与欢原先还躺在床上,这一会功夫已起身穿好外衣,套上了鞋,瞧着李仲杨还在摸来摸去,上前抓住他的一只手,兴高采烈地道:“李公子,咱们走吧!” 这边林与欢只顾着赶紧离开,没发觉李仲杨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不过他转瞬之间又恢复了正常。于是两人十指紧扣,急不可待地冲出了屋子。 还没等林与欢提醒李仲杨当心外面有护院,院子里已有人在等着他们了,只听到有人喝道:“哪来的贼,赶紧拿命来!” 李仲杨显然不屑与这些人搭腔,先让林与欢闪到自己身后,然后闷头上去,便和那些人打了起来。 林与欢有些功夫,在旁边仔细一观瞧,便发现那几个护院招数简单,力气也使得虚,想来一个李仲杨就足以应付,所以乐得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果然,没一会功夫李仲杨已将人打趴在地,回头对林与欢喊道:“夫人,没事了,咱们走!” 后面这一路倒是顺风顺水,只偶尔上来几个拦路的,没过几招便被打退了。这时林与欢差点悔青了肠子,早知静园的人那么不经打,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跑掉,省得现在还得欠李仲杨一个人情。 林与欢高兴得太早了,等来到静园大门,他们发现竟有一大帮子人死死地堵在了那里,还都举着火把,直勾勾地瞧着他们俩。 林与欢道:“李公子,这么多人你肯定应付不了,要不你还是一个人先回吧,下次有机会再来。” 李仲杨回头瞧了她一眼,坚定地道:“要走就一起走。” “人太多了。”林与欢嘀咕道。 “相信我,一定能救你出去。”李仲杨握着林与欢的手下意识地捏了捏。 这时门口那些人已吼起来,“听着,留下那女人,我们便饶你不死,否则,别怪刀箭无眼!” 李仲杨一笑,松开林与欢,然后便拔出了身上的腰刀。 林与欢以前学的都是现代搏击和枪术,对冷兵器没什么研究,这一回倒是开了眼界,只见李仲杨潇洒地耍了一通花刀,然后漂亮地收了个势,兴奋地冲着那些人道:“哪个先上来受死?” 果然有人上来“受死”了,随后李仲杨就跟做武术表演似的,左一挥右一砍,极讲究架势,不一会地上竟倒了大片,就连林与欢都看傻了眼。 这时李仲杨上前拽住她,吼道:“走!”说完便一起往门外跑。 然而就在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李仲杨猛地推了林与欢一把,林与欢踉呛地摔倒在地,耳边听到“噗”的一声。 这时有几个人冲了过来,领头在那个上前扶住李仲杨道:“糟了,糟了,怎么就中箭了!” 林与欢起身跑过来,果然看到李仲杨的肩上插了一支箭,血已染湿了他的衣裳,林与欢吓得不轻,对来人道:“韩公子,赶紧给他找大夫。” 原来是韩宝庭带着人过来接应了。 韩宝庭让自己手下过去抵挡静园追出来的人,又带着另外两个随从将李仲杨送上了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车,随后也没忘了将林与欢拉了上去,道了一声“走!”,马车飞快地消失在夜幕里。 车上,林与欢见李仲杨肩上的血还在往外渗,试图掏出帕子给他止血,没想到人家还挺硬气,挥开林与欢的手,自己牙关一咬,竟将箭拔了出来。不过就这一拔,他那伤处跟个喷泉似的,血立时奔涌了出来。 韩宝庭也不管车上还有个女人,顺手撕了李仲杨衣裳,又从他腰间摸出个药瓶,盖子一打开就往李仲杨的伤处撒。 林与欢见他粗手粗脚,问:“你给他倒的是什么药?” 韩宝庭道:“金创药,这家伙一年到头不知得伤多少回,这药是常备,你若怕就把头扭过去。” 林与欢没理他,见韩宝庭把一瓶药全洒完了,又拿起帕子按住伤处道:“血再流,人可就没命了。” 韩宝庭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听到敲门声,一个老家人从里面开门出来,问都不问一句,帮着韩宝庭等人将李仲杨扶进了屋。 这边林与欢在门口站了片刻,瞧瞧昏暗的天色,还是跟了上去。 没一会便有个大夫模样的过来了,给李仲杨换了药,又重新包扎了一遍,然后开出一副药方,不知怎么就递到了林与欢面前,道:“夫人,按这个方子熬药,一日三副,我后日再过来换药,只要人不发热,您夫君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林与欢嘴张得老大,若不是床上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她真想教训这大夫一下,你哪只眼瞧见他是我夫君的? 韩宝庭只站在一旁看西洋景,并没有代林与欢解释的意思,等大夫出了屋,韩宝庭颇带歉意地道:“林夫人,我这几日还有急务,怕照应不到仲杨兄,可否烦劳你照顾几日。” 林与欢本想说自己也有急事,还急着回沅水城,可无意间一转头,瞧见床上那人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心中莫名有些不忍,想了半天,道:“好吧!希望李公子快些好,我得尽快赶回沅水城。” 趁林与欢不注意的时候,韩宝庭冲着李仲杨眨了眨眼睛,而李仲杨则将脸转到了床内,并没让人瞧见,他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 第31章 这回被李仲杨赖上了 人都快要走了,韩宝庭还把林与欢拉到一边,反反复复交待她,一定要看好李仲杨,说这人行武出身,平日是个闲不下来的,如今被迫躺倒在床,必是百般难受,林与欢务必多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什么的。(.$>>>棉、花‘糖’小‘說’) 瞧在这人是为了自己受伤的份上,加上韩宝庭也没让她包下李仲杨的吃喝拉撒,林与欢算算这活还不算累,勉强答应了韩宝庭的要求。不过她强调,这李仲杨一没事,自己就得回去,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呢! 转眼四五天过去,这日一早,林与欢起床洗漱之后,便伸着懒腰,来到李仲杨的屋,陪着病人吃起早饭。 这些天李仲杨已能下地站一会儿,林与欢心里高兴,一边给他盛了碗粥,一边道:“李公子这几日好了不少,韩公子若是知道了可不得高兴坏了。” 李仲杨憨憨一笑,道:“那夫人高不高兴?” “自然,李公子痊愈,妾身便能放心地走了。”林与欢将粥递到李仲杨的面前。 没想到这人脸色一变,问:“难道夫人想要扔下我?你,准备几时走?” 林与欢想了想,“我答应过韩公子,等您好些了便动身,明日大夫过来我再问问他,确定您无大碍,我就该收拾行装了。” “你想这么一个人上路?”李仲杨眉头皱得死紧。 “我女扮男装便可,不麻烦韩公子他们送了,到时还请大叔帮我雇一辆车。”林与欢笑着对屋内韩宝庭的老家人道。 那名老家人忙点头应承:“夫人放心,此事就交给小的办了。” “不行,你这样走我不放心,再等几日,待我伤好了,亲自送你回去。”李仲杨提高了声音。 “李公子太客气了,我听韩公子说过,您平日里也军务繁忙,怎么好打扰你!”林与欢礼貌地推辞。 “就这么定了!其他的不用再提了。”大概因为被拒绝,李仲杨扔脸上尽是不悦,放下碗筷,也不要人搀扶,便左摇右晃地躺回到床上。 连老家人都瞧出李仲杨不高兴了,林与欢如何瞧不出来? 林与欢与他相处几日,差不多看出些,此人瞧着老成谨慎,其实是个别扭的性子,只要人顺着他一切都好说,若有一丝不称意,便会跟人闹起别扭。 只是今日他这气生得有些莫名其妙,当时明明和韩宝庭说过,等李仲杨伤一好,林与欢就可以走人,韩宝庭也满口答应,怎么这回又食言了?难道李仲杨还想扯她后腿不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弄成这样,林与欢也有些不高兴了,脸色一沉,起身撩开门帘回了自己屋。 两人就此开始了冷战,整个一天林与欢再不来瞧李仲杨,连晚饭都是在自己屋里凑合了。 这晚,生了一天闷气的林与欢早早便睡了,而李仲杨的房里,韩宝庭一边品尝着他给李仲杨带来的明月楼的点心,一边笑听对方诉苦。 “你当时怎么说的,什么叫等我一好,她就回沅水城。”李仲杨不满地质问。 韩宝庭有些诧异,“不这样说,难道还告诉她,李公子为你受了伤,你一定得以身相许,以后哪都别去了,就住李公子被窝吧!” 李仲杨眼一瞪,“不行,不能让她走,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呆在一处,她这一走,我岂不是前功尽弃?不行,我这一箭不能白中!” “我的王爷哎!女人都喜欢甜言蜜语,这么大好的机会,你就没说些好听的?” “爷我不会来那套虚的!” 韩宝庭听了这话直摇头,讥讽道:“啧啧!在静园那回您玩得可够欢实的,人家小姑娘怎么就没瞧出来,那是场猴戏呢!” “你……废什么话,快给我想招,不能让她这么便宜地就走了。” 韩宝庭放下点心,打了个饱嗝,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您这一好,她才能走。” 李仲杨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你小子果然不是东西,赶紧拿把刀来,我得在伤口上再补一刀。” 这回轮到韩宝庭咋舌了,“您不带这么不要命的,我给您弄些凉药过来,发发热就得了。” 李仲杨哑然,片刻后骂道:“还不快滚,给爷弄药去!” 次日早上,林与欢正坐在床上瞧话本。便听到屋外好像有人进了院子,她跑到窗边一瞧,果然是她等的大夫来了。 林与欢心中高兴,刚想去李仲杨的屋,忽然记起自己如今还跟人置着气,绝不能上赶着去求和,于是收了脚继续端坐屋中。 没想到不一会功夫,老家人匆匆跑到她屋外,大喊道,“夫人,您快些出来,大夫请您过去。” 林与欢有些诧异,忙奔出了门外。 大夫一见她进屋,便语带责备地问道:“夫人,这病人本该好了,怎么今日老夫过来,不仅伤口有加重之势,人也发起热来了?” 林与欢忙上前瞧,果然见李仲杨面色通红,双眼紧闭,连嘴唇都脱了皮,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昨儿个好好的!” “夫人,这可是您自己夫君,老夫把话搁在这儿,若再不上心些,他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大夫放出狠话。 林与欢无辜地挨了人骂,心中自然委屈,低着头接过大夫重新开的药方,又唯唯喏喏地表示自己以后一定小心,这才将大夫哄出了门。 等屋里没了其他人,林与欢只能亲身上阵。见这人开始说起胡话来,林与欢自觉地端坐到床前,亲自拿着凉帕子给李仲杨降温。 折腾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李仲杨脸上的红潮似乎有些褪了,林与欢反复打量,确信这人好了些,正想起身伸个懒腰,松快一下几近折断的老腰,突然觉得一只手被人拽住了。 林与欢吃了一惊,但见床上那人依然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阿欢,别走,别走!”然而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却用了极大的劲,生扯着自己不放。 林与欢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李仲杨的额头,感觉已不那么热了,她不由得倒吸口凉气,难道这人烧坏了脑子?这可不得了,韩宝庭若知道了,必要和自己拼命。 林与欢越想越担心,低下头观察李仲杨,想看看这人有没有哪里和平时不一样。 正当她将脸凑近李仲杨的时候,床上那位猛然睁开双眼,两人直勾勾对视了五秒,林与欢猛地一唬,立时往后一跃,一张老脸红得比李仲杨还厉害。 李仲杨开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林与欢四顾张望一下,再不敢看李仲杨,回答道:“你不知怎么发起烧来,不过现在已褪了些。” 李仲杨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难怪我方才头疼欲裂,怎么都醒不过来。”人好好地说着话,可他那只抓着林与欢的手却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林与欢问,“现在你觉得怎样?” “好一些了,真对不住,我没想到自己又病倒,真是连累你了。” 人家表现得那么客气,林与欢也不好拿搪,于是真心实意地安慰道:“谁还不会生病啊?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吃这个亏。” 林与欢态度诚恳,面带微笑,顺便一用力,将自己的手从李仲杨那儿抽了出来。 “林夫人!”李仲杨叫了她一声。 林与欢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哎!” 李仲杨道:“再等我几日,仲杨一定要亲自送夫人回沅水城。” 林与欢想想,这位爷病情加重,她还真不能再提要走的事了,“没关系,等你伤好了再说。”林与欢只能顺水推舟,说说漂亮话了。 只是转头还没过一天,李仲杨竟失踪了! 一大早,林与欢和老家人瞧着李仲杨屋里空荡荡的床铺,面面相觑了好久,林与欢猛地醒了过来,道:“大叔,赶紧去找韩公子,说李公子不见了!” 老家人答应了一声,便急急跑了出去。 林与欢坐立不安,等了大半天才将老家人给盼回来。 那老家人瞧着林与欢,目光闪烁,支吾了半天才道:“老奴将整个京城跑遍都没找到我家公子,回韩府打听,他们说韩公子出京办事去了,自然也没得着李公子的消息。” “会不会他们俩人一起走了?”林与欢猜测。 “我问了,韩公子前两天就出了城。”老家人又叹了口气,“老奴担心,会不会李公子被上回的仇家劫走了?” 林与欢被唬了一跳,“大叔,这样不行,赶紧让人帮着找找!” “是,我待会再去趟韩府。” 这下子林与欢已忘了回沅水城的茬,一颗心都挂在李仲杨身上,就怕他又出什么岔子,那她林与欢真过意不去了。 等了好几日没有消息,林与欢反倒不急了,她琢磨着,若人真出什么事,韩宝庭飞也得飞回来了,哪还能这般风平浪静。 不过林与欢也觉得,总不能这么干等着,还不如自己到外面探探路,那人再没什么音信,她真就得回沅水城了。 主意一定,趁着老家人这日出去打探的功夫,林与欢到李仲杨屋里搜了身男装,跟只小鸟似地飞了出去, 为方便行事,林与欢先找到间当铺,用一只金钗换了些银两,然后就寻摸着往热闹的地方凑。走走看看间,人便来到一家五福茶馆。 小二很热情地将林与欢引到靠窗的位置。林与欢要了杯茶和一碟瓜子,边瞧着外面景致,边竖起耳朵听周围人的闲言碎语。 这茶馆来的都是三教九流,自然不愁没有话题可讲,小到东家婆媳不和、西家被贼光顾,大到皇帝这几日秋狩,一大家子老婆孩子都跟着出去玩,各有各精彩,倒让林与欢听得入神。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坐到了她面前,笑着道:“小娘子,咱们可真有缘!” 林与欢抬眼一看,竟是遇上了故人。 第32章 一个傲娇男往乖宝宝的路上走 “三娘怎么来京城了,这回又寻到什么好生意?”林与欢咧嘴笑问。(.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生意还没接上,带儿子来皇城根儿见见世面。”三娘说着,指了指老远一桌上的人。 林与欢掸眼看去,那边老三正抱着个两、三岁的娃娃在吃点心,一副其乐融融模样。 “小娘子,莫非你如今已从静园出来了?” “呵呵,说来话长,前些日子有人英雄救美,我这才算逃出生天,这就快回去了。” 三娘笑着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放心,以后三娘不会再害你了。” 林与欢嘻嘻一笑,“那就多谢三娘关照了!” “说来我还得谢小娘子你,上回我和老三去沅水城报信,没想到你那个叫樱儿的丫头一定要塞给我们五百两谢银,我受之有愧,便背着老三告诉她,你被弄到了静园。” 林与欢拍手大笑,“原来如此,我说英雄怎么找得到我呢!“ 三娘很喜欢林与欢的爽快,“我总觉得以后咱们还能遇上,说不定还得靠小娘子照顾生意。” 这话让林与欢心中一动,问:“三娘,我若要请你们帮忙,怎么才能找到你?” 三娘用下巴点了点柜台方向,道:“瞧见没,就找这茶馆掌柜的,他能寻到我们。” “那便一言为定!” 正在这时,茶馆里有人喊了声,“哎,快来看啦,圣上銮驾要过来了!” 林与欢和三娘好热闹,听到这声招呼,都起身昂着脖子往外瞅。 过了好一会,一大队人马鱼贯地经过茶馆门前,有骑马的、走路的、坐轿的,最气派的当属中间的龙辇,只见它前后左右都是镶金雕刻的虎头凤身,车顶华盖更是金光闪闪,大得吓人。 隐隐约约间,林与欢从被风掀起的车帘后,瞧见个穿黄袍的半大老头,想必就是当今周文帝。 这时旁边有人议论道:“听说两位王爷都去了?” “可不,这回赵王出了大风头,单枪匹马猎了只白虎,圣上当着众人面,赏了他一把佩刀。” “不对啊,晋王那边就没什么动静?这二位爷自小可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对头,晋王就肯服这个输?” “听说是晋王受了点伤,只在一旁瞧热闹,并未出手。” 有人插了一句,“圣上到现在也就这两个儿子,下任皇帝逃不过这二位,就不知谁的胜算大些?” “晋王是嫡出,赵王最受宠,可谓不分伯仲,端看圣上怎么想了。(.)不过这二人一向来面和心不和,想来不论谁到最后占了上锋,都逃不过一场腥风血雨。” “不知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坐山看俩儿子斗?” “想知道?自己去向圣上打听去!” 林与欢明白了,哪朝哪代都少不了这种夺位大戏,晋王她不认识,那赵王她也算打过交道,论及人品,林与欢表示最多勉强给个中评。不过,只要不耽误她赚钱,谁当皇帝对她都是无所谓的。 这时一个小二走过来,笑着对正大声议论着的客人劝道:“各位客官快坐,来此喝茶聊天不过取个乐,还请莫谈国事,不如多说些风月可好。” 茶客们果然听话归了位,一旁的林与欢不禁为茶馆小二的政治素质点了个赞,觉得与之相比,福海的小二们明显差了几个档次,果然京城这地儿出人才啊! 正思量间,有人又蹦了起来,“瞧,那不是晋王过来了!” 这回林与欢再想起来瞧热闹,有利地形早已被人抢占,只能在三娘的帮忙下,从人缝里影影绰绰瞧了一眼,感觉那人身量和李仲杨倒也差不多,看不出什么高人一等的不凡之之处。 与三娘又唠了一会后,林与欢便走出茶馆,准备再四处瞧瞧。 而此时晋王府主人的正屋里,一个大夫正在给上身脱得精光的晋王李仲杨换药,李仲杨只嫌大夫手脚慢,一个劲地催道:“快些,本王马上要出去!” 大夫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做自己的,“王爷,可别再这么瞎折腾,那凉药再不能服了,您就不怕以后落下什么病根?” “咱们王爷这是甘为美人鞠躬尽瘁,还有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韩宝庭在屋里转来转去,又上前瞧了瞧李仲杨的伤口,摇着头评价道。 “韩公子,下回可不能再带着王爷学坏了,王爷可是玉体,万一有个什么差池,皇后娘娘那边,下官可没法交待。” “放心吧,苦肉计用过一回就再不灵了,我猜王爷下一招,该使美人计了。” 李仲杨白了他一眼,等大夫齐活了,便摆摆手让人赶紧走。 有丫环进来要帮李仲杨穿衣裳,被他二话不说赶了出去,韩宝庭只得受累,亲自帮李仲杨套上中衣,又穿好了外袍。 李仲杨一边穿衣裳,一边急吼吼地问:“这两天阿欢那边可好?” “阿欢?”韩宝庭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说的林夫人,不由哈哈大笑,“放心吧,林夫人思君甚切,正望眼欲穿地盼您回去呢!” 李仲杨没理他的调侃,在镜子前整了整衣裳,又正正发上的白玉头冠,也不问韩宝庭,转身往外就走。 “王爷,您打算何时与林承万摊牌?”韩宝庭在后面跟着,好奇地问了句。 “等生米煮成了熟饭。”李仲杨回了一句,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林与欢一逛街就好忘时辰,等瞧着天色不早,这才想起该回去了。好在她是个识路的,没费什么劲便摸回了小院,只是一进到院子便呆住了,原来李仲杨正站在那,双眉紧锁地望着她。 林与欢笑着跑上前道:“你回来了,这几天去哪儿了,怎么走也不打声招呼?” 李仲杨瞧了她片刻,气哼哼地问:“你又是跑哪去了,不知道外面有危险吗?这么大的人,怎么总要让人操心!” 无故被抢白一顿,林与欢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甩了一句:“是谁先跟耗子似的,不吱一声就跑掉的?”然后板着脸回房了。 旁边的老家人瞧着李仲杨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忙上前打圆场,“李公子,夫人这几日可为您担了不少心,今日想必就是出去找您的。” 李仲杨“嗯”了一声,转身也回了自己的屋。 不一会,老家人来敲林与欢的门,“夫人,李公子请您过去。” 林与欢躺在床上赌气道:“不去!说我睡了。” “夫人,您还是去看看吧,李公子又不对劲了。” 林与欢猛地坐起,趿上鞋便开门朝李仲杨的屋跑去。 等进了屋,只见那人正好好地坐在一桌酒菜前,漫不经心地喝着小酒。 林与欢气了,上前一把夺过酒杯,道:“你不想好了是吧?受着伤喝什么酒!” 李仲杨也不生气,笑道:“我是行武之人,没那么多讲究,坐吧,咱们来一杯。” 林与欢并不理他,连酒带壶扔给了后面跟进来的老家人。 “前几天营里有急事,催着我赶紧过去,我夜里走得急,便没顾上同你说,我……请你过来,就是想向你敬酒赔罪。”李仲杨盯着林与欢解释道。 瞧着对方认错态度还端正,林与欢脸色缓了些,大度地道:“算了,好在虚惊一场,以后再出门一定要先招呼一声。” 李仲杨知道这是人家不生气了,心中高兴,脸上立马阳光灿烂起来,谄媚道:“以后都听你的。” 想来没见过李仲杨笑,林与欢瞅着面前那张眉眼弯弯、露了不止八颗牙的面孔,居然还真有些惊艳,心道:“看不出这人平常一张扑克脸,笑起来倒还挺风骚。” “李公子,这几天伤口恢复得可好些?”林与欢想了想,还是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李仲杨眼光闪烁了一下,道:“也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几回,我算没了办法!” 女人最是瞧不得男人示弱,林与欢顿生同情,忍不住劝他,“要不,咱们换个大夫瞧瞧,我觉得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夫人所言极是,我也说过,让仲杨兄去瞧别的大夫,可这位爷偏不肯听,看来人家只听夫人的。”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进来,笑得无比的不正经。 林与欢惊喜地起身道:“韩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宝庭从老家人手里接过酒壶,老神在在地坐到李仲杨旁边,“今日才回,这几日辛苦夫人了。”边说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干下。 “您太客气了,不知韩公子回来要待几天?”林与欢笑问。 “他马上又要去邵阳。”未待韩宝庭答复,李仲杨已插了一嘴。 韩宝庭即刻响应,“是啊,明日又得走,我虽是布衣,整日可忙得脚不沾地!” 两人互相使个眼色,然后将目光落在了一脸失望表情的林与欢身上。 磨到最后,结果还是,林与欢得继续留下照顾李仲杨。 日子就在李仲杨“时好时坏”的伤病中慢慢地过去,这期间李仲杨也缺席过几次,好在走之前都规规矩矩地向林与欢报备,得了人点头后才敢离开。 林与欢亲眼瞧着一个傲娇男往乖宝宝的路上走,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可惜此人与韩宝庭不清不楚,否则给人当老公倒也算差强人意。 瑟瑟秋风穿过车厢的缝隙,刁钻地将寒意递送了进来,林与欢虽身上裹着件斗篷,还是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坐在旁边看书的李仲杨翻眼瞧瞧她,问:“冷?” 林与欢打过两个喷嚏,回了句瞎话:“一点不冷。” 这李仲杨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天没亮便在林与欢的门外大叫,硬生生将个睡虫拖了起来,非逼她一起去秋游。 林与欢当时打着呵欠问:“这么冷的天,有什么好游的?” “京郊万佛寺开佛诞,一年到头今日人气最旺,咱们就去那瞧瞧热闹。” 作为无宗教信仰者,林与欢对这种热闹毫无兴趣,只瞧见李仲杨一副“求你和我一起去玩”的渴望表情,不自觉地投了降,听话地坐上了李仲杨的贼车。 第33章 万佛寺的古怪妇人 李仲杨瞧着林与欢萎靡不振,便放下手里的书,决定要给她说说万佛寺的来历。[] 林与欢在旁边听得昏昏欲睡,李仲杨讲的那套高僧大德、佛理寓意什么的,她只觉得寡淡无味,催人入眠。 直到李仲杨提到,万佛寺后来成了皇家寺庙,宫中常有人来此修行时,林与欢突然闻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问:“是不是好多女人被罚到感业寺,哦,不,万佛寺出家?” 李仲杨哭笑不得,道:“据我所知,圣上乃是仁君厚主,来此修行的男男女女虽有各自原因,却都是出于自愿,而且皇后娘娘也是其中之一,她老人家已在万佛寺带发修行快十年了。” “这么说,皇后和皇帝两口子都分居十年了?就没人管管这事儿?”林与欢大为吃惊,这里的人忒马不讲人伦天性了。 “嗯……皇后这么做,是为了国运昌盛,子孙绵延,皇上极是赞赏皇后德行,还特意下旨表彰,称其堪为六宫表率。”李仲杨想给林与欢继续解释,不过想想后面的事其实乏善可陈,便放弃了。 今日万佛寺果然热闹,香客纷至沓来,因为此庙建在山顶,沿途可见不少人排着队,以三跪九叩礼往上爬,从高处朝着队伍望过去,竟似一条长龙般见首不见尾。 林与欢瞧着有意思,便想停下来仔细观赏,李仲杨却在后面一直催着,还不惜使出狠招,表示万佛寺素斋极有名,若去晚了是占不上座的。 林与欢觉得李仲杨这一路上尽是废话,唯这一句最打动人,于是鼓起劲头跟着他向上攀爬。 等二人终于进到万佛寺里,李仲杨拉住林与欢道:“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若不拜拜佛祖,以求庇佑,实在太可惜了!” 林与欢想想也对,提议道:“找个管发财的菩萨吧!我只信这个。” 李仲杨顿时无语,“那,好吧!咱们一起找找,我也不知道是哪位。” 两人在庙里胡走一气,还是李仲杨说服了林与欢,两人兹后见佛便拜,按照李仲杨的说法,宁可错拜不可错过。 林与欢瞧在这人有病的份上便随着他折腾,没想到李仲杨兴致高昂,居然还学人抽了个签,又乐颠颠地跑去找了个眉须皆白的老和尚求解。 老和尚问:“施主想求什么?” 未待林与欢开口说“财运”,李仲杨已咧着嘴道:“问姻缘!” 老和尚瞧着面前这一对俊男美女,会意地点了点头,拿着签瞧了一会,然后捋了捋胸前的白胡子,念道:“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与欢不懂诗词,自然听得糊涂,李仲杨似乎也没有明白,琢磨了好一阵,问:“这签是不是好签?” 老和尚道:“正是上上签,施主的好事将近了。” 一旁的林与欢乐不可支,立马给李仲杨捧起场来,“李公子原来是红鸾星动,恭喜之至!到时一定要让妾身来沾点喜气。” 李仲杨也开心得很,嘴半天没合拢,还不住地拿着小眼神瞄林与欢,只是他想不到,林与欢此时眼前浮现的,却是李仲杨和韩宝庭两手相牵的画面,她真是甚觉和谐啊! 陪人开心那么久,林与欢自然得要些花头,趁着李仲杨高兴,她赶紧道:“李公子,妾身的五藏庙还没拜祭,不如咱们快去用斋吧!” “稍等片刻,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李仲杨觉得好不容易哄得身边这位“玉人”高兴,自然是到了该干正事的时候。 万佛寺的一间偏院,完全没有外面的嘈杂,除了不时有木鱼声传出,竟是无一丝动静。 一个比丘尼早在院外等着了,见李仲杨带着林与欢走到近前,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居士已等候多时了。” 李仲杨对着比丘尼双手合十,回了一礼,便和林与欢一起往里间寮房走去。 两人坐在里面喝了一会茶,这时门帘一挑,一位穿着僧袍,表情漠然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那个比丘尼。 李仲杨连忙拉着林与欢站起身,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俗礼,而旁边的林与欢见了,也随着福了福身。 那妇人看了一眼林与欢,偏过脸问李仲杨:“就是这位?” 李仲杨点了点头,道:“居士,她便是沅水城福海酒楼的林夫人。” 转头,李仲杨又对林与欢道:“这位是青田居士,是我……长辈。” 林与欢忙笑了笑,道:“居士安好!” 那妇人并没什么反应,一直皱着眉头反复打量林与欢,好半天才随口给了个评语,“不过如此。” 谁都不愿被人当大白菜一样挑肥拣瘦,林与欢心中马上不高兴了,只是对方毕竟是李仲杨的“长辈”,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只能咬咬下唇,将火气忍了下去。 “坐吧!”妇人说完,便自己先在正位上坐下。 “仲杨,最近外面可还好?”妇人问。 “尚算风平浪静。”李仲杨面无表情地回答。 “万事皆要小心,那个人心思深沉,你行事说话之前,务必要多多思量。”妇人道。 “是。” 那妇人又瞧了眼林与欢,问李仲杨:“那家人,你通过气了?” “还没有。” “不要再拖了,免得生什么是非。” “知道了。” “我原不认为这是上策,不过既是你的心意,我也不想拦着你,好自为之吧!” 林与欢在一旁如坐针毡,觉得这二位哑迷打得太过高深,完全将自己当傻子看了。 妇人还要继续,李仲杨却瞧出了林与欢的不耐烦,连忙道:“居士,我们一大早便出来了,此时正饿得慌,不知您这里的素斋可准备好?要不让我们先去用饭吧!” 林与欢心中一喜,看来要熬出头了。 很快便有人将饭菜端了进来,等妇人先就座了,李仲林这才领着林与欢坐到桌边。 不巧那妇人与林与欢来了个面对面,即便头压得再低,林与欢也能感受到,对方一对招子正如聚光灯般照射着自己,让她浑身起出了鸡皮疙瘩。 “仲杨,你让她好好用饭,别动来动去。”妇人对自己面前的碗筷不屑一顾,却紧盯着对面二人的一举一动。 已然大失胃口的林与欢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猛然就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原来她自己的碗里不知何时被堆成了个小山包,而一旁李仲杨还在乐此不疲地继续帮她挟菜。 从眼角处瞥见那妇人铁青的脸色,林与欢忙对李仲杨谢道:“李公子,我自己来!” 李仲杨却毫无罢手之意,对着妇人解释道:“居士,她今日一早便跟我出来,想必饿得不轻。” 妇人冷笑,“仲杨,你从哪学的这谄媚女人的手段,实在难看得紧。” 林与欢瞧着面前那座更加茁壮的小山,几乎要哭了,心道:“尼玛李仲杨,这是拿我当猪喂了?” 对面那妇人显然不肯消停,一边斜眼剜着林与欢,一边继续教训道:“仲杨,你这是将师傅们教给你的礼仪规矩都还回去了?” 李仲杨完全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还在一个劲在林与欢旁边劝:“你快吃啊!多吃些,胖一点才更好看。” 林与欢只得闷头苦吃,心里暗骂旁边这男人不是东西,这不就是要成心给她拉仇恨,不过这妇人也奇怪,自己与她萍水相逢,她这到底吃的哪门子醋! 好不容易艰难地用完了饭,比丘尼又给上了茶,林与欢偷偷摸了摸自己鼓出不少的肚子,觉得这一回铁定要消化不良了,到时怕是还得花钱请大夫。 “你随我出去走走!”那妇人丢下一句话便起身了。 林与欢心中一喜,决定等李仲杨跟出去后,自己就到床上躺一会松快松快。没想到旁边的李仲杨伸过头来,在林与欢耳边道:“居士在叫你。” 这一惊非同小可,林与欢猛地站起,莫名其妙地瞧着李仲杨。 “去吧!居士大概有话想同你说。”李仲杨催促道,想一想又嘱咐了一句:“若有什么不入耳的,你就当没听见。” 这时,那个比丘尼也上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院子里,妇人已在一棵芭蕉树下等她了。 林与欢走上前站定,妇人又瞧了她好半天,才开口问:“你今年该有十八了?” 林与欢胡乱地点了点头。 “后来有没有嫁人?” 林与欢又点头,“先夫去世了。” “有孩子吗?” “没有。” 居士叹了口气道:“按你如今的身份,一点都配不上仲杨,不过事有从权,为了他的前途,我也不会阻拦你们在一起。” 配不上?在一起?林与欢彻底弄糊涂了,难道在别人眼里,自己和李仲杨居然是一对?有人问过韩宝庭的意见没? “说句实话,我对你很失望。为人妻子当贤良淑德,谨守本分,为什么你身上半点也瞧不出来?仲杨行事不知分寸,你不但不加规劝,反而还听之任之,坦然接受,你们这样,让我如何能放心!” “居士,妾身……” “好在仲杨很快就会娶正妻,至于你,以后嫁过来,必须恪守本分,以夫为天,尊重主母,若再被我瞧见这般没规没矩,或者与其他妻妾争风吃醋,便是仲杨也护不住你。” “……”林与欢在心中表示自己无言以对,这到底什么情况?谁要嫁给李仲杨了? 居士说完后,便顾自回了庵堂,留下林与欢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 回到城里已是深夜,林与欢躺在床上半宿没睡着,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妇人对她说的话简直处处透着蹊跷,听着就像婆婆训儿媳妇,可又似乎意有所指,看来李仲杨带她去万佛寺竟是为了见那妇人,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五福茶馆今日生意照旧十分兴隆,小二们忙得团团赚,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 这边一个小二刚送走一位客,便瞧见又来了位小公子,不待他上前招呼,小公子甩手扔给他一块碎银,道:“小哥,帮我叫一下掌柜。” 不一会掌柜便出现了,客气地对小公子道:“请问客官找小的何事?” 那位小公子呵呵一笑,“烦你帮我找个人。” 第34章 不劳他唱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伤口又疼了一夜”的李仲杨大清早就起了床,用完饭便说要出门,林与欢问他:“你不是伤病又犯了吗,怎么还要出去?” “军营里的事繁杂得很,我不去便没人能管得了。.”李仲杨道。 “那好吧,忙完了事就早些回来休息!”林与欢叮嘱了一句。 李仲杨觉得,这一会儿他俩极像了妻子送丈夫出门,不禁心里暖洋洋地,温柔地回道:“我晓得了。”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林与欢望着李仲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得发起呆来。 说起来自己在这待了大半个月,说是照顾李仲杨,其实还是李仲杨顾念着她多些,看得出他对自己真的上了心。 可惜李仲杨身上古怪太多,还有个连体婴般的韩宝庭紧追不舍,否则林与欢喜欢上这位李公子也是分分钟的事。 反复思量了好久,林与欢最后还是决定要走了,自打被抢来这京城,尽遇上稀奇人和稀奇事,林与欢只能感叹,这些城里人太会玩,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做了人家炮灰。 这不,又一个会玩的不请自来了。 “林夫人,你可真让我好找!”那个风一吹便会倒的宝颖大小姐施施然站在院子当中,身后拥了一大帮子人,而拐角处,老家人正低眉顺眼、恭敬有加地侍候着。 林与欢下意识地朝宝颖后面的人群瞅了一眼,想瞧瞧有没有随行大夫,万一自己再把人气晕过去,总得有人上来搭把手。 还没等林与欢开口,一个眼熟的嬷嬷已走到宝颖身边道:“小姐,别跟这狐狸精废话,让老奴带人进去搜一遍,看她到底做了什么下流肮脏事!” 老家人听之不妙,赶紧上来要挡:“小姐,可不带这样啊!此处好歹是大公子的私宅,您要搜也成,总得让老奴先去知会一声!” “你这老东西,惯会吃里爬外,大公子与二小姐一娘所生,二小姐帮着亲哥哥清理门户,要你这老不死的吱吱歪歪什么!”那嬷嬷一顿抢白,弄得老家人再不敢言语。 宝颖笑着指挥道:“那你们就先进屋瞧瞧,毕竟这里也是韩府,总不能由着人弄出什么丢脸的事来。” 既然人家来闹场子,林与欢也就只能悉听尊便。她索性闪在一旁,由着那一帮子人如狼似虎地朝着里屋冲锋陷阵去了。 “林夫人,不如就让他们忙活,咱们姐俩到耳房说会儿话。”宝颖指了指旁边一个地方。 林与欢一笑,听话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屋。 有人过去给宝颖端了把椅子,马上又有人递上个手炉,然后一杯茶被端到了韩二小姐面前。 等人侍候停当,宝颖瞧着依旧站着的林与欢道:“林夫人在这住了这么久,大概还不知道,这屋子是我哥哥名下的宅子,我哥哥呢,是韩宝庭,而我就叫韩宝颖。” 林与欢这一回明白过来,原来是位“宝”字辈的韩家小姐,韩宝庭的妹妹。不过此女竟肯替赵王出面,干这种强抢民女的缺德事,看来韩宝庭家这水可够深的。 宝颖抿了口茶,道:“当日我将夫人请到静园,就是想为夫人和王爷牵根红线,结果夫人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弄得宝颖颇为难堪呢!” “我说韩小姐,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非亲非故,不知道小姐操哪门子闲心!” 没想到韩宝颖不气反笑了,“林夫人此言差矣!若非****了这份闲心,如今哪得夫人与王爷这般双宿双飞,恩爱缠绵?” “你什么意思?”林与欢瞪起了眼。 “晋王借我哥哥的宅子置了外室,这可是连宫里人都知道的事,想想您二位也不地道,既成了事居然还瞒着我这个媒人,若不是我婆婆前儿个给宝颖透了个底,我至今还给蒙在鼓里呢!”宝颖开始还是笑着说,到最后却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 晋王?李仲杨!林与欢若再不明白,可就是脑子进水了。 尼玛,原来不是赵王捣的鬼,那个混蛋居然是李仲杨!林与欢差点也要被气昏过去。 甘认吃亏绝不是林大小姐的风格,既然韩宝颖要玩,她自然就奉陪到底,“原来你已经知道,我也不想瞒你了,”林与欢体贴地道:“说来也是怕伤了韩小姐的心,王爷总跟我说,他从来没想过要娶你,如今认定了妾身,必会尽快到韩家退亲,回头再将妾身明媒正娶。” 果然宝颖是不经气的,指着林与欢道:“我婆婆可说过,你不过是个寡妇,若不是对王爷有些用处,连个通房的名分都不会给你。” “我说,你以为人人都稀罕当什么王妃,还不是……”林与欢故意笑得妩媚,“仲杨他哭着喊着,求我嫁给他呢!” 话音未落,那嬷嬷闯了进来,道:“小姐,老田头不让我们进东屋,说是王爷平日住在那儿,不过这小娼妇的屋可让奴婢们给砸了!” “哈哈,砸得好!”一旁的林与欢大笑,“我也早想砸了,多谢韩小姐帮忙啊!” 宝颖显然没听明白,“你什么意思?” “这晋王我早就腻味了,可他硬扯着不给人走,宝颖小姐既中意,妾身便也还你个成人之美!我这就走了,不过,临走前还要提醒你一句,以后吃醋前,看清楚那头是男是女,省得白费自个儿功夫。 “你不能走,来人,将她带回静园!”宝颖大叫道。 马上便有人上来,将林与欢围在了当中,林与欢摆了个防守的架势,问:“你想怎样?” “既然王爷一定要纳你为妾,我自然不会拂他心意,林夫人稍安勿躁,等我和王爷正式成亲,自然会用小轿将你抬进晋王府,到时少不得给你个名分,而在此之前,你只能待在静园。” 林与欢发现,这个宝颖脑子果然有毛病,说什么都油盐不进,与其同她白活,不如赶紧扯呼,说时迟那时快,林与欢转身跑出耳房,准备冲出门外。 只可惜没到两步,她便被人抱住大腿动弹不得,林与欢低头一瞧,原来又是韩宝颖那嬷嬷,这位怕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一个劲大喊“抓住她,别让她又跑了!” 紧接着一群人一哄而上,不消多时,林与欢已被绑得死死的,一把给扔进了马车。 林与欢在心中诅咒:“李仲杨你个混蛋,无缘无故非要缠着我不放,就该你娶了韩宝颖这蛇精病!让你们百年好合,蛇鼠一窝!” 在李仲杨得知林与欢又被韩宝颖弄回静园前,韩宝庭就先过来见了林与欢。 仍旧在上回住的小院,林与欢见到来人,恨得牙直痒痒,“韩宝庭,我林与欢与你们这些人无怨无仇,耍着我玩有意思吗?” “对不住啊!”韩宝庭搓搓手道:“我那妹妹从小身子不好,被我爹娘宠坏了,作事没什么章法,就由着性子来,真没谁管得住她。” “那你赶紧放我走!”林与欢再不想和这些人纠缠,只盼着早点回了沅水城保平安。 韩宝庭讪讪地道:“我又得说对不住了,这回真不是宝颖自作主张,而是皇后娘娘下的令,我可没胆子放了你。” “韩宝庭,你不放我出去是吧?不怕我把你和李仲杨的事说出去?”林与欢无奈,只好使出了杀招。 韩宝庭愣住了,“我和李仲杨的事?” 林与欢不想再废话,“瞒得了别人瞒不住我,你们两个这断袖玩得可还开心?混蛋!居然想拿我当挡箭牌,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事全抖搂出去!” 韩宝庭更傻了:“姑奶奶,话可不能乱说,我韩宝庭虽风流任性,可从不对男人下手。” 林与欢“啐”了一口,道:“别装什么白菜梆子了,你瞧着就不像个正经人。” “哎哟姑奶奶,我诅咒发誓行不行?再说了,我韩宝庭眼光多高啊!那李仲杨别看是什么皇子,一天到晚装模作样,阴阳怪气的,瞧着就让人倒胃口,我就算真喜欢男人,也看不上他这种啊!” 林与欢给逗笑了,“你们俩真没有一腿?” 韩宝庭差点就给跪了,“姑奶奶,求你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我拿我那些大小老婆的性命起誓,这辈子只喜欢女人,要是你还不信,咱俩就现在试试?” “呸!你这混蛋敢占老娘便宜,看我不宰了你!”林与欢顺手从门边抄起个条帚,追着韩宝庭打了起来。 韩宝庭狠狠地中了几招,边跑边求饶:“姑奶奶,我说错了,哎,别打了!” 等林与欢解了气,扔了条帚便坐到床边喘粗气,韩宝庭很识眼色地为她倒了杯茶,亲手奉到面前。 林与欢接过茶一饮而尽,问:“我还一直好奇,为什么李仲杨会来救我,原来是在给老娘演戏!” “这一点,我可得说句公道话,的确不是他和我妹子串通的,我们也是无意间得了信,原本准备找我妹子放人,只是李仲杨想在你面前逞逞英雄,就玩了这一出。还有,他那伤是个意外,不过倒货真价实。” “韩宝庭,我不想玩了,帮我出去!” 韩宝庭眨了眨眼,“这个嘛……其实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只有李仲杨,放心吧,他得了消息立马会赶过来!” “哼,你见着他时说一声,也不劳他唱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了,快点让我走人,老娘我再不和你们这帮子混蛋掺和了!” 韩宝庭“嘿嘿”一笑,道:“我说,你走了我还真舍不得呢!不如留下来一起玩?” 林与欢冷哼道,“玩什么玩!我赶紧回去找个老实男人嫁了!你们不过都欺负我是寡妇无依无靠,等我有男人了,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到后来越聊越开心,等到天色渐暗,韩宝庭干脆让人上了一桌酒菜,和林与欢兴致勃勃地喝了起来。 第35章 这还赖上人家了 林与欢趁着酒还未上头,问韩宝庭:“哎,你说说,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们这么上心?让你们费那么大劲地算计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韩宝庭偏着头打量她道:“你嘛!略有几分姿色,身段还算丰满窈窕,性子泼辣爽利,男人就喜欢你这种。” “哦,真的?”林与欢下意识地瞧了瞧韩宝庭身后的一面镜子,表示韩宝庭还算有些眼光。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手头还有几个小钱。” “什么?!”林与欢火了,“合着他是瞧上我的银子了!” “你别瞧李仲杨号称晋王,可手里也没余粮,他爹从小就不待见他这儿子,他娘成天就在庙里念阿弥陀佛,除了那点死俸银,圣上可没赏过他什么好东西,真是可怜啊!” 林与欢忽然醒悟过来,那位万佛寺的青田居士可不就是皇后娘娘,一想及此,林与欢顿觉脑后发凉,幸好自己没对李仲杨动过心思,否则以后遇上这么位糟心婆婆,不被虐待死也得给呕死。 “他娶了你妹妹,你们家不得陪上一大笔嫁妆?”林与欢故意问。 “人穷志短啊!你等着瞧,李仲杨以后准得跟赵王学,三妻四妾往家里娶,多认一个老丈人,可不多挣一份嫁妆?” “你们男人真不是好东西,照这么说,我以后也多嫁几回,把我那些男人一个个弄死,然后把钱都划拉到自己口袋,韩宝庭,你这创意不赖!”林与欢喝得有些多,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扯起来。 “好!就这么着,在下认识人多,回头便帮你物色几个有钱的主儿!” 林与欢哈哈大笑,道:“韩宝庭够兄弟!记住,就找家财万贯,孤身一人,还有父母双亡的,以后若挣到银子,咱们二八开,我八你二。” “不行,****开,你六我四!” 两人喝得正高兴,不提防外面进来个人,一把将林与欢扯起道:“胡说八道什么,跟我回家去!” 韩宝庭狂笑着大喊:“王爷,仲杨兄,你来晚了,咱们林夫人说瞧不上你这穷鬼,要找财主嫁了!” 那边李仲场瞧都不瞧他一眼,搀着林与欢就往外走,韩宝庭则在后面东倒西歪地跟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还未到静园门口,已有一群人迎了过来,韩宝颖站在头前,见到李仲杨,弯身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宝颖见过王爷!” 李仲杨冷冷地问:“韩小姐,无故掳人藏匿,这难道是你们韩家的家教?” 韩宝颖脸色一白,回说:“宝颖不过是请林夫人来此做客,并无藏匿之意,况且,此事还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的。” “呸!”林与欢使劲挣开李仲杨的爪子,走到韩宝颖身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胡说八道!做什么狗屁的客,你不过想拿我来讨好这个姓李的。韩小姐,真够下贱啊你!若真闲得蛋疼,你不如去开个伎馆,自己当老鸨给人拉皮条,就您这智商,一定能赚大钱!” 韩宝颖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人指鼻子骂这么难听的话,哪里忍得住,终于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林与欢知道这会子李仲杨肯定得给自己撑腰,心中不免傲娇,回头对着李仲杨挤兑道:“真是恭喜王爷,您以后得这么一位闲妻,看上哪个女人,便有人立马给您抢过来,说不定连床上的事都能帮您安排得妥妥贴贴。” 原以为她说了这番话,韩宝颖总该气晕过去了,没想到林与欢今日打错了主意,这位韩小姐真是猪坚强,只哭得抽抽噎噎,却死不肯躺地上去。 看来得出大招了!林与欢回过身去,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扭着腰向李仲杨走过去,比了比两人身高有点差距,林与欢干脆伸出双臂勾下李仲杨的脖子,轻轻踮起脚尖,嘴对嘴地便亲了上去。 现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这一吻持续时间有多长林与欢不知道,反正一直等着听到有人摔倒的声音,林与欢才将人松开,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朝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韩宝颖大笑三声。 “姑奶奶,还不醒醒!”一个聒噪的声音将林与欢从睡梦中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一不注意便和人狠狠地撞了一头。 “你个死鬼!又跑来做什么?”林与欢揉着生疼地脑袋骂道。 韩宝庭皮糙肉厚,自然不觉得疼,大大咧咧地找了个凳子坐下,道:“呵呵,过来瞧瞧你呀,怎么着,住进王府就不认哥哥了。” 林与欢斜了他一眼,问:“你们那位王爷脑子有没有毛病,将姑奶奶关在这好几天了,放不放人总得给个说法吧?难道还真准备让我给他做小老婆,你跟他说,放他娘的屁,别作梦了!” 韩宝庭忍不住摇头,“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说出来的话可够粗俗的!” “嫌不中听就放人啊,老把人拘着算怎么回事?” “人家可是好吃好喝的侍候着,瞧你住的,这可是晋王府女主人的东院,正主还没进来,倒让你尝了鲜;还有瞧你这身穿戴头面,啧啧,李仲杨这回真下了血本,也没见他这么孝顺过自己亲娘。” “儿子我以后自己会生,不稀罕他那种老货孝顺。” 韩宝庭被逗得哈哈大笑,上前好奇道:“哎,你那天当着人面和李仲杨亲嘴,真够风骚地哎!” “你敢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他亲嘴了!”林与欢顺手拿过鸡毛掸子,下床趿了鞋,又和韩宝庭追打起来。 韩宝庭捧着肚子满屋子跑,还故意气她:“周围可有一大帮人瞅着呢,要不咱找个人来作见证。” “呸!韩宝庭臭不要脸的,我今日活宰了你。” 等两人都跑得一身热汗,韩宝庭先停下来,虽挨了两掸子也不介意,自己倒了杯茶喝了,道:“我当时可瞧见了,李仲杨那张老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一把把你扛肩膀上给带回了这儿,我说,你们就没来个趁热打铁,洞房花烛?” “赶紧给我滚!”林与欢再撑不住,急促促地往外推人,韩宝庭故意虚晃了一下,这才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补了一句:“有好事就快点办,你们年纪可都一大把了,别到时下不了崽子!” 林与欢差点跳起脚来,提着鸡毛掸子就追出门外,没想到韩宝庭居然没走,站在院子里冲自己挤眉弄眼,旁边还站着个男人。 林与欢一瞧见那人,控制不住心脏“怦怦”直跳,立马停住脚,转身一撩帘子回了屋。 韩宝庭摸了摸下巴,问李仲杨:“王爷,您二位这到底什么个程度?怎么瞧着不对劲啊!莫非,你不行?” 李仲杨盯着林与欢的屋子愣了半天,才道:“干卿何事?” 此时,屋里的林与欢傻坐在床边,说实话,对那次所谓的“亲嘴”她根本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自己喝茫了,然后不知怎么就被带到了晋王府,要不是韩宝庭这几天老拿这说事,她还不知道自己出了那么大的洋相。 韩宝庭疾步跟着李仲杨往东院外走,一路还在嘚吧:“王爷,可要赶紧将人拿下,您不还得见老岳父吗?这事耽误不得。” 李仲杨一路低着头走路,直到进了书房才开口问道:“赵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那位林侧妃上月生了个丫头,前几日正忙着办满月。”韩宝庭道。 “就是林承万的那个庶女?” 韩宝庭点了点头,“据说林承万当天自己包下明月楼,就为给他那外孙女办满月酒,真是有钱啊!” “宫里面有没有什么表示?” “宗人府按例送了贺仪,倒不见有什么出挑。对了,宫中侍卫统领换成了江时,此人您也知道,是赵王那头的。” 李仲杨坐到书案前,道:“嗯,圣上这安排用意颇深。” “王爷,听我爹的意思,皇上有意让您回北疆,只是这么一来,您离京城可就太远了,即便手中有兵,一旦京里有什么动向,也鞭长莫及。” “我这段日子还不准备走,宝庭,今晚随我到李相府上一趟。还有,林承万那儿,给我约一下,我过几日去会他。” 晋王府东院,未到掌灯时分已有人端上酒菜,林与欢冷眼旁观,看来那位爷大概又要过来用饭了。 果不其然,下人们退下去不久,便有人挑开帘子进来,瞧见林与欢还在榻上躺着,便道:“起来用饭。” 林与欢听话地起身坐到桌前,拿起一碗饭就吃起来。 李仲杨不知从何时养成了个习惯,一上饭桌就爱给林与欢挟菜,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 林与欢皱了皱眉,勉强吃了两口后,便放下碗筷,问:“我说王爷,何时放我回家?” 李仲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去哪?” “王爷的意思,是想娶妾身?” “……”李仲杨表示默认。 “如果妾身不愿意呢?” “咱们不是已经……”李仲杨显然认为林与欢的问题有些多余。 林与欢明白了他的意思,轻描淡写道:“不过亲个嘴而已,您少见多怪了。” “这事当日不少人瞧见,我身为男人,必须要负这个责任。” 原来这人是想赖上她,林与欢气急,“那王爷能给妾身个什么名分?” 李仲杨表情中肯地道:“你会是我的侧妃,虽屈居韩宝颖之下,不过有我在,她未必敢欺负你。其实,以你的本事,对付个深闺千金怕是绰绰有余。” 林与欢呵呵一乐,“王爷好像忘了一件事,妾身是个寡妇,早已立志为先夫守节,难道您还想夺人之志?” 第36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你那先夫到底怎么回事,我比你清楚,没什么好说的了,乖乖在王府住下,你嫁过来后,沅水城的酒楼我会让人兑掉,银子到时归你便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李仲杨显然已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王爷好气魄,欺负起妇道人家真是脸都不红一下,不怕别人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林与欢忍不住又讽刺一句,气哼哼地坐回榻上。 李仲杨不再和她斗嘴,一个人闷不吱声地用完饭,又喝了杯茶后,见林与欢还是一副“烦着呢,别理我”的表情,也不想自讨没趣,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李仲杨似乎非常憧憬妻妾和睦的齐人之福,居然动了撮合林与欢和韩宝颖之意。 这日,韩二小姐在母亲韩夫人的陪同下来到晋王府,当着李仲杨的面,与林与欢来了一场亲切友好的会晤。 当然,谁都知道,这是出自某人的授意。 晋王府本来人口就少,这一回韩家母女登门,李仲杨便指定林与欢做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主人,随在他身后将二人迎进正厅。 那位韩夫人瞧上去和韩宝庭有几分像,面容倒还慈祥,见到林与欢既没说三道四也不假意热情,只点头笑了笑,便转过去同李仲杨说起话来。 “多谢王爷召妾身母女过府,妾身与小女受宠若惊。”韩夫人恭敬有加。 李仲杨回道:“夫人不必客气。今日请两位过来,是林夫人的一力主张,上回在静园多有叨扰,林夫人说一定要当面表达对韩小姐的感谢之意。” 坐在一旁的林与欢保持着完美的面瘫表情,而与她相望而坐的韩宝颖则一个劲地向她投射眼刀。 李仲杨故意咳了一下,示意林与欢来句好听的。 林与欢冷着脸道:“妾身乡野村妇,多谢韩小姐的盛情,让妾身能在京城见识了大世面,妾身必将终身铭记不忘。” 韩夫人忙道:“林夫人不必客气。” 旁边的李仲杨突然又咳了一声,不过这次并非刻意,而是不小心被口茶呛到了。 大概是想给女人们一个独处的机会好推心置腹,说不过两句,李仲杨便起身道:“韩夫人、韩小姐,小王还有公务在身,恕我失陪一下。” 韩夫人忙道:“王爷请便!” 李仲杨转头又向着林与欢道:“林夫人,不如你陪着韩夫人她们到后花园赏赏花,小王这园子虽鄙俗,不过花匠却爱弄些奇花异草,倒不怕污了夫人小姐们的眼。(.)” “王爷客气。”韩夫人起身,和韩宝颖一起将李仲杨送出了正厅。 李仲杨一走,韩宝颖立马打了鸡血,开启出pk模式。 “林夫人,你这回可得意了,还装起主子来。”韩宝颖道。 林与欢故意气她,真做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别说,好像是有点。” 韩宝颖没有林与欢沉得住气,大声叫道:“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做晋王府的主母,也不瞧瞧自己身份!” 林与欢回答她:“我原也说自己资质浅薄,想推辞来着,可架不住王爷撒娇耍赖,你也知道,男人有时就像个孩子,喜欢在小事上蛮不讲理。” 对面的韩宝颖显然醋得厉害,“你这狐狸精,就会勾引男人。” 林与欢笑纳了这句“夸奖”,“承让,承让!” 韩夫人觉出自己女儿不是人家对手,再怎么斗下去也是个输,而自己毕竟身份摆在那儿,不好亲身上阵参战,于是忙着劝道,“颖儿,这可是晋王府,不得放肆!既然你以前也常来,咱们就不麻烦林夫人了,自己去园子里逛一会吧!” 林与欢知道这是人家做娘的在鸣金收兵,便朝着人福了福道:“既如此,妾身便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走。 韩宝颖显然不过瘾,追在后面大喊:“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林与欢并不理她,自顾扬长而去,边走心里边在骂,李仲杨就是吃饱了没事干! 没料到韩宝颖不依不饶,不知用什么法子甩掉她老娘,一个人跑到东院来,誓要挑战到底。 一进屋,她便瞧见林与欢正靠坐在榻上嗑瓜子,韩宝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将人扯住,“你这坏女人好不知羞耻,竟敢占着东院,这是我的屋,你出去!” 林与欢见到韩宝颖就头疼,现在人又百折不挠地找上门来,她只觉得厌烦透了,再懒得与她纠缠,干脆起身准备走开。 不过出门前,她没忘了刺上韩宝颖一刀,“喜欢就让给你呗,我找我家王爷去!” “不许去!”韩宝颖跟只兔子似的,一唿哨窜到门口,用身体堵住了林与欢去路。 林与欢颇觉无奈,“我说韩小姐,你到底想怎样,说清楚好吗?” “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赶紧走!”韩宝颖眼圈一红,人往地上一蹲,泪珠儿扑簌簌地就流了下来。 “你以为我想见你啊!我这不是给李仲杨困住了吗?要不这样,你帮我逃走,我绝对不再抢你的王爷?” “不行,我不能帮你,皇后娘娘说过,要我们以后妻妾一心,好好服侍王爷。”韩宝颖抹着泪道。 林与欢深以为韩宝颖才是李仲杨绝配,恐怕你让她为李仲杨送死,她都是肯的,对这样的爱情,她林与欢表示只有顶礼膜拜的份。 林与欢问:“那韩小姐,你告诉我,怎么着才能让你开心呢?” 韩宝颖被问住了,想了半天,嗫嚅道:“我也不晓得。” 林与欢乐了,安慰道:“要不这事你就没管了,回家好好待着去,李仲杨一定会来娶你的,我也不会来碍你的眼。” 对林与欢的话,韩宝颖表示根本不信,不过作为大家小姐的她还是有些眼力劲,看出林与欢已不太想敷衍自己,再厮磨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这才悻悻地找亲妈去了。 晚上李仲杨照例过来用饭,林与欢笑意盈盈,大谈白天与韩小姐的相谈甚欢,竭尽真心实意地将人好好夸了一通,不过可能是她表述得有些过火,李仲杨听得不以为然,明显没往心里去。 费了好半天唾沫星后,林与欢终于转到了正题:“王爷,妾身是个坐不住的,您这王府虽好,可也让人闷得慌。” “你什么意思?”李仲杨翻了翻白眼。 “能让我出去转转不?”林与欢手托香腮,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妩媚地看着对方。 李仲杨最受不了林与欢的糖衣炮弹,甘心情愿地中了美人计,“这有何难,过几****带你到郊外打猎。” “不嘛!你这‘几日’还不知要到几时,不怕我急成了木头。”林与欢抛着媚眼撒起了娇。 “要不,明天就让宝庭陪你到街上逛逛。”李仲杨想了一会,决定还是得遂了美人的心。 林与欢一副不乐意的模样,“王爷不去就算了,非要塞个韩宝庭过来,这人一副花花肠子,您就不怕我被他拐跑了?” 李仲杨伸出爪子摸了摸林与欢的脸蛋,道:“韩宝庭要有这个胆量,我早就阉了他。” 拿着拂尘,穿着太监衣裳的韩宝庭?林与欢想到这场面就憋不住要笑,拍着手道:“王爷这想法高妙,韩宝庭真有做公公的潜质,不如尽早成全了他吧!” 这边两人拿着韩宝庭嚼舌头,而那头无辜的韩宝庭正和妻妾们欢聚一堂,却莫名其妙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对于陪女人逛街这事,韩宝庭最为在行,可惜林与欢与众不同,不爱买衣裳首饰,却偏要跑到五福茶馆里喝茶听书。 韩宝庭觉得这简直就是浪费他的才干,人坐在茶馆,还一个劲指着对面的银楼蛊惑林与欢,“姑奶奶,趁着李仲杨还没得手,你就该多买些费钱的又没用的东西,狠狠掏光他的钱袋。” 林与欢眼瞧着台上,道:“我自己有钱买,不稀罕他一个穷酸王爷充阔气。” “我说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居然就为喝口茶,早知道这样,我给你满京城搜罗最好的茶送到王府,可比这些粗货有品味多了。” “我乐意,你别管!”林与欢一边嗑瓜子,一边竖起耳朵听说书。 “那说书的,花几两银子就能请家里了,要他说什么就说什么。”韩宝庭继续白活。 “闭嘴,听他的还是听你的,要是韩公子嘴欠得慌,不如亲自上去献献丑?”林与欢大喝一声,总算让韩宝庭安静了下来。 只是没过一会,韩宝庭又“哎哟”起来,指了指外面道:“去趟茅房,这茶不对。” 林与欢嫌弃道,“女人都没你事多!” 这边韩宝庭一离座,立马有小二走上前来,林与欢将一封信递了过去,那小二点点头便走了。 没想到林与欢就此爱上逛五福茶馆,没两日便说要去一趟,李仲杨抽了个空奉陪过一次,却再没有第二回,以后都是韩宝庭不情不愿地跟在林与欢屁股后面。 这日林与欢正津津有味地听书,韩宝庭又不对劲了,刚准备起身,林与欢已开了口,“韩公子看来喜欢五福的茅房胜过茶馆啊!” 韩宝庭只觉得今日肚子发作得更甚往日,也懒怠搭理林与欢,道了声:“你先坐,我一会就得!”一溜烟地跑走了。 见人没影了,林与欢笑着起身,掸了掸裙子上的灰,便往外走去。 此时一辆大车正停在门口,那赶车的见林与欢出来,甩头示意她上车,而车帘也被人从里面挑开,林与欢长嘘了口气,便要往车上爬。 “林夫人,你在干嘛?”一个女子站在马车的另一头叫住了她,显然是刚从银铺走出来的。 林与欢一瞧,竟然是韩宝颖。 “喝完茶到街上转转。”林与欢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敷衍了一句便要上车。 “我哥不是一直跟着你吗?他人呢?”韩宝颖左顾右盼,一副“你肯定没干什么好事”的表情。 林与欢只好继续应付,“韩公子现在茅房蹲着呢,一会就跟过来,韩小姐要急着找韩公子,进门左拐朝里,他就在那方便,不过您请让让,别耽误妾身去街上玩。” 没想到那韩宝颖警惕性还挺高,眼睛一眨巴便绕到林与欢这头,一把将她扯住,“不对,这不是晋王府的马车,你不安好心!” 第37章 坏女人,我不能让你跑了 看来今日出门不利,再僵持下去可就要坏事了! 这时赶车的使过来一个眼色,林与欢一不做二不休,闪过韩宝颖,伏地打个滚,竟钻过马肚从另一头跃上车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韩宝颖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发现林与欢不知怎么地已上到车里,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也不管车轮子开始动了,竟胆大包天地扒住车辕,想阻着不给走。 这时三娘从车窗上瞧见,有好几个仆从模样的男女急匆匆地从银铺跑出来,正四下张望,像在找人,而其中有人已盯住了他们的车。 三娘觉得不妙,索性撩开车帘挡住了那头视线,然后探身下去,一把将韩宝颖扯进车厢。 韩宝颖没料到对方会来这手,脸色吓得煞白,这时马车突然晃了一下,韩宝颖没稳住,一下子倒在林与欢身上。 正当她要喊人来救之时,三娘上前将她嘴巴捂住,口中吓唬道:“你喊啊!你敢出声,老娘立时扭断你脖子!” 韩宝颖身子一凛,立时不敢造次了。 马车飞速地跑了起来,林与欢从韩宝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余惊未息地靠到了车围上,一抬眼,就见个小男孩正坐在自己对面,平静地拿个果子在啃,看来对自己爹娘这种江湖作派已见惯不惯。 “我家元宝。”三娘一手制着韩宝颖,还抽空给林与欢介绍了一下自己儿子。 “这名字真喜庆,”林与欢夸道,然后使出个俗招同元宝套近乎,“宝贝,果子可不可以给我吃。” 元宝翻眼瞧瞧她,沉着地将啃了一半的果子背到了后头。 韩宝颖此时被车里人视而不见,大概有意要刷刷存在感,正试图动动身子亮亮嗓子,却被三娘一使劲缚住。 “林夫人,这女人是谁?怎么还缠着你不放了?” 林与欢讥诮道:“她就是上回绑我到京城的买家,没想到短短相处几日,便被我的魅力折服,非死皮赖脸地要跟我一块逃。[]” “真带上她?”妇人好奇地问。 “人家身娇肉贵的,我可养不起,到前面找个没人的地儿将她丢了便是,咱得快些,防着这丫头带着的那帮人追上来。” 这边马车一路向前狂奔,而林与欢则不时地朝后观瞧,打探是否有人追了上来,此时韩宝颖虽已被松开,却也没劲折腾了,人没精打采地靠坐在地上。 果然没一会,就见不少人打马从后面跟了过来,林与欢转头对三娘道:“有人上来了,咱们还是先把这丫头扔掉。” 三娘掀开车帘看了看,对外面赶车的道:“老三,不远处拐过去有片树林子,咱们先去那儿。” 车又行了几百米,然后一转,上了条没什么人迹的小坡道,林与欢回头观察,见后面的追兵见不到了,忙说:“快,停车,将人放下去。” 趁车停的功夫,三娘夹起韩宝颖飞下了车,正要将人松开,没想到这位韩二小姐竟软塌塌地倒在地上,似乎是要昏过去了。 林与欢心里“咯噔”一下,觉得韩宝颖有些异常,便不放心地跟下去,低下头细看韩宝颖的脸色。 不料韩宝颖突然睁大了眼,一手抓住林与欢的裙角,道:“坏女人,我不能让你跑了!” 林与欢见她还有意识,便懒得与她废话,三娘见状上前将二人撕开,冲着韩宝颖道:“韩小姐,你就在这等着,不一会便有人来接你,不许乱跑,听说此处可是有贼人出没的,要想得好,你便乖一点!” 韩宝颖先是愣了好一会,然后忽然明白自己就要被人抛在这深山野岭,立马吓哭了,望着林与欢道:“坏女人,你就是故意想害死我,然后一个人霸占王爷,我以后做鬼也放不过你!” 林与欢不耐烦道:“是你自己要跟过来,怪得了谁?还有,救你的人马上就到,等着就行。” 话一说完,林与欢跟在三娘后头飞身上车,然后马车转头又飞奔起来。 韩宝颖哭着在后面跑,“不要走,我害怕,你这坏女人!求你们,不要丢下我!” 林与欢坐在车里直叹气,忍不住看着车后韩宝颖追赶马车的身影。 三娘道:“这位大小姐可够倔的!看来还真赖上你了。” 话正说着呢,突然三娘听到林与欢大叫:“停车!快点停车!” 外面老三听到声音,赶紧扯住了马缰。 林与欢一待停稳,便下车往回跑,三娘也跟着过去瞧,原来是那韩宝颖不知什么时候趴倒在地,全身一动不动,这一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等林与欢将人小心地翻过来,发现韩宝颖此时面如金纸,口唇也发乌,竟如死过去般。 “天啊!这丫头死了!”三娘惊得叫了出来。 林与欢也有些心慌,上去趴在韩宝颖的胸口听了老半天,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才算松了口了,“没死,是心跳骤停。” “啊?”三娘大吃一惊。 林与欢没时间同她解释,而是跪在韩宝颖旁边,先用拳头朝着她心脏的位置叩击好几下,又俯身仔细听韩宝颖的心跳。 三娘急问:“缓过来没?” 然后她并没有等到任何回答,而是看见林与欢正捏住韩宝颖的下颌,口对口地往人嘴里吹气,又能过了一会,林与欢干脆跪到韩宝颖身上,口中一边数着:“一、二、三……”一边十指相交地按着她的胸口。 老三这时也带着元宝下车过来,三人皆奇怪地瞧着林与欢的一举一动。 一阵车马声由远及近传来,三娘警醒,大叫一声:“不得了,追兵来了。”上前就要去拉林与欢,“夫人,别管她了,咱们赶紧跑吧!” 林与欢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抬头对那一家三口道:“人还没救过来,我不能走,三娘,你们带着孩子先离开!放心,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三娘欲再劝她,老三过来扯住三娘道:“夫人说得对,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等有机会再来救夫人。” 林与欢又催:“快走,那些人要追上来了。” 老三抱起儿子拉着三娘上了马车,三娘叫道:“夫人,需要我们的时候,还是去老地方!” 林与欢看看他们,也顾不得说再见了,埋头继续为韩宝颖做心脏胸外按压。 晋王府的东院,韩宝庭曲身蹲在正屋窗下听壁角,而窗里,李仲杨正冲着坐在床边的林与欢大发雷霆,“我是不是小看了林夫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能干出掳人报复的事!” “我没想掳她,是她自己非要跟上来。”林与欢淡淡地回道。 “她跟着你做什么?” “我想走,她拦着,大庭广众的,闹起来也不好看,只好带着她!”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她平素就有心疾,这回差一点丢掉性命,你让我怎么向韩家人交代。”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林与欢头都没抬地道。 李仲杨瞧着林与欢,忽然沉声问:“为什么一定要走?” “……”林与欢没有回答。 “对我有什么不满?”李仲杨不死心地问道。 林与欢冷笑道:“姓李的,自从我被弄到京城,有哪一件事是我满意的?你是个王爷有什么了不起?你说要纳我为妾,我就必须乖乖听话?你问过我的想法没有?你以为人人都像韩宝颖一样,见到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告诉你大实话,老娘根本不想做你的小老婆,除非你绑得住我,否则下回我还跑!” 林与欢这一串连珠炮似的痛斥显然震慑住了李仲杨,过了好半天他才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比珍珠还真!”林与欢讥讽道:“李仲杨,别当我是三岁小娃娃容易骗,你们这种天潢贵胄,做事之前曲里拐弯不知要盘算几百遍,别装出一副痴情种的模样,老娘信你个鬼!若想从我身上得些什么就直接说,大不了我将全副身家都舍给你,不麻烦您老人家以身相许!” 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自己被误会,还是因为给揭穿了底细而恼羞成怒,李仲杨硬是一言不发地瞪着林与欢,身子哆嗦了老半天,这才猛地转身出了屋。 林与欢感觉总算出了口恶气,等听到外面韩宝庭大叫着:“王爷、仲杨兄,别走那么快,等等我!”然后不知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更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韩大将军府的二小姐传出心疾加重,据说连在万佛寺修行的皇后都被惊动,竟亲自带着晋王过府探望。一时京城都在盛传,只要韩二小姐的病一好,晋王府便要办喜事了。 这些传言自然进不了晋王府,林与欢这回算是彻底被软禁在东院,除了侍候她的仆妇,多日过去,唯一来见林与欢的便只有韩宝庭。 “韩宝颖今日可好些了?”林与欢瞧了韩宝庭一眼。 “凑和,反正死不了。”韩宝庭坐到桌边道。 大概因为韩宝颖是在林与欢手上出了事,韩宝庭对她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些,两人见面也不似以往气氛轻松。 “皇后昨天带着李仲杨去了我家,”韩宝庭盯着林与欢道:“说是等宝颖醒来,她想怎么处置你都随意。” 林与欢点头表示赞同:“皇后娘娘深明大义。” “她为什么会上了你的车?” “大概看上我了,想跟我一起私奔。”林与欢故意胡说八道。 韩宝庭瞪了她一眼,又控制不住想笑,“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当时你明明可以跑,为什么要留下来?” “……”林与欢不想解释,难道实话实说,是因为自己不忍心见死不救,漫说没人会信,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夫说,宝颖这次心疾犯得厉害,能活过来简直是奇迹。有人告诉我,当时瞧见你在给她按胸口。” “看走眼了,我是想掐死她。”林与欢翻了翻白眼。 第38章 京城那地方,好男人都死绝了 韩宝庭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呀,就是个能作的!告诉你,李仲杨这回可给玩坏了,皇后娘娘当着韩家人的面骂他没用,连个妾都管不住;我娘更是哭红了眼,求皇后娘娘作主,等宝颖嫁到晋王府后,一定多护着她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林与欢笑了,“活该!” 韩宝庭仔细打量林与欢的神色,问:“你就这么不待见李仲杨?” “我为什么要待见他?我在沅水城过自己的好日子,李仲杨非要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若没有他,你那傻妹妹能知道我是谁?怎么会找人将我绑到京城?玩借刀杀人是吧,好招!” “我妹妹绑你这事,李仲杨和我的确都不知情,还有,他喜欢你是真心的。” 林与欢觉得好笑,“我到底哪里值得他那么喜欢,‘喜欢’到千方百计地算计我?” 韩宝庭终于无语了。 在睡梦中被推醒是人最混沌之时,况且此时天色还没有大亮,仍在迷糊中的林与欢甚至瞧不清床前来了哪路神仙,只影影绰绰发现面前站着个男人。 “谁!”林与欢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一根烛火被人点燃,屋里顿时亮了些。 “是我,快起来,放你滚蛋了!”李仲杨的声音带着几分怨怼。 林与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自由了! 也不管屋里还有个男人,林与欢二话不说,穿着中衣便跑下床,胡乱地找了件外衣套上,连个包袱都不收拾,便道:“这就行了,我可以走吗?” 李仲杨抱着双臂在一旁瞧了她好一会,见林与欢就这么光溜溜地要走,奇怪地问:“你就没什么想要带走的?” “这屋里,除了我这个人,什么都不属于我。”林与欢笑得开怀。 李仲杨挡到林与欢面前,直勾勾望着她,问:“这里,就没有一样讨你喜欢的?” 林与欢想了半天,诚实地点了点头,然后笑道:“王爷,妾身的眼光有些高,真对不住,你怕是白费功夫了。” 李仲杨已然失去了同她兜圈子的耐心,“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除了正妻的名分,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到那时每个女人都会羡慕你,你还想怎样?” 林与欢低头道:“王爷真会说笑,谁会羡慕一个做妾的呢?况且您能给妾身的,妾身靠自己也能挣得到,何必麻烦别人。[]” 李仲杨语带机锋道:“没想到林夫人这么有骨气,看来竟是小王自作多情了。” “王爷不必自谦。”林与欢笑答。 “你这女人,难道就不长心肝吗?”李仲杨冷哼一声。 林与欢呵呵一乐,“妾身不仅有心肝,还长了心眼呢!要不您就说说,为何凭白无故要对妾身那么好,连皇后娘娘和你那名门千金未婚妻都肯屈尊接纳妾身这个来路不明的寡妇,不要说什么一见钟情,听起来很可笑。” “你在怀疑什么?”李仲杨咬着牙问。 “王爷,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准得吓人,谁是真心哪个为假意,可一瞧一个准,妾身说这话,不知道有没有吓着您呢?”林与欢歪着脑袋问。 “爷还真就是给吓大的,你说啊,我有什么阴谋,本王洗耳恭听。” “既然王爷金口玉言答应放人了,管你什么阴谋、阳谋的,都与妾身无关,今日多谢您开恩放了妾身一把,其实愿意被您哄着玩的女人,比比皆是呢!” 李仲杨突然拍了两下手,道:“夫人真是自作聪明到绝顶,本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与欢知道人家这是在骂她,不过如今就要逃出生天,你再说什么她也觉得无关痛痒。 “那你回去后想做什么?”李仲杨暗自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问。 林与欢乐呵呵地道:“将福海酒楼发扬光大,最好开到全国连锁;还有趁着自己徐娘半老,睁大眼睛选个可心意的好夫婿;另外中原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哼,除了我这‘心怀鬼胎’的,谁还会看上你一个小寡妇?” 这话显然提醒了林与欢,“有道理,等回了沅水城,妾身便让人放出风声去,说福海的女东家才貌双全,连京城的王爷都拜倒在妾身石榴裙下,保不齐就会有人慕名而来。” 李仲杨被气着了,冲着她大吼道:“林与欢,你给我听着,本王只是暂时放你自由,给我乖乖地在沅水城呆着,待解决好手上的事,本王自然会接你回京。别做什么找野男人的梦了,你前脚敢上花轿,我后脚便杀了那个长了狗胆敢娶你的混蛋!” 林与欢表示嗤之以鼻,“王爷,您快忙自个儿的事儿吧,妾身这可不劳您费心!”然后向着李仲杨挥挥手,准备绕过他的阻挡出门而去。 她的脚还没来得及踏过门槛,一条铁硬的臂膀突然将她拦腰抱起,未待林与欢反应过来,人已栽倒回了床上。 李仲杨用一双大掌将林与欢死死地锁在床上,道:“你胆子大是不是,我服你!不过,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要不这样成不成,咱们现在就睡一觉,我这给你肚里留个种,看你回沅水城怎么有脸嫁人?” “你敢!”林与欢这下被吓住了,双眼死盯住李仲杨,身子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李仲杨见林与欢总算露了怯,心下觉得舒坦了不少,道:“你这死女人,摸准我脾气好,尽要跟我拧着来,不教训一下还真不行。”说完俯身吻住林与欢双唇,竟这般“教训”起人来。 林与欢可不是任人摆弄的,立马左右摇摆挣扎个不停,李仲杨一个不查,差点让她给跑开了。 不过男人的力气可不是用来看的,李仲杨一伸手将人又抓回床上,索性用身子压住林与欢,“再不听话我可就来真的了!”然后又啃起了她的脖子。 男人坚硬的胸膛如大山般压在林与欢身上,差点让她没喘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林与欢感觉出,一个硬硬的东西正抵住她的大腿根,吓得她身子一激灵。 这时李仲杨终于停了下来,脸伏在林与欢的肩窝处,跟个吸血鬼似的嗅了很久,过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坐起身,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道:“今儿个本王没空,这回暂且饶过你,下次你再敢跟本王闹脾气,别怪为夫杀无赦!” 林与欢独自走出晋王府的时候,已有辆马车在大门外等着了,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上前对她道:“走吧,我送你回沅水城。” 林与欢瞧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掉头就走。 那人急了,道:“莫非你还想一个人回去?” “韩宝庭,有人会送我,你回去吧!”林与欢不冷不热地回道。 韩宝庭问:“你是要去五福茶馆?现在还早,人家还没开张。” 林与欢没理他,继续往前走,韩宝庭尾随之后,道:“你这是在生气?开始的时候不是你死活要走,如今李仲杨高抬了贵手,怎么你又不高兴?” “不用你管!” “是不是李仲杨对你说了什么?我说,你就当他放了个屁!这家伙向来狡诈多端,口蜜腹剑,心肠狠毒!” 林与欢一下子站住,“敢这么在背后说你家主子,就不怕我去告黑状?” 韩宝庭立马作势闭住了嘴。 等两人一同站到了五福茶馆门前,林与欢又催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等。” 韩宝庭想了想,终于说了句正经话,“李仲杨和我都不是坏人,也从没想过要害你。” 林与欢笑了笑,“你们也不是好人,说真的,我越来越讨厌你们了,你快走吧!” 韩宝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然转身离开了。 还没走多远,韩宝庭忽然听到林与欢问了一句:“喂,李仲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叫林与欢?” 韩宝庭蓦地停步,背对着林与欢站了很久,最终也没有给出她答案,而是继续往前走了。 沅水城福海酒楼的上房,樱儿捧着炉瓶三事从外面进来,将它置放到屋里的方桌上,然后坐到旁边,投了块檀香面进了香炉,不一会,便有氤氲的味道在屋里散了出来。 “樱儿这是要为我?”斜靠在贵妃榻上的林与欢调笑道。 樱儿拿着香箸小心地拔着香炉,道:“这香面是昨儿个库日大叔临走前给咱们的,说是可以安神宁心,小姐回来这么多天,一直就睡不好,今日不如试试这个。” “嗯,闻起来味儿还不错,西域商队这回要去哪儿?” “往京城去,那边是富贵乡,听说他们从西域带过去的皮毛、玉石还有香料在京城供不应求,有多少就能卖多少。” 林与欢愣了半晌,叹口气道:“京城可真是个做大买卖的地儿,可惜与我相冲,要不咱们也去那开间酒楼,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小姐,”樱儿迟疑地问道:“到底在京城发生了什么,让您自回来后老这么神不守舍?” “没什么,不过是被个疯疯颠颠的臭丫头摆了一道,然后遇上了两个该杀千刀的混蛋,幸亏小姐我机智勇敢,这才毫发无伤,虎口脱险。”林与欢咬牙切齿道。 “您不见的时候可把我们都急死了,张大哥天天去衙门打听,县老爷老说在派人找,却没有一点信,要不是三娘给我递了话,张大哥和我都准备关了店自己去寻你了!” “唉!你们便是去寻也没用,那些人可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斗得过的。” 樱儿觉得这话蹊跷,瞧了瞧她问:“三娘上回带话,说是您在京城寻了个好男人,我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 “那不过是怕你们担心编的瞎话,京城那地方,好男人都死绝了!” “您这回真没吃亏?”樱儿担心地问。 “谁说我吃亏了!”林与欢差点跳起来,“我好着呢,别提多好了!”好吧,有些事情她不想和人说,就连对樱儿都羞于启齿。 回来之后,林与欢便天天晚上做噩梦,在梦里,那个死不要脸的李仲杨死缠着跟在自己后面追,有时候她还能涉险逃脱,但大多数情况下是给那个混蛋捉住,然后就被逼着做些羞死人的事。 一想到这里,林与欢便心跳加速,心慌意乱,心思忐忑,忍不住偷眼瞟瞟樱儿,疑惑是不是自己心虚得太乍眼,连樱儿都察觉出不对了。 第39章 北方来了流民 “樱儿,把账本拿来给我瞧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为了平复这种令她很不舒服的情绪,林与欢决定,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借此忘掉那些恼人的事和那个糟心的人。 樱儿应声抱着大堆账本过来,道:“您不在的时候,多亏了张机跑前跑后地张罗,这生意可一点没敢耽误。” “嗯,张机表现得不错,”林与欢摆了摆东家的谱,“这些日子不仅是张机,樱儿你也辛苦了!” “小姐说这些酸话,是把樱儿当外人?”樱儿假作不悦道。 林与欢立刻破了功,“你这丫头,嘴倒是越来越能讲了。行了,咱们是一家人,也不装什么客套了,你不是说玉莲姐有了吗?咱们得空去银铺打些金勺子、金笸箩什么的,就当犒劳一下张机,顺便,嘿嘿,自己也置办些!” “好嘞!” 林与欢瞧着樱儿乐颠颠的模样,心里一动,凑近樱儿道:“要不,回头我去问问前巷陈媒婆手头有没有好货色,也该给咱们樱儿姑娘找人家儿了。” “小姐,”樱儿脸“腾”地红了,回敬道:“您回来后就一副思春模样,这会子又想将我嫁掉,莫非京城真有个男人在等你,你想将樱儿甩了,带着钱去寻那男人?” “呵呵,你说什么呢,”林与欢表情不自然地辩解:“哪来什么臭男人!我不过是觉得女大当嫁,总不能因为小姐我,蹉跎了樱儿的青春。” “樱儿还没到十五,哪里有那么急,小姐出嫁前,樱儿绝不嫁人。” “啧啧,我若嫁不出,你也跟我做老姑婆?” 樱儿斜睨她一眼,“小姐尽说丧气话,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二人正斗着嘴,不期然一个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眨巴着大眼睛打量着屋里两个女人。 林与欢先瞧见他,笑着招招手道:“元宝乖乖,快到林姨这来!” 元宝倒不客气,扭着肥臀冲进来,一下子就趴到了林与欢腿上。 “小鬼这会子跑我这来,看来是那对不省心的爹妈又在屋里吵起来了。”林与欢笑着对樱儿道。 元宝不客气地接过樱儿递给他的果子,狠狠咬了一口后,淡淡地道:“他们两人只要没事做,便喜欢吵来吵去。” 樱儿好笑地揉了揉元宝的小脑袋,“小姐,三娘两口子倒也有趣,自随您来了咱们这儿,便没见消停过,就连吃粥还是吃饭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二人都能来上一架。.” “这是人家相处之道,那叫夫妻情趣,别人羡慕不来的!”林与欢拧了拧元宝的小耳朵,道。 “元宝,说说这回他们又为什么吵?”樱儿蹲到元宝面前打听。 “我爹想走,我娘不答应。”元宝回道。 林与欢笑道,“三娘这是有儿子便忘了老公,想遂了元宝留在咱们这儿的心愿,话说过来,元宝快奔四,的确是该安定了。” “嗯,我好喜欢沅水城,也好喜欢小姨还有樱儿姐姐。”元宝抬起头,黑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朝着林与欢放电。 林与欢立刻小朋友的魅力融化,亲了口元宝的小脸蛋,道:“小姨也喜欢咱们元宝呢!” 当初老三两口子将林与欢送到沅水城后,原是准备立即离开,没想到路上短短相处几日,便让元宝“迷上”了林与欢,于是大哭大闹,死活扯着林与欢不放,说是要走就带着林姨一起。 这两口子拗不过儿子,无奈之下便在福海后院,原先张机那屋住下,成日也没什么事,只好相互吵吵架取乐。 老三闲不住,没两日便急着要走,三娘在沅水城住下后,瞧着这里风景优美,福海的人又和气,加上不忍心让儿子再跟着他们颠沛流离,便起了在此地落脚生根的心思,这不,今日一早二人又为此吵了起来。 “你这婆娘忒没脑子,留在这准备喝西北风啊?” 三娘气道:“老娘有手有脚,还怕吃不上饭,要走你自己走,我们两个死也不走。” “不听劝是吧!走就走,爷还不受你这婆娘的窝囊气了。” “你赶紧滚!以为离了你,咱娘俩还活不下去了?!” …… 两口子在后院吵得不过瘾,借着出来寻元宝之际,又跑到酒楼大堂燃起战火,张机见状忙上前劝阻,怕他们这阵势惊扰到客人。 张机正准备将二位领到僻静处说和时,就见伍捕头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张机赶紧舍了老三夫妻,上去招呼道:“伍大哥,好几日也没见您过来,去哪儿忙活了?” “抓贼去了!”伍捕头一屁股坐到一张桌前,将腰刀往桌上一放,道:“你们没听说吗?北方今年大水,良田尽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就往南面跑,有些混人趁机打家劫舍,就连咱们沅水城这小地方都开始闹腾了!” 那边正吵架的两口子见到官差模样的人,先是惊得不敢说话,再听到人家说“抓贼”二字,更吓地往暗处躲,好在后来瞧出这些人不是来抓他们的,虽松了口气,但仍是心有余悸地溜回了后院。 林与欢这时正拉着元宝下楼,一眼瞅见伍捕头坐在下面,便笑着上前道:“伍大哥,瞧着您风尘仆仆的,这是又为民除害去了?” “林夫人又开哥哥我的玩笑,还不都是给那帮子流民闹的,大人已命人对城内加紧巡逻盘查,最近你们无事少出来,晚上门户也守紧些,还是多做防备为好。”伍捕头提醒了几句,便起身要走。 林与欢连忙拦住,道:“伍大哥好不容易来这一遭,怎么能连口水都不喝就走。活计哪有干得完的时候,我让张机为您和几位官爷准备些吃食,填饱肚子才能为老百姓服务,您说对不?” 张机机灵,上前扯住伍捕头,硬是将人带到雅间,又催着后厨赶紧准备酒菜。 等他忙好出来,林与欢已将元宝送回了屋,彪形大汉和樱儿一起站在柜台里。 “夫人放心吧!方才伍捕头说了,大人已下令不准流民涌进城,咱们沅水城还算安全。”张机上前道。 林与欢皱了皱眉,“北方淹了这么多地,流民四散奔逃,难道朝廷就不管?” 张机笑道:“天灾人祸的,除了老天爷谁都没法子,不过听说圣上已派大员下来防洪赈灾,想来过不了一阵子,等水退掉后,流民有家可回了,外面便会好些。” “张机,你说这么一来,咱们店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 张机安慰道:“影响肯定是有,不过也只会是一时,而且不仅咱家,别处也是一样的。” 林与欢正思量着要不打点折,或者搞个什么优惠活动来提高点人气,突然外面闹哄哄地跑进来一伙“残兵败将”,个个神情颓丧,衣衫污糟,有些人头上身上血乎啦啦,甚至还有人是被抬进的福海,这情景着实吓住了众人。 张机瞧清楚来人,脱口道:“我的天!是库日大叔他们!” 林与欢也认出,果然是西域商队的人。 那边张机忙招呼小二上去支应,而他则亲自扶了跟在最后的库日大叔找个地方坐了,又命人赶紧给各位上茶压惊。 “大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不是要去京城吗?”林与欢亲自端了碗茶送到库日大叔的面前。 听到这么一问,库日大叔忍不住落下泪来,“我们来中原这么多次都顺顺利利,谁会想到如今竟然遇了上强盗!” 林与欢不由地和张机对视了一眼,“大叔,你细细说说。” “唉!中原盗匪竟比沙漠野狼还蛮横,抢了我们货物不说,还打伤商队的人,张掌柜,还得麻烦您快帮我们请个大夫。” 张机不敢怠慢,赶紧叫个小二去请跌打大夫过来,又赶紧安排众人先到客房休息。 外面吵吵得这么厉害,自然惊动了雅间里的人,伍捕头出来一瞧便道:“看来又是被那帮流民祸害的,这出门在外也是不容易!” 库日大叔见到是官差,忙上前哭诉:“官爷,我们商队在十里坡遭贼人堵截,货物被那帮山贼一抢而光,求官爷帮帮咱们!” 众人瞧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哭得这么伤心,难免都心生同情,樱儿在一旁瞧着,更是忍不住拿出帕子陪着落泪。 伍捕头问:“这位大叔,这帮山贼大约有多少,是怎么劫住你们的,您还能想起来不?” “我们商队刚到城外的十里坡,便被几个人拦住去路,口口声声说要打劫,接着便有百来号人从山上冲下来,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砍,不仅伤了我们的人,还将我们的货连同车货全部拉走了!” “看得出他们的样貌吗?” “这些都是用黑巾蒙面,看不清长相。” 这时,库日大叔的一个手下跑上前道:“我瞧见,他们那个领头的,眉心上有颗长毛痣。” 伍捕头寻思了一会,道:“大叔,你派个人跟我去衙门一趟,这几日有不少客商到我们那儿报案,都说是在十里坡遭山贼伏击,看来是同一伙人所为,你放心,您这事咱们一定会管。” “唉,我们带了十车货物全被抢走,这么多年的辛苦,就这样血本无归了!”库日大叔几乎捶胸顿足。 十里坡闹贼的消息很快传开,没几日,又有说城里几间商铺宅院也遭了盗抢。 为谨慎起见,林与欢让张机安排福海的人排班守夜,老三主动请缨,说是晚上来帮着值夜,林与欢欣然应允了。 关于他们两口子走留问题,林与欢特意问过三娘,三娘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和儿子不打算走了,那老东西要走,就随他!” 第40章 老娘也是有钱人 林与欢拍了拍三娘的肩,“我知道三哥是个不甘平庸的,不过你都说到这份上,想来三哥怎么着也是走不成了,要不,我让张机帮着打听,能不能在沅水城找个适合二位的营生,至于住的地方,若不嫌弃,你们便还住后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三娘自是千恩万谢,然后便问林与欢,福海还要不要人。 林与欢瞧着人家主动求职,又是个性子爽直的利索娘子,便卖个面子让她试试在一楼招呼客人。 结果没过几日,张机便对三娘赞不绝口,夸她闯得了江湖,入得了厅堂,治得了小二。林与欢一听也对,福海小二们的确需要个能拿得住他们的,既然有了这样的人才,如何能轻易放过,和张机商议后,便干脆让三娘做了一楼的管事。 只是老三面相太过凶恶,实在不适合从事服务行业,当然即使是他肯,林与欢也不愿意放他出来吓着自己客人。在张机没给他找到活计之前,林与欢便给了老三福海夜间护院的职务,倒勉强算得上专业对口。 这晚正好轮到老三守夜,此人很有些与众不同,别人守夜不过是在院子里转两遭,再便回屋歇会儿,老三却仗着有功夫,一个人飞到屋顶上,抱着把刀坐在那,一眼不眨地盯着下面动静,绝壁是个人肉红外线监视器。 既是看家护院,老三自然想着干出点业绩,抓上个把贼人,也好让众位瞧瞧自己到底多大本事,谁料福海却一直平安无事,实在有违老三始终未忘初心。 好在今晚,这“贼”总算让老三给盼来了…… 三更天的时候,林与欢的门被人急急地敲响,只听有人喊:“夫人,外面出事了!” 林与欢此时还在梦里和李仲杨纠缠,正是不得解脱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出事了”,“噌”得甩开李仲杨从床上坐起,直吓得心头“扑通通”地狂跳。 披上外衣又趿好鞋,林与欢推开屋门便跑出来,见一个小二正在门口站着,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二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嘴唇一直打哆嗦,支吾了老半天才说出一句听得明白的话,“酒楼外躺着个死人,三哥逮到贼人了。” 林与欢只觉得一头雾水,也顾不上弄清楚前因后果,赶紧下楼冲着大门外跑去。 这时外面已被看客围成了个大圈,林与欢挤到当中,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侧卧在福海正门台阶下,面朝着暗处,一动不动地躺着,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这人八成死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见个个都在袖手旁观,林与欢决定还是亲自上阵,正要伸手将那人翻过来,有人挤到她身边道:“夫人,让我来!” 原来是老三走上前来。 林与欢摇头示意自己可以,便走过去蹲下,用手先碰了碰那人的手臂,感觉这具身体虽是冰凉却还没发硬,大概死了也没多长时间。 “三哥,什么时候发现此人的?”林与欢抬头问老三。 “半个时辰前,有人将他背到咱们这儿,然后扔下人就跑了。”老三一面答着,一面大手大脚地上前,一下将人翻仰了过来。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嘘”声,原来这个“死人”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 林与欢也愣了一下,蹲着瞧了半晌,探手试试妇人的鼻息,然后突然眉头一皱,转头道:“快去找个大夫过来,这人还活着!” 大夫来的时候,妇人已被搬到了林与欢屋里,樱儿帮着将原先玉莲睡的罗汉床整出来,又给加了床被褥。 这边大夫正在诊脉,那边老三将林与欢请到一旁道:“夫人,那个扔她的人给我抓到了,如今绑在后院,您要不要去瞧瞧?” 林与欢点了点头,示意樱儿陪着大夫,便随着老三来到后院。 后院拐角处,此时正捆着个人,老三指着他道:“就是这小子,黑灯瞎火的,鬼鬼祟祟地将个快没命的人丢在咱门口,绝对没干什么好事!”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见有两人过来,吓得大叫:“别打我,我没做坏事!” 林与欢听出这是个还在变声的孩子,便问:“你是何人,那妇人是你什么人?” 男孩低着头道:“我、我与她素不相识,只是、只是偶然遇上的。” “那你为什么把人放在我们这儿?”林与欢问。 “我、我……”男孩支吾了半天,也没给出个痛快的答案。 林与欢“哼”了一声:“不是谋财害命,便是你与我们福海有仇,想故意栽脏陷害。” 那个男孩子辩解道:“我真没做坏事,我也不知道什么福海,你不要血口喷人!” 老三急了,上前拧起那小子,大吼道:“再不说实话,三爷立马折了你的腿脚。” 大概被老三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坏了,那小子终于给吓哭了,抽泣道:“陈大娘病得快死了,我瞧着不忍心,便偷偷带她进城,想找大夫医治,可我身无分文,走了一天都没一个大夫肯给看,后来她便昏过去了。” 老三道:“那你索性就不管了,随便将人扔了了事?” “我想着,不如将她送到个大户人家门口,或许人家瞅见,能发善心救她一命,天这么黑,我瞧着你们这儿门头那么高,以为是有钱人家,就将她放下了,谁想到这儿却是个酒楼。” 林与欢差点给气笑了,“还瞧不起咱们酒楼怎么着?老娘也是有钱人!”大概觉得自己有点跑题,林与欢又折回来问,“你不是本地人吧?家在何处,报上名来!” 男孩犹豫了一下,回道:“我叫何为,北沙洲人,今年家乡洪灾,爹娘和弟妹们都被大水卷走了,后来我便随着人出来逃荒。” 林与欢明白了,这便是所谓流民,听他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林与欢却也不敢全信,便对老三道:“三哥,将他先关到柴房,等那妇人醒过来,问清楚这人情形,若真没干缺德事,再将人放了不迟,要是他说谎,即刻送到县衙处置。” 没想到那何为听了这话竟慌了神,大叫道:“我不去县衙,你们不能这样,我没害人,不信你们问陈大娘!” 林与欢皱了皱眉头,将人交给老三,便转身回了楼上。 此时大夫刚给病人行完针,正坐在一旁开药方,樱儿瞧着方子得了,便递给个小二,让他随着大夫去抓药,又包好诊金递过去,千恩万谢地将大夫送出房门。 “这位陈大娘得的什么病?”林与欢走到罗汉床前瞧了瞧。 “说是消渴病,您瞧,脚都烂了。”樱儿答道。 消渴症?可不就是糖尿病,人都昏厥了,看来这位陈大娘的症状绝对不轻。 “大夫怎么说?”林与欢问。 “大夫说这是富贵病,得慢慢调理,她这突然晕倒多半是因为停了药又操劳过度,大夫刚给针灸了一下,又开了几幅药,嘱咐需静养,另外还要咱们当心她的吃食。” “嗯,这事咱们管了。” “小姐,中间她还醒了一下,口里喊了好几声‘阿牛’!” 难道是叫下面那小子?林与欢想了想,对樱儿道:“这几天你多照顾些,该吃的药不管多少银子抓了便是,等人好了,问清家乡何处,再找人送她回去。” “知道了。”樱儿笑道:“咱们小姐真与众不同,一会子爱财如命,一会子又成了散财童子转世!” “这话我喜欢,乖樱儿,以后多拍拍小姐我马屁,我多给你些银子做嫁妆。”林与欢得意道。 樱儿却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小姐真好笑,你那些钱还不是我给你管着,我要花银子自己去拿,用不着您操这份闲心。” 林与欢立时谄媚道:“樱儿姐姐,请您行行好省点花,到时也留些银子给小姐我办办嫁妆。” “呵呵,这话我喜欢。”樱儿笑了起来。 这时林与欢忽然想到什么,“说到银子的事,樱儿,我心里突然又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你说来听听?” 林与欢想了想,呵呵一笑,“算了,现在还不成熟,过一段日子再说吧!反正送上门的挣银子机会就要来了!” 次日一早,起床梳洗完毕后,樱儿特意到罗汉床那边瞧了瞧,见那妇人睁开了眼,不由地大喜,回身叫道:“小姐,陈大娘醒了!” 何为被带到林与欢的上房时,陈大娘已靠坐在罗汉床上,正由樱儿服侍着喝药,见何为进来,陈大娘显然高兴得很,冲着他招了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 何为先是大吃了一惊,然后便喜极而泣,跑上前跪到陈大娘的床前道:“大娘,是我混蛋,我昨儿个对不住您,我以为……” “傻孩子,大娘不怪你,还得谢你呢!要不是你,大娘也遇不上救命恩人。”陈大娘摸了摸何为的头,笑道。 何为听了话,转身走到林与欢面前,二话不说跪到地上,“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道:“夫人,是您救了陈大娘,何为给您磕头了。” 林与欢弯腰将他扶起,“方才陈大娘跟我们说了,你确是为了救她,算我昨天误会你,你可别介意!” 何为用袖子抹了抹泪道:“只要陈大娘的病能得治,便是打我一顿何为也肯的!” 林与欢笑着陈大娘道,“大娘,您就安心在这瞧病,等好些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家,只不知您家乡何处?” 陈大娘略微思忖了一下,答道:“妾身家乡北沙洲,今年逢了水灾,便出来逃荒,后来遇到了何为这孩子。” 林与欢望了樱儿一眼,原来这位妇人也是位流民,“没关系,您便住下!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们再送您走,只是您家中如今可有亲人?” “我有一子,只是……下落不明。”不知为何,陈大娘说这话时,并没敢看林与欢。 樱儿心软,立马想到骨肉分离之苦,不由得眼圈一红,“大娘,咱们先把病治好,说不定您儿子也正在寻你,咱们就在这安心等他,有咱们一口饭吃,自然不会饿着您的。” 第41章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二位姑娘菩萨心肠,老身真不知该说些什么!”陈大娘也红了眼,俯身谢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与欢上去轻拍了拍陈大娘的手,又对何为道:“既然陈大娘说了你是好人,咱们自然不会找你麻烦。不过,何为你平日怎么谋生,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什么原因,何为支吾了老半天,才蹦出一句:“我四海为家!” 陈大娘眼睛闪了闪,道:“林夫人,我听樱儿姑娘说您是这儿的东家,老身能不能舔着脸求您件事?” “大娘请说吧,不必客气!”林与欢道。 “其实何为这孩子本性善良,也能吃苦受累,能不能请您帮他寻个出路?” 没待人说完,何为已急得脱口道:“大娘,我那些哥哥们还在等着我,我得回去!” 陈大娘有些急了:“你回去做什么?难道真想跟着那帮子人……”话说到一半,陈大娘却突然闭了嘴。 见何为一副犟头犟脑的模样,林与欢不由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何为坚持要走,陈大娘也无可奈何,只再三嘱咐他凡事一定小心,不要和人学坏,又硬是请樱儿搀着她,将何为送出了酒楼大门。 何为走了之后,陈大娘便一直坐在床上抹泪,还不时地唉声叹气,林与欢瞧她这般难过,于是上前劝道:“大娘,他是个男孩子,肯定有自己的主张,您不用想太多。” 听了这话,陈大娘终于掩面痛哭起来:“林夫人您不知道,这孩子是回十里坡跟着人当强盗去了!” 林与欢吃惊不小,细问之下,陈大娘吐了实情:“老身从家乡出来后,原准备往京城方向走,没想到经过十里坡时被人劫到了山寨,后来就给派了浆洗活计,何为那孩子,听说是被乡人骗上去的,因年纪小,只跟在人后面打杂。” 林与欢明白了,陈大娘所说的山寨,十有八九就是十里坡的贼窝。 “何为这孩子长得瘦小,在寨子里常被人欺负捉弄,老身怜他孤苦,时不时给他浆洗缝补一下,这孩子是个懂事的,知道老身有病,常给我送来些草药。” “这倒算有良心。”林与欢点点头道。 陈大娘叹道:“前几****这病突然重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头领焦三瞧着老身快不中用,便让人将我扔掉,何为主动应承下这事,却是偷偷带着老身来沅水城求医,以后的事,您便都知道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我起先不敢告诉您,是怕官府的人抓他坐牢。” “大娘,您放宽心吧!何为的事咱们从长计议。”林与欢弄清原委,安慰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叫来张机,让他赶紧请伍捕头过来。 听说陈大娘是从十里坡贼窝出来的,伍捕头大为兴奋,当即就要去见她,却被林与欢拦住,“伍大哥,这事莫急,陈大娘是位妇人,您贸然过去问,我怕将人惊吓了,不如您把想问的话告诉我,我慢慢替您打听?” 伍捕头点头称是,两人如此商议一番,便开始行动了。 没过多久,林与欢便将从陈大娘处得来的消息转给了伍捕头。 出人意料的是,山上的强盗头目竟然根本不是什么流民,而是沅水城里的一些地痞无赖,头领是个叫焦三的。这些人当初在十里坡占山为王时,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抢一些孤身经过的人,并不成什么气候。 后来北方一闹水,便有大批流民涌了过来,这帮人动起坏心思,连哄带骗引诱流民上山,或威逼或利诱,让他们跟着后面干,有些流民不学好,甚至帮着将人拐上十里坡,因此,山贼的势力竟越闹越大起来。 “这群兔崽子!”听到这里,伍捕头拍案而起,“老子不灭了十里坡这帮王八蛋,我的姓就倒过来写!” 这日,十里坡下来了头十辆马车,赶车的人个个衣服鲜亮,而那拉车的马更是膘肥毛亮,瞧着便是个有钱商队。 何为这时正在寨子里给大当家焦三洗马,突然听到一阵锣鼓声,知道是通知山上的人快来打鹧鸪(打劫),正在发愣之际,有人冲他大喊:“你个臭小子,还不把马给大当家牵过去!” 没待何为去拉缰绳,焦三已冲过来,将何为踹倒一边,自己转身上了马,便出了寨门,朝山下跑去。 这时有人上来,扯起何为道:“走,一起下山干一票,你小子也该见见世面了。” 而此时山下,十里坡的人早将车队团团围住,焦三两眼冒光,连眉心痣上的长毛都竖了起来,吼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大概后头几句想不起来了,焦三“呸”了一口道:“不废话,将车马留下!” 这时,车队一个领头的上前笑道:“你就是焦三?让爷找得好辛苦!” 话毕,便听“哗啦”一声,车队的人竟个个亮出了明晃晃的刀,而这时马车上也蹦下来几十号人,个个是官差打扮。 山贼们顿时明白过来,这哪是什么商队,原来官府剿匪来了! 见势不妙,焦三大喊一声:“扯呼!”自己头先便往山上跑。 官兵哪容得了他们逃命,追在后面便打,十里坡此时已然乱成一片。 何为因为没有马骑,下山时一直跟在末尾,开始还不知道前面情况,只闷着头随人往山下跑,等到看见有人在往回退,一打听才知道,竟是官兵杀过来了。 正当他吓得掉头往回跑之际,身后的山贼们已跟兔子似地涌了上来,这些人为了逃命也不管什么“兄弟”了,何为被挤得差点被人踩到脚下,一不小心便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待他发现自己已在官兵包围当中,何为只能眼一闭装起死来,心道这回命怕保不住了。 “何为你这死小子,果然不学好!”这时有人突然骂了他一句。 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何为一睁眼便认出,对方就是在福海抓住自己的那个三爷,吓得翻身跪到地上,道:“三爷饶命!” 老三气得上来踢他一脚:“小混蛋,叫三祖宗都不行了!你陈大娘还天天念叨你,就怕你变坏,你倒好,还真遂了她的心愿!” 何为瞧着老三手上的刀直发愣,以为三爷骂完便要动手砍他了,不料老三大喝一声:“还不滚一边去,回头三爷再找你算账!” 瞧出老三并不想杀自己,何为听话地往四周寻摸,准备先找个地儿躲躲。 没想到这时后面上来一个人,抡着刀便朝着他劈来,口中骂道:“你个内鬼,居然勾结官府的人,今日爷爷我剁了你!” 何为吓得大叫起来。 这时一阵刀风飞过,便听到“噗”的一声,何为觉得脸上一湿,然后便瞧见那个要杀他的人倒了下去,老三的声音又响起,“死小子,不是叫你躲远点吗?” 原来是老三瞧见情形不妙,回来救了他一命。 “三叔……”何为刚想说感激的话,老三已提了刀往前冲过去。 何为瞧着他的背影,蓦地喊了起来,“三叔,你们赶紧回来!前面有火药!”说罢拔腿就往前追老三他们。 这回何为的速度倒快了不少,三步并做两步地赶上去,扯住老三道:“三叔,前面寨门前早就布上了火药,焦山说是要防着有人进攻山寨,让你们的人快下来,这会子他们定是准备点火了!” 老三听得一怔,转头吼道:“都快回来,有火药!”话刚出口,便听“怦”的一声,前面已经炸了起来,瞬时间火光直冲,有人甚至被炸得飞了起来,何为哪见过这阵势,吓得捂头蹲倒在地。 这时山寨上有人开始往下射箭,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块也被扔向了官兵,何为忙跑到块大石头后藏身,听到有人喊:“娘的,这些山贼诡计多端,伍捕头,看来今天是攻不上去了!” 又有个人在说:“嗯!这样强攻不是办法,大家伙就地后撤!” 然后官兵便开始往山下退,看得出有不少人受了伤。 何为正在犯愁该何去何从,有人从后脖领将他提溜起来,道:“小兔崽子,当山贼还上瘾了是不?跟我回去!” 福海酒楼,众人都在等着老三,就连大病初愈的陈大娘也下了楼。 昨天伍捕头来福海酒楼借马车,偷偷告诉林与欢和张机,他们要上山剿匪,林与欢自然全力支持,大方地将福海的十辆平日采买的马车借了出来,还表示分文不取。 没想到旁边三娘听到这话,便动了心思,求林与欢保举老三参战,“夫人,老三别的不会,打架却是一流,这回便让他跟去帮把手吧,也算咱们改邪归正,若能立下半点功劳,也给咱元宝挣个脸面。” 林与欢觉得这对于老三未必不是条好出路,还真就跟伍捕头说了,此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一直等到天黑,老三终于带着几辆在十里坡幸存下来的马车和一个小子回来了。 陈大娘一眼就瞧见跟在老三身后的何为,起身上前将这孩子拉住道:“何为呀,你总算下来了,大娘看不得你小小年纪出什么事啊!” 何为父母双亡,尝尽人间悲苦,如今竟有个妇人像母亲一般牵挂自己,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子便跪到陈大娘面前,抱着陈大娘的腿大哭起来。 樱儿上前将何为拉起,教训道:“你还好意思哭,不学好跟着人做贼,真没出息!” 正抱着元宝的三娘指了指何为,对儿子道:“元宝,记住啊!以后再苦再穷都不许当强盗,别学这个哥哥,看,他都丑得哭鼻子了!” 元宝使劲地点了点头,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表达对何为的鄙视之意,“哥哥不学好,真羞羞!” 陈大娘将何为拉起道:“何为,听大娘的话,以后堂堂正正地做人,林夫人已答应让你留下,便是做个扫地劈柴的,也是自食其力。” 第42章 朝廷剿匪的兵已在路上 伍捕头第二日专程跑来跟林与欢致谢,还代转县老爷的话,说是等抓到山贼,一定会补偿福海的损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接下来他不免又将老三大夸了一通,表示他已向县老爷举荐,日后得着机会,一定要将老三收入麾下。 三娘不由大喜,私下直扯老三的衣袖,老三则镇定得多,甩开三娘,上前和伍捕头等人认真讨论起这回攻打十里坡的经验教训。 老三感叹,“这帮贼的家伙什倒齐备得很,连火药都埋上了,那射出去的箭就跟不用花钱买似得,日后十里坡要是壮大起来,怕是连造反的事都敢干!” 张机道:“那个焦三我知道,可是沅水城出了名的地痞恶霸,为人心术不正,惯会好勇斗狠,人又极好色,十来岁上因为争风吃醋打死人逃到外面,不知怎么就入了行伍,听说后来还做到百夫长,前年焦三回到沅水城,谁能想到这人如今居然占了十里坡,当起了山贼。” 林与欢问:“这回焦三吃了教训,不知道会不会收敛一点?” 伍捕头摇了摇头,“狗改不了****,而且十里坡是座石头山,根本种不了粮食,他们这山上养了百十来号人,可都要吃喝拉撒,若不靠抢,哪里撑得下去。” “这些人抢了那么多客商的东西,总不能全堆在山上发霉,就像库日大叔他们的那些皮毛、玉石,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他们到底会怎么处置?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林与欢提出了疑问。 “对,一定有人在后面帮他们销脏。”张机道。 伍捕头道:“光靠沅水城的几十号官差,怕是灭不掉这伙山贼,我们大人已经上书知州,请求朝廷调兵镇压,现在就等回音了。” 刚送走伍捕头,三娘来说,库日大叔在寻她,林与欢便随着三娘过去了。 “夫人,我们的人已然大好,明日便准备启程回去了。”库日大叔见到林与欢过来,深行了个鞠躬礼。 林与欢福了福身,问:“不知大叔今后有何打算?” “我们以行脚为生,虽然这回损失惨重,可是生意还得继续做下去。” “那你们还会再来中原吗?” “自然是要再来,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就好,大叔,如果你们本钱不够的话,妾身倒愿意帮上一把。” “多谢夫人,您是好心人,真主一定会保佑您!银子我们还有一些,足够再订一批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林与欢便也不再追问,不过想了一下,又问:“大叔,如今中原匪患不绝,您有没有想过请镖师同行?路上若再遇危险,也能保护你们少受些损失。” 库日大叔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夫人说得有道理,只是如今我们已没有余钱了。” 林与欢一笑,“不瞒大叔,我手下倒有一群镖师,领头的武功高强,能保您人货平安,至于佣金,用不着您先付,等商队以后赚到钱,咱们再行结算,另外走镖途中,若因为我们镖师保护不力出了差池,我们分文不收。” 库日大叔眼睛一亮,“真能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跟在林与欢身后的三娘上前道:“大叔您放心吧!我那男人老三做事绝对靠谱,定能让您这一趟来去无忧,您用用便知道,保君满意!” 于是老三稀里糊涂地便被三娘支使着去做了镖师,林与欢又让何为以及酒楼四个壮实的小伙子跟着一起去,说好给他们双份工钱。 按林与欢的说法,这就是组成了一个团队,她明令所有人必须听从老三指挥,并且只要能顺利回来,除了工钱,她还会依据老三的评价,按个人表现另行打赏,此言一出,被点到名的自然乐意得不得了。 樱儿不明白林与欢怎么会突然想到替人走镖,这日几个女人坐在一块聊天,她自然是要打听一下。 林与欢故作高深,与三娘相视一笑,道:“小姐我这是要广开财路,鸡蛋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哦!” 樱儿显然没听懂,三娘从她的角度给解释一下,“这事夫人好久之前便在与我商量,你们瞧如今这世道不稳,盗贼出没,可生意还得有人做,谁嘛都怕死,所以走镖这行自然会走俏。” “小姐是要开镖局?”虽知道林与欢就好异想天开,可樱儿仍对她有这样的想法大表意外。 “你这丫头就是聪明,小姐我真是要做镖行东家了!” “这不是在刀口上舔血吗?” 一旁三娘被樱儿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你小姑娘家没行走过江湖,自然觉得这种事吓人得很,其实那些镖师你瞧着多厉害,好多人也不过仗着身形壮硕端架子唬人,真是要遇到打劫的,他们有时跑得比镖主还快呢!” “那不是骗人吗?” 林与欢摇头道:“咱们镖行自然与那些花架子的不一样,奉行诚信经营,稳扎稳打,遇到危险绝不会临阵脱逃,当然我们也有底线,得先保住自己小命,才能护住镖主的货。” 一旁的陈大娘被林与欢浅白之语逗得哈哈大笑,放下的手中针线道:“咱们夫人真是通透直白!也只有您这样的人精才能道出这些!” “多谢大娘夸奖,我都想好了,咱们先薄利多销,等打出名号,再多招人手,形成规模,哈!到时想不发财都不行了。”林与欢得意地大笑。 “可是,三娘还想着让三哥到衙门当差呢。”樱儿想到了另一茬。 “你以为在衙门当差这么容易,我也不过是那么一当无的想想,而且老三是个喜欢闯荡的人,我觉得当镖师倒更适合他,而且,说实话,挣得银子也会多些。”三娘显然早已衡量过了。 老三这一走便是四、五个月,三娘说不担心也不可能,而那一头陈大娘也会时不时地念叨何为几句,樱儿笑称,等何为回来,一定让他立马拜干娘。 说来陈大娘到福海也住了不少时日,如今身子已然大好,前段时间林与欢还特别问了她想不想回乡,陈大娘却回答:“老身家中已无人,如果夫人不嫌弃,可否让老身留下,平日的浆洗织补老身还算熟手,只要能有口饭吃便可。” 人家不想走,林与欢也不会赶,况且陈大娘虽上了年纪,却眉清目秀,说话温言细语,待人接物也大方得体,很得福海众人的尊重,所以她若真想留下来,林与欢其实也没有意见。 虽然陈大娘主动说要在福海打工,只是她这身体娇弱,林与欢真不敢让她去做那些个粗活,可对于如何安排这位瞧上去细皮嫩肉的老太太,林与欢还真犯了难,不过没多久,倒是樱儿帮她解了烦恼。 这日林与欢刚回屋,樱儿便兴奋地拿着个帕子过来显摆,“小姐,你瞧,好不好看?” 林与欢接过帕子,原来上面竟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戏牡丹,构图色彩俱是匠心精巧,更难得竟然还是双面绣,根本分不出正反来。 “我的天,这可不是艺术品吗?”林与欢直乍舌。 “是大娘送我的。”樱儿笑道。 林与欢听了,便跑到陈大娘身边坐下,撒着娇道:“大娘不能偏心,樱儿有的,我也要。” 陈大娘举了举手中的活计,“夫人,这便是您的呀!” 林与欢凑近一瞧,见陈大娘手中是一副未成形的绣品,约摸瞧出是只禽类,不免撅了嘴道:“给樱儿的是蝴蝶,怎么轮到我的便成了野鸭子!” 樱儿“噗嗤”笑了出来,“小姐这是什么眼神!大娘,既然咱们小姐开口要了,您便将这野鸭子绣给她吧!” 陈大娘点了点樱儿,笑道:“你这丫头太调皮,居然排喧起你家主子。”然后对林与欢道:“夫人,您可瞧仔细了,这是鸳鸯呢!” 林与欢顿时大乐,“大娘您是开我玩笑吧,我一个寡妇哪里能用得上这个?” “夫人人品清贵,性格又好,长得还这般美丽,如何寻不到如意郎君?就连老身都眼馋夫人这样的好孩子,想着若能有这样一位儿媳妇,可不得天天笑醒!” “哎呀!大娘莫不是想将小姐和何为配成对,那可……”樱儿在一旁捧腹大笑,“那可真委屈何为了!” 林与欢这回不干了,起身作势追打樱儿,两人在屋里闹得不可开交。 自此陈大娘便开始专门负责替酒楼的人做衣裳,林与欢说了,大娘慢慢做,只求精不求量,她会按件付酬。 沅水城的风声这几日突然又紧了起来,张机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有人到官府报案,在城里瞧见了十里坡的贼首焦三,公然带着人在夜里骚扰百姓,不少人家遭抢,甚至还有年轻女子被侮辱了。 衙门的人开始整日整夜地巡城,原本夜不闭户的沅水城,如今一到天黑家家大门紧锁,街巷上竟是空无一人了。 林与欢对张机建议道:“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要不你和玉莲姐搬来酒楼住几日,她如今身子不方便,你们两口子在外面我们都不放心,不如大家在一处,也好相互照应着。” 张机点了点头,“外面的确不安稳,刚才我出去,听说前巷陈媒婆家也被抢了,这帮山贼越发猖狂了。” “那你也别顾着忙这儿了,快去接玉莲姐过来!”林与欢急得直催。 张机道:“我把手头事情忙完就去,还有伍捕头告诉我,朝廷剿匪的兵已在路上,十里坡是必攻之地,想来那些山贼再蹦跶不了几日。” 玉莲很快就被接了过来,如今她这肚子大得吓人,陈大娘一瞧,便看出左不过就这几日要生,好在张机将东西备得还算齐全,连接生婆都找好了,也就只等瓜熟蒂落。 就在他们住进福海的当天晚上,玉莲半夜里突然给疼得大叫不止,旁边屋的女人们听到声音都跑了过来,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上去帮忙,而张机只披件外裳,便出了酒楼去找接生婆。 第43章 女英雄尼玛真不是人当的 不一会,三娘听到响动也走了上来,见玉莲脸色苍白,汗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身子还不时地抽搐几下,便扯住陈大娘,悄声道:“大娘,我瞧着怎么像要难产!” 陈大娘还算镇静,向三娘递了个眼色让她噤声,然后对旁边两个道:“夫人还有樱儿,你们赶紧下去烧热水。[.超多好看小说]” 等林与欢二人一走,陈大娘对三娘小声道:“三娘,你辛苦一趟去请个大夫过来,张机找接生婆去了,我怕他想不到这一处。” 三娘“哎”地答应一声,赶紧也出了屋。 陈大娘回到玉莲床边,笑着安慰道:“玉莲,千万别怕,女人生孩子都得遭这个罪,一会儿接生婆过来,孩子只要一落地就好了。” 玉莲拉住陈大娘的手,问:“夫人,我不会死吧?我想替张机生孩子,还要陪着他们父子一辈子,我真不想死啊!夫人,你帮帮我,我不能死!” “傻孩子,这个时候还胡说八道!”陈夫人努力挤出笑容安慰道。 正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接着便听到有人叫嚣:“大当家,当初福海酒楼勾结衙门想平了咱十里坡,今日咱们可不能饶过他们!” 一声粗哑的恶吼声响起,“那还讲什么废话,给我砸,全砸光!” 楼下“砰砰咚咚”地响个不停,楼上的玉莲听得心惊肉跳,大喊:“出了什么事了?夫人我怕,叫他们走!” 陈大娘在窗前瞅了个大概,不由大吃一惊,焦三竟带着山贼跑到福海来了。 这时又有人喊:“姓林的娘儿们在哪?赶紧出来!再不出来,爷可要放火了哎!” “给我一间一间地搜!把那个臭娘儿们给焦大爷带下来,我看她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跟十里坡作对!” 很快便听到有人开始往楼上跑,陈大娘焦急万分,一边安慰躺在床上疼得打滚的玉莲,一边不时地瞧着屋外动静。 “站住,我是福海的东家,你们是什么人!”林与欢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大娘没想到林夫人居然自己跑了出去,心道:“不好!” 楼下,焦三绕着林与欢转了好几圈,哈哈大笑道:“老钱果然没骗我,这还真是个美人儿!小娘子,没想到你是个带种的,竟敢帮着衙门占你焦大爷的便宜!” 林与欢笑问:“占你的便宜?这话听得可够稀奇的!还有那老钱是啥玩意儿,你说来听听!” “小娘子还在装呢?那回衙门的人可是驾着福海的马车到咱十里坡闹场,当你焦大爷眼睛瞎啊!” “笑话!你们这些山贼祸害百姓,还不许官兵围剿怎么着?” “钱孔说得没错,你这小娘子果然牙尖嘴利,哼,看焦大爷回去后怎么收拾你!”焦三咬牙切齿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与欢明白了,敢情和焦三狼狈为奸的居然是那不得好死的钱掌柜,不过此时最重要的不是算钱孔的账,而是如何应付面前这帮山贼。 “我说,你们到底想怎样?”林与欢冷下脸问。 “好胆识,居然敢问我想怎样?”焦三面露淫笑,“焦大爷亲自领人过来,当然要将小娘子带上山做压寨夫人。” “若我不答应呢?” “答不答应都得给我走!”焦三得意洋洋地道,然后指了指林与欢的身后。 这一回头,林与欢不由吃了一惊,原来不仅樱儿和元宝给刀架住了脖子拖了出来,连楼上的陈大娘和玉莲也被人抓着,站在二楼的回廊上望着自己。 “放开她们!你没看到有一个快生了吗?”林与欢快气疯了。 “统统给我抓回山寨!”焦三狠狠地道:“生了小崽子正好养了当山贼!” 突然之间,酒楼外亮如白昼,不断有叫喊声传了进来。 “你以为自己走得了?”林与欢望了望外面,嘲弄地问焦三。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福海的门前已站满了手持钢刀的官兵。 伍捕头站在头前,冲着里面大吼道:“混蛋焦三,只会欺负妇孺,有本事出来跟爷爷们打一场!” 焦三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冲着林与欢狞笑道:“想弄死你焦大爷,哼,臭娘儿们,大不了咱死在一块,焦大爷在地府里迎娶你!” 有山贼急匆匆地过来报:“大当家,前后左右都被围上了,咱们怎么办?” “他娘的,点火烧了这鬼地方!将酒楼的人全捆了,拿她们挡刀,爷儿们冲出去和衙门的人拼了!”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女人尖锐的嘶叫:“啊!疼,救命啊!” 楼下众人都抬头往上瞧,原来玉莲早已坚持不住瘫倒在地,而旁边的陈大娘已推开山贼,将玉莲紧紧抱在怀中。 “大当家,你行行好!这女人难产,就算积点阴德,你放过她吧!”陈大娘哭求道。 楼下焦三冷笑不止,“要死一块死,焦大爷还多赚一条命!把人全带到这儿来!” 这时外面已经吼了起来,“冲进去!活捉焦三,大人说了,谁取焦三人头,赏银百两!” 此时的林与欢死死地盯着楼上,牙齿狠命地咬住下唇。 陈大娘突然惊呼,“她流血了!天啊!焦三,你不得好死!连个女人都不肯放过。”没料这时一个山贼上来,死劲抽了陈大娘一个耳光。 元宝的哭声也响了起来:“娘!我要娘!疼啊!”原来山贼竟用刀划破了这孩子的颈脖。 林与欢猛地上前一步,冲着焦三吼道:“焦三,咱们谈个条件!” 伍捕头的人已将酒楼团团围住,正当他和师爷在商议如何进去救人时,福海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个女人的身影,而此刻焦三的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伍捕头,玉莲姐难产,快撑不下去了,我和焦三谈好条件,随他一同离开,他便放过里面的人,”原来竟是林与欢被焦三押着出来了。 外面人顿时鸦雀无声。 “伍大哥,请您行个方便,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玉莲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掉啊!”林与欢恳求着,此时泪水已夺眶而出。 师爷表示反对,“伍捕头,林夫人虽有她的道理,可咱们好不容易有机会灭了山贼,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后面的官差们跟着喊:“活捉焦三!活捉焦三!” 林与欢瞧着伍捕头,又放大了声量,“焦三终有一日会被千刀万剐,可玉莲姐等不及了,孩子也等不及了,各位家中都有父母妻儿,你们就忍心看着一尸两命吗?” 张机这时冲到伍捕头跟前来,跪倒在地,哭道:“伍大哥,求求你,玉莲她命苦啊!就算张机自私没用,您就暂且将人放了,我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求您救救她们母子,等不及了啊!” 这时,酒楼除了有妇人痛苦的嘶喊声,还有个孩子在痛哭,被挡在人群之外的三娘听出是儿子的声音,也是哭得泣不成声。 林与欢催道:“伍捕头,求您了,叫您的人赶紧后撤,等不及了,快等不及了!” 这边师爷还在劝阻,而伍捕头已然双目圆睁,握着刀的手冒出了青筋,“林夫人……”伍捕头停了好半天,才一咬牙道:“路上小心!老伍我一定会去十里坡救您!” 说罢,伍捕头大喝一声:“全部都给我让开,让他们走!” 十里坡一间柴房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林与欢将将从昏迷中醒来。 这几日可算吃够了鞭子,林与欢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身上已有伤口开始化脓,周身正散发出恶臭,而断了的那条左臂早没了知觉,想着她活了两世,还遭上这个罪,林与欢苦笑,“女英雄”尼玛真不是人当的! 一阵“叮叮哐哐”的开锁声后,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妇人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 外面有人在催:“送完饭快些出来!别老在里面絮叨。” 那妇人朝着门面吼道:“急什么!你们给我在外头蹲着,人都被打成这样,还怕她逃走不成!” 林与欢用力睁开眼去瞧,原来是有人来送饭了。 “给我水!”林与欢此时已渴得心口发烧。 很快一碗水被端到林与欢口边,那妇人扶着她灌下一大口水后,林与欢才算缓过来些。 “夫人,我给你上些药吧!”妇人道,然后也不等林与欢回答,便掀开她的衣裳,小心地往她身上涂一些气味很怪的东西。 “啊!”林与欢忍不住叫出了声,原来是伤口被碰到,一阵生疼。 那妇人忙道:“是有些疼的,您先忍忍啊!要不伤口老是流脓便不好了。” “多谢!”林与欢声音嘶哑地道。 这妇人手脚非常利落,一会功夫便将她的伤口拾掇一遍,只是却不敢碰林与欢的左臂,“这帮杀千刀的,对个女人都敢下毒手!” 林与欢笑了,“焦三的本事不过如此,看来我的命真大,否则哪能只被砸断条胳膊,怕命都保不住了!” “林夫人,我知道您是好人,何为提到过您,说是您救了我们夫人,您好人会有好报。”妇人又从篮子里取出件干净衣裳,轻手轻脚地帮着林与欢换上。 “你们夫人?”林与欢有些奇怪。 那妇人一笑,“这事以后再说!您且放心,上回焦三被您那一脚踢得狠了,这会子还在床上躺着,暂时顾不上对付您,您只管将伤养好,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听了这话,林与欢不由得想起当日焦三在自己手上吃的亏,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被捉上山时,焦三按捺不住色心,便要拉着林与欢进房,欲行不轨,当时情形,林与欢知道自己势单力孤,不宜强做抵抗,便故作顺从的跟了进去。 到得屋内,林与欢眼珠一转,笑着道:“你这死鬼,来之前说了让我做压寨夫人,原来都是骗鬼!我可是良家妇女,要想我从了,即便没有三媒六聘,至少也得喝上个交杯酒吧!” 第44章 审问女犯,还得留个丫环服侍 焦三虽猴急,却拗不过美人的风情万种,立马屁颠颠地应了,跑到外面吩咐道:“那个谁,赶快备一桌好酒好菜,今日焦大爷要与夫人洞房花烛!”然后又跑回来想沾沾香。. 林与欢假作娇嗔地甩开焦三的爪子,白了他一眼,“算你占了大便宜!”然后又道:“既要成礼,你这般灰头土脸我可不依,赶紧收拾一下去,还有再叫人送些胭脂水粉来,总得让我拾掇拾掇吧!” 焦三没想到这位抢来的林夫人竟是个识情得趣的,顿觉心花怒放,真就乖乖地出屋,叫人给他打水洗涮。 脂粉很快被送到,林与欢“娇羞”地将人统统赶出屋子,然后静心观察屋内外的情形,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 没过一会,她便听到焦三在外面喊:“夫人可打扮停当?酒菜备齐,焦大爷这回要进洞房了!”旋即屋外便传来一阵猥琐的嬉笑。 “进来吧!”林与欢端坐屋内,瞧着酒菜被一一摆上桌,后面是焦三跟了进来。 行完交杯酒,焦三便急了,硬要将人往床上拖,林与欢一把扯住焦三的领口,笑骂道:“你我既成夫妻,我连你身家背景都不知,哪有这般娶老婆的。”话完将一杯酒举到了焦三的面前。 焦三就着林与欢的手将酒喝了,道:“回娘子的话,焦三我乃沅水城人氏,爹妈早没了,曾在晋王殿下麾下当过兵。” 林与欢心里一惊,李仲杨的人? “那好好的兵不当,你怎么又回来了?”林与欢笑着又给他倒了杯酒。 “我在军中可算员猛将,就是有个好色的小毛病,当初手下一个小兵的老婆不安分,我便顺水推舟得了手,没想到那女人脑筋不清楚,完了事居然拿根绳子上吊死了,结果她男人就到上官面前告了我一状。”焦三提及此事仍还是愤愤不平,一仰脖将酒干了。 林与欢哈哈大笑,“瞧你这点子出息!真该活剐了你!” “别说,当时我那上官还真是想斩了我,幸好晋王爷路过瞧见,听了原委后便说,不过死个女人,不能因此折了他一员大将,我这才活下来。” 原来又是李仲杨那死东西造的孽,林与欢不免气得牙直痒痒。 再给焦三倒了杯酒后,林与欢接着问:“既得了晋王器重,你怎么不在军中好好干下去?” “我这命虽保住了,可一撸到底被赶去洗马,瞧着原先还不如我的都步步高升,我越想越没劲,干脆扔了军装跑回沅水城,正巧遇到我那发小老钱也走了背字,我们同病相怜,一商量便干脆占山为王!” 焦三说得尽兴,示意林与欢还来一杯,然后舌头打着结道,“夫、夫人,焦三今日真是痛快,不如咱们快些……入洞房,嗝,吧!” 林与欢一笑起身,“痛快是吧,老娘给你个更痛快的!”说罢,一把将醉醺醺的焦三拧起,算准了个绝杀的角度,抬起脚狠狠地朝他下身踢了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突然之间,山寨里响起“啊”的一声惨叫,竟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柴房里,林与欢一想到当时那“痛快”,又笑了起来,一旁妇人不知所以,忙问:“夫人,您这是怎么啦!” 林与欢感叹道:“我在想当日给焦三的那一脚,可惜山贼们跑进来得太快,否则我还有机会杀了他。” 妇人也跟着乐了:“您这一脚可是让他丢了半条命,听人偷偷在传,郎中瞧过伤口,焦三这辈子可再没机会重振雄风了!” 这时外面有人催道:“李婆子,你当是在茶馆呢!送完了饭快点滚出来!” 妇人回骂了句,“你急着投胎呢,等一会!”然后继续替林与欢上药,又给她喂过吃食,这才出了屋。 林与欢觉得身上的疼好像缓了些,等妇人走后,便躺到地上睡了起来,不管明天怎样,今日还得养精蓄锐。 钱孔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天色已是大亮,林与欢被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惊醒,一睁眼,正瞧见钱孔举着鞭子,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钱东家,老玩这招你不累啊!”林与欢艰难地爬坐起来。 “哼,”钱东家得意地甩了甩鞭子,“焦大爷舍不得让你就这么死了,说要等他伤好后再和你慢慢算账,咱们好歹有些交情,总不能让夫人这几日闲着发慌,怎么样,这天天一顿鞭子的侍候,你可还享受?” 说完,劈头盖脸地朝着林与欢打了起来。 林与欢护住脸,任由钱孔大施淫威,心道果然不能得罪小人,这家伙也不知道吃错过什么药,自她来了沅水城,便非要和自己对着干,真是可笑又可恨。 许是习惯了天天被打,林与欢似乎也不觉得疼,待钱孔收住鞭子,林与欢喘着气笑道,“钱东家,你可越玩越大发了,居然做起了山贼,衙门如今可都知道了你底细,你以为能逃得掉!” “呸,你个臭娘儿们,死到临头还嘴硬!咱焦大爷有晋王在后头撑腰,看谁敢动他一根指头!”钱东家傲娇地走到门口,刚想离开,又觉得话还没讲完,便回身补了一句,“敢和钱大爷斗?姓林的,过两天爷就把你卖进窑子去,看你还怎么嚣张!” 话音未落,钱东家猛地飞进了柴房,四肢大张,贴着墙傻了老半晌,才跟个死鱼似地瘫到了地上。 这时门口出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待瞧见地上那血乎乎淋淋的女人,一把将人抱起,恨道:“不让你回来还偏要回,这会子吃苦头了吧!活该!” “哟,是王爷您来啦!”林与欢乐得大笑,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十里坡山寨转眼之间一片狼藉,在李仲杨带来的兵马跟前,山贼们简直不堪一击,焦三被五花大绑扔进囚车,而后面则跟着被绑成一串的山贼和给骗上山的流民,一大群人你推我搡地下了山。 沅水城百姓一大早便奔走相告,朝廷派来的天兵天将突袭十里坡山寨,并且活捉了贼首焦三。 城门口此时早已挤满了人,烂菜帮子、死鱼烂虾业已备齐,只等着“欢迎”那帮为患乡里的山贼。 就在这时,有人大吼一声:“焦三这混蛋来了!” 一眨眼功夫,囚车中的焦三头上趴了根萝卜帮子,络腮胡上也挂上了黄颜色的不明物什,有手脚灵活的小伙子冲上囚车,给他来了那么一下子,等众人定睛细看,原来焦三的口里居然被塞了根肉骨头,顿时当场哄笑起来。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道:“瞧见没,那个钱东家,就是他给山贼通风报信祸害咱们,还帮着十里坡销赃!” 钱孔先前已被李仲杨一脚跺得站不起来,这会子只能躺在囚车上装死,没想到一盆臭哄哄的馊水突然浇了下来,钱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就是这个时候,他还能听到有人在说:“走,咱们砸了他的悦来客栈去!”钱孔受惊不小,一翻白眼就昏死了过去。 “阿欢,阿欢……”一个男人声音在耳边聒噪,搅得正陷入昏睡的林与欢烦噪不已,下意识地想一个巴掌将人拍走,没想到手却怎么着都抬不起来,人突然就睁开了眼。 “小姐,您可醒了!” 林与欢发现樱儿正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再一瞧窗外,是个朗朗晴天,心里叹了口气:“原来是一场噩梦啊!”正当她下意识地想伸个懒腰,没想到这一动就不对劲了,不仅她的左臂动弹不得,连带着身上各处都是刀刮一样的疼。 瞬间回忆如洪水倒灌,在林与欢的脑海里一个一个闪现出来。 见林与欢疼得龇牙咧嘴,樱儿想上去安抚,却不知怎么办才能让林与欢不那么疼。 林与欢再不敢乱动,问樱儿:“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您身上的鞭痕都是皮外伤,敷些草药便无大碍;左臂已给您正过骨,打上夹板,过三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没说我以后站不起来什么的吧?”林与欢真担心自己从此会变成残障人士。 “胡说什么呢?过不了三五个月,您可又是一条好汉!”樱儿笑道。 “对了,”林与欢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玉莲姐生了吗?” “生个了丫头,母女平安,如今在家做月子,我昨儿个还去瞧她,她一提到您就哭,说等出了月子,要抱着孩子来给您磕头呢!” 林与欢却颇有些后悔,“当时我要不叫他们两口子搬来福海,也不至于差点送了娘儿俩的命,其实是我对不住她们。” 樱儿叹了口气,“小姐,真的是你救了她们,张机后来回家才发现,他那院子已被山贼光顾过,家里值些钱的东西都没了。” “哦!那,还有元宝他们还好吗?” “没事着呢!昨天这孩子还和三娘一起来瞧过您,可您一直在昏睡,后来王爷过来,他们没坐一会,便回福海了。” 林与欢有些诧异,“回福海了?”转头瞧了瞧屋子,才发现这里竟是个完全陌生的所在,“樱儿,这是什么地方?” “县衙的后院。” “咱们怎么来这儿了?难道是,把我当犯人?”林与欢想来想去,好像找到了原因,“是啊!当日是我放走了焦三。” “哼,你也知道自己放走了犯人,此罪简直当诛!”李仲杨从屋外走了进来,樱儿见着他,忙福了福身,便要转身出去。 林与欢大叫,“樱儿别走!” 李仲杨朝着樱儿甩了甩手,对林与欢说:“本王审问女犯,旁边还要得留个丫环服侍?” 林与欢咬着牙问:“我有什么罪,你为什么要关我?” “都不能动弹了,嘴还犟着呢!”李仲杨坐到床边,将林与欢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握住,还低头亲了亲,道“你这回可是吃苦了,以后再不许逞什么英雄!” “好好说话,不准动手动脚!”林与欢厉声喝道。 只是这样的反抗根本不被李仲杨放在眼里,“你一个女犯,居然敢恐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李仲杨变本加厉,又上去亲了亲林与欢的脸。 第45章 看谁敢动本王的女人 “李仲杨,知道我是怎么对付焦三的?等我伤好了之后,对你也照着来一套!” “夫人,本王一定奉陪!”李仲杨挑衅地看着林与欢,表示很有兴趣与她切磋一番。(.$>>>棉、花‘糖’小‘說’) 林与欢发现,如今的李仲杨与春茗馆初见时的那个高冷装逼李公子完全是判若两人,厚颜无耻、霸道狂妄还有自说自话的程度比韩宝庭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对,与李仲杨相比,韩宝庭简直就能算是一朵白莲花了。 见林与欢开始闭眼装死不理人,李仲杨觉得非常不开森,故意挑了个话头,“你当日擅自放走焦三,坏了抓贼良机,县老爷对此极为生气,听说正要层层上奏朝廷,要治你勾结盗匪之罪。” 林与欢心中好笑,真当她是三岁奶娃娃好骗!县老爷生气?他再生气也不敢给她这晋王的“小老婆”挖坑,真不怕得罪霸道王爷李仲杨? “当然,本王连哄带劝,又送了不少好东西,他方同意将此事作罢。”李仲杨将脑袋凑过来,明显是想邀功媚宠的意思。 林与欢嫌弃地把头侧向另一边,表示自己懒得理他。 李仲杨突然暗笑了一声,“想不想知道,那个焦三后来给怎么处置了?” “……”林与欢开始闭上眼装睡。 “有人偷偷进到牢里,二话不说便将他阉了,”李仲杨涎着脸皮,越凑越近道:“当然,除了你家王爷我,谁还能这般嫉恶如仇,看以后还有谁敢动本王的女人?” 林与欢突然眼一睁,凄凄切切地望着李仲杨,颇为伤感地道:“王爷,您怎么可以这样,他与我好歹一夜夫妻,你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李仲杨脸色都没变一下,哈哈大笑三声,面露得意道:“哼!胡说八道,他要是真碰了你一根指头,人还能活到今天?我们阿欢的为人,本王怎会信不过。”口中说着,竟还用手刮了刮林与欢的鼻头。 林与欢“切”了一声,送李仲杨一下卫生球。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这般爱财如命的女人,居然还能舍身救人。”李仲杨换了一副不可置信表情。 林与欢干脆又闭上眼,表示你这人废话实在太多。 “真是愁死我了,林与欢既不听话,胆子还贼大,又爱胡说八道,以后管不住可怎么办?”李仲杨抓过林与欢的小手,一边把玩,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干脆把腿打折了养府里,你觉得这办法可好?” “啊!”一声惊叫在屋门口响起,两人转头一瞧,见樱儿端着个盘子站在那儿,脸色煞白,身子一直在抖,就差一点要将手上端的吃食给翻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王、王爷,我看小姐醒了,想给她喂、喂些粥。”樱儿结结巴巴地道。 李仲杨恢复了高冷范儿,傲娇地点点头,起身坐到屋里一把雕花圈椅上。 樱儿将盘子放下,小心地扶着林与欢坐起,林与欢明显感到樱儿的身子还在打颤,知道她是被方才李仲杨的话给吓着了,忙安慰:“傻丫头,这位王爷瞧着道貌岸然,其实脑子不太灵光,讲话也语无伦次的,你信他可就白瞎了。” 对于林与欢公然在丫头面前诋毁自己形象,一旁的李仲杨只能暗暗地将这笔账记下,准备秋后再算。 这边林与欢好久未进过食,加上县衙准备的清粥小菜极合胃口,竟三口两口地吃得光光,完了后仍意犹未尽,催着樱儿道:“再去给我弄点,我还没饱!” “不行!”李仲杨冷着脸发了句话。 林与欢气道:“你管天管地,还管起老娘了,樱儿甭理他,给我再弄些粥来。 樱儿一时踌躇,竟不知该听谁的。 “你现在肠胃虚弱,不能暴饮暴食。” “我乐意,你一边凉快去!”林与欢冲着李仲杨吼道:“对了,我在自个儿家住得好好的,你凭什么把我弄这儿来了?” 李仲杨突然笑了,“这会子吃饱饭,臭脾气又犯了?” “我要回去!樱儿,去叫张机带人过来,我现在就要回福海!”林与欢索性躺在床上闹了起来。 樱儿先时被林与欢同李仲杨干架的场面震憾,这一转脸,正瞧见李仲杨那万年面瘫脸上突然露出笑容,一时竟被吓住,早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动不动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哪里儿不许去!本王走之前你都得待在这儿,否则别怪本王现在就带你一起回京。”李仲杨乐呵呵地威胁道,然后瞪了樱儿一眼,表示没事你别在这凑热闹,把个樱儿差点吓得蹦起来,火燎屁股般跑了出去。 林与欢见此路不通,干脆转个话题,道:“我说王爷,你怎么会跑来的?别告诉我专门是为了英雄救美,我可一丁点儿都不信。” “本王这回奉圣上旨意带兵剿匪,算你走****运,正好赶上本王带兵过来,否则……你还有命在这儿和本王矫情?” “哈哈,王爷您竟不知大水冲了龙王庙?”林与欢故意挑眉一笑,“焦三亲口跟我说,他可是王爷的手下,你纵容属下行凶这事,实在干得漂亮!” “哼,无稽之谈!说话要讲证据,焦三此人,本王从不认识。”李仲杨根本不信。 “哎哟,看来王爷是贵人多忘事,”林与欢觉得总算揪住李仲杨的小辫子,可不要太痛快,于是笑吟吟地将当日焦三说与她的话一一掰扯给了李仲杨。 林与欢边说边瞧着李仲杨神色,只见他刚开始还一脸的无所谓,只是越到后面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干脆不说一声,沉着脸疾步冲出屋去。 樱儿在门口张望了老半天,见李仲杨终于走了,赶紧跑进屋来,拍着胸口道:“小姐,可吓死我了,那个晋王怎么跟条变色龙似的,一惊一乍好吓人!” 变色龙?林与欢直点头,道:“这说法贴切,樱儿,快去准备一下,咱们回福海。” “王爷不是不许您走吗?”樱儿对李仲杨实在是怕怕。 “不用理他,他若敢拦着,我便去找县老爷告他,那个……强抢民妇!” 樱儿觉得自己这小姐和那变色龙真是有得一拼,叹口气道:“算了,算了,您还是消停两天吧,反正大夫也不让您动,等好些了,我再让张大哥来接咱们。” 谁知道这李仲杨实在神神叨叨,天黑了之后,人又兴高采烈地跑来找林与欢,等将樱儿赶出去,便上来狠狠地吻住林与欢,愣是不换气地将人憋了一分多钟才放开,笑道:“阿欢真是本王的福星,我这辈子娶定你了!” 林与欢一甩头,骂道:“大晚上的又作什么死?回去找你大老婆腻歪去!” “你们两头都是大,等时候到了,本王两顶花轿一块迎进府,小日子可就过起来了!”李仲杨显然很憧憬这样的齐人之福。 “稀罕!”林与欢不屑道。 “我可稀罕死你了!”李仲杨越发来劲,手刚想不规矩地往人身上摸,突然想到这是个半残的,才纠结地收回了手。 “你什么时候走?”林与欢越发不耐烦了。 “过一两天就走,流民一起,这段日子到处都在闹事,把本王可累得要死!”李仲杨觉得这会子越发舍不得离开林与欢半步,便轻轻地将她往床里挪了挪,自己斜着身子躺在了边上。 “若不是天灾人祸,没了活路,谁都不想背井离乡。”林与欢感叹道。 “再怎么着也不能作奸犯科。” “不要把罪名都归到流民身上,十里坡的焦三可不是什么流民,听说还是您手下将才,若得着机会,焦三八成能造个反,到时候你这面子上可就更有光彩了!”林与欢嘲讽道。 “本王知道驭下不严,差点惹祸上身,阿欢,这回是你救了本王,多谢!”李仲杨难得真诚地道。 “你们有这个精力剿匪,为何不想着快些去赈灾?”林与欢问。 “已经有人去了,不过怕还在游山玩水,没来得及找着地方呢!”李仲杨语气颇为尖刻。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王爷此时不也在软玉温香吗?大概早想不起此行目的了吧?” “哎,你这张利嘴呀,本王不过是担心你的伤势,才延宕了些时日。” “别,不劳王爷操心,您走了我反倒好得更快些!” “行了,让我好好睡一觉,明日我立马走人。”李仲杨打着呵欠道:“不过,以后不许你再逞能,你这条命可是本王的,若粗心大意地丢了,本王到阴曹地府也不放过你。” “王爷这情话说得可够瘆人的!” “本王说的不是情话,是真心话。” 林与欢一撇嘴,“也就韩宝颖会信。”结果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人回嘴。 她转头一瞧,此时的李仲杨竟睡得深沉,林与欢不由得叹了气,扯扯自己身上的被子,给李仲杨盖上了些。 福海酒楼在一场浩劫之后,修修补补地又恢复了往日热闹,而经过十来天的休养,林与欢已能下地走动,想到的头一件事,便是急不可待地要去瞧玉莲母女俩。 张机亲自送林与欢、樱儿以及小尾巴似的元宝过去,几个人在车上有说有笑,不过短短的一段路,马车居然开了好久,林与欢忍不住掀开车帘问:“张机,你搬家了,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到?” “夫人别急,我先带着你们去瞧个热闹,然后再看我家那小丫头也不迟,伍捕头还特意给咱们留了个好位子!” 樱儿不解:“没听说城里有什么热闹啊!” 张机笑道:“伍捕头一大早派人来说,昨儿个晚上圣旨到了,今日就要在菜市口当众处斩十里坡的贼首。” 林与欢乐了,“果然是衙门有人好办事,帮我谢了伍捕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儿,”然后转头问元宝:“你怕不怕?” 这孩子居然笑了:“不怕,我要去瞧!” “好!那咱们就凑热闹去!” 第46章 那小子防着咱们旧情复燃 原以为圣旨来得突然,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处斩焦三一事,没想到林与欢她们到了地方,百姓们早已将菜市口围得满满当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靠了伍捕头关系,林与欢一行人被领到监斩棚旁边观“礼”,这里视野开阔,可谓全景无死角,此时早已坐上了不少沅水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情此景不由让林与欢感叹,当个特权阶层还真爽啊! 几辆囚车开到,一群披头散发的人犯被解上刑场。 这时,有人举起黄澄澄的圣旨,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焦三、钱孔、赵合、张进等人纠结流民,占山作恶,夺人钱财,逼良为盗,伤及无辜,罪行昭昭绝不容恕,为明法度,为昌国本,令即时问斩,钦此!” 林与欢一怔,监斩官竟然是韩宝庭这家伙,樱儿显然也听出来了,不错眼地朝着监斩棚瞧了好久,笑赞,“韩公子穿上这身官服,可真威风!” 林与欢想不通,樱儿如何从某人后脑勺就能判断出他威不威风,只是基于对身边这位脑残粉的尊重,她觉得还是不发表任何意见为妙。 她们中最关注于事件本质的显然只有元宝,这孩子大声道:“林姨,焦三在那儿,那天就是他把你抓走的,大坏蛋!” 林与欢朝着元宝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突然“噗嗤”笑了出来,原来,焦三那满脸络腮胡子如今已掉得七零八落,看来李仲杨这门阉人的手艺还真是地道。 场外传来的哭泣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一个年纪大些的坐在地上边哭边唱,居然还拿腔拿调,内容皆是哀叹,男人死了后,自己将如何无依无靠,老天爷坏了心肠什么的。 张机在一旁说:“瞧见没有,那个哭丧的就是钱孔婆娘,以前可蛮横得很,帮着钱孔欺负人,早知今日,当初别做那么多坏事啊!真是自作的!” 林与欢寻摸了好久才认出哪位是钱东家,这位被抓也就不到一个月,不但瘦脱了形,耷拉着脑袋,连头发都已花白,想到当初这人的颐指气使,再看他如今下场,林与欢只能表示,果然是报应不爽。 几声鼓响之后,县老爷扔下斩首令,大喊一声:“斩!”只见刽子手齐齐举起手中大刀,狠狠地甩了下去。 樱儿向来胆子小,县老爷刚喊出声,她便已吓得连头带身子趴到林与欢腿上,林与欢怕元宝也受不住这血腥场面,正要伸手捂住他眼睛,没想到这小子还躲开了,伸长脖子直叫,“别挡,我要看嘛!” 林与欢只得摇摇头,果然是老三的种,天生贼大胆。(.) 行完刑,樱儿正想上前跟韩宝庭打个招呼,林与欢一把将她扯住,道:“你家韩公子如今大小也是个官,现在可没功夫搭理咱们,放心,他绝对会到福海点卯,咱们先办正事。”说完,便上车去了张机家。 张机家门口,陈大娘早已等在那里,一待林与欢下车,陈大娘一把将她抱住,摸摸她左臂上的夹板,心疼道:“你这孩子,伤没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林与欢故作不满道:“大娘若真关心我,就该到福海多瞧瞧我这缺胳膊少脚的,没想到您老被张机那小丫头迷住了,只过来看过我两次,我今日是来找玉莲姐算账,非得将您要回去不可!” 陈大娘信以为真,一个劲地道不是:“老身两个都心疼,只是玉莲这实在走不开……” 樱儿忙上前拦住,“大娘,您别听我家小姐胡扯,她同您说笑呢!” “我知道,夫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我听张机说过,您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我本要立刻去瞧您的,却不成想……”陈大娘话说到一半,想想还是咽了回去,笑道:“好在,咱们夫人如今又活蹦乱跳了!” 几个人进到屋内,玉莲正扎着抹额躺靠在床上,见到林与欢便忍不住要哭,林与欢立马站住,道:“玉莲姐,你若敢哭,我可就走了,咱们这回都遭了大罪,如今霉气扫了,可不该说说笑笑的!” 玉莲忙抹了泪,笑道:“夫人说的是,咱们否极泰来,妾身为什么要哭呀?”转头,她从身边抱出个蜡烛包,“您快来瞧瞧我家宝贝!” 张机笑道:“夫人,我老婆、闺女的命都是您救下的,玉莲说您菩萨心肠,是世间难得的好人,我们夫妻也不说什么报恩的话了,就请您给这闺女起个名吧!” “我哪有这本事!”林与欢这回没禁住夸,不由老脸一红。 一旁的樱儿有些惊奇,“我家小姐还有害羞的时候,真是太阳打西头出来了!” 众人皆被逗乐,连元宝也好奇地朝着林与欢扫了几眼。 还是陈大娘定了基调,“夫人,不拘您给起个什么名字,这是张机两口子的心愿,也是想让这小丫头沾沾您的福气。” “嗯,”林与欢便不再推辞,想了一会道:“张欢这个名字如何?” 不待别人反应过来,樱儿倒先拍手叫好了,“我们小姐的闺名就叫阿欢,虽她偷懒,不过起这名字倒是喜气,这回咱们可有两个阿欢了!” 张机一拍大腿,“好名字,就叫张欢!”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因怕搅着产妇和孩子休息,林与欢几个便告辞出来。 临走前,陈大娘特意又向林与欢道歉,“夫人,我先在张机这儿照顾几日,等玉莲出了月子,立马便回福海。” 林与欢忙笑着解释:“大娘,方才我真是同您开玩笑呢!我们都把您当作福海的长辈,您想去哪都随您自个儿的意,不必问别人想法,说来也是我们麻烦了您,等玉莲姐这边好了,您什么时候想回,咱们都欢迎。” 陈大娘自然千恩万谢,又将林与欢她们送出院子,瞧着张机陪着人走了,才转身回了屋。 房内,玉莲刚喂完奶,陈大娘上前接过张欢,边哄孩子边感叹,“林夫人这人品、个性,不知道哪个男人有福气娶了她。” 玉莲笑道:“夫人,我听张机说,当日晋王当着众人面将林夫人抱下山,又送到县衙后院养伤,想来她这姻缘是来了!” “这位晋王是皇后亲生,老身还算知道,相貌倒还不错,只是性子阴冷,心高气傲,味道极像皇后,未必是个心宽的,况且林夫人还是个寡妇,即便晋王肯娶,怕也只会给她个妾室的名分,岂不太委屈这丫头了!” “在夫人眼中,怕也就您那奶儿子才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吧!”玉莲忍不住调笑道。 陈大娘笑着拿起手边的针线活,“我自己喂大的孩子自己知道,阿留天性善良,脾气软和,长得又是一等一出众,连皇上都疼到心里,哪里能不好?可惜他身边早给皇上塞满了人,要不然将林夫人与阿留配成一对,当是神仙眷侣。” 玉莲想了想,问:“夫人,您真不准备回赵王府了吗?” 陈大娘摇了摇头,“我留在京城只会给阿留添麻烦,当日我既已离开赵王府,便是不想再掺和那些是是非非,如今经过这番波折,我倒觉得沅水城比哪处都可亲,玉莲,我如今只是个流离失所的老妇,一心想在沅水城安身立命,麻烦你替我一定保守秘密。” “夫人放心吧!若您不嫌弃,玉莲愿侍奉您养老送终。” 陈大娘拉住玉莲的手道:“你也是个好孩子,可怜当日在赵王府吃了那么多苦,老身却没帮上什么忙。” “夫人哪里话,若未得夫人资助,我也不会寻来沅水城找着张机,再与他破镜重圆,说来您也是我的恩人。” 正如林与欢所料,她们的车还没到福海,韩宝庭早已猴急地过来“点卯”了。 “韩大人,妾身真是有失远迎!”林与欢被樱儿扶下车,笑着向正站门口等她们的韩宝庭打了声招呼。 韩宝廷虽穿着官服,却是毫无规矩地蹦到林与欢面前,“哎哟我的夫人喂,您可吃了不少苦,我听到信后,好几日没睡着,这回主动请旨过来,就是为瞧瞧夫人一眼。” 林与欢笑着骂道:“你这猴儿,我落难的时候瞧不着你一面,这会子倒跑来耍宝卖乖了。” “这可不能赖我,我当日的确想跟来剿匪的,可您那位死活不肯,差点就要将我绑了,现在想来,那小子心眼太贼,十有八九防着咱们旧情复燃!” “呸,谁跟你旧情复燃,别再说什么好听的了,你哪里会为我睡不着觉,怕是不知在哪个温柔乡里,醒都醒不过来!” 两人这边百无禁忌地逗嘴,却将旁边的樱儿听得满脸臊红,扯了扯林与欢道:“小姐,有话到屋里说去,外面那么多人都瞧着呢!” 林与欢这时才发现,她们还站在福海的门口,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人大概听到了只言片语,正张大嘴巴瞧着林与欢和韩宝庭这俩宝货。 “张机,快将韩公子往雅间请!”正巧这时张机过来,林与欢决定还是赶紧把韩宝庭打发掉。 没想到韩宝庭还来劲了,临走前仍在白活,“夫人快些,宝庭就等着你,咱们还有好多知心话儿没讲呢!”说完居然抛过来个媚眼。 张机刚将韩宝庭请进去,迎面三娘笑着跑了出来,一把将走在前头的元宝抱在怀里,道:“儿子,你爹要回来了!” 林与欢一喜,上前问:“三哥他们这么快?” “老三让何为先回来报信了,这一趟走得极顺利,库日大叔满载几大车货过来,何为说,约摸天黑之前人就能到了!” “哎呀,老天保佑!”樱儿高兴地跳起来,“这不就是说,咱们头一趟镖算成了吗?” 林与欢“夸”道:“好丫头,终于八窍通了七窍!”接着转头吩咐三娘:“今晚咱们福海提前打烊,让后厨做几桌好菜,咱们要为三哥和库日大叔他们接风洗尘!” 第47章 收买人心的本事 三娘乐得应下,拉着元宝回里面忙活去了。. 樱儿扶着林与欢回到上房,一边帮她梳洗,一边道:“小姐,咱们总算苦尽甘来,走镖的事这么顺利,看来好日子真到了!” “樱儿,当初我带你出来时可说过?咱们会有好日子的,瞧,小姐我没骗你吧!” “嗯,若是老爷夫人知道,小姐您居然赤手空拳闯下这番事业,还挺身而出救了那么多人,可不得大吃一惊。”樱儿笑道。 老爷夫人?林与欢愣了愣。 林与欢自认是穿越女,起初时,总觉得所谓父母都是原身的事,与自己毫无干系,可是听樱儿念叨得多了,再想起这二位时她竟无任何违和感,只觉得不知何时,骨肉亲情已深扎心中,拔都拔不掉。 “咱们就这么从长临跑出来,不知道他们二位会怎么想呢?”林与欢叹了口气道:“算了,总归是我不孝,过个十年八载,若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再向人请罪吧!” 樱儿正想继续往下说,张机在外面道:“夫人,韩大人说请您到雅间一叙。” 林与欢这才想起外面还晾着一个呢!忙笑道:“跟他说我这就来!” 韩宝庭瞧着林与欢进来,摸了摸没长胡子的下巴,“看来夫人是特意为在下打扮了一番,真叫在下过意不去!” “韩公子多心了!”林与欢笑着坐下,“没想到游手好闲的韩公子还能做官,莫非您祸害天下女人还不够,还想将天下人一起祸害了?” “你以为我乐意啊?还不是李仲杨那小子逼的,这官做得人屁股生疼,在下迟早会扔了乌纱帽!”韩宝庭拿起酒壶,想给林与欢也来上一杯,却被对方给拒了。 林与欢道:“妾身有伤在身,不能饮酒。”说完指了指自己吊在脖子上的左臂。 韩宝庭也不勉强,自斟了一杯,“听说夫人这回出了大风头?我曾夸夫人是女中豪杰,果然被我说中了吧,只可惜,”他故意叹了一声,“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竟落到李仲杨这霸王手里,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都不足以形容啊!” “你和李仲杨物以类聚,倒是不分伯仲,”林与欢掩口一笑,自觉这话说得真是酸爽够劲,“而且两位自说自话的本领真是到了三花聚顶之境界,谁说我一定就得嫁给他李仲杨了,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韩宝庭眼睛一亮,“莫非他还没得手?哈哈!真太好……笑了!不过,李仲杨可在您的石榴裙下陷得够深,见到在下时开口闭口‘我家阿欢’,就连在我妹妹跟前也毫不收敛,明摆着以后是要宠妾灭妻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切!”林与欢向后一靠,“让他一个人做白日梦去!” “说得好!”韩宝庭乐得自灌了一杯。 林与欢瞧着他喝了不少,笑道:“对了,韩公子,上回你还没回答我,李仲杨是如何知道妾身闺名的?” “这……”韩宝庭迟疑了一下,眼冒精光道:“夫人想知道原因倒也不难,只要肯随我回京,等您坐上花轿进了晋王府,什么前因后果便都一清二楚了。” 林与欢懒怠和他打哑迷,“算了,我再不问你,你们这帮人肚肠多得弯弯绕,知道太多反倒会害了我自己。” 韩宝庭拍手叫好,“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想那李仲杨从小自视甚高,不可一世,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个臭男人,在下全心等着看,他在夫人面前踢了铁板的衰样。” “好了,废那么多话,你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林与欢直接问道。 “在下这趟过来,除了为民除害,还受咱们那位王爷所托来做说客,请夫人与我一同回京,他特意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劝你,看得出夫人这回受伤,真把仲杨兄吓得不轻!” “你知道我的想法了?”林与欢挑眉问道。 “放心,在下视夫人为知音,绝不再多嘴一句,瞧得出夫人在此已打开局面,若硬将你绑回去,岂非暴殄天物,即使在下有这本事,也着实下不去这个手啊!” “嗯,此话甚得我心,那不知韩公子准备何时出发?” “夫人心太狠,在下才来,你就想赶人?不如容我再待两日,此地好歹是我一个据点,还得四处拜拜码头。” 林与欢知道这位属牛皮糖的,也不再催,又应酬了两句,便上楼休息去了。 天色渐黑之后,福海酒楼前突然鞭炮齐鸣,前后左右的街坊皆跑过来瞧热闹,有人过来问酒楼的小二:“哎,这是出啥喜事了?” “庆贺咱们福海镖局开张!” 那人瞧了瞧头上福海酒楼的牌匾,“酒楼开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做了?” 小二斜了他一眼,“酒楼照开,谁说要关张?这镖局是咱东家的新买卖,哥哥,过不了一时,小二我也去做镖师了!” “就你?”那人打量了一下小二,“这副身子骨,出去也不怕给人打着?” “去!我们东家说了,咱酒楼里,只要愿意做镖师的都可以报名,凡能吃得了苦,过得了大镖头那关,今后必有机会出人头地。” “那工钱给得如何?” “我们东家给的工钱,可是沅水城都找不着的,你若没事做,不如过来试试?” 那人听得有些动心,又问了一句:“你们镖头是哪位?武功高强吗?” 小二这时已被一队远远过来的车马吸引住,听到那人问,指着前方道:“看到没,三爷就是咱福海镖局的大镖头,这不是刚走镖回来了吗!” 鞭炮刚响时,林与欢便与樱儿出了上房,正准备往下走,韩宝庭不知就从哪里钻了出来,笑道:“没想到今日福海还有喜事,倒让在下赶上了,莫非夫人暗地里找好了人家,今日要偷着出嫁了!” 林与欢白了他一眼,樱儿笑道:“韩公子,今日是福海镖局的大镖头头一趟走镖回来,又是镖局开张大吉,您可算碰巧了,不如一起来喝杯水酒吧!” 韩宝庭笑道:“那是极好!没想到啊,林夫人扶柳弱姿,居然敢做男人的买卖,真是失敬,失敬!” “想喝酒就跟上,韩公子,你这废话太多可是毛病,得赶紧治!”林与欢撂下一句,带着樱儿朝先走了。 老三出门跑了近半年,跟着库日大叔的商队风吹日晒,着实吃了不少辛苦,不过这一路人倒是尽心尽责,虽也遇上几回小风浪,倒也顺利化解,还主动帮着商队忙活,着实与众人相处愉快。 见着迎出来的林与欢,库日大叔除了表达感激外,还把老三等人好好夸了一通,竟将那个向来闷不吱声的粗汉子老三说得脸红脖子粗。 一直坐到酒桌上,库日大叔还没反应过来,为何今日福海要这般阵仗地迎接他们,甚至连衙门的官爷都给请来了。 林与欢笑道:“大叔你听我说,今日摆酒,一是欢迎商队顺利归来,二要庆贺我们福海镖局开张之喜。” 库日大叔一听,立刻站起身道:“恭喜林夫人,看来老朽与福海真有渊源,竟成了咱们镖局头一个镖主,当着各位的面,我得代福海镖局说几句好话,老三兄弟做事有板有眼,为人忠厚肯干,后面跟着的几位小师傅莫不是实诚人,这回他们帮了我们大忙,从此后,咱们商队便要靠福海镖局多多关照了!夫人,先干为敬!” 林与欢连忙拦住,“大叔且慢,话应该这么说,以后咱们福海,不论酒楼还是镖局,都要靠您的商队多多关照!还有一句,今日是大喜之日,咱们还要给库日大叔凑个喜。”说罢,林与欢朝着坐在韩宝庭旁边的伍捕头使了个眼色。 伍捕头起身,从怀中掏了一封纸札递至库日大叔面前,笑着道:“前些日子官府清剿十里坡山贼时,寻回来不少赃物,这上面记录的,是有你们商队印鉴的皮毛、玉石还有香料,你看看对不对!” 坐在别桌上的商队随员一听此言,都急着围到库日大叔身边,争先恐后地瞧上面的记录。 库日大叔拿着纸札的手激动地直发抖,止不住老泪纵横,说着就要上前给伍捕头磕头。 伍捕头一把将人拦住,道:“库日大叔,这还真不是县衙的功劳,当日是晋王殿下带兵破的贼穴,不过他们如今已到别处剿匪去了。” 林与欢在一旁听得直撇嘴,韩宝庭觉着她的表情实在可乐,俯到林与欢耳边谄媚道:“李仲杨向来沽名钓誉,谁不知道这回大破十里坡,少不了夫人的一份大功劳。” 这时,坐在一旁的老三对着三娘感叹,“真没想到,十里坡居然就这么给打下来了,我这一路上还在担心。” 三娘回道:“老三,当日焦三带人闯进福海,危难之时是林夫人救了大家,你儿子便是其中一个,咱们要敬她一杯。” 两人端着酒杯上前,老三居然话说得顺溜了,“夫人,听我婆娘说,若不是您,我儿元宝就没命了,老三无以为报,在此立誓,我们夫妻这一辈子唯林夫人马首是瞻。”说罢两口子先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林与欢毫不含糊地举杯回敬,道:“此言差矣,我敬二位义薄云天,当日也是你们帮我脱险,咱们不称主仆,该是知已!” 又过了一会,林与欢起身对众人道:“各位亲朋好友,妾身今日要宣布,福海镖局正式开张,妾身舔着脸,占股五成;三哥夫妇占股三成,统管镖局所有案子;我们掌柜张机占股一成,专做内务跑腿;而我这妹妹樱儿是大账房,占股一成;另外三哥即日起便是福海镖局大镖头。” 被点名的皆睁大了眼睛,甚觉不可置信,而韩宝庭则凑过来,低声道,“夫人收买人心的本事简直高绝,连李仲杨都不能望您项背,若他能对在下这般好,我都肯把头割了给他。” 林与欢笑得欢喜,回了韩宝庭两个字:“闭嘴!” 第48章 夫人口是心非 酒桌上的气氛被林与欢搞得不要太嗨,众人纷纷过来敬酒,林与欢也来者不拒。(.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等何为上前时,林与欢指着他大笑,“听三哥说,你小子这回表现得不错,给我好好干,以后一定有前途!” 何为恭敬地回答:“夫人,小的以前走了错路,幸亏您和三哥拉拔小的一把,小的一辈子都感激您几位,这回走镖路上,大镖头已收小的做了徒弟,夫人放心,小的此后一定老实做人,绝不辜负您的教诲!” “好!你这孩子会说话,难怪陈大娘说你懂事,”林与欢夸了何为两句,转头问道:“陈大娘呢,怎么没瞧见?” 樱儿回她,“张机早去请了,不过大娘不放心玉莲姐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便没有过来。” 林与欢“哦”了一声,对何为道:“何为,我跟你说啊,你有今日最要谢的是陈大娘,她老人家孤苦伶仃,你干脆就给她做干儿子,咱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伤心人,就得互相照应着,明儿个你就随我去认亲,以后就派你给陈大娘打幡送终,知道吗!” 何为听得眼泪都出来了,使劲点点头道:“听夫人的,我明儿一早就过去。” 旁边的韩宝庭见林与欢已喝得东倒西歪,不禁皱了皱眉,上前将她扶住,“夫人果真势利眼,见了在下便滴酒不沾,这会子倒喝多了,你身上这伤还要不要好了?” 林与欢一把将他甩开,“谁说我喝多了,我没醉,自从来了这儿,我今日最高兴,你躲一边去,不许讨嫌!” 训斥完这个“讨嫌的”,林与欢眼珠子一转,突然又伸出胳膊揽住韩宝庭的脖颈,朝着老三夫妻招招手,道:“三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京城的大官儿韩宝庭,他可是那里的地头蛇,以后到京城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老三连连称是,韩宝庭没想到醉酒后的林与欢这么热情,他自然要投桃报李,“林夫人说得是,以后你们福海的事便是我韩某的事,到京城就到韩将军府找我,能帮得上忙的,韩某必当尽力!” 老三连忙作揖,唯三娘在旁边瞧着林与欢这副作派直皱眉头,对着樱儿使了个眼色,想一起上前,将林与欢从韩宝庭身上架下来。 没想到醉鬼偏不乐意,而韩宝庭也笑嘻嘻地任她轻薄,直到最后林与欢吐了他一身,韩宝庭躲都躲不开,两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分开。 此后,林与欢酒后失态的事便成了福海女人茶余饭后的笑话,开始之时林与欢是拒绝相信的,为了确信自己的清白,在韩宝庭准备离开沅水城,前来向她道别之际,林与欢忍不住问了这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个,韩公子,”林与欢有些不好意思,“听说,那晚……我有些……呵呵!” 韩宝庭笑得鸡贼,“夫人口口声声说讨厌在下,原来竟是口是心非,若非夫人酒后吐真言,在下一辈子不会晓得夫人这份心,”韩宝庭故意作出一副害羞表情,“其实,那晚被夫人调戏,在下是心甘情愿的。” 林与欢这会子有些后悔了,没事问韩宝庭这些干吗,纯粹自己给自己添堵,只好道:“对不住啊!酒后失德,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瞧不上你的。” 好在韩宝庭走得久了,大家也就渐渐忘了此事,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热闹,这几日大家又开始忙着给张机的丫头摆满月酒,在林与欢的半逼半哄下,一向低调的张机终于被迫在福海大摆筵席。 酒过三巡,何为首先起身道:“夫人、张掌柜,我明日要和师傅出门,干娘那边,便烦您和张掌柜代为照应些。” 林与欢道:“放心去吧!出门在外路上一定当心,凡事都听你师傅的。” 老三笑着接过话:“何为这小子瘦得跟猴儿似的,人也比猴儿还精,这几趟出门,好几回都是他先瞧出不妥,才得化险为夷,等将来把本事学好,老三我便要让他单打独斗了!” “那得多谢三哥肯放手教他,以后何为若有出息,他可得好好孝顺自个儿师傅和师娘。”陈大娘在一旁道。 三娘忙摆手,“大娘,这可不敢当,您是咱们的长辈,论孝顺,咱们可都还得孝顺您老人家。” 林与欢站起,“这样吧,咱们借小欢这杯满月酒,一起敬大娘一杯。” 正在热闹间,外面伍捕头急匆匆走进来,一见众人便拱手道歉,“各位,对不住,我来迟了!” “伍大哥衙门里事忙,来迟些倒也没什么要紧,自罚三杯便是!”张机笑着招呼。 伍捕头也不含糊,真就连饮三杯,然后坐下吃了口菜道:“今日确实忙得很,十里坡的事总算结了案,那些被逼上山的流民,上头发了话,若查实没做过什么坏事,就全数给放了,今日在登记造册呢!” “这么多人放出来后,准备怎么安置?”樱儿好奇地问。 “愿意回乡的,衙门给路引让他们回去;想留下的,只要有本地富户或是商家肯具保,随时领走。” 林与欢敬了伍捕头一杯,想想道,“伍大哥,帮我留意几个年轻老实的,我这酒楼还有镖局都要人。” “哎哟,妹子,就等您这句话呢!”伍捕头笑道:“明天就让张机去挑人,我帮你们留意几个好的。” “行,我明日一早就过去。”张机点头。 “还有,听说朝廷下来的赈灾大员已具旨上奏,圣上开恩颁下赈灾银子,那些流民到底是有人来管了,想来陆陆续续都要返乡。” 一旁的陈大娘突然心事重重起来,似有话要讲,想了半天又不敢张口。 因孩子小,这满月酒很快就散了,林与欢正要上楼,何为突然跑到她跟前,挠了挠头道:“夫人,我有事想求您,您可得答应我!” 林与欢给逗乐了,“哪有你这么求人的,事儿还没说,就逼着人答应不成?” “嗯……能不能麻烦您给保一个人?”何为道。 “谁呀?”林与欢好奇地问。 “她叫李娘,为人厚道能干,当初和我干娘一起被焦三掳上了十里坡。” “傻小子,你当我这儿是慈善机构啊,要是那些流民我都保下来,我自个儿就得去当流民了。” 被拒的何为立时情绪低落下来,只“哦”了一声,便垂头丧气地转身要走,林与欢笑着摇了摇头。 “夫人,您收留她吧!她的保金就从我以后的工钱里扣。”何为不死心地又来了一句。 林与欢诧异地问:“为何你一定要我保她?” 何为嗫嚅了半天,道:“其实,她是我干娘的亲人,两人一直结伴来着,我方才瞧见干娘想求您,可又不敢开口。” 这回林与欢明白了,她拍拍何为的肩膀,“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再想一下。” 张机家院子里,陈大娘抱着张欢在晒太阳,玉莲一边晾着刚洗好的被褥,一边劝她,“夫人,出门前我和张机说好,让他到衙门里帮您打听李娘,若是见着了人,一定给您带信。” “玉莲,多谢你!” “张机说了,他到时会请伍捕头帮忙,看用什么别的法子将人留下。” 陈大娘叹了口气,“李娘跟了我大半辈子,一生未嫁,无儿无女,若孤身回北沙洲,可怎么活得下去啊,玉莲,就请你家张机代老身费费心吧!” “其实林夫人心善得很,您昨晚若和她说了此事,她必会出手帮忙的。” “我知道,可如今连我都在拖累人家,哪忍心再给她添麻烦。” 玉莲上前抱过张欢,“夫人您这话就见外了,什么叫拖累啊!林夫人有句话说得对,咱们都是伤心人,就得互相照应着些。” 门外这时传来马车声,不一会有人推门进来。 张机笑着大喊,“大娘,您快瞧瞧谁来了?“ “老夫人,我可见着你了。”一个中年妇人哭着跑进院子,一把将陈大娘抱住。 陈大娘惊喜道:“李娘,你怎么出来的?” 张机笑着跟在后面进来,“大娘,我们夫人特意叮嘱,一定要将李娘领回来,她说福海那么些人,也不在乎多一张嘴,以后就让李娘和您老做个伴。” “阿弥陀佛,”陈大娘双手合十,“我一定要亲自去谢她,张机,我和你一块去福海。” 转眼已然入夏,这日李娘醒得极早,梳洗已毕便从后院进了酒楼,拿着块布抹起了桌椅。 三娘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李娘已忙活好一阵了。 “我说李娘,你每日这么勤快,是想抢咱们小二的饭碗啊!”三娘笑道。 李娘停下手中活计,“三娘又在取笑呢,我上了些岁数睡不着,不过想找些事干,消磨下时辰。”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把后院让给你们住了,白白便宜你抢咱们的活。” “虽蒙林夫人好心收留,可我也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等着人养,反正还有把子力气,能做便做一些,三娘可别嫌弃我。” “李娘你真是个实诚人!我方才同你玩笑呢,反正你也是福海的人了,想做什么就做吧,只别累着自己。” “三娘,说实话,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在富贵人家呆过不少年,可是啊!就觉得哪里的日子都没有咱福海这儿过得舒心,我们夫……大娘也说,咱们这是什么……得遇贵人,以后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那敢情好!我们两口子以前一直跑江湖为生,也是颠沛流离,如今元宝大了,便想着不能让儿子随我们受苦,也多亏遇上林夫人,我们才算安定下来。” “林夫人心善人也美,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人,可惜啊!就是命薄,怎么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呢?” 三娘也跟着遗憾,“咱们做女人的啊!总有这里那里不如意。就拿林夫人来讲,通身上下让人挑不出毛病,却又是婚姻不顺,这么金贵的女人,以后只能给人做妾,要整日看大老婆的脸色,我真替她憋屈!” 李娘有些奇怪,“怎么提到做妾了,难道是夫人有主儿了?” 三娘凑到她耳边道:“你来得晚大概没听说,京里头那个晋王殿下瞧上了咱们夫人,强逼着要纳妾,如今咱们夫人还在与他周旋,只是那头势力太大,夫人怕是凶多吉少!” 第49章 你就不容我害个羞吗 “晋王殿下?可是攻下十里坡的那位?”李娘问。(.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嗯,不是他还有谁?”三娘一提起此人,就不由得想跺脚,“这人比焦三也好不到哪里,当日我们夫人在山上受伤昏迷,他全不想替人顾念名声,青天白日的,当着众人面将夫人抱进县衙后院,一扣就好些天,还不许咱们将人领回福海。” “我在京城的时候,也听人议论过这位王爷,说他为人深沉,极有城府,而且脾气还暴躁无常,连皇上都不喜欢他这个嫡子。” “咱们的人都觉得晋王不是良配,夫人若嫁过去,也不过是个妾,怕是迟早要被人磋磨死。”三娘又是一口口叹气。 李娘好奇道:“那林夫人自个儿是什么意思?” “林夫人哪里会心甘情愿!听樱儿说,夫人本有在沅水城改嫁的念头,没成想这位王爷行事张扬,如今即便有人倾慕夫人,惧于晋王权势,怕也早就绝了念头。” 二人俱在心中替林与欢委屈,李娘回去后又不免将这话说给了陈大娘听。 陈大娘刚为林与欢做得一件八幅裙,拿在手中比了一下,又趁着光瞧了瞧上面金绣的百鸟朝凤,自己倒先满意地笑了。 李娘在一旁夸赞:“夫人您这手艺,连宫里的尚衣都自愧不如,林夫人若穿上这衣裳,衬上那副容貌,还不得跟个仙女似的!” “不如谁家做娘的这么有福气,生了这般出类拔萃的丫头,竟是比我家阿留还硬气,撑得起大事。” “可惜,这么好的女子却没得着好姻缘。” 陈大娘听了这话,倒很有些不以为然,“其实李楚小时候倒是与阿留走得近,我看得出,这孩子心性倒未必坏,不过是脾气随了皇后娘娘,有些独断专行,不太懂替别人考虑。” “林夫人这般人才,却要为人妾室,真是糟蹋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好在韩家那女儿闺名还好,想来以林夫人的聪明,对上这样的主母也吃亏不到哪儿去,不像阿留府里的那些妻妾,唉!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咱们离开这么久,不知赵王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李娘从陈大娘手中接过衣裳。 “阿留也是作难,那个江氏毕竟是皇上指婚的王妃,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总要给人些尊重。” “江氏未免太过跋扈,容不下府中的侧妃妾室也就算了,连您也要欺侮。[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李娘愤愤地道:“夫人,别怪李娘说话太直,王爷也是不孝,您好歹奶大了他,可赵王妃赶您走的时候,他怎么能一声都不哼呢!” “阿留也不容易!他那岳父是吏部尚书,以后还要用到人家,临走前,阿留已同我解释过,而且后头他替我安排得不也挺好吗?” 李娘叹了口气,“夫人就护着您那奶儿子吧!您在家乡遭难,可没见咱们王爷给您个好安排!” 陈大娘笑着道:“咱们跑出来的时候,他未必得着消息,别怪他了,阿留身上担着他父皇的期许,我如今再也帮不了他,更不能给他惹麻烦,不如就些断了音信,只盼他诸事顺心,以后能有大作为。” 穿上陈大娘给做的八幅裙,林与欢真是新鲜得不得了,为了配上这身衣裳,她还难得地抹了些脂粉,又寻了根金钗戴上,悠悠然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自叹一声:“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啊!” 樱儿在一旁捧场,“您当年可是宫里评出来的京城第一美女,如今虽长了些岁数,倒也风韵犹存。” 这话听起来一点不像捧场,林与欢急了,“你说什么呢,我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怎么就风韵犹存了,你哪只眼瞧我长得像半老徐娘?” 那边樱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林与欢再不理她,道了声:“我下去给陈大娘瞧瞧。”拔腿就出了门。 来到楼下,这一路上林与欢果然得了不少夸赞,三娘逗她,“这哪家的小姑娘,可真够水灵的,有没有到十五啊?” 林与欢大乐,故作娇羞道:“这位姐姐,奴家今年十九。” “可有婆家啦?”三娘继续逗。 “没呢!还得麻烦姐姐帮我上上心。”林与欢笑得开怀,转身就跑进了后院。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流民闹事的惊吓,如今来往客商的行脚更加谨慎,倒带动起福海镖局的生意益发好起来。 这一趟老三走完镖回来,便和三娘商议,借着他们刚置了新宅的喜气,要请福海各位到家做客,大伙在一起好好聚一番。 如今日子过得顺心,大家便都喜欢凑热闹,于是这晚,一个不少的跑了过来。 李娘自告奋勇地当起厨娘,三娘自知没这个本事,便在一边当下手。 两人正忙时,樱儿从外面跑进来,问:“二位姐姐可要人帮忙?” 三娘道:“暂且不用,你出去帮着看着元宝就行。” “我家小姐正和元宝玩儿着呢,也没我啥事。” 李娘瞧瞧桌上,“行,那樱儿帮咱们剥蒜吧!” 三人一起忙活,这时三娘问:“樱儿,你说句肯定话,你家小姐和那个晋王的事,是不是算定下了?” “哪有!是那人自已一厢情愿,小姐说了,她傻了才会给人当小老婆。” “太好了!”三娘大乐,“我再多嘴问一句,你家小姐心里可有人了?” 樱儿头一摇,“绝对没有,两位姐姐,你们便费点心帮我们小姐相看相看,我真怕她以后真就被那个晋王霸占,又担心小姐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唉,可操心死我了!” 李娘笑了,“你这个小丫头,自己还没找到婆家,倒********想把你家小姐嫁出去。” 这时三娘停下手中活计,道:“其实今儿叫大伙来,我和老三还有别的想头。” 屋里另外两人都停手,诧异地瞧着她。 三娘继续道:“我们搬来这里已有不少日子,周围街坊也算有些熟了,我家旁边的赵家,就老两口带着个儿子过活,他家在沅水城开了两间成衣铺,日子过得也算富裕。” 樱儿问:“三娘是想给小姐说和他家儿子吗?” 三娘点点头,“嫁人这事,不光看本人,也要看家世,那家老两口瞧上去便是和气,平日里也没见他们和谁斗过嘴,应该算得上厚道人家。” “那他家儿子如何?”李娘问。 “赵康这人我见过几回,人长得相貌清秀,脾气也挺好,年纪比夫人大不了几岁,中过举,听说曾进京赶考过两回,不过都没成,如今就在家开了个私塾,”三娘笑道:“若和咱们夫人站在一块,还算般配。” 樱儿有些不解,“按说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到现在没成亲?” “这孩子早年定过亲,两年前要成婚之际,那家姑娘突然得急病没了,赵家人心善,许了她入族谱,听说赵康至今还时不时去看望他那岳父母,不过后来就一直没再说人。” 李娘担心道:“此人条件听着倒好,只是林夫人毕竟是个寡妇,人家会肯吗?” 三娘捂嘴笑了,“咱们林夫人如今在沅水城可算得上响当当一号人物,赵康不知什么时候瞧见过她一回,此后便念念不忘,你们大概没注意,咱们酒楼最近常有个小伙子过来坐……” “难道是那个赵康?”樱儿问。 “是啊,他可是专为瞧林夫人一眼,不过这孩子老实,每回来只在角落里待着,从不显山露水。” “还是个有情意的呢!”李娘赞道,“只是,这孩子父母是什么意思?” “便是赵康的娘亲托我来做媒的,说不在乎咱们夫人嫁过一次,赵家看重的是人品,且日子总得往前过,以后只要夫妻和睦,能长长久久,便比什么都好。” 这话一说,三个人都笑了。 正在这时,玉莲抱着张欢进屋,道:“三娘,你家邻居也来了,你要不要出去招呼一下?” 三娘一拍手,“说曹操,曹操到,赵大娘说想先和咱们夫人说说话,我自作主张就允了,好吧,三娘我今日改行当媒婆了!” 此后几日,樱儿便时不时拿赵康的事来取笑林与欢,原来那天在三娘家,一位从没谋过面的赵大娘乐呵呵地拉着林与欢的手问长问短。 林与欢虽有些迷惑,但瞧在人家是三娘邻居的份上,也就随便应付了几句,等次日三娘来说了赵康的事,林与欢这才恍然大悟。 三娘问她:“夫人,这家日子小康,人口也简单,街坊邻居对赵家夫妇印象也都不错,昨儿个您也瞧见了那赵大娘了,您觉得合不合适?” “三娘,你就不容我害个羞吗?”林与欢笑道。 “我的夫人啊!这男婚女嫁有什么好害羞的,况且您还嫁过一次,咱们女人,求的是男人老实本分,肯顾家,那个赵康的人品相貌,三娘可是睁大眼睛,替您瞧了个透透的!” 林与欢笑了,“行啊!就让那个赵康过来见见呗!” 看来林与欢这是乐意了,三娘高兴得不得了,直道:“我这就到赵家说去,要不咱们约个茶楼见面?” “三娘做主得了。” “那就明儿个下午,前面的春茗馆?”三娘问。 林与欢点了点头,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等三娘欢欢喜喜地出了门,樱儿笑道:“我说小姐,我听着这家还算好,那个叫赵康的至少还没成过亲,不过到底人怎么样,您就得自己睁大眼睛了。” “放心吧,见到好的,我一定不放过。”林与欢说着,还摆出了“抓住”的手势,向樱儿宣示自己的决心。 福海的女人们都知道林与欢要去相亲,这日,连玉莲也抱着张欢过来,说要帮着林与欢好好打扮一番。 第50章 你好歹也是相过亲的人 林与欢穿上八幅裙,笑着对陈大娘道:“大娘,没想到您这衣裳竟是给我穿来相亲的,若这事成了,您便是当仁不让的大贵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众人都笑了,陈大娘道:“老身可不敢当什么贵人,不过若能助上夫人的好姻缘,老身也算做件功德,菩萨那边八成能给老身计上一笔了。” 樱儿一边替林与欢上头钗,一边道:“小姐,让我跟着您去吧!” 林与欢斜了樱儿一眼,“那可不行,咱俩一块出现,人家要是看上了你没看上小姐,我这半老徐娘可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三娘也道:“樱儿,咱们就在家听信,说不定你家小姐一回来,就要催着咱们,赶紧给她办嫁妆了!” 等林与欢出了门子,众人才各自散去,玉莲和李娘陪着陈大娘回了后院,陈大娘不由感叹:“好人必有好报,只愿林夫人能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玉莲笑道:“听三娘说,那个赵康常到福海来瞧夫人,后来我问过张机,他说还真见过个小伙子,三不五时地就到酒楼坐着,张机说那人一副书生模样,眼睛圆圆的,说话也从不大声,瞧着倒像个憨厚人。” “那赵大娘面相和善,说话也和和气气,谁要能得这样一位婆婆,倒也算有福气。” “说句不中听的,比皇后娘娘瞧得可亲,就盼着这门亲能赶紧成了,免得晋王再来纠缠。”李娘悄声道。 陈大娘低头想了一会,“毕竟还有法度在,他还不至于会抢有夫之妇。” 春茗馆的一间雅室,林与欢放下茶杯,问:“赵公子想必是听到过,我当日从十里坡被某人救下,然后在县衙后院住了几日之事,你真不介意?” “夫人既然敢为他人舍生取义,便是心性高洁、光明磊落之人,那些街头巷口的非议,不过是无聊人的妄语,在下觉得不足为信。” 林与欢一笑,“可是晋王逼我为妾这事的确是有的。” “夫人有意委身?”赵康反问了一句。 林与欢摇了摇头。 “既如此,不妨请夫人给在下个机会。”赵康正经八百地道。 林与欢打量着面前这位文弱书生,不由得笑了笑。 “听说赵公子在开私塾?” “在下惭愧,曾两中不试,便有些心灰意冷,想着不如做传道授业解惑之人,造几位经世之才,也算为圣上和大周效力了。”赵康瞧了瞧林与欢,“不知夫人是否介意?” 林与欢一愣,“妾身为何要介意,赵公子这教书的职业不错啊!” “在下不过是落第举子,学得了文武艺,却不得货与帝王家,实在怕委屈夫人。(.)” 林与欢笑道:“何来的委屈,我听三娘说了,赵家家风清白,父慈子孝,说来,倒是妾身这嫁过一次的,有些配不上公子了。” 两人互相谦虚了好一番,会谈的结果自然是,双方都很满意。 赵康算是个识相的,临了听到林与欢说自己想再坐会儿,既没厚着脸皮留下来作陪,也没催她赶紧走,拱拱手便先行离开了雅室。 见他走到外面还没忘了到柜台结账,林与欢心道:“这人还算靠谱!” 林与欢之所以想留下来,是因为手上有些钱,不免又惦记上开茶楼,像五福茶馆那样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小二满场跑个不停,热手巾到处扔来扔去的热腾腾场面,林与欢以为,那日子才叫带劲。 在春茗馆里观摹得差不多了,林与欢打包了几份点心便要往外走,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进来,正和她脸对脸打个照面。 林与欢有些吃惊:“王爷!” 那人笑了笑,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不要说出来,然后手点了点右手的一间雅室。 知道不能得罪这位大人物,林与欢只好跟在后面进了雅室。 “夫人,没想到咱们在春茗馆遇见了!”赵王给林与欢倒了杯茶。 “王爷几时来的,妾身竟没听到一点风声。”林与欢问。 “小王不过是为些私事而来,人刚刚才到,并不准备惊动县衙。” 作为酒楼东家,林与欢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王爷欲下榻何处?” 赵王大笑,“除了福海酒楼,还能去别的地方?跟的人已先过去了,小王先来这个茶馆清静清静。” 林与欢忙站起,“那妾身就不扰您清静了!” 赵王笑着拦住,“若夫人无事,可否陪小王坐一会?无需应酬,坐着就好。” 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全当讨好大客户了,林与欢于是乖乖地坐下。 “可惜,面前没有烈酒,不能让小王对着美人一醉方休!”赵王道。 “可惜,妾身不会弹琵琶,不能为王爷排忧解难!”林与欢脑洞一开,随口对上了一句。 赵王愣了半晌,呵呵笑开了,“我信了,你果然不是阿欢,也幸好你不是她!” 林与欢好奇道:“为何说妾身幸好不是阿欢姑娘?” 赵王细细瞧着林与欢道:“若你是她,倒让小王少了位可开怀畅谈的红颜知已。” 原来人家是把自己当成陪聊的了,林与欢决定闭嘴,“好了,王爷既不要我应酬,妾身便洗耳恭听。” “夫人真是风趣!好吧,小王这回来到此地,是为寻人而来。” “……”林与欢说闭嘴就闭嘴。 赵王叹了口气,“小王自小丧母,养母也不甚亲近,其实是由奶娘抚养长大。当日因为……奶娘年事已高,起了归乡之念,小王便送她回了北沙洲,谁料今年发了洪灾,等小王赶过去时,奶娘已没了踪影。” 林与欢原想继续闭嘴,却还是忍不住脱口问出来,“那为何王爷会到咱们这儿来找人?” “小王听说,奶娘或许流落到了沅水城。” “哦!”林与欢明白了,不过这些贵人说话都半真半假,林与欢可没准备全信,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着寻人幌子干别的事。 “好吧!想必夫人也是急着回去,不如让小王陪夫人回福海。”赵王瞧出林与欢表情不对,以为她不耐烦了,便起身道。 “谢王爷厚爱,只是大庭广众的,妾身又是个寡妇,实在不应当与男人结伴同行。”林与欢觉得自己好歹是相过亲的人,怎么可以和其他男人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赵王倒也没再坚持,林与欢于是先行告退,还没走到雅室门口,却突然又被赵王叫住:“夫人且慢,可否告知小王,您这衣裳从何而来?” 林与欢有些奇怪,瞧了瞧自己身上,道:“是家中长辈所赠。” 赵王起身急问,“不知长辈贵姓高名?” “请问王爷何意?”林与欢提高了警惕。 大概知道自己有些唐突,赵王忙道:“夫人这裙上绣的百鸟朝凤,小王觉得眼熟,颇似小王奶娘的针线手法,所以想打听一二。” “奶娘?”林与欢有些诧异。 林与欢想到了陈大娘,莫非…… 赵王继续道:“十几天前,小王得到消息,奶娘的仆妇在沅水城县牢出现,小王特意赶过来,是想找她打听奶娘的消息。” 仆妇,难道是李娘? “我奶娘绣艺超绝,这百鸟朝凤是她独创,所以,会不会……” 林与欢相信了八九分,只是出于谨慎,她又问了句:“你确定是为了找奶娘,并非来寻仇家?” 赵王哭笑不得,“林夫人竟不信小王,看来小王做人太失败了。” 林与欢瞧着他那副神情,又有些信了他的话,“行吧,妾身带你去见她们,不过赖话说头里,若你来寻仇的,妾身绝不会袖手旁观,如今我可是镖局的老板,手上养得大堆镖师,救个把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王差点要给她跪了,“姑奶奶,我指天发誓是寻亲,行不!”说着上来就要拉林与欢的手。 林与欢一下子躲开了,喝道:“好好说话,动什么手脚?” 赵王这才意识到自己急得失了分寸,干脆丢下了矜持,朝着林与欢直作揖道:“夫人,算小王求您了,快告诉我奶娘在哪?” “可我又不知道她肯不肯见你。” “必是肯的,我是她养大的,她怎么会躲我呢!”赵王已然连汗都飚了出来。 林与欢想了又想,终于道:“好吧!就告诉你,我们福海有一位陈大娘。” 赵王眼睛一亮,“小王奶娘正是姓陈,多谢!多谢!”这回也不催林与欢了,自己忙不迭地就往外跑。 林与欢不急不慌地往外走,一个小二上前拦住:“林夫人不好意思,那位客官还没结账。” 遇到这种事,林与欢只好认栽,没想到相个亲居然还连累自己破财,未免有些晦气,不过这银子,她自然有办法讨回来。 福海酒楼因为来了个寻亲的王爷而热闹了起来,林与欢一踏进门,便有小二上来报信:“夫人,您知道不,咱们陈大娘居然是赵王爷的奶娘!” 没走两步,又有个小二上来,将方才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等上到二楼,同样的话,林与欢已从不同人的口中听了不下四五遍。 回了屋,樱儿刚准备张口,林与欢连忙拦住:“好樱儿,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哦,那我就不告诉你,赵王要在咱们这儿给陈大娘,哦,不,陈夫人大摆寿筵。” “什么?!”林与欢惊喜道:“多少桌?他们这些王爷有的就是钱,这回可不得使劲地撒银子!” “小姐,真没想到啊!您居然救了位贵人。”樱儿不由得赞道。 “呵呵,小姐我也没想到。”林与欢也觉得此事神奇。 樱儿道:“您刚才在外面没瞧见,那位王爷一见到陈夫人就跪到地上,然后两个人抱头痛哭,李娘在旁边劝都劝不住,看着就跟亲生的似的。” “嗯,这个赵王倒不是冷血的,比李仲杨有个人样。” 樱儿给逗笑了,“小姐,您说咱们好歹也算帮了赵王一把,以后他会不会给咱们撑腰,要是晋王再来欺负您,赵王能不能拿出来抵挡一番?” 第51章 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 看多了宫廷历史剧和穿越小说,林与欢自然没那么天真,“那可是俩兄弟,背地里再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面上也不会翻脸,何况是为个外人翻脸,说不定到时候人家还联手坑咱一把,樱儿,世间险恶,你醒醒吧!” “醒过来”的樱儿突然想起还没问林与欢相亲一事,忙笑着打听,“小姐,那赵康您见过没!人到底怎么样?” “还好。[]”林与欢随口回了句。 “那,是不是这就算成了?”樱儿紧追不放。 “试试看吧!”林与欢给出了一个自认为谨慎的答案。 天黑之后,李娘过来找林与欢,说是赵王爷在雅间开了一席,请林夫人过去坐坐。 林与欢下来的时候,赵王早就等着了,将人请进雅间后,当着陈夫人面,赵王给林与欢作了个长揖,道:“林夫人,小王听奶娘说了,当日亏得夫人救她老人家一命,才许我母子重逢,夫人之恩,李留铭感五内。” 林与欢正要客气几句,陈夫人已上前将她摁到位子上坐了,道:“‘谢’字还得另说,老身要先向夫人道声对不住。” “哪里,老夫人您别折煞妾身了!”林与欢瞧着陈夫人也想给她施礼的架势,赶紧将人扶住。 “夫人,当日老身有些顾虑,便没对您说实话,如果夫人不介意,老身今日想说说自己身世与您听。” 林与欢忙道:“老夫人,各人都有各人的苦处,若您愿意讲,妾身洗耳恭听便是。” 赵王在一旁也不吭声,只低着头听陈夫人回忆过去。 “老身出生在京城,也算书香门第,十六岁时嫁入陈府,我那夫君从武,性子倒还憨厚,我与他也算夫妻和睦,只是那人命不济,年纪轻轻的,便在一次随驾出巡之时,为保护圣上丢了性命。” “老夫人节哀。”林与难安慰道。 “当时我腹中已有孩儿,可怜他尚未出生便要成了遗腹子,老身原盼着那孩子平平安安降生,日后也好有个依靠,却不料好端端一个男孩,刚落地便没了。”虽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每忆及此,陈夫人还是难过异常。 赵王倾身过去,在陈夫人耳边安慰了几句。 “宫里当时也得了个男婴,便是我这阿留,他也可怜,生母因难产亡故,皇上便将他送到陈妃,也就是我那小姑子宫里抚养,当年太后还在世,瞧着我可怜,便宣我入宫给阿留当奶娘,从此我们就到了一处。(.)” 一旁赵王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十分哀伤,仰头望着天棚,像是硬要将眼中泪水给憋回去。 “后来阿留十六岁开衙建府,我随着他到了赵王府,瞧着他娶妻纳妾,就盼着什么时候再抱上孙子,这一大家子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奶娘,是儿子没用,让您受委屈了!”赵王带着哭腔道。 陈夫人怜爱地抚了抚赵王的额头,道:“阿留啊!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林与欢觉得后面的事可能有些难以启齿,她这个外人还是不听为好,忙打个岔道:“夫人,无论如何,您逃过大难,王爷又寻着了你,这可是好事,以后肯定都会顺顺利利!” “林夫人,我也不当您是外人,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留为人厚道,有孝心,脾气好,重情义,只是在婚姻子嗣上却是艰难。”陈夫人看来是非要跟林与欢透底了。 都一妻四妾了还叫艰难?林与欢表示不信。 “阿留一建府便被指了正妃江氏,人人皆夸这江氏才貌双绝,只是他们两口子八字不合,刚一成亲就闹得不可开交,连圣上都知道了此事,还将阿留和江氏一起叫到宫里训斥过好几回。” “奶娘,别说了!”赵王大概觉得当着林与欢面说这些家务事,脸上有些挂不住,试图出言劝陈夫人住口。 陈夫人却没搭理他,继续道:“不是老身偏袒我们阿留,是那个江氏在娘家被宠坏了,面子上瞧着端庄贤淑,可内里刁蛮霸道,唯我独尊,从不知道对爷儿们要知冷知热,一味只想将人管得死死的。” 林与欢虽对外宣称是寡妇,到底还没嫁过人,对这些家长里短也只是在以前看的剧集里见识过,真没有什么亲身体验,自然给不出建设性的评价,只道:“或许是爱之深,恨之切吧!” “若是有爱倒也罢了,她只拿自己当王妃,根本不将阿留看作夫君,江氏进门五年都没生出孩子,她不检讨自己,反而将妾室们视为眼中钉,暗中不知下了多少黑手,以至阿留膝下,唉!至今仍无一儿半女。” 赵王赶紧澄清,“奶娘,跟您说个好消息,侧妃林氏在您走之后得了个女儿,已有小半岁了。” “真的?”陈夫人喜道:“林氏倒是个有本事的,竟能躲过江氏魔爪?” 林与欢忙起身捧场,“妾身在这儿恭喜王爷,恭喜老夫人!” 陈夫人大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当初就是为子嗣一事,老身对江氏好言相劝,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让人对我施家法,骂我不过是个奴婢,胆敢教训主子,老身颜面尽失,无奈之下便离开了王府。” 林与欢不由得瞧了瞧赵王,觉得这个男人还真没用,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竟嚣张到了敢欺负长辈的地步。 赵王大概感受到了林与欢谴责的目光,只是低头不语,陈夫人赶紧替他解释,“当时阿留并不在府里,而且老身这般受人羞辱,实在是自己待不下去了。” 这事再往下说,怕是要将王府的底都翻出来了,赵王下意识地抬头瞧瞧林与欢,一副“你这女人知道得未免太多”的表情。 “王爷、老夫人,您们继续聊,妾身这会子有些急事,去去就来!”林与欢马上反应过来,赶紧举白旗扯呼。 待雅间只剩母子二人,赵王便道:“林氏一直未提怀有身孕之事,只跟儿子说,她嫡母生病,想回娘家照顾几日,等她回去后,林家才派人过来报信,儿子明白她是怕江氏下毒手,便允了她在林家养胎。” “这林氏做事倒有几分成算,那江氏竟肯罢休?”陈夫人疑惑道。 “江氏好几次想将人弄回来,结果都被林氏的庶母给搪塞了回去,林氏直到临产前才回了王府,身边还跟着一大帮子林家人,连她庶母都跟过来了,江氏便是想下手,也再插不进去。” “只可惜,生的是个闺女。” 赵王笑了,“奶娘,闺女可好了!若是个儿子,我还未必保得住他。” “难道江氏……” “江氏仗着我忌惮她老子,在府里横行霸道,我怀疑这女人坏事做得太多,所以遭了报应,大夫说她有血崩之症,又一直调养不当,怕撑不了多久了,如今她自顾不暇,哪还管得了让我绝后!”赵王讥讽道。 陈夫人眼睛一亮,大概是心里高兴,可又觉得这么表达有些不妥,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有江氏这心思的可大有人在。”赵王冷笑了几声。 “莫非皇后那头?”陈夫人皱了眉头。 “皇后娘娘打我生下来就想弄死我,别看如今她在庙里吃斋念佛装菩萨,缺德事一件都没少干,前一段日子宫里又有个怀了孕的妃子滑胎,人人心里清楚,到底是谁的手笔!” “咱们圣上不知怎么想的,竟由着她任意妄为。”陈夫人叹道。 “您瞧,晋王尚未娶妻纳妾,皇后绝不会容我先有子嗣,我能有这小闺女便算是福气,反正来日方长,我也不急着生儿子!” “儿啊!”陈夫人哭了,“这罪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王道:“奶娘莫怕,他们不过想要那位子,我虽无心于此,可也不至于会做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按赵王的想法,既找到了奶娘,自然想将她接回去奉养,只他甫一开口,却被陈夫人立马回绝,“阿留,我再不想走了!” 赵王急了,“奶娘,那江氏活不了多久了,等她一死,王府还得由您帮我看着!” “阿留,奶娘明白,你虽无心权柄,只是时势造人,你恐怕迟早会身不由己。” “……” “奶娘知道你有孝心,只是我年纪愈大,就愈不喜欢宫里宫外的那些烦心事,这些日子我在沅水城过得安生,人人都对我很好,奶娘想留在此地终老,你看可行?” “奶娘,是儿子对不住您,让您受那毒妇的欺负,您真的不肯原谅我吗?”赵王求道。 “奶娘从没怨过阿留,有什么原不原谅的!我只挂心你过得好不好,阿留,听奶娘的话,等江氏一走,别再听凭你父皇指婚,找个合自己心意的好女人,不拘什么身份,只要善良体贴,懂事知礼就可以了。” 正说到此,林与欢捧着一盘果子就进来了,笑道:“王爷、老夫人,这可是西域特产的葡萄和哈密瓜,赶紧尝尝!” 陈夫人笑着谢过,瞧了瞧林与欢,又望望赵王,道:“还是咱们夫人细心周到。” 林与欢相亲成功一事,立时在福海传遍,大家自然都是乐见其成。等赵康这日再次踏进福海的时候,再不是不起眼的小透明,而是得到福海上下一致的热情关注。 三娘先迎上来,明知故问道:“赵公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赵康支吾了半天,“就……来坐坐。” 随后张机也跑上前,道:“赵公子,既来了福海,便不是外人,不如进雅间?” “不,多谢张掌柜,在外面就好。”赵康谢了,还是坐到常来的那个位置,点了一壶酒和几个小菜,见张机还在旁边站着,便客气道:“张掌柜请便。” 正当赵康疑惑哪里有些不对劲时,樱儿已兴奋地将赵康光临的消息告诉了林与欢。 “樱儿,能不能矜持些。”林与欢斜了她一眼。 “小姐,您不赶紧下去见见人家?”樱儿急切地问。 第52章 你这么快就变心了 林与欢坐到镜台前,漫不经心地往脸上扑了些胭脂,道:“我想想事,待会儿下楼见他。[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樱儿上来帮忙,“小姐,我觉得那赵康越看越顺眼,你们在一起真算得上郎才女貌。” 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林与欢转头问樱儿,“你以前瞧见过他?” “上回,我还有李娘、玉莲姐她们一块到赵家瞧人去了。”樱儿捂着嘴直乐。 “你这作死的小丫头,竟跑人家里去了,”林与欢老脸一红,“可不是存心要丢小姐的脸吗?”说完便起身作势要打。 “没、没去他家,就趴在三娘家的院墙上偷看了几眼。”樱花笑着躲了出去。 林与欢又整整衣裳才出了屋,等人站到门廊上时,果然瞧见赵康正坐在下面,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还拿着本书在瞧。 “林夫人,你这是要出去?”旁边有人上来招呼。 林与欢朝来人福了福身,道:“见过王爷,妾身到楼下见个朋友。” 赵王顺着林与欢方才的视线望过去,问:“就是那位?” 林与欢点点头。 “听说,是与夫人相亲认得的?”赵王一笑。 看来陈夫人对自己这奶儿子真是知无不言,林与欢其实并没觉得有什么好害羞的,知道就知道了呗,于是回答,“正是他,那妾身失陪了!” “嗯。”赵王摆了个“请”的手势,人却并没有挪步,一直看着林与欢下了楼,向着远处那个男人走去。 赵康远远瞧见林与欢往自己这边过来了,不由得心跳加速,刚想放下手中书卷起身相迎,不想却将桌上的酒杯碰倒,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林与欢已站到了他面前。 这时有小二过来收拾残局,林与欢觉得这人紧张得有些可乐,又怕这样会伤了赵康的自尊心,便忍住笑,故意将头扭到一边。 “林姑娘,在下失礼了!”赵康嗫嚅道。 “赵公子叫妾身林姑娘?”林与欢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问。 赵康低头道:“在下觉得,用‘姑娘’称谓您,是最好的赞美。” “好啦,快请坐吧!赵公子来福海,可不是为罚站的。”林与欢打着哈哈,赶紧请人重新坐下,指着他手中书卷问,“公子在读什么书?” “《过秦论》”赵康回道。 林与欢瞧瞧赵康手上那书里密密麻麻的字,笑道:“赵公子真是博学,与您相比,妾身实在粗俗得很,光瞧那字就觉得脑仁儿疼。[]” “夫人客气了,在下一无所长,只会读些死书” “赵公子,”林与欢头一歪,“你读过哪些死书?不如说说呗!” 赵康被问得愣住了,瞧着林与欢老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二楼门廊上,赵王扶着栏杆望向楼下,陈夫人这时走到他旁边,道:“那个赵康瞧着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只是并非林夫人心水之人。” “难道她心中另有所属?” 陈夫人摇了摇头,“若非晋王逼嫁,林夫人也不会这么急着选了赵康。” “李楚?”赵王不免奇怪,“这两人怎么掺和到一块了?” 陈夫人叹道:“当日十里坡山贼横行,因林夫人支持官府剿匪,贼首焦三便带人闯入福海欲行报复,为救众人性命,林夫人挺身而出,被山贼捉上了山,后来晋王带人到十里坡将她救回,却一直扣着林夫人不放,不过听说林夫人坚贞,并不肯曲意委身,后来晋王无法,只好又将她送回福海,林夫人为免再被纠缠,才着意赶紧寻人嫁了。” 赵王“哦”了一声,仔细地打量着楼下正和赵康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林与欢。 “再有本事的女人,也抵不过命啊!”陈夫人道:“可惜她是个寡妇,若论相貌、品性和待人接物,倒比江氏还有你那些妾室们好个千倍万倍。” 听到陈夫人的评价,赵王淡淡地笑了笑。 赵王原准备为陈夫人的五十寿诞大摆筵席,却被她拒绝了,陈夫人的意思是就在福海摆上两三桌,请请亲朋好友便是,无需惊动外面人。 虽然林与欢没能借此大赚上一笔银子,不过倒真心实意地为寿筵做了诸多准备,还早早地关店打烊,只为让大家都能热闹一场。 在陈夫人的提议下,林与欢的“男朋友”赵康也受到邀请,赵康颇为受宠若惊,特意精心画了副《麻姑献寿》做贺礼。 赵王仔细地瞧了,脱口赞道:“赵公子好笔法,怕是拜过名师吧?” 林与欢凑过头来瞧画,问:“王爷从何处瞧出来的?” “此画行笔圆润,线条工整,以直求折,屈铁盘丝,柔融于刚,尤其将麻姑勾勒得清丽优雅、雍然自若,这般神韵十足的女子,竟似在哪见过。” 这边林与欢正琢磨画上的女子如何神韵十足,三娘已插了一句:“哎呀,我就说呢,这麻姑瞧着眼熟,可不是照着林夫人样貌画的!” 众人觉得新奇,都拥过来瞧,果然画中人眉眼、身段和姿态之间,竟与林与欢似个十成九。 哪个女人不虚荣,这边林与欢免不了心里偷着乐,自己居然能当上回画中人,可不要太有面子! 而且赵王绝对是见过大世面的,他都将这画夸得这么好,看来赵康还算特长生,林与欢想着,赵康日后再不济,也是个能靠手艺吃饭的人。 赵康对着赵王长揖到底,“王爷过奖,在下少时曾师从南山子,只是后来一心求取功名,倒在此处荒废了。” 陈夫人笑道:“多谢赵公子啊,这画老身喜欢得不得了,回头就让李娘给挂屋里去。” 这时张机走上前,道:“王爷,县老爷听说陈夫人寿诞,也亲自过来了。” 赵王挑了挑眉,笑道:“原不想惊动太多的,没想到这位还是听到了风声。” 不一会,门外便进来几人,走在前面的县老爷见着赵王,赶紧上来见礼:“王爷,下官愚拙,竟连您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罪过!罪过!” “王大人不必客气,小王本是微服,为的也是私事,自然不好惊动县衙。” 县老爷转身对后面跟着的人道:“来人,上礼!” 伍捕头上前,恭敬地将个匣子递了上去,赵王并没有打开,只示意随从收下便是。 既然县官来了,便陪王爷到雅间另开了一桌,其他人围着陈夫人在大堂坐下。 宴席一开,众人轮流给陈夫人敬酒,轮到林与欢时,人刚站起,三娘便叫到:“不行,一个人敬不算,另外那位一起上!” 在一片哄堂大笑声中,林与欢对边上的赵康道:“赵公子,咱们就一起来吧!让各位客官都乐呵一下!” 这一下桌上都笑开了,林与欢落落大方,反倒叫赵康有些不好意思,樱儿在一旁逗道:“赵公子,别被我们小姐吓到,她就是爱信口开河,若您厌她这德性,等成了亲,再好好管教她便是!” 那边李娘笑得止不住,指着樱儿道:“原以为你家小姐是个泼皮,没想到樱儿这个小丫头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玉莲更是笑得抱着张欢东摇西晃,旁边的张机怕她吓坏孩子,忙将小丫头抱到自己怀里。 伍捕头虽也算个比芝麻还小的官,却更乐意与张机、林与欢这群小老百姓打成一片,这会子突然见席间多了个不认识的,他不免低声问张机:“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公子?” “是咱们夫人的下家,三娘给做的媒。” 伍捕头颇为意外,暗中打量了赵康好几眼。 寿筵结束后赵王便要动身回京,既然奶娘不愿走,他也没再勉强,只是觉得老人家总住酒楼后院不是很妥,便托县老爷帮着在沅水城物色一间宅院,说是给陈夫人养老之用。 县老爷出马,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陈夫人那新置的宅院位于城南,景致颇佳,更难得闹中取静,赵王亲自瞧过宅子,才放心地离开。 等陈夫人正式搬进新宅,众人自然闹着要庆贺她乔迁之喜,于是一帮子人,连同赵康,都来了陈府。 席间不知谁起了头,问林与欢与赵康何时请喝喜酒,未待林与欢开腔,赵康已挺身而出,“在下想好了,半年之后便到科举,在下决定要考个功名回来,再风风光光地迎娶林姑娘。” 没人注意到,林与欢脸上的笑容竟有些淡了。 陈夫人担心道:“这岂不是还要等上大半年?未免太长了些吧?” 三娘笑了,“赵公子,听见没有,陈夫人这是嫌你磨蹭,赶紧回去跟你爹娘商议一下,能快些就别拖着,就是明儿来迎亲都成!” 赵康这边起身道:“今日当着陈夫人和各位的面,在下想说句心里话,各位都知道,在下曾两次科举未中,便有些灰心,决定以教书为生,等以后老了,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吟诗做画,聊度残生。” 正当林与欢在心里表示,这样的人生态度简直太有逼格了,不料却听到那边赵康话风一转,“只是赵康现在才知,以前的想法大错特错。” 陈夫人问:“赵公子说说理由吧!” “在下想了很久,觉得自己也算薄有文才,若不趁着年轻,在科举上再使把劲,这一生便只能庸庸碌碌了。”说着,赵康竟站了起来,“在下在此立誓,一定要爬上仕途,日后争得高官厚禄,扬名立万,也好让林姑娘脱了这商妇之身。” 赵康一说完,屋里人都不说话了。 闷了好一会,林与欢只能亲自出来搞搞气氛,“原以为赵公子是个不爱说话的,没想到几句高谈阔论竟能把人吓成这样。” 张机打起了圆场,“张机不才,在心里一直将林夫人视作自己亲妹子,今日赵公子这番话自有一番道理,张机唯在意,赵公子日后能否善待林夫人?” “在下这辈子都会对林姑娘珍之重之,绝不辜负于她。”赵康朝着众人昂声道。 等回到福海,樱儿一边替林与欢拆头发,一边笑赞,“小姐,看来这赵康倒很有志向。” 林与欢笑了笑。 “不过,也不提前和您商量,便自己定了什么半年之约,未免不太懂人情。” “呵呵,只不知道我这商妇,有没有福气嫁做赵家妇。”林与欢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樱儿吃了一惊,“您这么快就变心了?” 第53章 翻篇 儿了的小艳遇 “我今日才发现,赵康于我,原来只是个陌生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啊?” “我当初看赵康家世一般,平日里教教书,闲时画上两笔丹青,日子过得简单干净,便以为人家和我一样喜欢平淡清静,谁知今日才明白赵公子大有鸿鹄之志,日后境界怕非我等所能及。” 樱儿问:“小姐,是因为他说您是商妇不高兴了?” 林与欢摇了摇头:“赵康说的没错,商人为人轻贱自古有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赵公子这样,不是很上进吗?” “樱儿,我只喜欢过平平稳稳,开开心心的日子,可人家想的却不一样,果然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好在一切为时未晚。” “那您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林与欢眨了眨眼,笑答:“男的,活的。” “问你呢!小姐,好好说话!”樱儿给弄急了。 “其实张机、老三这样老实本份、看重家庭的,也就可以了。” “小姐,那您准备怎么办?” “凉拌呗!我会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反正……”林与欢笑了笑,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京城第一美人还怕嫁不出去?” 没过几日赵康来找林与欢,原来是为了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什么?你马上要到京城去,”林与欢有些惊讶,“难道不准备科考了?” 赵康极为兴奋,道:“自然是要考的,我的一位同门刚从京城过来,昨日几个知己在一块喝酒,他主动说可以请人帮忙,给我在上山书院弄一个学生的名额,上山书院啊,那可是皇室宗亲都去读书的地方!” 林与欢觉得,这么好的事砸到赵康这个小举人头上,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于是不放心地问:“你那位同门靠谱吗?” “什么?”赵康没听明白。 “就是说那人会不会骗你?”林与欢努力说得直白。 赵康一瞪眼,“你就会胡说,我的那位同门是上一科三甲进士第十名,如今已进了兵部,极受上官重用,而且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他怎会骗我这个没权没势的布衣朋友。” 林与欢见赵康有些急了,赶紧收回刚才的话,“算我说错好吧!” 赵康虽被林与欢浇了些凉水,但谈兴却丝毫未减,“你不知道,很多当世大儒都在上山书院坐讲,早就有人传,很多当朝权臣都是上山书院出来的,若能在那里读个一年半载,不仅课业能精进,最重要的还能积累人脉,对我以后的仕途会大有裨益。.” “你爹娘同意?”林与欢觉得这个上山书院不是自己的菜,便将随口打了个岔。 “嗯,他们当然同意,”赵康道:“只是不知你的想法?” 林与欢觉得好笑,“若我摇头,你还就真不去了?” 赵康的回答并没出乎林与欢意料,“不管怎样我肯定都会去,这么好的机会若错过,绝对是终生遗憾。还有,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去,我会觉得对你很失望。” 林与欢笑了笑,道:“那就祝你一帆风顺!”出于认识一场的份上,她不免又嘱咐了两句,“出门在外自己要小心,说话做事也要留些分寸,对人长些心眼,别人的话信上三分就够了,可别傻乎乎地卖了自己还帮人数钱。” “我知道了,”赵康点点头道:“林姑娘请放心,等我得了功名,便立马派媒人过来,到时一定明媒正娶。” “赵康,我想和你说……”林与欢犹豫了半天,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说清楚,“对不住,我想,你还是专心赴考吧!婚姻之事以后再说。” 赵康吃惊不小,“为何,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林与欢呵呵一笑,“其实,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在你当着众人面说,中了功名后一定会来娶我之前,我对此一无所知。” “难道你是生气,这件事我没有提前知会你?” 林与欢摇了摇头:“非也,我只是觉得,咱们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你有雄心壮志,以后自然会大展宏图,等到心想事成之际,你再好好思量一下,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妻子。” “不用思量了,我就要你这样的!”赵康急切地向林与欢表白。 “赵康,京城很大,人的眼界自然会有不同,到时你便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林姑娘,你等我,我赵康不是那等见利忘义之人,更不会嫌你身份低微,一定要等我,半年后我回沅水城来娶你。” “……”对于赵康死转不过来弯的脑袋,林与欢只能表示无奈。 赵康走的那日,林与欢并没有去送,只是请张机帮着送了些银两过去,带了句祝赵公子前程远大,便再无其他言语。 福海的上房里,樱儿瞧着林与欢坐在贵妃榻上心不在焉地嗑瓜子,忍不住问道:“小姐,半年后赵公子若蟾宫折桂,人家要是真回来娶你,你会嫁给他吗?” 林与欢淡淡一笑道:“傻丫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碍于脸面勉强凑合,也不过是自找不痛快,赵康于我,已然是翻篇儿了。” 这日,李娘兴冲冲地跑来福海,说是想从酒楼借个厨子,三娘好奇,便上来打听陈府出了什么喜事。 “咱们赵王府的林侧妃带着小郡主过来瞧老夫人,老夫人怕我们府里厨子手艺不好,怠慢了贵人,所以便想着来折腾林夫人了!”李娘笑道。 听着话过来的林与欢回她,“原来如此,这回陈府可要热闹了,需什么李娘尽管提,若是你们那儿人多住不下,就到我这边来,厨子的事好说,还有侍候的人够不够用,福海给调几个过去?” 李娘忙道:“我们老夫人曾夸过,林侧妃是个低调知礼的,也不爱摆什么谱,她这回过来只带了十几二十人,在我们那将将能住下,侍候的人也足够,多谢夫人费心!” “李娘别说这见外的话,”林与欢一笑,“这是好事,原该咱们福海的人都过去热闹一番,不过来的毕竟是京城贵人,我们也不好唐突,你就帮我们和老夫人道个歉。” “林夫人不必客气,您已是帮了大忙,我们已是感激不尽。”李娘忙谢过。 没人的时候,林与欢笑着对樱儿道:“算起来,赵王家的那位小郡主还是我内侄女呢!” 樱儿点了点头,“想不到二小姐居然过来了,咱们可好些年没见她了。”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避着些。我那庶妹能在那么厉害的主母手下将孩子偷偷生了,想来不会是个一般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不要惊动了她。” “小姐您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借厨子的事怎么安排?” “就调两个厨子过去,说好若觉得不满意,再从福海换一批,让三娘亲自送过去便是。”林与欢又想了想,“要不这几日就说我受了风寒卧床,你也不要出门了。” 樱儿无可奈何道:“二夫人费劲心思要害您,明明咱们才是有理的,怎么还得跟个耗子似的到处躲藏。” “行了,跟三娘说好,让她多去陈府照应着,有什么需要咱们尽量帮就是。”林与欢笑着拍拍樱儿的肩膀。 为了装得像那么回事,樱儿专门让个小二去请了常来给林夫人瞧病的大夫,开了不少治风寒的药,就在屋里大张旗鼓地熬了起来。 听说林与欢病了,众人自然要来探望,不过全被樱儿挡了架,只说这病凶狠,万一传染了别人便不好,众人见状,也不好勉强。 当然,再重的病也有好的时候,这日樱儿瞧着派到陈府的两个厨子回来了,上前一打听,知道林侧妃一行今日天一早就离开了,心下高兴不已,赶紧去给林与欢报信。 “病”了这么多日终于可以痊愈,林与欢在床上伸出个懒腰,道:“可累死我了,樱儿,咱们出去逛街、购物!” 于是在张机和三娘极不放心的劝阻下,这主仆二人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目的地自然是最近的银楼,林与欢可着劲地将里面的藏货搜罗了一遍,最后瞧上了支用绿石、翡翠为主料,另配以薄金片和玛瑙组成的荷花制成的步摇。 银楼的掌柜夸道:“林夫人好眼光,这可是咱们银楼的镇店之宝,倒给您瞧上了。” “呸!我只要看上哪个好东西,您都说是镇店之宝。掌柜的,你算算我在您这买了多少镇店之宝啊!”林与欢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不错眼地瞧着那支步摇。 “呵呵!”掌柜的素来知道林夫人难应付,这回更是给弄得没了话说。 旁边樱儿也瞧过来,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好的,小姐,您匣子里尽都是跟这差不多的,不如咱再看看别的吧!” 林与欢似有些犹豫,正要放下,掌柜的忙道:“林夫人,这真是好东西,小老儿可没骗你。” “可我家丫头说了,我那匣子里有不少些呢!算了,你这儿其他东西我又看不上,咱不买了。”说完,起身作势要走。 “夫人,您若真心喜欢,价格上绝不让您吃亏。” 林与欢和樱儿对视了一眼,笑问:“不知掌柜的出个什么价?” 有钱难买心头好,更何况是花了两个时辰,气得银楼掌柜差点翻脸才弄到手的物美价廉的心头好,等出了银楼,外面已是漆黑,林与欢这回去的一路上就笑得没合上过嘴,不时摸摸自己头上插着的步摇,问:“樱儿,瞧瞧还在吗?没歪吧!” 樱儿白了她一眼,“小姐,瞧您那点出息!晚上带着它睡算了!” “这主意不赖,就这么定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福海走,却都没有发现到,有个人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盘桓很久都没有离开,直到瞧着她们进了福海酒楼,这才转身走掉。 第54章 林与欢的新想法 京城赵王府后花园里,两个女人正抱着个白胖胖的娃娃闲逛,后面还有一大帮子仆妇丫头跟着。 怀抱着孩子的女人一边走,还一边指着园中的花鸟假山逗小娃娃去瞧新鲜,无奈不到一岁的孩子欣赏风景的兴致,明显超不过对自己大拇哥的兴趣,赏个脸扫一眼后,便低头忙活自己的去了。 走在旁边的那个打扮花哨的女人笑着夸道:“小郡主不仅模样长得俊,小小年纪还这般沉着、有主见,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真是心疼死人,难怪咱们二夫人三天两头地惦记着这个外孙女呢!” 抱孩子的马上附和,“嫂子您还没瞧见呢,咱们王爷对这个闺女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连带对孩子他娘也疼得不得了,要不怎么会将王府的管家权都交给了二小姐。” “咱们二小姐这回苦尽甘来,记得当初刚进府时,她可被那江氏坑得不轻,二夫人在府里不知暗地抹了多少眼泪,如今二小姐扬眉吐气,以后怕还有大福气呢!”花哨女人道。 抱孩子的忙使了个眼色,将人拉近了道:“自那江氏殁了,这府里到现在都没消停过,您说话小心着些,当心隔墙有耳!” “妹子随二小姐来王府也不算短,怎么胆子倒越来越小,好歹现在是二小姐当家,难道还怕有人跑地底下跟那死鬼江氏告黑状?”花哨女人很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江氏虽死了,江家可舍不得王爷这块肥肉,听说江尚书有意再送个姑娘做填房,这几日正闹着呢!江氏留下的那些人如今倒得意了,正摩拳擦掌地候着他们新主子进门。”抱孩子的低声道。 花哨女人一惊,“王爷就听之任之?那咱们二小姐怎么办?” “唉,说来二小姐从头到脚没一处不好的,”抱孩子的叹了口气,“妹妹,别怪我说话太直,只可惜她托生在二夫人肚子里,便是想要挣那个位子,也难过上头那一关啊!” “哼,是二夫人生的又怎么了!在咱们林府,二夫人也算和大夫人平起平坐,就凭咱二小姐的人品,也能将大夫人肚里爬出来的那个死鬼生生压上一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说的也对,事在人为,王爷现儿今极是看重二小姐,未必她就不能搏上一搏。” 孩子这时突然哭起来,抱孩子的忙着去哄,见孩子闹个不停,便道:“小郡主八成是又饿了,乖乖,咱们回去吃奶!” 一群人闹哄哄地回来,正想进王府西院的东暖阁,却被一个大丫头伸手拦住。 “两位姐姐,林侧妃正和二夫人说话,不让人打扰。” 抱孩子的点了点头,带着人转头去了西暖阁。 东暖阁靠墙翘头案边的两把椅子上,此时林侧妃与林二夫人正各坐一边说话,这母女俩相貌极相似,都是凤眼尖颌,只是脸皮的松紧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林侧妃因府中主母过世不久,至今还戴着孝,只在鬓角别了支粉蓝绢花,身上也不过是件宫缎素雪绢裙; 而林二夫人显然没那么多顾忌,藕丝琵琶衿上裳配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发间还插了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只是步摇太过光彩夺目,非但没能锦上添花,反倒将老女人脸上犹存的风韵给挡个严严实实。 林侧妃咬着牙道:“娘,没想到林与欢这么厉害,居然能装死逃掉,可把咱们全算计了。” 林二夫人冷笑,“您那姨母也是个没用的,竟被个死丫头骗得团团转,看来长临林府八成就是她烧的,这林与欢还真够本事!” “若非女儿这回去沅水城跑了一趟,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林侧妃恨得直扯手上的巾帕。 “阿欣,你再说清楚些,到底怎么打听到她下落的?” “我上回按您说的,带着阿蛮去沅水城哄陈夫人,就在陈夫人寝屋的墙上,女儿瞧见一副《麻姑献寿》图,里面那个麻姑,眉眼神态像极了林与欢,女儿无意中向陈夫人打听,她才告诉女儿,这麻姑是照着一个什么林夫人的样子画的。” “她倒厉害,居然攀扯上了陈夫人!” “听说陈夫人说,她当初落难,就是林与欢给救的,娘,十有八九连王爷都见过她了。” “留下来打探的人看清楚没,能确定是她?” “去打探的是咱林府老人,绝对不会弄错,他在那个什么福海酒楼外等了好久,亲眼瞧见林与欢从里面出来,而且,那丫头樱儿他也瞧见了。” “这死丫头瞧着不哼不哈,竟是有九条命的,当初怪为娘心太软,没直接动手,不行,这祸害得尽快除掉!” “娘,我总觉得有人在后头帮她,长临府她们院子那两具尸首,女儿不信,靠她们自己个儿能找着替死鬼?” “不管谁在后面给她撑腰,咱们得趁着死丫头还没来得及做防备,赶紧先下手为强!阿欣,你管好王府这一摊子就是,林与欢的事儿就交给为娘了。” “娘,这回下手一定要快,绝不能给她卷土重来的机会。” 林二夫人点了点头,问:“你说王爷见过那丫头,他前些日子从沅水城回来,有没有跟你提起什么林夫人?” 林侧妃摇了摇头,“王爷不爱和我说什么,来我这三言两语,也只围着阿蛮打转,便是陈夫人的事,也是我花银子向跟着他的人打听,才得了信的。” “那你这趟去瞧陈夫人,王爷就没给说法?” “去之前王爷并没说什么,回来后王爷也只随口问了问陈夫人可好,便再无下文。” “唉,这位王爷真是难讨好,难怪能把江氏给气死。”林二夫人道:“儿啊!不管怎样,男人都喜欢知冷知热、体贴听话的女人,你多主动些,争取再怀上一个……” 林侧妃皱着眉头打断道,“娘,您难道没听说,江家想塞个姑娘来做填房,我怕又会来个江氏。” “呸!美死他们了!我不信王爷被江氏折腾得这么狠,还肯再跳江家这个火坑。” 林侧妃忍不住委屈道:“他们不过欺侮我是庶出,那江氏算什么东西!” “庶出怎么了,在娘心里你比林与欢那死丫头好得不知多少倍,你且等着,那大夫人现在不过拖着口气,等她死了,娘一定有办法让你爹给我扶正,到时,看谁敢再欺负咱们。” 两人正嘀咕间,门面有人喊了句:“侧妃娘娘,小郡主要您了!” 林侧妃示意林二夫人住口,对外面道:“抱进来吧!” 不一会,方才那两个女人带着小郡主进来了,林二夫人上前抱过小郡主,亲了半天道:“我的心肝,怎么出一趟远门倒瘦了不少,可辛苦阿蛮了!” 抱孩子的道:“夫人,咱们二小姐母女这回都受了不少苦,在沅水城吃不好睡不好的,还得应付个老太太,真苦了她们娘儿俩。” 林二夫人笑盈盈着道:“那陈夫人是王爷奶娘,阿欣母女俩该当去敬个孝,哪里说得上吃不吃苦,只要能讨得她老人家的开心,也算是咱们阿欣尽了她做人媳妇的本分。” 林侧妃莞尔一笑:“陈夫人喜欢得很,一见阿蛮就抱着不放,倒比对自己亲孙子都不差些。” “陈夫人可是位了不得的,不但一手将咱们王爷拉扯大,”林二夫人压低了声音,“还救了他好几回命,皇后娘娘虽将咱们王爷视作眼中钉,没奈何陈夫人是个忠心护主的,听说连已过世的老太后都对陈夫人另眼相看呢!” “难怪王爷一听说北方遭了水,主动请旨去赈灾,看来多半是为了陈夫人,还真将她当成自己娘看了。”林侧妃道。 “你这丫头凡事要多长些心眼,该软的要软,该硬的要硬,别学了那江氏的愚蠢,以为靠耍横刁钻就能挟制住男人,做事不分轻重,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嗯,娘放心吧,女儿知道该怎么办。” 经过大半年的奔波,老三带着福海的镖师从西域一直将人送到京城,这才回转了沅水城。 林与欢瞧着老三这回居然还赶了辆车回来,自然十分好奇,等瞧着车卸了,才看到上面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包袱。 老三道:“京城不少出身沅水城的,不知怎么就知道了福海镖局,找上门问咱们能不能顺路帮着带些东西回去,我想着都是一个地方的乡亲,自然不能不应,这马车还是库日大叔借咱们的。” 林与欢乐了,这可不就是快递包裹吗! 三娘一边帮着整理包袱,一边道:“他们倒知道寻方便,以后再让带这些,可得收银子了。” “乡里乡亲的,收什么银子,库日大叔借咱车时,也没说收钱,你这女人,怎么越发钻起钱眼来了。” “三哥,商队怎么没一起回来?”林与欢好奇地问。 “库日大叔他们生意要做大了,准备在京城置铺子,这两日就在忙活此事,说好随后就过来。” “置铺子?”林与欢心中一动,又瞧了瞧地上的包袱,问:“三哥,如今京城的铺子价码怎样?” “得看位置,库日大叔他们正在问的铺子,一年一千两租金,若偏一些,百八来两租金的也有。” “三哥还真有心,连这些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林与欢赞道。 “呵呵,库日大叔出来谈生意喜欢带着我,老三便跟着后面留意了。” “夫人有什么想法?”三娘脑筋活泛,听出林与欢这话不是白问的。 林与欢笑得神秘,道:“这样吧,我先想一想,过两天咱们再聚在一块,大家商议一件大事。” 没想到第二天,林与欢就迫不及待地将福海镖局的几位“高管”召集在一起,宣布了她的新计划。 第55章 要到京城轧上一脚 “什么,您打算在京城开镖局?”樱儿给惊住了,没想到自家小姐这生意一做大,胆子也跟着大了,居然想到京城那是非之地轧上一脚。[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第一个表示赞同的是老三两口子,“京城交通便利,市井繁华,大周各地的生意人都好以京城为据点,我以前就瞧见过,有的镖局门口,一整天车水马龙,”老三踌躇满志道:“如果咱们能掺和进去,这笔赚头绝不会比在沅水城差。” “三哥说得对,不过咱们还可以另辟蹊径,”林与欢呵呵笑道:“我都想过了,也不要租什么好铺面,找个空场大些,可以当库房用的地方就好。” 众人显然没听明白,林与欢耐心地解释:“有些客商的货送到京城,却未必能马上找到下家,若咱们把货送到后,还能给他提供货仓,这一条龙服务可不既帮人解决后顾之忧,又为咱们开了一条财路。” 樱儿虽为林与欢的天马行空提心吊胆,可又忍不住替她点个赞:“这主意好极了!” “还有呢,我想咱们还可以承接代人送货和传递书信的活,卖点就是比驿站灵活,就先以沅水城到京城的线路做试点,若行得通,再开辟新线,这项利润虽小,若是形成规模,可也能成为一项稳定的收入。” 张机向来小心,不免提出了个疑问:“即便咱们租到了您说的铺面,局子也开起来了,可京里本就有那么多镖局,福海要想分一杯羹,能那么容易吗?” 老三听了也有些担心:“张机说得有道理,咱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这客源可是头一个难解决的事。” 三娘拍了下老三道:“沅水城那么多人在京城做生意,乡里乡亲的,客源可不就有了,另外别忘了咱们师姐就在京城,到时请她帮帮忙。” 林与欢点了点头,“三娘说得对,咱们就先从沅水城的客商下手,三哥带回来那一车包袱代表的都是咱们潜在客户,回头咱也不用等人来取,挨家挨户将包袱送过去,再附送张贵宾卡,告诉人家,福海镖局有了往京城代收发书信、货物的业务,而且上门揽收投递,丢一罚三,有贵宾卡能打八折,我就不信,有便宜没人想占!” 老三一拍大腿:“是啊!如果先将这些人的生意接过来,咱们至少也不会亏本。” 林与欢笑道:“以后京城的事便全权交给三哥,到时你便是福海京城分号的东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三娘连忙推辞,“这可不行,老三没这个本事,可别给他把事情弄糟了!” “三娘,京城不比咱们沅水城,你也知道我的确不方便在那里显山露水,只能拜托三哥了,其实这个东家未必好当,以后有的是他辛苦的时候。” “既然夫人这么说,我也就不推辞了,不过,老三想请夫人割爱,让张机兄弟过去帮我一把。”老三起身道。 林与欢笑着打趣,“三哥,这分号还没开,你可就要挖我墙角了?” 老三连忙摆手,“夫人误会了,老三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清楚,走镖打架我是一把好手,但说起做生意,脑子未必够得上用,张兄弟若能一块过去,不但我松快些,这分号也能少走些弯路。” “张机,你肯不肯?”林与欢转头征求张机的意见。 “都是福海的生意,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不过我这一走,酒楼……” “行了,你去吧!其实我也有让张机过去的想法,你们俩若能做到珠联璧合,咱们福海京城分号不发财都不可能,至于酒楼嘛,新掌柜明儿个就走马上任。” 众人好奇,齐问:“是谁?” 林与欢瞧着三娘道:“女人能做福海的东家,怎么就不能当福海的掌柜?” 三娘愣了半天,指着自己鼻子问:“夫人是说我吗?” 林与欢笑着点了点头,“除了你还有谁呢?” 按照林与欢的说法,福海讲求的是效率,没过两日,老三和张机怀揣着从樱儿处拿到的银票,便动身去了京城。 两人走之前,赶巧库日大叔过来,听说福海镖局想在京城开分号,便介绍帮他们置铺子的保人,说让老三他们到时去找他就成。 老三他们在京城这一趟颇为顺利,不久之后,林与欢便在三娘陪同下往京城而去,目的当然是为拍板定夺。 原来老三和张机仔细比较了保人推荐的几个地方,最后选了城北一处闲置的义仓,这里原是私人粮仓,不过后来主家嫌地方小了,便一直弃用,结果却被老三他们一眼相中。 张机当即修书一封,让镖师快马送了过来,问林夫人可否来京城一趟。 接到信后,林与欢没有犹豫便同意前往,三娘知道林与欢在京城有仇家,主动提出护送她过去,樱儿倒是极赞成三娘同去,一再表示福海酒楼交给她和何为两个管着,一定不会出事。 恰逢陈夫人和李娘过来串门,听说林与欢她们要出门子,便主动道:“老身闲来无事,若三娘放心,就让元宝到我府里去,反正玉莲也带着孩子住在我那,还有樱儿姑娘不要一个人住酒楼了,也搬过来,大家也能互相照应些。” 林与欢觉得陈夫人说得有理,笑道:“老夫人,那妾身就将这俩孩子都交给您了,等京城的事搞定规,我们立马回来。” 陈夫人好奇道:“这次夫人去京城,是为何事?” 三娘性子爽直,竹筒倒豆子地将她们开新店的计划说与了陈夫人和李娘。 李娘挺乐,“这可是好事,林夫人果真是做生意的好手,脑子也比一般人活。” 旁边陈夫人思量片刻,提了个要求,“夫人,若不嫌老身多事,可否帮老身带一封信给阿留,我有些私事需知会他,还得麻烦你们亲自交到他手里。” “老夫人既然信得过妾身,这有何难,保证替您带到!”林与欢想了想,又忍不住揽起了生意,“以后我们福海分号在京城开了业,夫人若有书信什么的可尽管交付,保证安全顺达!” 等快要出发了,樱儿抓着换成男装的林与欢死不肯松手,一直絮叨着,“小姐,到了京城千万要小心啊!别再给那些坏人将您抓住了。” 林与欢拍了拍樱儿的胳膊,道:“傻丫头,有三娘陪着我,你还不放心?乖乖地帮我看好酒楼,我们不在,有什么事都得你和何为担着了。” 樱儿点点头,又特意跑到三娘跟前嘱咐道:“三娘,我家小姐做事有些马虎眼,千万看着她些,京城她有不少仇家,烦您一定要跟得紧紧的,可别让她独个儿抛头露面。” 瞧着樱儿这副一百个不放心的模样,三娘也给逗乐了,“你这丫头,三娘我你都信不过吗?在家安心守着,我们去去就回!” 在樱儿的依依不舍中,两人带着几个准备安排到京城分号的镖师一起出发了。 让人想不到的是,白天人刚走,晚上福海就遭了贼,两个黑衣人趁夜摸了进来,熟门熟路地直奔二楼东家的上房而去。 如今的福海可不是当年闹鬼的时候,楼里专门有镖师值守,等发现有人想闯东家的屋,立马有镖师冲了上去。 那俩贼一心只为进上房行事,见有人上来拦阻,一边抵挡一边趁空退进东家上房,结果进去后才发现,屋里竟是空无一人。 这一进了贼,可把镖师们全惊动了,二楼上的人越聚越多,两个贼见今日走了空门,又被人堵在了屋里,知道是失手,便想着逃命要紧,正好瞧见屋里窗户临街,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前一后跳了下去。 正当镖师们拥到窗口观瞧时,只听下面有人骂道:“哪来的笨货,差点砸到爷的身上!” 众人顿时大乐起来,而此刻楼下,何为脚踩着一个,手上还锁了一个,竟将那俩贼逮个正着。 伍捕头听了信带人过来时,那俩贼已被捆得死死的扔在角落里。 听说贼一来就冲着林与欢的屋去了,伍捕头吃了一惊,问:“林夫人有没有事?” 何为笑道:“我们夫人出门子了,樱儿姐姐这几日住我干娘那儿,这就叫福气,连贼都近不了她们的身。” 伍捕头上前踢了踢那俩贼,“何方妖孽,竟敢在咱沅水城干这种缺德事?” 结果那俩贼只翻了翻眼,并不开口。 有衙役上来就是一脚,骂道:“装死是吧?等到了牢里,爷爷就让你们死去活来!” “何为,明日一早樱儿姑娘过来,让她瞧瞧屋里可少了些什么,这两个家伙我先带回去。”伍捕头嘱咐道。 何为亲自将伍捕头送出了门,伍捕头笑说:“你师傅和老张一起去了京城,现在你们东家也走了,可要看紧门户啊!” “谢伍捕头提醒,”何为道:“夫人和我师娘昨日一早也去了京城,说好等完了事他们就回来,这两日酒楼白天晚上都有镖师守着,您放心,出不了岔子。” 伍捕头点了点头,这才走了。 林与欢她们一路快马加鞭,没几日便来到京城,张机亲自在城门口等候,见到人第一句便是:“不如夫人和三娘先去下处歇会儿吧?” “不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瞧房子。”林与欢想的是,这会子都到了京城,还歇个什么劲,早一天开张,也能多挣一天的银子。 张机将两人送上车,自己也坐了上来,想了想,笑道:“夫人,说来也巧,咱们顺路还能经过赵康的上山书院,到时我指给您瞧瞧!” 林与欢只笑了笑,并没有搭腔,接下来干脆不理三娘和张机的兴致勃勃,装作鞍马劳顿地打起盹来,自然也就“错过”了观赏上山书院大门的机会。 等车到了义仓,老三早就在那等着,见到林与欢便笑道:“夫人,劳您辛苦这一趟了。” 林与欢见旁边站了个陌生面孔,忙对老三使个眼色,拱手道:“沈东家,在下这路上正好遇到沈夫人,听说您要置铺子,便跟着过来瞧瞧热闹。”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娘。 第56章 明月楼冤家路窄 三娘笑着走上前,“相公,恰好今日路遇林先生,妾身知道他懂风水,这不抓着他便过来了。[]” 老三明白了,林与欢这是不想暴露身份,忙“哦”了一声道:“那便辛苦林先生,是拙荆莽撞了。” 林与欢假模假势地回道:“咱们是朋友,沈东家千万别客气。” 这时那个陌生面孔上前拱了拱手,打着哈哈道:“沈东家一直对老朽说,要等做主的过来定夺,原来作主的是沈夫人,失敬!失敬!” 三娘坦然受之,福了福身道:“让先生您取笑了。” 老三忙给介绍,“这位是义仓的东家林老,可特意在这等你好久了。” “多谢!”三娘笑着客气了一下。 那林老却直摆手,“是沈东家过誉了,老朽哪算得上什么东家,不过是林老爷府上的一个小管事。” 林与欢一怔,打量了他几眼,倒有心问问他说的是哪位林老爷,不过迟疑了一下,也没吱声。 接下来在林老带领下,老三夫妻在前,林与欢和张机在后,几个人一起往义仓里面走。 张机故意拉着林与欢慢下了几步,小声道:“夫人,您瞧见没,这义仓距北城门不远,背山面水,四通八达,屋子建得也敞亮,还有这么大一院子,确是做库房的上上之选。” 林与欢点了点头,问:“瞧着果然还不错,房契你们瞧过了没?” “嗯,是京城林承万家的产业。” 林与欢一愣,选来选去,大水还撞上龙门庙了。 “租金确定是一年三百两?” “没错。” 林与欢绕着义仓转了几圈,忽然有了新想法,“有没有问过他们,打算卖铺子吗?” 张机摇头道:“听林老说,这铺子是她家大夫人的嫁妆,并不许林家人处置。” 呵呵,原来是自己亲娘的产业,不知道以后会落在谁手里,林与欢突然之间觉得有些肉疼。 在****深受房价之苦的林与欢早看出来,此处地段绝对好得没话说,旁边也在陆陆续续地盖房,过不了几年,这义仓绝对能增值,可惜自己大概没机会继承家业了。 这时三娘走了过来,林与欢知道她的意思,大声道:“沈夫人,此处门朝上乘之向,屋前开阔,能接纳八方生气,定能客似云来,财源广进,这义仓值得租。” “哎!”三娘高兴地跑去找老三了。 随后老三、张机和林老一起去找保人定契,三娘则带着林与欢去了五福茶馆。(.无弹窗广告) 林与欢一踏进五福就乐了,道:“三娘,这安排甚得我心。” 三娘先和茶馆掌柜的打了个招呼,便熟门熟路地穿过五福茶馆的月华门,往右一拐过条巷子,这才来到一个院子前。 被带到屋里后,林与欢笑着夸赞,“此处不错,干净、透亮,更难得闹中取静。” “夫人,这里是我们两口子在京城的落脚点,虽是有些简陋,不过住着倒还舒服。” “三娘好本事,居然能找到这处好地方。” “唉,哪是什么本事啊!五福是我一位师姐家开的,当日她见我们两口子带着元宝在京城居无定所,便拔了这个后院,说是看在孩子份上才给的。” 林与欢觉得三娘那师姐倒是一位性情中人,便问:“那这一回你们都过来了,不准备去见见她?” “师姐一直嫌我和老三做的营生是歪门邪道,平日很少搭理我们,一见面就把我俩骂得狗血淋头。” 林与欢笑道:“三娘,你忘了,咱们现在可是正经生意人了。” 三娘想了想,觉得林与欢说得有理,“嗯,夫人说得对,如今老三和我勉强也算在京城有了买卖,是该去向她老人家显摆一下!” 天黑之后,老三和张机回来了,林与欢瞧着他们脸上笑模样,便知这事算是办成了。 今日趁着大家心情都好,张机便提议,既来了京城,不如就去明月楼坐坐。 林与欢也听说过明月楼,作为京城最好的酒楼,听说明月楼整日车马不断,宾客盈门,最有名的就是一个“贵”字,据传东家极舍得下本钱,甫一开始就将明月楼建得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去的人皆赞不绝口。 身为酒楼从业人员,来京城一趟不去观摹一下,那便是缺乏学习精神,瞧着张机难得露出的饥渴眼神,林与欢一拍大腿,道:“走!三哥带足银子,咱们一块去见识一下!” 为了防备有人认出自己,即便是男人打扮,林与欢还是一路让张机挡在她前面,毕竟这里来的人非富即贵,若一招不慎和那人撞个正着,她可就无处诉冤了。 老三两口子虽算京城常客,不过明月楼却还是头一回进,从他们惊叹的表情,林与欢瞧出了,这二位还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老三很快恢复了镇定,大踏步地走到了前头。 一个小二上来,先是打量一下他们的穿着,心里大致有了些谱,便不卑不亢地道:“几位准备坐哪?” 张机道:“开个雅间。” “地字号雅间,四位客!”小二道。 老三脸色一变,斥骂道:“你这小二眼睛没长正,看人下菜碟呢,还不给爷开个天字号!”说罢,从怀中掏出块银子砸了过去。 小二一把拉住,脸上也不再矜持,又喊了声:“天字号雅间,四位贵客!”然后点头哈腰地将人领着往上走。 林与欢没想到老三还有这般气魄,心中笑开了花,想来假以时日,他少不得是位颐指气使的大爷,这才是福海大镖头该有的气质。 倒是三娘有些拘束,等坐到三楼雅间,见小二上了茶出去,忙拉住老三怨道:“你装什么大爷,凭啥给他那么多银子。” 老三瞪了她一眼,刚想回嘴,林与欢已开了口,“三娘,这明月楼不像咱们福海,看得出是个势利地方,三哥做得没错,反正咱们多的就是银子,今日就可着劲拿钱砸人玩!” 三人在一旁喝茶聊天,倒不见张机吱声,林与欢一转头,发现他正靠在窗前朝下面张望。 出于好奇,林与欢也跑上去凑热闹,这才注意到,从他们这个雅间望下去,可以将整个酒楼内景一览无余。 张机颇为感叹,“东家,今日我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原以为咱们福海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却不想人家还有此等奇思妙想,竟能让一条河从店里穿过,还巧夺天工地修了座汉白玉拱桥,实在自愧不如啊!” “你傻呀,这明月楼可是拿银子堆出来的,你瞧见没,就这窗上刻的喜鹊登枝,鸟身上的毛都是一笔一画,可不是一般工匠花得出的功夫,咱们要敢东施效颦,就且等着倒闭吧!”林与欢拍拍张机的肩膀。 老三也走过来,道:“夫人说得对,有多大本领做多大的事,咱们把自已的福海做好就已经不错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明月楼也就林承万有这个气魄造得出来,难怪此人能做到大周首富,真不知他是何等人物?” “你说这明月楼也是林家的?”林与欢有些吃惊,原先“林承万”这个名字对于林与欢来讲只是个概念,今日到了京城,她才算对自己那位父亲有了感性认识,那种错失了成为“白富美”的遗憾油然而生。 正当她兀自感慨之际,张机突然将人一扯,林与欢立马被带离开窗前。 老三觉着奇怪,问张机,“出什么事了?” 张机这时也闪过身子,道:“不得了,我瞧见韩公子和那位晋王了!” 林与欢一下子反应过了,怕什么来什么,这回还真冤家路窄。 三娘赶紧上去将雅间的门给阖上,道:“怎么刚来头一天就遇到这些人,夫人,咱们要不先走吧!” 林与欢拍了拍狂跳的心,道:“算了,银子都花出去了,还不得吃完了再走。”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就听到小二在招呼:“王爷、韩大人,这边请!” 然后便是韩宝庭在问,“我们的客人到了没?” 屋里四个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幸好小二的回答是:“还没呢!”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从隔壁传过来的挪动椅子、上茶水的动静又让他们再次紧张起来。 “两位爷请稍坐。”小二毕恭毕敬地道了句,然后便是关门的声音。 这边的四个人意识到,那二位居然就坐在他们隔壁,而两个雅间只隔了一堵根本不隔音的薄墙。 屋里最紧张的便是林与欢,几乎是竖着耳朵在听旁边的动静,方才四个人还谈笑风声,这一会儿连喝口茶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音。 大概此时屋里只剩了他们二人,韩宝庭说话很是随便,道:“我说仲杨兄,您这剿完了匪又马不停蹄地跑到西北镇边,一去大半年的,可想死兄弟们了!” 李仲杨道:“宝庭,你这话从见到我到现在已说了不少遍,你现在可以歇会了。” 林与欢明白过来,难怪这段日子这么清静,原来是这家伙忙得顾不上纠缠她。 “呵呵,小弟明白,您是嫌说这话的人不对,是吧?”韩宝庭显然意有所指。 “算你有自知之明,说说她最近怎样。” “您家阿欢姑娘如今春风得意,银子大把大把地赚,还开了间镖局,听说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林与欢听到耳中,心中顿生不悦,原来这两人一直阴魂不散地打探她的消息。 “我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分,过几日忙完手头的事,你和我一起去一趟,一定得把她弄回来,不看紧着些,可不得上房揭瓦了。” 此时林与欢都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了,旁边的三娘将头凑到她耳边道:“原来夫人芳名阿欢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然后竟“扑哧”笑出了声。 老三对她一瞪眼,三娘这才想起不能出声,连忙作势捂住了嘴。 第57章 强抢名女的晋王 隔壁的韩宝庭突然声音低下来,然后又不知为何大笑不止,接着便听到李仲杨在大吼:“你服五石散了,怎么疯疯颠颠的?” “仲杨兄,小弟是为您好,不如就早些动身吧!若再不闻不问,阿欢迟早就要变成人家老婆了!”韩宝庭完全是挑不起事绝不罢休的劲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从林与欢她们的雅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李仲杨此时已勃然大怒,“她敢!回头看我不打折她的腿!”然后便是一阵椅子被人踢倒的声音。 接着有小二惊慌地跑进去,一个劲道不是,“王爷,小店招待不周,您千万担待。” 结果李仲杨怒喝一声:“滚出去!”屋里立马没了动静。 又过一会,只听见韩宝庭嘚瑟道,“仲杨兄稍安勿躁,其实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小弟不才,已帮您解决了。” “哼,到底怎么一回事?别给爷卖关子。”李仲杨怒气不消,连声音都高了八度。 “阿欢姑娘脑子不清楚,看上个落第举子,已快到谈婚论嫁的份上,后来小弟巧施妙计,请了兵部的兄弟帮忙,将那人引到京城,给弄进了上山书院,至少半年出不来了!哈哈!”韩宝庭越说越得意。 “居然敢背夫偷汉,她这胆子倒真够大的!”李仲杨简直快给气疯了。 韩宝庭忙吹捧道:“那个举子相貌平平,两次赶考皆铩羽而归,后来不得不以教书为生,家中做些小生意,勉强糊口,哪里比得上咱们仲杨兄这般的人品家世。” 李仲杨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她那眼珠子是白长的,竟能看上这种货色。” “仲杨兄,那举子您觉得该如何处置?”韩宝庭问。 “他若走运中榜,就放到穷乡僻壤去呆上个十年八年;没中的话,给我继续留在上山书院,读书读到死!” “那阿欢那边?”韩宝庭试探道。 李仲杨冷笑,“等将人弄到府里,一定得找个嬷嬷好好调教调教,这女人不过是仗着爷有宠,哼!若不是为了……,爷也不至于委曲求全,以后便是让她进了门,爷也不会到她屋里去。(.)” 这边两人说得热火朝天,那边林与欢已是全身发抖,原以为李仲杨不过有些腹黑,今日才发现这人真是十成十的渣男,幸亏亲耳听到了这一出,否则自己还不定得上多大的当呢! 此时雅间里,其他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瞧着林与欢。 等菜上齐,几个人闷头吃了起来。 那边的韩宝庭显然心情不错,继续向李仲杨告黑状,“仲杨兄,还有一事,小弟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不能瞒你,阿欢姑娘跟赵王,也有些瓜葛。” “什么?!” “阿欢姑娘救下了流落到沅水城的陈夫人,赵王去见陈夫人时,似乎与她甚为相得。” 这时从隔壁又传来“啪”的一声,把正在用饭的林与欢吓得差点蹦起来,然后便是韩宝庭在叫:“仲杨兄这是要去哪?喝完酒再走啊!” 门口传来一句大吼:“我现在就去找那女人算账!” 在明月楼花了这么多银子,一顿饭却吃得惊心动魄,实在太倒人胃口,等回到五福茶馆,林与欢气得胃疼,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惹得躺在她旁边的三娘也没睡好。 第二日,老三一见着林与欢便道:“夫人,昨晚我和张机商议过,您暂且还是不要回沅水城了。” 三娘道:“是啊,我也觉着,昨晚晋王那发了狂的样儿,您若被他遇上,一定得不着好,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林与欢点了点头,“你们说得有道理,我先在京城住几日,还有,趁着大家都在这里,就尽快把咱们分号建起来。” 张机应道:“好!我这就去京兆尹衙门办印信。” “哎!张机,等一会,”林与欢叫住他,“咱们分号的名字再别用福海,你自己想着换个名字,还有东家用三哥的本名沈三。” 张机走后,老三也去了义仓,准备带着手下几个镖师先将场子拾掇出来,三娘想了想,决定去见她师姐,唯将林与欢一人留在了五福茶馆。 林与欢闲下来便忍不住要想昨天的事,于是索性去了前头,寻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要了杯茶和几盘瓜子点心,想听听书解烦。 今日台上说书先生在讲《大周巾帼艳史》,说是要将大周自开国以来的奇女子都演绎一遍。 比如大周太祖的母亲孤身抚养儿子长大,又倾家荡产辅佐太祖举事得天下,但她自己后来却为保护孙子而死;还有大周唯一的女将军,旗开得胜后后弃甲归田,入宫成为了某任皇帝的妃子,从此相夫教子,然而不幸被人陷害致死,好在皇帝有情有义,两人死后合葬在一起。 林与欢听得有趣,觉得大周的风气倒挺开放,这种宫闱秘辛竟也成了茶馆的娱乐节目,不过林与欢免不了要为书上那些奇女子们叹气,怎么她们还都那么倒霉,就没一个得了好死。 话到最后,说书先生便来到了本朝,这一段叫《富家女孽情史》,大意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富家女,与教她弹琵琶的琴师一见钟情,以身相许,珠胎暗结的故事。 林与欢听到“琵琶”二字,禁不住代到了自己身上,自然听得入迷。 后面便是,某位王爷看中富家女,想强抢为妻,得知两人情事,对琴师忌恨不已,派人暗杀了琴师,然而富家女坚贞不屈,绝不肯委身那王爷,最后王爷恼羞成怒,逼着富家女的父亲将她沉塘而死。 这么曲折动人的悲情故事,林与欢都听得流泪了,正在替那可怜的富家女伤心时,便听到旁边桌上的两人闲扯起来。 其中一人道:“兄弟,听出来没,富家女说的是哪位?” “呵呵,原来这才是真相,看来林小姐真是受冤而死,可怜了这么个大美人儿。” “我就奇了怪了,林小姐好好一个闺阁之女,怎么就突然怀了身孕,原来是有这般遭遇。” “你说,那王爷指的是谁?” “宫里有名有姓的不就那两位吗?我相信绝不会是赵王,都说这位王爷性格端方,礼贤下士,要真敢这么干,圣上可能还这么疼他?八成啊,就是另外那位。” “你是说晋……” “你小声些!传到那位耳朵里,咱们都得丢了小命。” “听说皇上还曾下过旨,痛骂那位爷性情暴裂,阴沉不肖,任性记恨妄为,会不会就是因为此事?” “知道就好,咱们就当故事,听听算了,别惹火烧身。” 刚洒完一掬同情泪的林与欢恍然大悟,尼玛,这可不就是她自己的故事,想不到其中还有这番曲折!联想到昨日听的壁角,林与欢这会子确定、肯定并深信不疑,这李仲杨就不是个好东西! 听完故事又喝饱了茶,林与欢想着该休息片刻,等她躺到床上,这一觉便睡得云山雾罩,直到三娘笑着进了屋,她才算醒了过来。 林与欢瞧见她那笑模样,便问,“三娘,今日见到你师姐可说什么了,看把你乐的!” “夫人猜得没错,我师姐听我说要到京城开镖局,原还以为我吹牛,后来我便领她去瞧过义仓,她才算信了。” “师姐一定夸赞你们两口子了。” “老三是个老实的,说了我们上面还有您这个东家,我家师姐很打听了您一番,我便将您在沅水城的事迹好好说了一通。” “三娘这是要露我的丑啊!哪好意思说什么事迹。”林与欢表示自己还是很谦虚的。 三娘上前道:“还给您说个好事,师姐答应了,以后会帮着咱们镖局拉生意,她家开的茶馆可不只一间五福,这人来人往的,少不得能帮咱们介绍客人!” 林与欢笑得合不拢嘴,“看来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分号交给三哥绝对没错。”想了想,她又道:“等张机这边的事完了,你便带着元宝过来,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们两口子打理。” 三娘听得兴奋不已,正待要谢,老三在外面喊了声,“夫人在吗?” 三娘撩帘子出来,道:“在呢。” “快出来吧,张机回来了,说有事找夫人” 林与欢一听,这速度可真够快的,心里一高兴便跑了出来,跟着进到老三他们房里。 这会子张机刚坐下,正满头大汗地往口里灌水,见林与欢进来,立马递上个坏消息,“夫人,这事还麻烦了!” 三个人全愣住,齐刷刷地问:“怎么回事?” “我一早便去到京兆尹衙门,结果刚一开口,便被打了回来。” 林与欢问,“是何道理?” “衙门的人告诉我,要想在京城开镖局,需有龙镖会馆来做保,才给办印信。” “龙镖会馆?”众人听得有些糊涂。 张机解释道:“龙镖会馆是京城镖局的龙头老大,衙门的人说,咱们这一行涉及财货运输,官府对此管得尤其慎重,所以特地请龙镖会馆帮着把关,只有得了他们点头,官府才能给印信。” 老三气道:“必是京城的镖局怕外地人抢生意,买通了官府。” 三娘道:“咱们人生地不熟,哪里认得什么龙镖会馆的人。” 林与欢也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四个人在屋里各坐一处想办法,这时三娘道:“不如我问问师姐去,她家在京城,或许能知道些情况。” 老三眼睛一亮,道:“那你还不快去问问。” 三娘收拾一下便走了,剩下三个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第58章 京城受挫 这日,老三和张机一早便出了门,说是总不能干等着,不如分头去找几家镖局打探消息,而三娘则去了她师姐那儿,临走前嘱咐林与欢在五福茶馆等信。 晌午未到,张机先跑回来了,见着林与欢便道:“这些镖局的人讳莫如深,就是不肯多谈龙镖会馆的事,不过也说了,没龙镖会馆作保,谁都别想在京城站住脚,” 林与欢一琢磨,这不是玩行业垄断吗?什么人底气那么足,居然敢在皇帝老儿眼皮子底下欺行霸市。 正想不明白之际,三娘也带回来消息,“我师姐说,龙镖会馆来头不小,管事的姓李,听说以前当兵打过仗,被弄瞎了只眼,后来就到了这龙镖会馆。” “一家小小的镖局,能在京城这般行事无所顾忌,连官府都得看它脸色,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道道?”林与欢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三娘摇了摇头:“暂且还没打听到有谁在给它撑腰,不过,听人说,这龙镖会馆如今已经很少走镖了。” 张机不解,“为何?” “你们以为龙镖会馆是白给人做保的?如今京城一共十来家镖局,龙镖会馆从每家都要了两成股,便是躺着也能有银子进账,还有京城镖局所有的生意都须到龙镖会馆报备,若会馆不点头,这生意再大也不许接,所以商家走镖前,还得给龙镖会馆送份子钱。” “一帮子地头蛇!简直是畜牲!”林与欢气得大骂,等稍平复了一下,便问:“三娘,打听到龙镖会馆的地儿了吗?” 三娘一惊,“夫人,难道您想去砸场子?” 林与欢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日准备些礼,咱们去求人作保去。” 林与欢坚持要跟着老三他们一起去龙镖会馆“见世面”,众人劝不住她,三娘便给林与欢贴了个假胡子,嘱咐她跟在自己后面就得,不要冲动出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等来到龙镖会馆门口,众人倒很吃了一惊,这里竟是座家宅,不过在门头挂个小匾,上写着“龙镖会馆”四个字。 老三过去敲门,不一会便有人出来,傲娇地问:“你们干什么的?” 张机弯得下去腰,上前客客气气地道:“小的们从外地过来,想在京城开镖局,特地来拜望李爷。” 那人瞧瞧他们身后的大车,点点头道:“等着,我去问李爷赏不赏脸见你们,还有,你们带礼单了没?” 张机忙从怀中掏出礼单,顺势又塞了那人一锭银子。 显然这个动作颇打动人心,没一会,几个人便给叫进了会馆。 会馆的院子里,林与欢等四人已被晾了很久,并不见人过来搭理,他们苦笑地互相瞧了瞧,便干脆欣赏起院中景致来。 此时院子里人倒不少,有在练拳,有在洗衣裳,还有个大白天坐在石凳上喝酒,林与欢注意到,这些人当中,好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很是有些怪异。 过了快半个时辰,才终于有人来招呼他们,几个人被带进了一间堂屋。 到了里面,林与欢一眼便瞧见,正对着大门的正位上坐着个独眼龙,此人一脸横肉,斜披着件黑褂子,一只脚翘在太师椅子,正聚精会神地剔着牙。 “李爷,这几个是来请咱们作保的。”领他们进来的人上前道。 “瞧过礼单了?”独眼龙漫不经心地问。 “是,还算凑合,礼都收下了。” 这时张机上前拱手道:“李爷,小的沅水城张机,初次登门,请您多指教。” 独眼龙打量了一下张机,“指教倒不必,知道咱们这的规矩?” 老三也走近一步,“小的沅水城沈三,请李爷明示。” “龙镖会馆要占四成股,收我们十个兄弟吃空饷。” 三娘吃了一惊,脱口便问,“这么多,不是只要两成吗?” 独眼龙瞧见是个女人在说话,斜了三娘一眼道:“什么时候女人也敢当家作主了?” 张机赶紧又作了个揖,“李爷,咱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只是如今怎么价涨得这么高?” “哼,嫌高就别来京城做生意,赶紧给我滚蛋!”独眼龙不耐烦了。 林与欢气极,也忍不住了,“李爷,来之前小的们打听过,都是两成股,怎么到咱们这儿又加了两成?” 那独眼龙乜视了面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一眼,道:“打听?你们这些人太不懂行情,那两成的价是对本地人开的,给你们这些外乡人作保,会馆担得风险更大,自然收的利也更多。” 张机瞧林与欢脸色不对,怕她冲动,连忙将人扯到身后,笑着对独眼龙道:“李爷,容我们回去商议一下,回头再过来打扰您。” 独眼龙嘿嘿一笑,“你们可快着些,说不定明日就是五成了!” 林与欢觉得这回真是大开了眼界,还能遇上这样不要脸的人,不由得指住独眼龙,正要破口大骂,三娘一把将她搂住,便往外面扯去。 独眼龙突然间大笑起来,“这位小哥烈得够劲!成,李爷等你们的信!” 几个人走出龙镖会馆,林与欢恨道:“哪来的烂玩意儿,居然敢这么嚣张!” 张机忙劝她,“算了,谁叫这是人家地盘,夫人,息怒吧!” 回去之后,几个人算了算账,房租、人工,其他杂项外,若再交出四成股,养十个白吃饭的,他们这镖局等于在替龙镖会馆打工,一点赚头都没了。 老三泄气道:“忙活了半天,竟被个独眼龙坑了,气死我也!” 张机想了想,说:“要不明日我再去一趟龙镖会馆,和那李爷商量一下?” 林与欢道:“不用去,瞧着那人就不是个好东西,大不了咱们卷铺盖走人,不开这分号了!” 三娘一惊,“可咱们义仓已经付了租金,这可不是将银子白扔到水里了!” “是啊!夫人,咱们再想想办法。”老三也劝道。 不料次日一早,张机一声不吭就出去了,老三想了半天,觉得他十有八九去了龙镖会馆,担心他势单力孤会吃亏,和林与欢她们打了声招呼,便也往龙镖会馆的方向跑去。 三娘瞧着老三的背影,叹道:“我和老三闯过不少年江湖,真没见过那等无耻贪婪的。” “等张机他们回来,咱们就收拾一下,哪方水土不养人,也不必在京城硬扛,沅水城咱们照样玩得转。”林与欢已做好辙的准备。 “那义仓怎么办?” “就当以后咱们镖师来京城的落脚点,省得住店了。” “那么多银子花出去了,您可是交了十年的租金啊!” “钱是身外物,就当咱们少挣了。”林与欢虽口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疼得慌。 过了好一会,外面突然传来老三焦急的声音“三娘,快出来!” 屋里两人觉得不妙,一齐跑出了屋。 等见到老三和他扶着的张机,林与欢和三娘都吃了一惊。 “张机,你这是怎么了?”林与欢急问。 老三回道:“幸亏我过去了,那独眼龙蛮不讲理,话不投机就要让人打张机。” “还好,我没事,”张机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三哥来得及时,我没伤到哪。” 众人回了屋,将张机安置到床上,三娘跑出去请大夫,老三则道:“这帮子人太阴损了,总有一天老子得教训他们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与欢问道。 “我今儿个过去,想问那姓李的,抽成的事儿能不能商量?”张机道。 “然后呢?” “没想到那独眼龙居然说,他就是这京城的城隍,若不让他得意了,定让咱们有来无回。” 林与欢骂道:“作死的小人。” 张机恨道:“更可恶的,那人竟口出秽言,说若肯让上回和咱们一块去的小哥陪他几日,就给咱降一成,我气不过和他理论,结果独眼龙便让人将我掼倒在地。” 尼玛!居然敢对老娘动起歪心思,林与欢气得直哆嗦,道:“迟早有一天,我不宰了这条臭虫!” 老三一拍桌子,“夫人,算了,咱不开分号了!你们先回去,我明晚去烧了那狗屁会馆!” 这时大夫进来,查了张机的伤,说是没什么大碍,养几天便好。 几个人商量后,决定等张机伤好后就回去,当然林与欢否决了老三夜烧龙镖会馆的动议,只道这种人必有天收,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临走前一晚,林与欢想到上回在明月楼,被李仲杨两个搅得都没吃好,这次又受了满肚子气,自然得化悲愤为食量,于是,几个人又一同来了明月楼。 三楼天字号雅间里,怕隔墙有耳,林与欢压着嗓子道:“各位不用客气,反正我都折了三千两,不在乎再多花些银子,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 老三也不客气,点了壶酒道:“早听说明月楼美酒赛琼浆,我今日得尝尝,到底比咱沅水佳酿好在哪儿!” 三娘刚想拦,林与欢已开了口,道:“今日便让三哥尽个兴,张机,你也放开了,夫人我不骂你是酒鬼。” 张机呵呵直乐,“成!有夫人这句话,我便不怕了,您可别心疼酒钱!” 酒菜上齐,众人倒是真痛饮了起来,唯有三娘滴酒不沾,表示得清醒着付账。 果然,等酒足饭饱,老三已成了烂泥,所幸张机还有些清醒,便在一旁架着老三先下了楼,后面跟着三娘,扶着也有点晕乎乎的林与欢。 走到楼梯口,林与欢抓住栏杆死不肯走,直嚷嚷怕摔着,人东倒西歪就是站不直,连头上戴的幞头都差点掉了,吓得三娘赶紧帮她扶正。 正在这时,一伙人往上走来,几个仆从模样的将其他客人往边上赶,照应着被围在中间的一老一少上楼。 这时林与欢还在那吵着不敢下楼,那少的无意中瞥了一眼,大概愣了几秒,便趁人不注意闪了出来,走到林与欢和三娘面前,笑问:“林夫人、三娘,怎么会是你们?” 第59章 遇贵人相助 三娘抬眼一瞧,立时咧嘴大笑起来,“原来是赵王爷,可好久没见您了!” 林与欢那边惺忪着醉眼,听了三娘的话,嘴里嘟嚷道:“什么狗屁王爷,不是个好东西!京城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赵王瞧着林与欢憨态可掬,两片脸颊因酒晕而红扑扑的,不由得心生好笑,乐呵呵地逗她,“夫人,此处的酒可比得上沅水佳酿?” 这时三娘忽然想起一事,忙道了个歉,“王爷,瞧咱们这记性,临离开沅水城时,陈夫人让给您带封信过来,还说要亲自交到您手上,我们只顾忙自己的,竟把信的事给忘了,真是对不住啊!” 赵王并不介意,笑了笑道:“无妨,能否麻烦三娘,明日派人将信送到我府上?” “自当遵命!”三娘又撑了撑快要瘫到地上的林与欢,道:“明日一早妾身便让张机给您送过去,这信交到您手上,我们就该走了。[.超多好看小说]” “这么急着离开?”赵王颇有些诧异。 三娘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赵王不解,正待要问,有个人跑过来道:“王爷,老爷正找您呢!” “王爷,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见人家有事,三娘朝着赵王福了福,艰难地拖着林与欢下楼去了。 得了三娘嘱咐后,张机次日一早便将陈夫人的信揣在怀里,一路打听着到了赵王府门外。 待他报上过名姓,便有个小仆跑上前,将张机领了进门。 自从来了京城,张机就觉得眼界大开,见到的世面简直能亮瞎他的狗眼,今日进到这王府,虽然走的是东路僻巷,依然瞧得见这府里楼阁交错,层叠逶迤,单是那屋顶上尽铺的绿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已是说不尽的富贵气派。 这时小仆向左一拐,进了个偏门,张机跟在后面到了座院落,并随着小仆踏入一间正堂,张机抬眼看了看,见正堂上挂着个匾额,上书“韬光养晦”四个字。 小仆还挺客气,道:“先生在这坐等一会吧,我家王爷就快从宫里回来了。” “小哥,请便。”张机赶紧应了。 不一会有人给端上茶来,小仆招呼了几句就出去了,张机无事可做,便细细打量起屋里的精致陈设摆置,一瞧之下忍不住感叹,单就自己屁股下坐的这把紫檀木圆靠背扶手椅,怕就能买下张家那小宅院里所有家俱。 正在自愧不如之际,外面传来女人们的说笑声,声音越来越近,张机立时站起身,以前他听人说过,王侯府第向来禁卫森严,绝不许外男见到内眷,张机本是老实人,这会子便一下慌了神。(.) 女人们果然进了堂屋,见到里面坐着个陌生男人,自然吃了一惊,有个岁数长些的女人上前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么跑进王爷的书房了?”。 张机不敢抬头,拱手作揖道:“小人是来求见王爷的,被一位小哥带到了这儿。” 这时,一个声音年轻些的女人问:“哦?你为何事来找我家王爷?” “小的代陈夫人来给王爷送信。” “行了,将信递上来,没你的事赶紧走吧!”那个年纪大的女人道。 张机听了,下意识地想将信掏出来,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想了想道:“陈夫人叮嘱过,这信须亲手交给王爷,这……实在对不住!” “王爷是我夫君,难道我帮他收一封信的资格都没有了?果然是乡下人不懂规矩。”年轻女人笑骂道。 张机不敢回嘴,却也没有将信交出来的意思。 僵持了一会,年轻女人问道:“你想必是从沅水城来的?” “是。”张机低头答道。 “福海酒楼的林夫人你可认识?” 张机一愣,怎么这女人会问起林夫人?正想着该如何答复时,外面忽然有人报:“王爷回府了”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边走还边笑道:“张机,快把奶娘的信给我。” 这一回张机敢抬头了,见果然是正主儿进来,心下总算落了块石头。 赵王的脸色起先倒还和煦,却在见到屋里的女人们时沉了下来。 “林侧妃,本王似乎说过不止一遍,未经宣召,不许人进韬光阁。” “王爷恕罪,妾身听说昨夜王爷宿醉,今日天未亮又进了宫,担心您身子受不住,熬了些粥送来给您。”年轻女人恭敬地答道。 张机头上冒出冷汗,搞了半天,他居然在和一位王妃说话。 “知道了,你下去吧!下次有事吩咐仆人们做就行了。”赵王淡淡地道。 那林侧妃似有些委屈,不过并没敢违抗赵王,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等人走后,张机才将陈夫人的信从怀中摸了出来,道:“王爷,小的得罪了!” 赵王有些莫名其妙,张机赶紧解释:“小的方才一直低着头,真的没瞧见那位娘娘的一根头毛。” “扑哧”一声,赵王乐了出来,对张机玩笑道:“你呀!便是瞧见也没什么大不了,恕你无罪!” 等赵王看完了信,思量一会赞了句,“林夫人还真有野心。” 张机不知道他这是夸人还是在骂人,愣是半天接不上话。 赵王转头问他:“林夫人现在可好?” “多谢王爷垂问,夫人很好,这一回也来京城了!” 赵王眼睛一亮,问:“那她现在和你们在一起?” “嗯,夫人为了镖局的事,早几天便来了京城,如今事情结束,便要回去了。” “这几日你们分号的事办得可还顺利?”赵王随口问道。 张机有些发怔,问:“王爷,您这是从何得知的?” 赵王一扬手中陈夫人的书信,“奶娘在信里把事情都说了,你们福海和小王也算有缘,既然到了京城,以后有什么事,小王自当照应。” 这边张机先还喜不自胜,没一会又没精打采了,叹口气道:“多谢王爷厚爱,只是分号的事没办成,夫人也灰了心,这会子他们正等着我一块回沅水城。” “哦?”赵王有些诧异,道:“那你说来听听!看看小王能不能帮上忙。” 张机想了想,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赵王说了一遍,尤其是将他们去京兆尹衙门办印信,却被支使着找龙镖会馆作保的经历描述了透彻。 赵王听得眉头直皱,冷笑着自语道:“这京兆尹真是越发不得了,公然帮着人接私活,皇城根下,看来还真有人敢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张机说完之后,依旧气愤难平,“那独眼龙也不知有哪个妖魔鬼怪给他撑腰,说话口气大的很,什么若想在京城立足,自当要拜他做城隍。” “你先回去等着,明日晌午之后,你来我这那取印信。”赵王开口道。 这话让张机一时反应不过来,“王爷,您的意思,这事就成了?” “既然是福海的事,小王自然在所不辞。”赵王想了想,道:“张机,回去跟林夫人说,明晚本王在明月楼宴请林夫人,若还有其他福海的老朋友,都一起过来。” “多谢王爷!”张机大喜过望。 林与欢一行应约来到明月楼时,已有个小二迎上前来,笑着招呼道:“各位可是赵王爷的客人?” 老三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道:“正是。”话音未落,便又上个小二上到前来,“几位总算是到了,王爷已在楼上等着。” 四个人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位王爷在明月楼这么有面子。 等被领上了雅间,果见赵王已坐在那儿了,林与欢赶紧上前作揖,道:“王爷,在下这厢有礼了!” 赵王原等着瞧某位花枝招展的美人惊艳亮相,没想到人家居然来了个女扮男装,心中不免稍稍遗憾,笑道:“林夫人,不,林东家这身装扮,真是让小王意外啊!” “在外行走,还是这样方便些。”林与欢笑着回应。 这边老三等人陆续上来见过礼,众人坐下酒菜上齐之后,林与欢先自端起了酒杯,起身道:“王爷,福海小本生意,原不该打搅您,这会让您为咱们费心,在下发自内心感谢,这一杯酒,王爷请务必赏脸。” 赵王哈哈大笑,“自小王头一回见到林东家,这‘谢’字可听了不少,唯今次才算收到了林东家诚意,小王不胜荣幸。”说完果然赏了脸一饮而尽。 林与欢笑道:“说起来,咱们与王爷算是不打不相识,当初张机遇险,在下原以为王爷会假公济私,偏袒手下,不成想王爷竟未为难半分,后来瞧见王爷亲自来寻陈夫人,妾身才看清,王爷乃是少有的正人君子。” “原来在林东家眼里,小王居然还被当成过坏人。”赵王故意叹了口气。 林与欢连连摆手,“惭愧,惭愧!王爷是世间难得一遇的好人,公正不阿,仁义致孝,在下敬佩王爷品格!” “小王喜欢林东家的夸奖,以后还望多多益善。”赵王举杯敬过众人。 这时老三起身道:“王爷,小的今日也要多谢您,这四海镖局能开张,还是靠王爷的大力帮忙。” 赵王摇了摇头,“老三,你太客气了,不过是小王手上有些权力,与其拿来沽名钓誉、笼络人心,不如帮帮自个儿朋友。” 林与欢一拍桌子,“好!咱们今日就算和王爷交上朋友了,干杯!”原来她今日心里痛快,又有些喝多了。 赵王突然问了句,“为何不叫福海镖局,改成了四海?” 三娘叹了口气,“王爷大概也听说了,我们夫……东家在京城有冤家,不想招人耳目,所以只能处处小心。” 赵王抿嘴一笑,“我这儿有个想法,不知各位可愿一听。” “王爷,您请说。”张机为赵王倒了杯酒。 “小王不才,如今在这京城也算一号人物,若几位不嫌弃,小王倒是有意帮各位在京城站稳脚根。” “不知王爷怎么个帮法?”林与欢问。 第60章 四海开张大吉 “四海可愿让小王入上一股?”赵王笑道:“各位放心,这股金,小王绝不会赖账,小王以为“四海可愿让小王入上一股?”赵王笑道:“各位放心,这股金,小王绝不会赖账,小王以为 ,自己这点名号还算有些用处,或许能给四海助上一把力。[.超多好看小说]” 一旁三娘等人听了激动不已,而林与欢却有些犹豫,“王爷,能攀扯上您,于我们有利无害,以后行事也能省下不少力气,只是怕害您沾了从商之名。” “林东家多虑了,小王名下有好几间铺子,说来也是个商人,只要本分挣钱,小王并不觉哪里不妥。” 林与欢想了想,笑道:“既是王爷盛情,妾身自不能拒绝,王爷也请放心,四海今后定会守法经营,绝不给您脸上抹黑。” 赵王笑道:“林东家,那就算说定,从此,咱们便是一条蝇上的蚂蚱了!” 林与欢又举起酒杯,诚恳地谢道,“承蒙王爷照拂,在下感激不尽!” 这时外面进来个小二,毕恭毕敬地站到赵王身后,禀道:“王爷,我家老爷来此宴客,说是请您过去喝一杯。” 赵王眉毛一挑,脱口而出,“怎么今日又来了?”说完站起身,对在座众人道:“各位失陪一会,小王岳父也过来吃酒,容小王去应酬一下。” 老三和张机忙起身拱手:“王爷请便!” 唯林与欢坐着不动,托腮想了想,问一个来雅间上菜的小二,“小哥,你家老爷可就是林承万,林老爷?” 小二点了点头,道:“客官,正是。” “他在哪个雅间?”林与欢状似无意地问道。 小二有些不解,指了指楼上,“最上面那间,平日就是我们老爷专用,不过,并不许其他客人上去。” 林与欢笑笑,“知道了,多谢!” 三娘在一旁好奇地问:“夫人打听这个做甚?” “哪天无事,说不定我去结交一下这位老爷呢!”林与欢淡淡地道。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原本林与欢她们已决定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没想到只隔了几天,四海镖局居然开张大吉了! 为表郑重其事,林与欢决定变变装,一袭雨过天青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腰系一条金腰带,显得贵气而不失妖娆,一支累金丝翠玉簪挽住乌黑的秀发,更透出她身上一股清新之气。(.) “夫人这一打扮,哪里像镖局的东家,活脱脱二八佳人。”一旁的三娘忍不住赞道。 林与欢听了夸奖,格格直笑,“为了今日开张,这一身行头可花了我不少银子,算是为咱四海添个头彩吧!” 老三一大早就去义仓忙活,留下张机等林与欢和三娘,等人出来,张机愣了下,问:“夫人还准备和咱们去义仓吗?” “这什么话?”林与欢啐了他一口,“今日大喜,夫人我捯饬了一下,你还有意见了?” 张机挠挠头,“义仓那里都是些傻小子,夫人在沅水城都没这么讲究过,我怕您这突然一下子,把孩子们吓着。” 三娘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指着张机道:“张机,你这老实人,猛不哧冒出个俏皮话,能把人给乐死。” 林与欢作势上去要踢张机,三娘忙拉住道:“好了,不玩了,别耽误了吉时。” 义仓门外,一阵锣鼓喧天之后,老三耍了个酷,竟是飞身一纵,将蒙在牌匾上的红绸扯了下来,顿时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四海镖局”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这时,一群舞狮飞奔上前,和着锣鼓点就蹦跶起来,摇头摆尾,腾挪跳跃,到最后越玩越嗨,趁着众人眼花缭乱之际,竟来了个后空翻,引得一片喝彩。 林与欢笑着拍拍张机:“不错,这舞狮请得好,干得漂亮!” “不是我请的,”张机回道:“大概是老三的手笔。” 三娘倒纳闷了,“没听老三说要请人来舞狮啊!我这就去问问他。” 结果跑了一圈回来,三娘直摇头,“老三也说他不知道这事。” 这回几个人都愣了,林与欢又猜测,“莫非是赵王派来捧场的?” 张机表示不可能,“王爷昨日说过要来,不过今日大朝会,他怕是来得晚些,但没提送舞狮的事。” 这时锣鼓点一停,舞狮人摆好架势亮了个相,林与欢催道:“不管是谁,赶紧使银子。” 说完从袖子里取出张银票,让三娘给送过去。 不料那领头的却一个劲地推拒,说是早已有人付过银子,他们不能再收。 正在众人不知究里时,三娘不知瞧见了什么,笑吟吟地跑了过去,扶住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道:“我说是谁这么能耐,竟能请到舞狮,原来是师姐!” 老三也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师姐竟然亲自光临,老三感激不尽!” 那妇人笑得爽朗,“老三果然是做东家的人,倒学会说官面儿上的话了,不错!” “师姐呀,真没想到您会来!”三娘见了那妇人,形容作派竟跟变了个人似的,比往日娇俏了不少,“昨儿个去请,您还拿搪不要不要的,合着故意逗我玩儿呢!” “我本没想来的,”妇人瞧了瞧四周,“可昨晚咱们那死鬼师傅在梦里跑来骂我,说什么连自己师弟师妹的事都不上心,吹胡子瞪眼地要和我断绝师徒关系,我这也是没辙,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了。” 三娘开心地将头靠在妇人身上,“师傅在的时候就说过,师姐是刀子嘴豆腐心,果然是准的。” 这三人聊了半天,三娘笑道:“师姐,给您瞧个好看的小姑娘。”说完,拉着妇人就来找林与欢。 “师姐,你觉得这姑娘好看吗?”三娘指着林与欢问。 妇人不知为何,直愣愣地瞅着林与欢老半天,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与欢也觉着奇怪,摸了摸自己脸,没长出什么怪东西来啊!怎么竟能把个女人都吓住了。 三娘见场面有些尴尬,忙扯了扯妇人道:“师姐。” 那妇人这才回转过来,笑了笑问:“三娘,不知这位是哪家姑娘,长得好俊啊!把你师姐我都看傻了!” 三娘哈哈乐道:“师姐,你肯定猜不出,这位便是我们四海真正的东家——林夫人,”然后三娘又对林与欢道:“夫人,这位是我师姐,娘家姓赵,大家都称她赵二娘。” 林与欢笑着福了福身,“赵姐姐好!” 那妇人听了林与欢的招呼,又是一脸诧异,问:“你叫我赵姐姐?莫非夫人认得妾身?” 林与欢一脸的茫然,摇摇头道:“妾身从未见过赵姐姐,只是不知为何,见着您就觉得亲切。” 然后便是令人惊讶的一幕,赵二娘突然上前将林与欢搂到怀中,然后仔细端详了她好一阵,说了句:“老天果然没有辜负夫人!” 这边林与欢还在懵懂,赵二娘已松开她,笑道:“今天果然是好日子,妾身真是不虚此行,祝四海镖局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说罢,谢绝了众人挽留,转身告辞而去。 四海镖局大喜,自然要请在沅水城做生意的乡亲捧场,连库日大叔那帮西域商人都过来不少,按林与欢的说法,开张大喜一定得热闹排场,干脆就在义仓里摆起了筵席。 敬过众人后,林与欢左手握杯,右手持壶走到院子里,和张机一块坐到了义仓大门外的台阶上。 此时的院子中央,已由从酒楼请来的厨子们支起了大锅台,只见热气腾腾中,炉火兴旺,锅勺翻飞,小二们端着大碗的肉菜,川流不息地跑出跑进,而义仓里,正是觥筹交错,敬酒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林与欢喝得有些多,不知怎么便很想倾诉,“张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挺运气的,当初从长临落荒而逃,便在沅水城落了脚,盘下福海后,又认识你们这一大帮朋友,接下来还挣了点小钱,这一路顺顺利利,老天待我真是不薄!” 张机好奇地问:“夫人,当初您为什么要跑出来?” “我一个远房婶母老想弄死我,设计要把我嫁给个变态的瘸子,指望着不脏她的手要了我的命,我不想等死,只好自救了。”林与欢叹了口气, “那您父母呢?” “我对过去的事没什么印象了,听樱儿说,我当年因为离经叛道,父亲要将我沉塘,后来大概又于心不忍,才将我送到长临那个婶母的手上。我娘人心肠软,我做生意的本钱,便是她在我被送到长临前硬让樱儿带上的,可惜,这么好的娘,我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张机不解:“为何会这样?” 林与欢嘻嘻一笑,“我说是我这个人换了芯子,你相信吗?” 没想到张机竟点了点头,“我听樱儿说过,您记性不好,怕是当年受到刺激所致,不过夫人,凡事想开一点,您瞧我这倒霉鬼不也否极泰来了吗?” “多谢你的安慰,张机。”林与欢笑着起身,给自己斟了杯酒,对着天上一轮明月道:“我林与欢来这一世过得开心,谢过老天爷!” 张机瞧出林与欢头重脚轻,上前扶住道:“夫人,我把三娘叫过来,送您回去吧!” 林与欢点了点头,又坐回台阶上,道:“是撑不住了,我得回去睡觉。” 张机便跑进去叫人,林与欢将头埋到膝上,任由眼皮子打架。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从院外跑进一大堆举着火把的人,这些人进来之后,也不言语,见着东西便乱砸,连厨子的炉灶都不放过,上来便将大锅掀翻到地。 厨子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卷着袖子和这帮人理论,两相吵了几句后就拉扯来,小二们见自己人被欺负,纷纷扔了手中活计,帮着厨子要跟这帮人打架。 正文_第六十一章 大周奇葩 林与欢那点子睡意,从火把男们进来之时,就已被惊没了,转头瞧见张机和三娘从义仓跑了出来,便也跟上前去。 张机不明白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的一伙人,试图上去打圆场,口中不断劝道:“各位兄弟,有话好说,大喜的日子,伤着谁都不好!” 三娘瞧见林与欢也走了过来,赶紧将她护到自己身后。 两头这会子正闹得不可开交,自然没人搭理张机,张机急得想跳脚,只能跑回义仓去叫人。 恰在这时,又一伙人从外面进到院子里,领头的那个,林与欢和三娘都觉着有些面熟,待看清后,三娘惊道:“怎么是他?” 来的竟是独眼龙和他那帮缺胳膊少腿的兄弟们。 独眼龙一站定,便大喝道:“四海的人都躲哪去了?兄弟们好心过来道喜,吃不着酒就算了,居然敢给哥几个吃拳头,真当龙镖会馆和咱京城十二镖局是吃素的!东家出来,给个说法!” 他这话音一落,先头的火把男立刻停了手,跟着起哄道:“给个说法!给个说法!” 外面闹得这般厉害,里面吃酒的人自然也有察觉,一时不少人拥到门口,探听外面出了什么事。 老三已从张机那儿听了个大概,赶紧对手下几名镖师使个眼色,让他们先出去应付,然后自己走到门口,笑着作揖道:“各位,外面有几个兄弟喝多了耍酒疯,我们去劝劝就来,大家继续吃酒,继续吃酒!” 安抚好客人,老三又留下几名镖师,叫人从里面关紧义仓大门后,便与张机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三娘瞧着自己男人过来,忙拉着林与欢跟到老三身后。 这边老三已瞧见独眼龙,思忖了一下,便笑着上前道:“原来是李爷大驾光临,早知您要过来,老三一定得到大门外恭候!” “哼!少跟我玩这套虚的,咱们镖行的兄弟们巴心巴肝来给你们贺喜,结果就是这个招待?你们未免太不把这些同行放眼里了吧!”独眼龙吼道。 “不敢,不敢,”老三赶紧道:“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不如请各位爷先进去喝几杯,咱们有话慢慢说!” “呸!咱们的人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们这是想赖过去?”说着,一个血乎淋淋的小瘦子被拧到众人面前,只见此人满头是血,都干粘在脸上,一条胳膊也折了,小臂古怪地弯到了另一边,口里疼得直哼哼。 老三愣了一下,瞧了瞧自己这边的人。 三娘没忍住,气道:“你们这些人,随便拉个受伤的过来,就说是我们打的,到底讲不讲道理!” 众人目光立时都望向了三娘这边。 独眼龙“哼”了一声,“十二家镖局的人可都亲眼瞧见,就是你们打的!”这人说话时,一只眼睛不住地扫视着三娘旁边的林与欢 三娘瞧出这独眼龙神色不善,挪到林与欢身前,试图挡住那人视线。 老三在一旁道:“不管是谁打的,还是尽快给这位小哥治伤吧!” “怎么,你们倒装起好人来了?”独眼龙冷笑道:“今日不给个说法,咱们就待这儿不走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那请问,你们到底要什么说法!”原来林与欢这时从三娘身后闪了出来,直勾勾瞪着独眼龙。 独眼龙哈哈大笑,“四海的男人都死光了?轮到一个小娘子来替你们出头?” “怎么不敢说啊?难道你是心虚?”林与欢冷冷地道。 “好!小娘子既问了,咱们便好好掰扯一下,京城走镖可是有行规的,你们无视行规,便是想砸同行饭碗,龙镖会馆身为龙头老大,义不容辞,要好好治治你们这帮乡巴佬!” “行规?你们所谓的行规,不就是让镖局养着那个什么狗屁会馆吗?咱们四海拿着的是官府发的印信,你们天大的行规,难道还能越过官府去?”林与欢怒道。 “别拿什么官府印信吓爷?你们不好好打听打听,咱龙镖会馆是谁家产业?衙门都还得敬着我们东家三分!” 三娘突然想到件事,俯到林与欢耳边道:“夫人,师姐昨儿告诉我,说龙镖会馆的人都是晋王手下的伤兵,晋王想给他们谋个出路,这才开了这龙镖会馆,东家是晋王的舅舅,没想到这伙人仗着有人撑腰,也不正经接生意,专门欺负同行,连京兆尹也跟在后面包庇。” 林与欢听着直想冷笑,认识李仲杨至今,还真没见他干过什么好事,一个人能坏成这样,也算得上一朵大周奇葩了。 “没想到四海还养着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儿们,”独眼龙面带淫笑,“李某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小娘子,不瞒你说,国舅爷对四海擅自开张一事极为震怒,也就这一两天功夫,你们就得给爷滚蛋!” 林与欢听得一乐,“真是好大的口气!” 独眼龙走近林与欢,道:“唉!李某自来心疼美人,不如小娘子迷途知返,”独眼龙指了指老三几个,“这帮子乡下人蹦跶不了几天,小娘子不如跟我回龙镖会馆,日后给爷暖暖床,自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还有这等好事,”林与欢娇娇一笑,主动朝独眼龙挪了两步,“李爷可不是逗我玩的吧? 独眼龙自以为得手,也凑近了些道:“爷怎么会逗小娘子……”话没讲完,便突然被打断。 原来林与欢不知何时已扯开费事的裙子,抬脚狠狠地向着独眼龙的要害之处踹了下去,然后又来了几下旋风腿,正中独眼龙脖颈,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独眼龙转眼便摔倒在地,“嗷嗷”地打起滚来。 跟着独眼龙的人见领头的被打,先愣了半秒,随即便有人大喊:“四海的人打咱们李爷,还不砸了四海。”说着便纠集众人攻了上来。 林与欢正要上前,三娘从后面拉住她道:“夫人,你躲后面去,这里交给我们应付!” 林与欢掂量乱军之中容易误伤,便准备后辙,不巧发现独眼龙还在地上睡着,一时兴起,上去又狠狠朝他肋条处踢了几脚,骂了句,“独眼龙是吧,老娘成全你,让你做个独腰子。”然后才转身退到了一旁。 独眼龙一时惨叫连连,用尽力气吼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抓住那个踢我的小娘儿们!” 见对方已摆开了架势,老三也不想忍了,招呼下面弟兄迎上去,院子中央顿时打成一片。 “咣!咣!咣!”一阵锣鼓声突然响起来,然后便有人在大声喝斥:“什么人?居然敢大庭广众地闹事,眼里没有王法了!” 众人顿时停住,转头看去,瞧见一群官差正疾步走过来。 站在一旁的林与欢瞧见张机跟在官差后面,知道是他方才趁人不备,出去报官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一个捕头模样的大吼道:“大晚上的闹什么闹,快散开!” 老三跑过去作了个揖,“官爷,我们今日四海镖局开张办酒,没想到龙镖会馆带人来闹事,我们是苦主。” 没想到那捕头听了这话,不但不细问原由,反倒冷笑起来,“龙镖会馆是你们走镖的行头,什么叫闹事,一定是你们不服管教,来人,将人带回去!”说罢,手竟是指着老三他们。 独眼龙这时已被人扶了起来,拐着腰走上前,吭哧吭哧地道:“吴爷,您可算来了,这帮四海的人太不讲道理,小的知道他们今日开张,便带着十二镖局的兄弟们讨杯喜酒喝,没想到竟被这些人诬赖闹事,将我们一个兄弟打得头破血流,连小的也挨了好几下。” 林与欢瞧出独眼龙颠倒黑白的本事了得,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正待上前理论,却看见从外头又远远走来三四个人,最前面的那个,正是赵王。 那吴捕头公然站在独眼龙一边,对独眼龙道:“李老弟,有哥哥在,绝不让你吃亏,你说,是哪几个人带的头?” 独眼龙四处寻摸了半天,终于瞅见林与欢,指着她道:“这个女人最是刁钻,方才就是她对小的行凶,吴爷一定要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 吴捕头点了点头,示意手下人上前去抓林与欢。 老三气得大骂,“这镖局是在下开的,你们抓个女人做什么,有事由我担着!” 吴捕头冷笑道:“既这么着,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且慢!”原还站在外围的赵王这时走上前道:“既是官府之人,怎么能偏听偏信,随意抓人?” “你是哪块地里钻出来了,没事滚一边去!”吴捕头瞧见个路过的也来凑热闹,不耐烦地喝道。 跟在赵王身后的随从刚想上前,却被他制止住了。 这边吴捕头还没忘了问独眼龙:“还要抓谁?爷今日一并替你出了气!” 独眼龙这回得意了,正要再指人,赵王开口道:“原来官府竟是助纣为虐,专门对付百姓的,李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吴捕头火道:“怎么着,不服气是吧,有本事你们到官府告爷去!” “你是哪个衙门的?”赵王还真就问了。 “放你娘的屁,你管得着吗?”吴捕头斜了他一眼。 这时张机走到赵王近前,悄声道:“王爷,他们是京兆尹衙门的。” 吴捕头最见不得人当着他的面嘀嘀咕咕,指着赵王大骂,“你是哪根葱哪根蒜,还敢管爷的事,活得没劲,想找死是吧!” 赵王一笑,“你的事我管定了!” 吴捕头这回已被气得蹦起来,回头对后面的官差道:“来人,把这人也捉回去,让他好好吃几顿鞭子,便知道爷的厉害了。” 已被人捆住的林与欢差点笑喷了,不过瞧见赵王朝她直使眼色,于是知情达意地点了点头。 正文_第六十二章 一起做牢去 赵王突然喊了一声:“你们这些官府的人欺善怕恶,我要见京兆尹大人!” 吴捕头骂道:“刁民,跟着爷回去,有的是机会见咱们大人!” 这边官差们押着赵王、林与欢和老三几个往外走,那边三娘和张机不放心地跟在后头,林与欢瞧见了,回身提醒他们,“张机、三娘,你们不要跟着,赶紧回去招呼咱们那些客人,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独眼龙由人扶着,也准备带着人离开,听见林与欢的话,得意洋洋地道:“小娘子别做梦了,这牢饭你们就慢慢吃吧,过几日等爷伤好,一定去牢里瞧你!” 见人都已走光,三娘心有余悸地问张机,“这些人连赵王都敢抓,夫人和老三他们会不会吃亏呀?” 张机倒是有主见的,忙安慰她,“官府的人八成没瞧出王爷的身份,三娘你不必太担心,我觉得有王爷在,一定不会出什么事。” 而跟着赵王的几名随从却在面面相觑,没想到不过出来一趟,王爷居然给官差活捉了,一时都有些傻眼,不明白自家主子这回怎么玩得如此有兴致。 此时里面的客人已陆续出来,见官府抓了不少人走,个个吓得不轻,不免相互嘀咕,议论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人见到张机站在院子里,便过来问,“张兄,我方才瞧见独眼龙了,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恶霸,你们这回惹了他,怕是生意未必做得下去。” 张机忙笑答:“各位放心,四海平安无事,那些都不过宵小之辈,动不了咱们根基。” 三娘也上来帮腔,“大家多虑了,咱们既有本事拿到官府的印信,便绝对能把四海镖局给开下去。” “不瞒各位,我们自已是很有信心的,”张机决定亮个大招安抚人心,“大概你们都还没听说过,咱们这儿东家就有好几个,其中一位来头可不小。” “哦?请问是哪位?”自然有人会好奇。 “赵王爷。”张机笑道。 “难道是圣上的那位皇子?”有人半信半疑。 张机回头叫人去将印信文书取来,道:“各位不如都上前看看,这文书是不是有咱们王爷的名讳。” 有几个人真就凑过头来瞧,果然见上面写有“李留”二字。 张机朗声道:“在下向各位保证,四海镖局既来了京城,自然不会半途而废,此后也定会诚信经营,童叟无欺,而且价钱公道,损一罚三。” 仍有人在迟疑,“可方才确是独眼龙过来砸场子,官府的人好像也在偏着他,你们……” “四海绝不会任人欺负,这话可是赵王爷让小的带给各位的。”张机给众人吃了个定心丸,“过几日便会有结果出来,不如请各位拭目以待?” 众人这时已信了七八分:“若真是如此便好极了,龙镖会馆向来霸道,我们寻镖局走个镖还得看它脸色,以后四海能做起来,那窝囊气,咱们再不受了!” 林与欢今日走这一遭牢房,原还带几分探秘的心情,等进到里面,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然后再瞧瞧自己那单间地上湿哒哒的稻草,她这才后悔当时太过冲动,当着人面教训独眼龙,想着以后得学会笑里藏刀,多玩些阴招了。 好不容易找了个干爽点的地儿坐下,就听到隔壁有人在问:“林夫人可还习惯?” 一抬眼,林与欢瞧见说话的正是赵王,嘻嘻一笑道:“妾身是粗鄙妇人,何处都能安身,不过委屈了王爷,这身娇肉贵的,哪个瞎了狗眼的,居然敢让您吃这个闷亏。” 赵王的室友老三也道:“真是对不住王爷,让您跟着咱们受苦!” “无妨,小王正好借此见见世面,原来牢房竟是长成这样!”赵王笑着感叹。 这时旁边的牢室有人吼道:“闭嘴!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三人对视一会,忍不住都笑了。 赵王低声道:“睡吧!明日自然会有人来,跪着求咱们出去。” 他这话果然灵验,而此时跪在赵王面前的,正是京兆尹肖光。 “王爷,是下官管教不严,竟带出帮不肖之才,让您受委屈了,昨晚那些人下官已严刑侍候,后面如何处置,全由王爷定夺!” 赵王盘腿坐在地上,悠闲地闭着眼道:“肖大人折煞小王了,您的人小王哪有资格处置,肖大人这是想给小王下套吧?莫非是准备以后参上小王一本,说小王无故插手京中事务?” 肖光的冷汗直冒,道:“下官不敢,只是这牢房阴湿,王爷乃是千金之躯,若在这儿出了什么差池,下官实在难辞其咎啊!” “呵呵,此处甚为安静,”赵王道:“小王胆敢得罪官差大人,自然要在牢中静心反省,肖大人美意,小王领受了。” 林与欢颇欣赏赵王爷这副仗势欺人的态度,在旁边起哄道:“王爷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总得等官爷们出完了气再走不是!” 一旁的肖光哭丧着脸道:“王爷,您要真不肯出去,下官给您换一间好些的牢房吧!”等话说出来,他又觉得不对,“王爷,您还是别在这鬼地方待着了!” 可惜赵王任你如何说辞,他自巍然不动。 “王爷这么久没进食,会不会饿晕过去?”林与欢摸了摸自己打着鼓的肚子,冷不丁掰扯了一句。 肖光马上醒悟,忙道:“下官这就让人准备吃食,速速便送来。”然后回身叫下面人赶紧去办。 “肖大人,小王当日不过一时兴起,想开个镖局玩玩,没想到有了印信都不顶事,还得去拜什么龙镖会馆的码头,看个六根不全的独眼龙眼色,看来如今,您这京城首长也是式微了!” “王爷,下官有错,回头便派人去调查此事,一定给王爷个说法。” “说法?”林与欢在旁边冷哼一声,“昨日可是龙镖会馆来找咱们要说法,四海差点就被一群地痞流氓给烧了,结果咱们来吃牢饭,干坏事的倒一个个逍遥法外,算了,王爷,别指望肖大人给您什么说法,到时连累京兆尹衙门也被龙镖会馆的人砸了,您可担待不起!” “这位夫人切不可这么说,”肖光道:“若此事查实,下官绝对按例严办。” “好!”赵王突然站起身来,“肖大人,小王这就向你鸣冤,龙镖会馆勾结衙门坑害百姓,这案子,你接,还是不接?” “哈哈,太好笑了!”林与欢乐得直蹦,“王爷有没有搞错啊,您这不就是要告京兆尹大人,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您应该往上告,告……哪儿呢?”林与欢故意吃了个螺蛳。 这时“扑通”一声,肖光彻底给赵王跪了,“王爷,下官认罪!” 赵王怒道:“你认什么罪,你若真心知道错了,早该下令查抄那龙镖会馆,将欺行霸市之人立即法办,难道做了几十年的官,还要小王教你这些?” “可是……”肖光欲言又止。 林与欢劝道:“王爷,您也别为难肖大人,他可不就怕龙镖会馆后面那谁,找他算账吗,人家来头可比您大得多,为了您得罪大人物,可不划算哦!” “原来如此,小王明白了,林夫人、老三,算了,咱们在肖大人面前就认栽了,也不用赖在这儿,既然肖大人都开恩放人了,咱们回吧!”赵王叹口气道。 肖光抹了抹头上的汗,想着赶紧把这尊大神请走,没想到人还没出牢门,林与欢又冒出一句,“王爷,您说圣上要知道他儿子居然跑牢里睡一晚,会不会高兴坏了!” 赵王“噗嗤”笑了出来,赞许地瞧了瞧林与欢,道:“有道理,回去洗个澡去完晦气,小王便进宫向父皇显摆显摆,这牢房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 肖光吓得腿脚发软,哭求道:“王爷,千万别……” 话没说完,他冲着后面人大吼道:“赶紧着,去将龙镖会馆给我抄了,将所有人等全部拿下!” 京兆尹衙门外,张机和三娘早带着人等候多时,见着赵王等人出来,众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赵王笑道:“小王长那么大,今日玩得最痛快!” 老三上前深施一礼,“四海沈三谢王爷拔刀相助,日后用得上老三的,只要王爷言语一声,老三在所不辞。” 旁边四海镖局的人也都上来向赵王施礼。 “唉,没劲透了,你们出了牢门便翻脸不认人了。”赵王不满道。 林与欢诧异,“王爷何出此言!” “好歹小王也是四海东家,四海的事便是小王家事,怎么还得了你们的谢?” 众人皆大笑起来。 “好!既这么着,我们也不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互相帮衬着,谁都不许再说什么谢!”林与欢豪气地宣布。 一群人在衙门前正聊得兴奋,没人注意到,不远处一辆马车里,有位老妇正越过人群,不错眼地打量着头上还沾着枯草,衣裙皱巴得不成样子的林与欢。 回到四海,三娘给安排了个跨火盆的仪式,林与欢虽瞧着可乐,倒也遵命照办,后面的老三别扭了半天才跨过去,嘴里不住地道:“糙老娘儿们,尽玩这些没用的。” 一进义仓,张机就给她们带来个好消息,原来第一笔买卖上门了,一家粮商要运粮回沅水城,林与欢一拍大腿,“头笔生意,咱们带着车披红挂彩地去接,扛起四海的镖旗,在京城人多的地方转上三圈,打响咱们名号!” 五福茶馆里,先回来的林与欢吵着要洗澡,说是在牢里给熏坏了,身上一股子臭味,三娘帮着给她打来了水,还不知从哪弄了些新鲜花瓣过来。 林与欢好笑道:“三娘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方才五福的掌柜送过来的,说是师姐听说咱们夫人昨儿个遭了罪,让茶馆的人赶紧弄些这个过来,说是京城规矩,去去晦气。” “敢情好,你家师姐太客气了。” “谁叫咱们夫人长得好看,把我师姐都迷住了!”三娘打趣道。 痛快收拾一番后,三娘端来了饭菜,然后又服侍着林与欢睡下。 这一觉果然香甜,只是林与欢眼一睁,竟发现李仲杨正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就见李仲杨俯下身要亲她,林与欢吓得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文_第六十三章 人间极品 旁边三娘正给儿子做着鞋,被林与欢这一叫,唬得差点针脱了手,急着上来问:“夫人您怎么啦,莫非做了恶梦?” 林与欢这会子已醒了过来,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道:“可吓死我了!”至于到底被什么吓着了,林与欢却死都不肯讲。 好在五福茶馆的说书先生又在讲《大周巾帼艳史》,林与欢决定,要用听书来抚慰自己那颗受惊的小心脏。 这日,趁着其他几个人都去了四海忙活,林与欢又一个人坐到茶馆角落,要了茶和瓜子点心,准备自己好好乐呵乐呵。 毋庸置疑,她最想听的还是《富家女孽情史》,尤其是说到富家女得知琴师为王爷所杀那段,简直是感同身受,柔肠寸断,为了有情鸳鸯生死相隔,林与欢的泪水止都止不住。 正自伤感之时,有人坐到她旁边,颇殷勤地递上块帕子,举止瞧着温柔,话语间却带着十足的嘲讽,“林夫人这是在猫哭耗子呢?” 林与欢抬眼一扫,冤家路窄的,竟是遇上了韩宝庭。 她下意识地瞧了瞧左右,韩宝庭显然明白她的想法,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林与欢旁边道:“不用害怕,他如今正被罚闭门思过,没法子过来宰了你那琴师。” “你到底想干啥?”林与欢白了韩宝庭一眼。 韩宝庭回了她一个白眼,伸手从桌上盘子里抓了把瓜子,和林与欢对嗑起来。 “你这丫头实在太滑头,”韩宝庭叹道:“我怎么早没想到你会在这儿呢!”“ “你管我在哪儿!”林与欢回了一句。 韩宝庭摇了摇头,“若是能早些找着你,也就没后来那么些个事,仲杨兄白跑了趟沅水城,真是失策啊!” 林与欢嗤笑了一声,“早些找着我?是不是想折断我的腿呀?” 韩宝庭惊讶地问,“这话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还有,韩宝庭,我把话撂这儿,别老想着把老娘同那姓李的凑做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再惹我,逼急了老娘敢同你们拼命!” “哟,哟,可吓死宝庭了!”韩宝庭气道,“我说,李仲杨恨不得连心肝肺都扒给你,怎么就捂不热林夫人这铁石心肠呢?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切,他那副下水还是自己留着吧!”林与欢突然凑近了一些,“韩宝庭,麻烦你就劝劝李仲杨,我真没多大利用价值,别费什么心思了!” 韩宝庭“啧啧”两声,“我说,李仲杨那么稀罕你,你就给这态度?” 林与欢一脸的诚恳,“哎,要不你回去问问,我到底哪里招他稀罕了,我回头就改,行不!” 韩宝庭突然之间脸胀得通红,指着自己的嘴,硬是咳都咳不出来,林与欢被吓了一跳,正准备喊个小二过来帮忙,却见韩宝庭一把将她面前那杯茶夺了去,“咕嘟咕嘟”几声喝得精光,方才缓过劲来。 “你这人……”林与欢很不高兴,站起身想走,却被韩宝庭扯住了。 “不就喝你一杯茶,至于吗?刚才给个瓜子仁儿齁住嗓子眼了。”韩宝庭脸上红潮未消。 林与欢又坐下,道:“懒得理你!说吧,找我究竟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李仲杨被圣上软禁在府里的事?” “你刚已经说过了,与我何干?” “别说,还真与你有干,那龙镖会馆的事儿总是你闹出来的吧?” “呵呵,这话真没错。对了,听人说李仲杨是龙镖会馆后面的老大,您家这位爷可真有本事,”林与欢讥讽道:“上回那个十里坡的焦三不也是李仲杨的兵吗?他居然带得出这么多杂种,还真是人间极品!” “女人家说话不要那么难听!”韩宝庭不赞成地道,“不错,当初的确是李仲杨为给部下谋后路,这才弄出个龙镖会馆,后来他军务繁忙,就根本没再管,这事真赖不着他,是他那舅舅见利忘义,在后面捣蛋。” “话还不是由着你说,反正只要那缺了大德的龙镖会馆在京城销声匿迹,让咱们生意人吃上口安稳饭,管你们这些人怎么狗咬狗!” 韩宝庭也不再辩,拿起林与欢的杯子在手中瞧瞧,问了句,“听说你现在和赵王走得挺近?” 林与欢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仲杨让我来警告你,离李留远一点,此人可没他表面上那么人畜无害,算计人的手段多着呢,李仲杨这回吃了个闷亏,就是李留下的暗手。” “要我说啊,赵王真是……干得漂亮!”林与欢咧着嘴笑道。 “果然最毒妇人心,是不是又看上赵王这小白脸了?别忘了,你男人可是李仲杨,”韩宝庭一脸的瞧不上,“听说还有个什么赵康?你这女人不就仗着几分姿色,还学不会安分守己了?唉,李仲杨这绿帽子怕是一辈子摘不掉了。” “呸,你这混蛋,再敢胡说我撕了你嘴。”林与欢气极,恨不得立马上去扇他几耳光,不过顾忌旁边坐着那么多人,只能小声斥骂。 韩宝庭见占了上风,得意道:“算了,谁叫李仲杨是个痴情的,走,我现在带你去见他,人家可想你想得好几天睡不着觉。”说罢,韩宝庭起身,便要拉林与欢走。 “你起开,我不去!”林与欢也管不上难不难看了,试图甩开韩宝庭,动静这么一大,周围人的目光全投到了他们身上。 见被人关注,韩宝庭非但不急,反而扬声向着众人笑道:“对不住啊!我这婆娘一天到晚不着家,就爱在茶馆里听书,家中吃奶的孩子饿得直哭,我老娘叫我来抓人回去,打扰各位了!” 此时的林与欢已被韩宝庭的无耻惊呆了,拼了命地大吼,“我根本不认识这人,什么吃奶的孩子,他在骗人,救命啊!他是个拐子。” 众人瞧着韩宝庭一副翩翩公子打扮,哪能相信世上有长得这么好看的拐子,都觉得就是两口子拌嘴,只在一旁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想上来帮忙。 见自己快要被拉出茶馆,林与欢急疯了,一路高喊:“来人,快救我!” 韩宝庭笑劝,“娘子省点力气,还是乖乖跟为夫走吧!”便扯着林与欢朝停在近处的一辆大车走去。 韩宝庭拿人的力量极大,正在林与欢盘算着是不是要咬他一口,再趁街上人多躲起来时,一个人走上前拦住了他们去路:“韩大人,还请放开我们夫人吧!” 韩宝庭瞧见来人,笑着招呼道:“原来是张机啊!我请林夫人去见个人,一会就给她送回来。” 张机望着林与欢问:“夫人可愿意跟韩公子走?” “不愿!”林与欢见来了自己人,腰杆子立马更硬了,斩钉截铁地回答。 “对不住,韩大人,既然我们夫人不怨,您便不要勉强她,光天化日之下,总不好强抢民女吧!”张机不卑不亢地道。 韩宝庭上下打量了张机一会,最后还是笑着松开了手,“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大家就在京城,还怕寻不到夫人?”说完,居然轻佻地朝着林与欢眨了眨眼。 林与欢“呸”了一口,骂道:“韩宝庭,你这个混账东西,以后别犯在老娘我手上,到时看我怎么整治你!” 韩宝庭大乐,“在下便洗得干干净净,等着夫人来整治!”随后便上车扬长而去。 没过几日,街头巷尾便传遍,龙镖会馆一夕之间被摘了牌匾,在会馆账房搜出的账本里,清楚地记录了龙镖替人作保收受的好处以及吃下的各家镖局股份,而十二家镖局也有了胆量,联名上告龙镖借“作保”为由强夺钱财。 据说此事上达了天听,在圣上的震怒下,接手此案的刑部难得高效地判定了龙镖会馆之事,京兆尹肖光因纵容龙镖欺行霸市,遭罢官流放;龙镖会馆的东家张国舅以权谋私,被削职为民,赶出了京城;其余涉案人等或斩立诀,或流放、抄家。 受龙镖会馆案的连累,晋王李仲杨被圣上责令在府中自省,未经宣召不得擅自出府,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赵王因此事大受褒奖,皇帝甚至当着群臣的面称赞:“此子是非分明,行事端正,乃可造之才!” 这几日赵王府热闹非常,二夫人来瞧林侧妃时,正看见女儿带着人在院子里查看一个个打开的箱子,觉得甚是新奇,自然要上前打问一番,“这又是在忙什么?” 林侧妃一边着人清点箱中之物,一边道:“因王爷查实龙镖会馆的事,圣上高兴,前儿个御赏下来不少好东西,王爷让我点算后入库。” 二夫人兴奋地直拍手,道:“我就知道你有福气,圣上果然偏心你夫君,有朝一日……” “娘!”林侧妃瞪了二夫人一眼,打断她的话头,“以后说话做事都得小心些,别给咱们王爷惹祸。你听说了没有,因为龙镖会馆的事,晋王可被圈禁在府里,还不就是他那不成才的舅舅给招的是非。” “好啦!放心吧!”二夫人讪讪地应承道:“我回头和你爹也说说,做生意归做生意,一定别给咱女婿惹事!” 林侧妃嘱咐完母亲,又从御赏之物中选了一幅累金丝点翠红宝石头面,让人换个匣子装了。 二夫人不解:“你这是准备送人?” 林侧妃点头道:“李相府上的四小姐明儿个生辰,要在府里办芳华宴,说是只请些亲近姐妹,人家下贴邀请我,总不能空着手过去。” “我的儿,你如今真是事事妥贴,竟连李相府的人都认得了。”二夫人赞道。 “我们做人妻妾,总要为夫君着想,李相是群臣之首,和他家攀上,有百利无一害,那家四小姐虽是庶出,不过听说颇受疼爱,上回宫里游园,我与她见了一面,倒是谈得很投机。”林侧妃不免有些得意。 正文_第六十四章 赵康是个势利眼 二夫人忙不迭地夸赞,“果然是娘的好女儿,有了阿欣这等贤妻,王爷可真是如虎添翼。” 没想到这“贤妻”二字却触动了林侧妃那根敏感的神经,惹得她心中酸楚,不由得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的泪。 “阿欢,都怨娘不好,没能让你成为嫡女。”二夫人哪里不懂女儿的心思,上前将林侧妃抱在怀中,“娘答应你,想尽办法,也要让你爹给娘扶正。” 等点清箱笼,母女二人携手回了东暖阁,屏退左右之后,林侧妃问:“娘,已过了这么多天,那个女人的事,您可给解决了?” 二夫人叹了口气,“派人过去好些日子,至今也没得个音信。” “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林侧妃道:“怎么会断了消息?” “十有八九是失了手,我再花点银子找别人去!” 林侧妃抚了抚额头,道:“您自个儿看着办,不要再拖了。” 二夫人“嗯”了一声,想了想,对林侧妃道:“阿欣,这几日娘心里,不知怎么老是慌慌的。” “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找个大夫过来瞧瞧?”林侧妃随口答道。 “不是,我是说……这样跟你说罢,大夫人现儿今就跟突然抽了风似的,精神头好得不得了,居然都能出屋走动!” 林侧妃冷笑一下,“莫非回光返照,娘,这么说您的好运道就要来了。” “不像!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您有没有问过爹?他和大夫人可不夫妻恩爱得很吗?要不是生不出儿子,哪会想到迎您进门。”林侧妃讥讽道。 “自那丫头‘死’后,大夫人瞧都不瞧你爹一眼,你爹能知道个什么?问他,也只说大夫人约莫自己想通了,总算放下了那个死鬼。” “娘,就随她吧,反正大夫人上了岁数,再蹦跶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您别瞎操这份闲心,赶紧把那女人除掉要紧,她才是咱们心头大患!” “就听你的,回头我再找几个机灵些的过去,你放心吧!”二夫人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阿欣,这几日王爷可有来过你院子?” 林侧妃一听这话,脸上便添了几分哀怨:“原以为江氏死了,王爷再不用受人挟制,便是看在阿蛮份上,也会多来我这儿几趟,可如今他反而来得更少,便是过来坐坐,也只为看看阿蛮,没一会就走。” “难道是他知道了些什么?” “他能知道什么?知道了又怎样?谁会比他更恨江氏。” “爷儿们不来,你就不会自己过去?” “过去?”林侧妃双眼一红,“我倒是去过一回,却生生被他赶出来了,人家可说了,韬光阁不许人随便踏足。” “……”二夫人也觉得无可奈何。 “对了,娘,您还得去帮我打听个事?” “你说。” “上回王爷被关进牢里,我听说他出来之时,旁边还跟着个女人。” “女人?”二夫人吃惊不小。 “您帮我查查,那女人是什么来历,我怕王爷如今冷淡后宅,是被外面什么女人给迷住了。” “行,我帮你去查。” “那女人与四海镖局有些关系,你便从四海下手。” “放心吧!” 在五福茶馆被韩宝庭这么一吓,林与欢觉得京城实在太不安全,虽然姓韩的这几天都没再出现,不过林与欢已动了归心,和老三等人商量,要尽快赶回沅水城。 三娘笑着劝她,“夫人,明日便是端午,京城每年都有划龙舟、闹钟馗,晚上还要放河灯,可是热闹的很,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致留下来过节?” “听起来好象不错哦!”林与欢听着有些动心了,“那咱们这样,明儿留这儿过个节,后天一早就走。” 三娘又问了一句:“夫人要不要见赵公子一面?咱们好不容易来了京城。” 林与欢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他要忙着读书,还是不打扰为好。” “夫人这是害羞了?”三娘忍不住调侃林与欢。 “三娘,我说的是认真的,不要去找他。”林与欢正色道。 三娘疑惑地问:“莫非您是因为在明月楼听到那番话,怕晋王真会动坏心眼,到时连累赵公子?” “不是,三娘,赵康的事,以后都不用再提了。” “但是……”三娘还想继续问,旁边的老三扯了扯她,示意三娘莫再提此事。 端午的龙舟赛已成为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事,一般都是在城北护城河上举行,据说每年皇帝都会携上王公百官一齐来城楼观赏,百姓们少不得要来围观,也是为借此一睹圣颜。 等老三两口子陪着换过男装的林与欢到的时候,河道边业已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紧实,龙舟尚未进到河道,人已是挤得密不透风了。 三娘护着林与欢到旁边站好,道:“每次来都是这样,咱们就远着些瞧瞧得了。” 林与欢四处张望了一番,笑说:“还怪有些意思的!” 正在此刻,突然之间远处鼓乐齐鸣,林与欢跳起脚想看出了什么热闹,老三指着远处的城门楼,“是圣上带着达官贵人们到了!” 林与欢手搭凉棚观瞧,无奈她们站得太远,只影影绰绰瞅见城楼上蝌蚪一样的人影,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三娘这时拍了拍林与欢,指着前方道:“快看,龙舟过来了!” 透过人群的缝隙,林与欢瞧见几条不同颜色的大船荡进了河道,然后便传来间间断断的击鼓声,原来有坐在船头的鼓手已开始练起手来。 众人皆是翘首以盼,且等着欣赏龙舟齐发的瞬间。 林与欢有些耐不住,问:“怎么还不开始呀?” “得听贵人下令,您瞧见城楼上的旌旗了没,等那个一扬起来,就表示发船了!”老三解释道。 三娘大笑,“咱们夫人也是个性子急的。” 结果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城楼旌旗一摇,立时便是震耳欲聋的擂鼓声,岸边百姓们不要命地呐喊助威,场面殊是热火,可惜林与欢只来得及见几条不同颜色的龙舟从眼前闪一了下,就听到有人大吼了一声,“黄队赢了!” 林与欢很是失望,今日她可是起了个大早,结果只瞧明白了前头人的后脑勺,连龙舟到底长什么样都没搞清楚。 三娘知道林与欢没过瘾,忙安慰道:“今天热闹可多得很,咱们先回义仓喝口茶歇歇,我再带您到街上瞧新鲜去,待会让人买几盏河灯来,晚上咱们放着玩。” 林与欢和三娘挽着臂,随人群往外走,忽然一个小伙子追了上来,老三先注意到了,转头看了看那人,不由笑着道:“这不是赵公子吗?” 林与欢和三娘一起回头,果然见赵康兴奋地瞧着林与欢,问:“林姑娘,你也来京城了?” 这时人都挤成了一堆,显然不方便停下来说话,林与欢招呼了一声,“赵公子,真巧!”便继续和三娘往外走。 赵康见到林与欢,自然有千言万语想倾诉,便紧紧跟在林与欢后头,边走边道:“我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太好了!” 林与欢回之以微笑。 “林姑娘,上山书院果然人才济济,我认识了不少出身权贵的才俊,他们对我都甚好,还有书院的先生也是个个博闻广识,有一位还说,我这回必能高中。” “那好啊!”林与欢低着头往外走,又觉得不好太冷落人家,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出来了,不念书吗?” “今日端午,书院的先生放假,我和几个同门一起出来散心,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你,我太高兴了!”赵康兀自抒发心中感慨。 “……”林与欢只能对他又笑了笑。 这时似乎有人在喊赵康的名字,三娘听见了,提醒赵康:“赵公子,是不是有人在找你。” 赵康回头瞧了瞧,对着远处挥挥手,“这边,这边!” 不一会,三个皆穿着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人走了上来。 赵康忙道:“各位年兄,我刚见到几位故人,多聊了两句。” 那三人打量着赵康旁边的几位,见老三一身短打,三娘则是位不起眼的妇人,而林与欢虽相貌还不错,也不过布衣打扮,那三人便没啧声,眼神皆落到了别处。 赵康大概也看出自己那几个同年表情倨傲,不免有些讪讪,原先准备好好与林与欢畅谈的心情早已打消,只一个劲地向同年们解释道:“他乡遇旧友,也是件乐事!” 他那仨同年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赵康,不如你在此招呼乡邻,我们几个先去喝酒了。” “别,几位年兄稍等片刻,我说两句就来。” 赵康跑过去对林与欢低声道:“对不住,他们都是京官之子,好不容易才攀上的交情,要不,你们住在哪里?我有空便找你们去。” “赵公子,你忙你的吧,我们马上就回沅水城了。”林与欢笑道:“再会!”说完,拉着三娘掉头就走。 赵康只愣了下,便赶紧回身追赶他的同年们,这时林与欢听见赵康其中一个同年大声道:“赵康,你我都是读书人,自当攀龙附凤,如何能与贩夫走卒混迹一处,你今日这般,实在太丢咱们脸了!” “是,小弟知错!”赵康唯唯诺诺地答道。 此后一路上,三娘欲言又止,都被老三暗中拦住,倒是林与欢觉出他二人不对,笑道:“人嘛,总是要往高处走,赵公子也没哪里不对,你们可别介意,他不过是见了新人,忘了旧友罢了!” 三娘终于忍不住气道:“夫人,您倒想得开,真没想到赵康这般就高踩低。” “赵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年轻人多多少少会有些功利心,倒也情有可原。” “呸,我瞧着他就是个势利眼!”三娘气道。 正文_第六十五章 被追杀了 林与欢想想,还是说了实话,“三娘,其实我早就和赵康说清楚了,我们已然和平分手。” “啊?”三娘起先有些吃惊,随后一跺脚,“分就分吧!瞧着这人也是个靠不住的。” “好啦,三娘,赵康的事就算过去了,”林与欢笑着挽住三娘,“等回了沅水城,就麻烦您再帮我相看个好的,也不要什么读书人了,有把子力气,能干活的就行!” 猛不丁地,旁边老三冒出句冷笑话:“夫人,咱们下面那么多镖师,全都是有把子力气的,要不您回去用心挑一个?” 三娘和林与欢被老三这神来之笔一下子弄怔住了,半晌之后都控制不住大笑了起来。 回到义仓,张机已等候他们多时,听三娘说到方才所遇之事,闷不吱声想了一会,叹口气安慰林与欢道:“果然日久才见人心,夫人,既是这人不合适,也没什么可惜的!” 林与欢忙摆摆手,笑道:“我这正主都没放心上,你们怎么倒一个个替我伤起怀了,我真没事,开心得很呢!” 张机看了林与欢一眼,换个题道:“夫人,明日回去的车子已备好,我派了几个镖师跟着。” “张机,你这是瞧不起我的功夫,怕我护不住夫人?”三娘故意打趣。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机忙解释,“如今龙镖会馆虽已毁,却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咱们四海可是挑出这事的,我担心有人会存心报复,就算明里不敢,暗里也不一定,你们两个女人出门,还是多跟几个人的好!” 老三觉得张机说得有理,也附和道:“张机说得没错,要不你们就别急着走了,十日后我要走镖回趟沅水城,到时咱们一起?” 三娘明白林与欢的心思,“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们也不是不知夫人如今的处境,上回要不是给张机碰见,她人大概已经被关到晋王府了。” 林与欢在一旁道,“反正四海的事已经解决,这京城我已呆得够够了,想咱福海想得紧啊,沅水城好歹是咱们的一亩三分地,只有回到那儿,我才能觉得安心。” 正说着话,有个镖师提着几盏河灯进来,笑道:“三娘,东西给您取得了!” 林与欢上前去瞧,口中不住地赞,“做得那么精致啊,这小兔儿、小鸭儿还真活灵活现呢,我可舍不得放了它们,要不带回去给元宝、小欢他们玩罢!” 三娘笑道:“这河灯可不就是拿来放的,咱沅水城也不缺这些,何必千里迢迢地带回去。” “夫人,咱们四海如今可算打出了名号,我去取河灯,铺子老板瞧着我穿的衣裳,就问是不是四海的?”旁边的镖师乐颠颠地说。 三娘笑道,“夫人让小伙子们拉着镖在京城转圈,该瞧热闹的都瞧见了,想来这招还真灵验!” “人家还提到咱们林夫人,说敢陪着王爷做牢的女人,真是巾帼英雄,”镖师骄傲地道,“我便回说,咱们夫人还上山抓过贼,那胆量,连男人都比不上!” “死小子,就会在外面坏我名声!”林与欢啐了一口道:“以后少去胡说,老娘我还得嫁人呢!” 天黑之后的明月湖边,已星星点点得飘起了无数河灯,林与欢轻手轻脚地将手中一盏莲花灯推入湖中,瞧着它荡荡悠悠地飘向远处,便自笑道:“好吧!心想事成,明儿个顺顺利利回家。” 旁边三娘也将个小鸭灯放了出去,对林与欢感叹,“我多少年没放过河灯了,最近一次还是我做姑娘的时候,记得那年也是端午,师姐带着我,两个人瞒着师傅跑下山去,正好瞧见河边有人放灯,便玩了一回。” “三娘,你那师姐也会武功吗?”林与欢好奇地问。 “那是自然,当年我师姐的功夫可比老三都好,不过,如今她都仨孩子的娘了,您瞧胖成那样,我一个指头便能推倒她。” “呵呵,三娘这般有底气,看来是再不怕你师姐了。”林与欢故意逗她。 “不是怕,是敬爱,”三娘认真地道:“说来我师姐也苦命,小时候因家贫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好在人聪明机灵,颇得那家小姐喜欢,后来我师傅因缘巧合瞧上了她,硬要将人要过来当徒弟,没料到那家小姐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 “有意思,那后来呢?” “等师姐长大,那家小姐也已嫁人生子,师姐原想着学成后继续回去跟着小姐,可人家却不肯,不但还了她的卖身契,还给师姐找了户好人家嫁了,那位小姐说,这么好的女孩儿,断不能再为奴做婢。” “你家师姐倒是遇着善人了。”林与欢不由得感叹。 “我师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因为她那位小姐是嫁到了京城,师姐便催着丈夫也搬了过来,说是小姐对自己恩重如山,这辈子都要追随她。” 林与欢一边听三娘诉说,一边将手上最后一盏百合灯放了出去,笑道:“就祝好人一生平安吧!” 三娘瞧着林与欢,发自肺腑地说,“夫人,您也是好人,我和老三都要谢您,没有您……” 林与欢赶紧拦住,“行啦,再说下去,咱俩可就得抱头痛哭了,今晚这么热闹,有这功夫煸情,还不如一起去乐乐!” 此时湖边放河灯的正络绎不绝,周围到处是小贩在叫卖,卖酥糖的、花生的、年糕的,琳琅满目;还有手艺人在拉糖人、编促织,逗得孩子们眼睁睁地瞅着;自然也少不了江湖人围成一圈耍把式卖艺,引来阵阵喝彩。 林与欢觉得新鲜,瞧见小贩摊上热腾腾的点心便起了馋虫,正伸手准备掏荷包取钱,无意中摸到一只手,吓得她差点蹦起来。 旁边三娘瞧过来,气得大骂:“小蟊贼不学好,敢偷人荷包了!”原来竟是个小男孩,正对着林与欢腰上挂的荷包准备下手。 知道被人发现了,那男孩一不做二不休,一使劲扯下林与欢的荷包就跑,林与欢气性起来,跟在男孩子后面就追,三娘忙紧随上去。 大概这孩子是属蛇的,拐过来弯过去,穿了几个街巷便再找不见人影,林与欢累得再跑不动,掐着腰直喘,心道这些日子过得太舒服,跑几步就不行,看来以后还得多健健身。 正当她准备放弃,要回头去寻三娘时,才猛地发现,此时自己正站在个黑洞洞的巷子里,不仅三娘的人影瞧不见了,整个巷子除了风声穿过,竟是没有一点人迹。 林与欢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暗自镇定了一下,细细地辩听周围任何一点细微声响,过了好一会,等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便飞快地挪到一堵墙下,紧紧靠着墙,观察四周动静。 “小娘子,怎么光站着不动?”一根火把突然被举到林与欢面前,让她下意识地遮了下双目,而此时,两个彪形大汉已站到林与欢的面前。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大哥,这女人长得真不错,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要不咱先玩玩?” 另一个道:“臭东西,一天到晚就想这些,等取过这女人性命交了差,咱们拿到的酬金还不够你玩?” 林与欢知道这回凶多吉少,冷着声问:“你们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对方笑道:“你惹了哪个仇家,自己会不知道?小娘子,咱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到时做了鬼,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找我们!” “到底谁要买我的命?”林与欢继续追问。 “你都不晓得,咱们更不知道了,反正有人出三千两买你的命。” 不知怎么的,林与欢这会子还有功夫想到了当初三娘告诉她的那个江湖价,好像杀个人的确是收三千两,看来做他们这行的倒真没有漫天讲价。 “若我出银子,能买自己的命吗?”林与欢试探道。 这二人显然没有当年的老三看重江湖道义,立马开口问:“你能给多少?” “五千两。”林与欢报了个价。 这个数目显然让那两个人有些动心。 正在此时,旁边蓦地传来“咕咚”一声,那二人对视一眼,突然冲着林与欢拔出了刀。 “我都出五千两了,你们还嫌少?”林与欢急了。 “小娘子给的价是不低,可惜已经有人跟过来了,若现在不杀你,非但钱拿不着,连老子们的命都要丢了!” 林与欢知道这回可是不玩的了,拔腿就往后跑,只是那两个人速度更快,转眼一前一后将林与欢堵在了当中。 这时,前头那个挥刀朝着林与欢肩膀砍下来,林与欢将身子往右一闪,使出左手狠抓住对方拿刀的手腕,再用右手猛地掰住他的胳膊,顺手一耸,趁那人试图抓刀功夫,一个右摆拳自下而上正中那人咽喉。 后头那个见自己人失了手,急忙赶上来,也没管什么招式,举刀便对着人捅,林与欢身子微微后撤,依旧用左手将那人持刀的手腕扯住,猛力一压,趁势将那人手臂往左一拧,膝盖顺势顶上去,狠狠撞向他的裆部。 二人显然没想到,这个瞧着瘦弱的女子竟还有些功夫,等缓过来些,他们起身冲着已跑出好远的林与欢追了上去,这回两人干脆一起出手了。 林与欢又抵挡了两下后,自觉力气已然用得差不多,一个虚晃,转头又朝另一方向跑去,结果没跑多久,才发现前面竟是死路,林与欢这回生生被人逼到了墙角。 “杀!”好像有人喊了一声,然后林与欢便瞧见明晃晃的刀高高地举向了自己,她长叹一声,只好闭眼等死,旋即,有人摔在了地上。 奇怪的是,林与欢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以至于她都有些佩服那两个贼人,杀人本事竟到化境,直接就让自己升了天。 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男人走到她面前,轻拍拍她的脸道:“把眼睁开,装什么死!” 正文_第六十六章 和李仲杨正面交锋 这举动未免带些轻浮之意,不过对于林与欢来说并不陌生,等睁开眼,借着旁边人打着灯笼透出的亮光,她看到李仲杨抱着双臂,微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而脚下,两个血淋淋地人已经在挺尸了。 两人对视良久,李仲杨静候了半晌,也没等到他想像中的,美人劫后余生,情难自禁地向自己投怀送抱,相反,林与欢的表情不冷不热,瞧着他就跟瞧个外人似的。 更可恶的是,林与欢一开口,竟还带着十足的嘲讽,“王爷这是英雄救美?” 李仲杨恨她明知故问,“难道不是?你眼睛白瞎啦?” “不知王爷跟在妾身后面,有多久了?”林与欢冷哼了一声。 “从你在湖边放河灯的时候。”既然被她看出来了,李仲杨便没打算隐瞒。 “那,这两个杀手是你安排的?”林与欢抛出了自己的怀疑。 “不是。”李仲杨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小蟊贼可是你安排的?” “不是。”回答得再次毫不犹豫。 林与欢又冷冷地质问,“既跟着我,为何见死不救?” “你太能干,我若不到最后关头便出手,岂不抢了林大小姐的风头!”不知为何,李仲杨就想刺她两句。 “王爷这么喜欢看戏?”林与欢冷笑道。 人家既然都这么说了,李仲杨索性顺着她,“只喜欢看你的戏,你不是也挺爱演的吗!” “那今日的戏散了,瞧在您顺手搭救了妾身的份上,也不收您钱,王爷请便!”林与欢一笑,昂首挺胸地转过李仲杨身边,朝着他们过来的方向走去。 李仲杨并没打算拦她,只一步之隔地跟在后头。 林与欢摸索着往外走,当终于可以听到左前方传来人群的喧闹声,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说了句:“王爷不用跟着了,我知道怎么回去。” “和我谈谈!”李仲杨装着没听见,快步走到她旁边。 林与欢歪着头问,“韩宝庭来找我的事,想必是你指使,而我和他说过什么,你肯定也已收到,既如此,还要麻烦我再复述一遍?” 李仲杨点点头,“如果你真要交代什么,我不希望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我想王爷误会了,我不欠您任何东西,所以,这‘交代’二字,您未免词不达意。” “真觉得不欠我,为什么不敢和我对质?”李仲杨逼近了一步。 林与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斥道:“你离远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今被罚闭门思过,逼急了我可就闹了啊,到时被你爹揍,可别怪我翻脸不讲情面!” “呵呵,那你闹啊!我就在这等着!” “你……”林与欢觉得真是秀才遇上兵了,这样下去可不得没完没了,看来只能敷衍他一下,“好吧,你要谈是吧,我不走,你有屁快放!” 李仲杨瞧了瞧左右,“不行,到我府里去。” “你这人可够恶劣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自己都给关禁闭了,还想拉个人陪绑,是不是一到您府上,就打折我的腿?” “宝庭告诉我这话时,我便猜出,当日阿欢十有八九在明月楼听了我的壁角,”李仲杨居然笑得十分开心,“难怪你会生那么大气。” “我就听壁角了,那又怎样着,你这人可够鸡贼的啊!打折我的腿,真吓死妾身了!”林与欢不屑地甩了李仲杨一眼。 “好了!我当日乍一听说你的事,一时被气疯了,所以才口不择言,我发誓,李仲杨这辈子绝对不打折林与欢的腿,乖,谈完后我便送你回五福茶馆。”李仲杨涎着脸,又往前凑了凑。 “……” 等半劝半唬地将人带到晋王府书房,屏退左右后,李仲杨的脸立马板了下来,“现在无人了,还不给我说实话,赵康和李留到底怎么回事!” 林与欢原不想搭理他,无奈李仲杨瞧出她心思,竟玩起了步步紧逼,直接将人逼退到墙角,还双手扶墙,作势将林与欢围在自己怀中。 美女不吃眼前亏,林与欢梗着脖子道:“赵康算是前男友,赵王是我蓝颜知已。” “糊弄我?”李仲杨表示不信,凑近脑袋闻了闻林与欢的头发。 “你对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我干吗糊弄你,全是大实话,”林与欢一下子推开李仲杨,然后左右看看,干脆走到平日李仲杨办公的书案后,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坐,试着往后靠靠,觉得这铺了厚垫的椅子还挺舒服。 “你是不是当众答应过赵康,等他中了举便会与他成亲?”李仲杨跟到书案前,故意问了句,其实心里期盼着,林与欢能给出个合他心意的解释。 “谁说的?他这人功利心太重,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林与欢的回答让李仲杨的表情顿时一松,不过下面那句又让他沉下了面孔,“你也是这种人。” “就是说,你不喜欢我?” “嗯哪!”林与欢表达这一态度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功利心,”李仲杨冷笑了一下,“男人若没功利心,如何顶天立地,如何名扬天下?” “不好意思,这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林与欢撇了撇嘴。 李仲杨足足瞪了林与欢一分钟,这才叹了口气,用双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低下头丧气地问:“阿欢真的讨厌我?我就这么差劲?” 玩笑归玩笑,可一瞅见李仲杨那副被人打败的样子,林与欢又不忍心了,不知怎么就结巴了,“还,还好啦!” 李仲杨知道这招以退为进起作用了,便决定趁胜追击,“想不想知道我母后的事?” 林与欢胳膊肘搭在书案上,手托着香腮,诚意满满地点了点头,笑话,谁不喜欢听宫闱秘史。 李仲杨靠到书案边,仰面望着头上的藻井,“母后到万佛寺带发修行了十年,其实,是躲了我父皇十年。” 哦,原来是虐恋情深,林与欢眼睛立时睁大了。 “其实他们是少年夫妻,从父皇还是王子时就成了亲,后来生下了我和两个妹妹。” 很正常的家庭生活,瞧着没什么高潮点,关键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父皇登基后,自然要充实后宫,我母后向来贤惠大度,不仅亲自出马遴选,还一力推荐自己的亲妹妹也入了宫。” 林与欢在心里表示,三从四德实在害人不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皇突然变了,变得刚愎自用,多疑暴躁,与我母后更是关系恶劣,甚至多次当众训斥她不贤德、为人苛刻。” 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凡是做了皇帝又能活得下来的,多半都会变成偏执狂,林与欢以为,电视剧里的故事果然不完全是瞎编,这位周文帝可谓是活生生的例子。 “没过多久,父皇便编了个拥兵自重的罪名,削夺去我外祖的兵权,并大肆打压后族,母后不服,不顾身孕跑去与父皇理论,却被人挡在了乾正殿外,父皇竟是连见都不愿见我母后。” “后来呢?”林与欢好奇地问。 “母后不幸流产,接下来,深受宠幸的陈妃被指认买通御膳房的人,在皇后饮食中加了藏红花,母后拖着病体,亲自带着人将陈妃杖毙了。” 林与欢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而那陈妃,便是李留的养母。” “皇后娘娘可真……”林与欢刚想说“狠毒”,瞧着李仲杨在看自己,赶紧换了个词,“刚烈!” “刚烈,”李仲杨品味了一下,“哼,还真可以这么说!后来皇后便自请入去万佛寺,走之前委派我的姨母贤妃娘娘掌管后宫,从那时起,从表面上看,帝后终于相安无事。” 林与欢笑着问,“真是相安无事?”从她短短见过皇后的那一面,林与欢觉得,这位老太太可不是个肯消停的主儿。 “我母后虽身在寺院,却时刻担心宫中有人对我们兄妹不利,或者说,她是怕父皇害我们。”李仲杨苦笑。 “不会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大周皇宫里,弑君杀子之事可不只一件、两件,这便是帝王家,哪有什么人伦可讲,而万佛寺这十年,母后在我外祖的斡旋下,已暗中取得了朝中不少大臣支持,她的目的,就是要保我安稳地登上王位。” 林与欢叹了一口气,这故事还真狗血,她早猜出来了,不过李仲杨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秘密,这人好讨厌,存心是想把她也拉进来。 “众所周知,我父皇极是偏疼我那位庶弟,所以,也许最终结果会让我母后会失望。”李仲杨居然笑得开心。 “那你自己想当皇帝吗?”林与欢问。 “这是皇后娘娘活在世上唯一的盼头,若是落了空,还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怕对我这亲儿子,她都不会放过!”李仲杨的口气中竟带着讥诮。 “按理说的确应该是嫡子继位,不过,”林与欢本不想浇他冷水,只是有些话还是忍不住想说,“说实话,我觉得赵王好像真比你合适当皇帝哎!” 李仲杨起身走到窗前,背过身问:“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差劲?” “也不是这么说,我觉得吧,赵王有正义感,为人处事又公平,另外还挺孝顺的,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儿子!” “那我呢?” “你嘛,固执、小心眼、喜欢死缠烂打,还有你那些属下,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只会给你拖后腿。” “你们女人只会看表面,赵王是好人,我倒是坏蛋了?你了解他多少,”李仲杨表示不开森,大概越想越气,扬声道:“哼!好人有什么用,你最后还不是得嫁给我这坏蛋!” “你看,又来了,不说了,我要回家!”林与欢决定,自己又要暴躁了。 李仲杨突然道,“林与欢,我的确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母后当年曾与你母亲谈过我们的婚事,若不是你出了那档事,咱们早已结成了夫妻!” “什么意思?”林与欢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林与欢,大周首富林承万之嫡女,因失节不逊被沉塘而死,对不对?” 林与欢脚一跺,拍案而起道:“果然是你害死了那位琴师,又逼着我父亲将我沉塘!” 正文_第六十七章 讨价还价的三年之约 李仲杨跟看傻子一样打量着林与欢,“五福茶馆那种骗人钱的说书段子你还真信了?教你琵琶的师傅是位道姑,你告诉我,怎么同她珠胎暗结?还有我逼你爹杀你?是你那爹死活非得将你沉塘,谁拦都拦不住!” “那我那‘奸夫’到底是谁,你肯定知道!”林与欢决定赖住李仲杨。 “难怪你那小丫头说你脑子坏了,”李仲杨语带同情地道:“看来是受了不少刺激,连自己干的事都忘了。” “你脑子才坏了,你全家脑子都坏了!”林与欢回敬了一句。 李仲杨简直爱死了林与欢的胡搅蛮缠,立马心情变得奇好,开始求表扬,“哎,想不想知道长临你那个婶母,后来得了什么下场?” 林与欢白了他一眼,心道做缺德事可是你李仲杨的特长,显摆个什么劲! “那晚,韩宝庭的人一把火放得太尽兴,加上老天爷又肯帮忙,结果整个林府被烧了大半,”李仲杨得意道:“听说你那宝贝婶娘差点就给吓疯了!” “那个“奸夫”的事,你还没告诉我?”林与欢仍然纠结前头那个问题。 “你这干坏事的都糊里糊涂,我当时根本就不在京里,怎么可能知道那人是谁!”李仲杨突然心念一闪,奸笑道:“莫非你是盼着,我便是那与你珠胎暗结之人?” “滚一边去!你最好别骗我!”看来无论如何都问不出答案了,林与欢又问:“那你告诉我,咱们的‘婚事’给弄砸了,我又出了那种事,你为什么现在还要娶我?” 李仲杨双手撑住书案,死死地盯住林与欢的双眼,道:“我喜欢你,打小就喜欢,就是这个理由。” 林与欢“噗嗤”笑了出来,“王爷,麻烦您说瞎话装得像些,当我是韩宝颖那傻丫头呢!” “不相信?”李仲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我老在琢磨,您怎么就死乞百赖瞧上我了呢?不过,我现在突然想通了,”林与欢做出一副“你骗个鬼”的表情,“当日你原有机会娶我,然后霸占林家产业,没想到天不遂人愿……” 李仲杨冷哼一声。 “其实你脑子若转快些,当机立断另娶了我那庶妹,倒也没后来我的事了,可惜你棋差一招,竟让赵王抢了先,”说到这里,林与欢幸灾乐祸地大笑,“林承万那富可敌国的家业,十有八九得便宜赵王了。” “你还真够聪明的!”李仲杨讥讽道。 “过奖!想必你那位父皇也乐见其成,赵王财色兼收,如虎添翼,您啊,只能灰溜溜地,哪凉快哪呆着去了。”林与欢越想越乐。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搬回败局?”李仲杨板起面孔问。 “这就是您为何非得把我弄到手的原由了,左不过是想,有朝一日我林与欢成了晋王的妾,您便有资格和林承万谈判,这林家的钱,就算没法全到了您的口袋,至少也能沾些油水,顺便再给赵王和你爹添上个堵,何乐而不为!不错,你这算盘打得不亏!” “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李仲杨脸都给气白了。 “真委屈您了,为了那点碎银子,您连破鞋都敢穿,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林与欢顺势插了一刀。 “你胡说什么!”李仲杨竟然暴跳如雷了。 “我胡说了?没啊!若真心对一个女人好,”林与欢笑吟吟地道:“会这么藏着掖着地一路算计她?瞧见她遇险,还有空想什么时候救人最划得来?您还有多少实话没说?您不累,我都替您累得慌!” “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李仲杨气极,上前一把从太师椅上将林与欢揪了起来。 林与欢有些吃惊,这位难道福尔康上身了? “好了,暴怒伤身,”林与欢拍了拍李仲杨抓着自己的手,“林承万不过有几个臭钱而已,您费那么多功夫和赵王较这个劲,有意思吗?我劝您啊,还不如回头娶几个像韩宝颖那样的权臣之女,也好多几个老丈人给您保驾护航。” 李仲杨显然不为所动,林与欢又好心奉送他一个小贴士,“至于银子的事,有朝一日您得偿夙愿,一把抄了林家,万贯家财可还不都归了您!” 林与欢本想好言好语挣开李仲杨,没想到这家伙还死不放手,显然硬来只有自己吃亏,林与欢不得不卖个笑脸,道:“要不王爷您松开一下,万一不小心把我勒死,您别说皇帝,便是这王爷都当不下去了!” 憋了老半天之后,李仲杨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了,“林与欢,觉得我在骗你,是吧?那我现在就明媒正娶,满不满意?我带你去找林承万,跟他说,他女儿就在我手上,可我不稀罕他的臭钱!再跟我父皇说,那皇位谁想谁拿去,我死都不要,信了没有?!” “呵呵,”林与欢被逗笑了,“有你这番话,我信了你还不是坏人,好啦,别开玩笑了,你根本做不到的,谁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你不得已要争那个王位,而我呢,也不得已背负了失节的骂名。” 过了好一会,李仲杨终于冷静下来,将林与欢摁到自己怀里,问:“林与欢,我说了那么多,你都觉得是废话,对不对?” 林与欢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李仲杨,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呢,只想守着个本份男人过日子,你地位太高了,心,也太高了。” “林与欢,别扯那些没用的,这世上根本没有本份男人,你说我算计你,那我就靠自己本事夺这天下,再不把你扯进来,但是,你不能嫁给别人,只有我才能娶你。” “求放过啊!我如果答应了你,万一你英年早逝,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还有,你若梦想成真,到时候三宫六院的,哪里会记得起我这老女人了,我还不是要吃亏?” 李仲杨猛地推开林与欢,火道:“你到底闹哪样,这个不行,那个不愿!” “我都说了,我想嫁个本份男人,不是你。” “不行,你这辈子只能当我的女人!” 林与欢算被打败了,骂道:“你这人烦不烦?” “不烦,”李仲杨瞧出林与欢已显颓势,不由得又高兴了,“你不说我缠你吗?我还就缠你了,这辈子缠死你!” “好了,好了,求求你让我走吧,你这人脑子有病的!” “你也脑子不好,咱们正好配成双。” 林与欢喝道:“行了,我要回去!” 李仲杨也喝道:“不行,不答应就不许走!”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林与欢急了,这李仲杨还没个完了! “真的?”李仲杨一脸的惊喜。 “不过,得有个时间限制,我可没空等你一辈子,我今年十九,咱们定个五年之约,五年后,我若未嫁,你还想娶的话,咱们就凑和着过,我也不计较什么名份,这回总成了吧!” 李仲杨皱着眉想了想,“不行,五年太长,足够你再找好几个野男人了!” “那就算了,咱们一拍两散!” “短点?” “不可能!” “两年?” “做梦!” 李仲杨知道在嘴皮子上磨不过林与欢,决定还是暴力执法,上前捧起林与欢的脸,“三年,成交!”然后朝着林与欢的双唇狠狠地吻了下去,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硬不许人躲开,直到林与欢几近窒息。 等激情散退,林与欢脸红脖子粗地道:“三年就三年,你不许反悔,哼,明年我便找个‘野’男人嫁了,活活气死你!” 李仲杨大声道:“咱俩刚才可是亲过嘴画了押的,以后谁要敢反悔,便以此为戒!”说罢,李仲杨从腰间拔下佩刀,竟一下子将张好端端的书案劈成了两半。 林与欢打了个哆嗦,吼道:“你神经病啊,这可是黄花梨木的!” “没关系,我有个会赚钱的老婆给我买!”李仲杨呵呵大笑,抱起林与欢竟转了几圈。 林与欢扯住李仲杨的耳朵,才让他将自己放下,道:“别高兴得太早,三年时间我还怕寻不到如意郎君?” “有我在,谁还敢不要命地上来找死,不劳你操心,爷我自有办法对付!”李仲杨昂着头宣示。 虽然李仲杨硬要亲自送她回去,林与欢却坚持不肯,推三阻四之后,李仲杨才算勉强同意让两个随从陪她回去。 当林与欢在两个兵士的“押送”下出现在义仓门口时,众人皆是大吃了一惊。 三娘跑过去,将林与欢拉到身前道:“夫人,都怪我昨晚太过大意,一心只盯着那个小蟊贼,居然把您给弄丢了,三娘真是该死啊!” 老三也道:“夫人,我已骂过这死婆娘了,要打要罚,随您处置!” 当着外人的面,林与欢忙扯了个谎,“昨儿个什么都没发生,那小子跑丢了,我就回湖边找人,没想到自个儿迷了路,便寻了间客栈住下,今早出门瞧见这两位官爷,便央着他们送我回来了!” 跟着她的两个随从没想到这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竟这么了得,正在发愣之际,张机已上来,各奉上一锭银子,道:“多谢两位官爷,小的们一点心意,请官爷们喝个茶。” 林与欢也笑着道:“官爷们就收下吧,也不耽误二位了!” 等那两人走了,老三问:“夫人,昨晚真没遇着危险?” 林与欢笑了笑,终于说了实话:“我跟在小贼后面,结果误入了一个黑巷,有两个男人上来行刺,我差点连命都丢了,好在……我有些功夫,才算侥幸脱险。” 老三眼一眯,“听得出是谁派来的?” 林与欢摇了摇头,道:“两个人是收钱办事,只说三千两要我人命,却说不出买主是谁?” “会不会是独眼龙他们干的?”三娘担心道。 “我觉得不像,他们如今自顾不暇,便是要对付我们,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林与欢摇了摇头。 张机道:“夫人,先不管是谁出的手,您和三娘还是不要单独回沅水城,就等三哥几日。” 林与欢和三娘对视了一眼,三娘也表示:“夫人,就这么定了吧,老三过几日就走镖回去,大家一路也好有个照应,这些天咱们就在义仓呆着,哪都别去了!” 说是哪都别去,却不成想有贵人相邀,林与欢还真不好意思不出门。 正文_第六十八章 不许来闹事 这日一早赵王便派人送来贴子,说是请林与欢几位到明月楼小酌。 众人一商议,若非当日赵王挺身而出,他们这四海不但不可能像如今这般红火,甚至就直接关张了事了,林与欢表示,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便是前头有刀山火海,她都得去这一趟。 当然,等着他们的不是什么刀山火海,而是明月楼小二那露了八颗牙的笑脸,“几位,王爷来得早,已在等着各位了!” 果然,雅间之内,赵王正坐在那喝茶,林与欢因着男装,便向他行了个拱手礼,“王爷,对不住,我们来迟了!” “哪里,小王正好没什么事,便提早过来。”说罢,赵王便请众人入座,又让小二快些上茶。 三娘先客套了一句,“说来是我们不懂得礼数,成日里只忙着四海的事,竟忘了去瞧王爷,这回反倒要让您破费!” “哎,三娘这话便见外了,”赵王笑道:“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不用讲究那些个虚礼,我今日想各位,便招呼大家一起聚聚,等下回什么时候我去了沅水城,少不得赖到福海讨口饭吃。” “王爷放心,您兹后但凡来了福海,都享受东家待遇。”林与欢豪气地许诺。 “那小王先多谢了!”赵王笑得开怀,“其实我向来不爱那些个无聊应酬,却喜好找帮谈得来的朋友痛饮几杯,所以怕是搅扰各位了!” 林与欢笑着应道:“王爷这么看得起咱们,妾身一定要多敬王爷几杯!” 张机也跟着道:“咱们自当陪着王爷尽兴!其实也赶巧了,原本夫人和三娘是打算今日回沅水城,却因故留了下来,没想到竟赶上王爷的饭局,可不是缘份!” “哦?你们这么快就走?”赵王有些意外。 “我们出来已久,沅水城还有酒楼和镖局要打理,也是该回去的。”三娘道。 赵王点了点头,颇有些遗憾对老三和张机道:“可惜啊,以后再想喝酒,就只剩咱们三个男人,没了美人相陪,想来这酒也喝得无趣了。” 林与欢大笑,“不如王爷以后多来沅水城,这喝酒的事,妾身必然舍命相陪。” “夫人真是痛快,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了!” 这边雅间说得带劲,旁边的一屋里,有人边听着隔壁人的畅谈,边独个儿没滋没味地喝酒,直到隔着墙听见人家酒足饭饱准备起身离席,并且赵王还大声表示,要亲自送客人回住处,他才随后起身跟上。 明月楼外,三娘向着林与欢挤了挤眼,然后对赵王道:“王爷,我们三个还有些事要去义仓,不如麻烦您送夫人先回五福会馆?” 赵王欣然应允,“小王自当遵命!” 林与欢哭笑不得,没想到三娘还能做出这等卖友求荣之事,只是赵王的面子她还真不能驳,索性大大方方地道,“那就麻烦王爷了!” 瞧着三娘拉着老三,连同张机一起登上四海的马车走远了,赵王对林与欢道:“反正此地离五福会馆也不算远,夫人可愿同小王一起步行?” 林与欢瞧了瞧后面那一大帮子人,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也就表示没有意见。 两人边走边聊,气氛倒也融洽得很。 “王爷,您是否有信,妾身可以帮您带给陈夫人。”林与欢问。 赵王想了一下,问:“你们几时回去?” “约摸大后天。” “嗯,那就麻烦夫人帮我捎些东西给奶娘,小王尽快让人送到义仓去。” “好。” 虽有那么多人保护,林与欢却老觉得脑门后头直发凉,待四下顾盼,除了围在四周的赵王府侍卫,并无任何异常。 “夫人在瞧什么?”赵王觉出林与欢有些心神不宁。 “没,没什么,”林与欢赶紧搪塞,“京城夜色真美,等妾身回去,怕是再瞧不见这样的灯火辉煌了。” “夫人说笑啊,沅水城水乡秀色、婉约脱俗,哪是京城这世俗肮脏之地可与之相比的。” 此时虽已入夜,街巷上倒也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赵王兴致很高,笑着为林与欢指点,哪家银楼卖的首饰最货真价实,哪家小贩的点心做得最新鲜好味,以及哪家衣铺可以做出京城最时新的衣裳。 林与欢奇道:“王爷居然还懂这么多?” “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偷着出宫来玩,有时在外面一呆就是整天,这里街头巷尾的拐拐角角,我可比对皇宫都熟。”赵王很有些自得。 “没想到您还是个淘气的!不是说宫禁森严吗,就这么任您来去自由?”林与欢觉得不可思议。 赵王面露得色,“有没有听人议论过,圣上几个儿女,最偏心的是谁?” “那还用说,不就是赵王您!”林与欢拍马吹捧道。 “确是如此,”赵王点头,“我每回出去,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有一回我去养母家做客,回来被打一顿外,他老人家皆装聋作哑。” “陈夫人也没拦着您?” “我奶娘怎么可能拧得过我,而且每回都是她陪我走到宫门口,然后就在那等着,一直到我回去。” “王爷可真够不省心的!” 赵王先是笑了笑,下一句话却颇有些伤感,“其实是她明白,宫里处处刀光剑影,除了生死相搏,哪有什么快乐可言,真不如那市井陌巷让人觉得可亲可近。” “……”林与欢蓦然觉得有点小悲伤。 未待林与欢从伤感中拔出来,赵王画风一变,拍拍林与欢的背道:“方才没饱,我带你吃点有意思的。”然后径自朝不远处的一个小面摊走去。 “李公子,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面摊主人显然是瞧见了熟人,笑着同赵王打招呼。 “林伯,今日两碗云英面。”赵王带着林与欢来到一张桌前。 林与欢瞧他大大咧咧地坐下,竟丝毫不介意长条凳上黑乎乎的一大片,不由得为他的自在轻松点了个赞。 不一会,两碗面被端上来,赵王递给林与欢一双筷子,道:“尝尝看,你一定喜欢。” 林与欢瞧了瞧那碗面,竟有些诧异,原来碗里并不是什么汤汤水水,而是干干的切成手指粗细的面块。 “咦,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面,”林与欢用筷子挟了一块放到口中,嚼了几下,大叫:“居然是甜的哎!” 赵王得意道:“虽叫云英面,其实这是个小点心,是用莲藕、菱角、芋头还有鸡头一起煮烂晾干,在石臼里捣得极细,再将糖和蜂蜜放进去继续捣,然后等凉了,便切成一块一块,是不是很好吃?” “好吃!没想到咱们王爷还是位老饕。”林与欢这夸奖绝对出自真心。 “多谢夫人谬赞!”赵王大笑。 此后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林与欢这回见识了不少从没有发现的新鲜玩意,直到站在五福茶馆门口向赵王告别时,她仍意犹未尽,“今日妾身真开了眼界,没想到王爷还是位玩家,以后若得机会,必要跟王爷请教!” “夫人今日赞了小王不少,要不留下一些,等小王去了沅水城再继续?”赵王开了句玩笑。 林与欢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咱们一言为定,妾身在沅水城等候王爷大驾。” 目送林与欢走进茶馆,赵王又站了一会,这才登上一直跟在身后的马车,转头扬长而去。 林与欢今晚玩得开心,以至回屋一路上也在蹦着走,不过还没拐到他们住的院子,便有个人不识相地挡住了去路。 “你,大晚上跑来这干什么,还有你怎么进来的?”林与欢一见来人,不免没什么好气,又左右瞧瞧,生怕被人撞见。 “我若不跟着,老婆随人跑了都不知道!”李仲杨满脸的不高兴。 林与欢急了,“你胡说些什么?病又犯了啊!小声一点。” “从明月楼出来,我可是一路跟在后头,你同李留眉来眼去那样子,还敢跟我说什么是蓝……知已,你骗谁呢!” 林与欢见他醋劲大发,劈头骂道:“李仲杨,你讨不讨厌,居然又跟踪我,我怎么跟人眉来眼去了,你学给我瞧瞧!要捉奸是吧?拿到证据再来找我!”说完,便不想再理他,就要转身离开。 李仲杨一把将林与欢搂到自己怀里,便劲地按了按她的背,道:“说清楚再给走!刚才我亲眼看见他碰你这里了,你不能抵赖吧!” “哼,我乐意让人碰,怎么着?你家那兄弟可比你有君子风度,放开你的爪子,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那不一样,你是我老婆,我想怎么干都行。” “别,还不一定的事,回头瞧见好的我立马嫁了!李仲杨我警告你,再敢胡搅蛮缠,我跑远远的,让你一辈子找不着!” 李仲杨还想回嘴,只听有人喊了一声,“夫人,是您回来了吗?” 听出是三娘声音,林与欢忙答应道,“三娘,我马上就进屋。” 李仲杨还想赖着不放手,林与欢干脆一脚踢上他的小腿,骂道:“你有完没了!” 这一下可够狠地,李仲杨差点蹦了起来,将人松脱开,口中骂道:“坏丫头,想谋杀亲夫啊!” “我亲夫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林与欢傲娇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转身走开,忽然想起还有事没交代,便道:“对了,我过几日便回沅水城,你忙你的去,不许来沅水城闹事。” 正文_第六十九章 偏心有木有 李仲杨心中不服,方才亲眼见林与欢巴巴地请李留去沅水城做客,怎么到了自己这里,非但只敷衍一句,竟还这不许、那不许,简直太偏心了有木有! 正待要讨个说法,没想到林与欢已跟条鱼似地,滑溜一下便不见了,只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干瞪眼。 赵王晚上回府的消息传到西院时,林侧妃正瞧着奶娘哄女儿睡觉,听说有人求见,林侧妃便跨过堂屋进了西暖阁,而此时,一个仆人已经在那等着了。 “说吧,可看到些什么?”林侧妃坐到椅子上,一边欣赏着自己刚涂过蔻丹的指甲,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回娘娘,王爷先是去明月楼喝酒,后来便在街上散步,现在已回韬光阁了。” 林侧妃哼了一声,“他倒挺悠闲,就一个人?” “王爷身边有一位小公子陪着。” “什么小公子?”林侧妃抬了抬眼皮。 “奴才从未见过此人,不过看得出王爷很喜欢他,一路和他说说笑笑,旁边的随从都被赶得远远的。” “看清那人模样了?” “奴才不敢靠近,瞧不大清楚,最后两人是在五福茶馆分开的,小的当时躲在暗处,影影绰绰听到,他们二人话语中,都提到了‘沅水城’三个字。” 林侧妃突然有所觉悟,脸顿时沉了下来,咬着牙问,“此人身形如何?“ “个头不高,人也瘦瘦的,举止还带着几分女气。“ “是她!为什么不赶快去死,居然又来抢我的……”林侧妃已然气极,控制不住大喊起来。 那个仆人忽然惊叫,“林侧妃,您的手!” 外面有人听到声音,立时跑了进来,果然瞧着林侧妃右手正在流血,忙朝外头喊:“快请大夫来!”原来是这位主子不知何故握紧了拳头,大概用力过猛,不仅断了几根指甲,还连手心都被划破了。 义仓一大早便热闹非凡,张机正带人核对货物,而老三则领着手下最后检查车马,待一切齐备之后,林与欢和三娘乐呵呵地走出义仓,各背个包袱便上了车。 张机到车前与她们告别,林与欢道:“张机,这几日四海便先交给你,等老三一家子都过来了,你就回吧,真是辛苦你!” “夫人不必客气,这是张机应该做的。” 有人这时远远走过来,打听道:“请问可是四海镖局的车?” 张机迎过去回他,“正是,不知小哥有何事?” 那人拱了拱手,“在下是赵王爷手下,特奉王爷旨意,带一封书信过来,请镖局代转给陈夫人,还有,”那人指了指跟在自己后面的一辆车,道:“那车里一应物什,也要拜托各位送到沅水城陈府。” 张机自然应了,回身命人将货物搬到镖局车上,又将信递给三娘收了,那人见诸事已妥,又让人送上个小包袱,道:“这些是王爷特地让准备的,说是送与夫人们路上解闷。” 包袱被张机送上马车,三娘瞧清楚里面的东西,不由得大笑,道:“这位王爷倒真是有心,老三要能这般知情识趣,我每天还不都得笑醒。” 林与欢打开一个写着“云英面”的纸包,取了一块递给三娘,笑叹:“人再有心,也是名草有主了!” 等镖车走到京城门口,又有个人上前拦住了去路,这回直接是找的四海镖局林夫人。 三娘没让林与欢下车,自己过去支应,林与欢打开车帘瞧了眼,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倒像是在哪见过,人家也没什么话,三言两语便递过个包袱,然后就转身走了。 回到车里,三娘笑道:“这位死都不肯报上名号,只说将包袱交给您,您打开便知。” 林与欢好奇地拆了包袱,一瞧便乐了,竟也是些京城有名的吃食,花样品种不少,倒与赵王给的很有一拼,而里面还放着封信,林与欢打开一看,上面是一大堆废话,只一个中心思想,“不许在外面勾搭野男人!” 一旁三娘见林与欢哭笑不得的表情,自然问了一句,林与欢忙将信塞到怀中,只答:“赵王真有意思,又给咱们多送来一份,还特意写信,嘱咐咱们一路小心。” 三娘信以为真,从包袱里挑了几样蜜饯出来尝了尝,半开玩笑道:“王爷这份心意,倒真是意味深长,夫人真要好好品味呢!” 四海镖局的车队终于踏出了京城,林与欢坐在车里,回头瞧着越来越模糊的城门,心中百味杂阵,这一趟京城之行,她打过架、坐过牢,还差点被人害死,最后又被逼上李仲杨这条贼船,真尼玛够刺激的。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这“刺激”居然跟随了他们一路,一直延续到了沅水城。 比如第一晚住的那间客栈,便有人趁夜深人静,袖着刀闯林与欢和三娘的上房,后来被老三当场捉住,狠揍一顿送去了衙门; 等走到了半途,林与欢坐的车莫名其妙地惊了马,差点没将人撞出车去,幸好林与欢命大,只是手臂擦伤; 快到沅水城的时候,又有人在他们的饭食里下毒,若非一个镖师不慎将饭菜打翻,旁边一条狗过来吃了一口,当场七窍流血,怕是所有人都性命不保。 直至车停到了福海门口,老三都没想明白,什么人会这么孜孜不倦地想坏他们这趟镖,后来还是林与欢开解他,“算了,想害咱们的那些人,都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没一次成了事,以后你们走镖小心些便是。” 三娘一下马车,便急着要去接自己儿子,顺便将赵王带的东西给陈夫人送过去。 而福海楼下,林与欢受到了樱儿的热烈欢迎,一见到她,樱儿便抱着不肯撒手,抹着泪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傻丫头,这么热情,小姐我真是受宠若惊。” 樱儿道:“下回再不许您一个人出去那么久,我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会出事。” “这么多人陪着我,有什么可怕的!” 等回了屋,樱儿便迫不及待地将她们离开当日,福海酒楼进贼的事说了,道:“那些贼怕是踩过点,直接奔了咱们屋来,若不是我去了陈夫人那,怕就没命见到您了。” 林欢拍了拍她的脸,“樱儿,咱们这里进贼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不早就习惯了吗?”虽这么说,联想到这连日来的遭遇,林与欢心中也难免起了阴影。 老三两口子从何为口中得知此事,思忖了半天,三娘还是做了决定,“老三,要不你一个人回京城吧,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我这么一走,实在放心不下夫人她们。” “成,就听你的,”老三也觉出不对,“还有,不如请夫人和樱儿住咱们家去,再让何为每天派几个人到咱那儿守夜,无论如何,不能叫她们两个女人单独住在福海。” 听到三娘的建议,林与欢却是不肯,“不行,我可不能因为自己,将你们好好一个家给拆了,还有张机也要回来照顾玉莲姐,你们放心吧,我也算经过风浪,那些小贼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这事得听我的,”三娘眼一瞪,“老三可是管着福海、四海两个镖局,若在眼皮底下东家倒出了事,说出去可不砸了咱镖局的招牌。” 讨论的结果,林与欢和樱儿还是一起搬到了三娘家。 元宝如今已开始念书,三娘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侍候他梳洗用饭,然后亲自将儿子送到塾里,等回来后,再接着林与欢和樱儿一起到福海酒楼“上班”。 这日天亮,林与欢还没起床,便听到远远而来的车马声,接着就有人从外面进到院子,正和守门的镖师说话。 樱儿已起床开始忙活,见三娘不在,便出屋去看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等樱儿再进来时,神色明显有些愣怔。 林与欢这时已醒过来,见樱儿这副表情,笑问:“你这丫头,大清早又出什么幺蛾子?” 樱儿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半天后才道:“没、没什么事,外面说是三娘的师姐来了。” 林与欢一下子从床上坐起,笑着道:“哎呀,你不早说,这位我认识,樱儿赶紧帮我梳洗,我得出去招呼!” “您怎么会认识……”樱儿显然吃了一惊。 “在京城,我便和三娘她们住在师姐的茶馆,她可是对我们诸多照顾,现在人家来了,咱们自当要尽地主之谊,对了,今晚一定要在福海摆上一桌!” 樱儿忙帮着她梳洗停当,然后便陪着林与欢出去见客,而此时三娘早已回来,正拉着师姐坐在自己房里说话。 “是赵姐姐来了吗?”林与欢在房外喊了一声,旁边的樱儿见她这般称呼那位师姐,又是目瞪口呆。 门帘一挑,赵二娘从里屋出来,笑着上前拉住林与欢的手,道:“夫人,方才听说您还在睡着,便不好打搅,哎呀!几日没见,夫人真是越发俊俏了!” “多谢赵姐姐夸奖,”林与欢笑道:“赵姐姐这一向可好?” “托您的福。这几日家中无事,我便惦记起三娘还有我那侄儿元宝,这不,随便收拾一下就来了,也没事先打个招呼,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来的麻烦,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与欢随着赵二娘姐妹俩到屋里拉了一会家常,然后便一起出发去了福海酒楼。 等亲自将人送到上房安置好,林与欢听到赵二娘笑道:“这酒楼住得舒服,看来不多住几日,真是枉来这一趟沅水城。” 正文_第七十章 争不争家产 林与欢拍手叫好,“真是好极了!” “还有啊!你们也知道我是开茶馆的,既来了贵宝地,自然要打听打听,这沅水城的同行是如何做生意的。”赵二娘笑道。 提到生意,林与欢来了劲,“说到茶馆,我当日也曾动过心思,想着要开个五福那样的说书馆子,不过后来又觉着开镖局投的钱少,挣得更多,便将开茶馆的心思丢下了。” “夫人说话直爽,实在讨人喜欢,那不知这几日您得不得空闲,妾身厚着脸皮,就请夫人带我到处逛逛,可好?”赵二娘拉住林与欢的手道。 林与欢欣然应允,“妾身自当遵命,就陪着赵姐姐一个茶馆一个茶馆地逛,直到让您满意为此!” 赵二娘是个急性子,当日便要林与欢陪她出门,林与欢想了想,头一个值得去的,便是春茗馆。 一大清早,春茗馆虽说不上座无虚席,不过也是人头攒动,靠着一张算得上公众人物的熟脸,林与欢轻易地得了个雅间,小二端上茶水、点心后,赵二娘也没提调研茶馆的事,倒与林与欢随意攀谈起来。 “夫人,瞧着您虽做事沉稳,可脸蛋却显小的很,想来没到十八吧? “哈哈,赵姐姐可猜错了,我今年十九了呢!” 赵二娘笑道:“还真没看出来,只是您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守寡了呢?” 在赵二娘面前,林与欢不知为何没敢编瞎话,索性实话实说,“其实吧,我从没嫁过人,当初在家乡被亲戚所害,迫不得已带着丫头逃了出来,出门在外为免招惹是非,便对外假称是寡妇。” 赵二娘显然吃了一惊:“那夫人,不,林姑娘,你父母如今何在?” “听说当年我曾做过些出格的事,丢尽了父母的脸,无奈之下才被我爹送回家乡。” “那你恨他们吗?”赵二娘问了句。 “谈不上恨,不瞒赵姐姐,我这做生意的本钱还是我娘偷偷塞给我的,这么好的母亲,倒是我让她伤心了。” 听了林与欢这话,赵二娘不由得眼圈红了,“林姑娘,你方才讲到做过出格的事,为何要用‘听说’二字?” 林与欢再诚实,也不敢拿“穿越”这鬼话吓人,“在长临那些日子,不知道遇着什么不开心的事,我有好多东西突然想不起来了,还是靠我那丫头樱儿一点一点地告诉我的。” 赵二娘叹了口气,拍了拍林与欢放在桌上的手,“委屈你了,林姑娘,不过,有件事我想要问问你。” “赵姐姐就叫我阿欢吧,有什么事您也尽管问!” “阿欢,若你母亲来寻,你可愿意跟她回去?” 林与欢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赵姐姐,听樱儿说,我家还算富裕,可是姨娘和庶妹一直对家产虎视眈眈,当日我在长临受人虐待,便是那个姨娘的指使,若真回去了,她们必不会罢休,到时闹得家宅不宁,反倒给爹娘白添了烦恼,还不如一个人避居在这沅水城,求个大家都清静。” 赵二娘突然拍案而起,“那些个小老婆们一个比一个歹毒,竟连嫡女的东西都敢抢,老娘有朝一日,必亲手撕了她!” 她这情绪一激动,倒把林与欢吓了一跳,忙劝慰道:“如今我在这隐姓埋名过得挺好,自己还有个营生,并不稀罕那些家产,赵姐姐不必替我忧心。” “不行,”赵二娘气道:“就算不在乎那些个东西,也不能便宜那两只祸害,还有你那个爹,也忒不是个东西,嫡庶不分,成日围着小老婆打转!” 林与欢给逗笑了,“赵姐姐,别说啊!我早就想骂那没用的爹了!” 自从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林与欢越发觉得赵二娘可敬可亲,连着几日来两人形影不离,三娘都有些瞧着眼热,开玩笑说赵二娘有了新妹妹,便忘了自个儿师妹。 赵二娘笑答:“真是没法子啊!我还就喜欢这位新妹妹了,赶明儿我在沅水城开个茶馆,以后咱们离得近些,就当着亲戚走动。” 林与欢乐得直拍手:“赵姐姐说到做到,我可就喜欢大家热闹。” 没想到赵二娘竟不是在说玩话,三日之后,她便领着林与欢来到春茗馆,指着大门道:“阿欢,这茶馆从今日起,归你赵姐姐了!” 林与欢差点惊呆,忍不住赞道,“赵姐姐这做事的魄力,连男人都要自愧不如。” 赵二娘拉住林与欢,“我今日茶馆来了位贵客,阿欢想不想同我一起去见见?” “好啊!”林与欢笑着跟上。 二人手拉手进到里面,这时掌柜的急吼吼地跑出来相迎,弯着腰笑道:“东家,您来了?” “嗯,来了,”赵二娘点了下头,随后问道:“夫人这会子可在歇息?” “她老人家虽是刚到,却硬是不肯歇着,说一定要等东家来见她。” 赵二娘不由大笑:“我家这位小姐,竟是年纪越大,越沉不住气。” 林与欢在旁边也跟着笑,却不明白赵二娘的意思。 正说话间,有个仆妇从后堂走出来,朝着赵二娘福了福,道:“赵夫人,我们夫人可等得着急了。”然后那仆妇一抬头,掸眼瞧见了一旁的林与欢,脸上立时一喜,刚想说什么,却被赵二娘一个眼风挡了回去。 这时赵二娘手上使了把劲,拉起林与欢进到后堂,然后拐进最里面的一个小院,等站到一间屋门前,她轻轻地道了声:“小姐,我把阿欢给您带来了!” 门突然就从里面被拉开,一个两鬓染霜的妇人几乎是跑了出来,两眼凝望着林与欢,久久挪不开视线。 林与欢望着面前这位妇人,明明从未见过,却又熟悉万分,刹那间心头升起一股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人便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娘!” 那妇人大概没想到林与欢会唤她,身子不禁一抖,差点就没站稳,幸好赵二娘手疾眼快,上前一把将她扶住,道:“小姐,多好啊,阿欢认出您了!” 林与欢这时已然明白,面前的就是自己母亲,一瞬之间,血脉亲情在她心中不断地滋长,林与欢使劲忍住泪,上前将妇人抱住,道:“娘,我认得,您是我亲娘!” 等三人终于坐下,已全是哭得稀里哗啦。 林母捧着林与欢的脸反复端详,流着泪道:“阿欢,娘对不住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林与欢忙摇头,“娘,我知道怪不得您,赵姐姐有没有跟您讲过,我现在过得可好了,身后也有一大家子呢!” “小姐,咱们阿欢说得一点没错,”赵二娘在旁边笑道:“如今她可是沅水城最大的福海酒楼东家,还开了两个镖局,可厉害着呢,这赚钱的本事,还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好啊!我们阿欢有出息了!”林母又将林与欢抱到怀中,“怨娘啊!当日没能护得住你,让你遭了那贱人的毒手,还有你那爹,给个狐狸精迷得,跟着人后面欺负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见林母又要哭,赵二娘忙上前来劝,“小姐,可再不许哭了,您们娘俩儿好不容易见了面,就该说说笑笑,若再哭哭啼啼,可别怪我现在就把阿欢领走。” 那边,赵二娘已派人叫来了樱儿,林母见着樱儿,也上前抱了抱道:“好孩子,你受苦了,阿欢若没有你跟着,怕早就没了。” 赵二娘忍不住说:“当日京城得了消息,说长临林府失火,救火的人在你们住的院里发现了两具尸骨,夫人得知后伤心过度,差点就……” 林与欢忙解释,“我们当晚就逃出去了,走前原本要亲自动手,放火烧了那女人的库房,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代咱们出了手,后来听说老宅被烧了大半,坏女人也算得了报应。” 赵二娘有些诧异,“是什么人,竟会帮你们做这些?” 樱儿摇头表示不知道,而林与欢虽心里门儿清,却懒怠提那两货,于是便支吾道:“怕是和那女人有些仇怨的人,至于那两具尸骨,说不定是想去趁火打劫,结果反丢了性命的。” 樱儿委屈道:“大夫人,不是我们不守规矩,实在是那五夫人和二夫人狼狈为奸,逼着小姐嫁给个坏心眼的瘸子,说是要不脏了自己的手害死小姐,我们也是没法子,才会逃出来的!” 林母安慰道:“我明白,我明白,你们做得对,怪我当日身子骨不争气,又被林承万那老东西蒙骗,没能保护好你们。” “好了,如今否极泰来,咱们就不提以前那些伤心事了,放心吧,有二娘在,你们这大仇必是有的报。”赵二娘拍拍胸脯道。 樱儿抹了抹泪,转头对林与欢说:“小姐,前几日我瞧见赵夫人,便知道大夫人要来寻您了,不过赵夫人不让我吱声,所以我才瞒着您的。” 林与欢笑着指指樱儿,对林母道:“娘,我就知道这樱儿是个不贴心的,合着跟在赵姐姐后头一块耍弄我,娘还是把她带回去吧!” 见已到正午,赵二娘又着人安排饭食,几个人坐在一处边笑边吃,然后林母便道:“阿欢,上一回你同二娘说的话,娘明白你意思,不过,你虽不稀罕林家这份产业,可娘却不许你不要。” 一旁赵二娘也道:“可不能让那个老狐狸精得逞,该是咱阿欢的东西,一星半点都不漏给那小老婆母女。” 樱儿也在一边附和,“嗯,小姐一定得要。” 林母叹道:“我现在也看透了,男人都靠不住,我与你爹说来是少年夫妻,陪着他一起挣下这番家业,没想到他这人一阔,心就变了,看着人欺负自己女儿,还给人递刀,打阿欢出事,我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娘,我当时的事记不清了,”林与欢不由得又想到那“奸夫”,“那个和我不清不楚的人到底是谁?” 正文_第七十一章 县老爷有请 林母恨道:“傻丫头,为娘根本就不信你干得出那种事,定是你爹那老东西和他小老婆联手害你,当时事情一闹起来,你爹非但不听我的,还硬将娘锁在屋里,直到要送你走了,才肯让我见你一面,那时候,你已然蒙上不白之冤。” “那就没人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娘当日曾问过你,你说自己清白无辜,娘信你!”林母道:“那个男人谁都没见到,你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揪着你摸出滑脉一事,说什么定要给林氏族人一个交代,呸!干他林氏族人个屁事儿!” 林与欢明白了,话说捉奸捉双,这“双”还没凑齐,她那位爹就给她叛了个死缓,看来“奸夫”来无影、去无踪,问谁尼玛都不知道。 “阿欢,为娘过几日就去找你外公,让他替咱娘儿俩作主,娘这就同你那爹和离!” “……”林与欢听傻了。 “当年为娘死活要嫁给你爹,你外公瞧不上他,说林承万不过贩夫走卒之辈,配不上我家,”林母有些羞赧,“为娘那时候不懂事,一气之下便跟你爹走了,气得外公和为娘断了来往,这么多年都不搭理我。” “外公都不待见您了,还会替咱们出头?”林与欢表示不信。 “砍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只要好好认个错,他老人家自然得帮着自个亲闺女,话说你外公可是功夫了得,虽上了岁数,揍你爹一顿绰绰有余。”林母说这话时,一脸的小傲娇。 林与欢没想到自己娘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觉着实在好玩得紧。 “然后让我爹逼你爹把所有商号转到你名下,连着我自己那一半都归了你,哼,就让林承万那老不死的净身出户去!”林母更加得意。 对于有一位这么单纯可爱的母亲,林与欢简直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这晚林与欢便留在春茗馆,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聊了很久,林母帮着她回忆小时候的事,而林与欢则将自己在长临的遭遇,逃出来后遇到的人和事,林林总总全部说与了林母听,却又有意无意地漏掉了李仲杨那一段。 提到赵王,林母道:“便是他纳了阿欣做妾,你那二姨娘自以为抬了身价,在府里头颐指气使得不得了,真是小人得志,不过为娘听说,你那庶妹在赵王府手段很有些高调,反倒失了赵王的心。” “其实赵王为人还不错,在京城也帮了女儿不少忙。”林与欢中肯地评价道。 “我听你赵姐姐提过赵王的事,你这孩子真是不怕挑事,居然跟着人去做牢,”林母笑道:“不过,为娘不希望你和那些天潢贵胄走得太近,无论赵王,或是那个晋王,都不是你的良配。” “娘,您知道些什么?”林与欢有点心虚。 “赵二娘带你来见我之前,自然将所有事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阿欢,为娘好不容易找着你,就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不想让自己女儿卷入京城那些风波。” 林与欢知道母亲说得有理,答了一声,“女儿明白了!”心中却在窃笑,李仲杨对自己费尽心思、耍尽手段,,肯定想不到,他竟是过不了丈母娘那关的。 “阿欢,你要吸取为娘的教训,男人啊,不要他有多大本事,只看他可不可靠,能不能顾惜你,”林母摸了摸女儿的脸,“好在咱们手头松快,莫不如以后挑个上门女婿,娘就跟着你过了。” 林与欢“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当初,您是不是曾有打算让我和晋王……” “其实,”林母叹了口气,“是皇后主动提出结亲的,她想让晋王娶你,不过为娘心中不愿,觉得这母子二人太会算计,正犯愁如何拒绝,没想到你便出事了。” 林与欢“哦”了一声,看来这点上,李仲杨倒没忽悠她。 “听娘的,那些都是前事了,人人皆知晋王野心勃勃,性情也不好,还有皇后那面相,瞧着就不是位好婆婆,齐大非偶,咱以后离晋王远远的。” 母女俩絮叨了一宿,等到天蒙蒙亮才双双睡去,林与欢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今日林与欢心情出奇地好,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刚要坐起,便见昨日那个仆妇进来,道:“小姐,夫人刚才到赵夫人那去了,说您醒了后,让您就过去。” 在仆妇帮忙下梳洗已毕,林与欢便随着仆妇进了赵二娘的屋,但见屋里,林母和赵二娘两人正对坐着,各人面前一把算盘,正埋头算着账。 “您二位在忙什么?” 见人进来了,赵二娘笑着停下手,一边让人快给林与欢上吃食,一边道:“正陪着你娘算她的产业,你娘说,算好了就都转到你名下。” “哦,”林与欢道:“娘,您急啥呀!” “怎么不急,这可是林家的半壁江山,那小老婆老早就惦记为娘这些东西,盼着为娘早点死,好便宜了她,哼,这回为娘将它们全给了女儿你,让她干瞪眼去,回头我和你爹再一和离,非将他那一半家业刮得不剩一个铜子儿!” 林与欢哈哈大笑,便靠到母亲身边撒娇,随眼便瞧见桌前账本上那大大的“明月楼”三字,不禁有些惊讶,问:“这明月楼是娘的产业?” 赵二娘笑道:“说来真是有趣,小姐开的第一个买卖就是明月楼,没想到阿欢后来也开了酒楼,果然你们是母女啊,都想到一块去了!” “这明月楼我要了!”林与欢大大咧咧地道:“这么好的酒楼,不成想归了我林与欢,娘,您放心,女儿必会将它发扬光大!” “还有那义仓,”赵二娘想想就乐,“我头一回见到阿欢就是在义仓,回头一想,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亲闺女还成了亲娘的房客。” 林母也被逗笑,然后眼圈又一红,对林与欢道:“若不是二娘赶巧遇着了你,咱们母女至今还得天各一方,现在好了,咱娘儿俩又在了一处,此后同心协力,把你死鬼爹的银子全挖过来,绝不便宜那帮小人!” 林母和赵二娘在沅水城又待了数日后,便准备动身回京城,临走之前,母女二人免不了又是一番彻夜长谈。 “阿欢,等回了京城,我死也要让你爹光明正大地接你回去,你还是咱林府的大小姐,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为娘一定会替你报仇!” 林与欢低头沉吟片刻,道:“娘,我想求您件事。” “我的儿,有什么话就说,跟自己亲娘说得上‘求’吗?” “我可不可以?不做那个坏了名声的林大小姐。” 林母听得一惊,“你的意思,是不想回林家?” “娘,我只是觉得,如今京城到处陷阱重重,林大小姐若贸然现身,还不知得招来多少是是非非。” “可你忍得下这口气?还有,你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吗?”林母不满道。 “娘,女儿不是活菩萨,这受的委屈自然要报,可爹是当着众人面宣布将我沉塘的,已然坐实女儿水性杨花的名声,如今便是再回去,依旧一身污点,还有,我就算说二夫人勾结她亲姐害我,您以为爹真会信?” “都是死老头子惹的祸,当初他为了生儿子,非要纳妾,弄了个祸害进来,害得我女儿差点没了命!”林母哭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娘,您回去照旧过您的日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想我了便来沅水城,或是我到京城去瞧您,对爹也不要说我的事,防着让二夫人得了信,又会使出什么阴招来,总有一天我会查出真相,清清白白地做回林大小姐。” 对于这么有主见的女儿,林母也只能顺着她的想法,转天便随着赵二娘一起回了京,送上马车时,林与欢又郑重其事地谢了赵二娘,同时拜托她,在京中帮自己照应好林母。 赵二娘是个有趣的,听说林与欢喜欢五福的说书段子,没几日便派了两个说书先生到春茗馆驻场,生生把原先那片读书人谈风弄月的雅地,变成了个大杂院。 这日林与欢没事,便又跑来听书,正一个人坐在雅间里乐呵着,有人不请自入,笑嘻嘻地上前道:“林夫人,咱们可好久没见了!” 林与欢斜过头瞥了那人一眼,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啊!韩大人。” “话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与夫人的缘分可谓千丝万缕,剪都剪不断。”韩宝庭显然已厚颜无耻到了三花聚顶之境界。 “真是孽缘啊!”林与欢摇了摇头,“不知你这回来沅水城有何贵干?” “呵呵,没什么贵干,不过是下官想夫人想得紧,便和仲杨兄请命过来了。” “来就来吧,以后离我远些就成,每回只要见到您二位,便不会有什么好事!” “哎,夫人说这话,可让宝庭好伤心!” 林与欢懒得再与他白活,随口下了逐客令,“你什么时候走?” “嗯,”韩宝庭故作努力思考的样子,“等仲杨兄那头什么时候醋坛子打翻了,下官就回去。” 林与欢心一动,问他:“李仲杨如今可还给关在府里?” 韩宝庭哈哈大笑:“下官说嘛,夫人还是惦记仲杨兄的,宝庭明白您羞怯,可也不至于和下官绕半天,才说到正题。” “爱说不说。”林与欢不耐烦了,作势起身要走。 韩宝庭赶紧将人拦住,“好,好,姑奶奶,我告诉你,仲杨兄已被解了禁,”说完从怀中取出封信,递到林与欢面前,“他给你的信,你不如自己瞧瞧!” 林与欢哼了一声,拿过信拆开瞧了瞧,信里李仲杨根本没说一句有用的,通篇都是表达对她勾搭野男人这种可能性的担忧,林与欢不待看完,便顺手将信揉巴揉巴扔了。 韩宝庭只在旁边当作看戏,见林与欢又起身要离开,也不再拦着,随口道了声:“夫人,咱回头见!”便让人重新上了茶水,真就正正经经地听起书来。 正文_第七十二章 有县老爷罩着 伍捕头到福海找人的时候,已是过了饭点,三娘正带着几个小二打扫厅堂,抬眼瞧见来人,忙迎上去打招呼,“伍捕头,您可是大忙人,怎么今日想到来咱这了?” 伍捕头随口便开起了玩笑:“三娘啊,没想到你这一当掌柜,还真像模像样,赶明儿张机回来,怕是没饭吃了。” “伍捕头这话,是替张机抱屈呢?”三娘笑道:“人家如今可是京城四海镖局大掌柜,里外里一把抓,比在咱这当小掌柜风光多了,您如今就真让他回来,说不定人家还会嫌咱这庙小呢!” “你们女人家这嘴啊!”伍捕头笑着点了点三娘,“对了,听说玉莲带着丫头也跟过去了?” “上回就同我男人的镖车一道走了,放心吧,我知道张机是您好兄弟,我家老三也在京城,必会照应好他们一家的。” “听了三娘这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三娘正想让人给伍捕头上茶,伍捕头突然一拍脑门,“瞧我这破脑子,说着话就把正事给忘了,我们县老爷请林夫人赶紧过去一趟衙门。” 没事谁都不愿意跟官府打交道,一听说县老爷传林与欢,三娘免不得紧张起来,悄声问:“伍捕头,可知县老爷这是又玩的哪一出?” 伍捕头呵呵一乐,故作神秘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如就请林夫人亲自去看看吧!” 三娘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派人去请林与欢,自已也忙着脱身上的围裙。 伍捕头瞧着奇怪,“三娘也要出门?” “回头我陪着夫人到衙门去。”三娘边拾掇边回答。 “哎呀!没什么大事,不过县老爷想和林夫人说说话罢了。”伍捕头哭笑不得,“瞧你这阵势,倒像赶着去打官司的。” 三娘道:“伍捕头您不知道,我们夫人上回在京城可遇着不少刺客,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老三叮嘱过,让我凡事看紧些,别让夫人吃亏。” 林与欢这时已下得楼来,对三娘的话听得真真儿的,感动之余,忙笑着上前搂了搂三娘肩膀,道:“我说三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不是还有伍捕头在吗?” “是呀,三娘,忙你自己的事儿吧,我一定一步不离地跟着你家夫人,待会再亲自将人给送回来,这下可妥了?” 三娘再无话说,目送着他二人出了门,这才回头忙自己的去了。 一路上林与欢无论如何撬不开伍捕头的嘴,自然对县老爷他老人家突然神不叨叨地叫自已上门大表迷惑。 等进了衙门后院,伍捕头领着她来到县老爷的书房前,只在外面吼了一嗓子,“大人,林夫人到了!”便对林与欢拱拱手,然后一溜烟似地跑了。 林与欢在门口站了半会儿,忍住怦怦的心跳,这才撩开帘子跨进屋内。 大概这房子背阴的关系,里面显得有些暗,林与欢瞧见正对门的书案前,果然坐着个穿官服的,也没多想,便福了福身道:“妾身参见大人。” “呵呵,林夫人免礼。” 林与欢觉得这声音不同以往,而且还耳熟得很,抬眼望去,这不是那谁,韩宝庭吗? “韩大人怎么坐到这儿来了?”林与欢立马不紧张了,反倒很有些居高临下地问道。 “说来话长,下官前几日被贬来沅水城,从六品直降到七品。”韩宝庭扶了扶官帽。 林与欢表示不信,“你这回又是玩什么花招?” 韩宝庭瞧了瞧她,突然冲着门口大喊一声,“来人!” 立马有个小衙差跑了进来,问:“老爷,您有何吩咐?” “告诉林夫人,老爷我官拜几品,现任何职?” 正当小衙差还在莫名其妙之时,林与欢一把拦住,“好了,我知道了,这位官爷,不劳您费口舌了!” 韩宝庭扬扬下巴,示意小衙差出去,然后部:“现在可信了?” “说吧,为什么要到沅水城?”林与欢点了点头,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圣上觉着我一个六品侍读整日人浮于事,便将我贬出京城,我想着,反正到哪都是当芝麻官,不如和林夫人一处,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所以花了点银子找到关系,就给派来了这里。”韩宝庭说着还挺自得。 “韩宝庭,你知道我在京城遇刺,然后被李仲杨救了的事,是不是?” 韩宝庭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你必有目的而来,看来是查出什么了,说吧,到底是谁要对付我?” 林与欢这般聪明,让韩宝庭忍不住摇了摇头,“真没劲,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好吧,是你那庶母要动你。” “哦,明白了,”林与欢低头一笑,自语道:“老婆子消息来得真快,照这么说,我从京城回来那一路也是她的手笔。” “仲杨兄不放心你,不过他被圣上看得很紧,虽又重新上了朝,却处处受到掣肘,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忍着酸,将我派了过来。”韩宝庭先还正经,只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调侃了一下。 “这好几日了都风平浪静,莫非二夫人被你们治服贴了?” 韩宝庭道:“跟你说个好玩的,前段时候赵王府的宝贝小闺女得了怪病,要不就是老睡着不醒,要不一醒就闹个不停,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把那公母俩急得团团转。” “肯定是你们在后头干的好事儿!”林与欢一针见血道。 “然后,就有个和尚上门,对着孩子念了几句经,还真就给治好了,”韩宝庭越讲越乐,“临走前,和尚告诉林侧妃,这孩子的魂魄被血光魇住了,若不想她没命,此后大人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和尚当着赵王的面说这些?”林与欢差点没被笑死。 “没错!听说赵王当时就指着他那小老婆,气得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一甩袖子就走了,看来他是心里有数。” “这糟心主意是谁出的?” 韩宝庭挺了挺胸,“我早跟你说过,李仲杨这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谁都敢算计,宝庭我只能甘拜下风。”然后又上下打量着林与欢,“你呀,这辈子也就是被李仲杨活捉的命!” 林与欢啐了他一口,又忍不住问:“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哎哟,活蹦乱跳的,二夫人母女天天到万佛寺烧香拜佛,又可着劲地捐香油钱,话说这孩子能不好吗!” “你们也不怕遭报应,居然冲着个孩子下手。”林与欢不赞成地道。 “你这话可别让李仲杨听到,到时人又得说你白眼狼了。”韩宝庭逗她。 “万一那母女俩回过味来,这事可不得没完没了。” “放心吧,那俩女人干的缺德事可不只你这一桩,如今正心虚着呢!况且韩大人我乃沅水城的父母官,自然是会罩着你的。” 林与欢立马回道:“承蒙县大人厚爱,您老别坑我就得,我还真指望不起您罩着。” “对了,李仲杨让我过来,主要还是不放心林夫人,叮嘱我防着你勾三搭四,给他带绿帽子!”韩福庭又信口开河道。 “你就和那家伙狼狈为奸吧!”林与欢斜了他一眼,并不把这县老爷放在眼中,招呼也不打,便自己回去了。 此后,沅水城县老爷屡屡微服私访福海,天一黑就过来喝酒,要不就醉得钻了桌肚,要不就是由伍捕头给背回县衙。 林与欢不胜其扰,有一回见韩宝庭又醉了,便忍不住劝道:“我说韩大人,你老这么折腾自己也不是办法,不如写封信,叫几个妻妾过来陪你吧!” “不行,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堆在一块就大吵,分开后便跟我小闹,老爷我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可不得躲点清静。” 林与欢心中暗道,你倒是清静了,我这儿可倒了大霉,成天得侍候你这醉鬼。 韩宝庭虽是醉着,脑子倒还清楚,一下子猜中了林与欢心思,“夫人嫌下官天天过来喝酒,心烦是吧!我也不想啊,可仲杨兄唯怕夫人不守规矩,硬逼着我盯住你,白天不得空,下官只好晚上过来,着实辛苦啊!” 对于这样无赖的县大老爷,林与欢最后也无计可施,只好任由他来去,反正每次酒钱都记上账,他要不付,便打上县衙去要。 如今四海镖局算是在京城扎下了根,几乎每隔几日便要来回一趟沅水城,一个月里老三总会跟镖回来瞧瞧老婆孩子,自然要顺便帮赵王给陈夫人带些东西,而其中免不了有个小包袱是给林与欢的,里面装着京城各种小吃食或者新鲜玩意儿。 没想到,这倒成了福海的固定节目了。 每回老三一过来,她总会第一时间带着李娘过来“取东西”,自然也是为顺便看看,她那奶儿子又给林夫人捎来些什么? 此时,众人目光聚焦在林与欢打开的那个包袱上,只见除了有林夫人喜欢的云英面和蜜饯果脯之类外,这回又多了个小匣子。 三娘撺着林与欢,要她赶紧瞧瞧里面是什么,结果打开一看,竟是对金镶玉灯笼耳坠,并没有多花哨,却妙在精巧温润,夺人眼球。 陈夫人大笑,“我家李留这份心思巧妙,真让老身着实开了眼界。” 三娘也赞道:“王爷真懂女人心,竟知道送这个。” 众人起哄,一定要林与欢试试,樱儿早已取来镜子,林与欢倒是大方,真就将耳坠给戴上了,瞧着自己被耳坠衬得晶莹剔透的脸蛋,林与欢真是喜欢得不得了,也就没拿下来。 过了一会,老主顾韩宝庭登门,见众人围在一起笑得开心,自然要上前凑趣,只是林与欢耳朵上那对东西在他看来太过晃眼,韩宝庭不由得撇了撇嘴。 既然气氛这么好,韩宝庭自觉有义务给大家“助助兴”,“各位,有个好消息,贡院大开皇榜,沅水城赵康中了三甲第二十八名。”说完,便老神在在地瞧着林与欢。 正文_第七十三章 小人得志气死人 林与欢瞥见韩宝庭那张等着瞧好戏的嘴脸,控制不住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倒让韩宝庭甚觉通身舒爽。 三娘看了眼林与欢,笑笑道:“没想到这位赵公子还真高中了,倒是一件喜事。” 陈夫人虽也替人高兴,不过旋即便记起,当初赵康曾说过,中榜之后便来娶林夫人,这回人家既然高中,想必就要回来办事了,想及此,陈夫人心中稍稍有那么些……遗憾。 韩宝庭决定再给林与欢添把火,于是上前向她拱手道:“看来得恭喜林夫人了,来日赵康加官晋爵,少不得林夫人也能跟着得个诰封。” 林与欢听出他话中挑衅之意,不但一点不恼,反而笑答:“托韩大人吉言,等赵康回来,一定让他请大人喝喜酒,到时把李公子也一并请来吧!” 一旁的樱儿信以为真,“小姐,您真准备嫁给赵康?” “呵呵,只要人家愿意娶,小姐我嫁了又何妨!”林与欢笑着斜了韩宝庭一眼。 众人面上皆兴高采烈,唯独老三坐到一旁皱起了眉头,韩宝庭立马瞧出不寻常,赶紧上去悄声打听:“老三,这可是大喜事,你怎么还一脸的不乐意?” “这赵康啊,”老三是个老实人,又遇上县老爷在问,立马便招了,“我们上回在京城遇到过赵康,瞧着他那人有些变了,这婚事,老三并不看好。” 韩宝庭眼睛一亮,问:“怎么个‘变’法?你说说看。” “我原以为赵康是个老实的,没想到那小子长了对势利眼,一门心思巴结权贵,别说夫人,便是我也看不上他那样。” “不错!”韩宝庭大笑,“算你们有眼光!” 赵康中榜的消息很快传遍沅水城,赵家自此天天宾客盈门,因是邻居,三娘自然要上门道贺一番,赵家老两口面上挺客气,但却闭口不提赵康与林与欢的事,三娘不由在心中暗夸林与欢通透,竟早就看出端倪,便也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没过几日,韩宝庭又带来了好消息,赵康做了当朝相国李谋的门生,据说李相颇为器重他,以至于急吼吼地将他招为了东床快婿,并极力推荐他留任京官。 这么有意思的八卦,韩宝庭怎么舍得不去调侃一下林与欢,“林夫人,节哀顺变吧,您费这么大心思挑的‘好男人’,结果还被李相国给抢了,真是失策!” 老被韩宝庭拿这事说嘴,林与欢早就烦了,指着他鼻子骂,“韩宝庭,你怎么跟个长舌妇似的,什么事都喜欢插一杠子?” “非也,非也,”韩宝庭笑答,“我这不是替仲杨兄担着心吗?如今赵康攀附的李相,那可是连仲杨兄都要惧上三分的人,若赵康喜新不厌旧,把你也接进他屋里,仲杨兄大概连屁都不敢放,只能自个躲屋里哭死。” “呸!韩宝庭,我说你好歹也是个七品,怎么就不知道干点正事呢,整日算计老娘嫁给谁,你还管得够宽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韩宝庭即刻义正辞严,“仲杨兄命我看着你,不许勾搭别的男人,否则……” 林与欢眼一瞪,“否则怎样?” “呵呵,否则他便过来,打折你的腿,再扛回晋王府关起来。”韩宝庭大笑三声,趁着林与欢抓到手中的扫帚还没打在头上,赶紧溜之乎也了。 对于赵康中举又攀上权贵这事,林与欢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她早就和赵康说得明明白白,如今是桥归桥,路归路,谁都碍不着谁。没成想的是,人家赵康却别有想法,甚至还写了封信过来。 在信里,赵康豪情万丈地表示自己深得李相赏识,参见过圣上,如今正忙于结交人脉,并等着朝廷任命,让林与欢在沅水城耐心等候,不日他便回来迎娶种种,然而字里行间,却一句不提他已在京城娶妻之事。 樱儿没待林与欢将信念完,气得一把扯过信笺撕得粉碎,恨恨地道:“这个混蛋,官还没当上,便学着人左拥右抱,拿我家小姐当什么了,他也配!” 在一旁凑热闹的韩宝庭知道这几日自己惹急了林与欢,为缓和关系,忙吹捧了林与欢两句,“你家小姐聪明绝顶,早瞧出那小子不地道,幸好她没有上当受骗,否则这会子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韩大人,你说的赵康娶了李相家四小姐这事,可是真的?”三娘半信半疑。 “三娘若不信,让老三在京城里打听一下便是,赵康现儿今可是大红人,谁个不羡慕他,金榜提名,洞房花烛,这等好事可都给他一个人占了,李相的乘龙快婿,绝对少奋斗二十年啊!”韩宝庭貌似极其羡慕。 “韩大人虽比不上赵康,也凑合算得上一表人才,当初就没想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嫁到李相家吃软饭?”林与欢讥讽了一句。 “此言差矣,娶妻当娶贤,那位四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泼货,性子刁蛮,一味争强好胜,人还不安份,京城的公子哥哪个敢娶她?也就只能骗骗赵康这等乡下土鳖。” “德行!堂堂男子汉,竟在背后说女人的坏话,我都替你脸红。”林与欢道。 “呵呵,下官这不是想给林夫人解解气吗?”韩宝庭厚着脸皮对林与欢卖好,结果又招来一记白眼。 等回了房里,樱儿不免有些担忧,“小姐,赵康如今得了势,会不会真来纠缠你?” “我不早说了吗,赵康的事翻篇了,你没瞧见韩宝庭跟条癞皮狗似地盯着我,便是我甘心做妾,人韩宝庭肯让赵康得手?” 樱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韩公子要听你这么形容他,怕是得气厥过去了!” 赵康也不知是不是如今太过春风得意,竟有些忘乎所以,第二封、第三封信、第四封信接踵而至,都是表达对林与欢的思念,以及急盼着鸾凤合鸣、共效于飞的心情,林与欢后来干脆看都不看,直接让樱儿拿去烧火。 有一次樱儿准备拿着信去后厨时给韩宝庭碰到了,县老爷一把将信夺下来,说这可是大才子的亲笔,他要回去好好临摹一下,将来好骗骗自己那些大小老婆们。 樱儿哪是韩宝庭的对手,三句话不说便将信交予了他。当然樱儿不会想到,一转眼,这信便上了晋王的案头。 这日晚上回到三娘家,三个女人一个娃正准备梳洗就寝,门从外头被人敲响了,是个妇人在问,“三娘可歇下了?” 三娘听出赵大娘的声音,忙应了声,让守夜的镖师上去开门,等将人迎进堂屋,赵大娘道:“三娘,老身想见见林夫人,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三娘笑道:“大娘你先坐会,我去瞧瞧夫人可歇下了?” 不一会林与欢便随着三娘出来,笑着向赵大娘福了福,道:“大娘,听说赵公子高中,早该向您恭喜了。” 赵大娘忙谢道:“同喜,同喜,”然后瞧了瞧三娘,问:“老身可否和林夫人单独聊聊?” 三娘一听,识趣地道:“你们聊吧,我去侍候元宝睡觉。”便自走开了。 “大娘不知找妾身何事?”林与欢笑问。 赵大娘神情有些踌躇,想了半天才道:“老身是来向林夫人道歉的。” “哦?”林与欢马上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却故作不知,“不知您的意思是……” “唉!你和我家赵康算处了段时日,也知道他是个上进要强的,如今这孩子虽说中了榜,可仕途也才刚开始,他自然是想往上拼一拼。” 林与欢点点头,表示理解。 “赵康在京城拜的恩师李相,对他十分器重,”赵大娘一边说,一边打量林与欢的脸色,“而且,他家四小姐也看上了我们赵康……” “哦,”林与欢笑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赵大娘显然没料到林与欢会是这般态度,“只是,你和我儿……” “大娘,公子觅得了佳偶,妾身自当恭喜,”林与欢笑答,“好歹妾身与赵公子认识一场,如今公子得意,妾身也与有荣焉。” “只是,”赵大娘显然有些懵,“赵康怕你想不开,所以让老身来劝你,他的意思是,绝不会辜负夫人,愿意纳你为妾。” “赵公子此话从何说起,妾身与赵公子本无婚姻之约,何谈上‘辜负’?”林与欢面上还在笑,却已差点气得将银牙咬碎,尼玛,一个个都想让我做小老婆,你们哪只眼瞅见我就是二奶的命? “夫人,赵康对夫人确是有心,早将你视作相伴终身的伴侣。”赵大娘觉得这林与欢听不出好赖话,已开始有些急了。 “麻烦您告知令郎,婚姻之事本是你情我愿,妾身从未动过此念,所以是赵公子,他自己想太多了。”林与欢已有些不耐烦。 赵大娘来之前,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却没想到林夫人听到赵康另娶的消息,不仅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还和赵康摘得干干净净,心中甚为自家那有大出息的儿子鸣不平,觉得这位林夫人的心未免太凉薄。 想到赵康还特意来信,让自己这做娘的过来表达诚意,最后却得了这么个结果,赵大娘不由心中有些愠怒,再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便板着脸告辞了。 “夫人,可气死我了,就赵康那鬼样子,居然还想娶你当小老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听了半天壁角的樱儿一见林与欢进来,便气得直跺脚。 随后进来的三娘也是一脸的懊悔,“夫人对不住,是三娘眼睛瞎了,没想到赵家人这般不讲道理,给您添堵了!” “没事,其实挺好玩的,我又毫发无伤,你们可是白替我生气了。”林与欢笑着安慰她们。 韩宝庭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一有点风吹草动便要过来散布,这回带来的信儿是,赵康虽抱得美人归,却没能留成京官,而是被派到西南一个穷县当了芝麻官。 林与欢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将韩宝庭拉到一旁问:“是不是李仲杨动了什么手脚?” 正文_第七十四章 我冤不冤 “猜对了!”韩宝庭毫不隐晦,“仲杨兄若是看谁不顺眼,管他什么来头,照宰了不误,您那位赵公子,这回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这帮人可真够坏的!”林与欢评价。 “话说这祸还不是林夫人给招来的?谁让赵康吃了熊心豹子胆,惦记上您了呢,仲杨兄能留他一条小命,就算是菩萨心肠了。” 林与欢“呸”了韩宝庭一口,“别什么事都往女人身上栽!” “呵呵,这回那赵康可有得受了!” 林与欢不免疑惑,“既然李相肯将女儿嫁给赵康,怎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婿混得这么惨?” 韩宝庭大笑:“李相再有权有势,能大得过圣上?赵康御前失仪,惊吓到圣上,要不是仲杨兄说情,怕是连个穷县都去不了,直接给赶回去当老百姓了。” 林与欢觉得好笑,“御前失仪?” “那回李相带着他这女婿到乾正殿面君,原是想给赵康求个好官,结果你家赵公子不知怎么,就在圣上面前蹦跶起来,不仅抓耳挠腮,口中还嗷嗷乱叫,禁卫们都冲上来了,还以为有人要行刺。” “李仲杨怎么下的手?”林与欢好奇地问。 “这还不简单,找个小太监,往赵康喝的茶里乱七八糟下点什么不就得了!” 林与欢叹着气摇了摇头,“损色儿!” “李相当时就吓得脸色煞白,幸好仲杨兄也过来面君,便上前帮个腔,说了几句好话,圣上这才消了气,也没再追究李相翁婿不敬之罪。” “贼喊捉贼,耍两面派,晋王殿下果然是人才。”林与欢讥刺道。 “呵呵,林夫人,以后要夸你男人,当着面夸去,下官只管告小黑状,可不管替人打情骂俏。” “我说韩宝庭,你就没有正经的时候?”林与欢不由得皱眉。 “自然是有的,我对着自己那些老婆们时才会正经。”韩宝庭做出一张面瘫表情。 几日后,福海酒楼来了贵客,县老爷韩宝庭特意从衙门赶过来亲自相迎,笑呵呵地瞧着来人下了车,韩宝庭一步上前,道:“赵大人、赵夫人衣锦还乡,下官代表沅水城的百姓欢迎之至!” 走在前头的赵夫人见是熟人,以袖掩口抛了个媚眼,娇笑道:“韩大人,这才当了几天县官,好听话竟说得一套一套的,不枉我爹送你过来这一趟。” 后面的赵康赶紧上前,冲着韩宝庭拱手道:“韩大人,久仰!” 韩宝庭眯着眼打量了一会,也拱了拱手,“赵大人,久仰!” 赵夫人道:“妾身此次随夫上任,想着这一走怕得好几个年头,便和夫君商议,顺道过来拜见一下公婆,原不想太过招摇,没料到韩大人实在太热情,竟是想低调都不成了。” “哪里,赵夫人客气。”韩宝庭忙附和,“赵大人替咱沅水城人争了光,再怎么招摇都不为过。” “韩大人真会说笑,”赵夫人突然话锋一转,端量着福海酒楼的匾额道:“妾身听说咱们这儿有位侠义大气的奇女子,我家夫君可是对她赞不绝口啊,妾身此来,也想有幸见识一下,不知韩大人可否代为引见?” “夫人,你这旅途劳顿,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吧,为夫的爹娘待会就过来,至于其他闲杂人等,过几日再见也无妨。”赵康表情局促,试图拦住赵夫人。 韩宝庭眼珠一转,道:“赵大人说得也对,赵夫人要见奇女子,咱们沅水城可是一抓一大把,待您什么时候得了空,韩某一个个拧过来给您赏鉴。” 赵夫人被韩宝庭的话逗得咯咯直笑,道:“韩大人这张嘴,真是笑得死人,也气得死人啊!” 众人原以为赵夫人会听话地进酒楼,没想到这位又来了一句,“福海酒楼的林夫人可在?妾身夫君好歹是朝廷命官,又是沅水城乡亲,东家怎么如此倨傲,竟都不出来迎一下!” “谁说没来迎,妾身可在这儿站了老久,只是赵夫人一双眼只瞧得见韩大人,看不到咱们罢了!”一个女人笑着应道。 众人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天青色花间裙的女子此刻站在酒楼门前,在灯光的映衬下,眉眼精致,皮肤细腻,耳朵上一对金镶玉灯笼耳坠被微风一吹,正俏皮地摆来摆去。 乍见到故人,赵康忍不住凝息注视,两手下意识地揉搓起来,一副日思夜想,终于得见的猴急样。 孰不知他那位夫人早将丈夫的一举一动看到眼里,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朝着正缓缓走近的女人道:“莫非你便是林夫人?” 林与欢坦坦荡荡地上前,福了福身,“妾身正是林氏,恭喜赵大人金榜高中,得偿所愿,也恭迎赵夫人光临敝店。” 赵夫人观察了好半天,愣没瞧出林与欢脸上有一丁点旧情人久别重逢的激动,倒是赵康浑身上下猫没偷着腥的急躁,着实让一旁的赵夫人觉得丢脸。 “多谢!”冷冷地回了林与欢一句后,赵夫人转头喝斥站在她旁边的丫环,“小怜你这死头,愣着装木头啊?还不扶小姐我进房!” 等瞧不见客人背影了,韩宝庭对林与欢道:“瞧见没,这女人醋劲大得很,这一比之下,还是我家宝颖贤良大度,林夫人,以后和宝颖好好处着吧!” 林与欢忍不住讥笑,“若不是你们男人老想着三妻四妾,哪里会有那么多醋坛子。” 韩宝庭摸了摸鼻子,提醒道:“说真的,这个女人不是善茬,你这几日躲着她些,保不齐她出什么阴招对付你。” “知道了,”林与欢苦笑,“你说我,冤不冤啊!” “不冤,谁叫你给李仲杨戴绿帽子!”韩宝庭不留情面地回道。 赵夫人没兴趣进婆家门,赵康也无可奈何,便只能请赵家老两口过来见新媳妇,一家人在福海开了个雅间,好歹算是团圆了一场。 三娘听了韩宝庭嘱咐,不待福海打烊,便拉着林与欢和樱儿回了自己家,倒避过了赵夫人死活要让林与欢过去给她敬酒这一关。 “樱儿,我耳坠子掉了,”三娘家里,林与欢懊恼道:“果然是世间好物不坚牢。” “那不是赵王送您的吗?小姐可真糊涂,”樱儿瞧了瞧幸存的那只耳附,忍不住埋怨道:“回头赵王问起,看您怎么跟人交待,现在找来不及了,您想好今儿去过哪些地方,明儿咱们再去看看。” “唉,怎么就丢了呢!”林与欢嘟哝着,“要被人拾了去,可值老鼻子钱了。”说罢,悻悻地将剩下的那只耳坠扔进了妆匣。 一夜无话,谁料大清早起来却起了风波,原来三娘家守夜的镖师天一亮开院门,就发现有个人一身酒气地靠在自家门口的石鼓上挺尸,把个镖师吓得不清,还以为瞧见了死人。 三娘出来看时,立马认出那人是谁,哭笑不得地上前,“赵大人高中之后,真是连自己家门都不认得了。” 赵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有人站在面前对自己笑,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起身嗫嚅了半晌,才问:“三娘,林姑娘是不是在里面?” 三娘没理他,示意镖师将自家院门阖上,又跑到隔壁赵家,敲着门道:“赵大叔、赵大娘,在家吗?” 很快便有人过来应门,三娘对里面出来的老仆道:“你们家赵大人昨天喝多了,一直就睡在外头,赶紧扶他回屋吧,可别冻坏了。” 这边赵康酒气散了不少,正指着三娘家看门的镖师大骂,一定要闯进去,三娘见情形不对,上前一便暗力,扯起赵康的胳膊便朝赵家拖去。 赵康不依,嚷道:“三娘,我要见林姑娘,你不能赶我!” 三娘急了,喝道:“赵大人,你如今可是做官的,难道不知道私闯民宅是重罪吗?还有,我们这儿没什么林姑娘、木姑娘的,您找错地儿了!” 正在赵康挣扎之际,赵家老俩口已出来,见儿子醉酒胡闹的模样,自然知道原因,也是丢不起人,赶紧上前捂住赵康的口,将他拽了回去。 三娘正要转身走开,赵大娘突然扯住她,道:“三娘,到咱屋里坐坐,老身有话要说!” 等回屋安置赵康睡下,赵大娘也不理赵大叔阻拦,拉着三娘便哭了起来,“我家赵康命苦啊!三娘,麻烦你救救他吧!” “大娘,有话好好说,您别哭!”三娘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咱们是街坊,我也不怕没脸,赵康娶的这个女人……不好啊!” 三娘问:“这小两口昨儿才到,怎么今日就闹翻了?” 赵大娘抹了抹泪,道:“谁家儿媳妇到了婆家地界,还要公公婆婆去见她;好好一顿团圆饭,没说两句话便当着我们的面骂赵康,说他没出息,连圣上都不待见,靠着岳丈家才做到官;后来赵康瞧着天晚,说要送我们老两口回去,那女人又不乐意了,直接将他轰了出来。” “唉!”三娘表示同情道:“我听说了,您这儿媳妇主出身富贵,有些小姐脾气也是难免,小两口过日子,还不得靠忍,您二位看开一些,等他们去到任上,磨合几日,自然会和美的。” 赵大娘又是唉声叹气,“你不知道,我家赵康昨晚回来,当着我们面哭诉,说后悔当初去京里赶考,否则也遇不上这么个母夜叉,竟是……算了,说出来丢死人!” 三娘觉得话中有蹊跷,转头一想,人家的私事,她这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好,便支吾了几声,算是应对。 “三娘,老身想求你件事儿。”赵大娘似乎思忖了半天,方开口道。 正文_第七十五章 倒霉蛋的命 “您说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得上忙。”三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大娘叹气道:“昨晚赵康送我们回来后,哭着对老身说,他是不得已才娶了那李氏,可心里一直就没忘记林夫人,当初也是为了林夫人,我儿才去考的科举,如今,他还想……” 三娘立马拦住,“我说大娘,林夫人不是早就回绝您了吗?这话咱可不好再开口,况且根本不是林夫人逼着你家赵康去挣那个功名,人家可一句都没讲过,您这么说有些不妥。再说了,就瞧着赵康那个厉害娘子,您觉得我家夫人能忍气吞声地给人做妾?” “我儿保证了,他一定会护着林夫人,”赵大娘觉得自家儿子肯娶个寡妇,已算抬举了林夫人,即便你林夫人不感恩戴德,也不该这般拿糖,便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我那儿子好歹也是个七品,辱没不了她!” “赵大娘,对不住,这事儿我可帮不上您,”三娘的脸此时已挂下来,“以我们夫人的品格、身家,犯不着给人做妾,我劝您就别动这个念头了!”说罢,三娘已懒怠敷衍,告了个辞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屋里,她自不敢跟林与欢提及此事,除了嘱咐瞧见赵康耍酒疯的镖师一个字不许外传,只悄悄将樱儿拉过一旁,让她这几日一定要和林与欢寸步不离,防着赵康寻机滋事。 两人正说话间,李娘跑了来,镖师赶紧给开了门,李娘进屋后便笑道:“我家老夫人这两天想林夫人了,一大早便叫我过来,说若得了空,务必请她过去坐坐。” 林与欢在里面听到动静,便出来回道:“李娘,可赶巧了,我正想着要去瞧她老人家呢!” 三娘想想也对,福海还有个泼货在等着找茬,真不如让林夫人到别地儿躲躲,于是紧着催她们,“是啊,夫人快去打扮一下,咱们就一车走。” 趁着都去忙了时,三娘便将李娘拉到一旁,将赵康惹出来的事说与了李娘听。 李娘大吃一惊,“没想到赵康竟是这样的人,咱们可都看走眼了。” “好在夫人没上当,”三娘叹道:“若当初被蒙住眼嫁了他,如今可不得给气死。” 李娘恨道:“这赵康忒不是东西,都娶了妻,还好意思再打林夫人主意。” 三娘道:“赵康老婆如今就住在福海,从那女人一到咱这儿,我便瞧出她没安好心,李娘,干脆这几日便让夫人和樱儿住你们那儿,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成!就让夫人到我们府里来,你就放心吧!”李娘点头应了。 等将人送到陈夫人处,三娘就独自回了福海酒楼,刚跨进大门,便瞅见赵康正坐在以前常坐的位置上喝酒,眼睛还老望着楼上林与欢的屋。 三娘心下不由得冷笑,正想折过去离开,却被赵康叫住:“三娘,且慢走!” “不知赵大人有何吩咐?”三娘只得上前,冷声问道。 “那个,那个,她……”赵康说着话,眼睛还不时往大门外瞟。 “您说的谁?”三娘颇不耐烦。 “林姑……夫人她没跟你一块过来?”赵康鼓起勇气问。 “赵大人,您如今已是有妇之夫,不带老打听别的女人,还有,我们夫人可是良家妇女,听说有人想逼她为妾,”三娘决定不忍这口气了,“都不知道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吗?” “我……”赵康被说得立时无语。 “姑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小姐正找您呢!”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丫头不知何时走上前,瞧见赵康面前的酒壶,口中抱怨道,“大清早的,您喝什么酒啊,可不伤了身子!”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要扶赵康。 三娘在一旁冷眼旁观,赵康的脸一红,赶紧躲开小怜,道:“我不喝了就是,你上去和小姐说,我说会儿话就上去。” 那个小怜转头瞧了瞧三娘,很有几分不屑,一扭腰就走了。 三娘瞧着那妖娆的背影,讥笑道:“赵大人,还是快上去吧,别让你家娘子等急了。”便再不管赵康,自去忙活。 林与欢和樱儿走进陈府院门时,陈夫人正在自己屋里埋头做活,听到声音,知道是林夫人到了,便对着屋里坐着的一个男子道:“她来了,要不你出去迎迎?” 那男子笑着应了声,起身走到外面。 很快陈夫人便听到,林与欢在外面笑着和人打了个招呼:“原来是王爷到了,真是远客啊!” 赵王拱了拱手,“这几日京里无事,小王便过来了,顺便想瞧瞧,沅水城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王爷既然驾临,妾身自当尽地主之谊。” 赵王大笑,“一言为定,不瞒夫人,小王这回可没带什么银子。” 众人进屋落坐,李娘端上茶来,陈夫人亲自送到林与欢手上,笑问了句:“既这么着,老身也想沾沾夫人的光,可好?” “大家都去!今日的吃喝玩乐,妾身全包了!”林与欢拍拍自己胸脯道。 商量来商量去,陈夫人提出去城外一个叫观音寺的古庙看看,大家于是随了她的想法,坐上赵王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城而去。 樱儿好奇地问,“这观音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陈夫人笑道:“那里不过是个求神拜佛之所,信则灵,不信嘛,就去欣赏欣赏那里的花草。” “上一回我来沅水城,曾陪奶娘去过,这观音寺说是有两三百年历史了,香火还算鼎盛,不少高僧在此修行过,至于灵不灵?反正很多求子的人都会过来。”赵王用心地给她们介绍。 林与欢突然蹦出一句,“那庙倒是适合王爷。” 这话让赵王不免有些尴尬,他无奈地点了点林与欢,而林与欢毫无闭口之意,继续掰扯,“王爷,好不容易去一趟,可得多上些香,让观音大士保佑您多子多福!” 李娘插了一句,“其实这观音寺还真有一景,便是他的百岁老住持,听说这位大和尚算命极准,只是他脾气有些古怪,若瞧不上你这个人,多少银两都请不动,若觉得你可亲,大和尚不但帮你指点迷津,还分文不取。” “那王爷和老夫人上回来,可算过吗?”樱儿问。 赵王笑着摇了摇头。 一旁的陈夫人也只笑笑,然后对林与欢道:“不如夫人这回去试试?” 林与欢摸摸自己的脸,“唉!我天生倒霉相,怕是算不出什么好来。” 樱儿明白她是因为赵康的事心里不痛快,安慰道:“小姐,那起子小人您别理他,咱们就问问那位大和尚,有什么法子能打小人。” 赵王听出她们话中有异,有心想问,又觉得时机不合适,便笑着转头略过。 等到了地方,陈夫人由李娘扶着去上香,赵王则带着林与欢和樱儿在观音寺里面四处闲逛。 林与欢向来不喜欢寺庙,然而这观音寺与别处不同,院中养了不少奇花异草,因时值初夏,繁盛的桔梗树早戴起了“僧冠帽”,墙角边的栀子花也在次第开放,而一簇簇马蹄莲更是争奇斗艳,还有许多瞧不出名字的花儿,让人不由得眼花缭乱。 有个和尚这时朝他们走过来,上前施了一礼后,赵王忙双手合十回了个礼,未待和尚开口,先问道:“师傅,不知住持何在,是否方便我等拜见?” “施主稍候片刻。”那和尚道,“我们师傅早知道施主要来,让小僧来知会一声,等他上完早课,请施主过去一见。” 待那和尚走后,林与欢笑道:“大和尚果真灵光,居然连王爷来了这事都猜得出来,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樱儿忙在一旁撺掇,“王爷,您可别忘记,一定让大和尚给我们小姐批批命。” 赵王被逗笑,“方丈是位大德,专门来渡咱们这些凡人,若知道自己竟被你们给当作了算命先生,怕是气得胡子都得撅起来。” 不过接见他们的大和尚非但没有吹胡子瞪眼,反而是一副慈眉善目,笑盈盈地瞧着面前三位,道:“各位施主,有失远迎。” “方丈近日可好?”赵王客气地招呼。 “施主也好否?”大和尚反问。 赵王一笑:“凑合着过。”这话说得俏皮,惹得林与欢和樱儿都笑开了。 大和尚并不介意,笑问:“当日老讷说的那些,施主可曾考虑过?” “智者不执着世间,不与闻诸爱欲,不论遭遇苦或乐,智者不忧不乐,上回多蒙方丈教诲,回去之后,每思及方丈所言,便觉得心中放下了许多。”赵王这一大串说词,听得林与欢目瞪口呆,好吧,她承认自己一句都没听懂。 大和尚瞧了瞧旁边的林与欢,又看看赵王,不禁摇摇头道:“就这样吧!” 发觉大和尚正打量自己,林与欢赶紧低下了头,旁边的樱儿很想开口,请大和尚帮自家小姐算个命,但瞧着法相庄严的老僧人,却又吓得缩了回去。 待几人准备告辞离开,大和尚对赵王道:“施主,放与不放只在一念间,老讷恭送施主。” 除了赵王,没人听懂老和尚在讲什么,林与欢自觉没什么慧根,也不想费这个脑筋,正要抬脚往外走,却被大和尚叫住,“女施主,老讷有一言相赠。” 林与欢忙站定,学着赵王双手合十道:“谨听师傅指点。” “女施主面前有两条路,或远居庙堂,或流于市井,单看您如何抉择。” 旁边的赵王似乎吃惊不小,愣愣地望了林与欢半天,不待林与欢回应,大和尚已开口送客,“恕老讷不远送。” 到了门外,樱儿好奇地问,“那老和尚是什么意思?” 林与欢想了想,胡扯了一句,“大概是说我以后,要不就出家当尼姑,要不就在街上做流氓,反正就是个倒霉蛋的命。” 正文_第七十六章 被告上衙门 陈夫人听了大和尚给林与欢的批语和她自己的解读,并没表现出有什么惊奇,只笑说林夫人小孩子家家的,就喜欢乱说话,然后便催着该回城去了。 不过在寺门口又出了点事儿,林与欢一步踏空,左脚居然给崴了一下,“哎呀”大叫一声后,差点就跌坐到台阶上,幸好赵王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扶住,人这才没给摔着。 李娘赶紧进庙里请人帮忙,还好有个僧人懂接骨,捏了捏林与欢的脚脖子,说是并没有伤到筋骨,回去用酒揉搓揉搓便好。 瞧着林与林似乎疼得不行,赵王道:“你这走路不方便,咱们车又在下面,怕是难上来,林夫人若不介意,就让小王背你下去?” 林与欢看看自己肿成猪蹄的脚,想想从观音寺到他们车停的地方,虽都是平地,可路拐来拐去,要靠自己走下去确是艰难,便不好意思地道:“看来要麻烦王爷了!” “你这傻孩子,这会子说什么客气话,”陈夫人在一旁劝道:“咱们赶紧回去,脚这么肿,还是得请个大夫看看才好。” 结果赵王真就一路将林与欢背到了车前,中间都不带喘的。 晚上,在陈夫人坚持挽留下,林与欢还是带着樱儿留宿在陈府,樱儿一边给林与欢的伤脚擦跌打酒,一边叹道:“小姐,我瞧来瞧去,您身边冒出来的那些男人,最可靠的就是赵王了。” “莫非你瞧上人家了?”林与欢一本正经地道:“这事儿,我头一个不赞成,赵王家中妻妾成群,不说别人,就是林与欣都够你一壶的,真不如找个人老实、家境一般的,做正头太太,没那么多花哨事。” 樱儿白了她一眼,“小姐这是胡说些什么啊!我是在替您操心呢!” 林与欢大乐,“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呢,指望着我和那庶妹,二女同侍一夫,你是嫌我命太长了不是?” “唉!说的也是,好男人都是别人的,小姐,咱以后睁大眼睛,可别再招惹什么马康、驴康了。” 林与欢不由得叹口气,倒是再遇不上什么马康、驴康了,那李仲杨虎视眈眈地等在前头,除非逃得远远的让人找不着,这辈子怕只能和这个霸王搅和在一块了! 这晚,林与欢不幸又梦见李仲杨,先是追得她崴了脚,然后不知怎么摘了一大捧花递到自己面前,还没等她伸手收下,李仲杨突然上前将人抱住,调戏道:“你这小尼姑着实有趣,从了本王吧!” 林与欢听了一惊,摸摸头,果然满头青丝都没了,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而那李仲杨却笑得猖狂,“阿欢,这回看你再怎么勾三搭四!”然后就要拖着她做那羞人的事,林与欢手脚被缚,正在无处可躲之际,突然之间李娘过来了,冲着她大喊:“林夫人,快起来,衙门来人了!” 林与欢见被人撞个正着,臊得脸上发烧,刚想骂开李仲杨,只听樱儿也在叫她:“小姐,快醒醒!”这才猛地睁开了眼。 待她坐起身,樱儿忙不迭地帮着穿衣,又随意给她梳洗一番,道:“伍捕头来了,说是有人到衙门喊冤,告您……,算了,到衙门再说吧!” “告我?”林与欢给逗笑了,“谁这么会玩,还将小姐我告到了衙门里去了!” “唉,走吧!陈夫人她们在门口等着了,说要陪您一块过去。” 到了外面,果然见马车已备好,而陈夫人和李娘早坐在里头,见到林与欢一瘸一拐地被扶上车,陈夫人先道了个歉:“阿留这回过来没向皇上请旨,不太方便抛头露面,所以就没跟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林与欢呵呵一乐,“就不麻烦王爷了,陈夫人您也回去吧,我怎么着也想不出自己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不过走一趟过场罢了。” 陈夫人皱着眉道:“樱儿大概没好意思说与您听,方才伍捕头来讲,是赵康的娘子跑到衙门,说要告您通奸。” “什么?”林与欢“啪”地一拍车围,“岂有此理,这臭婆娘脑子进水了吧,哪只眼瞧见我通……做那等污糟事,气死我了!”这一回她是真给气着了。 大堂上,韩宝庭瞧见林与欢是被人扶进来的,不由得有些诧异。 此时已有个女人站在堂下,昂着鼻孔瞪着林与欢。 “林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韩宝庭问了一句。 因樱儿进不了大堂,林与欢此刻正由个差婆扶着,“回禀大人,妾身昨日到观音寺游玩,出来时在台阶上崴了一下。” “韩大人,这女人在说谎!肯定是昨晚她见妾身过来捉奸,情急之下逃遁致伤。” “赵夫人,此事尚未查明,怎可主观臆断?”韩宝庭不赞成地道:“既然你告人通奸,是否深思熟虑过,若此事属实,应会影响赵大人的仕途?” “他什么仕途关我屁事?”赵夫人情急之下,也不再装什么大家闺秀了。 这时旁边的林与欢道:“大人,既然赵夫人要告我,总该有人证、物证吧?” 韩宝庭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先带证人。” 转眼一男一女被带上了堂,韩宝庭先问那男的,“下面何人,报上名姓,昨日发生何事,你须据实以告,若有半点作假,本官按例治处。” 那男的身子哆嗦了一下,道:“回禀大人,小的赵财,是赵大人爹娘的家仆,昨晚赵大人喝醉回来,由一个女子扶进了屋,小的也没在意,便回去睡了,后来,便有人敲门,说是赵夫人过来捉奸。” “你这老家伙真有意思,你们赵大人带着个女人回家,你便一点都不好奇?”韩宝庭用手托着腮问。 “我家公子,不,赵大人以前经常会带女人回来,并不许小的们过问。”赵财辩解道。 韩宝庭不怀好意地“哦”了一声,还故意瞥了一眼林与欢。 旁边的赵夫人是个心大的,根本没注意赵财的话,只迫不及待地指着林与欢问,“他带回来那女人,可就是她?” 赵财还真就仔细打量林与欢个来回,想了半天道:“小的老眼昏花,并未看清,觉得像,又不像。” 韩宝庭一拍惊堂木,怒喝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像也不像,你若再敢糊弄本官,门口的行刑衙役,手可已经痒了!” 那赵财吓着都快哭了,“老奴真是认不出来!” 这时堂外有人喊:“大人,老妇愿意做证。” 韩宝庭问:“何人在下面喧哗?” 伍捕头回道:“是赵大人的高堂。” “那就宣她上堂。” 赵大娘上来后,正想要施礼,却被韩宝庭阻了,道:“赵老夫人免礼,听说您要作证?” “是,老妇知道昨晚发生了何事。”赵大娘道。 “您请说。” “昨晚我儿在外面喝醉,正好路遇林夫人,她向来心善,便扶着小儿回了老妇家。” 林与欢一惊,想了半天都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喜欢半夜学雷锋了? “等林夫人将小儿送回了屋中服侍睡下,老妇便留她说了会儿话,后来,我那儿媳妇就带人闯进来,吵着要捉奸,我怕林夫人吃亏,就将她藏到了我屋里,等人都走了,才送她回隔壁三娘家。” 韩宝庭低头笑了笑,道:“赵老夫人,您且下去歇息,若是需要,本官自会唤你。” “大人,老妇有话想在堂上说,”赵大娘意犹未尽,也没管韩宝庭同不同意,又道:“当初,林夫人曾与我儿有婚姻之约,之后我儿虽另娶,却心心念念不忘林夫人,不过,昨日他二人发乎情,止乎礼,绝无任何苟且。” 韩宝庭问林与欢,“林夫人,赵老夫人说的事,您可承认?” 林与欢笑道:“子虚乌有而已,昨晚我住在陈夫人家中,离赵大娘那儿可是一个城北一个城南,我便有心去堵赵大人,奈何路途太远,妾身这瘸脚也使唤不上啊!” “林夫人,老妇所言句句是实,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何这般不识好歹?”赵大娘这一急,倒惹得一旁的赵夫人忍不住地冷笑。 韩宝庭故意咳了一下,道:“这样,赵老夫人还是先下去吧,下官要提另一位证人。” 早已等候多时的女证人不待县老爷发问,便急着开了口,“奴婢小怜,是我们小姐的陪嫁丫头,昨晚正是奴婢等陪着小姐前去赵府捉奸,亲眼瞧见个女人从赵大人房中跑出来,然后翻过一座矮墙跑了。” “看清楚是何人了?” “是她。”小怜指了指林与欢。 “哎!”林与欢突然发声了。 韩宝庭好奇,“夫人这是无可抵赖,想要认罪的意思?” 林与欢斜了他一眼,“不是,请问大人,能不能照顾下伤患,再问下去,我这腿可站不住了。” 不待韩宝庭发话,已有个衙役搬了把椅子过来,差婆忙扶林与欢坐下。 那边赵夫人不干了,“韩大人,她是犯人,怎可这般礼遇?” 韩宝庭呵呵一乐,“若不让她称心,这位林夫人可干得出当堂席地而坐的事,下官怎能容忍这等大不敬之举!赵夫人,莫再纠结这些小节,否则您这冤情,可审不下去。” “小怜,装什么死,赶紧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赵夫人被韩宝庭气了一下,转头便朝着自己那丫头撒气。 小怜道:“然后,我们进了屋,发现姑爷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嗯……”韩宝庭摸了摸没长胡子的下巴,问:“难道就这些?” “还有,小姐和我们都听见,姑爷醉醺醺地,一直在喊‘林姑娘别走!’”小怜又找补了一句。 “呵呵,这么说证人是有的,那证物何在?” 赵夫人傲笑,“自然是有的。”说完,她从袖子里取出个小东西,得意洋洋地拿到林与欢眼前显了显,“林夫人,你敢说这耳坠不是你的?” 林与欢仔细一瞧,可不正是自己丢了的那只金镶玉灯笼耳坠,不由脱口而出:“这玩意儿怎么到你手上了?” 正文_第七十七章 林与欢也会矫情 坐在上方的韩宝庭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可是昨晚我从赵康手里抢过来的,”赵夫人大声道:“那死鬼也认了,昨晚他与林氏旧情复燃,做过丑事之后,那女人便将此物赠予了赵康。” “哈哈,”林与欢笑道:“赵夫人,赵康说是我给他的,你就信了?这耳坠我前日便丢了,福海的小二们可都在帮我找呢,”林与欢转头对韩宝庭道:“请大人明查,要不您派官爷去福海问问?” “大人,福海的人自然会帮着自己东家说谎,便是问了也不足采信。”赵夫人斜睨了林与欢一眼。 “赵夫人,可还有别的证物?”韩宝庭问道。 “有,赵康亲笔所写的《悔过书》!”赵夫人又自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韩宝庭从衙役手中接过那《悔过书》,瞧了瞧林与欢,便自展开看起来。 堂下众人的目光此时全聚集到了韩宝庭身上,初时他还有些装模作样地正经拜读,没过一会儿,脸上肉皮便开始抽搐,等到最后,这人竟是差点笑喷出来,在林与欢看来,韩宝庭的表情只能用一个“贱”字来形容。 “林夫人,没想到您还如此情深义重!”韩宝庭“夸赞”道。 林与欢双眼一瞪,“什么意思?” “赵大人可写了,当年您为逼他赴京赶考,执意推延婚期,临别前还殷殷嘱托,盼君得中,夫贵妻荣。后来赵大人另娶,夫人您丝毫不计前嫌,甚至昨夜自荐枕席,甘心为妾,这等多情女子……呵呵,真的是你?” “放他娘的屁!”林与欢气得差点蹦起来。 “大人,这林氏咆哮公堂,侮辱朝廷命官,该打二十大板!”赵夫人顿觉抓住了林与欢的小辫子,忍不住兴奋地怂恿韩宝庭。 “赵夫人言之有理,不过如今审案要紧,这二十大板就先记下。”韩宝庭表示虚心接受建议,又问赵夫人:“按赵夫人提供的证人、证据,似乎已是真相大白,不知赵夫人想如何处置林氏?” “自然要按照大周律例,以通奸罪论处!” 韩宝庭似乎有些踌躇了,“这倒有些为难本官,赵夫人,通奸之罪事涉男女双方,若按您的说法,赵大人自然也要受审,只是下官与赵大人平级,未经上官授权,可审不了赵大人啊!” “那,我就告御状去!”赵夫人不依不饶。 “甚妙!”韩宝庭点头道,“不知赵夫人何日返京?” “既然韩大人没胆子审,我即日便提着那赵康回京,还有林氏,我要一并带走。” “这个嘛,好象有些问题,赵大人奉旨赴任,无故是不得返京的,否则便是违抗圣命。” “不行!他不在,我告谁去?” “赵夫人不如三思。”韩宝庭笑着劝道。 赵夫人觉得左也不对,右也不行,正想坐地上耍赖之际,堂外有人喊了一句,“韩大人,赵某求见。” 韩宝庭抬头看了看,笑道:“正好赵大人来了,不如咱们就问问他的意见?” 赵夫人扭头见丈夫过来,也不管大堂上下那么多人,上来就是一个耳刮子,骂道:“你还有脸上堂!” 赵康显然没预料到赵夫人会来这一手,竟是愣了半晌,而这时堂外有个女人已哭嚎起来,“你这女人,凭什么打我儿,泼妇,不得好死!”原来是赵大娘瞧见自己儿子受辱,一时压不住暴脾气。 等冷静片刻,赵康决定暂时忘掉方才的难看,走到韩宝庭近前道:“韩大人,拙荆无知,让您笑话了。” “哪里,哪里!”韩宝庭忙摆手。 “赵某此来,是想要澄清真相,”赵康下意识地瞄了林与欢一眼,才对韩宝庭道:“下官这次回沅水城,一为省亲,二也是为了迎娶林氏,没想到正室失德,因不甘小妾进门,才闹了这一出。” “哦?”韩宝庭立时表示很感兴趣。 “林氏早就与赵某有婚约,虽蒙圣上器重,得李相青眼,赵某却并非喜新厌旧之人,自当践行鸳盟,昨日不过小登科,倒让大人笑话了。”赵康说完,又瞧了瞧坐在一旁正拉着脸的林与欢。 赵康这一出现,越发搞得这事公有公理,婆有婆理,韩宝庭倒也不急,就陪着赵氏夫妇在那周旋,直到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他才道:“对不住各位,本官要用吃食,不如咱们饱了后再来?” 林与欢听了这话,起身便跛着脚要往外走,赵夫人不乐意了,叫道:“韩大人,林氏是人犯,要关进牢里,她若跑了,大人您便就有纵容之嫌!” 韩宝庭笑道:“赵夫人言之有理,来人,将林氏还押女牢。” “凭什么,韩宝庭,你没凭没证,为何要将我下狱!”被人拦了去路,林与欢也不管韩宝庭是个什么玩意了,当堂大吼起来。 大堂外的樱儿看情形不对,哭求道:“韩大人,求您放过我家小姐,她脚上有伤,可不能再摔着了!”而一旁的陈夫人和李娘也是直皱眉头。 没想到这回韩宝庭居然铁面无私起来,一拍惊堂木后,谁都没管就走了。 林与欢被差婆扶着往衙门里头去,等曲里拐弯走了好久,她才发现,这哪是押她进什么女牢,分明是去的县衙后院。 差婆将人送到韩宝庭的书房外便独自离开了,林与欢站了很久,不知道韩宝庭又在挖什么坑让她跳,也不敢贸然进屋,只在外面喊了一声,“韩宝庭,你把老娘扔这儿来干嘛?” 可惜根本没人回她的话,林与欢更气,“韩宝庭,你一个县官装神弄鬼好意思吗?快给老娘滚出来!” “你给爷滚进来!”里面终于有人开口,不过声音明显不是韩宝庭那款小细娘娘腔,林与欢琢磨半天,哎呀,是那霸王来了! “你滚出来!”林与欢决定和里面的人比试比试,到底谁更有胆色。 结果令人满意,林与欢赢了这局,最后还是李仲杨自己屁颠颠地跑出来,绕着林与欢转了好几圈,才蹲下身欣赏起她的伤脚。 “这又是跑哪儿野去了,又弄出来的伤?”李仲杨问。 “哦,昨晚和男人私会,被他老婆捉奸,爬墙时没注意,不小心给崴的。”林与欢顺口答道。 李仲杨的脸马上黑成了锅盖,讥讽道:“瞧瞧你当初看上了个什么东西,还值当半夜爬墙?回头爷把他也阉了,看那小子敢抢爷的女人,哼!” “谁说老娘是你的女人了,咱们说好三年为限,这三年里,我指不定就嫁了。 李仲杨呵呵一乐,“爷就等着,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挖墙脚!” “别废话了,还不扶我进去!”林与欢金鸡独立已久,早就坚持不住了。 等被李仲杨一个公主抱弄进了屋,林与欢一眼便瞧见满桌酒菜,待坐定后,她顺手抄起碗筷,笑盈盈地道:“正好我饿了,你自己随意吧!” 李仲杨也在一旁坐了,拿起筷子就开始给她挟菜。 林与欢已是习以为常,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我被圣上给赶回了西北,走之前来瞧瞧你。” “好呀!祝你一路顺风,就此扎根西北,这回总得四五六七八,头十年回不来了吧?”林与欢笑问。 李仲杨似乎有点回过味了,“也对,爷这一走,可不便宜了你红杏出墙” “王爷好自为之吧,”林与欢安慰道:“你到西北守边疆,我寻大周如意郎,咱们各干各的,一定都能心想事成。” “要不把你一块带走?咱们就在西北成家立室,十来年后回来,手上牵着一个,身上背一个,怀里抱一个,肚子里再揣一个,怎么着也得人老珠黄了,到时你就是想勾引男人,也没哪个瞎了眼的看得上你。” 林与欢白了他一眼,“你敢动这贼心思,我就你让你瞧瞧,到底什么叫谋杀亲夫!” 话音未落,林与欢只觉脑门上一热,竟是李仲杨凑过来亲了她一口,“这话中听,小王只愿死在阿欢手里。” “你有病啊!”林与欢“啪”地放下筷子,“外面有个男人可口口声声说,我昨儿和他小登科,人家可就等着顺水推舟纳妾了,你难不成还要跟个县官抢小老婆?” “那种人不过跳梁小丑,谅他没这个本事!” 林与欢顿生暴躁,恨恨地问:“我说王爷,你跑过来只坐壁上观,我这笑话可让您开了心?” “那小子不足为惧,宝庭自有办法对付,不值得爷我亲自出马,反正他怎么着也得不了手。”李仲杨毫不在意地道。 “李仲杨,你就一点不在乎我的名节?”林与欢提高了声音。 “哪有这么严重。”李仲杨望着林与欢道。 两人之间突然静默了,好半天后,林与欢笑了笑,“我怎么忘记了自己身份,一个不过用来做妾的女人,哪里值得王爷费那么大心思,真傻啊!” “阿欢,胡说八道什么!这本来就是小事,以宝庭的手段,绝不会让你吃亏。”李仲杨第一次发现,原来林与欢也会矫情。 此刻林与欢再也按捺不住,吼道:“那赵康已是当着众人面,说我昨晚和他睡了,若再无人证我清白,我这一辈子便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那你想要我怎样?现在出去,说你林与欢是我的女人,她脑子有毛病了,才会惦记上个小芝麻官?”李仲杨也急了。 “这话你不能说吗?”林与欢冷冷地盯住他。 李仲杨想了一想,“对不住,阿欢,我现在不方便抛头露面,若被有心人知道我违抗圣意,私自来了沅水城,不仅我自己有麻烦,还会有不少人跟着受牵连。” 林与欢呵呵一笑,“我怎么忘了,晋王殿下并非普通人,是妾身没掂好自己分量,竟以为殿下对妾身真有什么情份,对不住,误会您了!” 正文_第七十八章 赵王更靠谱 “你又发什么疯?”李仲杨被林与欢的话弄得焦躁不安,忍不住喝道:“我心里有谁你还不知道?可是李楚身上责任重大,绝不会像李留那样,随便一个女人就能挟制得住!” “挟制?”林与欢给逗笑了,“这个词用得真好,妾身受教,多谢王爷指点!” 李仲杨见林与欢作势要走,不高兴地道:“饭都没吃完,你要去哪?” 林与欢只顿了一下,也不再多言,一瘸一拐地挑帘出了屋。 书房外,韩宝庭正踏上门廊的台阶,见林与欢出来,本想上前同她开两句玩笑,却发现林与欢面色苍白,双眼甚至有星星泪光,不由愣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大人,女牢何在,妾身有伤在身,能否去休息一下?”林与欢抹了抹泪,尽量平静地道。 韩宝庭傻眼了。 恰在这时,李仲杨冷着脸从里面出来,韩宝庭这才明白,是他二人起了争执,而且还在火头上,便装作什么也不知,忙道:“林夫人,前边有个抱厦,我叫人领您过去坐一会。” “多谢!”林与欢并不推辞,很快便有人上前,领着她离开了。 “仲杨兄,这是……”瞧见林与欢走远,韩宝庭凑过去小声地问。 李仲杨望着林与欢离开的背影,一时也有些迷惑,过了好一会,才自言自语道:“不过是个蠢女人!” 晌午刚过,原告、被告再一次齐聚县衙大堂。 韩宝庭刚想开口,问林与欢昨夜之事,衙役这时来报,赵王驾到了。 虽可谓不速之客,可来得毕竟是位王爷,韩宝庭理当亲自出迎,而赵康也义不容辞地跟在后头。 两厢见礼,又在韩宝庭旁边的椅子上落座后,赵王道:“小王昨日过来探望乳母,本不想惊动官府,只是不巧听说沅水城出了奇案,便起兴过来一探究竟,请韩大人恕小王失礼。” “王爷客气……”韩宝庭还要啰嗦两句,堂下的赵夫人却来了劲,走到赵王身前套近乎,“王爷,妾身李氏,和林侧妃素有往来,您家阿蛮我可经常瞧见,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多谢!”赵王笑得矜持。 “您这回来得可不要太巧哦!方才韩大人还说,他与我夫君同级,不敢审我夫君通奸之案,既然您到了,不如劳驾王爷替妾身做主。”赵夫人娇滴滴地道。 “韩大人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方便审理此案,还有就是,要请夫人多海涵了,小王并非大理寺官员,对夫人告赵大人之事,也爱莫能助,不过……”赵王停了一下,转头望向韩宝庭,“小王此来,是想向韩大人说明一事。” 一旁看猴戏看得烦了的林与欢预感,赵王这一出现,必是峰回路转,决定振作精神,为赵王捧个场。 “昨日白天,小王乳母陈夫人邀林氏到观音寺拜佛,小王恰好随行,并亲眼目睹林氏在寺前台阶上摔倒,后来陈夫人便携林氏一起回了陈府,并请大夫上门诊治,然后又留她宿于府中。” 赵夫人立时愣住,这才明白,赵王竟然不是自己这头的。 赵王好像又想到什么,突然笑问林与欢,“林夫人,昨晚因小王过来,陈府四门紧闭,您是如何飞天遁地去了赵府,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回来的?” “王爷,赵大人那张嘴,把死的都能说活,何况将妾身从城南说到城北呢!”林与欢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还有一事,小王极是不快,林夫人,那副金镶玉灯笼耳坠,明明是小王赏你的,你竟然转赠他人,未免太不将小王放在眼里了!” “冤枉啊!王爷的赏赐,妾身怎敢送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知是哪个宵小之辈使了腌臜手段,将我那耳坠偷了过去!”林与欢心中阴霾此刻已然散尽,高兴之余,干脆陪着赵王演起戏来。 “林氏,在王爷面前不得无礼!”赵康此时已是一身冷汗,还硬撑着教训林与欢。 林与欢根本不搭理他,转头对韩宝庭道:“韩大人,妾身从没那等与人偷情的本事和兴致,如今有赵王替妾身做证,不知您心中可有是非对错了?” 韩宝庭忙点头,“王爷断不会说假话,本官自然信了。” “韩大人,林与欢曾与我有过婚约,她如今想要毁婚!”赵康觉得快到嘴的肉要被叼走,决定最后搏上一搏。 “赵大人,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若说有婚约,麻烦你拿个婚书出来,最不济也请个媒婆做证吧!”林与欢一句话便将赵康驳得哑口无言。 “林氏,你不知好歹是吧,好,别怪赵某给你难看!”赵康这会子要狗急跳墙,“王爷,昨晚林氏确是与下官圆了房,下官记得,曾咬破林氏的右肩。” 众人都大吃一惊,唯独林与欢笑咪咪地坐在那,余光之间,无意中扫到站在赵夫人身侧的小怜,见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肩,心下便已猜到了几分。 “王爷,那不如请个差婆给我验验。”林与欢主动建议。 给林与欢验伤的差婆很快回到大堂,朝着赵王和韩宝庭摇了摇头。 这下赵康慌了,喃喃地道:“不可能啊,明明是被我咬伤的,怎么会没有,一定是……”赵康猛地抬高声音,“王爷,一定是韩大人有意包庇!” “韩大人,既然赵大人不信,咱们总得给人个说法,要不就查查这来龙去脉?” “王爷说的是,”韩宝庭表示赞同,“赵大人不如就聊聊呗!” “小王要问赵大人,昨晚听说你醉了,不知是在何处饮的酒?”赵王挑了挑眉问。 “在下是在福海酒楼雅间喝的酒。”赵康答道。 “一个人?”赵王又问 “是。” “当时便醉了?” “确实。” 韩宝庭递了个眼色,伍捕头立马下去,很快三娘和一个小二被带上了大堂。 听到韩宝庭在问,昨晚有无人送醉酒的赵康离开福海时,小二直接指着旁边一个女子道:“就是那位姑娘。” 赵夫人见小二指的是自己婢女小怜,差点没给噎住,不待韩宝庭发话,先扯住小怜,问:“是不是你勾引了赵康?” 小怜吓得“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小姐,确是奴婢送姑爷回的赵府,可将人送到后,我便回了,您该记得,我是和您一块去的赵府。” 赵夫人半信半疑地又瞧了她一眼。 林与欢唯恐天下不乱,笑道:“既然都有嫌疑,验过了妾身,没理由小怜姑娘不验上一验吧!” 韩宝庭作势一喝:“堂下林氏,不得喧哗!”不过后头一句便是,“将小怜带下去验伤!” 小怜一慌,“大人,小怜将姑爷扶进府便回去了,如何有时间行事?” “哦?”韩宝庭很有些诧异,转头问被晾一边好久的赵财,“赵财,那个扶赵大人进屋的女人,是不是送完人就走了?” 赵财摇了摇头,“没有,小的瞧得清楚。” “这回你倒清楚了,”韩宝庭讥笑道:“说的可是实话?” “小的绝不敢说谎!” 林与欢“嗤”了一声,“韩大人可真肉,直接拉人下去验看不就得了!” “呵呵,下官胆小,怕再被人说成包庇,还是问仔细些才好。”韩宝庭也不管什么官威了,当堂与林与欢调侃起来。 小怜挣扎着不给验,赵夫人上前骂道:“死丫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给他们验!你若清白,小姐我替你做主!” 只可惜赵夫人还真没机会替小怜作主,差婆禀报,在小怜右肩头果然发现牙印。 不等别人动手,赵夫人已上前招呼了几个耳刮子,小怜抖缩了半天,知道瞒不住了,这才招供,“昨晚听小二说姑爷在雅间喝醉,奴婢便下去照顾,可姑爷他死都不肯回房,奴婢无法,就让小二帮着雇了辆车,扶他回了赵府,没成想,姑爷躺到床上后,硬扯着不让奴婢走,所以……” “贱货,看我回头不叫人牙子过来,定把你卖到窑子去!”赵夫人骂得不过瘾,还想上前再踢两脚,却被一旁的差婆拦住。 韩宝庭忍住笑,继续问:“那你又怎么跟着你家小姐去捉奸的?” 小怜眼光闪烁,哭道:“当晚小姐带着人到赵府大闹,说是要来捉奸,听到声音,我吓得先躲进了茅厕,后来见人都进了屋,才悄悄地尾随到后头。” “哈哈,”林与欢拍手道:“原来是小丫头背主偷情的戏码,真够香艳哎!” 赵王看着林与欢得意忘形的模样,好笑地用手点了点她。 “韩大人,这出戏唱完了,妾身能走了吧?”林与欢觉得,这回心里一痛快,自己这伤脚也好了不少,简直可称身轻如燕。 韩宝庭原想等堂审结束了,再将她拉过来劝劝,可林与欢的态度,显然是同李仲杨置上了气,一时半会怕是消不下去,便只好同意道:“林夫人今日受了委屈,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边赵王也起身道:“林夫人,不如小王送你回去?” “甚好,多谢王爷!”林与欢笑着应了。 瞧着那二人脚步轻松地步出大堂,韩宝庭下意识地瞧瞧自己身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等出了衙门口,两人瞧见,外面好些人正围成个圈,不知在干什么,林与欢眼尖,隐隐约约看到樱儿站在圈子里,便喊了声:“樱儿!” 这时人群被冲开一条缝隙,樱儿高兴地飞奔过来,道:“小姐,您出来啦!” 林与欢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那边在干啥?” “是三娘拉着赵大娘,正骂她不厚道,使坏主意欺负您!” 想到方才赵大娘当着众人面扯的谎,林与欢叹了口气,“可恨,也可怜。” 赵王以为林与欢后面该说“算了,放过她吧”,没想到人却来了一句,“这里不热闹,让三娘拉着她,找个人多的地儿,好好掰扯掰扯!” 正文_第七十九章 同厂不同质 “噗嗤”一声,赵王真是给林与欢逗乐了,“难怪奶娘对林夫人赞不绝口,此种快意恩仇的性子实在痛快,小王佩服!” 林与欢刚要谦虚两句,忽然想起自己这回又欠了人情,便问:“说来对不住王爷,为帮妾身的忙,王爷的行踪怕是泄露了,不知会不会给您惹麻烦?” “哎,林夫人这话见外了,咱们好歹也有同牢之谊,夫人有难,小王理当出手相助,至于其他的,不过是回去给我那爹骂上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得此言,林与欢在心中叹气,瞧瞧李留,再拿李楚跟人比,本是同厂生产,怎么品质差距就那么大咧! 此后韩宝庭和了和稀泥,赵夫人也就半推半就地表示,不再告赵康通奸,甚而大度地放过小怜一马,允了赵康纳其为妾。 不过赵夫人还是有底线的,小怜并不被准许跟着他们赴任,最后,新进门的小妾,竟是留在沅水城,和赵家老俩口过起了日子。 从这个结果,林与欢可以感觉到,这赵夫人闹此一出,十有八九只是为了跟她林与欢过不去,不过两人素昧平生,自己是怎么千里迢迢地惹上了这母老虎,林与欢表示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母老虎”亲自过来约谈林与欢,才算最终揭晓了答案。 “林夫人果然厉害,难怪能和赵康断得那么干净,原来后台够硬,就赵康那不自量力的德性,活该他做了一场春秋大梦,输得这么难看。”赵夫人不请自来,竟直接闯到林与欢的上房,张口就来了一大串。 樱儿正想上前拦阻,林与欢却道:“樱儿,你先出去,赵夫人怕是有话想同我讲。” 等樱儿走后,林与欢笑了笑,“赵夫人实在是想得太多,妾身早与赵康无甚瓜葛,这所有周折,皆出于他一厢情愿,若赵夫人真要找人算账,怕是弄错对象了。” 赵夫人恨得一跺脚,“我爹瞎了狗眼,给我选了这么个猥琐没用的男人,就赵康这种小人,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心里惦记着个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小寡妇,你、你们沅水城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东西!”林与欢绝不是随便让人占便宜的,何况被赵康那种人“惦记”,可不糟心得很! “林夫人真是本事了得,甩了赵康,转头便攀上高枝,来之前阿欣告诉我,你觊觎赵王权势,借着认识陈夫人之机,专门跑到京城蛊惑赵王,诱着他帮你开镖局铺路,后面还不知有什么图谋,我本想替阿欣出一口恶气,没想到那赵王色迷心窍,居然偏帮你这个狐狸精。” 林与欢心中冷笑,她那位庶妹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而这赵夫人脑子也不好用,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赵夫人真是够义气!”林与欢讥讽道。 赵夫人显然是反话正听了,傲娇地质问林与欢,“哼,阿欣如今整日以泪洗面,她哪里招惹到你,你非得抢人家丈夫?” “什么阿心阿肺的,老娘不认识!”林与欢冷哼一声。 “我好姐妹,赵王府的林侧妃,她可是赵王女儿的亲娘,你竟然横刀夺爱抢她男人,真不要脸!” “请问赵夫人,你哪只眼瞧见我横什么爱了!”林与欢嚷道:“说话要讲凭据,莫不是因为赵王为我说了句公道话,你就不高兴了?你这到底想诬陷谁?” “姓林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原指望赵康得中给你挣个富贵,没想到这人本事不够,你便改弦易辙,阿欣告诉我,她曾劝过赵王不要受你迷惑,没想到赵王色令智昏,听都不肯听!不过我告诉你,就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还要进赵王府当侧妃?休想!” 林与欢对林与欣彻底无语,这得是费了多少粮食才养出来的奇葩啊,“你那个什么侧妃,回头给她带句话,别阴谋阳谋换着招儿地来,惹急了老娘,到时候大家索性撕开脸,我让她什么都得不着!” “你!”赵夫人听不懂林与欢话中深意,只觉得替自己闺蜜不值,气急之下,便要上来打林与欢,手刚挥起,只觉身子突然站立不稳,“腾腾”地后退几步,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没待赵夫人反应过来,林与欢突然哭道:“赵夫人,有话好好说,你为何要打人?你们家仗势欺人不够,难道还想赶尽杀绝吗?” 说话间,门从外面被人撞开,有人已冲进来,领头的小伙子大喝一声:“谁敢打我们夫人?!” “谁!”后面好几个男子也冲进来喊,而酒楼不少住客听到吵声,都跑过来瞧热闹。 林与欢这回决定拼拼演技,于是手捂着左脸,用颤抖的手指着坐在地上的赵夫人,表情浮夸地哭诉:“赵夫人明知我无辜,却蛮不讲理,二话不说便要上来打人!何为,算了,谁叫人家是官夫人,咱们惹不起啊!” “不行!哪来的骚娘们,敢欺侮我们东家,就是欺侮咱福海人,来人,给我上去打!” “嗷呜”一声,赵夫人终于反应过来,见对方来势汹汹,再没了刚才横着眼看人的气势,连从地上站起都来不及了,直接爬着就往外冲。 没过两步,只听“咚”的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原来赵夫人竟趴在门口,半天起不来,原来只顾着逃命不看路,她那脑袋一头撞上了门槛,旁人只顾着看笑话,直到赵家的仆妇过来寻人,才将她扶起回了自己屋。 为了表示对赵氏夫妇的憎恶,等这二位临走结账时,三娘按着林与欢的意思,狠狠地翻了两倍的价,赵康心中有鬼,自是乖乖付账,在众人的嗤之以鼻中,灰溜溜地赴任去了。 不日赵王也将离开,林与欢感激人家帮忙,特意陪着陈夫人一起将他送到城门口。 临别前,赵王开玩笑道:“小王大概是扫帚星托生,怎么没来几趟沅水城,倒碰上两场官司。” “那妾身更是如此,竟连累王爷在京城坐了牢。” 两人会心而笑,赵王转头示意随从取了个匣子上来,道:“上回小王‘赏’的耳坠,却明珠暗投到那滥人手里,想必你是不会再要了,小王便补你一只,这回可不许再丢!” 林与欢接过,当着人打开匣子,果然里面是和原先那只一模一样的耳坠,她本就喜欢那款式,如今可算失而复得,不由得笑着福了福身,“谢王爷赏!”然后便不错眼地打量着那耳坠。 赵王凝视着她的灿烂笑容,忍不住走进一步,似有话想说,不过思忖半天,也只道了一句,“林夫人,保重!” 一旁的陈夫人上前,推了推已被耳坠看迷住的林与欢道:“夫人,阿留在跟你道别呢!” 林与欢意识到自己失礼,吐了吐舌,“王爷一路顺风,下回您再来沅水城,或是妾身到京城,咱们再会!” 赵王并没有回答,而是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林与欢。 陈夫人上前拍了拍赵王,“行了,阿留该走了!” 赵王这才醒悟过来,笑着对陈夫人和林与欢拱了拱手,道:“奶娘,林夫人,后会有期!” 回去的路上,陈夫人取过林与欢手中的匣子道:“夫人有没有好奇,阿留从哪儿找来一模一样的耳坠?” “王爷难道有收集耳坠的爱好?”林与欢的确不解。 “我家阿留从小就聪明,文能写诗论赋,武能上阵杀敌,还喜欢各种机巧,这么精致的金镶玉灯笼耳坠,便是他自己琢磨,然后亲手打造出来的。” 林与欢顿时惊呆,长相一流、性格好、有正义感还多才多艺,这样完美的男人可真是头一回遇到,不由叹道:“赵王爷真乃色艺双绝!” 陈夫人好笑地戳了下林与欢的脑袋,“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说话老是词不达意。”接着颇为与有荣焉地道,“圣上总说,阿留最像他,不过又觉得这孩子心地过于仁善,太容易感情用事,说他以后要是吃了亏,多半坏在这性子上。” 林与欢大笑,觉得在陈夫人眼里,赵王大概就是个乖宝宝。 “夫人,老身有句话想说,希望您不要介意。” “老夫人有话请讲吧!” “不知您看出来没有,阿留对夫人您颇有好感呢!” 林与欢一怔,旋即明白出陈夫人的意思,虽难免心有窃喜,可李仲杨的身影马上霸道地浮现在她脑海中,让林与欢只能暗自惋惜,“呵呵”两声了。 陈夫人又道:“不过老身和阿留说过,林夫人不是一般女子,若他给不了您足够的尊重,便不能徒惹您烦恼。” 这话让林与欢心中一动,这“尊重”二字能从陈夫人口中说出,可见这母子二人确实厚道,无奈…… 既然人家都说了,林与欢也不能无所表示,“多谢老夫人和王爷厚爱,王爷乃天潢贵胄,而妾身却是低微之人,不堪为王爷良配。” “你呀!”陈夫人握了握林与欢的手,“出身高贵的女人未必人品高贵,娶妻当娶贤,老身觉得两口子过日子,脾气相投,相敬相爱比较重要,这一点啊,老身就瞧着你和阿留般配。” 林与欢只能报之以讪讪一笑。 等回到福海已是晌午,林与欢用过饭食,正准备躺床上歇个午觉,楼下便来了伍捕头,说是县老爷有急事,请林夫人赶紧去一趟衙门。 樱儿又给吓了一跳,唯林与欢却清楚是怎么回事,虽很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叹口气,换了身衣裳随人去了。 到了县衙,出乎她意料的是,韩宝庭倒没把她直接献到书房,而是亲自将人领着,去往后花园一处不太引人注意的院落。 正文_第八十章 你就顺着我一次 林与欢懒得和韩宝庭搭讪,一直远远跟在后头,韩宝庭不时回头看看,瞧着她故作无所谓的表情,忍不住调侃地问了句:“听说夫人早上‘十八相送’去了?” 林与欢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吱声。 “赵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今次还挺身英雄救美,就这么离开了,夫人可有些不舍?”韩宝庭故意说得暧昧。 “怎么着,妾身送个朋友,还值当向县老爷汇报心得体会?”林与欢一脸的不善。 “下官哪敢呀!只是有人得知此事后,着实怒了一场,”韩宝庭眨了眨眼,“林夫人望自珍重!” 林与欢“切”了一声,干脆站定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又想玩什么花招?” “呵呵,是仲杨兄让下官来接夫人过去,”韩宝庭见她似乎不肯走,便回身想扯林与欢胳膊,却被人嫌弃地一把甩开,然后眼睁睁看着林与欢掉头往回走。 韩宝庭哭笑不得,忙跑到林与欢跟前打商量,“下官哪敢对姑奶奶您玩什么花招,你去瞧了便知。” 求爷爷告奶奶,韩宝庭才算将人哄进了屋,林与欢一跨过门槛,便瞧见那霸王正端坐屋中,旁边围着一大帮男人,正是聊得热乎之际。 看见韩宝庭将林与欢领进来了,李仲杨也没什么表示,扫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同一屋子人高谈阔论。 韩宝庭将林与欢让到一个角落坐下,便丢下她,加入那帮男人的战队,和众人一起嗨扯起来。 “王爷,这李相太过滑头,京中早有传言,他有心将嫡女嫁到赵王府作继室,此时又暗地向王爷您示好,打的怕是两头下注的主意。”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人道。 “如今因为正妃的事,赵王和江家几乎撕破脸,可谓断了一根臂膀,想来定会答应李家的提亲,而且极有可能,这也是圣上的意思。”一个年纪轻点的青衣男子道:“李相未必真能站在咱们这一头。” 韩宝庭突然打了个趣,“我说圣上可够偏心的哎!就知道一个劲地往赵王府塞女人,咱们王爷打了老多年光棍,圣上就跟没瞧见似的。” 角落里的林与欢被韩宝庭这话逗得低声笑了出来。 “李留爱娶谁就娶谁,”李仲杨越过人群瞟了眼林与欢,自诩道:“小王最瞧不起那等吃软饭的家伙,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扯着女人裤腰带上位,有什么出息!” 韩宝庭会心地点头,不忘转眼瞧瞧林与欢。 一个时辰后,正当林与欢无趣地打着瞌睡时,李仲杨终于站起了身,对众人拱手道:“小王离开之后,京中之事便拜托各位!小王资质浅薄,幸得各位有识之士肝胆相照、鼎立支持,各位皆为国之栋梁,当擅自珍重,若有任何不妥,宝庭这里可护各位周全,待小王他日归来,定与各位不醉不归!” “我等遵命,多谢王爷!”众人皆回道。 “那小王便不送了,对了,查查兵部有没有暗线,这回小王前脚刚到沅水城,后脚李留就跟过来,消息实在太灵通了些。”一提到赵王,李仲杨便觉得浑身不痛快。 “是。”众人回道。 等一群人将要出门,才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瞧着此女相貌气质不像仆从,还大咧咧地坐着,身为人精,他们知道晋王向来自律甚严,能随意进出晋王居所的女子,必是有些来历,于是决定集体性暂时失明。 等韩宝庭将人送出去,李仲杨走到林与欢面前,冷冷地道:“看不出你还真有本事,李留竟肯为了你暴露自己行踪,林大小姐这魅力所向披靡,本王倒一直小瞧你了。” 林与欢带醒不睡地听李仲杨那帮子人搞了半天阴谋诡计,加之上回的火气至今仍未散完,这会子便十分烦躁,气道:“李仲杨,有事说事,老娘没空陪你找不痛快。” 这话倒把李仲杨逗乐了,“林与欢,莫名其妙找不痛快的可是你。” 林与欢“哼”了一声起身,“那好吧,为了让王爷高兴,妾身就此告退!”说罢便要走。 李仲杨可没想放过她,从后面一把将人抱住,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在林与欢耳垂上就咬了一口,颇带几分调戏地道:“既来了,还能让你跑?” “你想怎样?”这人每每见到她就爱动手动脚,林与欢恨不得将之踩成片片。 “咱们好好说话,我明日就得走了。”李仲杨半吓半求地道。 “那还不快滚!老娘没心情侍候你。” 李仲杨不高兴了,“你这女人不识好歹,我都不计较你跟李留眉来眼去了,你还要怎样?” “你说赵王?”林与欢干脆不挣扎了,笑着道:“人家知礼大度,体贴温柔,这回可是帮了妾身大忙呢!” “哼,此人不过小白脸而已,根本不是爷的对手!”李仲杨表示自己非常不高兴,松开钳住林与欢的胳膊,嘲讽地道:“我劝你脑子清醒点,他府里的女人可都塞满了,一个个龙精虎猛,尤其你那庶妹,对正室都敢下手,你要跟了他,那就是找死!” “要你管!我若跟了你,怕是死得更快!”林与欢见没了束缚,立马躲开远远的,口中还不忘回敬道。 “行了,李留的事我便不再计较,反正他也不会娶你,不过,咱们得说清楚,那日你为何突然给爷甩脸子?” “什么叫突然啊!我只要瞧见你就不高兴,你快走吧!以后少在我眼前晃悠。” “你这个女人,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房,看来爷是将你宠坏了,”李仲杨顿时面沉似水,紧瞪着林与欢,大步压上阵来。 林与欢瞧着他的表情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没想到人家速度可快着呢,大力一扯,林与欢一头栽进个坚硬的怀抱里,没费什么功夫,两人的热唇便胶合在一处,情深意浓,辗转缠绵,不绝不休。 等林与欢恢复神志,才觉出那人正轻吻着自己的脖颈,而她不争气的双臂不知何时已搂住人家的蜂腰,像是在回应对方热情。 林与欢立时唬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把将人推开。 难得一番恩爱被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打断,虽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李仲杨的神色明显愉悦不少,抱着双臂笑道,“阿欢原来是舍不得本王,这般主动投怀送抱,真让小王受宠若惊。” “你,滚远点!”林与欢恼羞成怒,转身便要往外走。 门帘一挑,韩宝庭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正好堵住林与欢的去路。 “宝庭,我走之后,阿欢的安危便交给你了,盯紧林家二夫人,还有阿欢母亲那边,也派些人手护着。”李仲杨瞬间变回一本正经模样,嘱咐韩宝庭道。 “你什么意思?”林与欢觉得李仲杨话中有话。 “你母亲是不是见过你了?”李仲杨问。 林与欢点了点头,道:“难道已被二夫人察觉?” 李仲杨道:“倒也未必,只是最近林家在京城闹了个大笑话。” 这边韩宝庭已急不可待地向林与欢说起这个笑话,“您那位庶母打了一辈子小算盘,不过为了两样东西,一是正室名分,二便是林家产业,” “美得她!”林与欢冷冷地道。 “令堂真是厉害,公开和你爹翻了脸,如今已搬出林府另住,还在外面放话,只要分她一半家产,她便肯与林承万和离,让出正室位子。”韩宝庭瞧着林与欢,不由心中暗叹,原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真的?”林与欢格格大笑,“我娘这回干得漂亮!” “如今京里都在传林老爷宠妾灭妻,为了给二奶扶正,不惜狠心赶走原配。”韩宝庭也跟着乐。 “那我爹怎么个表示?”林与欢很有些好奇。 “林家的纠葛如今街知巷闻,便是你爹真有这个想法,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二夫人在京城贵人圈中如今颜面尽失,处处遭人白眼,连带着你那庶妹也深居浅出,再不敢出来招摇了。”韩宝庭笑道。 “你可是人家眼中钉,以后行事要更低调,没事也别去京城。”李仲杨不放心地叮嘱道。 “你们是怕二夫人狗急跳墙,对付我和我娘?难道她就不怕报应到自己外孙女身上?” “那些个神力鬼怪,只能吓唬人一阵子,”李仲杨担忧道,“林二夫人蛇蝎心肠,未必不会又起歹念。” 林与欢想了想,一时竟生起了意气,“这女人不是坏吗,老娘也不是泥塑的,我就到京里和她会一会,看她敢把老娘怎样!” “林与欢,怎么又不听话,给我乖乖呆在沅水城,你在这里一旦有个什么事,宝庭还能照应到,若回了京城,万一遭人暗算,你是想让我从西北飞回来救你?” “不用王爷费心,京城里自然有人帮我。”林与欢想着赵二娘还有老三他们都在,谅她二夫人捞不到什么便宜。 没想到李仲杨却误会了,大声嚷嚷起来,“又想去找李留是吧?这人就那么值得你信任,行,你想去就去,我以后再不管你了!” “别自作多情了,谁说要你管过?”林与欢最瞧不起这等小心眼,立马还以颜色。 韩宝庭见两人一言不和又要吵起来,忙劝,“好了,二位,有话慢慢说。” 李仲杨恨恨地坐到椅子上,两眼直勾勾盯着林与欢喘粗气,而林与欢故意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存心要气死李仲杨。 瞧着一对成年男女做出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韩宝庭哑然失笑,正待搅和一下,门口有人在喊老爷,韩宝庭无奈,只好丢下他们,自己先出去了。 李仲杨生了半天气,见林与欢无动于衷地坐在另一头,显然是没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瞧着她那股倔劲,看来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暗自压了压火,李仲杨上前柔声道:“阿欢,我刚那么说,是怕等我从西北回来,只能到墓地来拜祭你了。” “呸!”林与欢回了一句,“你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少咒别人死!” “算我错了,行吧!”李仲杨举起白旗,“你若真想回京,我就让宝庭安排几个侍卫跟着。” “不用!”林与欢表示就不给他李仲杨这个脸。 “姑奶奶听话可好?”李仲杨彻底被打败,蹲到林与欢面前,抓住她的双手求道:“瞧在我不放心你的份上,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正文_第八十一章 林老爷寻女 瞧着平日里高高在上、死不讲理的李仲杨,如今跟条小哈巴狗似地眼巴巴地跪舔自己,林与欢得意之余,自然也就顺势心软了,“起来吧!要想我听你的,就看表现了。” 李仲杨总算松了口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副赤金石榴镯,没待让人瞧清楚,一把就套进林与欢的左腕,口中还故意说得可怜,“你也知道我穷酸,这可是我省吃俭用买下的,林大小姐若瞧着入得了眼,便给小王些面子留下吧!” 林与欢白了李仲杨一眼,对着光瞧了瞧镯子的成色,觉得差强人意,款式也凑合,想来他一介武夫,也选不出什么合女人心意的东西,便“嗯”了一声,算是不情不愿地笑纳了。 “那,你到底听不听话?”李仲杨凑近了些,开始厚颜无耻地讨红利。 林与欢正一门心思掂着镯子的分量,便随口答道:“听。” 这话一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林与欢终于稳住身形,她已跨坐在了某人腿上,不知不觉间,林与欢贝齿已然张开,李仲杨完全是急色之相,唇舌攻城掠地之际,一只手自上而下地伸进林与欢衣襟,在那高耸陡峭之地轻拢慢捻,两人好一阵地痴缠。 “哎哟妈呀,要长针眼了!”韩宝庭突如其来的大叫,惊起了一对鸳鸯。 林与欢忙跳了开去,手忙脚乱地背过身整理衣裳,而李仲杨本想上前帮把手,因瞥见韩宝庭在一旁笑得猥琐,面上觉得过不去,便王顾左右,故作在欣赏墙上挂的山水图。 作为风月场上的老手,韩宝庭丝毫没觉得尴尬,甚至还“体贴”地问了一句,“两位若不尽兴,我给安排个卧房?” “滚!”林与欢与李仲杨异口同声道。 从县衙出来,林与欢一路琢磨着方才听到的关于父母和离之事,当初林母也曾在她面前提过这一想法,林与欢一直以为只是气话,没想到她老人家言出必行,这般胆量见识,作为女儿的林与欢表示,绝对要点32个赞。 这样想着,林与欢便不由自主地往春茗馆走去,而在她身后,韩宝庭派来护送的衙役倒也尽职尽责,也不上前探问,只一步不离地跟着。 春茗馆的掌柜瞧见林与欢到了,忙上前打招呼,“林夫人,今日您得空了?” 林与欢点了点头,走进她平日常坐的雅间,又让掌柜安排两个衙差坐到下面喝茶。 不一会,掌柜亲自过来奉茶,又递上封信,笑道:“昨晚京里有信过来,小的还正想着,派人给您送去呢!” 林与欢眼睛一亮,接过信谢了掌柜,便急着展开来瞧。 此信正是林母所书,里面讲的情况和韩宝庭所述并无二致,林母表示,对林承万色迷心窍、不分是非,你老娘已是忍无可忍,和离自是势在必行,不过也不能便宜那对奸夫淫妇,离开前不活剥林承万一层皮,实在难解她心头之恨。 至于请林与欢外祖父出手之事,林母虽语焉不详,不过林与欢猜得出来,必是他老人家给拒了,想来外祖父气性太大,至今还没消完,不过林母发愿,她会继续努力,真不行就到老爷子面前负荆请罪。 见此,林与欢不由大乐,让掌柜拿来笔墨,鬼画符地写起了回信。 林与欢表示,女儿坚决支持母亲想法,并期待以后能在沅水城母女团聚,至于外祖父那边,到时女儿会随同母亲前往,定要和老爷子好好赔个不是,不求他老人家对付林承万,只愿他们父女能捐弃前嫌,重归于好。 “小姐。”樱儿的声音在雅间门口响起。 “你怎么找来了?”林与欢放下笔,抬头望着樱儿走了进来。 樱儿的表情甚是古怪,定定地瞧着林与欢半晌,才道:“小姐,老爷带着二夫人来了。” “哦,”林与欢起初并没在意,拿起墨迹未干的信笺还吹了吹,只是等樱儿的话过到脑子里,她才惊问:“你说我爹……” 樱儿点了点头,道:“他们两个已在福海住下,老爷让我赶紧叫您过去。” 林与欢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林老爷这么快就找来,还是由二夫人陪着,脱不了又是那女人手脚,这样看来,二夫人未必如众人以为的那么简单粗暴,肯以退为进地将对手推到人前,这心机手段倒真不可小觑。 思忖片刻后,林与欢叫樱儿到外面找那两个衙役,让他们赶紧去给韩宝庭报信,然后又拿起笔,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父亲携妾室已至沅水城,母亲不必担心,女儿自会应付。”随后交给掌柜收了,嘱咐他尽快送走。 大周首富的排场果然了得,这一回林老爷连同随从将福海客房全部包圆,若在往日,林与欢必是笑得合不拢嘴,然而此情此景,她可怎么都笑不出来。 轻轻闪开那个想上前同自己抱头痛哭的女人后,林与欢瞧着对方红都未红的眼眶,故意打趣道:“我明白二娘瞧不得我受苦,不过我如今也挺好,您还是莫伤心,若把眼睛哭坏,我爹可不得心疼死了!” 旁边的林老爷背着双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见女儿居然笑得出来,吹胡子瞪眼地训道,“你这孽障,当日做了那些丢尽林家脸面的事,不仅不羞愧,还不服你婶娘管教,居然敢勾结外人烧了老宅,你这胆子,到底是谁给的?” 林与欢瞧着自己这爹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知道这是给二夫人下过蛊的,一时半会也治不好,心中不免好气,干脆挑衅道:“爹这回过来,莫非是要您这孽障赔那老宅?多少钱,您老给个数吧!” 林老爷立时就给噎住。 二夫人见势,笑着上前打圆场,“你这孩子真不会说话,你爹那日听说你还活得好好的,可是背着人大哭了一场,他同我商量,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接回去,再不让阿欢孤苦零丁流落在外了。” “哟,爹,这想法可不合时宜,就不怕我这一‘起死回生’,外面人指着您的脊梁骨,骂您当日是虚张声势,连个伤风败俗的孽障都弄不死吗?” 林老爷咬牙切齿道:“为父迟早得被你还有你那个宝贝娘气死,因为你那丑事,你娘就一直在跟为父置气,最近不知道中什么邪,那么大岁数了,她居然想和为父分开过,这是想要毁了林家?” 林与欢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丢个老婆就能毁了林家,爹您可太夸张了,不过吧,我娘性子您也知道,她若认准的事,谁都拦不住,照我说,您不如就随了她的心愿。” “这女人自年轻时便觉得我偏着你二娘,她还真别不服气,你二娘就是比她贤德,我偏心又怎么着,你看看你娘,脾气比石头还硬,成日跟你老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自己生的丫头闹出这等大丑事,她还好意思跟我斗气!” 旁边“贤德”的二夫人赶紧上前扯了扯林老爷,示意他少说两句。 林与欢瞧着人家夫敬妻爱,更觉得自己老娘该退位让贤,“爹啊,我娘八成是因为觉着对不住您,她既没能替您传宗接代,又管不住脾气,所以才自请下堂,既然你们过不下去,女儿也觉得不如拆伙算了。” “你这死丫头说的什么话,那是你亲娘!你就忍心瞧着她老了以后孤苦无靠。”林老爷差点气崩了,“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个孽障,连阿欣的一半都比不上!” 二夫人忙得意的娇嗔了一句:“老爷,您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伤她自尊心。” “放心,我娘还有我这个孽障,”林与欢丝毫不在意林老爷将自己同另一个比,“虽不比得您那庶女能给您光耀门楣,不过照顾个老太太这事,我还是干得了的,您也别操心我们,和二娘好好过日子去吧!” 二夫人差点要乐出声,良久方忍住,上前劝道:“阿欢,这就是你不懂事了,等以后你嫁人生子,怕再也顾不上你娘,她还不得可怜死。” 林与欢点头道:“二娘说得也有道理,要不,爹您不拘给我娘多些产业,话说亲生子不如近身钱,手里有俩个钱,她心里也就不慌了,这世道,银子可比老公儿女靠得住。” “你胡说什么,没你老子在旁边,你那娘啥都不成,你晚上能给她床头端热茶?能没事陪着她唠嗑?” 林与欢用余光瞧见二夫人面皮一僵,心中暗笑,道:“你可别老想着我娘呵,二娘这头不也得靠着您照应,爹就不怕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二娘是个好的,这些年只有她还觉着你没死,尽心尽力地要找你,连为父都做不到这点。”林老爷叹了口气,开始夸赞起自己小老婆。 “老爷,别说了,都是妾身该做的。”二夫人忙谦虚道。 林老爷点了点头,“你二娘为咱这个家劳心劳力,就看在她对你这么好的份上,还有要帮阿欣在赵王府站稳脚跟,等你回去后,为父就扶你二娘做平妻。” “爹果然是重情重义,”林与欢拍手叫好,“二娘与您真是天造地设,愿您二位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其实吧,平妻比正妻还是差了一大截,既这么着,爹不如直接同我娘和离,也好让二娘名正言顺。” 林老爷瞪了女儿一眼,“放屁,此事就这么定下,你赶紧收拾收拾,同我们一块回去,让你娘知道你没死,回头你再劝劝她,别动不动想什么和离,她就是死了,都得和你老子埋一块!” 林与欢突然想问林老爷,难道他这是作死也不放过大老婆的意思? 正文_第八十二章 林老爷新认的干女儿 “阿欢,来之前为父和你二娘商量过,为了林府名声考虑,你回去后,就不要再用原先的身份了。”林老爷语带中肯地道。 “那爹您准备怎么安置女儿?”林与欢颇为好奇地问。 “为父会对外宣称认了个干女儿,回府后你哪儿都别去,跟着你二娘好好学学规矩,为父尽快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在嫁妆上也不会苛待你。”林老爷自觉已是仁至义尽。 “多谢干爹!”林与欢故作惊喜,“您想得实在太‘周到’了,等我见到干娘,必替您老在她面前美言几句。” 这一回,林与欢总算搞明白二夫人的图谋,这可不是既在林老爷面前卖好以换个平妻的位子,又能将她控制在手心,待回到林府,想必人家有一百种法子灭了自己,想及此,林与欢止不住地想冷笑。 回到房里,樱儿急着问详情,林与欢坐到镜台前,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句,“二夫人大概觉得在外面不好对我下手,准备弄回去蒸了煮了。” “啊?”樱儿气道:“那老女人真是阴毒,老爷如何这么糊涂,居然就偏听偏信呢,您为什么不当着老爷的面,揭穿她的嘴脸。” “你傻呀!我爹早被二夫人弄得神魂颠倒,连我娘都对他失望至极,我说什么能管用?别到后来还被我爹反咬一口,说我诬陷他有情有义的小老婆,到时候干脆将我五花大绑弄回去,可不是自找不痛快!” “那你就甘心跟着他们走?这不是自投罗网?” “既然人家想玩,我自然得奉陪,他们不说我放火烧了老宅吗?等回了京城,我再给林府好好放把火!” “那您的酒楼和镖局怎么办?” “把张机叫回来吧,这福海东家的位子还给他,另外,镖局就交给老三两口子。” 樱儿问:“您不给自己留点?” 林与欢笑了笑,“哼哼,林老爷既然敢带我回去,便是存心请我谋夺他家业,小姐我自然不跟他老人家客气,咱就冲着要当大周女首富才回去的,樱儿,跟我重返京城,保你今后吃香喝辣。” 豪言壮语说归说,林与欢也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三娘很快被林与欢叫到屋里,几个人商议之后决定,次日由三娘先行出发,尽快找到她师姐赵二娘,让大夫人知道林与欢当下处境,以提前做好应对。 三娘听了嘱咐,立马收拾行装去了,按照约定,她此后便驻留京城,方便随时支应林与欢她们。 天还没亮,林老爷便起了身,急匆匆地催着孽障快走,林与欢硬是磨蹭半天,这才一脸勉强地带着樱儿上了林府马车。 没料到车子还没出沅水城,却被人给拦住了。 林老爷大为不悦,很快有人来报:“老爷,是沅水城的县老爷,他听说您驾临,特地过来打声招呼。” 还没等林老爷言语,二夫人倒先笑起来,“老爷,还是去见上一见吧,这位县官是韩大将军家的公子,我们甜丫头便是为了他才至今不嫁,您就赏个薄面,说不定以后还能做门亲戚呢!” 林老爷“嗯”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韩宝庭见林老爷露面,忙笑着上前道:“林老爷,下官久仰大名,未曾想今日蒙您莅临沅水城,下官荣幸之至。” “韩大人实在客气!”林老爷再有钱有势,也不过是布衣,对着个县官倒不敢太过倨傲,将就地拱了拱手。 “听说您昨日才来,怎么今日便要走呢,不如再停留两日,好让下官尽些地主之谊。” “在下只是途经沅水城,京城还有急事要办,多谢韩大人赏脸。”林老爷耐着性子应付道。 “既如此,下官便不强留了,”韩宝庭笑道:“林老爷这匆匆来去,下官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便让福海酒楼的厨子做了些点心,请林老爷在车上慢用。” 后面车里的樱儿早认出韩宝庭的声音,又听说他要送福海酒楼的点心,自然掀开帘子瞧了瞧,正好碰到韩宝庭望向她们的车。 林老爷谢了韩宝庭好意,由着衙役将一包包点心分头送到车里,随便客套两句便上了车,而韩宝庭则笑着目送车子开动,等车马走远,才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回了县衙。 开动的马车里,林与欢瞅着手上的信笺笑个不停,樱儿在一旁问:“小姐,韩公子写什么了,值得您乐成这样?” 林与欢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人大概现在气疯了!” 樱儿不解,“韩公子为何要生气?” “傻丫头,你家韩公子如今可得意着呢,我说的是某个想给小姐我扫墓的家伙,我林与欢可要好好活着,到时还得给他烧纸去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找回“孽障”,可以向林母做个交代了,林老爷这一路上心情甚为不错,更是归心似箭得很,没到两日,他们的车马便离京城不过两百里了。 这晚找了间客栈住下后,林老爷突然表示,明日休整,他要带着林与欢去瞧瞧当年与林母的故居。 二夫人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愤恨,只是为了保护形象才辛苦地忍住,林与欢则从头到脚兴奋不已,一个劲地表示,自己迫切期待这一趟故居之旅。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林老爷带女儿去的地方竟是个偏僻小镇,相较别处,此地显得破旧沉寂,甚至没什么人气儿,显然不符合林老爷这种暴发户的气质,“干爹,您这么有钱,怎么娶个老婆还跑这犄角旮旯来了?” 林老爷瞪圆了眼睛,“背着人的时候,我还是你亲爹!” “算了,我这脑子受过刺激,不容易打弯,到时候叫顺了口,当着外面人穿帮,可就给您老添麻烦了,还不如都叫干爹利落。”林与欢大言不惭,跟在她身后的樱儿却抿着嘴直笑。 “干爹,我干娘就甘心被您骗到这鬼地方?”林与欢诧异地问。 “当日也没办法,你外公瞧不上爹,硬是不同意把女儿嫁给我,我便带着她私奔到这里,为了不委屈你娘,用了身上最后一点银子租了间宅子,办过三媒六聘,这才算正式成了亲。”林老爷叹道。 穿过好几条巷子,林老爷带着林与欢站到了一间小院前,望着紧闭的大门,林老爷怀旧道:“我和你娘在这里住了三年多,直到我发迹,才离开此地搬到京城。” 林与欢瞧见这门还上着锁,便催道:“干爹,您开门啊!” 林老爷动都没动,看来是没带钥匙。 “走之前你娘买下这屋,我们当时还说好,以后每年回来住上一段日子,只是……”林老爷说到一半,便停了口。 “我知道,后来您纳了妾,我娘便锁了这屋,说再不许您进去,是吧!”林与欢觉得照她娘的脾气,逻辑上故事就得是这个走向。 林老爷辩解,“我本无意纳妾,可你娘自有了你,便不肯再生,你爹空有那么多产业,总想着有个男丁继承,所以才不得已……” 林与欢冷笑一声,“我记得林与欣小我不到两岁,您想儿子可够心急的,竟连一年半载都等不得。”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林老爷大概被说中了心思,转头瞪视着女儿。 这边林与欢却笑得花枝乱颤,还用手撩了撩鬓间碎发,在阳光照射下,她腕上的两只赤金石榴镯发出了闪闪的光亮。 空荡荡的巷子突然涌进了十来个人,皆皂衣蒙面,手握着兵器,前头一人身材高大,大步地向林老爷这伙人走来。 林老爷出来时轻车简行,只带着四五个随从,原不过是来故地重游,缅怀一下旧情,谁料还能遇上劫道的,林老爷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将女儿护在身后,喝道:“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没待对方回答,林与欢倒先开了口,“干爹对不起啊!是我那男人来接我,您也知道孽障我自来行为不检,女儿这回不好意思,要当着您的面跟人私奔了!” 那“劫道的”显然愣了一下,原以为林与欢至少得装出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没想到这位竟这般毫无顾忌,说来也够惊世骇俗的。 “干爹,临走之前,女儿有几句废话还得说,麻烦您回头用自个脑子想一想。”林与欢原想转身就走的,可心中那股子不平之气,让她还真是不吐不快。 “阿欢,你这是又想抛下爹娘?”林老爷此时已气得全身不给劲了。 林与欢并不接茬,顾自道:“头一件,当年长临老宅那把火并非女儿所为,不过我倒是真有此意,想知道为什么?您那小老婆指使她姐姐,想尽办法要折腾死我,后来见得不了手,干脆将我配给个害死过好几个老婆的瘸子,盼着人家把我虐待死。” “你胡说些什么,她不是这样的人!”林老爷争辩道。 “第二件事,不管您是因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扶正了那女人,我话先撂这儿,您就别指望死后和我娘合葬了,我娘不肯,我更不会眼睁睁坐视不管,既便她最后被迫和您埋了一块,别怪我到时挖坟掘墓,也要还我娘清静!” 林与欢突然一笑,指了指那“劫道的”,“我男人可在听着呢,到时这事儿就交给他办了。” 那“劫道的”瞧瞧林与欢,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林老爷气得全身发抖,“你这孽障!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你!” “干爹,您可多保重,对了,最后一句,您那宝贝‘亲闺女’也不是好东西,她和她那娘早已知道我的下落,可派了不少人追杀我,不过您干闺女我命硬,硬是没死成,这回若跟您回去,我怕前脚刚进林府,后脚便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对不住,保命要紧,我不陪您几位玩了!” 正文_第八十三章 有病的李仲杨 林与欢话音刚落,樱儿便赶紧跑上前来,一把将她胳膊扯住,似乎生怕被自家小姐丢下。 那“劫道的”尚在发愣,林与欢便过去拍拍他肩膀,“傻了呢?还想拜见岳父大人不成?你一个臭劫道的,又不是什么王孙公子,别指望我干爹看得上你,还不快走!” 这会子“劫道的”才算醒过来,向后面人打了个手势,立马一群人上前,团团围住林老爷几个。 此时的林老爷冷汗直冒,脑子里还在想林与欢方才说的那一番话,震惊之余,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孽障”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樱儿没想到小姐敢当着她亲爹的面跟人跑掉,不过基于多年来养成的对林与欢的信赖,她还是跟了上来,然而,当上到车里,见到小姐笑呵呵地一把扯掉那男人脸上的蒙巾时,樱儿差点给吓晕过去。 李仲杨鄙夷地斜睨了还在目瞪口呆的小丫头一眼,对林与欢道:“什么主子带什么样的丫头,瞧她那点出息,就知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可别得便宜卖乖,你这副贼样也就我勉强凑合了,再敢废一句话,我可带着樱儿立马跳车。”林与欢一边安抚樱儿,一边反唇相讥。 待李仲杨终于闭了嘴,樱儿却开始哭得稀里哗啦起来:“小姐,你怎么又跟……混一块了。” “乖啊!别怕,就当咱们出去玩一趟。”林与欢笑道。 “这是去哪儿啊?”樱儿干脆趴到林与欢怀里。 “西北!那地方除了黄沙,便是荒山野岭,到处妖怪出没,”李仲杨最瞧不得别人抱得自己女人,心中不忿之下,故意吓唬道:“还有,不听话的女人都会被卖掉,哦,对了,那边人肉是当猪肉卖的。” 樱儿“哇”地嚎得更大声,将林与欢抱得紧紧地道:“小姐,咱们回沅水城吧,哪都不去,更不去西北,我怕!” 林与欢白了李仲杨一眼,骂道:“给我滚下去,一个大男人挤到女人马车里像什么样!” 等李仲杨悻悻地下了马车,林与欢转头安慰樱儿道:“别怕,那人是逗你玩的,有小姐在,没人敢欺负你。” 樱儿半信半疑好久,直到好几日之后,她总算相信了,自家小姐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李仲杨在人前冷得能冻死人,可背地对着林与欢,就完全换了副面孔,一个劲地耍宝卖乖,献媚邀宠,有时被骂了也一声不吭。 可樱儿对这位王爷依然表示亲近不起来,虽然李仲杨再没在樱儿面前胡说什么人肉当猪肉卖,偶尔还会勉强给出个笑脸。 这日樱儿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小姐,上回那王爷‘劫道’,是不是您暗地里通风报信的?” “你这反应可够慢的,他那一路都跟着咱们呢!”林与欢扬了扬手腕上的镯子,“我若不亮出这个,他便不敢动手,我那日也不过试着玩玩,没想到这家伙还当真了。” “那您就不管大夫人了?” “我娘可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京城有赵二娘和三娘照应着,加上我爹还算条忠犬,想来二夫人即使有贼心,也是白瞎那力气。” “您怎么能跟这个霸王混在一起,当初他欺负得您那么狠,”樱儿越想越气,“说实话,您是不是为了他才不想回京的?” 突然被这么一问,林与欢脸上竟现出少见的忸怩,讪讪地道:“其实嘛,是他紧追不放,而我呢,也想和他试着处上一段,话说两人要不在一起,这情分早晚可不就歇菜?我这脑子一热,便和他过来了。” “啊?”樱儿顿时有种好白菜存心让猪来拱的感觉,一时痛心不已,“原来小姐被人迷了心窍,当初还不是您骂他奸滑霸道,恨不得一刀宰了他吗,怎么如今又自己伸着脖子挨套呢?” “你还小,等你有了心上人,便知道我的想法了。”其实林与欢也说不清楚,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成为自己丢不开的心结,以至于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抛下一切,赌上了感情。 “好吧!小姐,我没办法劝您了,以后总有您哭的时候。”樱儿恨铁不成钢地道。 林与欢“呵呵”了两声,说实话,对于李仲杨,喜欢归喜欢,可“疑惑“二字依然如一根刺般扎在心底,只是情不知所起,即便她已做好了以眼泪收场的准备,可是在哭泣之前,林与欢决定要享受一段美好的恋爱。 这路上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倒还算顺风顺水,只是半道上李仲杨却病倒,按照郎中的说法,是机体卫外不力,风寒邪气侵袭,阻塞气道,有碍肺气之出入,说白了就是风寒咳嗽,虽不是大病,但治起来却不容易。 “我就想不通,你这身子骨瞧着壮实得跟头牛似的,怎么还病上了?”林与欢侍候着李仲杨服完药,顺手往人嘴里塞了块蜜饯,也没忘调笑一句。 李仲杨嚼着口中的蜜饯,叹道:“幼时我曾在大冬天落过水,便留下这病根,每逢去一趟西北,都得犯一次。” “宫里那些不花钱的太医都治不好你?” “这是痼疾,哪有这么容易根治,好在靖远那边有个针灸大夫不错,每次过去让他扎几针,倒也能克住。”话没说完,人又开始大咳起来。 林与欢担忧地帮他顺了顺后背,等李仲杨咳得轻些了,便道:“老这样犯也不是办法。”这才扶着人躺下休息了。 又盘桓了不少时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西北首府靖远。 还没到城门口,李仲杨便挣扎着从林与欢的大车里下来,换乘到了马上。 林与欢不放心,刚想开口劝他,却被李仲杨一个眼风扫了过来。 往前又走一段,靖远城便近在眼前了。 城门这时突然大开,从里面呼啦啦跑出来不少人,骑着马远远地朝着他们飞奔过来,林与欢颇觉好奇,不由打开车帘向外观瞧。 一个身形干瘦,蓄着短须的中年人已头先来到李仲杨马前,朝他抱拳拱手道:“王爷,可把您盼回来了!” 李仲杨面无笑容地抱了抱拳,回道:“马都护,这些日子辛苦你。”然后再无多话。 “下官已备好酒席,要为您接风洗尘,还望王爷赏脸。”马都护殷勤地邀请。 “多谢,小王公事繁忙,便不打扰马都护了。”李仲杨不冷不热地谢绝了。 这边林与欢还在朝外张望,忽然觉得一道目光射了过来,抬眼一瞧,原来是那马都护一直在盯着自己,她立时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赶紧低头放下车帘。 李仲杨显然也发现了,眉头皱起道:“马都护,告辞!”便再没管他,带着自己人打马向城门跑去。 “你好歹一个王爷,就住这地儿?”被樱儿扶下马车后,林与欢瞧着面前一座挂着“驿馆”牌匾的院落,忍不住取笑道。 “嗯。”李仲杨下了马,也没管林与欢他们,先背着手进了屋。 等进到里面,便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好不容易侍候着李仲杨消停下来,林与欢才有机会好好地欣赏了一下驿馆的内景。 这个地方从外面瞧着并不起眼,等进去后,却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想来此地本就是接待各地往来官员的,自然不能造得马虎,虽然精巧程度上比不上中原建筑,不过住得倒还舒适。 李仲杨缓过来些,便亲自陪着人选屋子,林与欢看上西次间的临窗火炕,笑道:“就这儿好,到了下午晒着太阳睡觉,可不舒服得很。” “我那屋宽敞,而且整日能晒着太阳,不如咱们一块住?”李仲杨完全视旁边的樱儿不存在,又有了劲头调戏林与欢。 没等林与欢啐上一口,樱儿在上前扯了扯她,大着胆子劝道:“小姐,要想清楚啊,您可是被浸过一次猪笼的。” 林与欢点了点头,笑着对李仲杨道:“听见没,姑娘我也是吃过亏的,别当人是傻瓜!” 李仲杨瞪了她们一眼,义正辞言地吓人道:“这屋离我那儿太远,西北不安稳,晚上常有歹人破门而入,到时别怪我顾不到你们。” 樱儿明显瑟缩一下,林与欢知道这丫头中了招,不由得大笑起来。 “王爷,郑全求见!”外面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林与欢和樱儿皆好奇地往窗外瞧,见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子正在院中央扯着嗓子大吼。 “到这里来!”李仲杨走到西次间门口应了一声。 那小伙子咧着嘴就跑了过来。 一进屋,他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两个女人,脸一下子就红起来,正准备赶紧撤。却被李仲杨叫住了。 “阿欢,他叫郑全,自我从军便一直跟着我,如今是我的参将。”李仲杨道。 “郑全,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李仲杨指了指林与欢,道:“她是你嫂子。” 林与欢听得心中喜欢,娇羞地推了李仲杨一下,樱儿却颇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郑全鼓起半天的勇气,才叫出了口:“嫂子!” 林与欢虽觉得中听,但也没傻到让李仲杨白占她便宜,笑着一挥手道:“不敢当,我和他还不一定能成呢,我姓林,你叫林姑娘、林姐姐都可以!” 此话显然没入李仲杨的耳,这人依旧自说自话道;“郑全,以后你便跟着你嫂子,她是个闲不住的,你得给我看牢些,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 “末将得令!”郑全显然没注意到林与欢投向李仲杨的白眼,低头恭敬地抱拳回道。 “去请王大夫过来,我这老毛病又犯了,让他来扎两针。”李仲杨吩咐了一声,然后又条件反射地咳了起来。 “是。” 郑全请来的王大夫果然医术一流,扎过针后的李仲杨明显症状减轻不少,让林与欢大感欣慰。 有趣的是,樱儿和王大夫带来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徒弟一见如故,两个人逗来逗去不亦乐乎,虽然这个叫针儿的女孩不会说话,可笑起来一脸萌萌,连林与欢也喜欢得紧。 正文_第八十四章 貌似有了情敌 原以为这西北就是漫天尘土,四处苍茫,没想到林与欢她们来了之后,竟是连续几日的碧空无云,可谓和风煦日,而且靖远还是少有的繁华之地,这让林与欢起了兴致,在屋里没待几天,便吵着要去街上逛逛。 李仲杨大病初愈,原也准备跟着一起的,不料马都护不请自来,说要与李仲杨商讨西北军务,林与欢没来由得作厌此人,于是,也不等李仲阳了,催着郑全他们便出了门。 “小姐,看那个大胡子,长得好吓人!” “哎呀,羞死了!小姐,那女子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露着胳膊。” 樱儿一到外面,完全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作派,尤其对那些或浓眉棕皮,或黄发碧眼的异族人满满的好奇,其实当初库日大叔的商队中也有一两个波斯人,不过难得能一下子瞧见这么多,樱儿自然大呼把瘾。 “樱儿姑娘,他们都是从大食或是波斯、天竺过来的客商,此地是东西行商要道,各类人种混杂,有好些人已定居此地多年,和汉人之间也偶有通婚。”郑全耐心地解释。 “通婚?那他们生出来的孩子可不要怪得很?”樱儿不解地问。 “怎么会怪?一个个好看着呢!”林与欢笑道:“那种孩子叫混血儿,比咱们纯种中原人好看多了,樱儿,要不小姐就在这给你找个异族小伙子,以后生了混血孩子,你若嫌弃,就送给我玩好了!” “小姐,您怎么又胡说八道,真是三天不打就皮痒!”樱儿恼羞成怒,当着郑全等人的面和林与欢追打起来。 旁边的郑全傻了眼,没想到这位林姑娘居然弱到被自己的丫头教训,联想到李仲杨成日冷峻威严的形象,不免难以理解,他怎么能瞧得上这么个顶不得用的女人。 等两人闹够,林与欢便让郑全带着她们去逛集市,郑全原还觉得正常,等到两个时辰后,他和手下兄弟们个个手提肩扛,什么胡饼、姜果、水晶罐,还有挂毯等等皆扫荡入库时,郑全下了决心,以后找老婆,绝对不找这种乱花钱的女人,可不得累死狗了。 而叫郑全更加叹为观止的是,林与欢作为主子,居然堂而皇之地求着身为丫头的樱儿掏钱给她买东西,这让郑全更相信,晋王殿下对女人的口味异乎寻常。 由此郑全也对樱儿倍生好感,他觉得同样作为属下,樱儿能和主子这般犹如姐妹,有不少值得自己学习和借鉴的地方。 大获丰收地回到驿馆,樱儿一进门便瞧见院里站着小针儿,忍不住乐道:“你这丫头怎么在这儿,是你师傅来了?” 针儿笑着指了指李仲杨的屋,比了个扎针的手势。 “走,到咱们屋去,”樱儿上前拉住针儿的手,“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您这小丫头今天有口福了。” 瞧见樱儿和小针儿走开了,林与欢很自然地转身去了李仲杨的屋,话说今天将人丢下自己跑了,还真有点对不住李仲杨呢! 等来到门口,林与欢注意到李仲杨正裸着上身,只披着个褂子在看书,不过那王大夫却不见人影,不由笑问:“怎么不见人给你扎针?” 不待李仲杨回答,林与欢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问,可否借过一下?” 林与欢一回头,原来是一位身上背着医箱的女子,只见她面容清秀,未施粉黛,头上不过带了个方巾,并无任何钗环,全身白衣白裙,林与欢觉得她这打扮,若不是在替人戴孝,便是位清心寡欲的道姑。 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林与欢目送女人进了屋,然后便瞧见她对着李仲杨细声软语地道:“王爷,是小女马虎,竟没将针备齐,让您久等了!” “无碍,马姑娘客气。” “我师傅临走前特意嘱咐,说后面几针一定不能疏忽大意,小女学艺尚浅,若有错漏之处,请王爷多多海涵。” “哪里,王大夫曾当着本王的面夸马姑娘,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王信得过你,你放心扎吧!” “王爷过奖了!”那马姑娘羞怯地笑了笑。 李仲杨难得话这么多,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瞧着说得挺热乎,倒把林与欢晾在一边。 还是那位马姑娘提醒了一句,“王爷,门口姑娘,可是来找您的?” 李仲杨翻眼瞧了瞧,问林与欢,“还有何事,老傻站在那做什么?” “没事。”林与欢笑道,心中还止不住地好奇,听得出这女子是代替王大夫过来施针的,李仲杨对她面上很是客气,却又似故意保持着距离,而女方虽然言行规规矩矩,却总让人有情意绵绵之感。 “没事就先下去吧。”李仲杨补了一句。 “好。”林与欢也不纠结,低头便退了下去。 回到屋里,林与欢见两个丫头正吃得开心,便上前拿起个果子也啃起来,貌似随口问道:“针儿,你师傅不在?” 针儿是听得见的,当即朝着林与欢点了点头。 “和你一起来的那姑娘是你师姐?” 小丫头笑笑,又点了点头。 林与欢坐到炕上,樱儿收拾出一盘点心放到她面前,问:“难道今日施针的换人了?” 林与欢“嗯”了一声,便不再言。 过了好一会,就听到外面那位马姑娘在和人说话:“请问哪位有瞧见我师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针儿听到声音,便站起身,朝着林与欢和樱儿福了福,笑着跑了出去。 樱儿好奇,到窗户边观望,见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正手牵手走出驿馆大门,不禁回头对林与欢道:“针儿这师姐从背后瞧着挺好看的。” 林与欢并没有搭话,而是托腮想起了心思。 一刻钟后,李仲杨终于穿戴整齐地来到西次间,林与欢还在炕上发愣,樱儿见人进来,便避到了门廊上。 “太甜了,”李仲杨坐到林与欢对面,拿起块点心尝了下,觉得不怎么合口味,便放下来,拿起林与欢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那什么马姑娘,哪个道观出来的,是不是特为来渡你成仙?”林与欢故意开起了玩笑。 李仲杨伸手刮了刮林与欢的鼻子,“莫不是吃醋了,真难得哎!” “还真没有,你大概都没将人当成女的吧!”林与欢答得漫不经心。 “瞧出来了?”李仲杨眼睛一亮,“阿欢深知我心,在我眼里,只有你一个是女的。” “这甜言蜜语说的,”林与欢讥讽道:“你还不是照样要娶韩宝颖这‘爷儿们’?” “又来了,宝颖我一直当她自个妹子,那丫头身子又不好,能和你争什么?”李仲杨不满地道。 “好了,话岔远了,说说你那马姑娘,别以为我瞎啊,人家瞧你那小眼神可不对劲!”林与欢哼了一声,“从实招来,她怎么巴巴地跑来的?” “王大夫母亲病重,他这几日回了乡下,便派徒弟过来给我扎针。” “没那么简单。”林与欢肯定道。 李仲杨瞪了林与欢一眼,“她是马应财,就是那个马都护的侄女,我刚来时,确实马应财想把她献给我,不过嘛,”李仲杨顿了顿,“爷心里只有你一个,装不下别人,根本没理他。” “说得好听,这么清新脱俗的女子,可不正配你堂堂大周王爷,又把我这乡下丫头骗过来,你是想着鱼与熊掌兼得?”林与欢酸溜溜地道。 “天地良心!”李仲杨笑道,“我有你一个就快累死了,可不敢再动别的歪心思!” 林与欢作势要打人,李仲杨赶紧配合着往后躲。 “马应财真够无耻的,居然走起裙带关系,你不是说你爹拿你不吃劲吗,他巴结你何用?” “这就是当官的学问,”李仲杨又喝了口茶道:“马应财虽远驻西北,却能稳坐都护之位,缴的税银不比别人多,可每年朝廷官员考核,他的政绩还总排头几名,若说他不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谁信? “你是说,他想用美人拉拢你?” 李仲杨点了点头,“那不过是他头几年的想法,如今这位马都护可恨得我要死,便是我真有意娶马英,他也未必会愿意了。” “为何?”林与欢不解。 “此人表面上瞧着像正人君子,可是一肚子坏水,知道为什么他甘愿几十年如一日地当这个二品西北都护,几次婉拒圣上提升他的品级官职?” “你说。” “西北地界瞧着鸟不生蛋,寸草不生,其实遍布锡、铜、铁矿,这本是该由户部统管,马应财却瞒而不报,自行开采,挣到的钱全进了自己腰包。” “所以你就向你爹打小报告了?” “自然,这是我李家江山,凭什么便宜了那老小子,我爹还傻乎乎地给人发俸禄,却不知道被人挖了墙角。” 林与欢笑了,“我猜,你爹一定不信你的。” “我没想到马应财在京城关系如此错综复杂,那些人大概被塞足了银子,争先恐后替他说话,圣上早就老糊涂了,根本听不出好赖,反以为是我想赶走马应财,抢下西北军政大权。”李仲杨冷笑道。 “我说你怎么混得这么惨,到哪都不招人待见?” 李仲杨叹了口气,一下子躺到大炕上,道:“别说,爹妈不疼,六亲不认,众口铄金,便是指的本王!” 林与欢忽然发现被李仲杨带跑题了,马上又折回来,讥笑道:“那马姑娘长得挺仙气儿的,这么好的姻缘就此没了,你不觉得可惜?” 正文_第八十五章 王爷有便宜就占 “她哪比得上咱阿欢有仙气儿,我一起头便知道那老小子想套住我,想都不想便拒了,”李仲杨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又得意道:“倒是那马英不肯死心。” “德性!”林与欢嗤了一声。 “我说真话,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李仲杨还挺委屈。 “你说说,人家怎么不死心?”林与欢斜着眼问。 “我不是有顽症吗,几年前刚过来时,郑全便给我请了那王大夫,后来每回就都找他扎针,马英不知怎么知道了,跑去拜了王大夫为师,她脑子倒挺好使,没过两年便出了师,逢王大夫不在,便由她过来。” “我怎么听着,你字字句句都在炫耀,马英为了你才去拜的师。” “要是不信,你自己去问问马英。” 两人闲来无事,拿马英嚼了半天舌头,外面坐在门廊上晒太阳的樱儿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很是鄙视这公母俩,觉得他们忒没口德。 “哎,我说那马英瞧上你什么了?”林与欢好笑地问。 “爷也不知道,无外乎英俊潇洒,威武不凡,英勇果敢诸如此类。”李仲杨谦虚地表示,他的优点数不胜数,在此便不赘述了。 “那她可看走眼了!”林与欢给出一句中肯评价,不幸却在李仲杨的武力威胁下,不得不反口表达了对马英好眼光的赞赏。 马英这几日频频送医上门,林与欢算和她有了点头之交,两人虽没什么深入交流,不过同为女人,她还是能从对方掩盖不住的悲凉神情中,体会出男神快被人抢走的担忧,好吧,林与欢承认自己“霸占”了李仲杨,而且还颇感自得。 话说这驿馆虽好,但来往人等繁杂,不时有人随意进出,林与欢住了不到一个月,便有些无法忍受,觉得此地私密性太差,便动起置业的念头。 这日土豪林与欢赏了李仲杨几个甜头后,两人偎在炕头说话,林与欢难得撒起娇来,“仲杨,驿馆虽是让咱们白住,可太像个大杂院,什么人都能进来,我不想住了,这附近有没有好宅子,要不咱们弄一间去?” 李仲杨立马应承道:“塔子街有个宅院不错,我明日便带你过去瞧,若是喜欢,我给你买。” 没想到大家都有此意,两人可谓一拍即合,林与欢猛地亲了他一口,道:“就这么定了,你那银子还是留着娶韩宝颖吧,这宅子我买,就当在西北做点投资。” 李仲杨也不和她争,很是大方地道:“行,反正你的钱也是我的,从谁荷包出来都姓李。” “说这话你好意思?”林与欢给气笑了。 “咱们谁跟谁?”李仲杨随棍上爬,“要不顺便把事儿也办了?” 林与欢可不会上当,“咱们早说好了,三年后成亲,我还想再过些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干!” 李仲杨一下子从炕上坐起,道:“你这女人太恶毒,跟着爷过来,又老让爷看得见、吃不着,是想活活把爷憋死?” 林与欢大笑,“爷,那位马姑娘不错,还对您一往情深,要不您找她去呀!” “那女人太瘦,只有一身骨头,”李仲杨起身将林与欢拉起,抱在怀中,又使着力地揉揉她的屁股,道:“真不如咱们阿欢,跟白面团似的,入口即化。” “李仲杨,你再敢不规矩,小心我翻脸。”林与欢面上仍带笑,手已拧住对方的耳朵,把个李仲杨疼得真求饶,也顾不得占林与欢便宜了,扯着她的手叫道:“姑奶奶,松开,我错了还不成!”。 林与欢这才停了手,轻拍拍李仲杨的脸,笑着震慑道:“给我乖一点,否则咱们一拍两散,我立马找我干爹去!” 李仲杨得了空档,反身将林与欢掀倒在炕上,狠狠地吻住那张招人恨的小嘴,等总算尽了大爷的兴,才道:“明日咱把宅子订下,我便到北阳关和正阳关去巡防,你这几日在家好好收拾屋子,我回来后直接住过去。” 听说人要走了,林与欢倒有些舍不得,搂住李仲杨的脖子,嗔怪道:“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也不让人帮你准备一下。” 李仲杨吻吻林与欢的秀发,“没什么好准备的,记着啊,我走之后你处处要小心,有什么事就交待郑全,他虽年轻,还算有些脑子。” “嗯。” “还有,搬过去后好好在府里待着,没事别出去给爷招三惹四。” 林与欢猛地推开李仲杨,瞪着眼道:“你什么意思?” “说说而已,”李仲杨赶紧求饶,“我家阿欢长得太美,万一被哪个臭男人抢了,我可不得亏死?” “你这醋坛子!”林与欢给逗笑了,竟主动吻了吻他的唇。 李仲杨立刻便有受宠若惊之感,捧着林与欢的脸表白道:“阿欢,你不知道,我在沅水城第一回见到你,就觉着这个女人是上天配给我的,我要把你收藏起来,好好保护,只有我一个能欣赏,不许别人碰触。” “难怪,”林与欢恍然大悟,语含讥诮道:“老听你说要打折我的腿,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看来我还得谢王爷恩典呢!” 塔子街的宅院大概盖了没多久,瞧着也有七八成新,里外一共两进,虽不算大,胜在雅致,还种有不少花草,而且家具现成,可谓拎包即住,林与欢表示很满意。 樱儿爽快地掏了银票后,林与欢便开始琢磨怎么捯饬这屋子,而李仲杨只坐壁上观,等定了契后,便叫郑全安排人搬家,并嘱咐要将他私人物品全部装箱运过来。 扯了林与欢到僻静处依依不舍地吻别后,李仲杨便带着几个人先回了驿馆,准备换装出发。 刚穿好铠甲,李仲杨便听到有兵士在外面报,“王爷,马姑娘求见。” 李仲杨虽急着要走,不过看在人家给自己瞧过病,又是个女孩子份上,并不好不给面子,只得耐着性子道:“请吧!” 马英进屋后,见李仲杨这一身行头,不免吃了一惊,“王爷这是要去前线?” “嗯,巡防几日。”李仲杨敷衍了一声。 “对不住,我不知道。”马英方知来得莽撞,嗫嚅道。 李仲杨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马姑娘不知何事来此?” “小女想给王爷再把把脉,师傅临走时嘱咐小女,便是您好了,也要多来复诊。” “多谢马姑娘,不过军情紧急,便不麻烦你了,待本王回来后再行复诊吧!”李仲杨说罢,便等着马英告退。 马英似乎心中有事,想了想,终有些不甘心,“王爷,小女还有一事。” “说吧!”李仲杨瞧了瞧外面日头,催道:“马姑娘不如快些?” “小女想知道,林姑娘是否王爷心仪之人?” 对于马英过来这一趟,竟是为了打探这种事,李仲杨差点要吐血了,“是,她是我未婚妻。” 马英眼圈一红,强忍住泪道:“小女明白,耽误王爷时辰了。”于是福身告辞,转头便跑出了驿馆。 因为搬家,郑全连日来同樱儿有了频繁接触,加之对这个小丫头很是欣赏,两人倒相处得越发融洽,趁着李仲杨离开,林与欢又懒散,两人忙里偷闲,便凑在一块闲聊。 “樱儿姑娘,你家小姐怎么认识我们王爷的。”男人八卦起来,的确对什么都有兴趣知道。 “我家小姐遇到歹人,晋王误打误撞地救了她,后来小姐就被美色和花言巧语所迷,一时失了心窍,丢下爹娘上了晋王的贼船。”樱儿没好气地道。 因为觉得樱儿对事件本质的描述有失偏颇,于是郑全非常正能量地做出了纠正,“瞧得出你家小姐真是仰慕我们王爷,都肯给他置宅子了,林姑娘果然知恩图报。” “错!”樱儿立即反驳,“这宅子在我家小姐名下,她住不惯驿馆那种大杂院,你家王爷见便宜就占,利用我家小姐的心软,死皮赖脸非跟过来,谁说是给他买的?”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可以那么说,我家王爷乃堂堂皇子,怎么会占女人便宜?他是担心你们独住不安全,再说了,要不是手里银子全买了军衣军粮,这宅子他还真看不上。” “你逗人玩呢,哪朝哪代的军队还要主帅自己掏银子养。” “我说了你还不信,”郑全叹道,“从京城到西北,到处有人针对王爷和咱们晋家军,克扣钱粮的事都见怪不怪了,王爷也上过几回折子,可是圣上全置之不理,后来他索性拿出自己俸银养兵,所以才弄得,到如今两袖清风。” “行了,你们王爷是大圣人,满意了吧!”樱儿觉得郑全是给晋王洗过脑的,才一个劲替人说话,和他这种人辩论是白伤脑筋。 两人各占一边,到最后便起了口角,好一阵子互不理睬,连林与欢都瞧出来了,不免要取笑他二人。 郑全毕竟是男人,自觉不能和个小丫头置气,不久便主动跑来找樱儿,说是请她帮忙收拾王爷的屋子,樱儿见对方诚心讲和,自然不能不给面子。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瞧见郑全从一个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好几幅卷轴,樱儿不免起了好奇心。 “王爷私人物品,没什么好看的。”郑全闪躲了一下。 “不看就不看,”樱儿赌气道,“你还是自己收拾吧,我们小姐叫我呢!”显然她又是不高兴了。 郑全刚哄回小姑娘,断不敢再将人得罪,忙上前解释道:“不过是王爷画得布防图,平常他画完就收了,并不准人碰的。” 樱儿讥道:“郑将军这是将樱儿当细作看了,您拿远些,别让奴婢刺探了大周军情,让达勒尔人钻了空子。” 正文_第八十六章 上门打醋的 郑全显然不是樱儿的对手,瞧着小姑娘板起脸蛋了,只得乖乖缴械投降,“好吧,就给你瞧一幅,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跟旁人说。” “行了,你废什么话呀,我会和谁说去?!”对郑全这没出息的模样,樱儿表示嗤之以鼻,然后随手取过一幅卷轴,拿到桌前便展开来瞧。 这一瞧不打紧,樱儿立马忍不住想乐,还故意问一旁的郑全道:“你家王爷没事就喜欢弄这个?” 郑全正在忙着,也没注意樱儿的表情,头也不抬地答道:“嗯,王爷日理万机,殚精竭虑,有时候坐下来一画,都能到大半夜。” 樱儿几乎要笑喷出来,索性跑到门口,冲着旁边一间屋大喊,“小姐,出大事了,快过来啊!” 林与欢刚才一直在屋里瞧话本,现在正是昏昏欲睡之际,一下子被樱儿的叫声惊醒,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蹦起来便朝樱儿她们那边跑去。 郑全被樱儿突然这么一咋呼吓得不轻,蓦地又瞅见林与欢也冲进来,竟给搞愣住了。 “小姐,来看王爷画的‘布防图’,”樱儿笑得掐住腰,跳着向林与欢招手,指了指案上那幅画,“果然是王爷,这一笔一画的,还真活灵活现!” 林与欢诧异地走上前去,刚掸眼瞧了下,老脸马上羞得通红,骂道:“这混蛋,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竟想些下流龌龊的!” 旁边的郑全这才明白,是那画有问题,正想上去打探个究竟,大概林与欢早防备他有这个动作,竟飞身扑到画上,将郑全的视线挡得干干净净。 “那个……”郑全支吾了半天,只好挠挠头退回原地,想着反正自己这里还有不少,便顺手取出一幅卷轴,准备打开来看。 樱儿眼尖,瞧着郑全手中即将露馅的美人图,大叫道:“小姐,郑全要看啦!” 林与欢“呜哇”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冲上去先将郑全手上那个抢过来,又拾起目光能及的所有卷轴抱进怀里,二话不说跑出门外。 也管不了郑全的瞠目结舌了,樱儿极是忠心地又在屋里扫荡一番,确定再无漏网之鱼,便卷好桌上的画跟着溜走了。 郑全没想到这主仆二人居然敢对王爷的“布防图”下手,心中懊悔得要死,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为了向樱儿求和,把她招了过来。 此时郑全真是说不出的忐忑,担心等王爷回来后,瞧见他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图被两个女人抢走,会怎么惩治自己。 而林与欢此时早反锁住屋门,连樱儿都给赶了出去,等将所有画轴全铺开在地上,林与欢一边细瞧,还一边不停地骂,“淫贼,竟将老娘画得跟奶妈似的,敢画我光膀子不穿鞋,你小子等着,回头咱们好好算账!” 郑全一开始见林与欢在樱儿面前完全不像个主子,有时甚至还低声下气,还以为这位林姑娘是个没出息的受气包,等亲耳听到樱儿说,她家小姐开过一间酒楼、两间镖局,才明白原来是自家王爷傍了位富婆。 这相处没几日,林与欢让他吃惊的地方越来越多,李仲杨走后不久,林与欢居然想都不想,就买下城东头一间粮仓,郑全不明白她准备做什么,人家显然很忙,根本没空向他解释。 随后,这主仆一人又让郑全给弄了几身男装,成天就在外面闲逛,而且也不去别的地方,尽往人家镖局里进,胡吹自己手中有货,打探走镖的价格和镖局底细。 郑全得过李仲杨吩咐,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们,很快便被林与欢花钱如流水的作派吓住了,闲来无事之时,就开始为自家王爷担心,这么个会花的主,就算再有钱,以王爷那副身家怕也养不起啊! 这日,总算两位姑奶奶表示要歇一歇不出门了,郑全松了一口气,他长这么大,除了行军打仗,还真从没觉得那么累过,今日得空,他决定要好好睡上一天。 前院账房里,樱儿盘腿坐在炕上,正飞快地拔着算盘珠,复了三遍后,道:“小姐,此地镖局的单趟佣金比咱们福海镖局多二成五,再去除人工、车马和其他杂费,净赚能多一成五。” 坐在炕桌对面的林与欢笑得开心,“不错,和我预估得差不多,就等着老三和张机能快点过来,咱们赶紧把架子搭起,等镖局开上张,四海可真的要名扬四海了!” “您怎么没想在此地开酒楼呢?”樱儿很是好奇。 “酒楼利润虽然不菲,不过前期投入也高,我总觉得咱们在此地未必待得长久,等要离开时,若顶不出去反倒多了个累赘,镖局就简单多了,即便干不下去,损失的成本也不会太高。” “那王爷肯不肯让您开镖局呢?” “不用管他,他既不是我干爹又不是我丈夫,听他的作甚?敢惹小姐不高兴,我转头就走,不对,我把他赶出塔子街林府!” 樱儿笑道:“王爷要是听到您这么说,怕不会给气死。” 二人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来报,“林姑娘,马都护府的大小姐求见。” 屋里两人对视了一下,林与欢猜道:“莫非是那位马道姑?” “啊?”樱儿没听明白。 林与欢摇了摇手,道:“你就去说,王爷临出门前吩咐了,不许林姑娘见外客,将人打发走。” 外面人应过“是”,便去回复了。 等人走开,樱儿继续拔她的小算盘,林与欢则权将这算盘珠的声音当成催眠曲,斜躺在炕上打盹。 两人正各得其乐,忽然听到一阵闹哄,然后便有妇人在外面骂得难听,“什么下三滥的货色,居然敢给马家人脸子看,赶紧把那女人给我叫出来见人!” 林与欢懒洋洋地坐起,打着呵欠道:“怎么到哪,都能遇到不懂事的。” 这时郑全已站到她们门外,道:“林姑娘不用担心,我去看看就得。” 樱儿很气愤,“赶紧将人弄走,这是我家小姐的宅子,怎么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想进来!” “知道了。”郑全答了一声,嘱咐两个手下在帐房外把守,便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林与欢好奇地趴到窗户上往外瞧,恰好看到,门口还真拥着不少人,最前面站着的,是个十二、三岁,身量未足的圆脸胖丫头。 这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上身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面是件烟水百花裙,打扮得倒挺精致,表情却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妇,其中一个负责大吵大闹,另外几个则只管做背景板。 郑全上前客气地拱了拱手,“大小姐,不知有何事来此?” 小姐还没开口,最厉害的那个仆妇便叫嚣起来:“郑参将,我家小姐听说王爷来了家眷,诚心诚意地代表都护府过来拜望,这位到底是个什么大人物?一句话不见,便将人挡在外头,是嫌咱们都护府高攀不上她?” 郑全忙笑道:“大小姐误会,我们林姑娘性子好静,不喜见客,王爷出去巡防前,特意嘱咐小的们,所有贵客一概挡驾,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那也不是这个礼,”那仆妇见对方软和,便硬气了起来,“她便是再得王爷宠爱,也不能张狂到将客人堵在门外,竟是一点交待都没有吧!” “这位嫂子,”郑全收敛住笑容,盯着那仆妇,声音冰凉地问:“你的意思,王爷的命令,咱们这些属下无需遵从?你是不是觉得,天潢贵胄说的话,都是放你娘的狗屁?” 那仆妇见郑全换了副面孔,立时哑了火。 屋里林与欢几乎拍案叫绝,“没想到郑全和人拌起嘴来,比个女人还尖酸。” 樱儿咂了咂舌,表示同意,“看来以前是小看他了。” 林与欢笑道:“这个什么大小姐找我干啥,难道是李仲杨的脑残粉,过来和我抢偶像的?” 里面两人还在嘀咕,便听到外面那小姑娘开了口,“郑全,我要见见那位林姑娘。” “对不住,大小姐,”郑全一笑,“要不等王爷回来,您再过来见?” 小姑娘探头往门里瞧了瞧,寻思一会后,道,“那我不见她好了,郑全,你帮我问问屋里那位,为什么要夺我姐姐的心上人,天底下那么多好男人,找谁不好,非要抢别人的,我姐姐哪里招惹了她!” 郑全先是怔了一下,立时回道:“我只听说林姑娘是我们王爷未婚妻,她到西北也没几天,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在下一直跟在后头,还真没见过她抢了谁,大小姐,你这话,总得说个明白吧!” 小姑娘听罢此番言语,一时竟接不上了,知道话再说得太白,反伤了自己颜面,只得一跺脚,不情不愿地带着人走了。 林与欢大赞:“郑全这张嘴啊!气死人不偿命。” “什么抢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上门打醋的!”樱儿气道。 不一会郑全进了屋,林与欢笑问:“那小姑娘的姐姐是谁啊?你说说看,可不能让我平白无故担了骂名。” 郑全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答了,“就是马英马姑娘。” “上回给王爷针灸那个?” “正是。”郑全点点头。 林与欢表示很出乎意料,“没想到李仲杨还有这么一出,真是桃花朵朵开啊!” “我就知道王爷这人不可靠。”樱儿在一旁恨恨地道。 林与欢似乎并不生气,反倒极有兴致地笑问,“郑全,要不你说说,他们二人是怎么勾搭,不,一见倾心的?” 正文_第八十七章 马姑娘的负荆请罪 郑全顿觉王爷平日里管教太松,这位林姑娘实在是恃宠而骄,居然敢在背后说王爷闲话,真真大不敬,于是很不赞成地道:“我们王爷是正人君子,林姑娘切不可随意亵渎。” 林与欢知道偶像的力量,所以对李仲杨粉丝团的小头目郑全干脆采用攻心怀柔政策,“是,是,方才我说的不对,要不你讲讲,他们是如何认识的,我想,马英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就看上咱王爷吧?” “这马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你先说说。”樱儿对马英的身世起了兴趣。 “马姑娘自小父母双亡,马老夫人说她八字有亏,克父克母,便将她送到一间道观养着,头十岁了才给接回马府,后来便跟了王大夫学医……” 郑全刚说到一半,林与欢已经笑开,尼玛她还猜对了,这位居然真是“道姑”。 林与欢这一笑,倒把郑全弄糊涂了,疑惑地问:“林姑娘,小的哪里说得好笑?” “不是,头一回见到这位马姑娘,我便觉得她一派仙风道骨,原来是道家弟子,难怪气质脱俗,非我等俗物可比,别管我,快说你的。”林与欢忙摆手,示意他继续。 郑全不疑有假,接着方才的描述,“有一日晚上,马姑娘不知何故,从马府跑出来,半道上不幸遇到个歹人,正在危急之时,王爷恰好带兵经过,便出手将她救下。” 简直太狗血了!林与欢以为,这样俗套的情节,她勉强也只能给出个中评,加上李仲杨隐瞒真相,大言不惭地说两人并无瓜葛,好吧,她开始牙痒痒地考虑,该不该将李仲杨退货了。 “莫不是这二位郎才女貌,干柴烈火,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却不料王爷回了一趟京城,便被个狐狸精迷住,还将人带了回来,马姑娘得知此事,痛不欲生,万念俱灰。”林与阴笑着续起剧情。 “林姑娘说得不对,王爷一开始便告知马姑娘,自己已有心仪之人,并且拒绝了马都护的提亲。”郑全想想,又觉得颇为婉惜,“其实马姑娘相貌清秀,性情温柔,原本也只求侧室之位,可王爷却死不答应。” “是啊!好一出痴情女儿负心汉。”林与欢大叹,心里却夸李仲杨这事干得漂亮,看来暂时还不用退货了。 没想到“马女闹林府”这戏居然没有唱完,第二日一早,郑全便急匆匆地跑过来报,“林姑娘,要不您到外面瞧瞧去?” “又出了什么事?”樱儿抢先问。 “是,是马姑娘在院门外跪着。” 林与欢有些诧异,“马英?我记得自己没干啥事啊!” 郑全急道,“我方才劝了她半天,马姑娘坚持不起,说一定要当面向您道歉!” “道什么歉?”林与欢不解。 樱儿道:“小姐,您就呆屋里,我先出去看看。”说完扯着郑全便往外走。 片刻功夫,樱儿气乎乎地回来了,“小姐,这回咱在西北可出了大名了,门外围着一大帮子人,都指着骂咱们不通情理,逼得马姑娘可怜兮兮,有的还说,要闯进来和您理论。” 后面郑全也抹着汗跟进来道:“马姑娘可够犟的,非要见您一面,否则便不肯走。” 林与欢叹了一口气,“这马姑娘到底想怎么玩,你们打听清楚了没?” “说是因为昨日都护府大小姐冒犯了您,马姑娘过意不去,今日特地来负荆请罪。”樱儿回道。 “为了屁大点事,这马姑娘来这一出,到底几个意思?”林与欢哭笑不得。 “那小姐您去见她吗?” “去个鬼,她乐意跪着就跪着!”林与欢眼皮一翻,“她想玩,小姐我还就不奉陪!” “对!”樱儿立时表示赞同。 “郑全,你去找个可靠的大夫过来,就说林姑娘我到此地后,一直水土不服,昨日突然受到惊吓,心悸之症复发,今日听说马姑娘又来闹事,已然昏厥。” “小姐,您这招可够狠的。”樱儿崇拜地道。 郑全还有些犹疑,林与欢骂道:“郑全,你算哪头的?要是敢偏着马道姑,等王爷回来,我便让他将你给人送过去,别以为老娘干不出来!” 这一恐吓,立马帮着郑全稳住了立场。 郑全举手发誓道:“我绝对是您这一头的!林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必然照办。” 结果外面看热闹的陪着马英等了半天,却只见那宅子的门一会开、一会关,有当兵模样的人匆匆跑出来,又急吼吼地扶着个背药箱的大夫进去,却一直瞧不见什么林姑娘出来见人,众人皆感奇怪,一时议论纷纷。 过了不久,郑全皱着眉头送大夫出门,又在门口吩咐手下赶紧去抓药,转身瞧见马英仍旧跪在地上,似乎还吃了一惊。 “马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对不住啊!我家林姑娘确实想出来见您,只是刚踏出屋,就昏了过去,要不您以后再来?”郑全客客气气地道。 马英这回总算站起了身,“郑参将,马英略懂医术,不如让我给林姑娘把把脉。” “多谢马姑娘美意,方才您也瞧见,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我们林姑娘有心悸的老毛病,最不能心情激动。”郑全摇头叹了口气,“人家本好好端坐家中,令妹昨日来闹了一场,今日您又在门口这么一跪……” 众人都“哦”了一声。 马英立时面色苍白,道:“我,我并不知道林姑娘有病,昨日我妹妹莽撞,皆是因为我……” “小的知道马姑娘宅心仁厚,我们林姑娘刚才算是醒过来了,她让小的转告,她明白马姑娘的心思,只是……”郑全觉得林与欢教他说的后面那些话实在阴损,还非要逼着他当代言,真难为死狗了! “只是什么?”马英眼中已闪起泪光。 郑全咬了咬牙,硬着心肠道:“感情之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她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信王爷绝不会起喜新厌旧之意,望马姑娘不要生什么误会,徒增烦恼,还请、请您另觅佳偶吧!” 这时马英向后踉跄好几步,若不是有丫头在后面扶着,差点就坐到了地上,“真是这样吗?” “王爷自来看重名声,更未对别的女人动过非分之想,这一切,都是马姑娘您的臆测。”郑全同情地瞧了瞧马英,然后赶紧作了个揖跑回院子,反身一关上院门,便见林与欢带着樱儿在门后已笑得前仰后合。 樱儿心软,等回屋想想,又觉得不是滋味,“小姐,您这回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 林与欢笑问:“你知道我出去见她,会是个什么结果?” 郑全也很好奇,“您出去跟她说声,您没介意昨儿个的事,不就得了?” “你们傻啊!我一旦去见她,便是不打自招,坐实了王爷与她有情,如今来了我这个坏女人棒打鸳鸯,可不是好一出三角恋的大戏,说到最后,有可能就是你家王爷用情不专,私德有亏,不堪重用。” “啊!”郑全哪能想到这么透彻,看林与欢的眼神不免发生了变化。 “脑子不中用是天生的,怪不得你们,以后做事可要记着,三思而后行。”林与欢自觉比这两个小孩高段,值得他们仰慕。 “阿欢此言甚得我心!”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三人转头望去,居然是李仲杨站在屋门口。 樱儿好奇晋王是怎么飞进来的,忙跑出院外去瞧,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马英和围着等八卦的人都散开了。 郑全也跟了过去,回来时忍不住佩服道:“林姑娘真是厉害,人不露面,就让敌人溃不成军。” “我选的女人,自然不同凡响。”李仲杨既夸奖了林与欢,借机也吹捧自己一下,舔着脸上前摸摸她的小手道:“今日辛苦你了!” 林与欢一把要将人甩开,斜睨道:“你这看了好长时间笑话,可觉得好玩?” 李仲杨忙将人往回缩的小手抓住,“哪里是笑话,阿欢让郑全说的话,正是我心所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这人肚子里鬼主意多得很,我吃你的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没想到还有女人作死地要投这火坑,王爷您艳福不浅,照此来看,以后我还真会姐妹成群呢!” “爷我心里只有阿欢,哪能容不下别的女人。”李仲杨谄媚道。 “算了吧!韩宝颖听了这话,可不得气厥过去。”林与欢刺了一句。 李仲杨知道人这是在吃醋,干脆也不说话了,扶着林与欢的肩便去到自己屋里,瞧着四周陈设,感叹道:“还是自己家好啊!回头让人再挂些画上去,这小日子就过起来了。” 这可不正撞到林与欢的枪口,一听到“画”,林与欢转手揪住李仲杨的衣襟,问:“你这混蛋,没事乱涂些什么。” 李仲杨先是没反应过来,没一会,眼珠子便转了转,以拳掩口笑道:“原来都瞧见了,我本想给你个惊喜呢!” “呸,谁许你把我画得那么淫荡,若非被我发现,你还想挂墙上?老娘哪儿得罪你了,非得劳动你逼死我不可!” “谁说淫荡了,”李仲杨瞧着四下没人,伸手将林与欢抱入怀中,笑着狡辩,“阿欢平日里防爷太紧,若肯俯就几分,再多些风情体贴,爷以后就独宠你一人。” “滚!”林与欢一把将人推开,“那些画我都烧了,以后再敢作死,看我,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李仲杨哈哈大笑,“烧就烧吧,以后我再画便是,”然后还故意抛了个媚眼,“下回就不穿衣服了。” “你,”林与欢气极,四下寻摸一遍称手的家伙什,瞧着那些杯盘碗碟都是杀伤性武器,还不到用的时候,只好从床上取了个软枕,朝着李仲杨狠狠扔了过去。 正文_第八十八章 被爹坑的李仲杨 轻而易举接住林与欢甩过来的软枕,李仲杨还不忘夸奖一句:“今日这事,阿欢干得不赖!” 见李仲杨先开了口,林与欢停下手,嘲笑道:“你那位马姑娘还挺痴情,只是戏可过了些!” “唉!”李仲杨想起上回临走前,马英来塔子街找他的情形,叹道:“算了,算了,等她嫁人,便会消停了。” 林与欢觉得李仲杨这态度不明朗,便来了手以退为进,“真不行,你就纳她做妾,到时候找个嬷嬷调教调教,不到她屋里便是。” 李仲杨听出林与欢这是拿当初自己在明月楼和韩宝庭吹牛皮的话堵他,故意装着被气坏的样子,将人一把抱坐到腿上,“死丫头,我说的那些玩话,倒成了一辈子的把柄。” 林与欢“哼”了一声,转头不看他。 “好了,我今生今世,不,永生永世都会对阿欢忠心耿耿,”李仲杨诅咒发誓,“管她马英、王英,便是下凡的天仙,我也瞧都不瞧。” “德性!”林与欢白了他一眼。 “这醋可吃完了?”李仲杨小心翼翼地问。 林与欢也不再纠缠,在李仲杨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问起另一桩事,“我听那小狗腿郑全说,你手上那点银子,都贴补出去了。” “是啊!”这话大概问到了李仲杨的痛处,“老家伙想让我给他卖命保江山,又怕我夺他那把龙椅,可着劲地折腾我,粮草之事死不肯松口,好不容易漏出来些,这一路上又有不少人在后面坏我事,层层盘剥之后还剩个屁!有一年冬天,晋家军因为棉衣老是没到,竟冻死了十来个兵士。” “你爹怎么就那么不喜欢你呢?”林与欢不解地问。 “哪个做爹娘的不偏心,我又嘴笨,不会拍马逢迎。”李仲杨气哼哼地道。 “莫非你是从小就不得欢心的那种?” “说了你也不会信,从我记事起,父皇见到我便怒目横眉,开始我还以为,做皇帝的都这毛病,对谁都一样,可有一回在御花园,我在暗处亲眼瞧见,李留骑在老家伙脖子上,两个人笑得那叫个傻。”李仲杨每一想及此事,总是愤愤不平。 林与欢听出来了,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嫉妒,忍不住又笑问:“你与李留一直不对付,就是因为这?” “还有别的原因。”李仲杨并不准备完全否认。 “其实李留也挺可怜,”林与欢决定说句公道话,“生母早亡,哪像你,还有个亲娘替你劳心劳力。” “你是说咱家那位皇后娘娘?”李仲杨嗤笑了一声,“你娘有没有逼过你,如果师傅布置的功课没按时完成,便是迟了一分一刻,也不许吃饭睡觉?你有没有试过,当着群臣的面在宫门口罚跪,只是因为我没有在万寿节上,像李留一样得到外使的夸赞?” 林与欢睁大眼睛,“赞”道:“你娘够狠!” “她老人家一辈子不肯屈于人下,什么都要争胜,这么好的‘家风’,当然得由我这唯一的儿子继承,”李仲杨苦笑,“我这辈子最羡慕的,反倒是李留没有亲娘,能做自己想做的,哎,我是不是挺没出息?” “我说呀,”林与欢心肠软了,挺直身子,将李仲杨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道:“你现在是个很棒的男人啊!带着兵到处耀武扬威,身后有一大帮子人对你死心塌地,还有我这京城第一美人被你骗到了手,你哪里没出息呢!” 正说到动情处,林与欢突然感觉,李仲杨的脑袋低了下去,一个劲地在自己身上软和的地方拱来拱去,手也开始不规矩地上下乱摸,立时将人一推,蹦到地上,吼道:“李仲杨,你个混蛋!” 李仲杨哈哈大笑,再没了方才的失意伤感,反倒有几分偷香窃玉后的猥琐自得。 “你,”林与欢被气得直翻白眼,道了句:“再不理你了!”掀开帘子回了自己屋。 说实话,林与欢至今还是觉得,无论从人品、气度,还是从处事手腕看,李留确实比李仲杨优秀,所以周文帝偏这个心,她表示完全能够理解,而李仲杨都二十来岁了还在纠结这点,只能说他情商着实太低。 当然这只是林与欢私下的想法,可不敢让李仲杨知道,否则他还不得跟自己闹死闹活的。 让林与欢没想到的是,马英这女人可谓锲而不舍,听说李仲杨回来,竟又跑了过来,当然这次没在外面跪着,而是直接进门求见晋王殿下。 李仲杨倒是客客气气地让人将她请了进来,伸出手让马姑娘把脉,然后听从她的意见,又扎了几针。 待拔完针,马英静静地收拾好药箱,见李仲杨正由郑全侍候着穿衣,便要上前帮忙,却被李仲杨一闪身躲了过去。 马英讪讪地退了几步,道:“王爷,昨日我做了错事,想是气着了林姑娘,可否让我去当面向她赔个不是?” 李仲杨故作糊涂,“什么事?倒没人和本王说,不过阿欢昨儿是在床上躺了一天,这丫头有旧疾,心眼也小,若是她哪里得罪了马姑娘,本王代她道歉。” 一番话将马英说得满脸通红,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我……” “你不用理她,今日一早她又在和本王置气,硬说本王生了外心,”李仲杨一脸的无奈,“本王向来行的端,坐的直,更非贪财好色之辈,郑全,若发现有人在背后诋毁或是胡乱攀扯本王,立马将人抓起来,本王绝不轻饶!” 郑全大声地回道:“末将遵命!”然后便将头扭到一边,肩膀抖了好几下。 李仲杨笑得爽朗,“这些日子多谢马姑娘来为本王针灸,不过,我家阿欢醋性大,老一个劲追问本王,怎么可以让除她以外的女人在本王身上乱摸,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为了家宅安宁,以后就不麻烦马姑娘了!” 马英顿时愣住,道:“可王爷,师傅嘱咐的话,小女不敢有违。” “多谢马姑娘好意,我家那醋娘子蛮不讲理,本王只能甘拜下风,息事宁人,好在我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遵命!”马英知道再说也无用,福了福身,低头出了李仲杨的屋。 林与欢那里,樱儿早在窗户边打探了半天,眼见着马英垮个肩膀走到院子里,好象还在不停地抹泪,禁不住道:“小姐,我怎么一瞧见马姑娘,就恨你们两个呢,为什么要把人欺负成这样?” 旁边一个脑袋接过话茬,“这种我见犹怜的白莲花,是最能将人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瞧着像是大周子民都辜负她了似的,可樱儿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樱儿一时也哑口无言,强辩道:“反正她就是怪可怜的。” “要不,你问问这人,觉不觉得她可怜?”林与欢瞅着正嬉皮笑脸走进来的某人道。 李仲杨进到林与欢屋,第一句便是:“总算把那女人弄走了,以后她可再没理由过来纠缠,哎呀,痛快!”说罢就躺到林与欢的炕上。 樱儿听出话音,原来是人家两口子狼狈为奸要将马英赶走,自己真是白瞎了这份心。 对这对不要脸的男女撇了撇嘴,樱儿便出门找郑全唠嗑去了。 林与欢看着樱儿的背影道:“我这丫头刚可说了马英可怜,看来你那马姑娘道行不浅,等着啊,这戏怕是没唱完。早知道跟你来西北还要唱这一出,我还不如跟我干爹回京城,说来韩宝颖比马英好对付多了。” “宝颖的事你不必放心上,我一直将她视做妹妹,你和她不同。”李仲杨答道。 “爷,您这意思,以后姐妹再多,都会专宠我一个喽?”林与欢走到李仲杨近前,故意作出一副媚态。 “自然……”李仲杨开始还半眯着双眼随口应,蓦地又反应过来,翻身坐起,望着林与欢发誓道:“以后我只守着你一个,再没了别人,宝颖那儿我自会好好照顾,不让她吃苦就是。” 林与欢拧了拧李仲杨脸上的肉,狞笑道:“幸好你不笨,敢说错一个字,老娘立时把你轰出去!” 两情相悦的日子总是过得顺遂,一晃,林与欢便在西北呆了快仨月,算算日子,老三和张机他们也快到了。 李仲杨知道她要开镖局的事后,非但一点不反对,还让郑全跑前跑后地帮着张罗,以至老三他们还没现身,镖局印信都给办好了。 林与欢不相信李仲杨有这么好心,拐弯抹角地套他的话,李仲杨开始还不大乐意说,等她将“抛砖引玉”、“声东击西”、“围魏救赵”这些大招都使完,最后不得不亮出美人计,李仲杨终于说了实话。 “老家伙昧着良心克扣我钱粮,逼得我只能自谋出路,如今沅水城有韩宝庭他们帮我筹谋,要是再加上你这镖局,可不就是锦上添花,日后运过来的粮草连驿站都不用走,我闷不吱声吃饱喝足,气死那老家伙!” “合着我这镖局还是为你开的?”林与欢有种被推到坑里的感觉。 “咱们夫妻一体,还论什么你我,对了,正好我手下有人,就调给你们当镖师了。” 林与欢登时就想到“龙镖会馆”,赶紧敬谢不敏,“算了,我自己找人去,您手下那些‘将才’,小的我早就领教过了,您自己留着用吧!” “你还不信我怎么着,要不你亲自去见见,以后他们都交给你管着,这还不成?”李仲杨急吼吼地推销,“这些家伙跟着我出生入死,一个个能征善战,如今不能打仗了,总得给他们寻个体面出路。” 见这位爷炸毛了,林与欢只好退让一步,“行了,我听你的便是,不过得让老三跟他们比试比试,若是本事不够,谁的面子我都不给!” 正文_第八十九章 乡下人要开眼 老三和张机是两天后到的,林与欢和樱儿见到他们,差点没激动得哭起来,要不是李仲杨在一旁死守严防,林与欢都准备上前,给这二位来个大大的拥抱。 面对李仲杨,老三他们却不如在赵王跟前那般放得开,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便再也无话可说,林与欢瞧着气氛尴尬,没多久便将李仲杨赶了出去,人刚一离场,老三和张机立马自在了。 未说正题前,张机先打听了个八卦:“夫人,您这就算嫁给晋王殿下了?” 樱儿抢答道:“张大哥,我们小姐可有主意呢,说好三年后和王爷成亲,如今只对外说是未婚妻,放心吧,这事还不一定成。” 张机和老三对视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林与欢则斜睨着樱儿,心道,敢情你这小丫头且等着我们散伙呢! 闲话叙完,林与欢便提了她头一个关心的问题,“福海和四海的生意如何了?” “财源广进着呢!”张机笑答,回头便让人送了个箱子进来,“我们特地将几个铺子的帐本都带了过来,专程给樱儿点算的。” 林与欢哭笑不得,“我当日不是说好,这几个铺子归你们了吗,生意上的事由你们自己打理,再无需知会我。” “虽东家这么说,我们只认是在帮您看店,自然要帐目清楚。”老三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时张机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递到林与欢面前,“您和樱儿出门在外,用到钱的地方多,这些你们收着,以后我们会定期送来。” 林与欢大大方方地接了,“这个我喜欢,当我是东家,不拘多送些钱给我花,其余的我都不管,帐以后别再拿来,看得我脑仁儿疼。” 接了下来,林与欢便将镖局之事一一说与他们,又取出印信道:“这李仲杨也算地头蛇一枚,前头的事全帮咱们办妥了,就是非赖着要塞镖师过来,我不信他,还得三哥亲自验看,另外事务上你们当家,最好从福海那边挑个信得过的来镇场。” 老三点头道,“这事交给我们了。” 由林与欢领着去瞧了铺子后,老三便提出要和张机到市面上走走,这二人一连几日都在外面打探当地行商和走镖行情,忙得早出晚归,这才算理出了个头绪。 这日天黑之后,老三和张机刚回来,便瞧见郑全迎上来道:“二位大哥,我家王爷摆了席,请二位过去。” 老三和张机觉得与这请酒的人不对路数,正想理由推辞,郑全似乎看出他们心思,笑着催道:“大哥们还是快些吧,王爷可等了好一会儿,便是二位再忙,也得赏这个脸吧!” 两人想了想,东家是跟着这位过来的,若真得罪了他,东家面上也不好看,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堂屋。 李仲杨见二人进来,坐在主位上招呼道:“老三还有张机是吧,既然你们和阿欢这么熟,咱们也不必拘束了,请坐!” “多谢王爷。”两人异口同声谢过,坐到了位上。 “阿欢弄的那镖局,您们可去看了?” “前日去的,夫人眼光向来极准,小的们想过了,按四海的规制,除了代客走镖外,另外承接送货和书信往来。” “哎,你们太夸奖她了,”李仲杨不以为然地道:“女人家做生意,哪谈得上眼光,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还是多亏有你们二位帮她。” 老三和张机赶紧起身,“小的们不敢当。” “当日阿欢为了镖局的事,来求本王帮忙,本王虽觉得她异想天开,却也没拂了她的意,如今这镖局也快开张,知道你们缺人手,本王手下正好有一些,都是听话能干的,就交给你们了,也算本王的一点心意。” 老三点头道:“多谢王爷厚爱,此事夫人已转告小的,至于人手之事……” “王爷之命,小的们自当遵从!”张机突然打断老三的话,并朝他使了个眼色。 李仲杨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本王还有许多事情要用到你们,好好干吧!” 这一顿饭除了李仲杨,其他两人皆用得战战兢兢,等目送晋王出了堂屋,老三埋怨张机,“方才你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夫人的意思,王爷给的人收不收还在我们,咱们心中有数就行,也不用直接驳了他的面子。” 老三这才领会张机的深意,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受教,免不得问了句:“你觉得这位王爷如何?” “拿腔拿调,架子未免忒大了些,说句心里话,还真不如陈老夫人家的那位。”张机叹了口气。 “嗯,我也觉得不讨人喜欢。” “这也没办法,谁叫林夫人就看上他了呢?”张机道:“就王爷那话音,他手下一帮子人不管好坏咱都得收,这回你可拿准了主意,别闹到最后,又出了一帮子独眼龙。” “老三我也不是泥捏的,人要不是合我意,一个都不收!” 张机是个有心人,除去带了银票过来,随行的还有满满两大车日常用物,衣裳首饰,甚至包括小吃食和玩意儿,当然更少不了林大夫人的信。 “我娘在信里说,我爹自沅水城回去后,就憋了一肚子气,可又不敢跟我娘提,他找着我又将人弄丢的事,此后再去别院见老太太,一脸的做贼心虚,可把我娘逗坏了!”林与欢坐在炕上,拿着母亲的信捧腹大笑。 “那二夫人后来到底有没有扶正?”樱儿好奇地问。 “想必我那番挖坟掘墓的话把他老人家吓住了,我娘说我爹再不敢提平妻之事,二夫人这回也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个,小姐,大夫人在信里就没责怪您,跟那个谁私奔的事?”樱儿犹豫再三,决定要问个清楚。 她这疑惑显然在大夫人信里是有答案的,林与欢愉快地大声读道:“吾儿青春少艾,自当肆意一番,然切记自珍自重,更不可为感情所累,错付真心于非人,一旦醒悟,且快放手,人生宽阔,自有去处。” 瞧了瞧樱儿的惊叹表情,林与欢摇头大赞:“有母如此,我还怕谁!” 樱儿低声问,“难道大夫人的意思,您随时都可甩掉王爷?” “答对了!”林与欢大言不惭道:“老娘又不靠着他过日子,敢惹我不开心,一脚踢了他就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想踢谁?!” 听出这声势不对,林与欢翻身下炕,飞快地将林母的信藏进妆匣,然后换坐到桌前,佯装正在喝茶,屏心静气地等李仲杨进来。 瞧着自家小姐这没出息的样儿,樱儿不免对林与欢的大话心生不屑,走在门口对李仲杨福福身,回头白了林与欢一眼,便自扬长而去。 “刚我好像听到一句,有人想踢了我,是怎么回事?”李仲杨唬着脸坐到林与欢对面。 “你耳朵有毛病,要不就是给马姑娘的针扎傻了,方才我明明是说,以后要多体贴我家王爷,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胡赖人家。”林与欢装腔作势地不悦道。 给林与欢这么一糊弄,李仲杨还真以为自己听岔了,“说的真不是要踢了我?” “是,我就说要踢了你,怎么样?” 林与欢这一招反客为主立时奏效,李仲杨马上就自觉理亏,赶紧道歉,“嗯,大概是我听错了。” 见得了逞,林与欢暗笑不已,为李仲杨倒了杯茶,指着桌上满满的吃食道:“你饿不饿?来尝尝,张机他们给我带来的。” 李仲杨拿起块云英面,故作随意地问:“这可是京城特产,谁送的?” “三娘知道我好这一口,定是她帮我置办的。”林与欢毫不在意地回答。 “李留好像挺喜欢这东西。”李仲杨的语气明显有些阴阳怪气。 林与欢脸色一变,起身怒道:“李仲杨,说话可别藏着掖着,你不就是想说,八成这是李留送过来的吗,我告诉你,就算是李留送的,你又能把我怎样?” 见林与欢火了,李仲杨马上灭了自家气焰,“你看你,说两句就不高兴,我说着玩的,你怎么就当真了呢!”说完,将手中的云英面扔到嘴里,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嗯,味道不错!” 见李仲杨又开始卖起乖,林与欢哼哼了两声,算是放过他,两个人没一会又腻味到一块,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竟打起情骂起俏来。 等撑了个半饱,李仲杨才想起来意,从怀中掏出个贴子来,“马应财下贴,说他老娘七十大寿,请本王赏光,还特意要林姑娘一同过去。” 林与欢接过贴子瞧了瞧,问:“请我?鸿门宴吧!我来这儿才几天,倒入了都护大人的眼?” 李仲杨笑着摇摇头,“你可是得罪过马家两位千金的,人家自然会惦记上你,若不想去,我推了它。” “哎,你说马应财在西北挣了不少,那必是有钱的,要不我去见识一下?” 李仲杨冷哼一声,“何止‘有钱’,简直富可敌国,你去瞧瞧他家摆在明面上的奇珍异宝,单是马应财书房的金雕龙纹镇尺可就价值连城,京城那老家伙用的都没这好,总有一天,本王抄了他们家!” “眼红人家有钱吧?”林与欢笑问。 “我晋家军出生入死,一心要保大周江山,却处处受到掣肘,连衣食都得不到保障,”李仲杨气道:“你再瞧这帮蛀虫,仗着天高皇帝远,可着劲地盘剥百姓,为患乡里,可恨!” “行了,那大寿是啥时候?我也准备一下。”林与欢打断了李仲杨的碎碎念。 “明日,”李仲杨有些诧异,“难道你真想去?” “为何不去,见识一下马都护府的奇珍异宝,也让我这乡下人开开眼。” 正文_第九十章 银样蜡枪头 站到西北都护府大门前,林与欢仰望着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不由想起她在京城曾瞧见过,林府门前好像也有一对差不多的。 显然,都护家的这二位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硬生生把首富比成了小康,看来西北真是块风水宝地,至少这都护府,绝对是个肥得流油之地。 “要是你京城府上有这等气派,便是你死都不肯娶,我也要哭着喊着嫁进去,端的以后享尽荣华富贵,”林与欢故意长叹一声,“可没想到眼神不济,遇上个银样蜡枪头,穷得叮当响不说,还得靠我掏腰包养着。” 李仲杨斜了她一眼,“女人尽往钱眼里钻可不好,爷看得起你才让你养,遇上我这种才貌双全的,你就该惜福,过了爷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我干爹那种人养出的女儿,若不钻钱眼,可就是败坏家声,大逆不道!”林与欢大大咧咧道。 “你爹虽是奸商,至少钱还算有个来路,”李仲杨冷笑一声,“至于这位……哼!” 两人正自低声嘀咕,都护府正门猛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不一会,马都护大马金刀地迎了出来。 “马都护,恭喜!恭喜!”李仲杨脸上虽无多少笑容,不过话说得还算客气,并转头让人送上贺仪。 马都护赶忙拱手谢道:“王爷军中事务繁忙,今日能拨冗驾临,马某受宠若惊,不胜感激!”说着话时,还不忘扫了眼李仲杨旁边的林与欢。 虽未迎面对视,林与欢还是能感觉出,这马都护目光犹如锋针,刺得人浑身不舒服,便偏了偏视线,将目光落在他后面的几个人身上。 一个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此人同马应财长相酷似,却大不同于常人,都十月初了,还穿着件薄得快透肉的长衫,倒似比李仲杨这种肌肉男更抗冻。 这时李仲杨道了声:“马都护客气!”便拉起林与欢的手,如入无人之境般,也不要人头前引路,自顾昂首阔步地进了府。 林与欢保持着标准微笑,一派矜持地跟在李仲杨身后,没想到他们竟是来得晚的,此时马府四处早已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得犹如集市。 想来王爷这种大人物在西北也算稀有,有不少人上前来刷存在感,不过皆被李仲杨倨傲的神情挡了回去。 而跟在王爷后头的女人自然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林与欢所经之处引来不少人窃窃私语,李仲杨起先还担心她不快,可一转头,发现林与欢不但毫不在乎,反而还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便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马都护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过来,对李仲杨恭敬地问:“王爷,不如到前厅歇息一会?”然后又转头望向林与欢,“这位便是林姑娘吧?若您不弃,就由小儿和侄女陪您去见家母,她老人家可一直盼着见见林姑娘。” 盼着见我?林与欢觉得好笑,不会是盼着替他家孩儿们出头吧! 心里虽这么想,林与欢面上却落落大方,“如此甚好,小女自该去拜见一下寿星。” 很快,“小儿”和“侄女”都过来了,正是那个薄衫男子和“道姑”马英。 李仲杨好像还有些不放心,林与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表示自己没问题,然后笑着走到那二人跟前,“马公子、马姑娘,打搅了!” 那马公子并不见多少热情,只是欠身比了个“请”,而马姑娘则是另一番景象,毫不避忌旁边还站着不少看客,一双眼里只有李仲杨,完全是目中无人。 林与欢笑了笑,上前煞是亲热地挽住马英臂膀,道:“马姑娘和我也算有一面之缘,咱们一块儿走吧!”回头还不忘嘱咐李仲杨:“王爷,高兴归高兴,可不许贪杯,若不听话,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众人听了此言皆笑起来,李仲杨好气地用手点了点她,自我解嘲道:“家教不严啊,生生被我宠坏了!” 马英努力地想跟着笑笑,可惜道行不够,折腾两下便放弃了,而她旁边的马公子瞅瞅自己那堂妹,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林与欢被带到鹤瑞堂时,里面早坐满了人,马公子将人领到门口,自觉已完成任务,便道:“林姑娘,里面皆为女眷,在下就不方便送了。” “马公子,您忙吧!”林与欢客气地福了福身,然后由门口的仆妇领着,与马英一同进到屋里。 “老夫人,晋王殿下府上的林姑娘到了。”一个仆妇高声喊了句。 越过人群,林与欢远远瞧见前头高榻上,端坐一位身着四喜如意云纹锦服的老妇,这女人看起来岁数不小,不过人却很精神,全身上下珠光宝气,最招眼的,便是她头上那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 林与欢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思计算了一下,觉得没几百两银子,绝对拿不下这么晃人眼的东东。 马英先自走到近前,柔声细语地禀道:“老夫人,林姑娘来给您拜寿了。” “一直想见见林与欢”的马老夫人此时正和座下人聊天,旁边脚踏上还斜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待马英提醒了,她这才转过头,随便打量了林与欢一眼,笑着敷衍了句,“这丫头皮肉长得好,倒还配得起晋王殿下。” “多谢老夫人夸奖,”林与欢福了福身,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马老夫人点点头,“多谢你吉言,英儿,带林姑娘去吃些点心,一会儿就该上席了。” 马英应了声“是”,便领着林与欢下去了。 对于马老夫人的冷淡态度,林与欢心里倒没什么不良反应,随遇而安地跟着马英坐到了一处角落。 虽说角落,却是个听墙根的好地方。 林与欢前面两点钟方向,有个女人好奇地在问另一个,“这女人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晋王殿下带来的,说是未婚妻。”有人搭腔道。 林与欢一乐,原来人家在议论自己呀,可不得仔细听听。 “骗谁呢?晋王殿下定的不是京里韩大将军府上的二小姐吗?这号人物还敢说什么未婚妻,她真好意思!” “男人都好三妻四妾,晋王殿下有权有势,当然免不了俗,瞧着那女的形容作派,也不像什么好人家出身,左不过是陪着爷们儿出来玩玩的。” “哎,可惜了咱们马姑娘的一片痴心!” “谁说不是呢,当初王爷英雄救美,咱们都以为这二位佳偶天成,没想到一段好姻缘,竟被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给毁了。” “我可听说了,王爷心里是有马姑娘的,不过是愧疚不能给她正室名分,怕误了人家大家闺秀,这才忍痛拒绝马都护的提亲。” 一旁的林与欢听得津津有味,倒是马英极不自在,不时拿眼瞟林与欢。 这边有人终于端上茶水点心,林与欢边吃边喝,还一边听着闲言碎语,自觉比在茶馆听书还有趣,马英大概被说得坐不住了,支吾一声便跑个没影,正好让林与欢得了清静。 吃喝得七七八八了,林与欢便坐位子上瞎寻摸,360度看了一圈,便在心里有了定论,这马府绝对是富贵乡,比起《红楼梦》里的贾府不遑多让。 比如方才一直陪着自己的马英,平日里一副出家人看破红尘模样,今日却着意捯饬了一番,耳上挂着那对赤金缠珍珠坠子,显然很有些分量,再看她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配曳地望仙裙,两个腕上各一只嵌宝石双龙纹金镯,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不过要置办上这一身,可够一般老百姓一家子过上好几年的。 再说屋中摆设,单就马老夫人榻边几上放着的那尊红珊瑚玛瑙古假山盆景,一般人也就只能看看,或者说,一般人根本连看都看不到。 不一会,马英又一路和人打着招呼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小姑娘,正是方才坐在马老夫人脚下的那位。 “你就是林姑娘?”小姑娘瞧着林与欢,挂着相问。 “呵呵,正是。”林与欢笑着应道。 “你好大的脸啊,我去见你,你连面都不露一下,今儿个还好意思过来?”小姑娘气呼呼地道。 林与欢连听带猜,即刻明白,这小姑娘便是上回到塔子街闹场的马大小姐。 马英赶紧制止道:“芜儿,不得无礼,林姑娘是随王爷来给老夫人拜寿的。” 马大小姐看来很听马英的,果然闭了嘴,却不忘用小眼神狠狠地剜林与欢。 林与欢可没兴致听这二位白活,应付了一下,便继续竖起双耳,听着旁边桌上几个女人的闲聊。 “听我家那口子说,圣上对晋王上次放跑达勒尔人很是不满,准备派人下来彻查了。”一个女人道。 “会不会连累到咱们?我家男人可一向同晋王走得远。”一个胆小怕事的妇人直念阿弥陀佛。 “这晋王暴戾专横,西北的官员哪个敢同他打交道,放心吧,马都护自然有办法应付,这事怎么着也扯不到咱们头上。” “这些年多亏马都护爱民如子,回头想想可叫人冒冷汗,我家男人说,晋王自来了西北,可着劲地给马都护上小鞋,就想着夺他大权,所幸圣上耳聪目明没有听信,若真让晋王统揽西北军政,还有咱们活路?” “姐姐说得有道理。” 正听得入神,一旁马英拉着马芜站起身,对林与欢道:“林姑娘,该入席了,我陪你过去。” 林与欢笑着点头:“劳驾马姑娘了。” 无奈寿宴虽是山珍海味,人家却未必乐意让你好好吃饭。 林与欢明显被同桌孤立,竟无一人与她搭腔,似乎存心要找她不痛快,好在林与欢心大,自己乐呵呵地喝酒吃肉,全将人家的白眼当成了下酒菜。 正文_第九十一章 吓死林宝宝了 酒足饭饱之后,客人纷纷离席,林与欢便也起身告辞。 马英陪着林与欢往外走,“道姑”一路低着头默然不语,林与欢也不好打搅人家清静,特意退后半步,边走边欣赏这府内景致。 马英领她出去是走的左巷,一路穿过大大小小不少道门,林与欢自然忍不住要探头各处瞧瞧,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那庭院深深、草木葱茏的气派,让她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享了不少眼福。 正值日上中天,又暴走了好一段,林与欢很快出了身汗,步伐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马英看都不看后面,自顾往前冲,眼见着就要将林与欢拉下,一个梳着髻的小胖子从天而降,挡住了马英的去路。 “英姐姐,可找着你了!”小胖子呵呵笑着,一副久别重逢的神情。 “阿赖!”马英显然吃了一惊,“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人不让我走门,我就从那边狗洞爬进来了。”小胖子阿赖一脸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身后。 “道长可知道你跑出来了?” “不知道,”阿赖摇摇头,“我好些日子没见英姐姐,可想死你了。” “你这傻孩子!”马英无可奈何地拍了拍阿赖的头。 两人这边说着话,林与欢已赶了上来,闷不吱声在一旁站着,颇有些尴尬地听这二人叙旧。 那小胖子注意到了马英身侧有一个女人,不过斜瞄了两眼,便回头继续和马英说话,看来对林与欢并没什么好奇心,不过林与欢却看得出来,这小胖子大概有些迟钝,思维反应与正常人有异。 “马姑娘,你这有客人,我就自己回去了。”林与欢笑着说了一句。 马英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一个,忙转头道:“林姑娘,真对不住,我家里来人了。” “没关系,要不就麻烦你给我指个路?” 马英点了点头,指着前方道:“你一直往前走,等没有门了,便往右转,瞧见有照壁的地方,就是都护府的大门。” “多谢!”林与欢笑着挥挥手,开始了独行。 林与欢记着要一直往前走,先时也还好好的,等进到一个像似花园的地方,却出了岔子。 此刻站在一个拱形门前,林与欢望着紧阖的两扇门和其上铮铮铁锁,发起愣来。 显然此路不通了,林与欢想了想,方才马英说过最后再右转,看来只能提前试试了。 然而她这一右转,却是越走越懵圈,正自踌躇间,林与欢远远瞧见一个仆妇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喜出望外,跳着上前道:“这位嫂子,我是来贵府客人,如今想要出府,却是迷了路,麻烦你带我出去。” 那仆妇诧异地瞧着林与欢,也不知是神马意思。 林与欢只好复述一遍,那仆妇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 这一解释,林与欢便懂了,敢情这位是哑巴,顿觉凉水浇头地泄了气。 不过好不容易碰着个活的,她可不甘心白白将人错过,便指了指远处,意思是,我跟着你走。 那仆妇不知有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瞧了林与欢一眼掉头就走,林与欢立马跟上,想着待会瞧见个会说话的就好办了。 拐来拐去,林与欢忽忽悠悠地跟着仆妇来到一片湖边,结果只随意瞟了几眼水面上荡着的野鸭子,一转头,仆妇竟然不见了踪影。 林与欢瞧瞧四周,彻底傻了眼,她这绕了半天,分明还在花园里打转转。 正在纠结之际,一个男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爷,刚才兴盛行的刘东家过来吃酒,顺便将银票给您送了过来。” 林与欢本能地觉得危险,一猫腰躲进一处齐腰深的草丛里。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在问:“怎么比上回少了五千两?” “刘东家说,今年各地收成皆不错,所以粮食就卖不上价,达勒尔人如今也学精了,开始会货比三家,要不是咱们这些是官米,品相好,还不一定能挣这么多。” “防着点那姓刘的,这人和咱们生意做久了,心眼子越来越多,保不齐从中克扣,真不行就甩开他,爷自已和达勒尔人打交道。” “这……刘东家毕竟是八夫人的亲哥,老爷当日让他做这个中间人,也就是默许了让老刘沾咱们家的油水,您如今要踢开他,老爷怕抹不开面子。” “呸,等爷当家作了主,那些个什么皇亲国戚,爷全都给料理了,胆敢仗着老头子撑腰,占爷我的便宜!” “爷您息怒,别为个小人气坏自已身子,不值当!” 两人停顿了一会,只听那位爷又问:“那事儿你可安排好了?没让人瞧见吧?” “爷您放心,方才小的派了个眼生的仆妇,说是大小姐急着找英姑娘,将人骗到没人处才弄昏过去,绝对神不知鬼不觉,爷要不咱走快点,英姑娘可正等着您呢!” “这死丫头,打一起头就不听话,想尽法子要甩了爷,以为那什么狗屁王爷能被她勾住,没想到人家带着女人上门来寒碜马家,这么被人打都护府的脸,气死爷我了,这回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这死丫头。” “是,爷您说得有理。” “得让那死丫头瞧清楚了,这都护府都是爷的,敢跟爷斗?”这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我弄死她!” “是。” 声音越来越近,林与欢吓得连呼吸都快停了,听口气便知,这二人绝非善类,若自己被人发现,可不得吃不了逗着走。 等瞧见两人越过自己眼前,林与欢方才略略松口气,只是这会子她还不敢贸然现身,思索片刻,她决定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左右四顾了一会,林与欢看出来,花园里唯一能凹死角的便是自己近处的一间湖边小屋,妙的是小屋背靠着假山,且离自己现在站的地方不远,小心穿过去应该不会引人注意,倒是个天然的隐蔽之所。 提心吊胆地转到小屋背后,林与欢刚要侥幸地拍拍胸口,嗓子眼突然又提起来,原来在自己的10点钟方向,一个矮个男人正站在那,瞧着是在放哨的意思。 那人正在一片空地上走来走去,林与欢端量着,他暂时还瞧不到自己这边。 一缕碎发这时悄无生息地落在了林与欢额前,她随手捋了捋,胳膊肘一不小心,竟碰到旁边一块石头,只听“咚”的一声,石头落到石板地上,瞬间打破周遭寂静,那矮个男人显然也听到声音,吼了声:“谁?” 林与欢不禁咬住下唇,只听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心道:“糟了!” 这时,小屋里传出男人的问话:“怎么回事?” 林与欢知道,这两个男声正是方才那二人的。 正当林与欢开始一步步往后挪,考虑真不行就跑回原处,又一个声音传来:“英姐姐,你怎么拿个吃食要那么久,阿赖饿了!” 一瞬间,矮个男人折返回身,大骂道:“死傻子,又敢偷跑进都护府!老子一脚踹死你!” 然后便是一阵殴打声还有男子的嚎哭。 这时,小屋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哀求声,“马元,你放开他!” 林与欢大吃一惊,她听出来了,这是马英。 “英儿,哥哥我可疼了你不少年,再养不熟的白眼狼,至少也该念念主人的好,你倒好,不仅不感激哥哥对你的栽培,还想勾搭上那落魄王爷,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 这时,被打得嗷嗷直叫的阿赖求救道:“英姐姐,你在里面吗,快来救我呀,这人要打死我了!” 马英此时似乎要哭了,“大哥,你放了他,他是个傻子啊!” “你这女人,肯为个傻子哭,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堂哥呢?” 这话吓住了外面的林与欢,堂哥,难道是那个马公子? “你到底想怎样?”马英抽泣地问。 “明知故问,快点,让哥哥舒服舒服!”马元的声音听起来淫邪至极。 这时外面的吵闹声停下来了,像是矮个男人拖着阿赖走了,林与欢觉得此处非久留之地,正想趁机溜走,却被小屋里二人的对话吸引住。 “马元,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报应?哼,哥哥才不信这个,要说报应,我爹干得缺德事更多,人还不照旧当着他的二品大员,挣着两头银子,还谁都不得罪。” 这二人话中的信息量太大,引得林与欢竖起了耳朵。 “你就不怕我跟老夫人和叔父讲,说你欺侮我?” “那你就试试,没听说过吗,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爹本就不是东西,咱们府里的丫头都给他淫遍了,我嫌那些女人脏,可不就得从你身上讨些便宜回来。” “你不是人!不得好死!别过来,别过来!”马英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外面林与欢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阿英还真说对了,别说是我,这整个马家都不是人,你给我乖乖的,别老想着跑,等我爹死了,哥哥自然会供着你,让你做马家女主人。” “滚!”马英已近嘶吼,“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过了好一阵,林与欢听见屋里再没了女人的咒骂和哀嚎,然后小屋的门响了一下,只听矮个男人下流地笑问:“爷今日可畅快了?” “嗯,”马元似乎伸了个懒腰,“叫个仆妇进去收拾一下。对了,我那五石散快用完了,让会仁堂再送些过来!” “是,是,爷,那傻子让我丢外头塘里了。” “下回他再敢跑进来,直接杖毙!” 从墙边偷窥着马元带了矮个走出花园,林与欢这才敢喘出一口气。 想了老半天,林与欢决定还是回到拱形门那儿,真不行就返回原路,总能遇上个人。 幸运的是,拱形门这回居然开了,林与欢心下一松,快步地出门而去,等终于见到那块照壁,林与欢几乎要大笑出来。 “你怎么在这?”马芜蓦地出现在林与欢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莫不是觉得我们府里好,赖着不想走?” 正文_第九十二章 我和老家伙上辈子有仇 林与欢此刻心情舒畅,毫不在意马芜的挑衅,“你们林府确实不赖,就是大了点,我绕了半天才出来。”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就你这点见识,王爷怎么会瞧上你的?”马芜嘲讽道。 “呵呵,王八配绿豆,看对了眼呗!”林与欢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已是不耐烦,“马大小姐,咱能不互相耽误功夫吗?我可得回去了!” 马芜冷哼,“想走?本小姐同意了吗?” “……”林与欢呵呵一笑,干脆不理睬这骄娇小姐,昂着头朝大门走去。 在奉陪马芜又折腾了一个时辰后,林与欢总算出了都护府,等瞧见背后的将军门被重重关上,林与欢终于长出了口气。 这一回再打量那两只看门石狮,林与欢不由想到一句很应景的话:“这府里,只有门口那对狮子是干净的。” 等林与欢回到塔子街,只有樱儿带着两个人守在屋里,其余人都出去找她了。 见到樱儿,林与欢才缓了口气,道:“唉呀妈呀,这一天可够惊心动魄的,都护府那鬼地方,打死再也不去了!” 李仲杨得了信急慌慌地跑回来,先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再就是忍不住埋怨唠叨个不停,林与欢低声下气地道了歉,只说是自己在外面逛街迷了路,却并不提都护府里发生的事。 几日后,一次同李仲杨闲聊之时,林与欢忽而想到那日在都护府听来的话,忍不住脱口问他,“马都护这两头不得罪,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李仲杨眯起了眼,瞧着林与欢。 “唔……”林与欢想了半天,还是向李仲杨透露了一点点信息,“其实吧,我那天是在都护府里走迷了,然后不小心就听了个壁角。” 李仲杨眉毛一挑,“所以就听到了这句话?是谁说的?” “马元,他说他爹干的缺德事太多,还两头收银子,两头都不得罪。” “有点意思。”李仲杨摸了摸下巴,道:“马应财背地搞的鬼可不少。” 想了好一会,他又问:“还听到些什么?” “就是马元说,他们家都不是人。” “没错,马应财在西北称王称霸三十年,连地皮都给他家刮了好几层,说他们不是人,还真不算谦虚。” “难道圣上就分辩不出忠奸?” 李仲杨冷笑,“可能老家伙觉得,防我比防马应财重要。” “对你爹就这么没信心?”林与欢颇觉好笑。 “我跟老家伙上辈子有仇,这辈子不知道是谁来找谁讨账。”李仲杨愤愤不平地道。 林与欢发现,原来这世上也有李仲杨搞不定的事,不知该幸灾乐祸,还是深表同情,看在自己如今在他手上,至少面子还是要给李仲杨的,于是林与欢上前拍拍他的肩,表达精神上的支持。 这日塔子街林府来了个小丫头,樱儿一见到她,便高兴得不得了,笑着将人领到林与欢的屋,“小姐,针儿过来了。” 小丫头还没坐定,樱儿就忙着去取点心果子,林与欢笑眯眯地上前,摸摸小丫头的脑袋,问:“针儿可好久没来,想姐姐们了吗?” 小针儿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又指指李仲杨的屋。 “和你师姐一块来的?”林与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瞧。 小针儿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樱儿端着吃食进了屋,笑道:“原来是王大夫回来了,这会子人正跟王爷屋复诊呢!” 小针儿年纪小,自然经不住点心的诱惑,正要急不可待地伸手去抓,却被林与欢一把止住,“小丫头,从外面进来,还没净手吧?” 樱儿早取来了湿帕,仔细地给小针儿擦拭一遍,道:“别以为你师傅是大夫,你就不怕得病,脏兮兮地吃东西,肚子疼你可要哭了。” 小丫头害羞地笑笑,听话地等樱儿给她净完手,才拿起点心,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林与欢在一旁逗趣,“小针儿,你既已拜师,可会给人治病?” 小针儿转转眼睛,放下手上点心,郑重其事地从身上背的荷包里掏出块帕子,小心翼翼铺到樱儿肩上,然后似模似样地给樱儿按起了穴位。 樱儿疼得嗷嗷直叫,口里还不住地夸:“好丫头,医术高超啊!可把我肩膀疼的老毛病给治好了!” 林与欢更是捧场地拍手叫好,还一个劲地催:“针儿,给我也治治。” 小针儿得了夸赞,顿时一身是劲,忙完了樱儿便忙起林与欢,直到郑全进来说,王大夫要走了,正在找小针儿,这小丫头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走之前,樱儿特地包了两份点心让小针儿带上,一旁王大夫见小针儿十分想要的小眼神,便也没拦着,笑道:“多谢,多谢,难怪小针儿知道我要过来,死活非得跟着,原是为了来见她两位姐姐。” “王大夫,您甭客气,小针儿讨人喜欢着呢,有空您便让她过来,家里来个孩子,咱这儿就热闹多了!”林与欢笑道。 郑全送王大夫出门回来,见樱儿还在院子里站着,笑着上前问:“怎么,舍不得那孩子?” “嗯,小针儿可爱得让人心疼。” 郑全叹了口气,“小针儿命挺苦的,刚生下来便被人扔到荒郊野外,王大夫说过,捡到她时,这孩子口里被人灌了药,也不知谁这么狠心,非得要弄死她。” 听见郑全的话,林与欢也出到院子,评价道:“这世上有些人,狠毒起来,比豺狼还可恨!” “王大夫瞧小丫头可怜,便带回自己家,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后来她命是留下了,却落下说不了话的残疾,王大夫的人心软,舍不得再送走这孩子,便收养了她。” 林与欢听得心酸,而旁边的樱儿已忍不住回屋大哭了一场。 在老三和张机的张罗下,四海靖远分号终于正式开张。 老三果然站在林与欢这头,将李仲杨送来的人退了大半,只留下他觉得比较听话好管的,李仲杨也曾想以势压人,没想到老三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直接放出林与欢来对付,李仲杨次次铩羽而归,便再不提此事。 老三和张机自己手头也一大堆事,待不了多久就告辞离开,随后,四海靖远分号的大镖头何为便来西北履新。 郑全这几日很不高兴,原先天天能打上好几个招呼的樱儿姑娘,竟开始早出晚归,好几天不着面了。 按照林与欢的说法,樱儿这些日子都在四海坐镇,郑全表示不信,偌大一四海镖局,还能让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管了,别糊弄他读书少,樱儿绝对是为了去见那个乳臭未干的“大镖头”何为! 大家都是过来人,林与欢怎能瞧不出郑全的心思,某日你侬我侬之后,便笑问李仲杨:“郑全这人可不可靠?” 李仲杨理所当然地回她,“郑全是我一手带上来的,当然可靠。” “他家世如何?” “大概还行。” “可有兄弟姐妹?” “好象没有。” “曾娶妻否?” “应该未娶。”被林与欢这么追根问底,李仲杨觉得有些不对了,“你问这干什么?” “你好歹是他上司,怎么对下属的事那么冷淡!”林与欢对这么不长心肝的李仲杨很有些不满,“难怪韩宝庭在背后老说你刻薄寡恩。” “胡说八道,爷日理万机,哪顾得上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李仲杨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小子对樱儿动了心思,我帮我那小丫头把把关。” 李仲杨哪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哈哈大笑,“行,就把你那丫头嫁给他好了!” 林与欢白了李仲杨一眼,“我丫头的终身,凭什么你来作主?我得问问樱儿的意见,我瞧着,她与何为倒更般配。” “何为哪里比得上郑全,不行!”李仲杨向来以护短著称,这一回自然更当仁不让。 “你忙你的去,这事轮不到你做主!”林与欢一句话便将李仲杨堵得没了脾气。 这边郑全情窦初开,自然想多和樱儿交流交流,无奈天不遂人愿,除非李仲杨出去巡防,否则他这小参将就得像根尾巴似地跟在人后,哪能得多少时间勾搭妹子。 原是急得要跳脚的事,没想到这日李仲杨不知哪根筋通了,居然放郑全休沐一天,还故作不在意地告诉他,林姑娘今日由王爷陪着去逛街,而这林府,便由樱儿负责看管。 郑全自是乐疯了,可惜,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因为被个讨厌鬼捷足先登,而让郑全落了下风。 “何为,过来帮我把绳子挂上。”樱儿跑到一进院大喊了一声。 只听“哎”的一声,从一间屋里跑出个小伙子,乐颠颠地随樱儿进了二进院,任由指挥地上蹿下跳。 郑全进来之时,老半天没人注意到他,人只好蹲在墙角划了半天圈圈。 刚准备灰溜溜地退出去,樱儿终于瞧见院里还有个活的,招呼道:“郑全,今日你没和小姐他们一块出去?” “王爷说不要我去,让我回来给他们看院子。”郑全无精打采地回答。 樱儿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端详了郑全半天,关心地道:“你是不是病了,怎么今天看起来那么蔫?” “没事,我好得很!”郑全使劲挺了挺胸。 “那就行。” 说完,樱儿又掉头对何为吩咐道:“去帮我把被褥都出来晒。” “得令!”何为笑着随在樱儿后头往里屋走,郑全想了半天,不甘心再当隐形人,干脆不请自来地跟了上去。 正在这时,一个小伙子跑进来,冲着拉在最后的郑全喊,“郑参将,快点,外面有个人!”郑全无奈,只得跟着那小伙子出到门口。 等见着来人,郑全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 正文_第九十三章 天生菩萨心肠 那人面色腊黄,正用双臂护住胸前,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见到郑全出现在面前,双眼一闭,刹时便要软倒在地。 郑全一时情急,凭着本能出手一兜,人便落到了怀中,等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他才反应过来,脸“腾”得飞红,回头朝着院里大喊:“来人啊!樱儿快点出来!” 樱儿房内,三个人望着躺在床上半昏半睡的马英,面面相觑了好一阵,还是樱儿先拿了主意,“要不把王大夫请过来吧!” 何为立即应道:“我这就去!” “不要!”何为还没踏过门槛,马英已然张开双眼,挣扎着拦阻道:“不要麻烦我师傅了,我便是大夫,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会便好。” 见人家似有隐衷,三人也不好自作主张,樱儿说了声,“马姑娘,那你就在这好好歇会儿,我们不打扰你了。”便要带着另外两个出去。 “打搅各位,”马英艰难地欠了欠身,“我好些了便走。” “没关系,你尽管休息。”樱儿摆了摆手。 郑全出到门外,脸上表情始终木呆呆的,樱儿瞧着这人好笑,用胳膊肘顶了顶他,道:“怎么啦!难道是见着美人就丢了魂?” “樱儿,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郑全好像这才醒过来,蓦地冒出一句。 “郑全,说吧,你哪儿对不住我了,我一定不原谅你。”樱儿好笑地问。 “方才……方才不是我主动抱马姑娘的,是她自己摔过来,我若不伸手,她就掉地上了,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随便的人。”郑全急赤白脸地解释。 “知道了,你不是随便的人,你随便起来不是人。”樱儿突然想起林与欢胡说八道时讲的一句话,脱口就给翻了出来。 郑全是个老实人,登时觉得十分委屈,眼圈都快红了,道:“樱儿,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既这么着,我走还不成!”说完拔腿便要往外面跑。 樱儿本没在意方才是郑全将马英抱进了屋这事,全是此人自己吃饱了撑的,如今还借题发挥同自己找碴,不由也发起了小脾气,“谁赶你了,想走就走!”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何为哭笑不得,见郑全跑出去了,而樱儿也转头进了林与欢的屋,到最后院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觉得挺没劲的,想了想,便和樱儿打了个招呼,回他的四海当老大去了。 生了场闷气的樱儿好一会才平复了些,想起自己屋还睡着一个,便准备过去瞧瞧。 刚走到门廊上,院门一开,李仲杨和林与欢拉着小手走了进来,樱儿突然觉得这两人亲亲密密的样子十分刺眼,让她忍不住想起方才那脑子进了水的郑全,不由自主“哼”了一声,就去了自己屋。 床上,马英已是入了梦乡,樱儿上前端详了一会,见她虽闭着双眼,不过睡得似乎并不踏实,额头上一直在冒汗。 “樱儿,今天郑全过来了没?”林与欢乐呵呵地跑进来,八卦十足地向樱儿打探消息。 等瞧清楚樱儿床上躺着的那位,林与欢脱口叫道:“马……”结果话没说完,人已被樱儿一把扯了出去。 听完前情提要,林与欢“哦”了一声,“原来是病了啊!瞧着怪可怜的,要不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我当时想去请王大夫,马姑娘说不要,”樱儿道:“我觉得,八成是女儿家的毛病。” 林与欢瞧着外面天色也不早了,便道:“那你晚上睡我屋吧,就让她在咱这住一夜,回马家……”想了想后,林与欢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听说马英病倒在樱儿房里,李仲杨随口道:“派个人去都护府,叫她家人过来接。” “算了,别去叫了,病了还跑咱这儿,想必……”林与欢叹口气道。 “你不会不高兴?”李仲杨小心翼翼地问。 “除非她是故意把自己弄病,就为了接近你?这要多笨的人才想得出的笨办法,不过挺替你可惜的,人家这会子可没力气给你扎针了。”林与欢酸了李仲杨一句。 对于林与欢突然变得这般“大方”,李仲杨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再提叫马家过来接人的事。 到了晚上,等众人都用过晚饭,马英依然在睡,林与欢觉得不能让她这么饿着,便和樱儿一起,轻轻叫醒马英,勉强喂了口粥,才服侍她重新睡下。 等出了屋,李仲杨正站在门廊上,瞧着林与欢走过来,赞许地将人拉到自己身前,用手背摸摸她的脸,夸道:“我们阿欢如此善良,小王真是意想不到啊!” 林与欢脸色一变,双手拧住李仲杨的耳朵,“听出这话里有话,你这是在笑话我?” “岂敢,岂敢!”李仲杨求饶地抓住林与欢作恶的手,甜言蜜语道:“我不过是觉得自已赚了,这么通情达理、贤惠温柔的美人,能看上我这倒霉蛋,可不让小王受宠若惊。” “觉得我好,就乖一点,晚上不许跑那屋去!”林与欢拍拍李仲杨的脸,威胁道:“被我抓到了,别怪我打折你的腿!” “淘气!”李仲杨刮了林与欢的鼻子,返身回了屋。 林与欢这一晚睡得惊心动魄,老是在做梦,自己蹲在一间屋外,听见马英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大叫救命,心里着急,腿脚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折腾得大汗淋漓。 天色大亮的时候,林与欢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说:“我家堂姐昨日一天没回家,老夫人快急死了,多谢王爷方才派人告知,小女便来接她回去。” 李仲杨似乎淡淡地应了个“嗯”,然后便是一群人走出院门的声音。 樱儿进了屋,笑道:“马家大小姐过来,说是想接马姑娘回去。” 林与欢点了点头,便自起身梳洗,这时有人在外面喊了声,“林姑娘在吗?我们大小姐请您过去。” 林与欢懒怠搭理马芜,便让樱儿出去应付。 然而樱儿这一去便是好久,院子里静悄悄的,林与欢觉得有些不对,只好亲自过去瞧瞧。 樱儿的屋里,马英正靠坐在床上,双眼噙着泪,而马芜则坐在一把圈椅上,头扭到一边,像在和谁赌气。 瞧见林与欢进来,樱儿笑道:“小姐,您看看这二位,怎么说着话就闹起来了。” 没待林与欢有何表示,马芜起身走到马英面前,“姐姐,您赖在这儿算是怎么回事,人家可未必待见您,您就不能争点儿气!” 林与欢只袖手旁观,并不打算掺和人家姐妹的事。 马英大概是觉得马芜这番言语颇不得体,抱歉地望着林与欢道,“林姑娘,对不住,我妹妹是来接我回去的,昨儿个我身子不舒服,没撑住才倒在您家门口,实在打扰了!” “瞧您客气的,不过马姑娘,您今日能挪动吗?真不成,就再住一日,反正我们这院子宽敞,您自己瞧着怎么合适吧!”林与欢看着马英苍白的面孔,不由心软了。 “林姑娘,可容我在这里多住些日子?”马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得寸进尺地求道。 林与欢在心里直叹气,转头对马芜道:“大小姐,就让马姑娘在这住着吧,正好我们王爷这几日得空,等马姑娘病好,顺便也给王爷扎扎针。” 屋中的女人们都惊呆了,林与欢今日热情得出人意料,马英原也不过想试着争取一下,却不料对方竟一口答应。 “你说的可是真心?”马芜完全是孩子脾气,说起话也直来直去,“不会是想趁着我姐姐有病,欺负她吧?” “要不放心,大小姐也一起搬咱这儿来?”林与欢笑道。 “哼!”马芜白了林与欢一眼,又问马英,“姐姐,那我回去怎么跟老夫人交待?” 马英瞧瞧林与欢,对马芜道:“你就说,林姑娘留我下来给王爷治病,王爷也是肯的。” “回头大哥又得骂我办事不力了。”马芜嘟囔道。 马英的神色瞬间就变了,林与欢上来打圆场,“好了,马姑娘,您要是决定不走了,我让樱儿给您换个被褥?” “不必了,这样挺好。”马英连忙谢道。 等回到了林与欢的房,樱儿不高兴地道:“小姐,您这好心未免太过了吧,马姑娘又不是自己没家,为何一定要赖在咱们这儿养病?” “还不是你这丫头干的好事?”林与欢来了个倒打一耙,“若不是你把人招进来,人家会占了你的屋,进了我的门?” “……”樱儿一时张口结舌。 见樱儿有些懊悔的神情,林与欢反倒笑了,“逗着你玩呢!不关你事,怪只怪小姐我天生菩萨心肠。” 然而樱儿依然在纠结,“你就不怕她跟王爷……” “他们俩要真有什么,你以为我能防得住?” “这几日王爷怎么就不去北阳关了呢?”樱儿突发奇想,觉得还是将这李马二人分开妥贴些。 不料她这想法居然立马成了真,次日一早,郑全便急吼吼地进到里头,说是来和林姑娘和樱儿告别。 “什么,现在就去北阳关?”林与欢吃了一惊,问:“出了什么事?” “达勒尔今早突袭北阳关,我要随王爷上阵杀敌了!” 樱儿这才注意到郑全已换上一身铠甲,不知为何,小心脏开始怦怦直跳,不放心地问:“会有危险吗?” “打仗怎么可能没有危险。”郑全很受用樱儿的担心,却又不忍心太吓着她,忙安慰道:“我也算跟着王爷身经百战,这种突袭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吃完了就回来。” 此话不仅未宽解到樱儿,反倒将人眼泪招了出来,“你可别骗我,到了那边,万万要小心,你也知刀枪无眼,能躲就躲着吧!” 正文_第九十四章 官府兼职当了强盗 见人家两情相悦,郎情妾意的,林与欢自觉不该做灯泡,便一声不吭地退出了屋子。 “樱儿,”郑全倏地生出勇气,决定临走前要将妹子落袋为安,于是通俗易懂地道:“我若平安归来,你就和我好吧!” “啊?”樱儿惊得用手捂住了嘴,没想到郑全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我的意思是,我想娶你做娘子。”郑全干脆豁出来了,又得陇望蜀地跟进一句。 樱儿面红耳赤,当然还有一些羞羞的小窃喜,嗔道:“你,你胡说什么呀?” 郑全瞧瞧左右,此时屋里除了他们再无一人,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立时起了贼胆,上前笨拙地将樱儿抱住,“樱儿,我喜欢你,就想和你一块过日子。” 没有防备的樱儿一下子便栽到郑全怀里,男人的味道扑鼻而来,一时有些懵住,想要将人推开,却不知为何老是使不上劲,挣了两下后,便认命地依偎到了郑全身上。 这里一对小鸳鸯正互诉衷肠,另一间屋里,两只大鸳鸯则严肃认真地商量着正事。 “阿欢,我这批粮草一运到,你尽快让他们送到正阳关去,切不可耽误军机。” “知道了,你放心,我们四海最讲求效率,一定让你们准时收到货。”林与欢大包大揽。 “人家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独我这里……唉!”李仲杨叹着气道。 林与欢拍拍李仲杨的手以示安慰,故意打了个岔,“这种仗经常要打吗?” “达勒尔人没事就过来捣鼓一下,我们早习以为常,这一回大概是他们皮又痒了。” “王爷好大的口气,切不可轻敌呀!”林与欢笑着起身,拱拱手装模作样地道:“祝王爷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说那些虚的没用,给爷来点实惠。”临别之际,没点甜头可对不起自己,李仲杨色迷迷地笑着,就要去搂林与欢。 林与欢闪身躲开,骂道:“老不正经的,我话没说完呢!” 李仲杨咳了咳,板着脸道:“说吧!” “马应财会不会在你背后使坏?” “会,”李仲杨道:“以前就有过,我在前方打仗,他硬拖着不发粮草,有一回把爷逼急了,派人将他那独子绑到北阳关,老东西才服了软。” 林与欢呵呵直乐,“那马应财不得恨死你?” “这种人不给教训,还真当自己是一方霸主。”李仲杨不屑道:“对了,你也小心些,我怕这一走,马应财会找你麻烦,我留几个人给你看家护院,你让何为也多派些镖师过来。” “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事,我有个幕僚前些日子去了京城,也是时候回来了,他会来找你,你帮我招呼一下。” “行。”林与欢问:“他叫什么名字?” “江尚。” 郑全得偿心愿,心情好得恨不得立时去战场拼杀一回,跑到院子里不见王爷,便没大没小地大叫起来。 而屋里,李仲杨还在酝酿情绪,要和林与欢来个长吻,却被二货郑全一声大吼给败了兴,不甘不愿地松开了自己的妹子。 见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林与欢竟开始想念李仲杨了,一股小伤感涌上心头,人便坐到炕上发起呆来。 过了好一会,樱儿拿着封信进来,嘟囔道:“不请自来便罢了,如今走也不招呼一声,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 林与欢打了个愣神,问:“樱儿,说什么呢?” “我刚去瞧马姑娘,”樱儿将那信递到林与欢面前,“结果屋子里干干净净,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人家只在桌上丢了封信就跑了,这就是大家闺秀的作派?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跑了?”林与欢也有些吃惊,“什么时候的事?”说着便将信拆开。 “不知道,”樱儿凑近了问,“她在信上写些什么?” 林与欢看了看,道:“她说是去北阳关了。” “小姐,那……马英,王爷……”樱儿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地道。 林与欢反而笑了,“去就去吧,也没什么打紧,樱儿,你让人给马府送个信,就说马姑娘走了。” “您这般坐视不管,是想把马姑娘往王爷身边推吗?”樱儿颇有些怒其不争。 林与欢按了按太阳穴,“你是想让我也跟着跑过去?小姐我可没那个功夫。是我的东西,谁都夺不走,若注定不是我的,强留也留不住。樱儿,这就是命。” 几日后,李仲杨临走前提到的那位幕僚江尚,终于敲响了塔子街林府的大门。 江尚身型不高,一张圆脸油光锃亮,还留着几根短须,长相为颇讨喜,更妙的是人也随和,整日就乐呵呵的,这种性子自然很快地收服了塔子街林府的上下人等。 江尚有个毛病,每餐必酒,逢酒必醉,好在醉了也不耍酒疯,最多话唠一些,比如这日,酒醉之后的江尚便被林与欢诱供,说起了他是如何成为幕僚的。 “记住我的教训啊!在下真是上了大当,被王爷随便一忽悠,脑子发热就上了贼船,丢了发大财的机会不说,封官晋爵根本就不要想了,能保住头上脑袋,便已是万幸。” 林与欢大笑,“你和韩宝庭一个德性,背地里把李仲杨说得一钱不值,可又死皮赖脸地跟在人后头,若听到你们这么排揎他,你说李仲杨会不会拔刀砍了你们?” “咱们这位爷啊,人品还不错,就是认准的事一根筋到底,为人处事又不懂迂回,好人坏人得罪一大堆,还听不得劝,若不是被断了后路,谁死心塌地跟着他干?” 林与欢给他又倒了一杯,故意逗道:“江先生,要不你说说,王爷是怎么忽悠你上的贼船?” “说来也怪在下太单纯,当日在下曾在沅水城开了间不死不活的酒楼,生意不景气得差点连裤子都要当掉,后来认识了王爷还有老韩,两个人一唱一和,先是将在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吹嘘什么日后跟着晋王,必会前途无量,硬要游说我入伙,最后又送来五千两,说是有人肯顶下我的福海。” “因为这个你就跟了王爷?”林与欢大笑。 “我本是读书人,官没当好,又怀才不遇,好不容易有人欣赏我,还帮我逢凶化吉,挣了几千两银子,可不自以为遇上了明主,稀里糊涂就很委身了王爷。” 一旁的樱儿望着林与欢,林与欢会意地朝她点了点头,继续问江尚,“那你如今可后悔了?” “我,不后悔!”江尚一挥手,然后想想,又痛心疾首道:“只是肉疼啊,听说后来福海挣了大钱,当日真是一念之差,否则我如今躺着也能吃香的喝辣的,怎么还会像现在这般颠沛流离,跟在王爷后面,尽给人擦屁股。” 林与欢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边樱儿悄悄在她耳边道:“我说怎么五百两就兑了个酒楼,看来是王爷自掏腰包贴补了您,居然到现在都忍着没说。” 林与欢低声回道:“李仲杨贼着呢,他这招一箭双雕,既钓了个为他死心塌地的能臣,顺便打个伏笔,八成预料到此事迟早会让小姐我知道,且等着向我卖好呢!” “小姐,您这算不算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事咱们就都装着不知道,省得李仲杨嘚瑟,以为我欠他好大的人情。” “小姐,说实话,我觉得有时候,您和王爷就是一对贼母贼公。”樱儿讥笑道。 李仲杨自筹的粮草到达靖远后,为免节外生枝,林与欢根本没让粮草进城,而是催着镖师们直接往北阳关送。 谁料押镖车队还没走两步,半道上就被都护府的兵马拦住了去路。 等有人匆匆过来给林与欢报信时,粮草已被都护府的人抢劫一空,江尚听到消息,大叫一声:“不好!” 林与欢第一次体会到马应财这损色儿的缺德,跳着脚大骂,“混账东西,西北这鬼地方,官府还兼职做了强盗,这里的王法难道姓马?” 江尚道:“既是官兵等在半道,怕是这马应财早得了信,西北这里眼线众多,姓马的根本是明目张胆和王爷对着干,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报信的人道:“都护府的人蛮不讲理,叫嚣咱们是私运粮草,未向官府报备,按律要予全部充公,他们人多势重,我们很吃了大亏,竟伤了好几名镖师。” “老小子这是故意使坏!”江尚恨道。 “啪!”林与欢气得差点跳起来,“畜牲,这还是朝廷命官吗,剐了他都不解恨!” 江尚只好劝她:“林姑娘息怒,如今王爷还在等着这批粮草,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赶紧解决。” “都护府的粮仓在哪,老娘带着人去抢回来!”林与欢撩起袖子。 樱儿当真了,上前将林与欢抱住,道:“小姐,这事可不能干,咱们四海就几个人,连着江先生,怎么都不是官府的对手,人家还歪理一大堆,便是去了也讨不着便宜。” 江尚听林与欢说要带人抢粮,也吓得直摆手道:“林姑娘您可别冲动!咱们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江尚,你不是幕僚吗,那就快拿个主意出来!”林与欢气哼哼坐回椅子上。 “林姑娘,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要不,容我想想?” “快点想出来,别到最后,前头打仗的人都饿死了,你还在抓耳挠腮!”林与欢这边催着江尚,然后对樱儿道:“走,找个认路的,我去瞧瞧都护府粮仓,惹急了老娘,一把火烧了它,大家都别玩了。” 正文_第九十五章 会不会人财两空 江尚头一回发现,这位瞧着娇滴滴的美人居然是个爆脾气的,着实有些吃惊,等听说她要去探都护府的粮仓,江尚便怕她冒冒失失地出了什么事,自己不好向晋王交待,便死活要跟着一起。 那粮仓位于靖远城远郊,为了行事方便,林与欢照旧换了男装,只一驾马车随行,江尚陪着林与欢,并两个镖师便出发了。 “林姑娘,咱们一定要稍安勿躁,瞅准情况再说。”江尚一路还在不停地嘱咐。 “行了,我心里有谱。”林与欢嫌江尚啰嗦,干脆把将头扭到了一边。 正是行进之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江尚有些讶异,撩开帘子问:“出了什么事?” 车外一个镖师道:“迎头一辆车翻倒,正好把路给堵了。”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林与欢开始坐不住了,便要到外面去透透气,江尚拦不住她,只好跟在后面下了车。 到了车外他们才发现,原来是迎着他们过来的一长溜运米车队中,有几辆负重太过侧倒在地上,瞧着还挺严重,好几个车架都散了。 林与欢和江尚对视一眼,便走过去看。 只见地上此时已落了不少袋米,有一些还散了口,几个人正忙着将没散开的米袋子往另外的车上背。 见有陌生人靠近,立马有人上来阻挡,喝道:“没什么好看的,离远些。” 江尚涎着脸笑道:“这位小哥,我们是从北蒙过来的粮商,正想着贩些米回去,这年头货不好弄,说实话,兄弟我瞧着眼热呀!” 那人傲娇道:“眼热也没用,在咱这西北做生意,可是要靠上头有人的。” “那不知小哥你们走的什么门路,能不能让老儿也沾沾光。”江尚靠近那人,暗地塞了几块碎银。 “这还能告诉你?”那人掂了掂碎银的分量,“哼”了一声,“果然是外乡人,不懂规矩。”说着话,便将银子揣进了怀中。 江尚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米,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赞不绝口道:“好米,铁定今年新货,粒大饱满,色泽均匀,”江尚似乎还不死心,又问:“小哥,那你这米卖不卖?价钱好商量,便是那些洒了的,老儿也收。” 那人大概觉得他真是米贩子,冲着自己得了便宜份上,便给指了条路,“我们只管运米,你真想要买,去找城里的兴盛行,要多少有多少。” “多谢小哥指点。”江尚乐得直作揖,然后将视线放在地上一个散开的米袋上,叹了一声,“果然好米啊!” 林与欢一言不发地瞧着江尚和对方套近乎,等上到车里,江尚道:“转头,咱们回去!” 林与欢问:“江先生,莫非那些米有问题?” 江尚点了点头道:“林姑娘,方才那些便是我们的军粮,是在下当日亲自从京城鼎盛米行进的,每个米袋正中都印着‘鼎’字,另外在封口处,在下特意让人留下了记号。” “那就是被马应财抢走的粮食?!”林与欢一惊。 “嗯。”江尚道:“走吧,咱们就去兴盛行瞧瞧。” 不同于别家米行的人头攒动,兴盛行的生意颇显冷清,店里只有掌柜带着两、三个小伙伴闲坐着,见有客人进来,不过眼皮翻翻,连起身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请问,这边有米卖不?”江尚笑着大声问。 一个小伙计这才懒洋洋地站起,用下巴点了点远处几个米桶。 江尚带着林与欢上前,一个一个米桶望过去,瞧了半天,江尚皆摇了摇头,道:“不行。” 那小伙计有些不高兴了,喝道:“嫌米不好你就去别家,咱兴盛行有的是好米,还就不卖给你。” 林与欢扯了扯江尚,两人也不再吱声,转身出去。 到了门外,林与欢仔细地打量着门头的牌匾,自言自语道:“兴盛行,兴盛行……难道是那个刘东家?” 这时,她旁边一个摆摊卖字的先生插了句嘴,“此处东家确实姓刘。” “这里明明是米行,怎么不仅米碎得没话讲,连个买米的都看不到?”江尚疑惑地问。 “人家的米可不是卖给咱老百姓的,”卖字先生悄声道:“这家水太深,客官要真想买米,还是去别处吧!” 十日后,塔子街林府堂屋,江尚一身短打,朝着林与欢鞠躬道:“林姑娘,多谢您这回慷慨解囊。” “江先生不必客气,望您此行顺利,王爷的燃眉之急也能得解。” “在下佩服林姑娘的高风亮节,只是这一回让您受了不少损失。” 林与欢原准备表达一下,要与晋家军同仇敌忾,共克时艰的决心,以彰显自己的“高风亮节”,只是话从口里出来,却又变了味,“这年头,有钱还有办不成的事?我就和马应财比一比,到底谁更财大气粗。” “……”江尚琢磨半天要怎么回答,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好在林与欢很快又道:“江先生,王爷那边接应的人该等着了吧?” “算算时日,当是无误。” 林与欢瞧瞧外面微露曙光的天色,道:“事不宜迟,我让何为派人送您出城,江先生,我便不送了!” “林姑娘保重。”江尚拱了拱手,便踏出堂屋。 在何为和樱儿的护送下,江尚悄悄从一个平日很少开启的侧门溜了出去,樱儿送人回来,道:“小姐,咱这回可真够迅速的,短短几日便凑齐了粮草。” “李仲杨让人带信过来,说是他的人快吃不上饭了,咱再不给整点米送过去,北阳关可未必保得住,到时候,百姓遭殃,咱们也逃不过去。” “嗯,我知道,所谓仗义疏财,归根到底也是为了咱自己,话说马应财手下那么多眼线,咱们往正阳关运米的事,都护府会不会有所察觉?” “老娘花大银子到北蒙高价进的米,走的又是北线,那马应财就算眼线再厉害,也未必敢跑别人地盘上撒野,王爷的兵马又等在半道上,看他怎么使坏!” “不知道江先生能不能顺利出城?” “别担心,老江滑头得很,还有何为的人保护,不会出事。” “小姐,我还是觉得,这西北没有沅水城好。”樱儿叹了口气。 “是啊!当日我被李仲杨美色所惑,抛家舍业地跟了过来,现在又脑子一热,在他身上扔了大把银子,樱儿,你说,到最后,我会不会人财两空。” “小姐,说句老实话,便是人财两空,也是您自个儿找的。” “好,好,我自找的,”林与欢笑着吩咐,“这几日怕是风声会紧,没事咱俩就窝家里,哪都别去了。” 然而,却有人不想让她们好好“窝家里”,都护府大小姐马芜很快登了门,而这一回,人家打的主意,便是想“请”林与欢到都护府给个说法。 “林姑娘,我家老夫人这几日病得厉害,一个劲地哭着要找我姐姐,如今人是在你手上给弄丢了,你总得亲自去和老夫人解释一下吧!” “解释?我还要找你们要说法呢!我们王爷好端端出去打仗,你们马姑娘倒好,随便丢一封信,就厚着脸皮偷跟过去,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要给王爷脸上抹黑吗,我还要你家马英给我个说法呢!”林与欢冷笑道。 马芜没想到林与欢会来这招,气道:“你倒会反咬一口,要说法是吧,跟我走一趟都护府,当着老夫人的面找我爹要去!” 林与欢“啪”地一拍桌子,“凭什么我得跟你去都护府,你说我犯了哪条例律,说得出来,我便同你走,否则,老娘哪都不去!”转头,林与欢指使樱儿道:“你到门口喊,都护府仗势欺人,要强抢民女了!” “是!”樱儿答应一声,真就跑到门口,大哭着道:“各位大爷大妈叔叔婶婶大哥大姐,大家过来评评理,我们主仆千里迢迢来西北投亲,都护府的人瞧着我们势单力孤,非要不讲理地逼人进都护府,我们都是弱女子,只能任人鱼肉,求各位怜惜,日后若有家里来人找不着我们,烦各位给带个信,就说我们死在都护府了!” 此时门口早围上一大群看热闹的,听了樱儿的说法,又瞧着门外果然停着都护府的马车,也知道那里不是个干净地,忍不住义愤填膺,开始指指点点,大骂姓马的都不是东西。 马芜也没见过这等阵势,虽站在屋里,一时也有些慌,冲着林与欢道:“不过是带你去见见我祖母,何必搞得我家像要害你似的!” “想不想害人,你们心里清楚得很!”林与欢气道:“回去跟你们家人说,别以为扣住我,就能得出什么好来,我把话撂在这儿,这几日王爷在外面出生入死,你们马都护不想着帮衬,反过来欺负妇孺,真够不要脸的!” 这一番回合,马芜终于告败,林与欢大获全胜还不甘休,居然跟着马芜到了门口,当着众人面道:“今日多谢各位主持公道,这马家人理亏不敢抓我们,可谁知道会不会再下黑手,我和我这妹子现在可是活蹦乱跳的,若日后各位瞧见我们有什么闪失,定是马家人干的,到时请一定要替我们申冤!” “成!”人群中真还有人应了。 马芜彻底被打败,只好缩着头上了车,在众人目送下,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了后,林与欢冷笑道:“马应财果然盯上我了。” 樱儿更是忧心忡忡,“这回马家没得逞,不知以后还要怎么对付咱们!” 林与欢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道:“多叫几个镖师过来,如今也只能坐等了,只盼着李仲杨他们早点得胜回来,咱们也好有个依仗。” 正文_第九十六章 将计就计美人计 虽林与欢这么盼着,可叹事与愿违,很快有消息传来,北阳关失守! 听到这消息,樱儿吃了一惊,“怎么可能?临走前郑全还说,打达勒尔是家常便饭啊!” 来报信的何为道:“听说,当日达勒尔大军压阵,王爷带兵出城迎战,敌军没接几个来回就开始后辙,王爷想一举歼灭达勒尔人,便率全军乘胜追击,谁都没料到,另外一支达勒尔人竟趁机攻进北阳关,王爷他们被断了后路,才知道上了敌军奸计,不得已弃城而逃。” “伤亡如何,还有王爷人现在怎样?”林与欢问。 何为摇了摇头,“都在传形势危急,王爷和他的兵暂不知下落。” 一瞬间,林与欢倒吸一口凉气,半晌一动不动,樱儿叫了老半天,她才醒过神来。 樱儿瞧林与欢神色不对,忙道,“何为,赶紧叫大夫过来,小姐像是急火攻心了。” 林与欢抬手示意何为回来,“不用去了,我没事。”然后让樱儿扶着坐到一把圈椅上,道:“何为,快派几个人去打探消息!” 等何为走后,樱儿担心地问:“小姐,王爷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 “只要没找着尸首,这人就有一线希望,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暂时静观其变。” 北阳关外浮迷山的一个洞中,李仲杨正被人扶坐在一块大石上,大夫此时刚处理完他背上的刀伤,一身小兵装扮的马英跪坐在旁边,正准备用巾帕给李仲杨擦拭脸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却被他躲了过去。 这时,一个武将冲进来,未待他开口,李仲杨已急着问道:“赵庭,北阳关现在情形如何,探到消息没有?” 这位名叫赵庭的副将上前报:“达勒尔可汗已进了北阳关,探子报,所有守军全数被俘。” “那城中百姓呢?” “达勒尔人一进北阳关,便开始烧杀抢掠,关内已有多处失火,百姓损失惨重。” 此时的李仲杨后槽牙青筋直冒,捶胸顿足道:“是本王太过轻敌,中了达勒尔的招,对不住兄弟们,对不住北阳关的百姓!” 江尚上前安慰,“王爷,您不必太过自责,如今咱们还是赶紧退往正阳关休整,且等来日卷土重来。” “王爷伤势严重,似乎并不适宜挪动。”马英迟疑地道。 李仲杨叹口气,道:“无妨,这种小伤死不了人。”转头他又对郑全吩咐道:“派几个得力的,立刻将马姑娘平安送回靖远。” 马英大吃一惊,“王爷,如今您身处困境,我怎能贪生怕死,一个人逃命?” “马姑娘,这战场本不是你们女儿家该待的地方,当日怪我一时心软留下你,如今情势危殆,你再跟着,不仅性命有忧,说实话,也会连累我们行军。” 马英潸然泪下,“王爷,偌大一个晋家军,就容不下小女一人?你们不用当我是女人,也无需派人保护我,我保证不会碍事。” “当日你投奔过来,还有北阳关能让你容身,如今我军大败,正阳关守不守得住还是两说,朝廷必将问责于我,届时本王怕是自身难保,更无法护你周全,不如你快快回靖远,想来有你叔父在,就算靖远被攻破,也可保你性命无虞。” “王爷,我不愿回去,求您收留小女!”马英跪地猛力磕头。 “马姑娘听话。”李仲杨惆怅道:“我本有鸿鹄之志,誓保西北如铜墙铁壁,如今看来,达勒尔人实力太强,本王怕是有志难伸了!” “不,王爷,在马英心中,您便是盖世英雄,此次兵败不过意外,王爷切莫过于自疚,小女相信,有朝一日您一定能重振旗鼓。” 这种鼓励并没起多大作用,李仲杨貌似心情更加颓丧,江尚忙朝着郑全使个眼色,郑全会意,走到马英身边道:“马姑娘,王爷这会子伤得这么重,您让他休息一会吧!” 马英这才算听了话,抽抽噎噎地随着郑全出了洞口。 军医给李仲杨包扎好伤口,众人纷纷告退,江尚最后一个走出洞口,瞧瞧四下无人,又退了回来,斜躺到一块大石上,对李仲杨道:“王爷,这回老马可算豁出去了!” “马应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摆我一道,我便陪他玩玩。”李仲杨一扫方才阴霾,竟大笑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马英的嘤嘤哭泣,江尚不由得摇了摇头,“马应财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居然肯舍了亲侄女跟您玩美人计,可惜反被您将计就计,除了瞧着您受了重伤,意志消沉,也不知这女人能刺探出什么来。” “赶紧将人弄回去,正好借她的口,让马应财以为本王一蹶不振,叫那老小子乐呵几日。还有,回正阳关立时草拟奏折,北阳关守备马平私通达勒尔,趁我军外出迎敌之际,大开城门,引敌入关。” “遵命。”江尚叹道:“说来马平这人胆子可够大,嫌咱们挡了他的道,居然想得出引达勒尔入关对付自己人,若非咱们提前得了线报,怕是要损失惨重。” “我敢说,不出两日,马应财参奏本王兵败的折子便会发出,正好,让京里那老家伙头疼一会,看他脑子到底清不清楚,是要除掉我这个‘逆子’,还是要将这西北拱手相让达勒尔。” 江尚有些不敢苟同,“在下以为,圣上再固执,这孰正孰邪心里还是有数的。” “哼,不提他了,”李仲杨起身道:“准备出发正阳关,这回不干掉马应财,本王再不姓李了!” 正阳关地理位置虽没有北阳关险要,却正好挡在北阳关和靖远之间,一直是晋家军的给养驻地,随着北阳关落入敌手,正阳关已成为阻挡达勒尔进入中原的又一道重要关隘。 主帅营房里,李仲杨正和江尚、赵庭等人商议军务,这时门面传来一个声音:“王爷,末将郑全求见。” “进来吧!”李仲杨应了一声。 郑全进到营房,冲着李仲杨抱拳道:“王爷,马姑娘已送回靖远,不过她死也不肯回都护府,所以末将只好将她安置到林姑娘那儿了。” 李仲杨诧异地问:“不回都护府?马英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难道是想盯着林姑娘?”江尚也觉得不解。 李仲杨问:“林姑娘将人收了?” 郑全点了点头。 李仲杨忍不住想挠头,自言自语道:“这女人还真不怕找事儿。” 郑全不知王爷这到底是赞是骂,不由得愣了愣,旁边江尚见郑全似乎还有话说,便给搭了个桥,“郑将军,林姑娘有什么交代?” “林姑娘说,她的另一批粮草再有三四日内便会到,让咱们准备接应,走的仍是北路。”郑全忙回道。 “好啊!”江尚一拍大腿,“林姑娘果然讲信用,当日在下离开靖远之际,她曾主动说,会再运一批粮食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送到了。” 赵庭也道:“末将还一直担心此事,这下可放了心,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接应。”说罢赶紧跑了出去。 “林姑娘就没给王爷写个信什么的?”江尚又提醒一句。 郑全面露尴尬,“末将也问了,林姑娘她不肯写,只说带个话,请王爷万事小心。” 众人望过去,只见李仲杨脸上写满了失望。 “不过,林姑娘让末将转告一声,盼着王爷一定要活着回去,她还要和王爷算算粮草的账。” 江尚不由得大笑:“林姑娘为人豁达,毫无做作,颇有几分男儿之气,王爷果然眼光不错。” “哼,还想和本王算银子,”李仲杨面色稍霁,低头笑骂,“想得美!本王一个铜子也不给她。” 靖远四海镖局内,林与欢背着手站在账房里,不错眼地瞧着窗外发呆,只听得旁边算盘珠一停,樱儿道:“小姐,这四海开了没仨月,可损失不少银子,我报给您听听?” “别,”林与欢赶紧拦住,“不听了,我怕自个儿肉疼,反正你给我算好,我到底贴了李仲杨多少银子,回头我得分文不少地要回来。” 樱儿大笑,“小姐呀!银子可都给您花出去,现在心疼是不是晚了?” “哎,原以为小姐我傍了个高富帅,没成想受骗上当,”林与欢表示追悔莫及,“一半身家竟倒贴了个穷当兵的。” 没待樱儿再上前亏她两句,林与欢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谁叫小姐我意志不坚,被男人迷住了呢,好在我娘有钱,家底厚实,一般人还真玩不起我这样的。” “东家在吗?”有人在外面敲门。 “在!”樱儿喊了声。 一个镖师模样的小伙子飞奔进来,慌里慌张地道:“东家,您快回去看看,都护府的人来接马姑娘回去,她死活不从,正反锁了屋,要寻死觅活呢!” “哎哟我的妈呀,又来事了!”林与欢大叫一声,“快备车,咱们得紧着瞧瞧去,可别让人死在我屋里,坏了宅子风水,以后可怎么升值。” 此时塔子街林府的二进院,马芜已是快急疯了,而她带来的几个下人早摆好架势,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就要直接踹门了。 “停手!”林与欢见势不对,上前大喝一声,“马大小姐,您老这么玩有意思吗?怎么这回又干起私闯民宅的事了。” 马芜瞧见林与欢进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口气颇为不善,“林姑娘,我过来接我姐姐回家,又不是抢你,看你有什么借口拦着!” 林与欢一笑,“我闲吃萝卜淡操心啊,拦什么拦,你自己家的事,请便!”然后话风一转,林与欢提高嗓门道:“不过,你们要胆敢破门而入,砸了我的门,咱们便官府见!” 正文_第九十七章 李小龙上身 停了片刻,林与欢突然拊掌大笑,“我这笨脑子,忘了马大小姐的爹是咱西北最大的官,谁敢受这案子呢,回头还不得判我个扰官之罪。” “林姑娘,您有王爷撑腰怕什么,咱们王爷他爹可是大周皇帝,跺一跺脚,地动山摇。”马芜并不示弱,同林与欢认真拌起嘴来。 “说的也对哦!”林与欢故作恍然大悟,“那马大小姐说说,都护和皇帝,到底谁的官大?” 大概看出和林与欢打嘴仗,输的只能是自己,马芜再懒得理她,自去到马英房前,道:“姐姐,你既已回到靖远,难道不该去瞧瞧咱们老夫人?这是做儿孙的本分,如今反倒叫老夫人来寻你,你便再不愿回家住,也总得露个面吧!” “妹妹,我有我的难处,这马家我断不会回去了,你何苦这样苦苦相逼?”屋里的马英终于开了口。 “姐姐,有什么难处不能和妹妹说吗?”马芜都快哭了,“你上回跟王爷跑掉,老夫人,还有我爹、哥哥他们虽是生气,可也没舍得骂你一句,听说你已回来,全家人都高兴坏了,庆幸你迷途知返,我们都是为你好,为何你这般不通人情!” 林与欢冷眼旁观,除了同情马英有苦不能说外,也觉得马芜这打手当得着实可恶,不过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可没兴趣插这个手。 给樱儿递个眼色后,林与欢对手下人说了声:“都看好我的门,别给人踹塌了。”随即便自回了房。 马芜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又过了一会,王大夫带着小针儿上了门,林与欢同樱儿一起到院子里迎客,见到小针儿自然又是一番亲热。 王大夫在一旁很不过意地道:“林姑娘,听说我们马英现在住您这儿,又打扰你们了。” “王大夫您别客气!林与欢笑道,让樱儿领着他们去见马英。 这回马英总算开了门,见到师傅和师妹,止不住哭了起来。 林与欢正带着樱儿在屋里各忙各的,小针儿突然跑进来,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外面,林与欢知道这是有事,便跟着来到院里。 马英和王大夫此刻皆站在外面,王大夫瞧见林与欢,犹豫了片刻,上前作了个深揖道:“林姑娘,在下孑然一身,膝下也就这两个女徒弟,可惜都是命苦,今日在下豁出这张老脸,求林姑娘帮个忙。” “王大夫同,有事尽管开口。” “家中高堂突发急病,在下需回乡服侍几日,只这一路奔波,带着小针儿实在不方便,在下原想着让马英给带两天,可她如今也靠着你们……” 林与欢笑道:“这倒也无妨,小针儿留下便是,王大夫放心,有她师姐照应,还有我们帮衬,不会出什么事的。” 王大夫甚是难为情,一个劲地道:“在下真是厚着脸皮了。” 这边樱儿安慰道:“王大夫,小针儿可爱,我们都喜欢着呢,您把她交给我们是对的,我们一定照应得好。” 小针儿就此留下,待依依不舍地送走王大夫,虽也哭了一场,好在这丫头是孩子心性,没一会便又乐呵呵地跑到林与欢房里,帮着两人捶背捏骨,玩得不亦乐乎。 大家正在高兴,小针儿突然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小荷包里取出两个东西,献宝似地送到林与欢和樱儿面前。 瞧着手中这个堪称波西米亚狂野风,用五颜六色石头串成的珠花,林与欢表示自己实在喜欢得不得了,当即便插在了头上。 樱儿的是个项链,戴上它在铜镜前照了好久之后,樱儿笑道:“针儿真是有心,这便算你给我的添妆,等我出嫁时,一定要带上。” 一旁的小针儿被哄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直点头。 等天色将晚,林与欢便请马英带小针儿一起到堂屋用饭食,只是马英情绪不高,不免带得桌上众人也没什么话,饭毕便各自安歇了。 时至深夜,除了打更之音,几乎是万籁俱寂,塔子街的人皆入了梦乡。 然而,一声突如其来的高吼,瞬间打破黑压压的宁静,“马英,你这个臭娘们,快给我滚出来!” 林与欢和樱儿正在熟睡,猛地被吼声惊醒,都出了一身冷汗,接着便听到何为在一进院里喊:“什么人,大晚上乱叫什么?” 外面的人气焰嚣张,只听有人在叫:“都护府的,查到你们院里有奸细,快开门,官爷们要搜查!” 林与欢示意樱儿不要出去,她自己却飞快地穿好衣裳走到一进院,对何为低声吩咐,“开门吧,不开的话,这些人就会硬闯了。” 这时几个看家护院的小伙子已拿好了家伙什,众人围到林与欢身前,看着何为上前开了门。 很快,一帮官差如猛虎下山般冲了进来,而跟在最后的,林与欢一眼认出,正是马应财家的大公子马元。 瞧着这人双眼通红,酒气醺天,林与欢明白这是喝多了来耍酒疯的,这一回马英怕是躲不过去了。 未待马元发话,他手下的人便开始一间间地搜屋,很快,这些人便闯进了二进院。 何为忙跟上去,拦道:“各位官爷,有事说事,可不带这么进门就搜的,好歹这里也是晋王殿下住所,后面都是些女眷。” 一个领头的官差“呸”了一口,“你这臭东西狗胆不小,想阻官爷办案?不要小命了是不,躲一边去!” 不一会,马英屋里传出小女孩的哭泣,然后便是马英穿着中衣,被人从里面拖了出来。 林与欢仔细观察马英的神色,但见她一脸绝望,尤其是看到马元那一刹那,双眼中射出的几乎是彻骨仇恨,林与欢虽是旁观,也不由得全身发凉。 马元得意地绕着马英转了一圈,道:“想躲?这回看谁能护得了你!”然后转头对手下道:“把她带回去,这么不懂事,居然敢和通敌叛将鬼混在一起。” 通敌叛将?这个罪名可是不小,林与欢一惊,不由脱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马元似乎这才看到林与欢,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冷笑道:“过几日朝廷自有旨意过来,哼,那个晋王猖狂不了多久了!”马元得意地望着院里众人。 一种不祥预感顿时涌上林与欢心头。 官差得了马元指示,拽着马英便往外带走,何为不服道:“马姑娘又没做什么坏事,你们不能抓她!” 他手下的几个小伙子随即也跟了过来。 “让开!”官差吼道,“敢挡爷的道,是不是皮痒想坐牢了!” 小伙子们身上都有功夫,又是四处闯荡之人,自然不会被一两句话吓倒,反而更凑近了几步。 正当林与欢准备出口劝阻,让何为带人退回来时,领头的官差大喝一声,“打!”何为立时也对手下人比个“冲”的手势,眨眼间,两方人马竟在院里打成了一片。 林与欢自忖三脚猫的功夫,不擅长打群架,赶紧退后几步。 马英见情形大乱,趁机挣脱官差束拿,蓦地跑出院子,随后便听到马元跟在后面大喊,“臭娘们,还敢跑!” 一个小小的身影这时从马英屋里冲了出来,沿着门廊便往门外奔。 林与欢赶紧上前抱住她,安慰道:“针儿,别怕,到樱儿姐姐那去,你师姐没事的。” 樱儿也披着衣过来了,林与欢将小针儿一把推给她,道:“你们回屋去,把门关死!”然后也不管樱儿的拉阻,飞身跑了出去。 刚来到院外,还没下台阶,眼前的情景便让林与欢的心“咯登”了一下。 不远处一个巷口边,马元正对着马英拳打脚踢,口中还在骂骂咧咧,而马英此刻趴在地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由马元作弄。 “住手!”林与欢跑上前去,怒喝道。 马元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门心思对付脚下的女人,马英身上已被狠狠地踹了好几脚,虽然外面昏暗,林与欢依旧看见,马英已开始口吐鲜血,而她的右眼早已肿了老高。 见那人跟疯了似的,毫无罢手之意,林与欢再忍无可忍,趁着马元不备,朝着他的后背跺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马元一下飞进巷子里,在地上滚了好几下,便疼得“嗷嗷”大叫起来。 “臭婆娘,敢暗算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马元扯着腰坐起,指着林与欢大骂。 林与欢原不想惹事的,可方才一时冲动出了手,看来躲不过这场是非了,于是李小龙上身,迈步到马元跟前,摆出个截拳道的身势,“混账东西,居然敢打女人,今日便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随后,黑洞洞巷子里便响起男人哭爹喊娘的哀嚎,以及人在地上来回不停摔打的声音,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再没了响动。 林与欢拍了拍手,从巷子里走出来,迎面差点被个人影撞到,那人似乎吓得不轻,一摸腰便跑远了。 这时趴在地上的马英已坐起来,喊了一声:“林姑娘,你快回去,别让人瞧见你!” “走,一起回去。”林与欢走上前来,试图扶起马英。 “不,你放心,我不会有事。”马英挣开林与欢,“马家一向横行霸道,若听说是你打了马元,必然不会甘休,你便装着什么事都不知道,后面的我自有主张,你不用管了,快回去!”说完马英还推了林与欢一把。 “不行,你在这儿,岂不让别人怀疑你?”林与欢坚持要带马英走。 “走吧!再不走我就喊人了,到时咱俩都不得好。”马英道。 而这时,已有官差陆续跑了出来,林与欢不敢再和马英啰嗦,立时闪到一个暗处。 “快来人啊,马元被人打伤了!”马英突然大叫了一声。 正文_第九十八章 以身相报美人恩 街头巷尾连日来众说纷纭,说是马应财的大公子在塔子街深夜遇袭,强匪凶悍狠戾,竟将人打至昏迷,甚而有传,马公子可能有性命之虞,而至于到底何人所为,却是无人知晓。 都护府马元的正房,马老夫人坐在孙子床边不停地抹泪,而地下,正跪着一身血污的马英。 “老夫人,英姐姐已跪了多时,您瞧着她身上也有伤,就让她起来吧!”马芜虽还在同马英置气,可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忍不住回过头劝起了祖母。 “你这死丫头瞎操什么心,就让她好好跪着,”马老夫人恨道:“你们几个自小都没了娘,老身对哪个不是捧在手心,如今好不容易将你们拉扯大,却反过来背心离德,更害了我这元儿!” 马英听出马老夫人在训斥自己,低声道:“老夫人,孙女知错了!” “你知错?”马老夫人冷笑,“真要知错,会不顾马家名声,跟着男人私奔?若你真知错,从北阳关回来,便该立马到老身面前认罪磕头,而不是让你哥哥大半夜地跑去塔子街找人。” 马英狠狠磕了三个响头,道:“都是孙女不孝,任凭老夫人责罚。” “若不是为救你这死丫头,我的元儿怎么会躺在床上人事不知,”马老夫人指着马英,“你说,为什么躺着的就不是你?马英你听着,若元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老身要你以命抵命!” “老夫人,不能这么说,”马芜争辩道:“哥哥出事,英姐姐也不想的。” “住嘴!”马老夫人恨道:“马英,老身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这几日好好照顾你哥哥,不得老身允许,不许出门半步!” 待马老夫人走后,马芜上前扶起马英,埋怨道:“只怪姐姐太不听话,当日若随我早些回府,也不会给哥哥招来这飞来横祸。” “妹妹,多谢你,”马英起身道:“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姐姐还是先去上些药吧,这儿有我看着便是,”马芜叹了口气,“我瞧你伤得也不轻,到底是什么贼人,竟这么心狠手辣?” 马英苦笑一下,拍拍马芜的手道:“我没有关系的,妹妹你还是回去,老夫人命我看着哥哥,若知道你在私下帮我,又白白连累了你。” “那,好吧,”马芜也知马英说得在理,临走前叮嘱道:“有什么事就让丫头们做,你在旁边看着便是,待会我让人给你送些活血化淤的药,你抽空擦一擦。” 等马芜走了,屋里只剩下马英和马元的一个贴身丫头,瞧着丫头站在床头侍候,马英便自坐到旁边一张榻上养神,正在昏昏欲睡之际,突然耳边传来马元的声音:“水,水……” 那丫头眼睛一亮,兴奋地过来推推马英,“马姑娘,公子他醒了!”然后便跑出去端水。 马英从榻上坐起,走到马元床边,见他似乎开始恢复知觉,眼虽未张开,但眼珠子已在眼皮下乱动,口中还念念有词,马英凑得很近才听清楚,原来他在说:“打……林……” 这时,已有人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大夫,乱哄哄一阵后,那大夫对马英道:“马姑娘,公子这是好转了,想来若照顾得宜,再服几幅药便可痊愈。” “嗯,知道了!”马英点了点头,任由仆人们侍候马元喝水,自己又坐到一旁。 李仲杨终于派人送了信来,林与欢自然松了口气,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一着不慎,虎落平阳,幸而吾有天助,加之阿欢慷慨解囊,得以化险为夷,日后再振雄威,必当身报阿欢之恩。” 字面上的意思也没错,林与欢却品出其中调戏之意,这人倒是会苦中作乐,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占人便宜,真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战况凶险,马应财绝壁在坐山观虎斗,要想打赢这场仗,短时间内,后方确实也只能靠她林与欢“慷慨解囊”了。 正想着赶紧派人去弄粮食,一个镖师忽然跑到塔子街,上气不接下气地报,“东家,大镖头被人抓走了,还有,都护府查封了咱镖局。” “什么?”林与欢顿时惊住,“是何理由?” 镖师道:“说咱们给达勒尔人送粮,有通敌之嫌。” 林与欢咬了咬唇,让镖师先出去,然后一个人坐着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四海私下为晋家军运粮,马应财显然是得了消息,他被这么摆了一道,必是恼羞成怒,借着北阳关惨败,马应财自然要折腾四海一下。 朝廷大员竟能干出这事?抢人军粮还不够,又想趁着晋家军退败之际,在人背后捅刀,这种人还能被重用,那得多没脑子的皇帝才干得出来的事,林与欢觉得,这大周果然是奇葩众多啊! 话说林姑娘这爆脾气,真不是吃闷亏的人,安排了樱儿几个去牢里探何为,林与欢亲自带着手下四海人,浩浩荡荡地往都护府衙门走去,沿途还拉起横幅——保我家园,四海无罪。 “林姑娘,你这是要为谁喊冤?”鸣冤鼓既然敲了起来,马应财自然要出来露个面。 “马大人,我家四海镖局被官府查封,镖头也被投进大牢,非说咱们通敌,若四海真干了这事,少不得听凭处置,可到现在也没人给个说法,小女便来讨证据!” “嘿嘿,”马应财笑起来极不正经,“林姑娘是女人家,肯定被人糊弄了,你这镖局的水太深,说不得便有那不忠不义之人,背地里利用你们做那等投敌卖国之事,老夫劝林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主动脱身吧!” “马大人是什么意思?” “老夫手下业已查明,四海多次暗中将粮草运到正阳关,昨日老夫提审何为,他也承认确有此事,林姑娘,你说还需要什么证据?” “晋家军快没粮了,总不能眼看咱们的人饿着肚子和达勒尔人打仗,身为大周子民,我们自掏腰包帮上一把,哪里有错?”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瞒着林姑娘了,近日都护府接到暗报,晋王心怀叵测,意欲谋反,私下与达勒尔勾结,假作兵败,将北阳关拱手相让,并约定此后合力攻入中原,达勒尔可汗写给晋王的书信已被老夫截获,如今已在送往京城的路上。” “胡说八道!”林与欢气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呵呵,林姑娘年轻,被坏人利用也是有的,晋王狼子野心,此次更是胆大妄为,林姑娘不如听下官的,早早弃暗投明,还来得及另寻一条出路。”马应财捋着须,意味深长地欣赏起林与欢的怒容。 “你……”林与欢正要当堂痛斥马应财不仁不义、栽赃陷害,却被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 那人如丧考妣地趴在地上,哭得快没了气,愣是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马应财瞧着不对,起身骂道:“你哭个屁,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人,大事不好,公子殁了!” 只见马应财的脸色刷地就白了,怒吼道:“怎么可能!大夫不是说元儿并无大碍,等人醒就好了吗?” 那人哭道:“老夫人也问了大夫,大夫说不出原因,只猜测,或可能是公子受了内伤。” 一旁的林与欢听了,立马出了身冷汗,想来自己又不是什么武学奇才,那晚也不过朝那马元耍了几招截拳道,将人打晕过去已算厉害了,谁成想还能出人命,说出来连鬼都不信。 这时马应财开始嚎啕大哭,众人忙上去劝解,马应财哀道:“老夫膝下唯有这一子,原就等着含饴弄孙,如今竟是没儿子送终了!” 旁边也有人陪着落泪,林与欢瞧这情形不对,正想悄悄摸摸地退下,突然听到马应财一声大吼:“林氏,我家马元便是在你处遭了难,如今他死得冤枉,你难辞其咎,来人,将她扔到牢里,严查不殆!” 有衙役立时冲上来,扯着林与欢便要往下去,林与欢不服:“姓马的,你身为朝廷命官,无凭无据便将人下狱,你眼中还有无王法?” 不过马应财此时已顾不上理会她,慌慌张张地下了堂,急着要去见儿子最后一面。 都护府此时已然挂起素白一片,因事出突然,棺椁都没来得及准备,尸首仍停在屋里。 进到床前,马应财抱住儿子的尸体大声痛哭,屋里众人都跟着伤心落泪,唯独马英在一旁低头不语。 等马应财哭得够了,有仆人上来,扶着他到椅上坐下,马应财哽咽着问左右,“我儿走之前,可有遗言?” 马元的丫头被带了进来,跪在地上抹着泪道:“回禀老爷,公子早上还好好的,期间还睁了一回眼,便又睡了,一个时辰前,马姑娘和奴婢突然瞧见,公子抽搐不已,挣扎了好一会,然后人便……没了!” 马应财立时大喘起来,好半天才消停住,这时,他的目光转向马英,“英儿,可是如此?” “叔父,确实如此,哥哥死前,有些痛苦。”马英道。 “嗯,”马应财托着额头愣了半晌,摆摆手,道:“你先下去。” “是”马英福了福身,便转头要走。 “英儿,”还未到门口,马应财突然叫住她,“你哥哥若非因为你,也不至遭此横祸,他打小就喜欢你,若你还自认马家人,以后便去为他守陵吧!” 马英身子一抖,僵了半天,回道:“遵命!” 马英的屋里,小针儿正默默地望着仆妇们急慌慌换掉鲜艳的床帐饰物,还有人上前给她也换了身麻衣。 因是前几日才被马英派人接过来的,小针儿对一切皆很陌生,虽觉得门上挂的白绫十分可怖,却是一声也不敢吱。 马英回到屋里,将仆妇们都赶了出去,然后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饮着。 这时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马英笑了笑,将小针儿拉到近前,脱去她身上的麻衣,狠狠摔到地上,道:“这种人,死有余辜!” 正文_第九十九章 垂帘听政 都说民不与官斗,林与欢没想到自己和官府的孽缘颇深,只是上一回坐牢,还有些玩笑的成分,而这次,她可真是含冤入狱了。 虽是女牢,可该不干净的地方依旧不干净,地上铺的稻草发出阵阵霉臭味,而到了晚上,女人鬼哭狼嚎起来,比男人不惶多让,把个过惯舒服日子的林与欢硬是惊得一晚上没睡,一早醒来,便觉得全身痒得不行。 樱儿来看她时已是晌午,一看见林与欢,她便哭得不行,道:“小姐,这西北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早知道就该劝您别跟过来,前儿我去瞧了何为,一进去就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怎么转眼您也跟着进来了!” “别哭,”林与欢安慰她,“我没事,过不了一时我就会出去,四海的人现在怎样了?” “镖局给封了后,小伙子们如今都搁咱们那儿住着,说是要等你们出来。” “该递的信都递了?”林与欢问。 樱儿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放心吧!” 这时狱婆上来,喝道:“叽叽歪歪了半天,也该散了,就给这点银子,还想讲多久?” 这边樱儿刚想再掏银子,却被林与欢一把抓住,道:“是啊,你快回去吧,我这边尚且无事,何为那儿你去打点一下,别让他吃太大的亏。” “知道了。”樱儿抹了抹泪,侍候林与欢用了些饭食,才哭着走了。 然而林与欢这牢一坐便是三、四天,樱儿再没能进来,从狱婆的口中,林与欢约摸听出些端倪,马应财下了令,说林与欢是谋害马元重嫌,不日便要开堂问审,其间为防其串供,任何人不得探监。 马英这几天除了定时应个景,去灵堂给马元烧些纸,便是端坐屋中,抱着小针儿发呆,马芜有时也过来坐坐,想同她一起追忆一下死鬼哥哥,无奈马英并没这个兴致,弄得两人找不到共同语言,马芜每每无趣地走了。 今日马芜过来,却是一脸怒容,一进来就道:“姐姐,那害我哥哥之人查出来了!” 马英的心怦怦直跳,镇定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说的是谁?” “就是塔子街那个姓林的。” 一旁的小针儿睁大了眼睛,看看马芜,又望望马英。 “你是说林姑娘?”马英松了口气,惊讶地问。 “嗯,这几日我爹到处悬赏,要捉拿谋害哥哥的凶手,方才听管事的说,早上有个男人过来报信,那晚他亲眼瞧见,是林氏揪着哥哥在巷子里打。” “怎么可能!”马英安慰地摸摸小针儿的头,笑道:“林姑娘不过是女流,怎么可能打得过哥哥一个男人。” “那证人就住在塔子街,说是晚上从赌坊回家,恰好瞧见那一幕,他还说当时有个女人横卧在巷子口,也是受了重伤,可不就是说的你。” “这……”马英犹豫了一会,“可当时,我瞧见明明是个男人动的手。” “你当时一定是被打昏了,或许也有可能,还有个男人做那个林氏的帮凶。” “那,叔父准备如何处置她?” “自然要千刀万剐!”马芜恨恨地道:“我爹刚去瞧了老夫人,他说了,一定严惩真凶,替我哥哥报仇!” 小针儿吓得身子一缩,紧紧拽住了马英的袖子。 这日,林与欢谋害马元一案终于开审。 马应财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林氏,已有人亲眼看见,是你谋害我儿马元,你可承认?” “不承认。”林与欢明白,不管人是不是真被她三拳两脚弄死的,在马应财面前根本无道理可讲,这种苦主又做主审的的断案,最终的结果都是要她死。 “大胆刁妇!”一个苍老的女声突然咆哮起来。 林与欢转头看了看,原来是马老夫人坐在堂侧,颇有几分垂帘听政的架势。 “元儿他爹,这女人实在狠毒,一定要给她点厉害瞧瞧!”马老夫人恨道。 马应财冲着老娘点点头,冷笑地对林与欢道:“好,想抵赖是吧?老夫便让心服口服!”说罢,一个瘦干的小个子被带了上来。 “堂下何人?” “小民靖远张三。” “你说你当日亲眼所见,是林氏杀害了马元,可是事实?” “马都护,确是小民亲眼所见,那林氏先是将人踢进巷里,然后便趁着四下无人,对马公子痛下杀手。” 那边马老夫人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元儿啊!” “你说的行凶之人,可是堂上那女人?”马应财指了指林与欢。 那张三瞧了一眼,回道:“回大人,正是她。” “哼,林氏,你可还有话说?” “马大人,您家那位犬子身高七尺,何以见得,小女能动得了他?” “大人,这林氏力气了得,我亲眼瞧见马公子被他一脚踹飞。”张三赶紧道。 “哦?”林与欢好奇地问了一句,“张三,索性你说说,当时我是怎么踹飞马元的?” “林氏,大堂之上,不容你放肆!”马应财大吼一声,转头又对张三道说:“你就说给她听听,让她死鸭子嘴硬!” “是,当时马公子站在巷外一个躺地上的女人身前,正对着她拳打脚踢,自然没有察觉后面,林氏下了黑手。” “张三,休得胡言!”未待张三细描下去,马应财立马喝止。 林与欢忍不住冷笑,“按张三的说法,马公子打女人的本事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这么厉害的角色,居然被我这一个弱女子打死,说出来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应财,这女人诬蔑我家元儿,不要跟她废话了,立马上刑,给我狠狠地打!”马老夫人此时已站起身,恶狠狠地指向林与欢。 马应财犹豫了片刻,“啪”地一拍惊堂木,“来人,人犯林氏刁嘴毒舌,侮辱苦主,给老夫打她二十大板!” 刚行过刑的林与欢几乎是被人拖回的牢房,费劲了力气,她才爬到一垛草堆上,忍着身上疼痛,喘了几口气。 “瞧见没,这女人就是杀死都护府公子的那个,如今可是吃了苦头了。” “看不出这身子骨还能杀人啊!” “西北是姓马的天下,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敢杀了马元。” “话说这一回马都护可算绝了后,可怜啊!” “屁!马应财坏事做绝,西北人谁不恨他,活该他断子绝孙!还有那马元,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事可没少干,真真是报应!” 林与欢伏在乱草上,屁股就跟炸开一样地疼,反倒脑子异常清醒,将牢中女人们的闲言碎语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思量,如果自己就此被砍了头,能不能因为替民除害,得个流芳千古的美名。 “大晚上的,还吵吵什么,再敢多嘴,当心吃板子。”狱婆大概是被吵醒,起身过来骂了几声,女人们这才各自滚到一边睡了。 这牢中待遇实在太差,也没人来管林与欢的伤,就这样熬到半夜,林与欢终于发起热来,同牢的女人起来小解,见她面色通红,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怕她死在自己跟前,吓得赶紧向狱婆求救,谁料却被骂了一通。 次日一早,看牢的狱卒跑了大半,只剩一两个在那打瞌睡,有好事的便去打听,原来今日是马元出殡,衙门的人都去捧场了。 林与欢斜趴着草堆,虚弱地抬头望着头顶上方,那里有个小窗户,将将透出一片蓝天,她努力地吸了吸鼻子,试图从牢里的湿阴霉气中,分辨出一点外面清新的空气。 “林氏,有人来探监!”狱婆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牢门便被打开,樱儿奔到了她的面前。 “小姐!”樱儿哭着上前,紧紧地将林与欢搂住。 “啊!”大概是樱儿无意中碰到了她的伤口,林与欢忍不住叫起了疼。 樱儿一惊,赶紧松开手,等瞧清楚林与欢的伤,竟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我带了药来。”樱儿红着眼眶,用帕子给林与欢擦擦脸上的冷汗,“昨晚王大夫带着小针儿过来,跟我说您在牢里被打了,特意送来些药,又请了个认识的人送我进来瞧您。” 这时,一粒药丸被塞进林与欢口中,樱儿道:“小姐,王大夫教了我怎么上药,会有一点疼,你千万忍一会儿。” 林与欢努力咧出个笑容,表示自己能忍住。 谁成想,此时林与欢后背、屁股上的血虽早已干了,肉皮和衣裳死死粘在一处,便是要将之剥离,也是常人无法忍受的。 直到林与欢下唇咬出了血来,樱儿才算勉强替她上好药,正想帮着林与欢净个面,换一身干净衣裳,却被狱婆毫不留情地拦住。 “这位姑娘,小的看着人面儿才让你进来,这大牢不比你家,是个不能讲究的地儿,犯人还能要什么干净,别做得太过,让我们牢头看见,小的可得遭殃。”狱婆一边掂掂樱儿又塞过来的银子,一边道。 虽这么说,大概今日收足了银子,或是牢中今日清闲,狱婆并没有急着赶人。 扶着林与欢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樱儿从随身带的食盒里端出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小姐,喝些粥吧!” 等用过吃食,林与欢总算觉得好些,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问:“何为怎么样了?” “还在牢里,银子使出去了,倒也没人再难为他。” “那头有消息吗?” 樱儿知道她问的是谁,却只能摇摇头 林与欢叹了口气,“樱儿,你回我娘那儿去吧!” “不,小姐在哪,我便在哪。”樱儿断然拒绝。 “你听我的,还是走吧!形势如今比人强,你在外面也未必没有危险。” “我会小心的。” “马应财肯定是要杀我了,你留下来,除了给我收尸,还真没半点用处,倒不如快些回京去,给我娘报个信,顺便代我尽尽孝,以后你就和郑全好好过日子。” “不行!”樱儿又哭了,“你若再胡说八道,我从此不理你了。”樱儿觉得林与欢这明明就是在交代后事的意思,不由放声痛哭起来。 “唉,你这丫头,动不动就哭。”林与欢叹了口气,“郑全迟早得被你这招打败。” 正文_第一百章 夜审女犯 送完殡回来的狱卒们显然都喝得不少,等回到牢房,几个人意犹未尽,也不管牢里还有犯人,大声聊起马元葬礼的壮观场面。 “马公子二十来岁了还没娶妻生子,死了连个打幡的都没有,不知马都护从哪弄来个半大小子,好歹给他充做儿子,面上是过去了,真可惜了马家的万贯家财。” “马都护心疼自个儿子,单论那口樯木棺材就值老鼻子钱,那可是皇家才用得起的,还听人说,马公子墓里还陪了不少金银玉器。” “我有一亲戚在都护府当差,他偷偷靠诉我,马元那几个妾,都被马都护杀了陪葬,说是每家给了几千两银子封口。” “别胡扯,这等事少在外面传,马家可不是好说话的,别到时候惹火上身。”一个还算有些脑子的提醒道。 狱卒的话很快在女牢里传开,林与欢在一旁听了,禁不住后脊梁骨发凉,觉得似有似无的,老朋友阎王爷已站到了自己面前。 然而地下的阎王还没有来得急现身,活阎王却先蹦了出来。 大概是为儿子办完了大事心情不错,没过几日,马应财便让人将林与欢提到都护府书房,表示要夜审女犯。 只是见到被拖到自己面前的林与欢披头散发,全瞧不出当初姿色,身上还散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马应财较着非常失望。 “林姑娘,我儿如今已然入土了。”马应财斜靠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叹口气感慨道。 “恭喜!”林与欢半趴半坐在地上,随口答道。 “你!”马应财表示对这样的回答极不满意,不过想了片刻,又笑了,“既如此,杀人偿命,不日也该送林姑娘上路了。” “请便吧!”林与欢觉得此人神不神、鬼不鬼,此番行事,绝非只为通知她的死期。 “林姑娘绮年玉貌,就这样甘心受死?”马应财绕过书案,很想凑前一步,无奈被林与欢身上的味道熏了回去。 “马都护要我三更死,我自然等不到五更,”林与欢笑笑,“回头我那男人回来,我自会托个梦告诉他,让他一定来谢你!” “哼,你男人?那个李仲杨?”马应财冷笑一声,“不用托梦了,晋王暗中与达勒尔密谋叛乱,圣上怕是已下了旨意,要解拿他回京受审,或者斩立决也未可知,说不得到时候,你等等他,两个人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马都护说得一口好笑话,叛乱?那是他李家天下,他叛个鬼啊!”林与欢不屑地道。 “林姑娘看来是不信老夫的话,无妨,传旨官过几日便到靖远,届时就让你亲眼瞧瞧,李仲杨是如何从天上栽到地下,落魄成个丧家之犬的。” “清者自清,这是非对错,老天自有公道,我想圣上还不可能那么糊涂。” “公道?”马应财哈哈大笑,“在这西北,老夫便是公道!那李仲杨好好的皇子不当,非得在西北跟老夫轧上一脚,行所无忌地同老夫对着干,毁我财路?好,老夫便断他的生路!” “你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这句话说对了,老夫便是西北土皇帝,”马应财忍不住地在林与欢面前吹嘘,“老夫在这西北呼风唤雨几十年,连京城龙椅上那人也得瞧老夫脸色,一个黄口小儿还想爬到老夫头上?” 林与欢瞧着马应财,觉得此人有狂噪病的症状,不禁摇了摇头。 马应财可没觉得自己有病,便是真有,那也是风流病,“林姑娘,不瞒你说,老夫第一眼便瞧上你了,怎么样,若肯从了老夫,虽不得明媒正娶,可这荣华富贵却是享用不尽的。” 林与欢冷笑三声,“马都护这年岁未免大了些?” “哎,年纪大才懂得心疼女人,我若是那李仲杨,绝不会将这娇滴滴的美人留在靖远。”马都护笑得邪性。 “您这老家伙可是刚刚丧子,头七还未到吧,”林与欢讥讽道:“真够急色的!” “老夫死的是儿子,守个屁孝!再说我虽疼他,可惜那是个没福的,不瞒你说,我早就恨得他牙痒痒,居然敢乱了伦常……” 约摸觉得自己有些话多,马应财赶紧收了回去,“死了就死了吧,老夫老当益壮,儿子还可以再生,”色迷迷地瞧着林与欢,马应财做起了美梦,“若是林姑娘肯帮老夫生个儿子,老夫这辈子便只宠你一人。” “呸!想得美。”瞧着面前这黄灿灿的干瘪皱皮脸,林与欢觉得都快吐了。 “既这么着,老夫也不勉强,”马应财顿时虎起脸,“林氏,你便准备受死吧!” “慢!”林与欢突然换了副面孔,笑问:“马都护,方才说的不是玩话? “老夫从不说戏言。”马应财觉得有戏,假作正经地回道。 “既真对我有这份心,可不得给点诚意?” “林姑娘但讲无妨。”马应财来了劲头,“只要你肯听话,老夫定当会林姑娘满意!” “说来马都护忒不讲理,我开镖局挣些小钱,不但给你封了,还抓了我的镖头,这是何道理?”林与欢笑骂。 “哦,那不是老夫被林姑娘气着了吗?这好不容易摆了李仲杨一道,没成想林姑娘居然暗度陈仓。”马都护忍着臭,蹲到林与欢面前。 林与欢气道:“你这老不死的敢暗箭伤人,还不许老娘帮着自己男人?哼,你若有半点诚意,便开了我的铺子,放了我的人!” “成!既然你开了口,明日便放,林姑娘可满意?”马应财笑着伸手要摸林与欢的脸。 “拿开你的脏手!”林与欢头一闪,厉声喝道:“什么满意,我可是被你打了二十大板,我这伤正疼着,你个老王八蛋!” 马都护立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要不,老夫马上给你寻大夫来。” “不行,我要回自己家养伤。”林与欢又提了个条件。 马应财捋了捋须,拒绝道:“你这小丫头我可不敢放,我老娘可盯着要你的命呢,委屈你在牢里再住几日,等弄死了李仲杨,我自有办法将你搞出来。” “说话不算话的老混蛋!”林与欢娇嗔地骂了一句,用手一推马都护试图伸过来的脸,道:“我这一身脏臭,你便不嫌,我都受不了,别碰我!”说完眨了眨眼,“等我好了,咱们再打官司!” 那马应财倒是说话算话,何为果然被放了出来。 “这孩子现在怎么样?”林与欢问来探监的樱儿。 “正在塔子街养伤,好在何为年纪轻,如今也七七八八了。” “那镖局呢?” “虽说是又给开了,可咱们住处还有镖局附近都有都护府的人把守,进出全要盘查,哪里做得了生意。” “樱儿,此地不可久留,还是那句老话,你们瞅准机会,赶紧离开,”林与欢道:“原还想能有办法让人给李仲杨递个信,告诉他朝廷马上就要派人来抓他,想来这信也递不出去了。” 樱儿脸色一变,道:“小姐,这么说王爷也自身难保,那还有谁能来救您啊!” 林与欢一笑,“没关系,我自有办法,你若认我这个小姐,就快些走,省得连累了我。” 说是自己有办法,林与欢也不过是哄哄樱儿,那马应财好色贪财,心狠手辣,若是要落在这样的人手里,她还不如来个鱼死网破,从容赴死。 给马元送完殡,马家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此时的鹤瑞堂里,马英正跪听老夫人的训诫。 “既然你叔父让你给马元守陵,你便听话,好歹是他养大了你,就全当是你敬孝吧!”大概是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老夫人精神萎靡,靠坐在榻前有气无力地道。 “是。”马英垂着头道:“孙女遵命!” “你什么时候过去?”老夫人问了句。 “哥哥是因我而死,老夫人,孙女想瞧见人犯伏法。”马英抹了抹泪。 “嗯,”老夫人赞许地点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心,这个林氏太过恶毒,一定要千刀万剐!”还没来得及说完,老夫人就大咳不止起来。 “若了此心愿,孙女便是为哥哥守陵一辈子也甘心。”马英悲凄地道。 “不行,”一个女孩冲了进来,“老夫人,英姐姐是您孙女,您怎么忍心让她孤苦伶仃地给哥哥看坟!这不是要毁了她吗?”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老夫人怒道:“你不想想,你哥哥年纪轻轻就没了,躺在那荒坟野岭才是孤苦伶仃。” “妹妹,别说了。”马英明白马芜是来替自己说话的,忙起身劝道:“这是我自个儿愿意的。” 马芜不肯,“你又不是我哥媳妇,为什么要去守这个陵,便是人家媳妇,也没逼着去陪死人的道理。” 老夫人面色一变,起身喝道:“这个丫头胡说些什么,竟敢当着长辈出言不逊,还不给我请家法来!” “我说的不对吗?”马芜道:“你们就欺负英姐姐没爹没娘!” 马英赶紧抱住她,道:“求求你,妹妹,千万别说了!” “马英,你放开她!”马应财一声怒喝,将屋里人都吓住了。 “哼,你们就知道欺负家里人,那个姓林的害死我哥哥,如今还在牢里,跟个没事人一样待着,你们为什么不去对付她?”马芜推开马英,叉着腰瞧着自己爹。 这话倒提醒了老夫人,她转头问马应财:“元儿他爹,孩子可都入了土,你为何还不杀那女人?” 马应财狠狠瞪了一眼马芜,解释道:“娘,如今儿子正忙着晋王谋逆之事,好在圣上大义灭亲,这几日传旨官便到,等把那些和儿子做对的仇家清理干净,儿子自然会替元儿报仇。” 正文_第一百零一章 一番好算计 马应财这一番说词,让他老娘极为不满,“这是两码事,元儿他爹,咱们马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可都在盼着林氏伏法,你若真心疼那死了的,还是早些将她处置了!” “这……”马应财犹豫好一会,终于点了头,“儿子一定尽快。” 马老夫人瞧着马应财还有些敷衍的意思,又叹道:“这件事一日不了,老身便一日睡不安稳,反正马元是你儿子,该怎么做你心里比老身清楚,算了吧,老身如今年岁大了,说话也没人再听。” “母亲大人,折煞儿子了!”马应财立时跪下,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便听您的,那……” “就十月初八,问斩林氏吧!”马老夫人一锤定音。 “十月初八?”马应财扳指头算了一下,“五日之后,好,便听母亲大人的。 “定在午时菜市口行刑,我累了,你们下去吧!”马老夫人面带倦容地道。 听到老夫人赶人,马芜忙上前扶住马英,“姐姐,到我屋里坐坐,咱们叙叙话。” 两姐妹一起来到马芜的院子,一进屋,马英便道:“多谢妹妹替我仗义执言。” “姐姐,你是傻了不成,真要去给我哥哥守陵?那跟死了有什么两样!”马芜拉住马英的手焦急地问。 “不去怎么办,老夫人和叔父都开了口,我不答应便是不孝。”马英一副就此认命的表情。 “这个都护府真是没有情分!”马芜恨得真跺脚,“我那哥哥自小就不学好,若不是在外惹了是非,怎么会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死便死了,干吗还来拖累你!” 马英长叹了一声,拿出帕子抹了抹泪。 马芜瞧着马英灰心丧气的模样,将屋里人全赶了出去,又上去反锁好门,然后悄声问:“姐姐,你心里可有晋王殿下?” “妹妹为何这般问我?”马英吃惊地抬头望着马芜。 “与其眼睁睁瞧着你守个土堆生不如死,倒不如妹妹帮你搏上一回!”马芜大义凛然地道:“姐姐你走吧,不是说晋王退到正阳关了吗?我派人偷偷送你过去,若晋王肯留下你,便是你的造化;人家要真看不上,至少你也争取过一回。” “我不能这么做,若被老夫人和叔父他们知晓,会连累你的!”马英摇头拒绝。 “那怎么办,难道你真要……”马芜急了。 这边马芜心急火燎,那边马英却在低头思忖,半晌之后,马英终于开了口,“妹妹,不瞒你说,我确是倾心于他,可人家三番五次拒绝,如今身边又有位林姑娘,你让我如何拉下脸面去求人。” “那林氏都快死了,你还管她作甚!”马芜叫道。 马英停了停,凑到马芜耳边,“妹妹,能不能替我捎一封信,告诉晋王我的去向,至于他来不来救我,便听天由命。” “好,妹妹帮你这个忙,,你现在就写,我立时让人送过去。”马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都护府衙门的书房,马应财一脸得意,“林姑娘,你说的老夫全都照办了,你可还满意?” “看马都护表现喽!”林与欢漫不经心地回道。 “不知林姑娘还要老夫怎么表现?”马都护猥琐地笑问。 “我一个阶下之囚,怎敢……”林与欢斜睨了马应财一眼。 “老夫明白林姑娘的意思,可也只能对不住你,这牢房你再住几日,我家老娘恨你恨得牙痒痒,逼着老夫要杀你,已定下十月初八,在午时问斩。”马应财有心吓一吓美人。 “你这老东西有本事啊,真当人命如草芥,随便审审便定了老娘死罪,难道砍个人头,连刑部都不用上报,圣上也无需御批了?” “天高皇帝远,就不麻烦圣上他老人家了。”马应财大言不惭地道。 林与欢怒斥道:“老东西你要杀便杀!等着我变成厉鬼,必来索你性命!” 马都护色眯眯地道,“林姑娘便是这般活蹦乱跳的,也已要了老夫的命。” 林与欢杏眼圆睁,狠狠地“呸”了一口。 “老夫逗你玩呢,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要真的人头落地,可不是暴殄天物,放心吧,老夫已安排了女囚替死,到时来一招移花接木,既唬弄了我娘,又救了美人性命。”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安排我?” “就委屈林姑娘一下,先到乡下老夫的别院住上一阵子,回头等这边风平浪静,再把你接回来。” “不行,老东西够歹毒的啊,你想金屋藏娇,我还不肯做那活死人呢!”林与欢吼道。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这里虽是老夫的衙门,也难免不会隔墙有耳,听我说,如今我头上不还有个老娘吗,等她死了,我就把你接回来,让你在都护府当家作主,这还不成?” 林与欢貌似思量了一番,才道:“你这老东西倒是个乖儿子!不过我‘死’之前,你得放我手下镖局的人离开,我那丫头可来报信了,你的人盯得他们跟盯贼似的。” “好说,我立马让他们撤。”见林与欢已然顺从,马应财便也满口答应,想借此能一亲芳泽。 “我可是好人家的女儿,”林与欢知道此人不怀好意思,闪躲着道:“即便要没名没分地跟了你这个老东西,也不许不给人尊重。” “那姑奶奶您就给个示下。”马都护涎着脸问。 “便是没有三媒六聘,可洞房花烛断不能少,”林与欢恨恨地道:“老娘虎落平阳,算给你这老东西占了便宜,到了地方拜过堂,才许你碰我,否则,”林与欢四处寻摸柱子,“否则我一头撞死!” “这……”马应财有些不称意,可瞧着林与欢一副死不乐意的嗔怒样子,加上她那一身恶臭未散,马应财终于不情不愿地退了回去,想着人反正就要得手,倒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索性也不再逼她,反安慰道:“那林姑娘就静候佳音吧!” “那你什么时候把我捞走?”林与欢追问。 “放心,替身给提到法场之时,便会有人来牢里接你。” “你这老东西可不许骗人!” “哎哟,姑奶奶,骗人我是你孙子!”马应财诅咒发誓道。 十月初七,樱儿接到衙门来人传信,说是明日午时便要将林氏问斩,让家里人过去瞧最后一面,只吓得樱儿当场摔倒在地。 待何为扶着她到了女牢,樱儿已是手脚发软,一见林与欢就哭得停不下来。 林与欢坐在牢房里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生死自有命。” 樱儿哽咽,“小姐,你让我回去怎么和大夫人交待啊,我真蠢,当日为何不拦着你,由你任性玩闹,如今把命都快玩丢了,你看那个晋王,竟连面都不露一下,你不是信错了人吗!” “好了,”林与欢摸摸樱儿的头,“不要哭了,再哭的话,小姐我也要哭了!” “夫人,您等着,我明日便带人劫法场,咱们一块回沅水城。”何为凑近林与欢,低声在她耳边道。 林与欢抬眼望着外面经过的狱婆,大着嗓门笑道:“明日可是我死期,你们只知道哭丧,就没想着带些好东西来犒劳我?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些废物!” 等见狱婆瞥了她们几眼,就忙自己的去了,林与欢悄悄拉近两人道:“那姓马的对我不怀好意,准备狸猫换太子将我弄走,明日法场上那个不是我,你们直接在牢门口候着,到时瞧见有车出来便跟上。” 何为眼睛一亮,“好!” 樱儿也愣住了,正要破涕为笑,林与欢小声道:“傻丫头,继续哭,装得像些,这里可都是马应财的人。”樱儿猛地又嚎了起来。 两人见过林与欢“最后一面”,何为这才又扶着哭哭啼啼的樱儿出了牢门。 等上到车里,樱儿掀开帘子问赶车的何为:“咱们的人手够吗?” “咱们那十几个镖师,应该差不多够了。” “希望明天顺顺利利的,”樱儿忍不住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小姐平安无事。” “放心吧!你回去赶紧收拾东西,劫到人咱立马走,呸,这鬼地方,爷分分钟不想再待了!”何为恨恨地道。 樱儿正要表示赞同,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竟勒头撞到前面何为的后背上,何为觉得马像是惊了一下,忙拉紧僵绳,定睛一看,原来是他们和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碰了个正着。 “你小子赶车不看路啊!”对面的车夫先发制人地吼道。 “你!”何为正要反口大骂,却被樱儿一把扯住,“算了,明天还有事要办。” 何为点了点头,跳到车下,抱拳道:“对不住,是在下不小心。” 没想到那人不依不饶,下车后便过来朝着何为就是一拳,“对不住?我这车给你撞坏了,赶紧拿银子赔!” 无缘无故挨这么一下,年轻气盛的何为不干了,立马也回了一拳,“怎么着,讹银子?得问爷的拳头干不干!” 樱儿怕何为吃亏,忙跑到近前劝道:“先别打,有话好好说,要多少银子,我们赔便是。” “呵呵,你这小娘子倒是懂理,瞧着还有几分姿色,不如跟我回去做老婆吧!”那车人这么说着,竟一把将樱儿提起,直接就扔进自己车里。 何为惊住了,正要上前将人抢回来,没想到那车夫速度极快,转眼便上了车,车子一错身,就飞快跑了起来。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姐还没救出来,樱儿竟又被人掳走,何为一跺脚,旋即上了自己车,掉转方向追了上去。 正文_第一百零二章 圣上是我爹 前头那人似乎对地形极熟,且车速控制得也巧妙,与后面的何为始终保持一段间距,却又不让人能赶上来。 何卫紧追不舍地跟在后头穿街走巷,硬是在城里绕了好几圈,才又跑出城外,来至一条偏僻的山道上。 前面的车终于停下来,等何为喊住了马,还没来得及下车抢人,便瞧见又一个男人从车里跳下,然后回身小心翼翼地将脸色苍白的樱儿扶了出来。 等认出了那人,何为不由得大喜:“郑参将,原来是你?!” 樱儿先时大概晕了车,这回靠在郑全身上,笑得十分开心,“他说,王爷的人已进城,我家小姐有救了!” 瑞鹤堂的正屋,老夫人早早便起了床,由着两个孙女服侍她梳洗穿衣。 “英儿,林氏今日一伏法,也算还了你的心愿,事不宜迟,明儿个便叫人送你过去陪元儿。”老夫人道。 马芜看了马英一眼,见她只低眉顺眼地点点头,却无任何言语。 “老夫人,咱们总算等到这一天了,看您今日的精神头都不一样。”见老夫人一脸不愉地瞪着马英,马芜一边替老夫人擦香油膏子,一边着意打了个岔。 这回马老夫人面上总算露出些笑容,“叫都护府的人都一块过去,老身今日心里高兴,回头让下面人安排几桌席面,咱们一家子庆贺一番,对了,给马元也准备一副碗筷。” “是。”马英应到,弯腰替马老夫人穿上鞋。 马府家眷齐聚菜市口法场时,周围早已站满等着瞧热闹的人,马应财亲自上前,扶着老夫人坐到了正位上,笑道:“这里全齐备了,就候着您老人家过来!” “嗯,很好,今日得见林氏给元儿抵命,老身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母亲大人说得是。”马应财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边马英和马芜带着众人过来同马应财见礼,然后便坐到了老夫人身后。 “姐姐行装收拾好了没?”坐定后,马芜悄声问道。 “嗯。” “一路要小心啊,我有空会去瞧你。” “别去了,死人待的地方,有什么好瞧的!”马英冷冷地回她一句。 前面马老夫人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厉咳,马英和马芜便再也不敢说话。 这时突然有人大喊:“来了,来了!”看客们立马哄起来,知道押送女犯的囚车到了。 马芜性急,急不可待地站起来向远处观瞧,不一会,一个全身白衣、以发遮面的女人被带到法场之上。 行刑官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马应财面前,禀道:“回大人,人犯已验明正身,午时三刻已到,请大人下令。” 马应财“嗯”了一声,转头问马老夫人,“母亲大人,可否宣斩?” 坐在后面的马英淡淡地瞧着行刑台上的女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死死盯着跪在刽子手面前那个发髻散乱,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控制不住身子抖了起来,大声吼道:“斩!” 马应财立时将一块斩首令抛了下去,只见刽子手得令,立时手起刀落,一刹那,那女犯已是身首分离,而场下一阵叫好声。 马芜毕竟才十来岁,头一回见到这种杀人的血腥场面,吓得赶紧将脸藏到马英怀里,而马英依旧是神游天外的表情,还有一丝让人难以查觉的冷笑。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飞快地冲出城门,向着正阳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今日正阳关天气格外晴朗,连风沙都比往日少了许多,一大早,李仲杨便带着人站到城楼上,一眼不眨地望着东南方向,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为何还不到?”李仲杨时不时问问左右。 “王爷放心吧,方才已有快报过来,赵庭和郑全这一路顺利,想来很快就会回来。”江尚在一旁安慰。 “会不会那老小子耍什么奸计,半道拦截他们?” “他耍再多的奸计,也斗不过王爷您啊!”江尚不失时机地拍了个马屁。 “呵呵,说得也是,而且你不知道,我家阿欢比我还贼,从来都不吃一点亏,所以,江尚,以后当心啊!千万别得罪她!”李仲杨一提到林与欢,忍不住开启话唠模式。 “确实。”江尚耐着性子敷衍,诚恳地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不过她那小身子骨居然打得死马元,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李仲杨赞许道。 “……”江尚本想跟着点头,只是平白无故将人打死,是犯了律条的刑罪,真没什么好夸奖的。 “回头我得好好训训她,没事别逞什么英雄,可不担心死我!”李仲杨又笑着摇了摇头。 江尚对于李仲杨一碰到林与欢的事便婆婆妈妈这毛病,很大不以为然,想当初他倾慕于李仲杨的冷艳高贵,认为是明君之相,这才毅然决然地投身做了幕僚,可没想到这位自从泡上了妹子,完全风格大变,以至江尚开始怀疑,晋王原本那气质,竟是装出来唬人的。 看来还是得将人拉回来,江尚想了想,道:“王爷,马英在信中除了告知林姑娘有难,更重要的是说,圣上已对您有了成见,一旦传旨官到埠,很有可能对您不利呀!” “哼,圣上他脑子不清楚,传旨官来了,我一定要问问,把本王弄回京,是不是急着要将西北拱手让给达勒尔?”李仲杨果然又变回了冷艳高贵。 “王爷,时候不多了,咱们还是得赶紧想出应对之策。”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个什么狗屁传旨官,他若敢来,就给我将人扣下,本王有这功夫应付他,还不如早些收复北阳关!”李仲杨又往西北方瞧了瞧,口中问道:“北阳关有没有来新探报?” “达勒尔人攻进去后就一直没什么动静,想必还在庆贺胜利。” “哼,这种蛮夷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北阳关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能让他们乐得屁颠屁颠的!” “马平的地主之谊倒是尽得贴心,比对自己亲爹也不惶多让。”江尚语气中颇有几分讥讽。 李仲杨哈哈大笑,“好,且等咱们的细作送消息出来,本王迟早要来个一锅端!” 江尚正准备再吹捧两句,没料到李仲杨并不肯给他机会,而是拔脚往城楼下跑去。 瞧着那猴急的身影,江尚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迟早得死在女人手里。” “哎,小懒猪,还睡呢!”一阵聒噪将林与欢从睡梦中搅醒,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已有人吻住她的双唇。 “要死啦!”林与欢费了老半天劲才将人推开,骂道:“你这死德性,怎么就改不了!” 李仲杨笑道:“有什么好改的,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呸!”林与欢试图起身,劲使得猛了些,一下了竟蹭到伤处,疼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李仲杨给吓了一跳,忙问:“伤还没好全?”说着便要掀林与欢的中衣。 “别,王爷您且慢动手!”樱儿不知何时闯了进来,直接上前挡住李仲杨的前路。 “男女授受不亲,王爷您往后退退,没事忙您的去,别跟我们女人老混一处!”林与欢这回有人撑腰,不由捧腹大笑。 李仲杨自然不肯认栽,绕过樱儿,上前拧拧林与欢的脸蛋,故意当着人来了句意味深长的,“乖,晚上等我!”直到瞧着那主仆二人都红了脸,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小姐,您没跟王爷如何吧?”樱儿差点要叫起来。 对于这样一枚和自己老同不了步的小丫头,林与欢表示很气馁,“你哪只眼瞧见我同他如何了,小姐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樱儿想了半天,道:“除了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平日里您倒还算规矩,好吧,我且信了你。” “死丫头,别贫了!”林与欢老脸又是一红,支吾着转了个话题,“何为他们安置好了没?” “嗯,王爷问他们可愿当兵,何为说要问您的意思。” “当什么兵!那可是要命的活,让何为拒了,回头时局一定,继续做他大镖头。” “我待会就同何为说。”樱儿点点头,又道:“小姐,方才郑全和我们说,咱们这回脱险,多亏马姑娘给王爷报的信。” 林与欢有些诧异,“真的?” “原本正阳关并不知道咱们那儿出了事,马姑娘不知用什么法子,给王爷送了消息过来,郑全他们才连夜出发,赶过来救您。” “没想到啊,这姑娘倒挺仁义,只可惜生在了马家。”林与欢赞叹道。 “不过,我还听郑全说,这马姑娘下场并不好,说是被马家弄去给马元守陵了。” 林与欢抽了一口凉气,立马想到那回在都护府花园瞧见的一幕,看来竟是马家人都知道的秘密,这一回她有些忍不住,脱口骂了出来,“一家子都是畜牲!” 樱儿并不解其意,林与欢也只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们都自顾不暇,也只能在旁边替古人担心。” 忙了一天的李仲杨好歹挤出点时间,便急不哧哧地跑来见林与欢,两人亲昵一阵后,林与欢从李仲杨怀里坐正了身子,道:“我过几日想回京城。” 李仲杨一惊:“你回去做什么?” “这西北太乱,我差点将命丢在这里,我怕了。” “有我在,一定保你平安无事。”李仲杨大声拒绝,“回去还不是有人想害你?就待在这儿,哪都不许去!” “可你都自身难保,到时候怎么救我?”林与欢气道:“我听姓马的说,圣上已经派人下来,说是要解拿你回京。” 李仲杨冷笑道:“京城那老家伙糊涂了,别理他!想叫我回去,他得有那本事!” “一旦下了圣旨,你若敢违抗,便是杀头之罪!” “你这就不懂了吧!”李仲杨一脸的无所谓,还嘲笑林与欢,“抗旨不遵是灭九族重罪,圣上是我爹,我抗旨,他不也得跟着抹脖子?” 正文_第一百零三章 死都不能放过你 虽被李仲杨这种耍无赖的话逗笑,林与欢还是不放心,“要不,人家若真来拿你了,你就乖乖回去,反正有我陪着你,不是说我爹和你爹交情不错吗,我把家产捐一些出来,换你一条性命也是够的,以后再别当什么王爷,要生要死咱们都一处。” 大概是被林与欢这番拿钱买命的言论给惊着了,李仲杨打量林与欢老半天,叹道:“我这辈子好不容易套上个有钱女人,看来死都不能放过你了!” 林与欢觉得李仲杨这态度忒不端正,板着脸训道:“说正经话!我只想过安生日子,你若肯应了我,咱们便长长久久,日后保你衣食无忧,你若喜欢瞎折腾,我却未必奉陪!” “笑话,只听说夫唱妇随,什么时候轮到牡鸡司晨了,你瞧爷长得像给女人养的小白脸?”李仲杨嗤笑一声,“你如今已是上了爷的贼船,凡事还不得听爷的!” “你的意思,一定要在西北闹一场?”林与欢问。 “没错,那马应财暗中勾结达勒尔,纵容外族骚扰抢劫边境百姓,还私开矿产,贪墨税银,更可恶的,他连爷花自己钱弄来的粮草也敢抢,这种坏到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家伙,若不早早铲除,我这西北门户就形同虚设了。” “你若想铲除他,就该手上拿到铁证,可如今反是那马应财告你里通外国,还说手上有你和达勒尔来往书信。” “这你别管,爷自有主张!”李仲杨大手一挥。 “可有应对之策?” “你不用瞎担心,我们男人的事,跟你讲你也不懂。” 两人谈到最后,一个说另一个脑子进水,不听人劝;另一个又说这个闲吃萝卜淡操心,干脆闹得不欢而散,好在他二人吵架已是家常便饭,加之正是热恋之时,第二日照旧又有说有笑地腻歪到了一块。 林与欢这伤好了不久,便有些坐不住,一个劲地吵着要出去逛逛,樱儿也拦不了,只能一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这正阳关并不大,街巷上更没什么热闹可瞧,走来走去,当兵的比老百姓还多,便是叫卖的小商小贩也寥寥无几,不到半个时辰,林与欢便将整个正阳关走遍,最后得出结论,此地乏味无趣,应当正对李仲杨这种武夫的胃口。 方觉得无趣之时,江尚慢慢悠悠地老远走过来,樱儿眼尖,挥着手招呼道:“江先生,这里!” 江尚也是眼睛一亮,乐呵呵地上前道:“没想到二位这么有兴致,居然在正阳关也逛得起来。” “真没什么可瞧的,不过是个大军营。”林与欢评价道。 “林姑娘这话中肯,此地原是个集镇,后来王爷的军队来了,二话不说就占山为王,弄得如今这正阳关连个吃酒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里没有衙门吗?” 江尚摇了摇头,“正阳关因距离北阳关近,一直由北阳关守备代管,不过王爷一来驻扎,那守备便插不进来了,所以嘛,此处可说是西北唯一个,马应财伸不着手的地方。” 提到马应财,林与欢不由想到一人,“江先生,听说你们之所以能救到我,多亏了马英通风报信。” “确实如此。” “听说马英去给马元守陵了?” 江尚也叹,“可惜啊!” “王爷难道没想过帮她?”林与欢问。 “马英在信里,曾求王爷在法场劫人之时顺便带她离开,不过没想到您被李代桃僵,并未去法场,为免闪失,赵庭、郑全也就赶不及去救她了。” “原来如此,”林与欢点了点头,“真有些对不住马英。” “江先生,王爷急着找您!”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走上前来。 “好,我便过去。”江尚随口答道,顺手指着这男人对林与欢道:“林姑娘,这位是王爷的副将赵庭,你们想必是见过了。” 林与欢不由笑道:“自然是见过,赵副将可是我救命恩人呢!” 那赵庭立马上前抱了抱拳,“惭愧!当日多亏林姑娘送来粮草,才解晋家军燃眉之急,”赵庭是不苟言笑之人,便是拉家常的话,也被他说得一本正经,“当日不才正是赵某前往接应的粮草。” “老赵,王爷让我过去有何急事?”旁边的江尚插了一句。 “京城的传旨官到了,已等在正阳关外。” 赵庭这一句话,不仅让江尚吃了一惊,便是林与欢的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 “可知是何人?”江尚拔腿就往主帅的营帐走去,林与欢下意识地也跟在后面。 “人坐在马车里,并未瞧出是谁,不过,马应财也跟了过来,是他的人在外叫门。” “这老东西居然也敢过来?”江尚气道:“真是厚颜无耻!看来形势对王爷不利,赵副将,咱们得早做些防备。” 此时主帅营账之中,李仲杨正拿着城防图在看,只听门帘一挑,江尚和赵庭皆走了进来,而后面居然还随着林与欢和樱儿。 李仲杨皱了皱眉头,对着林与欢道:“这是军事重地,不是你家后花园,没事不得乱闯,还不快回去!” 林与欢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儿,脸顿时红了,也不说话便转身退了出去。 旁边的江尚没想到,一向泼辣的林与欢还有这么乖巧的时候,和赵庭对视一眼,用拳头掩住了自己上勾的嘴角。 “传旨官到了,你们同我一起出迎。”李仲杨放下手中地图。 两人皆点了点头。 江尚提醒道:“王爷,听说马应财也随行过来,必是来者不善,您且小心应对,切勿硬碰硬。” “嗯,”李仲杨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庭道:“通知晋家军,全部整装以待!” 李仲杨带着江尚等人走出营账,一抬眼,便瞧见林与欢站在外面。 “怎么还不回去?”李仲杨板着面孔问。 林与欢笑笑,“这正阳关实在没什么玩头,好不容易听说京里来了大官,我自然想跟着瞧瞧热闹。” 这一番话不知为何让李仲杨心里一松,伸手拍了拍林与欢的肩膀,道:“没事的,你先回去,晚上我陪你一块用饭。” 林与欢笑得爽朗,“一言为定啊!”然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向李仲杨福了福身。 城门外,骑在马上的马应财已等得很不耐烦,骂道:“这位晋王殿下好大的排场,一个败军之将,竟敢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 手下人见主子生气,也跟着大吼:“快开城门,旨意已到,犹如陛下亲临,难道要抗旨吗!” 这时,马应财后面的一辆马车里,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在问另一位,“王爷,要不要老奴出面?” 赵王李留挑开车帘往城楼上看了看,“不急,皇兄会出来的,刘大监稍候片刻,还是小王先去瞧瞧。”说完便自下了车。 马应财见从车里出来了人,赶紧下马迎过去,问:“李大人,刘大监可是等得着急了?” “是啊,我们大监刚才在问,怎么晋王殿下这般倨傲,难道是不想让咱们进去的意思?” 马应财知道,这位李大人是随刘大监过来的官员,不过刘大监应酬时鲜少带着他,想必此人并不太受重视,这会子大概是闲得无聊,狐假虎威地耍耍威风罢了。 正在心里轻看此人,他便听得李大人颇为无奈地道,“晋王一直不为圣上所喜,却仗着有皇后娘娘撑腰,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下官都替他担心如何收场,这位王爷居然还有心思摆架子!” 马应财心中不禁一动。 刘大临自来了靖远,虽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却是一句实话不吐,话说马应财已从京里打听到,晋王也上了奏折,告马应财挑唆子侄投敌,如今他马应财虽表面上横着,到底还是摸不准圣上心思,可不正急得慌。 没想到,这位不甚起眼的李大人居然能说出这番贴他心思的话,马应财脸上立时挤出笑容,垂着肩凑到那位李大人面前,问:“李大人,那不知……不知刘大监此来,到底带来了什么旨意?” “不瞒马都护,圣上听说北阳关失守,加之又阅了您的上奏,确实发了雷霆震怒,这旨意也早拟好。” “哦?”马应财小眼睁大,“既如此,刘太监为何不快些颁旨,将那晋王锁拿回京?” “这你便不知道了,晋王毕竟是皇后嫡子,可是有一帮大臣站在他一头,人可说了,所谓通敌信函,都是达勒尔人写过来的,未见晋王亲笔回复,难免没有栽脏陷害的可能。” 马应财脸色一变,跳着脚道:“可一直固若金汤的北阳关确实是在晋王手上丢的!” “马都护说得对,因为此次大败,圣上对晋王也是疑心重重,”李大人叹口气道:“旨意就在刘大监身上,不过,对上尚有几分舔犊之情,曾千叮咛万嘱咐,未查清真相前,不得颁旨。” 马应财又将脑袋靠近了些,“难道皇上的旨意……”他奸笑地比了个“杀”。 李大人并未回应,却道:“说来刘大监深得圣上信任,下官瞧着马都护是自己人,便给你再透个信。” 马应财忙拱了拱手,“大人请讲!” “这一回,随刘大监来的,还有一柄尚方宝剑。” “果真?”马应财差点乐坏了。 “不过啊,我们刘大监是老实人,那位好歹是龙子凤孙,他老人家未必敢轻易动这宝剑,除非是能拿到死证,他才……” “证据?下官有的是,您要多少,我送多少。”马应财觉得有戏。 李大人拍了拍马应财的肩膀,突然话锋一转,“说来刘大监也不容易,自小儿便跟在圣上后头,操劳一辈子,可谓忠心耿耿,两袖清风,如今快安享晚年了,还落上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马都护明白下官的意思吧?” “是,是。”马应财一脸的心领神会。 正文_第一百零四章 这李仲杨我真瞧不上 “如今晋王在朝中势力愈大,危及皇权,圣上着实气恼,刘大监曾对在下说,他是瞧在眼里,疼在心里,自是有心替圣上摆平此事,可他也有后顾之忧,若因此得罪了皇后一党,他轻则吃不了兜着走,重则性命不保。” 马应财有些被绕糊涂了,“那到底刘大监是如何想的?” “自然是忠义为先。不过下官这一路上陪着刘大监,老听他在感叹,年轻时只一门心思侍候圣上,临老才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如今想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儿,竟是连个老婆本都没有。” “下官对刘大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我是个穷官,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一点绵力倒还是有的。”马应财此时已打起了小算盘。 李大人点点头。 这时城门终于被打开,几匹马不急不慌地从里面走出来,最前面的正是晋王李仲杨,不过瞧他们的架势,哪里像是来迎接朝廷大员的,倒活脱脱在遛着马玩儿。 李大人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忽然道:“马都护,下官觉得吧,你如今已同晋王公然为敌,若一片孤勇进到正阳关里,就不担心有不测吗?” 马应财顿时冒了冷汗,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一点,想来晋王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到时横起来,未必干不出夺人性命之事。。 “谢李大人提点!”马应财一抱拳,“李大人,既如此,老夫便不陪刘大监进城了。” 李大人表示赞同,“也对,马都护不如先回去静候佳音。”想了想,他又道:“马都护请稍等,我先去和刘大监回禀一声。” 马应财忙示意请便。 李大人探身进去和刘大监嘀咕一阵后,便叫上来个小太监,转头对马应财道:“刘大监让这位小公公随你回靖远,若有什么紧急信函之类,直接交给他带回,马都护觉得如何?” “自然,自然。”马应财忙点头如捣蒜,正待回身上马离开,忽然又折返回来,向李大人递上一物,“老夫与李大人相见恨晚,这个玉勾虽粗拙,权当老夫一点见面礼,请李大人笑纳!” 那李大人也不推辞,伸手接过,道了声:“多谢!”便自回了车上。 又过了好久,李仲杨一行才慢腾腾地来到近前。 刘大监被扶下车,等瞧清楚骑在马上的李仲杨,他便高呼一声:“老奴参见晋王殿下!”随后就跪了下来。 李仲杨行了个虚扶之礼,道:“刘大监一路辛苦,本王有失远迎,请起吧!” “多谢王爷!”刘大监由人扶着站起身来。 “既如此,请刘大监上车,与本王一同进关。”说罢,李仲杨也不管旁人,自顾骑马先入了城内,这一回倒是飞驰回去的。 赵王在车里瞧着直乐,对旁边的刘大监道:“我这位皇兄打仗本事了得,却是一点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不讨人喜欢也是该的。” 刘大监猛地咳了几声,待停下来才问:“王爷,您准备何时现身?” “不急,如今小王是刘大监的随从,且让小王轻松一会儿。”赵王道。 天色暗下之时,李仲杨应约来到林与欢营帐,瞧着满桌子好菜,只嚷着快饿死了,也没在意林与欢如释重负的表情,坐下便大吃特吃起来。 “传旨官竟这么放过你了?他有没有问你什么?你晚上难道不陪陪人家?”林与欢有一大堆问题要问。 “来的是我父皇近身内侍,这刘老头东扯西扯了半天,就是不说颁旨的事,我也再懒得应付,敷衍两句便出来了。” “那他这么大老远地跑来,难道只为了公费旅游?”林与欢疑惑道。 “公费旅游?”李仲杨呵呵大笑,摸了摸林与欢的脸,“这词新鲜,也就我们阿欢想得出来。” “听说马应财也来了?” “嗯,不过没照上面就跑了,这老小子八成想来瞧好戏,不过半道又回去了,倒有些匪夷所思。” “哎,你不说有应对之策吗?到底想好了没有?”林与欢替他着急。 “放心吧,马应财的小辫子落我手里了,达勒尔可汗如今就在北阳关,大周北阳关守备还亲自出城相迎。”李仲杨笑道。 “这岂不是公然投敌?北阳关守备和马应财有什么关系?”林与欢立时抓住了重点。 “马应财没了儿子,可远近子侄倒有不少,这位马守备,不巧正是马氏族人。” “这么说,马应财肯定脱不了干系,”林与欢解气地大笑,“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只是,马应财这老狐狸并不好对付,区区一个远房侄子未必弄得倒他。” “你又想出什么办法了?”林与欢问。 李仲杨一笑,干脆卖起了关子,“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刘大监来正阳关一呆就是三天,除了每日例行公事地过去同李仲杨拉拉家常,便闲得到处转悠,却无半点宣旨之意,李仲杨也全无所谓,除了不冷不热地应付刘大监几句外,依旧忙着自己的军务。 郑全一大早过来找樱儿报备,说是要随晋王出城办事,等林与欢得了消息,跑去同李仲杨告别,人却早已离开了,她心中免不了有些不高兴,觉得这人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还没人家郑全体贴周到。 正在营帐里生着闷气,樱儿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小姐,王爷来了!” “骗谁呢?人不刚和你家郑全一起走了?”林与欢回了一句。 “不是,是赵王爷。”樱儿这才想起忘了报人名号。 不待林与欢表示惊奇,门口有人道:“林姑娘可在,下官有事求见。” 林与欢听这声音,可不就是熟人,忙掀帘出门,果然见赵王正袖着手,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林与欢正要福身,没想到赵王先自上前拱了拱手,朝着林与欢使了个眼色,“下官奉刘大监之命,来邀林姑娘前去一叙。” 林与欢瞧出来了,人家这是在微服私访呢,便配合着演戏道:“大人,不知刘大监找奴家何事?” “下官不知,不如姑娘与我同去吧!” 林与欢点头,回身朝屋门口站着的樱儿招呼一声,“我去去就来。”然后便随着赵王上了马车。 赵王来正阳关也没几日,对此处地形倒比林与欢还熟,指着路将马车带到一条小溪边,等扶着林与欢下了车,赵王指了指近处,道:“那边僻静,咱们聊聊。” 等两人皆站定,赵王望着溪水远去的方向出了会神,才转头笑问:“林与欢,这是你的真名,对吗?” “是。”林与欢答道:“算来当初是我没对王爷说实话,对不住!” 赵王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苦衷。” “王爷,是不是林与欢死而复生的事已在京城传开了?” “没有,是奶娘给我写信,说林承万到沅水城来接你,后来,老三和张机告诉我,你随着晋王去了西北。” “是啊,我正后悔呢,当初怎么就听信李仲杨的鬼话,随着他跑这地方来了呢!”林与欢作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真喜欢李楚?”赵王好奇地问。 林与欢想了想,“开始呢,是一点都不喜欢,觉得这人自说自话,又着疑他心怀叵测,可是越讨厌吧,他就非要在你眼前转来转去,最后我大概是被洗了脑,说不喜欢,也就喜欢上了。” “唉!”赵王叹了口气,“原来这样就能抓住阿欢的心,看来是我用错了方法。” “王爷说什么呀!”林与欢觉得好笑,“我当你是蓝颜知已,那可是最好的朋友,连李仲杨都吃你的醋呢!” “原来是这样!”赵王无可奈何道:“好吧,就算差强人意了。” “说来,我还得称王爷一声‘妹夫’。”林与欢玩笑道。 赵王颇有些哭笑不得,望着林与欢问:“那我可以叫你阿欢吗?” “请便。”林与欢欣然答应。 “阿欢,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弹着《夕阳箫鼓》的豆蔻少女,”赵王一时陷入了回忆,等过一会反应过来,又笑道,“等再次见到阿欢,你已是酒楼的东家,你给我的惊喜真是不少!” “也有惊吓吧?”林与欢揶揄道。 “唉,失之交臂啊!”赵王夸张地跺了跺脚,“李楚这人我多少有些瞧不上,不过,他抢女人的手段,李留甘拜下风。” 林与欢这一下笑得不轻,好不容易停下来,自然是要问正事,“王爷这次来西北,难道真是为了来捉李仲杨回京的?” “你猜?”赵王笑得神秘。 “圣上就那么相信,李仲杨会谋反?”林与欢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消失了。 赵王将视线挪到一棵松柏上,“圣意难测,他若认定谁谋反,任何人都逃不掉。” “那为什么你们来了三天,却一直不颁旨?” 赵王注视着林与欢,“查实晋王谋反之事不是我此行目的,我来是想看看,达勒尔到底有何本事,能成了我大周的对手。” “你的意思,不相信李仲杨会做叛国之事?” “假如京城坐在龙椅上的人是我,晋王绝对有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赵王嗤笑,“不过如今当政的是他亲爹,那王位离他近在咫尺,我想晋王还没笨到,帮着外人挖自己墙角,只为找他爹的不痛快。” “你会帮他洗刷清白吗?” 赵王一笑,作势伸了个懒腰,“我这几日好好地休息了一场,此地果然比京城好睡,至于洗刷清白之事,让晋王自己伤脑筋去吧!” 正文_第一百零五章 你到底喜欢谁 林与欢歪着头问:“王爷,我打听一件事啊,听说马应财也跟来了正阳关,这人是不是没安什么好心?” “那老东西,”赵王面露鄙夷,“已被我打发回靖远了,如今大概忙着筹办给刘大监送礼的事。在京里便有传言,说此人在西北捞了不少,有难听的,形容他连阎王的税都敢抽,我倒很有兴趣瞧瞧,马应财到底有钱成什么样子?” “王爷,人家都说李仲杨阴险狡诈,我如今才知道,你们果然是亲兄弟,您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林与欢大笑。 赵王却摇头叹息,“你不知道,我与皇兄小时候也曾好到睡过一张床,只是大了以后便疏远了,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地做了死对头,想来这皇家的兄弟,真他妈当得没意思!” “我明白,李仲杨这人心眼小得很,老怕您会和他抢皇位,王爷甭跟他一般见识,”林与欢也不知是在安慰还是在撺掇,“不是说圣上更喜欢您吗,干脆您就多拍拍你爹的马屁,坐上那把龙椅,把李仲杨气死为算!” “阿欢你到底站哪头的?”赵王给逗笑了。 “我吧,就觉得您比他合适那位子。”林与欢说的确是实话。 赵王好笑地问:“既然在你眼里李楚这么差劲,你干吗还非跟着他?” 林与欢颇有些讪讪,“各归各码,这人还算忠心,也肯为我出头,我便勉强凑合了。” 两日后,李仲杨终于回来,原本高高兴兴地准备去瞧林与欢,不料半路却被截到刘大监的营帐,等瞧见赵王乐呵呵地站在自己面前时,李仲杨的脸立时挂了下来。 “不知赵王打从哪儿来,您这细皮嫩肉的,可别在西北这苦寒之地给吹坏了。”李仲杨语带嘲讽道。 “多谢晋王关心,小王这身子骨尚可,西北风景不错,此回还见到故人,更得一番促膝长谈,这一趟颇为值得。”赵王笑答。 李仲杨马上觉出他话中有话,“你见着谁了?” “呵呵!”赵王故意不答。 旁边刘大监瞧这兄弟俩一见面就拌嘴,忙上前来劝,“二位皆是龙子凤孙,如今能在西北相遇,自是机缘甚深,圣上一直盼着王爷们兄友弟恭,互敬互爱,二位切不可让圣上失望啊!” 刘大监的面子多少都要给些,李仲杨这才气哼哼地坐下,问:“刘大监,既是要捉拿我回京,直接颁旨便是,何必劳动赵王前来观礼?” “王爷实在误会了,”刘大监忙解释,“老奴此次前来,明面上是来追索您的事,事实上就是陪着赵王爷巡查西北。” “听说马应财参了本王一本,说本王想谋反?”李仲杨故意问一句。 刘大监忙摆手,“圣上是位难得的明君,如何会听信小人谗言,那马应财在西北称王称霸,民怨载道,圣上早有耳闻,只不过一直引而不发罢了。” “嗯,”李仲杨又翻眼瞧了瞧赵王,“那不知赵王可查到些什么?” 赵王一笑,“前日阿欢也向小王提过此问,小王已同她推心置腹地聊过,晋王不如就去问问她?” 这“阿欢”两字一出口,李仲杨几乎就要炸毛了,“‘阿欢’这名字可是你叫的!有事直接同本王说,跟个女人家有什么好掰扯的!” “晋王此言差矣,”赵王故意撮火,“阿欢行事为人不输男子,日后难保没有大作为,我与她可谓知已,很多不愿同人讲的话,在阿欢面前皆可畅所欲言。” 刘大监没想到这两位话还没说上两句,就扯到女人身上,完全背离了圣上要让他兄弟二人放下心结、捐弃前嫌的初衷,正要将话题往回拉,李仲杨已“腾”地起身道:“既如此,以后有什么话,你便说与她吧!”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老头子自然追不上小伙子,见李仲杨跑得没影了,刘大监只好折回营帐,对赵王道:“您二位爷可都够厉害的,那一位一点就着,您呢,气死人不偿命,害得我老人家两头不是人。” 赵王起身拍拍刘大监,道:“大监苦心,小王明白,只是皇兄心里的疙瘩,怕一时半会解不开,既如此,也不急在一时,你老就安心歇会吧!” “唉!你们兄弟俩小的时候,在一起打打闹闹多好玩啊!都是宫里那些个女人不省事,非逼着你们争来抢去,搞得兄弟跟仇人似的,”刘大监抹了抹老泪,“圣上心里有苦说不出啊!” 林与欢大清早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人拍着脸给弄醒了,揉揉眼睛,她才瞧清楚,是李仲杨坐在床边,忙笑着爬起身,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别是昨晚吧!” 樱儿见她醒了,送上青盐和热水,林与欢原是要李仲杨走开,没想到这人只面无表情地坐到一旁,眼睛不眨地瞧着人洗漱。 等梳洗完毕,林与欢上前问:“用过饭没?” 李仲杨冲了一句,“气了一晚上,还饱着呢!” 这时林与欢才发现他神色有异,下意识地上前,伸手摸了摸李仲杨脑袋,自语道:“不热呀!” 李仲杨撇过头,傲娇地用行动表示“别碰我”,林与欢瞧着这人又在发脾气,心中很快明白了八九分,于是便来了一招先发制人,沉下脸道:“别一回来就给我脸子看,不痛快是吧,给老娘滚出去!” 没想到这一骂,倒是将李仲杨的那根筋给通了,只见他反手一拉,将林与欢抱在怀里,委屈道:“我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干我什么事!”林与欢挣了挣。 “你和李留那小子见过面?” 林与欢恨得用手一戳他的脑门,“你怎么哪哪都爱吃醋,我和李留说两句话你又不高兴了,这般自找不痛快,你觉得有意思吗!” “那你和李留到底说过些什么?”李仲杨将头埋到林与欢香肩上,半是耍赖半是哄地问。 “还不是你被马应财陷害的事,你以为他会和我说什么?商量着让我踹了你,然后跟他一起走?”林与欢挑衅道。 “真没说私房话?”李仲杨表示不相信。 “喂,我问你,私房话怎么说的,你学两句。” “算了,不跟你兜圈子了,”李仲杨泄气道:“跟爷来句痛快的,你喜欢那小子,还是喜欢我?” “……”林与欢白了他一眼,显然是懒得搭理李仲杨。 李仲杨来了劲,道:“你要敢说一句喜欢他,爷立马……” “让道?”林与欢帮他补了后话。 “想得美!爷立马和你洞房花烛。”李仲杨恶狠狠地道。 “装出那副鬼样子吓谁呢!”林与欢笑道:“反正赵王来了,谁再惹我不痛快,我二话不说,就和人家,哼,私奔!” “你敢!” “别说,我还真敢。” 李仲杨给逼急了,上前一把横抱起林与欢就往床上放,还作势要脱自己衣裳,“那咱们现在就洞房,到口的肥肉不能让狗给叼走了!” 林与欢被逗得在床上打起滚来,直到被男人的身躯压得死死的不得动弹,才大叫起来,“起开!我喘不过气了!” “压死你!看你还怎么蹦跶?”李仲杨嘴上吓唬着人,手则不由自主地朝林与欢身上最软和的地方摸。 “把你爪子拿开!”林与欢忙去扯李仲杨的手,没想到那人故意和自己绕着玩,最后干脆恶作剧地在她胸口上按了按。 林与欢的老脸这回真得红了,李仲杨瞧着这奇景,不免感叹,“怎么还跟个雏儿似的!” “呸!”林与欢将双臂挡到胸前,喝道:“滚一边去,好好说话!” 李仲杨这才乖乖起身,却仍旧不死心,“你到底喜欢谁?” “一个叫李楚的混蛋,行了吧!”林与欢瞧出来了,她若再不给句话,必不会被放过,好女不吃眼前亏,干脆缴械投降了吧! 虽被骂作“混蛋“,不过李仲杨对这个答案尚算满意,再来了回长吻后,气氛又开始甜甜蜜蜜,等大家都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李仲杨干脆拉着林与欢,一起去了自己营帐。 两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地相互喂着饭,江尚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眼撞见这二位在肉麻,差点就给吐了。 李仲杨整了整表情,问:“什么事,火烧屁股了?” “王爷,北阳关那边,您探得如何?” 李仲杨下意识地瞧瞧林与欢,含糊地应道:“嗯,差不多,就这几日。” “太好了!”江尚一拍大腿,“可等到这一天了!” 见他们似有正事谈,且明显不想当着自己的面,林与欢自觉地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说话。” 等出了屋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远远地在喊:“阿欢!” 林与欢循声望去,却见赵王正在不远处笑着朝自己招手。 “王爷这般高兴,莫不是发财了?”林与欢打趣道。 赵王笑着道:“聪明!还真让你猜对了!”说完转身一扬手,“跟我去瞧瞧,小王这一趟西北,真是大赚了一笔。” 等进到刘大监的营账,林与欢抬眼瞧见一位白面无须的老者,此时正站在营账的书案前皱着眉头。 猜出这位便是刘大监,不待赵王介绍,林与欢已笑着上前福了福身,道:“刘大监好!” 刘大监还兀自发着呆,猛地听到有人招呼他,竟吓得身子一抖,待看清来人,瞄了半晌,突然想起来是谁了,笑道:“原来是阿欢姑娘,可好久没见您了。” 林与欢有些诧异,“大监以前见过我?” 正文_第一百零六章 你瞧走眼了 “那年啊……”刘大监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才笑道:“那年花朝会,老奴有幸聆听林小姐一曲《夕阳箫鼓》,恍若就在昨日,您如今虽大了几岁,可这模样却没甚变化,还是一样的好看。” “呵呵,多谢大监夸奖!原先王爷也说过,曾在花朝会瞧见过小女,我还当他故意哄我,看来竟真有其事,说不得想当年,我林与欢也曾红过。”林与欢不免有些得意。 “好了,大监,刚送来的箱笼搁哪儿呢,赶紧让咱们林小姐开开眼界!”赵王打断二人的叙旧,催着刘大监道。 “这……”刘大监先还有些迟疑,架不住主子发话了,只得道:“那便随臜家来吧!” 等瞧见四个黄花梨木的箱子在面前被一一打开,林与欢果然给晃吓了狗眼,只见近前的两个箱子里,满当当放了各色金石玉器,而远一些的两个,则整整齐齐地码着两寸见方的金砖,竟将箱子塞得不见一点疑隙。 “王爷,您要发达了,恭喜恭喜!”林与欢不由赞道。 “这可是人家送给大监用的,小王也只有站一边眼馋的份儿。”赵王瞅着刘大监,脸上尽是羡慕之色。 而刘大监此时却快哭了,怨道:“臜家一辈子老老实实,怎么跑一趟西北,竟给栽了受贿的名声,回头传到宫里,圣上可不得要了臜家脑袋。” 赵王上前拍拍刘大监道:“大监放心吧,您可比这天上的白云还清白,不过是小王借了您的大名,一探马应财的虚实而已,别害怕,有事小王一定替您担着。” “这是马应财送过来?”林与欢惊讶不已。 “真想不通啊!堂堂封疆大吏,二品官员,被我这个‘小吏’三言两语一哄,就一下子掏出这么多宝贝,这得多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事,马应财到底太蠢呢,还是太蠢呢!”赵王不由得感叹。 “您给人许了什么愿?”林与欢笑问。 “他一心盼着扳倒晋王,我便胡掰一句刘大监带了尚方宝剑,只要让咱大监满意,干掉晋王就是分分钟的事,没想到这人还真信了!” 刘大监长出一口气,“我说怎么马应财不吱一声送了这么些来,原来是王爷给招来的,阿欢姑娘可一定要帮臜家作证哎,好了,好了,我这项上人头算是保住了。” “既收了银子,可不得给人办事。”林与欢笑道。 “这个么,”赵王想了会儿,“待会我便给圣上写信,好好夸奖夸奖马应财的一片孝心。” “阿欢,出来!”门口传来李仲杨盛气凌人的叫嚷。 “这醋坛子怎么又追这儿来了!”林与欢嘀咕了一句,惹得屋里两人都笑喷了。 赵王给刘大监使了个眼色,刘大监忙出到屋外,对李仲杨道:“王爷,阿欢姑娘的确在臜家这儿,要不您请进来坐会儿?” “还有谁?”李仲杨瞪着眼问。 “赵王殿下也在。” “哼!”李仲杨表示自己很不高兴,可想想,不亲自看着又不放心,于是一甩袖,便进了刘大监的营帐。 “哎,你过来瞧瞧!”林与欢侧头招呼李仲杨。 发现赵王正和林与欢站在一块,李仲杨马上就觉得这二人靠得太近,一个箭步插到他们中间,差点将赵王挤歪到一边,还是刘大监老当益壮,忙上前去将赵王扶住。 李仲杨正自得意,突然瞧见地上几个闪亮亮的箱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斜眼瞧了瞧赵王,讥讽道:“真阔气,赵王这一趟可发财了。” “确实,马都护还真是贴心。”赵王乐呵呵地回道。 “这老小子克扣我的粮草,合着都送你这儿来了!”李仲杨大声道。 林与欢颇为感叹,“这么多好东西,真不知他家到底有多少钱?” “不会比你爹穷。”李仲杨来了一句。 “我爹虽是奸商,可他那些钱也是一个子一个子地挣来的,哪有马应财那么脏。”林与欢很不高兴李仲杨拿马应财跟他爹比。 “赵王要查我自然随你们,不过也不能厚此薄彼,得好好挖挖马应财,这位号称富可敌国,圣上不是缺银子吗,就找这家伙要!”这会子不把马应财拉下水,李仲杨可不是傻瓜? “那我有什么好处?”赵王挑了挑眉道,“父皇可是让我和刘大监来办你,若是结果让他老人家不满意,还不是我们吃挂落。” “真想对付我?”李仲杨冷笑道:“行,我跟你们走,不过得有个条件。” 林与欢急了,“李仲杨,你脑子进水啦!” 李仲杨也没理林与欢,继续道:“答应我这条件,我便随你们处置。” “晋王请说。”赵王背起双手道。 “再给我几日,等我活捉达勒尔可汗,咱们一起治那马应财,然后我便随你们回京,要杀要剐,请便!” 赵王眼睛不由一亮,问道:“莫非皇兄要出兵了?” “自然!”李仲杨昂起头道:“当初我不过是以退为进,想抓马应财投敌的把柄,没料到一石二鸟,那帮达勒尔人得意忘形,他们可汗如今还在北阳关守备府上做客,我昨儿亲自进到里面探了个究竟,如今时机成熟,可该我收口袋了。” “收复北阳关?”赵王很是兴奋,问:“皇兄准备何时动手?” 李仲杨正想说话,瞧见林与欢也在听,便训道:“没事回你自个儿屋去!” 原本还是兴致盎然,半截却要被赶出去,林与欢忍不住撅起嘴,但是瞧着李仲杨一脸的严肃,知道人家在说正事,只得乖乖“哦”了一声,撩帘子出去了。 赵王还在望着林与欢的背影,李仲杨已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赵王,兹事体大,我今晚就要去偷袭,这正阳关暂时交给你,我会留下一千精兵,加上你带来的百十来号人,想必问题不大。” “这么急?”赵王有些吃惊。 “要不是为了等你们,我早就动手了,”李仲杨甚觉这二人拖了自己后腿,不由“哼”了一声,又道,“好在钓了条大鱼,等着,我必生擒达勒尔可汗!” “王爷,您可要小心啊,圣上一直挂念着您,总怕您会出危险。” “老家伙居然能想到我?真是笑话!”李仲杨全当刘大监在说客气话。 这边,赵王郑重其事地道:“放心吧,我自会守好正阳关,等着皇兄凯旋而归!” “嗯!”李仲杨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回过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我先撂下话,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将阿欢送到林大夫人那儿,听清楚了!是将人交给林大夫人,不是林承万。” “知道。”赵王答应。 “还有,看紧你那小老婆还有丈母娘,防着她们对阿欢动什么歪脑筋,还有你那老丈人脑子也不清楚,”李仲杨又想了想,“算了,阿欢看来也是守不住的,我死了后,你若真心喜欢她,就明媒正娶,不过得等三年以后才能成亲。” 赵王给逗笑了,“为何?那可不耽误我生儿子吗?” “我和阿欢有三年之约,她不能违誓。” “行,我就答应你!”赵王笑道:“反正三年又不长,我还有她的一辈子!” 李仲杨这时已近暴怒,“李留,你给我听着,爷一定活着回来,做你一辈子春秋大梦去!” 林与欢被赶回营帐,便赌了气再没出来,等到天已黑透,李仲杨也没如往常一样过来用饭,连樱儿也有些奇怪,正要出去打听,却被门口突然站上的守卫给拦住,只说今日宵禁,主帅吩咐谁都不许出去。 用过饭后,林与欢与樱儿便早早睡下,当晚,正阳关悄无声息,竟比以往更加寂静,就连沙沙的风声也听不到,即便如此,林与欢依旧睡不实,没过一会就要醒一次,不知为何,心头阵阵发慌。 “阿欢姑娘可起了?”天蒙蒙亮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便传进帐内。 “大监,我起来了!”已穿戴整齐的林与欢起身迎了出来。 “阿欢姑娘,王爷问您,愿不愿意上正阳关城楼?”刘大监问道。 “哪位王爷?”林与欢觉出有哪里不对。 “赵王。” “那晋王何在?”林与欢忙问。 刘大监一怔,回道:“晋王殿下昨日出征北阳关。” “什么?”林与欢大惊,“他怎么没同我说!” “阿欢姑娘,放心吧,没两日晋王就能回来了。”刘大监安慰道。 没等刘大监把话说完,林与欢已从他面前跑开,直奔城楼而去,刘大监追了两步,实在是腿脚不灵便,只能摇摇头,瞧着年轻人矫健的身姿消失在远处。 “王爷,”气喘吁吁的林与欢跑到已披上铠甲的赵王面前,问:“是不是他去打仗了?” 赵王点了点头,“昨儿个天刚黑就走了,说是要偷袭北阳关。” “不会是他一时冲动吧?”林与欢担心道。 “怕是在退出北阳关前,他就想好有这一天,这家伙向来老谋深算。” “消息会不会走漏出去了?他会不会被人算计?” “放心吧,李楚阴着呢,小时候,有个小藩王的儿子来宫里伴读,不知怎么得罪了李楚,结果他怀恨在心,后来那小子要离开了,李楚将人设计到个小宫女的房里,非说人家图谋不轨,打了二十大板才放人,你瞧,他算计起人可不带早晚的。” 林与欢“噗嗤”笑了出来,“王爷,看得出您是从心里头不喜欢他!” “没错,”赵王点点头道:“这小子坏得很,你瞧走眼了!” 正文_第一百零七章 他同意我娶了你 “多谢!”林与欢笑道:“我知道王爷是怕我着急,听您这么一说,李仲杨果然不是东西,听说坏人都能活千年,好吧,我现在舒坦多了!” 赵王认真地望着林与欢,“阿欢,方才不过是我开个玩笑,皇兄他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才不告而别。” “此人挺爱把自己当头蒜的,谁说担心他了!”林与欢硬撑道。 “阿欢,确定和皇兄在一起了?”赵王凝视着北阳关的方向。 林与欢叹了口气,“怎么办呢,这么个专会死缠滥打,蛮不讲理的,谁能躲得过去。” “你知不知道,”赵王笑了笑,“昨是他走之前,还留下遗言来着。” 林与欢身子一抖,吃惊地看着赵王。 “皇兄说,他如果战死,料定你不会守节,所以勉强同意以后由我娶你,不过皇兄耍无赖,非逼着咱们三年后才得成亲。” “这人脑子有毛病的,您甭搭理他。”林与欢气得直跺脚。 “我也这么觉着,大概后来他也回过味了,又说一定要攻下北阳关,活着回来。” “回来我便剥了他的皮!” “阿欢说得没错,我挺烦李楚的,不过,他有一个优点——言出必行,你瞧见没有,”赵王指指远处,“北阳关起了狼烟,就是说,李楚胜了!” 林与欢坚持要在城楼上等李仲杨,到了天黑,一大队重甲兵将裹挟着厚厚的血腥气飞奔进了正阳关,即便是在夜幕之下,林与欢仍瞧得清楚,他们个个风尘满面,铁甲焦黑,恰似浴血归来。 不过,李仲杨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随着城门轰然关闭,林与欢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赵王再说任何话,林与欢都已听不到,她只知道,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等奔下城楼,跑进李仲杨的营账,林与欢只看到江尚、赵庭和其他一些熟面孔的将领,却依然没发现李仲杨的身影。 “江先生,晋王人呢?”林与欢嘴唇哆嗦着问。 一身脏兮兮的江尚站起身,笑道:“林姑娘,王爷带着达勒尔可汗从另一处城门进来,如今正审着呢! 林与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才想起要问候一下在场之人,“这一仗可还顺利?” 一向拘谨的赵庭难得主动接了话,“达勒尔人简直不堪一击,若不是为了抓他们那个可汗,王爷早拿下了北阳关!” 林与欢朝着众人抱了抱拳,“恭贺各位凯旋!” “这一回,马应财别说是什么高官厚禄,便是他那条命怕也保不住了,真他奶奶的解气啊!”赵庭大声道。 看着一屋子人的欢言笑语,林与欢第一次为李仲杨感到自豪,原来傍上个有点出息的男人,感觉还真是爽。 在李仲杨的营账外站了好久,林与欢终于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前方,正要上前招呼,却发现旁边还走着一位,等两人来到她近前,林与欢很自然地先招呼另外那位,“王爷,您怎么也来了?” “阿欢?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赵王先还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明白的原因。 “呵呵,等人呗!”林与欢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对于自己九死一生归来,林与欢不仅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示,反倒同别的男人搭讪上了,李仲杨表示很不痛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绕过林与欢就往营帐里走去。 赵王朝林与欢眨了眨眼,笑着冲李仲杨的背影道了句:“皇兄,咱们这事可就说定了!” 李仲杨这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然后又转脸对林与欢喝道:“还不快滚过来!” 林与欢“哦”了一声,向赵王挥挥手,便跑上前去,抱住李仲杨的一条胳膊,也不管人家嫌不嫌弃,粘粘乎乎地一起进了营账。 既然正主儿双双对对回来了,闲杂人等自是要立马捂住脸退避,等营帐里只剩他二人,林与欢帮着李仲杨卸下铠甲,又净了面,检查过身上的确没有伤口,才算松了口气。 “这一路可辛苦?”林与欢笑着给李仲杨端上杯热茶。 “嗯”李仲杨表情淡淡地接过茶。 “走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 “唔。”李仲杨依旧敷衍。 “你累了?”林与欢正要摸摸李仲杨的脸,不成想被他躲了过去,以至于她的手尴尬地在半空抬了好一会。 “要不你休息吧,”林与欢脸上已有些不好看,扔了一句,“我走了。”便准备离开。 结果还没踏出两步,便被人从后面抱住,“不许走!” 林与欢突然转过身,朝着李仲杨小腿上踢了一脚道:“你这人吃错药啦,一回来就给我摆死人脸,不知道老娘为你担心了一整天吗?” 猝不及防被人踢了一下,李仲杨龇牙咧嘴摸着腿原地转了好几圈,逗得林与欢大笑起来,李仲杨趁机撒娇卖哄,两人没多时又凑到一处。 “方才你眼里只有李留,瞧都不瞧我一眼。”李仲杨抱怨道。 “这种干醋你也吃!”林与欢拍拍李仲场的脑门,“他是你兄弟,看在你面上,我也要客气一下,咱们……这亲疏远近,你不懂啊!” “咱们是什么?”李仲杨故意问。 “咱们……”林与欢拧了拧李仲杨的脸,“咱们是冤家对头,你连出去打仗这种事都不和我说,我凭什么管你死活?” 李仲杨将林与欢的头摁到自己怀中,“我不是怕吓着你吗,那李留吃饱了没事干,非得要跟你说。” “李仲杨,若不想我替你操心费神,咱们便分开。”林与欢突然蹦出一句。 “你说什么?!”李仲杨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将人搂得更紧。 林与欢笑了,“如果两个人认定了彼此,就该同心同气,我哭的时候,你要替我伤心,你疼的时候,有我陪在身边和你一起痛,如果我们都进不到对方的世界,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李仲杨凝视着林与欢好一会,有些犹疑地问:“你不会真想和我分开吧?” “傻瓜,”林与欢拧了拧李仲杨的耳朵,“我不过是打个比方。” “可吓死我了!”李仲杨如释重负,这会子高兴起来,拦腰将林与欢抱起,两人一起坐到了书案后。 林与欢靠在李仲杨怀里,随意拿起书案前的北阳关城防图瞥了一眼,好吧,她承认自己瞧不明白。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怎么会在一天之内就攻下了北阳关?”林与欢将正一门心思啃人脖子的李仲杨推开了些。 被败了兴的那位往椅背一靠,先暗自叹了口气,这才道:“当日离开北阳关之前,晋家军并未全部撤离,有一部分乔装藏到了城里。” 林与欢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还有啊,北阳关有个谁都不知道的城防工事,正巧通到城外,”李仲杨颇为得意,“不才正是爷的手笔。” “就是说,你们早就挖好了坑,北阳关事实上是任你们自由进退的?” “差不离吧,那达勒尔可汗是刚上位的新君,愚蠢无能还好大喜功,说到底就是个酒色之徒,他那些手下更是乌合之众,攻下北阳关后便忘了自己姓什么,还真以为爷打不过他们,哪会想到,大周兵马会这么快卷土重来。” “我听赵王的意思,当初你是故意退出的北阳关?” “你没事听他的做什么,记住,以后只能听爷!”李仲杨傲娇地道:“不错,爷故意漏个破绽,受不了那群人太笨,非要自己来找死。” “呵呵,你可够奸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逮到达勒尔可汗时,人正在抱着美人滚被窝呢,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林与欢摇了摇头。 “我那时想啊,爷在坑里又冷又饿待了一夜,你这小东西居然在床上享受美人恩,”李仲杨“噗嗤”笑道:“等爷回了正阳关,一定也要尝尝这滋味!” “混蛋!”林与欢此时已发现屁股下突然多了个膈人的东西,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腾”得跳到地上,红着脸便跑了出去,只留下李仲杨愣在那里,瞧着还在晃来晃去的帐帘,以及方才林与欢坐的地方,一阵哭笑不得。 两日后,众人便动身奔赴靖远,临行前,李仲杨命赵庭带兵驻扎北阳关,另一位副将留守正阳关,其余江尚、郑全等人带着两千精兵随他离开。 瞧着被盖得密不透风的达勒尔可汗囚车,林与欢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上车之前,忍不住拉住江尚问:“那个北阳关守备你们抓到没?” “呵呵。”江尚瞧了瞧左右,并没有作答。 “难道是死了?”林与欢很是惋惜,“这么好的证人。” 江尚只笑笑,便走开了。 等大队人马终于来到靖远城下,马应财早带人等候在那儿。 李仲杨冷冷地瞧着马应财带马过来,大声道:“马都护,听刘大监说,你参奏了本王一本,告本王私通达勒尔人,如今本王将他们可汗都抓回来了,你还有话可说?” 马应财也是个嘴硬的,回道:“老夫自问一生以效忠大周为已任,王爷言行确实有失,老夫禀公而为,自然不怕与王爷对质。” 这话显然气着了李仲杨,他持着马鞭指着马应财,“若马都护真是不怕,不如咱们一道回京,当着圣上的面,辩个清楚明白!” “老夫自当奉陪!”马应财一副大义凛然之态。 正文_第一百零八章 林氏拈酸吃醋 李仲杨回身叫来手下将官,当着刘大监和马应财的面吩咐道:“尔等即刻护送达勒尔可汗先行回京,不得有任何闪失!” 等转过头,李仲杨便得意地望着马应财,“马都护,本王现在就将敌囚送到京城,一切交予圣裁,要不咱们拭目以待?” 马应财此时已恨得牙痒痒,冲着刘大监一抱拳,“是非对错自有公断,马某相信圣上英明,绝不会偏袒自家子弟!” 刘大监见两人闹得难看,赶紧上来和稀泥,“臜家明白,王爷和马都护都是忠臣良将,圣上对二位皆器重有加,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不如大家暂且息怒,咱们尽快一起回京面圣,也好厘清是非黑白。” 大概是认为刘大监存心袒护马应财,李仲杨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竟连句招呼也不打,一甩缰绳,带上自己人马便往城里飞奔而去,而随后,囚车及押送人等整装已毕,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刘大监一脸的讪讪,而马应财则深锁眉头,望着远去的囚车好一会,似乎在思忖些什么。 这时,有几匹马护着一辆大车从马应财身前经过,他起先并未在意,却在转身之际,无心之间发现其中一人甚是面熟,想了半天,马应财突然记起,那人可不正是四海的大镖头何为! 刘大监一行进到靖远城,便包下整个驿馆,很是谨慎地将所有驿吏赶到外院,明示未经刘大监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这日一早,李仲杨便被叫到驿馆,说是马都护声称要与晋王当面对质,刘大监请晋王务必拨冗前往。 等李仲杨带着郑全走后,樱儿同两个镖师在里院收拾花圃的杂草,而林与欢刚刚起身梳洗完毕,正自用着吃食。 外面有人闯进来时,林与欢已吃饱喝足,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樱儿眼睁睁地瞧见,一群官差来到她们面前,先将院子里两个男人制住,然后二话不说,便上来抓林与欢。 见势不妙,林与欢立马摆出招架姿势,樱儿正准备冲上来,却被个官差直接踹倒在地上。 先时也没有人将这个女人放在眼里,不提防林与欢还真有两下子,没费劲就撂倒了两个,官差看出这块骨头不太好啃,便也不客气地拔出钢刀。 尚穿着中衣的江尚飞快地从屋里跑出来,只身挡到林与欢身前,一声暴喝,“什么人,不知此处是晋王殿下私邸吗?” “爷儿们是都护府官差,前来捉拿女犯林氏!”一个领头的吼道。 “屁话!此处没什么女犯,还不快滚!”江尚一边大骂,一边护住林与欢。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不赶紧让开,不得阻碍官府办案!”领头的将手中钢刀对向了江尚。 “呸,老子出生入死痛宰达勒尔人的时候,你们这群兔崽子躲哪个犄角旮旯尿去了?如今倒敢当着老子的面欺负妇孺!活腻了是吧,老子今日便给你们些颜色瞧瞧!” 林与欢原以为江尚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这位说起粗话来倒是顺溜得很,且毫无一点违和感,要不是时机地点不对,她差点就要大声叫起好来。 这时,外院的镖师已拿着家伙什冲进来,官差们哪会不清楚此地住的是何人?只不过得了令,让他们趁老虎不在家混水摸鱼,没成想老虎走了还有猎狗,个个凶巴得很,这帮人心下便开始发虚,可又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退出去,于是一时便胶着了。 外面突然一阵躁动,又一群人涌了进来,原来是有人跑去李仲杨的军营报信,立马跟过来不少当兵的,完全将那十几二十个官差给包成了馅。 见对方越发人多势重,官差们知道,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万般无奈之下,领头的官差开始讲道理了,“各位,这林氏害了马家公子性命,当日马都护判她斩立诀,没想到此女竟使了阴招,暗地越狱逃走,今日既查到她行迹,官府自然要将人带回。” 江尚冷笑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过,据老夫所知,你们马都护口说无凭便判定林姑娘杀人,还违反大周律例,未经上报刑部核准,就私自设法场,明目张胆地视朝廷法纪如无物,如今爷们儿都回来了,怎容尔等放肆!” 那帮官差哪里辨得过江尚一张利嘴,顿时没了言语,又瞧着凶神恶煞般的晋家军,已是连腿都快软了,领头那个硬着头皮放下一句:“你们阻差办案,已触犯法度,官府必将追究。”便带着人落荒而逃。 见人都散了,樱儿过来扶住林与欢,惊魂未定地道:“姓马的真是横行无忌,王爷人都回来了,他还敢找我们小姐的茬。” 林与欢扯了扯衣裳,“倒忘记防备他有这一招了,马应财如今垂死挣扎,跟咱们来这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确实如此,”江尚点头道,“此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这声东击西,必是有什么图谋。” 刘大监的屋里,李仲杨正和马应财吵成一团乱,刘大监先还劝上两句,到后来也没了力气,任由二人在一边争执,自已则坐在书案后,袖着手盯住头顶的藻井发呆。 “马都护,你既参奏本王通敌,本王便也写上一本,告你马应财与达勒尔暗中勾连!” “哼,王爷,说话得有实证,我老马掌管西北也有三十来年,治下清明,百姓安居,哪年的考绩没得圣上嘉许?可瞧瞧吧,自您来了咱们这儿,我这西北便民生凋敝,战火不断,若说无人从中作祟,老夫绝对不信!” “那北阳关马平可是马都护的侄儿,此人公然大开城门引达勒尔入关,请问马都护如何解释?” “马平如今已死,再无法为自己辩白,当初是你晋家军守城不力,让达勒尔人冲进城内,如今却栽赃给马平,刘大监,马平冤枉啊!” 旁边的刘大监已快昏昏欲睡,突然被人叫到名字,随口“啊”了一声,又自眯起了眼睛。 “那达勒尔可汗在北阳关守备府被马平亲爹一般地侍候着,听说马平是丹青妙手,那可汗屋里可挂着马平的画,落款写得清楚,是‘跪赠达勒尔可汗’,要不我叫人拿给你欣赏一下?”李仲杨讥讽道。 “你胡说!马平一生忠厚耿直,绝非王爷所说样人,就算那所谓的画真是他所作,也说不得是遭了达勒尔人威逼。” “堂堂大周守备,被人一逼就软了骨头?”李仲杨冷笑道:“便是这一点,此人也死有余辜。” “刘大监,那马平只是与老夫同姓,却并不同宗,莫说他清白无辜,即使真做了叛国之事,也与老夫无关,而老夫敢以性命担保,马平绝不是王爷口中之人。” “各位打扰一下,”外面这时进来一人,恭恭敬敬地朝屋中三人行过礼后,道:“禀刘大监,驿馆外面,马都护家的老夫人在喊冤。” 刘大监这会子似乎终于盹醒了,看了看马应财,皱着眉头问李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马老夫人说,要告晋王殿下的……林氏害死其孙马元。” 李仲杨明显怔了一下,问:“李大人,什么意思?” 那李大人道:“就是说,马老夫人要林氏杀人偿命!” 那边马应财突然跪到刘大监面前,眼里流出老泪,“刘大监,我儿死得冤屈,他无故被那林氏所杀,老夫原惧于王爷威势,只想息事宁人,可我老娘只有这一个男孙,如今孩子罹难,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刘大监自是跟着叹气,而李仲杨却在一旁斜眼看好戏。 只听“咚、咚、咚”三下,马应财给刘大监狠狠磕了三个响头,“既已被人逼到这步田地,老夫也不管了,刘大监,若我儿不得沉冤昭雪,下官誓不罢休!” 刘大监禁不住揉揉太阳穴,对李仲杨埋怨道:“王爷,您在西北到底惹了多少事?回头圣上问起来,老夫真就没法帮您摆平!” 次日天刚放亮,刘大监便已端坐都护府大堂正中,而李大人则背着双手站于一旁,笑吟吟地瞧着下方分坐两旁之人。 见人已到齐,刘大监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瞧李大人,见他回看了一眼,忙挺直腰板,道:“既然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审吧!” 话音一落,马老夫人先上到堂前,正要下跪,却被刘大监阻了,“老夫人有诰封,便不要跪了,赶紧看坐。” 马老夫人道了谢便坐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大监,老身独孙马元,自小心地纯良,对两个妹妹尤是疼爱,可恨老身那大孙女马英不肖,被个男人迷得离家不归,马元担心她在外头吃亏上当,大半夜地去塔子街寻人,却不料正遇那林氏寻衅滋事,马元被她打伤,回家不久便不治身亡。” “老夫人,臜家有一事不明,您那孙女离家出走,和林氏打伤马元有何关联?”刘大监疑惑地问。 “说来羞死人,马英倾慕之人乃是这位晋王殿下,”马老夫人指了指对过的李仲杨,“当日她藏身晋王位于塔子街的私邸,谁料晋王的姘头林氏拈酸吃醋,在街上殴打马英,恰逢我孙儿找来,不过上前说了两句公道话,那林氏竟将人活活打死了!” 众人立时将目光都转到坐在一旁的李仲杨身上。 李大人凑到刘大监耳边说了几句,刘大监点点头,转脸问李仲杨,“王爷,听说马英曾追随您去过北阳关,可确有其事?” 正文_第一百零九章 愿为他赴汤蹈火 “她确实去过北阳关,不过本王事先并不知情,”李仲杨回答得坦荡,“马姑娘孤身投奔,本王也不能坐视不管,便让人安排她去军医处帮忙,其间并无私下会面,后来北阳关失守,便派人将其送回了靖远。” 李大人忍不住笑叹,“马姑娘倒是颇有几分胆量。” 李仲杨瞪了那李大人一眼,“此话何意?” “下官不过是觉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李大人以拳掩口,试图遮住唇边笑意。 “本王绝非好色之徒,何况已有了未婚妻。” 刘大监猛地咳了几声,歇停下来后问:“既然众位都提到马英,想必她是本案的关键人物,不知马姑娘如今何在?” 马老夫人起身作答道:“自她哥哥马元死后,这孩子一直心存愧疚,主动要去替马元守陵,如今身在离靖远城四十里外的马氏族茔。” “既如此,不如尽快宣马英上堂对质。”此话一出,刘大监立时收到李大人赞许的目光,不禁有些得意。 天将黑时,众人再次聚到都护府大堂。 刘大监先是看看李大人,然后道:“传马英上堂!” 很快马英便被带了上来,李大人好奇心起,偷眼观察李仲杨见到马英的反应,试图看出这二人之间蛛丝马迹。 结果十分令他失望,李仲杨竟是连眼皮都懒怠抬一下,一门心思玩起了手指,相反,马英则显然主动得多,甚至含情脉脉瞄了李仲杨一眼, “马姑娘,听说你当日是亲眼目睹林氏殴打马元的?”刘大监问。 李仲杨这回终于抬起了头,冷眼望向马英。 “确实。” “她为何要对付马元?” 马英转头看看李仲杨,沉默片刻后,道:“当时马元正在打小女,林姑娘看不过眼才出的手。” “马英,你胡说什么?!”这边马老夫人断喝一声,“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 众人目光一时齐聚马老夫人身上,皆在心中惊叹老太太的彪悍,刘大监只得劝道:“老夫人,稍安勿躁,不如听马姑娘讲完。”然后转向马英,“马姑娘继续吧!” “因小女……小女不愿跟马元回都护府,所以他不痛快,便对小女拳打脚踢。” “林氏殴打马元后,他伤势如何?” “已然昏了过去。”马英答道。 “几日后过世的?”刘大监又问。 “四日后。” “大夫怎么说?” “说是可能受了内伤。”马英低头道。 “嗯,臜家明白了,马姑娘,你先下去吧!”刘大监这就算问完了。 随后那个证人张三还有大夫也被叫上堂,所说的证词倒与马英没多大出入。 等审过这一轮,刘大监似乎有些累了,打了好几个呵欠道:“今日就到这里,各位先请回吧!” 众人正要离开,忽然马应财上到前来,“大监,无论如何,那林氏都是杀人嫌犯,若是容她逍遥法外,实在有违法度,恳请大监将其重新收押都护府大牢。” “这……”刘大监不由得瞧了眼李仲杨的脸色。 李仲杨只冷笑了一声,理都没理这茬,便欲甩袖扬长而去。 一直没作声的李大人大概看出刘大监的为难,便上前支了一招:“大监,马都护此言甚是有理,林氏是凶嫌,还和王爷待在一处,怕会伤及王爷安危,不如这样,就将她暂押驿馆,也方便您就近提审。” 李仲杨立马站住,回头眯着眼上下打量李大人老半天,可是对方倒毫无畏惧,还乐呵呵地回视李仲杨。 这个结果虽未达到预期,可也算替马应财出了半口气,这一回李大人的形象在马应财眼里更为高大,他不免考虑,说不得要与李大人结交一番,以后必会对自己助益不少。 见众人全盯住自己,李仲杨恨恨地撂下句话,“随便!”拉着脸就走了。 林与欢很快被“押送”到驿馆,跟着她的,除了樱儿,还有一个江尚。 江尚也有意思,见到赵王和刘大监,大言不惭地自荐,称他曾做过几任县丞,判过些许杀人案。 江尚毕竟是李仲杨的幕僚,林与欢以为赵王多多少少会防着一手,没料到赵王毫无警醒,就大大方方地将人留下了。 马元案子审了也有几天,该问的人都问了,却是卡在了对马元死因的认定上,马应财坚持儿子是被殴致死,而李仲杨却发挥出他的毒舌功力,硬说马元是酒色过度,元气耗尽而死,而让马应财气愤不已的是,这种说法居然在靖远城还广为流传。 作为来自天朝,又追过tvb《洗冤录》的有识之士,林与欢给赵王出了个主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开棺验尸。 然而当刘大监将这话头一提,立马遭到马家人强烈反对,马应财哭诉,马元本是受冤而死,如今还要开棺暴尸,此举本末倒置,竟有侮辱马元,让其泉下不得安宁之意。 商量了半天,此事只得作罢。 回头再说马英,自从过完堂后,倒没再给赶回去守陵,却也不得不随马老夫人回了都护府。 基于马英在大堂上的表现,马老夫人自然没什么好脸可给,先是将她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大骂了一通,接着便罚马英到都护府家祠外跪上三天三夜。 马应财自是没兴致替这侄女说情,马家上下也都是横眉冷对,嗤之以鼻,唯有马芜,虽也怨怪马英帮着外人,却也不忍心她被自己人这般折磨。 时令已至初冬,晚上风冷刺骨,马英独自一人跪在阴森森的家祠前,一动不动,竟似僵在了那里。 趁着夜色,马芜悄悄地过来,远远瞧见马英瘦弱身影,忍不住眼眶就湿润了。 “姐姐,我给带了些馒头来。”马芜蹲到马英身边,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掏出个还冒着热气的纸包。 马英想是饿得不轻,伸手将纸包抢了过去,很快便狼吞虎咽起来,正吃得专心之时,马英只觉身上一暖,原来是马芜为她披上了件大氅。 等缓过些劲,马英才感激道:“这几日多亏妹妹照应,马家也只有妹妹你心疼我了!” “姐姐!”马芜听得心酸,禁不住哭天抹泪起来。 马英赶紧拽了拽马芜的袖子,“妹妹,小声些!若招了人来,怕是你也不得好。” 瞧着四下无人,马芜干脆扶马英坐了,姐妹俩靠在一处说话。 “姐姐,明明是姓林的害死哥哥,你为何还要帮她?”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马芜不满道:“你就做好人吧,到时候不仅不能给哥哥报仇,连你的男人都要被抢走了!” “在王爷心里,林姑娘如天上皎月,而我,怕是连地上尘土也不如,心都不在我身上,何来什么‘抢’?”马英凄凉地道。 “他就那么好吗?”马芜不解。 马英笑了,“你还小,等你喜欢上谁,未必不会像我一样,庆幸自己为他而生,更愿为他赴汤蹈火。” “可是……”马芜想说,他明明不喜欢你啊,不过这话并没敢讲出口。 “我听王大夫说,林姑娘为了帮王爷,自己出钱出力给晋家军送粮,”马英不由感叹,“我只恨自己无能,若也有林姑娘那般本事,必会比她做得更好,那样,王爷会不会多瞅我一眼呢?” 望着马英提到晋王时,明显比方才清亮的双眼,马芜不由得又想大哭。 心事重重地出了祠堂,马芜环顾四周,方觉今晚夜色太过漆黑,正如这坟墓一般的都护府,没有一丝活气,瞧不出半点光亮。 前面小径上走来两个人,头里那个提灯笼的男人问了一声,“谁?” 马芜站定,冷冷瞧着人朝自己过来。 “原来是大小姐。”那个男人见是马芜,忙点头哈腰道。 “你这是去哪?”马芜认出,他是父亲的贴身仆人。 “有远客至,小的领他去老爷的碧山房。” “嗯。”马芜向旁边闪了闪,让他二人先过去。 “多谢大小姐!”仆人躬躬身,又对后面的人招呼道,“爷,您慢走!”还特意将灯笼递近了些。 那人并不答话,低着头从马芜面前经过,自然没有注意到,马芜正一眼不眨地打量着他。 马应财这晚接待了一位神秘客人,双方似乎交谈甚欢,尤其是马应财,在读过对方递来的一封信笺后,简直是欣喜欲狂。 屋外一扇窗下,马芜悄悄地注视着里面这一幕。 都护府每日客来客往,马芜从不会觉得好奇,只是方才仆人的灯笼无意间一照,那客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竟是一张异族人的面孔。 “达其大人,您这封信可谓雪中送炭,一旦呈到我们圣上面前,那晋王怕是再无翻身之日。”马应财激动地道。 “你们这位王爷未免手伸得太长,还得麻烦马都护和你们皇帝说上一声,管好自己的事,我们太后临朝摄政二十载,披荆斩棘,神机智略,怎么会被几个臭小子翻了天!” “这是自然。” “马都护,别忘我的条件,”那客人操着一口腔调特别的中原话,“我们太后说了,只要可汗平安无事,咱们还是最好的盟友,你想要的,我们达勒尔依旧会满足。” “谢贵国太后抬爱,请您放心,我马应财知恩图报,明日便会派人带你们去救人。” “那就这么说定!” 马应财上前与那人行了个碰肩礼,然后道:“达其老兄,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咱们就后会有期!” 见客人要出门,马芜赶紧藏身到暗处,等仆人将人送了出去,她再趴回到窗前观瞧时,马应财正将那封信笺折好,放到书案边一架多宝格最不显眼的某个角落。 正文_第一百一十章 美男计 李仲杨到驿馆的时候,林与欢正与赵王、江尚几个在一起分析案情。 便是同江尚之间还隔着赵王和樱儿,林与欢仍能闻出他身上浓重的酒臭,不由捂着鼻子问道:“江先生,你这酒怎么越喝越没品味了,是兑了水,还是酒里放了什么玩意儿?” “林姑娘果然一猜即中,”江尚打着过了夜的酒嗝,道:“昨儿我和那个给马元治伤的大夫喝了几盅,他可是靖远有名的跌打大夫,家中泡了不少虎骨酒,酒虽不咋样,可是强身健体啊!” 樱儿在一旁撇撇嘴,“江先生是不是光顾了喝酒,把正事都忘了!” “哪有,我江尚是这种人吗,你这小丫头就不懂了,男人们打交道,靠的就是这黄汤,你们别说,几杯酒下肚,还真让我打探出一些东西来。” “快说!”林与欢催道,也顾不得嫌江尚熏人了,直接凑到了他近前。 “人家可说了,他行医这么多年,遇到不少受过跌、闪、挫一类内伤之人,皆会有体内气血凝聚于眼的症状,可马元不过是身上有些淤青,既无七窍流血,更无其它异常,绝对不会是因内伤而死。” “那为何他在堂上指认,马元为内伤致死?”赵王疑惑地问。 “我也打听了,那大夫说,当时是为情势所逼,马元死得太过蹊跷,若不硬诌一句内伤,他怕马家人会诬赖,人是他给治死的。” “我说我冤枉吧!”林与欢禁不住抱屈道:“几招花拳绣腿,若说能打得死人,我都要佩服自己了。” “在下以为,这凶手极可能就是马元身边之人,所以,正如林姑娘建议的,最好还是开棺验尸。”江尚自认是以事实说话的人。 “如今马应财一心揪着我家小姐,便是他同意验尸,这靖远城的仵作也只会随他的意思乱说,到最后可不反害了我们小姐?”樱儿这话问得聪明,林与欢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 “那些人自是不能用的,仵作咱们也有,”赵王呵呵一笑,“你们不知道,江先生曾和小王说过,他曾做过……” “啊!”樱儿吓了一跳,双眼惊恐地盯着江尚,身子直往林与欢后面躲。 “王爷,我就说了,这事千万不能提,到时这些小丫头们都得将在下当鬼看。”江尚急得直跺脚,忍不住埋怨道。 众人哈哈大笑,林与欢无意识地一扭头,见李仲杨正站在门口,忙笑嘻嘻地上前,“何时来的?怎么都不吱一声。” “刚到。”李仲杨随着林与欢进了屋,对众人道:“市面上也有传言,马应财给他儿子陪了不少宝贝,怕一开棺露了财,到时招来盗贼,所以才死不肯松这个口。” 赵王想了想,道:“方才江先生有一句话说得有理,还是要从马元身边的人查起。” “王爷,不如你去跟马姑娘打听打听?马家人也就她肯说两句实话,”林与欢灵光一闪,禁不住兴奋地抓住李仲杨的胳膊,“想来你这美男计一使,人家说不得就上赶着送你几条小道消息呢!” 李仲杨很不高兴地给她甩了几记眼刀,没想到同样不省事的江尚也大声附和,“说得对!林姑娘此计甚妙。” “你们就这么相信,那马英能对本王说实话?”李仲杨横了众人一眼。 林与欢直点头,“王爷魅力无边,武能上阵杀敌,文能断伪辩真,马英遇上你,可不只有坦白招供的份!” 这日,刘大监郑重其事地下贴子,邀请马英到驿馆一坐,得了消息的马应财差点乐坏,赶紧去报予自己母亲。 老夫人疑惑道:“这刘大监怎么会好端端想起英儿了?” “前日我与李大人喝酒,听他提到,刘大监这几日哮症犯了,想找个大夫给下下针,我便想到英儿,跟李大人这么一提,他倒是极高兴。” 老夫人思量片刻,望着马应财道:“你是存心的吧。” “哎,什么都瞒不住娘,”马应财知道也盖不住,索性便说开了,“李大人向儿子透露,刘大监年事已高,这两年老想着娶一房老婆,他可是圣上最信任的内官,若能巴结上他,对咱们马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李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打听清楚了没有,别被人三言两语骗了,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今咱们可是危机重重,想想那晋王,一门心思要置马家于死地,你可要小心啊!” “娘您且放宽心,儿子已拿到能致那人于死地的证据,料他翻腾不了多久了。”马应财很是自信。 “那就随你吧,刘大监那头要打点好,只是送英儿一事……”马老夫人似乎还有一些犹豫。 “娘,富贵险中求,这十个官九个贪,儿子这些年砸下的银两,帮着咱家躲过多少风险!刘大监此人儿子也试探过,开始还半遮半掩从儿子这捞油水,后来大概尝到了甜头,竟是连老脸都不要,真接开口要了!” “唉,只可惜咱家好好的丫头,竟要归了阉人……”老夫人叹道。 一提到马英,马应财就生气,“我供吃供喝将她养大,可不到该她报偿马家的时候,刘大监虽是阉人,可在那京城里,谁人不在后头捧着,马英一进刘家可就是正头夫人,总比嫁到别处,让人瞧出她是个破瓜强!” 驿馆林与欢的“牢房”里,李仲杨正躺在炕上出神,林与欢瞧着人心不在焉,上前拍拍他的脸,道:“可是觉得这么做,心里对不住你那马姑娘?” 李仲杨回过神来,忙解释,“没有,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同她说。” “王爷什么时候学会优柔寡断了?”林与欢讥讽道。 “没,”李仲杨一下子坐起身,叹道:“爷本光明磊落之人,没想到今日为了你这个女人,竟干起了鸡鸣狗盗之事。” 林与欢白了他一眼,“说到底,大家都不是为了扳倒马应财,帮你讨上口饱饭,其实吧,我觉得马英一定知道不少东西,你真该好好问一下。” 门前,马英被仆人扶下马车,战战兢兢地望着头上那块,写有“驿馆”两字的匾额。 一个年轻官员这时走出来,笑着将马英迎了进去,却让人拦住跟在后头的马家仆从。 马英走在那人身后,腿已快抖得不听使唤,脑中不断浮现老夫人训斥自己时那双赤红的眼睛和一张一合的血盆大口,以及那句“马家养你这么大,慢说让你去委身个老阉人,便是将你卖到伎馆,也是天经地义。” “马姑娘,你先在此稍坐,屋里刘大监正在质询晋王,等谈完了,自有人领你进去。”那人将马英带到门廊下坐了,丢下她便走。 晋王?马英的心不由得怦怦跳起来,算来几日前只匆匆瞧了他一眼,未成想今日两人居然近在咫尺,只是如今自己这身景况,兹后怕再无颜面见他了。 马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也好,今日既有缘遇上,正好将怀中之物交给他,也算自己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 出门之前马芜的话,此刻又在马英耳边响起,“姐姐,您将这信交给王爷,这是他的把柄,我爹准备用来要他性命的,你就拿它跟王爷换,换你一辈子的幸福!” “阿欢根本不会杀人,是马应财那老混蛋故意陷害!”突然之间,晋王暴怒的声音从屋里传出,马英下意识站了起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王爷请息怒,案子审到如今,所有证据皆指向林姑娘,铁证凿凿,不如还是尽快了结,咱们也好早些回京,圣上可一直在催办您的案子。” “哼,本王为了大周出生入死,几乎就战死杀场,如今竟还被你们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诬陷投敌,连我的女人都不放过,姓刘的,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和那马应财私相授受,背地不知干了什么勾当!” “王爷此话未免不妥,臜家一生侍奉圣上,最重“清白”二字,您若要指认臜家与马都护有什么勾连,也得有真凭实据,否则别怪臜家也要随着马都护参您一本。” “老匹夫,本王把话撂这儿,有本王一口气在,谁都不许动我的人!” 刘大监不急不慌,“王爷,您真不想想?马都护镇守一方多年,圣上对他都礼让三分,人家死了独子,总得让他出一口气,还是算了吧!马都护一直催着审结,除非再有人证物证,林姑娘这事怕是翻不了案了!” 马英听着屋里的争执,一阵心惊肉跳,接着便见一人出现在视线中。 “王爷!”见晋王飞步冲了出来,马英忙追上去叫了一声。 李仲杨似乎正要往外走,听到马英的声音,便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转回头问:“你怎么在这?” 不知为何,马英就是想哭,一时泣不成声,李仲杨瞧瞧左右,便道:“随我来!”说完先自走了。 马英连忙跟上,两人绕来绕去,来到一个僻静的园子里,李仲杨停下脚步,回身望向马英,问:“你怎么会过来的?” 嗫嚅了好半天后,马英终于忍不住,哭求道:“王爷,可否救救我!” “你什么意思?”李仲杨问。 “我知道王爷瞧不上我,可我实在没办法,再找不到人可以帮我!”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叔父和祖母,逼我……跟了刘大监!” 李仲杨睁大了眼睛,“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王爷,我不想嫁给阉人,您可不可以收了我?我不敢和林姑娘争什么,就做个粗使丫头也好。” 李仲杨叹口气,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本王如今麻烦一大堆,怕是帮不上你了。” “我知道,没关系,没关系的!”马英仿佛心灰意冷,低头喃喃地道。 大概觉得马英实在可怜,李仲杨想了一会,还是心软了,“我可以帮你逃走,只是其他的……本王恐怕爱莫能助。” “王爷,您从来没喜欢过我吗?”马英突然抬起泪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仲杨。。 “……”李仲杨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不禁朝小院的月华门瞧了一下。 正文_第一百一十一章 突然心生愧疚 马英突然跪倒在地,“王爷,我可以证明林姑娘并非真凶,只是马家势大,如此一来,小女危矣,求您保我性命!” “马姑娘,”李仲杨叹了口气,“我陪你去见刘大监,你说出实情便是。” 随了李仲杨进到刘大监的屋,马英刚一看见书案后那人,顿时又开始体似筛糠,站在刘大监身旁的李大人见了她这神情,便有些忍不住想笑。 刘大监仅知道赵王以自己名义下贴,请马姑娘过来瞧病,却不晓得暗地里被李留借了幌子,自然不明白马英为何这般恐慌,因此很是和颜悦色地问:“马姑娘,是否有事要说?” “大监,”马英嘴唇颤抖地道:“小女,小女是想说……”马英抬头瞧瞧李仲杨,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勇气。 然而李仲杨全无反应,只直视着刘大监,且等着马英说出,他需要的那句话。 “我堂兄马元,并非被林姑娘殴打致死,而是,而是……”马英此时脑子转得飞快,好一会才给出了答案,“而是过量服用五石散。” 听了马英的供述,李大人追问,“马姑娘既敢这么说,可有确实证据?” “自马元没了,他的屋子便被封死,大监可派人去搜,里面的箱笼中还存有未用完的五石散,此外,城中药铺会仁堂每隔一月都会给他送货,必是有账可查。” “马姑娘,口说无凭,你可愿签字画押?”李大人又问。 “小女愿意,只是如此一来,马家便容不下小女了,”马英转头望着李仲杨,“可否请王爷收留?” 一直面无表情的李仲杨愣了一下,就连刘大监也看出他的为难,便好心解围道:“马姑娘,不如你就留在臜家的驿馆,这里都是自己人,必能保你平安无虞。” 马英吓得立时跪了,半天才开口道:“求大监放过小女!” 刘大监呆住,莫名其妙地看着马英,道:“臜家没做什么呀?马姑娘何出此言?” 李大人这时已背过身去,双肩抖个不停,而李仲杨终于表了态,“想来便来吧!” 是夜,塔子街的内院已是悄无声息,唯有李仲杨屋里还亮着烛光。 马英在院中盘桓好久,这才下定了决心,等一推开李仲杨的屋门,马英便“扑通”一声跪到他面前,“王爷,小女有话要说!” 李仲杨头也没抬,“马姑娘,夜色已深,你还是先回屋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王爷,我是来向您请罪的!”马英头伏于地道。 李仲杨放下执在手中的笔,瞧着地上的马英。 马英一字一句,将积压心头的话道了出来,“刘大监与我叔父有私,白日里我当着他的面并不敢说实话,其实,马元……是为小女所杀。” “你杀的,为何?”李仲杨不由眯起了眼睛。 “那马元是个畜牲,小女十二岁刚到都护府,便被他污辱,”马英说得非常平静,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我那祖母和叔父,明知他禽兽不如,却视而不见,任由马元折磨羞辱我,小女曾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手刃此人。” “马姑娘,这些事你本不用同本王说。”李仲杨虽表面镇静,内心还是起了波澜。 “小女明白,王爷一直讨厌我对您纠缠不休,”马英苦笑,“您可知我为何那般厚颜无耻地攀扯您?” 李仲杨想起当日对马英种种的冷淡和提防,突然有些心生愧疚。 “在靖远,您是我叔父唯一忌惮之人,从被王爷搭救那日起,我便知道,您和马应财不一样,您是位好人。” “对不住,”李仲杨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我……” “王爷是小女救命恩人,那一回您若不出现,我其实已准备自暴自弃,”马英终于哽咽了一下,“可是,当您将我从恶人身下拉开时,我便起了非分之想,或许,活着还有希望。” “马姑娘……” “王爷,小女残花败柳之身,又是杀人真凶,自知肮脏不堪,死不足惜,我今晚来见您并无所求,只想和您说说心里话,此生也就无憾了。” 李仲杨觉得不对,“马姑娘,你又起什么糊涂念头了?” 马英笑了起来,“王爷可是头一回听小女讲这么多话呢!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此时。” “你是好姑娘,以后都会好的。”李仲杨不知怎么安慰她。 “王爷,明日烦您带我去驿馆投案,我今日便自私一回,听小女说那么多,王爷您以后会不会偶尔记起,有个叫马英的女人,曾像个傻瓜一般倾慕过您?” 李仲杨沉默地盯了马英好久,才道:“马姑娘,此事以后不必再提了,阿欢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马元恶贯满盈,便是死于非命也是他应得,无需有人给他偿命。” 马英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郑重其事地递到了李仲杨面前,“王爷,有您这句话,马英此生心满意足,请您相信小女,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您!” 一直在驿馆外等马英的都护府仆从,直到天黑之后都没瞧见这位堂小姐出来,后来没有办法,只得推举一人到门房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刘大监对马小姐的针灸技艺着实欣赏,竟将人留下了。 消息一传到都护府,马应财随即准备了十来个箱子,次日天一亮便送到驿馆,说是诚心孝敬刘大监的,并且表示,承蒙他老人家看得起,就让马英留在驿馆照顾刘大监,不必急于回来。 驿馆里,众人都过来瞧马应财送来的宝贝,樱儿一时技痒,自告奋勇地拿出自己的小算盘在一旁点算,江尚则很有兴致地举着个宝镏瓶,同刘大监讨论这个器物的出处和年份。 赵王在一旁调侃林与欢,“阿欢真是大方,就这样让晋王带个女人回家,你就不怕他们孤男寡女,日久生情?” “若是生情,早在马英跟去北阳关时,这二人便该勾搭上了。”林与欢颇不在意地道。 “小姐你就没心没肺吧,到时候马英要真抢了你男人,看你怎么哭!”樱儿盘好了账,将得数报给刘大监后,也跑过来笑话林与欢。 “傻丫头,是我的永远丢不了,不是我的,怎么留都留不住。”林与欢回答得干脆。 等清点完贿银,众人自然又谈到马元的案子,江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马英说的什么马元服用五石散,那个证据未必得用。” “确实如此。”赵王表示同意,“既使他真服了五石散,未必就是导致他死亡的主因,我有个感觉,马英似乎还有所隐瞒。” 江尚一拍大腿,“王爷同在下想到一处了,给马元治伤的大夫曾说,当时马英一直在马元床前侍候,在下以为,她不可能不知道真相。” “如果是过量服食五石散致死,人应该有症状,江先生,不如你再去找那个大夫问一下。”赵王道。 江尚点了点头,“其实,在下还有一个想法。” “快说!”林与欢催道。 “如果大夫否定了马英的说词,那么就证实马英在撒谎,是什么原因,能让她要这么做?” 这“原因”,林与欢直觉必与那不伦之事有关,只是此事若真传出去,马英怕是就毁了,于心不忍之下,她便上去打了个岔,“咱们不如偷偷把马元的坟刨了?” 赵王立时不赞成,“无故掘人坟地,未免有违道义,这个不可!” “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樱儿也急了。 别人的话题已转,只有江尚依旧在自说自话,“我怎么早没想到,这马英大有嫌疑。” 听到江尚之言,赵王抱着双臂思考了很久,然后上前拍拍他肩膀,“江先生说的颇有道理,小王突发奇想,这马英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日过晌午,江尚提着半瓶酒跌跌撞撞地往塔子街走去,显是心情极好,他一路哼着小曲,刚到了地儿,便瞧见有人从里面出来,忙高兴地打了个招呼:“王爷,您这是出去啊!” “你怎么回来了?”李仲杨有些诧异。 “哦,回来看看,郑全在这,我不放心。”江尚打了个酒嗝,“王爷您这是去哪儿?” “刘大监请我过去。”李仲杨随口答了一句。 “在下明白,呵呵,明白,”江尚一副了然的表情,“您忙吧!” 目送李仲杨的背影远去,江尚进到院内,对着郑全笑道:“小郑,这几日过得可好?” 郑全看江尚有些醉意,笑着上前道:“江先生,你今日想来喝得不少,要不先回屋睡会儿?” 江尚酒醒之时,天色早已暗下,有饭菜的香味传进他的屋里,江尚摸摸肚子,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走进堂屋,李仲杨并没有回来,倒是马英正将饭菜往桌子上端。 “马姑娘,不用忙了,王爷去探林姑娘的‘监’,一时半会绝回不来。”江尚大喇喇地坐到桌前,也不待人招呼,便拿起碗筷吃起来。 马英淡淡地回道:“那我给王爷留一些。” “不用了,这二位腻得很,好几日没见的,王爷还不得多侍候一会?”江尚笑道:“马姑娘不要忙了,咱们一起用饭吧。” “嗯。”马英听话地也坐了下来。 因在北阳关处过一段时日,马英倒不避讳什么男女有别,两人便各坐一边。 用完饭后,马英送上茶水,江尚笑着接过,便随意地同马英闲聊起来,“马姑娘,听王爷告诉我,马元是服五石散过量而死。” “嗯。”马英点了点头。 “可我从驿馆那儿得来的消息,说是给马元治伤的大夫并不认可这个讲法,而是坚持另有原因。” 正文_第一百一十二章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是吗?”马英努力保持镇定,却被江尚一眼发现,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案子如今就僵在那儿了,不过在下听说,刘大监已上奏朝廷,请刑部派员过来勘断,如此一来,开棺验尸怕是不可避免了。” 马英显然吃了一惊,“一定要如此吗?” 江尚叹道,“这种迷案若想水落石出,只能走这条道,马姑娘,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马应财之所以死揪着这案子,不过是在使缓兵之计,就为了拖着不肯进京。” “为何?难道我叔父……”马英不解地问。 “咱们王爷已抓到马应财投敌的证据,人证此时已送往京城,等大理寺一查实,马应财必是吃不了兜着走,加之他这些年贪污公帑,民怨甚大,圣上早有察觉,您家这位若是回京,恐怕凶多吉少。” “我叔父最后会得什么下场?”马英小心地问。 江尚抿了口茶,“不瞒马姑娘,这一回刘大监过来,想查的并非晋王,而是你叔父,马应财贪污徇私,欺上瞒下,勾结外敌,罪名累累,真要审到最后,怕得株连九族。” 马英不由心里一凉,明白若马应财就这么倒了,自己必也在劫难逃。 江尚猜出马英心思,劝慰道:“马姑娘不必害怕,你既救了林姑娘,王爷定会知恩图报,以他的权势,保下你易如反掌。” 瞧见马英似松了口气,江尚又道:“其实本也无需这么费劲,若咱们手上有马应财贪污证据,便能将他就地锁拿,还管什么马应财投不投敌、马元到底给谁弄死的。” 这话显然对马英触动极深,江尚自觉药已下过,便功德圆满地回了驿馆。 林与欢闲来无事,正同刘大监下五子棋,作为臭棋篓子一枚,她真正表现出,什么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体育精神,几个来回后,便一路节节败退,此时老脸已然丢尽。 刘大监一边赢横,一边大赞:“林姑娘果然聪明,这五子棋有趣得紧,回头我便哄圣上去。” 江尚乐呵呵进来的时候,这一老一少正为一个棋子摆错了地方吵架,旁边赵王事不关已地喝茶看书,而樱儿却是急得直跳脚,不知应该帮着谁。 见江尚进来,林与欢一抹棋盘,“不玩了,干正事!”丝毫不顾及刘大监幽怨的小眼神。 “众位继续啊!”江尚笑道:“真不行,在下陪刘大监来一局?” “马英上钩了没?”林与欢迫不及待地问。 “你说呢?”江尚故意卖个关子,反是朝着坐在一隅的赵王笑了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突然有消息传到靖远,押送达勒尔可汗的囚车居然在半道上被劫,于是,一向脾气和善的刘大监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桌子。 李仲杨也是面色铁青,怒问报信人,“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从本王手里抢人?”说话间,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马应财。 “莫不是有人故意在贼喊捉贼?”马应财神情得意,看得出,这会子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若被本王查出是谁使的阴招,定叫他碎尸万段!“李仲杨大吼。 报信的人战战兢兢地回道:“王爷,小的们当时已走到距京城五百里处,原以为平安无事了,谁成想刚拐过一道山谷,就有人冲了过来,杀得小的们猝不及防。” “瞧出是些什么人?”李仲杨喝问。 “这些人皆蒙着面,一上来就拔刀乱砍,不一会便伤了我们不少弟兄,后来又趁乱砸开囚车,将人犯带走。” “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报信人这时奉上一把弯刀,道:“只拾到这个。” 李大人颇有兴致地上前接过,正正反反瞧了半天,笑道:“这是把达勒尔腰刀,众位瞧瞧,刀柄上还刻着达勒尔文。” 刘大监恍然大悟,“原来是达勒尔人干的,这帮人实在大过猖狂!” “刘大监,恕下官直言,”李大人道:“达勒尔人在中原人生地不熟,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堵到运囚车队,”李大人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仲杨,“此中颇有几分蹊跷。” “大人说得在理。”瞧出李大人的维护之意,马应财一时心里乐开了花。 “大监,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尽快审结马公子一案,回京复命吧!”李大人道。 李仲杨开始嚷嚷,“要回大家一起回,我还不信了,少了达勒尔人,就还不了我清白。” 马应财想起自己屋里那封信,一时也挺直了腰杆,走到刘大监面前道:“下官也愿赴京面圣。” 对于李大人能和自己同声同气,马应财十分感激,自然要请李大人喝一顿大酒,以增进彼此感情。 “马都护,蒙您瞧得起,下官荣幸之至。”李大人三杯酒下肚,脸便有些红了。 “李大人客气,这些日子老夫也多蒙大人照应。”马应财忙将酒给他满上。 “哪里,话说下官来这靖远,最佩服的便是马都护,为官一方,能做到您这般豪气,这辈子算值了。” “李大人说笑了,我老马一个外官,哪有您这些京官吃香,圣上日日瞧得见各位,这要往上爬,可不是轻而易举!” “马都护此言差矣,咱们入这仕途,谁不想升官,可升官为着什么,自然是为了发笔横财余荫子孙,你瞧着京官看似升得快,可就算爬上去又有什么用,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你也只敢守着几两死俸禄,哪有多少横财可挣。” “李大人说得有趣。”马应财听得呵呵直乐。 李大人又敬了敬他,道:“伴君如伴虎,圣上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他老人家连自己儿子都千防万防,真就能信得过咱们这些非亲非故的?就说晋王吧,为何给弄来西北,你我心中可不明镜似的。” 马应财觉得李大人的话越来越入耳,便道:“李大人,要不您说说,这回我和晋王的官司,圣上会站在哪头?” 李大人一挑眉,却是说得含糊,“圣上自然是站在对的那头。” “那老马这官司,以后得请老弟多帮忙了!”马应财屏退左右,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到李大人面前,“一点小意思,给老弟买茶喝。” 李大人毫不忸怩,接过那纸,瞧都不瞧便揣了,“马大哥有事只管吩咐,小弟自当尽力,你放心,小弟虽官职不起眼,不过在贵人们面前,还算说得上话。” “老弟,可知刘大监对此事有何说词?”马应财趁机打探。 “老哥放心,刘大监对您一直赞不绝口,回头在圣上面前,必会为您美言。” 马应财立刻表起了忠心,“老马一生坦荡,对圣上忠心耿耿,”转过来,他又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得罪晋王,前途未卜啊!” “未必,”李大人笑得直摇头,“马都护可知,这一回刘大监来西北,是谁举荐的?” “老弟请多指教。” “我原不该给你露这个底,不过小弟敬老哥是条汉子,便不瞒您,”李大人俯到马应财耳边,“是赵王殿下力举刘大监来的西北,而不才恰好乃赵王幕僚。” 马应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老弟,那就麻烦您回头帮老哥给王爷带个话,我马应财若能安然度过此关,以后必唯王爷马首是瞻。” “好说,好说!”李大人笑着拍拍马应财的肩膀。 这回马应财算是吃了个定心丸,自觉已是十拿九稳地化险为夷,不免又开始动起色心。 “老弟,那个女犯林氏,想必也打扰刘大监多时,不如就交给老哥看管?” “不可,”李大人摆摆手,“晋王自恃身份,三天两头去看那女犯,如今刘大监还不方便同他撕破脸,老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女犯迟早会伏法,到时小弟一定将她交给你处置。” “老弟说的也对。”马应财立马会意。 李大人兴致甚高,转而又谈起马英,“老哥家的马姑娘相貌清秀,气质娴雅,独是脾气太犟,昨日竟敢顶撞刘大监,差点把他老人家气坏了。” “为何?”马应财吃了一惊。 “哎,事涉大监隐私,也不好跟您提,还有,马都护,怎么小弟听说,马姑娘同晋王有些不干净?” 马应财一阵心虚,赶忙否认,“绝对没有!李大人请勿听信外间谣言。” 李大人笑道,“没有就好,马都护,要不这样,您这姑娘就先领回去调教几日,刘大监可是打心眼喜欢马姑娘,只她这性子欠些火候,刘大监的意思,你们回头好好劝劝,至于以后……在下可还等着回京讨杯喜酒喝呢!” “多谢,多谢!”马应财听出意思,不禁大喜,表示明日就派人去接马英,回头一定让刘大监满意。 再次出现在驿馆的马英,是由李仲杨亲自陪同过来的,樱儿正巧要出门买个针线,差点撞个正着,瞧见他两人脸上颇为同步的神情,樱儿心里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王爷、马姑娘。”樱儿先是给李仲杨福了福,转过来笑着和马英打了个招呼。 “樱儿,好些日子没见了。”马英表情有些不自然,一脸被人捉奸后的尴尬表情。 樱儿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便淡淡地问了句:“马姑娘,好长时间没见到王师傅和小针儿了,他们最近可好?” “我刚回靖远,还没来得及去瞧他们。” “哦。”樱儿答了一声,转身回了林与欢的屋。 林与欢正要出来寻刘大监下棋,半道却被樱儿拖着往回走。 “你这丫头,这是又唱的哪一出?”林与欢笑问。 正文_第一百一十三章 让女人冒险太丢份 樱儿道:“小姐不是说要去寻刘大监玩儿吗?您还是先别去了,人家这会儿有正事。” “什么事?”林与欢表示好奇。 “马英过来了。” “哦。”林与欢明白,这是准备将马英送回都护府,看来赵王的计策开始实施了。 这时樱儿突然来了一句,“小姐,我便说吧,别留马英在咱们家……” “这又是怎么啦?”林与欢不解地笑问。 “没事,我瞎操心!”樱儿只是觉得方才马英和晋王两人之间有些怪异,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于是暗自叹了口气,道:“我到街上去了,郑全在外面等着我呢。” “去吧。” 既然刘大监有事要忙,林与欢便不准备过去了,正想着找些什么事打发这无聊的辰光,却见李仲杨从外面进了屋。 “咦,你过来了?”林与欢高兴地迎了过去。 李仲杨上前抱了抱她,问:“这两天可还好?” “好什么呀,就快急死我了!”林与欢埋怨道:“也不知道这“牢”什么时候能坐得完,我想回塔子街。” “再等几日,”李仲杨安慰道,“等治了马应财的罪,我便来接你。” “这大白天的,你为何没去军营?”林与欢搂着李仲杨的腰撒娇地问。 “我把马英送过来,她说要回都护府……”李仲杨说到一半便卡住了。 林与欢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瞧出李仲杨面色不虞,便打趣道:“你这脸上什么表情呀,跟人欠了你银子似的,是不是舍不得你那马姑娘?” “胡说什么!”李仲杨白了她一眼,扔开林与欢,回身躺到炕上。 “说吧,到底怎么了?”林与欢坐到一边。 “没什么,不过是觉得,爷儿们的事,竟让个女人替咱们冒险,实在丢份儿。” 林与欢笑了笑,又问,“就这些?” 李仲杨眼光闪烁了一下,避开林与欢的注视,道:“就这些。” 刑部官员到达靖远已是多日之后,这人一到,便马不停蹄地开堂问案了。 林与欢被带上都护府大堂时,众人皆已到齐,今日主审是刑部派来的田侍郎,刘大监则坐于一旁陪审。 “堂下何人?”田侍郎清了清嗓子,问。 “妾身林氏。” “马都护告你殴杀其子马元,你可认罪?” “妾身不认罪。” “那你有何话要讲?” “大人,妾身请了讼师,可否让他上堂?” 田侍郎沉吟片刻,问过旁边刘大监,便道:“宣讼师!” “大人,在下江尚,为林氏讼师。”这时,站在李仲杨身边的江尚已走上前,道:“林氏确有冤情。” “讲!” “马都护曾指认,马元乃遭人攻击,致内伤而死,但是,事实与之大为不符。” “你胡说!我儿明明是被这恶妇所害,老夫有人证!”马应财立时蹦了起来,而坐于他一旁的马老夫人大声痛哭地帮起了腔。 江尚不急不慌,“说到人证,在下也有。”转头向田侍郎道:“大人,当日为马元治伤的大夫可以作证。” 田侍郎点了点头,大夫很快到了大堂,言之凿凿地表示,马元确实曾遭人攻击,但对方力度不大,马元只受皮外之伤,并无内伤症状。 “此人已被林氏一方买通,证词皆不可信!”马应财咆哮道:“老夫不服!” 马老夫人更是激动不已,索性起身跪到堂前,“请大人作主,我那孙儿无缘无故被人打死,难道竟冤情难陈了吗!为何明明已查到真凶,大人还要听她狡辩,老身恨不得……”说罢,人竟朝着身后一根柱子撞上去。 林与欢在一旁跪坐着,觉得马老夫人真是好戏之人,这大堂气氛立时被她炒热,若不是地点不对,她倒真想为马老夫人喝声彩。 自然,即刻便有人将马老夫人解救下来,田侍郎大概也给吓了一跳,赶紧安慰道:“老夫人不必激动,马公子若有冤屈,下官定会还他一个公道,不如老夫人您先下去歇息片刻?” “多谢大人,老身无碍,请您继续!”老夫人很快元神归位,挺直身板坐了回去。 经此一闹,田侍郎倒是乖觉了,上赶着问马应财:“不知马都护还有何话要说?” 马应财似乎缓了口气,道:“老夫所提证供确凿,田大人瞧了便知。” 然而马元血衣等证据以及张三的证词却在江尚面前不堪一击。 “你说你瞧见马公子被林氏攻击,”江尚慢条斯理地问:“可见到马公子当场毙命?” 张三一愣,反问:“马公子不是回了府才死的吗?” “这么说,当时他还活着?” “是,我还听到他大叫了一声。” “大人,”江尚回身对田侍郎道:“马公子是回到马府后几日才去世,其间接触的人也有不少,如何断定,他的死因与林氏有直接关系?” 那张三大概收过马应财的好处,显是想对马应财卖个好,便大喊,“大人,林氏确实杀了马公子,当时马姑娘也在场,她可都看到了。” 田侍郎顺势问道:“马姑娘?既如此,那不如就宣她过来。” 马应财有些不情愿,“侄女马英近日身体染病,而且她当日也作过证,说法与张三大致一样。” 这边江尚来了劲,“马都护所言差矣,听张三所言,马姑娘自始到终都在现场,她的证词至关重要。” “宣证人马姑娘上堂。”田侍郎一锤定音。 等马英被扶到堂下,倒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没过多少时日,马英竟然又瘦了一圈,额头上有一块伤痕已结了痂,精神更是萎靡得很,李仲杨不禁脸色沉了沉。 田侍郎问:“马姑娘,这林氏杀人一案,你可知情?” 马英刚想开口,马老夫人突然冷冷地插上一句:“马英,你要实话实说,不许有半点撒谎。” 马英并未有任何表示,只低头回了田侍郎的话,“民女知情。” “你可指认,是林氏杀了马元?” 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马英,等她给出答复。 “民女……”马英犹疑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道:“马元并非林姑娘所杀,而是死于过量服食五石散。” 话音未落,已有人上前狠狠抽了马英一耳光,骂道:“你这孽障,老身白养你十几年,竟回头咬马家一口,你给老身去死!” 田侍郎一拍惊堂木,喝道:“马老夫人,这里是大堂,不得放肆喧哗。” “呸!此地乃我马家衙门,老身教训自家的逆女,你们敢把老身如何!”马老夫人此刻几近疯癫,不过脑地开始胡说起来。 “你!”田侍郎也不再忍了,吩咐下面,“来人,将马氏带下去!” “田大人,家母忧愤过度,”马应财知道自己老娘惹事了,不免惊吓不小,赶紧上前告罪,“望您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饶过她吧!” “老身是诰命,怕什么!”马老夫人依旧不肯低头,“来人,把马英弄下去,我马家没这种不肖之人,立马就给我打死她!” 这回也不待田侍郎发飚,马应财已上前去,捂住他老娘的口,将人半推半架劝了下去。 马应财将老娘送到外面,安抚了老半天后,才又折返大堂。 一进到里面,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马应财心头自是怔了一下,再抬眼瞧堂上,主审的位子竟已换了个人,而原本堂下跪着的林氏和马英,也已站到一旁。 “李大人,请问这是何意?”马应财望向坐在主审位上的李大人,诧异地问。 “马都护,令公子的案子审完了。”李大人笑答。 “完了?”马应财一惊,问:“林氏可认罪?” “没有,”李大人摇了摇头,依旧笑眯眯地道:“马姑娘作证,马元乃服食五石散自戕而死,无人需为此担责。” “胡说八道,老夫不服!”马应财登时火冒三丈,指着众人道:“我儿绝不会自杀,他死得冤枉,你们这些人草菅人命,老夫要告御状!” “马都护莫急,咱们先审了你的案子,回头上不上告,全由着你,”李大人大声一喝:“来人,还不上来扒了马都护的官服!” 不待马应财反应过来,已有几个刑部差役冲到跟前,一把将他摁倒在地,随即,马应财便成了脱毛的鸡。 “马应财,你为了聚敛家财,私开矿产,行贿上官,操纵西北赋税;纵子偷盗军粮,私下与达勒尔交易;为要公报私仇,命侄子马平打开北阳关城门;还有协助达勒尔人劫囚,可谓罪责深重,恶行昭彰,你可认罪?” 马应财虽是狠狈,可官威尚留着几分,便是脸被压在地上,依旧嚎叫不止,“老夫不服,你们若有证据,尽管来告,苍天有眼,老夫一生清廉奉公,爱民如子,还怕你们几个小人在后面捣鬼?” “真不巧,你那敛财行贿的账可都在本王这儿了!”李大人笑着将案上一个账本举了举。 马应财立时脸皮直抽搐,知道大事不妙了,可这时仍不肯认怂,“你们不过是在诈老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马姑娘大义灭亲,这账便是她在马老夫人住处寻到并誊抄的。” “马英,你敢摆老夫一道!”马应财眼睛死死瞪住自己这侄女,“老夫悔啊,当初就该杀了你!不对,马英受人指使,故意栽赃陷害老夫!” 林与欢用余光扫了下马英,只见她面无表情站在那,对马应财的斥骂置若罔闻。 李大人不慌不忙道:“马应财,这是真是假,本王已派人去都护府搜查了,咱们不如等着瞧? “你到底是谁?”马应财终于觉出不对,冲着李大人大叫。 “赵王李留,”赵王大笑道:“对了,你可是当面给本王送了二十万两的银票,这行贿之罪本王可做证人,还有你送给刘大监那几箱子金条,上面都还刻着‘马’字,我说,你未免太不小心了!” 正文_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怎么能嫁人呢 马应财方知大势已去,嘶吼道:“你们敢阴我!李留,回去告诉你那爹,这西北老子帮他守了三十年,如今他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居然派两个小崽子来对付我,我马应财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赵王不屑地笑了笑,吩咐左右,“还不把他嘴封上,再说下去,连天皇老子他都得骂上了。” 等马应财被拽下堂去,刘大监头一个松了口气,对赵王笑道:“这些日子臜家可被王爷您玩坏了,如今大奸得除,总算可以让臜家回京了吧?” 赵王开了句玩笑,“大监这回倒是收获不小,要不小王留一箱金条?也好给您养老。” “王爷您饶命吧!”刘大监无可奈何地道:“臜家自来胆小,碰都不敢碰那些脏东西,天大地大性命要大,臜家还得留着脑袋,侍候圣上。” 赵王回身又逗林与欢,“阿欢好象到哪都得坐回牢,要不你还是随小王回京吧,至少那里是小王地盘,没人敢动你。” “也是,我干爹干娘都盼着我回去呢!”林与欢扯了扯李仲杨,“那你走不走?” 李仲杨没搭理她,转头问赵王:“圣上拿我回京的旨意何在?” “对不住皇兄,小弟我空手而来,身上真没带什么圣旨。”赵王大笑。 正说话间,江尚兴奋地上前道:“恭喜两位王爷,刚才接到飞鸽传书,达勒尔可汗和马平的囚车已顺利到京,就等着同马应财会合了!” “难道马应财劫的不是达勒尔可汗?”刘大监有些诧异。 江尚揭了迷底,“大监,晋王殿下早在离开正阳关时,便命人将那两个囚犯绕道别处送往京城,被劫的那辆囚车里,坐的是达勒尔可汗的一个随从。” 赵王大笑:“理当庆祝!不如咱们同去浮一大白,刘大监,收好您的钱袋,今日不用咱们出钱,林姑娘可是大财主,这银子便由她来掏。” “成啊!”林与欢拍拍胸脯:“今日我请客,各位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往外走,赵王在前头与林与欢聊得津津有味,刘大监等人紧随其后,没有人注意到,李仲杨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耐着性子等走得极慢的马英,很快和前面的人拉出了距离。 正当他二人准备转过门廊一个拐弯处,突然一个人影冲向他们,而李仲杨此时还在回头看马英,自然没注意有人从后头上来了。 江尚无意识地朝晋王那边瞥了一眼,待发现情势不妙,正想往回跑时,已是来不及了,也就瞬间功夫,一把匕首插到马英胸前,而李仲杨恰恰站在她身后。 得知马英身受重伤,王大夫带着小针儿立时赶到塔子街守着。 “都两天了,马英怎么还没醒?”林与欢问。 “这孩子失血过多,怕是要过几日才醒得过来,”王大夫有些伤感,“刀伤要不了命,只是这心里的伤,怕是她一时半会好不了。” “马老夫人真是够狠,连自己孙女的命都想要。”樱儿坐在马英床边,将小针儿搂在怀里道。 “马家这几天查抄得厉害,听说都护府的大牢塞满了人,马英倒是幸免,可惜人又伤成这样。”林与欢叹道。 王大夫也是难过,“等这孩子醒来也就无家可归了,”他又叹了口气,求道:“可否麻烦姑娘和王爷说说,等马英醒来,便让她随在下回去,我无儿无女,既养了小针儿,便不怕再养个马英。” “王大夫,您心真好。”樱儿摸了摸小针儿的脸。 因靖远之事已告一段落,刘大监便着急回京赴命,恰好有田侍郎作伴,于是便准备不日一起押送马应财回京。 临走之前,刘大监特意将林与欢叫过去,说是要同她道个别。 林与欢乐颠颠地跑来,见刘大监行装收拾得差不多,心里倒真有几分不舍,叹道:“大监这一走,可再没人能赢我的棋了。” “你这丫头,我便在京里等你,咱爷儿俩到时再比试比试,你且自己先练练,棋力一定能有所提升。”刘大监鼓励道。 “唉!不知我何时才能回去,便是回去,也是一大家的官司,可愁着呢!”林与欢叹了口气。 “我听王爷提过林府的事儿,说来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阿欢姑娘,回京后有什么是臜家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 “那就先谢过大监!”林与欢眨眨眼,笑道:“要不我便拉拉关系,您回去帮我盯着,我爹要是又动歪心思,想欺负我娘,把他那小老婆扶正,求您一定在圣上面前说句公道话,别让那害人的婆娘得逞。” 刘大监听得哈哈大笑,满口答应:“就这么说定了,说来臜家也算认识林大夫人,阿欢姑娘瞧着还真随了她的性子,直来直去,爽快得很。” “大监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赵王从外面笑着进来。 “王爷回来得太不是时候,大监正夸我呢,可不给您打断了!”林与欢故意埋怨道。 “得罪,得罪!”赵王赶紧作了个揖,“大监这一走,怕是林姑娘以后都不会来驿馆玩儿了,真是没趣!” “王爷这几日数钱数到手软,怎么还有功夫想着玩?”林与欢大大咧咧地问。 赵王来了兴致,“这马应财可真够能贪的,金银玉器就不说了,家库的粮食堆得发了霉,靖远的宅屋近一半在姓马的名下,还都是地段最好的地方,就连在京城,马家也有五所宅院,我这几天一直在瞧账,直叹马应财富可敌国。” “听起来还真不比我干爹穷!”林与欢附和。 “更可恨,此人胆大包天,都护府专门有间兵器库,堆得满满的,一眼望不到头,我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是将人捉了,若马应财动起谋反念头,必会成朝廷大患。”赵王道。 林与欢忽然想起一件事,“马家人全部入监,马姑娘会不会受连累。” “马英举报有功,应该可以摘出来,况且有皇兄为她做担保,应是不会有牢狱之灾。” 林与欢颇觉替她庆幸,准备回去也要将这好消息告诉王大夫师徒。 回到塔子街已是天黑,林与欢进到堂屋,见桌上已摆上饭食,却只江尚一个坐在那儿,不由好奇地问:“江先生,这人都去哪儿了?” 江尚笑得欣慰,“总算有人来和在下一起用饭,郑全把你那小丫头又拐走了。” 林与欢笑着道歉,“对不住,您还是自己用吧,我在驿馆已吃饱了,刘大监哭着喊着不让人走啊!” “林姑娘原来是看不起我这布衣!”江尚故意叹了口气。 对于这种浮夸的演技,江与欢只能摇了摇头,随口换了话题,“王爷他也没回来?” 江尚朝马英躺的屋撅了撅嘴,“去瞧马姑娘了。” “孤男寡女怎么能共处一室!”林与欢故作不满,转身出了屋,江尚看热闹不嫌事大,紧跟在后头。 马英屋里没有一点声音,林与欢刚准备推门而入,不知何故又缩了回去,走到窗边便站住了。 江尚见林与欢望着窗户发愣,便弯腰从窗棱往里瞧,只见炕上马英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倒是没瞧到李仲杨的身影。 寻摸了半天,江尚终于发现,李仲杨是坐在门边的一把椅子上,正目不转睛望着床上的马英,眉头皱得极深。 江尚回过头,刚想同林与欢报信,屋里两人在各玩各的,没做什么逾矩之事,这时林与欢已掉转身子,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她这一举动很让江尚摸不着头脑,等江尚站到林与欢方才的位置,这才发现,此处竟能将里面坐着的那人瞧个正着。 马英醒来的时候,已是两天之后,一直守着她的小针儿跑过来给众人报信,王大夫老泪立时流下来,一个劲地道:“上天保佑,这孩子逢凶化吉。” 屋里,瞧着马英四处寻摸的眼神,林与欢回身吩咐后面的郑全,“去请王爷过来!” 李仲杨很快就到了,只是瞧见屋内的林与欢,似乎有些犹豫,想了片刻,上前拉过林与欢,一同站到马英的床前。 “王爷,您没受伤吧?”马英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孔,在见到李仲杨那一刻,竟浮起了红晕。 “马姑娘,阿欢说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李仲杨抓紧了林与欢的手。 林与欢瞧了瞧李仲杨,见他专注地盯着床上的病人,便也转过脸,淡淡地笑了笑。 “林姑娘,打扰你了,等我伤好一些便会走的。”马英将目光从李仲杨脸上移了过来。 “不用,你就住在这儿。”没等林与欢张嘴,李仲杨已抢了话。 既然有人这么热情,林与欢也只能表示“呵呵”了。 “小女叔父犯了事,我不能连累你们。”马英垂着眼睑道。 “本王已和李留说好,你乃大义灭亲,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李仲杨颇有几分激动,“以后,便由我和阿欢照顾你。” 不知是不是心情舒畅,马英伤口复原得倒是极快,没几日,在小针儿的搀扶下,她已能下床走两步了。 王大夫心里高兴,便准备带马英回自己那儿,刚一开口,却被李仲杨断然拒绝,“王大夫,马姑娘在这里住得挺好,不需要再搬。” “马英身子已是大有起色,总住您这儿非长久之计,如今她虽没了亲人,好在还有我这个师傅,自该照顾好她。” “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李仲杨问。 “就这么凑合着过吧,回头等她好了,老夫帮这孩子寻一户好人家,有个人照应着,再生几个孩子,她这一生也就圆满了。”王大夫叹道。 “她怎么能嫁人呢?!”李仲杨突然吼了起来。 难得见李仲杨这般冲动,连一旁的林与欢都给惊住了。 大概发觉自己有些失态,李仲杨瞧了林与欢好几眼,最后干脆一掀帘子,甩手出了门去。 正文_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也要埋一块 见王大夫似乎被吓着了,林与欢忙过来安抚他,“您老别介意,我们王爷就好这么一惊一乍,”停顿了一会,她接着道:“咱们都别着急,就让马姑娘在这儿先住着,得了空,您再问问她自己是怎么个想法?” “便听林姑娘的。”王大夫此时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竟然惹得王爷这般生气。 林与欢这些日子老琢磨一件事,今天王大夫正好在,便趁机和他提了提,“王大夫,说来我有意在靖远开个药铺,不知您愿不愿意入个干股,这样于我,能有位技艺高超的大夫坐堂;对您还有那姐俩,多少也有个帮衬,尤其小针儿还那么小,可不能让她吃苦了。” “这怎么使得!”王大夫脱口婉拒道:“林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您收留马英已让我们感激不尽,怎能再麻烦您?” “王大夫不必客气,我是生意人,开药铺也是为了赚钱,咱们不过互相照应,要不您老回去再思量思量?”林与欢笑着劝他。 等屋里再没了其他人,林与欢终于撑不住,呆坐在桌前愣了老半天,脑子里盘桓着李仲杨这几日种种异常,只觉一口闷气堵在嗓子眼,竟怎样也发不出来。 樱儿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时,林与欢方才醒悟过来,望着樱儿担忧的眼神,知道她是看出了些什么,便故意混淆视听,“你这丫头,这是什么表情?莫不是嫌小姐给的工钱少?” “小姐,别以为我傻,您瞧着就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樱儿一针见血地揭穿她。 “你不觉得我这叫有气质?”林与欢摸摸自己的脸,“小姐从今日起转型,要走淑女路线,谁都不许拦着我!” 樱儿勉强捧场笑了笑,“那淑女小姐,您今日得不得空,咱们可好久没去四海了。” “说得没错,”林与欢起身抻了抻衣裳,“走吧,这年头,只有银子最靠得住。”话毕,朝先出了屋门。 见到东家过来视察,何为很是兴奋,迫不及待地报上个好消息,说是赵王刚才派人过来,要雇四海镖局的人马,协助押运马家赃物回京。 “哎哟喂,这可在大生意上门,”林与欢一时喜不自胜,“等这一趟镖走得了,咱四海可就算跟官府挂上了号,以后再有这等好事,自然会先想到咱们。” “小姐,这回赵王帮了咱们大忙,您别忘了好好谢谢人家。”樱儿提醒道。 “好歹他也是我妹夫,照顾大姨子的买卖也是应当。”林与欢不免得意便猖狂。 等盘完账,瞧着天色已晚,樱儿见林与欢似乎还不想走的意思,便道:“小姐,该回家了。” “啊?哦。”林与欢似乎意犹未尽,“不急,让何为过来,我和他还要聊聊四海的业务。” 何为倒是很快过来,等就业务方面话题,该谈的都谈完了,林与欢便开始拉着人扯家常,从北沙洲的风土人情,一直讲到沅水城风景名胜,再说到何为他们走镖路上的所见所闻,直到天色将暗,林与欢依旧劲头十足,不肯罢休。 旁边的樱儿明白出,她这是心情不好不想回塔子街,便也不再催,只对着何为使眼色,让他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林与欢闲话。 不过,这样浓厚的谈话气氛,却被个不请自来的搅和了。 李仲杨进到房里,见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出现,便低头咳了一声。 “王爷怎么光临小店了?”林与欢先愣了一下,便起身笑着招呼。 “来接你回去。”李仲杨伸出一只手。 林与欢似乎犹豫了很久,直到屋里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她才上前拉住李仲杨。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林与欢回身对何为道:“没想到都这时辰了,何为,以后有机会,我跟着你们一起去走镖,瞧着你们自由自在,了无牵挂,可不羡慕死人!” 李仲杨牵着她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拉起林与欢便出了四海的大门。 门外,郑全带着几个侍卫正等在那儿,李仲杨对他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很快有人牵过一匹马来,李仲杨先将林与欢扶上马,然后一踩蹬跟着坐了上去,喝了一声“驾!”马儿便跑了起来,两人很快消失人众人视线中。 不知过了多久,李仲杨的马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被扶到地上站稳后,林与欢揉着老腰,笑道:“王爷真是好兴致,黑灯瞎火地跑来这儿做什么?” “阿欢,这几天不开心?”李仲杨问得直截了当。 “哟,瞧出来啦!家里多了个女人,我自然得防着你被人夺走。”林与欢半开玩笑道。 “不会有人夺走我,”李仲杨将林与欢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可是马英很可怜,她……为了我背叛马家,还有,若不是她挡那一刀,我或许已然没命了。” “说的也是啊!”林与欢应和一下,然后提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安置她?” 李仲杨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只是觉得心里亏欠。” “是吗?很好啊!”林与欢一时无语。 “阿欢,暂且就让她住这儿,不要赶她走!”李仲杨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恳求。 “李仲杨,你此话何意?别跟我拐弯抹角,谁赶她了?!”林与欢只觉得心头一凉,猛然挣脱出对方的怀抱,语气冰冷地质问道。 “我知道你不会赶她,”李仲杨嗫嚅半天,“马英如今无家可归,我不能不管。” “管不管是你的事,何必非得拉扯上我,”林与欢讥笑道:“李仲杨,请问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老娘要为了你那什么‘亏欠’,帮着你养女人?”说完,林与欢掉头就走。 李仲杨急得拉住她的胳膊,道:“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不是铁石心肠,否则沅水城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你。” 林与欢猛地转过头,脸上竟已满是泪水,“你要做好人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行了,我不想和你再说了。” “阿欢,”李仲杨被吓住了,一把将林与欢紧紧搂住道:“我错了,我方才说错了,不要生气,如果你真不喜欢,我明日便送她到别处去。” “李仲杨,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容不下人?”林与欢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好!你想走便走,塔子街是我家,带着你的马姑娘快点离开,别让我再瞧见你们。” “我不走!”李仲杨不管林与欢的挣扎,反而使劲将人掐得更紧,“不许赶我!我一辈子跟定你了,你要敢始乱终弃,我,我到衙门告你去,然后就赖在你家门讨饭,我丢死你的人!” 这句话简直是神来之笔,林与欢脑中突然浮现李仲杨破衣烂衫在自家门跪地乞讨的情景,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毛病!你告去,老娘有的就是钱,多给衙门塞点,反告你的诬告陷害。” 见把人逗笑了,李仲杨不由得松了口气,伸出手擦了擦她脸上残留的泪痕,道:“不管怎么,阿欢都是我的女人,咱们一辈子得在一起,死了都要埋一块。” “行啊!什么时候把我干爹那招学会了?”林与欢“夸赞”道。 “我还有好多招,比你那爹可厉害多了。”李仲杨大笑起来,然后也不打声招呼,一把将林与欢扛在肩上,道:“对付阿欢,爷的本事可是用都用不完的。”说罢便飞快地狂奔起来。 一瞬间,空旷的河道边响起男人的大笑和女人惊恐的怒吼。 瞧见多日不见的笑颜终于回到林与欢脸上,樱儿算是放下了心,给林与欢梳着头时,口中不停地念叨,“昨晚您和王爷上了马,我都快给吓死了,就怕你们俩吵起来,要不是郑全拦着,我就跟上去了。” “没事,小姐什么时候吃过亏?”林与欢大言不惭地道。 “您这小半辈子吃的亏还少?”樱儿冷笑一声。 “好吧,就当吃亏是福,小姐我是有福之人。” “小姐,昨儿个您和王爷都说了什么?瞧您二位回来时嘴都咧得闭不上。”樱儿打趣地问。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讨论一下该准备你和郑全的婚事了。”林与欢从镜子里看着樱儿,“我向李仲杨讨聘礼呢!” “呸!”樱儿啐了一口,红着脸出门端水去了。 等再进来,樱儿已恢复了神色,笑道:“王大夫和小针儿来了。” 林与欢瞧了瞧镜中的自己,“我昨儿个和王大夫提了在靖远开药铺的事,待会你请他过来,我问问他到底想得如何了。” “嗯,”樱儿答道:“原来在说这些啊,昨儿个你们说话的当口,我瞧见马姑娘带着小针儿在您屋外站了老半天,马英的脸板得死紧,我还以为你们在说她的事儿呢。” “你是说,马英听见我和她师傅说话了?”林与欢不由心中一动。 “嗯,郑全告诉我,后来天没黑王爷便回来了,在马英屋里坐了会,出来后很不高兴的样子,一个劲地问您在哪儿,接着便来了四海。” 这话不知哪里有趣,林与欢先时还静静地听,然后就出人意料地大笑起来。 樱儿去请来了王大夫,林与欢便问他对开药铺的事想得如何,王大夫甚不过意地给出了答案,“多谢林姑娘的好意,马英说了,您也不易,我们再怎么苦,也不能拖累您,在下觉得她说得也对。” “您单靠行医为生,能养得好这俩姑娘?”林与欢问道。 “我们商量过了,真不行,她俩个同我一道回乡下去。” 见人家坚辞不受,林与欢也不再勉强,只是瞧着王大夫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正文_第一百一十六章 梦里当仵作 江尚有好些日子没在塔子街露面,林与欢自然要打听一下,问了郑全后才知道,原来江尚受李仲杨指派,去协助赵王盘查马氏赃物,有时忙得太晚,就留在驿馆了。 不过算是机缘巧合,郑全这日恰逢休沐,便陪着林与欢和樱儿到街上闲逛,郑全眼尖,一眼瞧见江尚远远从对面走过来,赶紧上前拦了,笑道:“江先生哪里跑,如今攀上赵王,可忘了咱们这帮子兄弟了!” 江尚先给吓了一跳,其后见是林与欢等人,也甚开心,“我正准备回塔子街,可巧在这儿碰到你们。” “今日江先生倒无事了?”林与欢笑问。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赵王那边的事有了头绪,我便回来瞧瞧旧主。” “晋王殿下若听到您这话,可不得感动哭了。”林与欢打趣道。 “相请不如偶遇,”江尚指了指前面一个酒楼,“在下想去过过酒瘾了,不如咱们一块?” 美美地灌下一盅酒,江尚大叹:“过瘾啊!在下平生不好美人,只美酒却天天少了不得,这些日子跟在赵王后头,忙得不分早晚,根本就不让人喘口气,在下对这酒啊,简直思之欲狂。” “赵王吃喝玩乐可是样样精通,怎么到你口中,竟成了工作狂?”林与欢觉得不可置信。 “工作狂?这词贴切!丫头们,在下给你们提个醒,千万记在心里,男人最擅长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对着女人更是会装模作样,”江尚呵呵一笑,“等你们以为拾到宝,欢欢喜喜地嫁过去,你瞧见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便是你男人。” 一桌人立马大笑起来,林与欢道:“江先生且等着,我待会就把这话翻给赵王听。” 郑全也埋怨,“江先生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在下真是表里如一的老实人。” “樱儿别信他,面上瞧着越老实的,心里头就越花。”林与欢存心要挑拨离间。 还是樱儿乖巧懂事,瞪了林与欢一眼,便给江尚又倒了一杯,笑着道:“我们知道江先生这几日辛苦,今日您且尽情地喝,到时让郑全背您回塔子街。” “果然只有樱儿心疼我啊!”江尚巴砸着嘴道:“好在这事也算弄得七七八八,没几日我便能无事一身轻了。” 林与欢问:“听说马府的人全都下了狱,圣上会怎么处置?” “我们查出来的马应财贪墨的银两就已过亿,按老例儿,左不过十岁以上男子砍头,女子为奴,或入教坊。” “天啊?”樱儿觉得十分震惊。 林与欢想起当日曾去过都护府,马老夫人举办寿宴时那烈火烹油的场景似历历在目,转眼之间,便“忽喇喇似大厦倾”,不由得摇了摇头。 “看来马姑娘能逃过这一劫,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樱儿感叹。 “我一直没弄明白,马英是怎么取到那些帐的?”林与欢好奇地问。 “马家的账本都是马老夫人亲自收着,听马英说,她是偷了老夫人内室钥匙,然后趁夜摸黑进去的,”江尚停了停,又道:“不过马老夫人在牢里骂得可够难听,说是马英勾引她家账房,哄得那人交出了账本。” 樱儿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地望着江尚。 “小丫头,那不过一面之词,未必是真的。”知道樱儿被吓着了,江尚忙安慰她一句。 林与欢沉思了一会,又问:“江先生,当日在都护府,马老夫人刺上来那一刀,你可知到底是朝着谁的?” “在下站的虽远,却是瞧得一清二楚,那老太太就是冲马英过去,当时她那双眼睛都红了,想必真要置马英于死地,前几日我到牢里,那老太太还不安生,一个劲地骂那马英吃里扒外,是马家的祸根。” “那为什么晋王却认定,马英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林与欢不由得自言自语。 江尚只能叹息,“咱们这位王爷,有时候心软起来……唉!” 没几日便到过年,林与欢和樱儿商量过后,便让何为带四海的镖师都到塔子街过年,也好大家热闹一下,自然,她少不得要请自己那位“妹夫”也大驾光临。 为表示诚意,林与欢亲自来了驿馆,一进屋,便见赵王正坐在书案前埋头疾书,而江尚居然缩在旁边一张圈椅上打起了盹。 一时间顽皮心起,林与欢提着裙子走到江尚耳边,“哇”地大叫一声,江尚果然中招,立时就吓醒过来,差点坐到了地上。 “阿欢,不得无理!”赵王一脸的无奈,道:“江先生帮我连夜统帐,刚歇了一会儿。” “对不住啊!”林与欢一时红了脸,上前扶起江尚道:“江先生,小女莽撞!” 江尚余惊未息,一边拍着胸口一边道:“方才在下正准备给马元开膛破肚,没想到这人猛地睁睛大叫一声,差点没把我吓死。” 林与欢哈哈大笑,“江先生怎么尽想着这些,以后您还是干回仵作吧,这身本事要只能在梦里显摆,可不白瞎了。” “他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眼瞧着马应财的案子结了,江先生却还在惦记着马元的死因。”赵王道。 “王爷,如今马家倒了,再没人来胡搅蛮缠,不如就答应在下,让在下给马元验验尸。”江尚恳求道。 “江先生,您为何这般执著,非要弄清马元的死因?”林与欢诧异地问。 “我天生就这个毛病,万事都得追根究底,不管马元生前为人如何,他毕竟是死于非命,那个凶手理当受到惩处,否则马元再恶,在泉下也是条冤魂。” “好吧!”赵王放下笔,抱着双臂道:“其实小王也想过了,江先生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没有人能逍遥法外,本王就答应你这一回。” 江尚大乐,“我说嘛,林姑娘真是在下福星,昨日在下磨破了嘴皮都说不通,今日林姑娘一到,王爷竟是肯了。” 林与欢一伸手,“既如此,也快到过年,江先生赶紧封个压岁钱道谢!” “林姑娘,您是大财主,好意思让我一个穷王爷家的小幕僚给钱?”江尚索性耍起无赖,“这事可是因咱这位王爷而起,你找他要去!”江尚指了指赵王。 “没压岁钱是吧,除夕夜您就别来了,我让人从沅水运过来的佳酿,一滴也不给您瞧见!”林与欢威胁道。 赵王在一旁笑得不轻,走到二人近前道:“阿欢,江先生不去就算了,小王一定要去,到时必有封压岁钱奉上,包卿满意。” 反正也是无事,江尚得了赵王准许,便随着林与欢一起回了塔子街,等进到院内,发现堂屋已摆好饭菜,李仲杨刚刚坐定,而马英则陪在一旁。 江尚笑呵呵地上前见过李仲杨,转头便让樱儿去给他取酒,表示今日难得能与王爷同席,定当好好干上几杯。 林与欢笑着揶揄他,“江先生只要想到喝酒,这借口真是信手捻来。” “阿欢不要拦着,”李仲杨笑道:“江先生辛苦已久,今日便敞开了,小王定当奉陪到底。” 这时马英已然站起,从刚进屋的樱儿手中将酒壶接过,先给李仲杨斟满,又上前为林与欢和江尚各倒一杯,也不知对谁嗔笑道:“美酒虽好,可不能滥饮,会伤身的。” 说罢,她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先自举起,“小女薄命之人,多谢王爷和各位相助,才有今日之周全,小女先干为敬!” 看她似还想给自己再满一杯,李仲杨忙拦住,道:“你这身子还没好,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马英娇羞地笑了笑,趁人不注意瞥了林与欢一眼。 林与欢自然接收到对方心声,却只作不觉,先和江尚干了一杯。 江尚笑道:“怎么让林姑娘敬在下呢,该是在下敬林姑娘!” “为何?”李仲杨诧异地问。 “若没林姑娘来这一趟驿馆,赵王未必会答应让我开棺验尸呢!”江尚笑得开怀。 “江先生,这玩笑可开一天了,您都不觉着累啊!”林与欢嫌弃道。 “哦?”李仲杨问:“马元的事?” “这马元死因一日未明,在下便觉得心中石头落不了地。”江尚长叹口气。 林与欢用余光瞧着马英,发现她出奇得平静,甚至可说是面无表情,反倒李仲杨倒有些不自在,转头看了马英好几眼。 “小王早知江先生是这个性子,那就祝你马到功成!”李仲杨举起了杯。 江尚忙起身饮下,眼睛也不住地偷瞟马英。 小针儿随王大夫刚踏进塔子街林府,便被樱儿半道截下,说是自己给小针儿做了过年的新衣裳,要让她试试大小。 王大夫自是千恩万谢,便让小针儿跟着樱儿过去,自己则去瞧马英。 樱儿拿出做到一半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在小针儿身上比了比,道:“这色儿倒衬咱们针儿皮肤,等袖子做得,就能穿了。”说完便叫小针儿脱下外袄上身试试。 林与欢见这孩子还背着个荷包,便过来帮她取下,故作好奇地问:“针儿,这荷包里可是装着金银财宝?” 针儿害羞地笑了笑,真就把荷包打开给林与欢看,林与欢伸头瞧了半天,发现里面无外乎是些小石子,小串珠之类,女孩儿家喜欢的小玩意。 林与欢眼睛一亮,回身打开自己的妆匣,取出十来颗不同颜色大小的宝石珍珠之类,及两根簪子放进小针儿的荷包,拍拍手道:“瞧,金银财宝这回齐活,咱们小针儿过了年,可要发达了!” 这孩子小,不知道林与欢给的是些什么东西,只觉得好看,等试完衣裳,便伸手往荷包里掏,然后将林与欢给的东西拿到手上把玩,一来一去,无意间带出一个用帕子包着的长长的东西,差点掉到了地上。 正文_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女人没有人味 林与欢眼疾手快,一把将那东西兜住,笑着问:“针儿,这是什么好宝贝,姐姐可以看看吗?” 小针儿只顾对着亮处瞧自己手上一颗红宝石,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林与欢“请便”。 林与欢也不客气,真就将帕子打开,这才看明白,里面是根约一寸多长的银针,头大尾细,想必是针灸用的家伙什。 “原来是咱针儿小大夫吃饭的宝贝,可别弄丢了。”林与欢逗了小针儿一句,便准备将这银针重新包起来,。 “小针儿,你在干什么?!”一个女人突然大吼一声,把屋里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皆怔怔地瞧向门口。 这时马英冲了进来,一把将林与欢手里的东西抢过去,似乎还不过瘾,又夺了小针儿的荷包,厉声训斥道:“小针儿,师姐不是跟你说过,不能乱拿别人东西!”说着竟将荷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 小针儿顿时不知所措,木呆呆地看着马英,大颗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了,却又不敢当着人哭出来。 林与欢忙上前打圆场,“马姑娘,都是些小玩意儿,给小针儿玩的,快过年了,你可别把孩子吓坏。” 马英转过头,目光锋锐地盯住林与欢,道:“林姑娘,你肯收留我,又顾念着小针儿,我很感激,可是她还是小孩子,若养成什么人给东西都要的坏毛病,以后可不是要吃大亏!” 这一番义正辞严,倒让林与欢无话可说,只能和樱儿一起,帮着小针儿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回荷包,又悻悻地接过小针儿递还回来的宝石珍珠,看着她眼泪汪汪地被马英扯了出去。 没一会,王大夫匆匆地跑进来,对着林与欢一个劲地道歉,“林姑娘,真对不住,马英方才不懂礼数冒犯了您,我不过上个茅厕,这孩子怎么就闹这么一出,最近她家里出事,一直就心情不好,请您多多包涵!” 知道王大夫是个老实人,林与欢自不能怪到他身上,“王大夫,我倒没什么,只是让小针儿无缘无故地受了委屈。” “您终日奔波,顾不上这孩子必是有的,”林与欢从妆匣上取过一个崭新的荷包拿在手上,“我方才瞧着小针儿中衣也破得不能再穿,回头樱儿给她再做几身,你可不能说不要。” 王大夫一个劲地直叹气。 将荷包硬塞到王大夫手里后,林与欢又道:“小丫头们总喜欢些花里胡哨的,这里面的东西于我不算什么,您也别计较它值多少钱,就给小针儿拿去玩,我们都真心喜欢那孩子,绝不至于想害她。” “我知道,我知道。”王大夫虽有些不过意,可想到方才小针儿投到自己怀里大哭的模样,还是接过了荷包。 “至于药铺的事,不拘您什么时候转了念头,我都等您。”林与欢现身说法道:“我也是受过苦的,这世上沟沟坎坎多着呢,爬过去了便会有好日子,您说对不?” 晚上睡在床上,樱儿对林与欢道:“小姐,我越来越不喜欢那马英,就觉得她假得很,还忒没人味!” “唉!我呀……也讨厌死她了!”林与欢笑答。 “您别怪我说闲话,咱们那位王爷怎么跟吃错药似的,我瞧他现在对马英可比对您上心,好像马英放个屁都是香的!” “哧哧!”林与欢被樱儿这个比喻弄乐了。 “您还是看紧着些吧,可别让狐狸精将人勾走了。” “我不是说过吗,不是我的留不住,是我的丢不了。”林与欢此时不太想提李仲杨,便道,“你这丫头别老为我操心,你和郑全如今处得怎样?” “不就那样呗!”樱儿害羞,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要不,开春你们就成亲吧!”林与欢望着帐顶道。 “小姐,您还没嫁,我急什么?” 林与欢叹了口气,“我至今没嫁出去,也才知道了教训,这感情的事,哪能等什么瓜熟蒂落,说不定半道上就给人截了胡,你若不反对,我便去问郑全,该操办的也要操办了。” 樱儿整个人已缩进被子,良久,才闷闷地出了一声,“随你!” 林与欢“咯咯”笑出了声,只是不一会便觉得眼角湿漉漉的,用手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地竟在流泪。 用被角吸了吸水珠儿,林与欢道:“睡吧,明日一早,我还得跟江先生他们去瞧热闹呢!” 天色还是漆黑之时,林与欢却已起床穿戴整齐,怕惊扰到樱儿,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按照约定,赵王的马车会在寅时初刻到塔子街来接她和江尚,林与欢还没到院门口便看到,不仅江尚已等着了,连李仲杨居然也在。 “这么早你出来做什么?”林与欢奇怪地问。 江尚这时抢着代答,“王爷听说林姑娘也去,便一定要跟着。” 林与欢呵呵笑了一声,“劳你费心!”转身先出了院门。 江尚瞧了瞧李仲杨,调侃道:“王爷,林姑娘有我们照应着,您就放心吧,要不,您还是回去陪着那马姑娘?” 李仲杨瞪了他一眼,迈步去追林与欢了。 从靖远出城到马元的坟地,一个半时辰便到了,男人们先下了马车,林与欢正要跟在后面往下跳,却被李仲杨上前拦腰横抱下来,这般亲密姿态,不仅让林与欢红了老脸,连赵王也给看笑了。 江尚过来给众人递上方巾,道:“蒙着些。” 李仲杨接过,先替林与欢戴上了,想想还不放心,又拿一过块又帮她加了一道,大庭广众的,大家都瞧着在,林与欢也懒得与他掰扯,便随他摆弄。 “你们这些坏人!不许挖!英姐姐,坏人来了!”一个男子的哭嚎声传过来,将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赵王问旁边人,“怎么回事?” “是个看坟的,我们刚过来之时,他趴在坟头上就是不让挖,后来小的们便将他绑了扔到一边,现在大概见又来了人,在倚风装邪呢!” 林与欢只觉此人声音有些耳熟,便朝这被捆了扔在地上的人走近两步,等瞧清楚对方面孔,不由惊讶地道:“阿赖?” 正在哭喊的阿赖翻眼瞧了瞧林与欢,又继续嚎自己的。 赵王也随后跟了过来,见林与欢竟能叫出此人名字,觉得很有些诧异,“你认识他?” “他是马英在道观的发小,”林与欢答道:“我上回在都护府曾见过一面。” 听到林与欢提到“马英”二字,阿赖终于不哭了,哽咽地问:“你知道我英姐姐在哪儿?” 林与欢点了点头,“知道,在我家,她很好。” 阿赖来了劲,“你们有没有欺负她?你们要是再敢打她,我一定替英姐姐打你们。” “现在没人欺负她了,”林与欢指了指马元的坟,“知道里面装着谁吗?就是坏人啊。” 阿赖眨了眨眼。 “那一次都护府是不是有人把你扔塘里了?就是那坏人指使的,我们在帮你报仇,你为什么还要拦着?” “可是,你们要是砸了这个坟,英姐姐就再不会回来了。” 林与欢好奇地问:“阿赖,你是不是一直在这儿陪着英姐姐守陵?” “嗯,”阿赖点头道:“英姐姐被人带走之前,让我在这等着,说,她很快就回来。” 林与欢不由得叹气,果然是个小傻子。 “王爷,这孩子不懂事,就放了他吧!”林与欢起身求道。 没想到阿赖听不明白好赖话,竟大叫起来,“我不走,英姐姐会来找我的。” 林与欢指着马元的坟对阿赖道:“你英姐姐都恨死里面这坏人了,怎么会再回来?” 旁边的李仲杨目光突然闪了一下,定定地瞧了瞧林与欢。 这时林与欢走上前,亲自给阿赖松绑,“你不如先回道观等着,我见着你英姐姐一定告诉她,你很听话,一直没走,让她尽快去找你,好不好?” 大概被林与欢的话给蛊惑了,阿赖乖乖地任她解开绑绳,又借着林与欢的搀扶站起身来。 “你可认得回去的路?”林与欢不放心地问。 阿赖看看左右,然后迷糊地“嗯”了一声,赵王想了想,道:“我派个人送他回去。” 没过一时,马元坟墓的宝顶终于被砸开,众人正一铲铲将土挖到一边。 李仲杨使劲攥着林与欢的手,显然是担心她冲到前头看热闹。 约摸大半个时辰后,便听到有人喊,“乖乖!马应财太阔气了,居然给马元设两个墓室。” 又过一会,其中一个墓室被挖开,有义庄的人下到里面。 赵王和江尚走上前去瞧,林与欢刚要跟着,却被李仲杨一把扯住。 “别拦着,我想看看。”林与欢笑着求道。 李仲杨望了她半天,还是随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墓室里的人叫到,“里面是给马元陪葬的金银器皿,塞得满满的。” 赵王吩咐,“将这个墓室先封存上,等开了另一个后,再派人一起清点,算入马应财的赃银。” 第二个墓室被打开后,只见陆续有五个棺材被抬了出来,一大四小,江尚瞧着直摇头,“早有传言,马应财杀了马元几个姬妾殉葬,看来确是真的。” 众人自然都瞧着那口大棺材。 “樯木的,呵呵,这一口棺材就值老鼻子钱了,马应财胆儿够肥,竟干出这等逾制的事,单凭这一条,就够他满门抄斩。”江尚评价了几句,便大喊一声,“开棺!” 真的见有死人给从棺材里抬出来,林与欢这才有些怕了,干脆躲到李仲杨身后,用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正文_第一百一十八章 以和为贵 “你不是胆子一直挺大?这回怎么怂了。”李仲杨握住林与欢放在他腰前的双手,笑着奚落道。 “我就怕了,又怎样?”林与欢不服气地犟了一句,然后又忍不住偷偷从李仲杨身后,向人群那边望去。 江尚一面吩咐人将马元的尸体放到一块平地上,一面不住地夸赞,“果然是棺材,居然能将这身皮肉保存得如此完好,马应财果然有先见之明,知道老江有给他儿子开膛破肚的打算。” 那边林与欢虽怕得要死,却又一个劲地问李仲杨:“验了没?验了没?”李仲杨先还回上两句,到后来干脆不理她了。 只听江尚这时大喝一声,“来人,扒了它衣裳!” 林与欢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死都不敢再看了,只将脸埋在李仲杨的后背上。 过了好一会,赵王问,“发现可疑之处没有?” “死者面容正常,全身未见刀创血口,也无中毒症状……”江尚全神贯注地查看着尸体,口中念念有词,旁边有书记“刷刷”地将他的话用笔记下。 过了一会,江尚停下来,打着手势吩咐义庄的人,“将尸体抬回去,用温水冲洗后,在头面、胸胁、两乳、脐腹、两肋间盖上用酒醋蘸过的纸,再用酒醋烧透它全身,晚上我会过去瞧。” 有人应了个“是”,随后几个壮汉上前,抬走已蒙上白布的马元尸体。 赵王留下几个人继续挖马元的随葬物品,随后便通知众人上车回靖远。 坐到车里,林与欢将头靠住李仲杨的肩膀,惨白着脸对江尚道:“江先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我原也是个胆大的,今日却是吓得不轻。” “林姑娘这是头回见这场面,在下第一次见尸体的时候,手脚发抖,差点就软到地上。”江尚笑着安慰。 “江先生不是说尸体正常吗,为何还要抬回去?”赵王不解地问。 “验尸可是个细活,一时半会哪能瞧出结果,在下准备回去慢慢琢磨,说不得,还得陪着死人过年了。” 尽管心悸犹存,林与欢仍是“噗嗤”笑了出来,“江先生这个年倒不寂寞了,您可别只想着马元,忘了塔子街兄弟姐妹们还等您一块吃年饭呢!” “自然不会忘,只我这压岁钱便是敢给,林姑娘您敢接吗?” “按老理儿,咱们还得给江先生压岁钱,散散他的晦气!”赵王显然是帮着江尚了。 “那我可不亏得慌!”林与欢有气无力地道。 李仲杨怕她不舒服,干脆用手扶住她的腰,把人揽到了怀中,赵王瞧了两眼,伸手将车上的小帘子打开,将目光挪到了外面。 等马车停到塔子街林府门口,李仲杨扶着林与欢先下了车,江尚说想去趟都护府,便随着赵王走了。 樱儿听到马车声音,早跑出来迎,一眼瞧见林与欢有气无力地站在那儿,立时吓了一大跳,跑上前将人扶了,问:“小姐这是怎么啦?” “撞鬼中邪了。”李仲杨嘲弄了一句。 林与欢不高兴地甩开李仲杨,将身子靠到樱儿身上,道:“小姐我自以为勇猛,今日却破了功,差点没吓昏过去,思想准备不足啊!” “您也知道怕呀!”樱儿大乐,一边搀着林与欢往里走,一边讥笑道:“今日我可算开了眼,让您傻大胆,该!” 两人正说着玩话,便瞧见马英站在院子当中,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马姑娘怎么出来了?”林与欢打了声招呼。 马英并不搭腔,只淡淡地朝她点了点头。 显见人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林与欢斜眼瞧了瞧背后那位,便自和樱儿准备进屋,刚走几步,她忽地停下来,多嘴了一句:“今日我们在坟地见着阿赖,一个人还守在那,后来赵王送他回道观了。” 见马英似听非听的意思,林与欢知道这阿赖并不关痛痒,便握了握樱儿的手,示意她扶自己回屋,脚还没跨过门槛,便听到后面马英在问:“王爷,今日可还顺利?” 后面李仲杨说了些什么,林与欢也没有听清。 一进屋,林与欢立马飞奔上炕,叹道:“今天是吃亏了!” 樱儿笑问:“可验出些什么?” “哪有那么快,尸体已送到义庄,老江这回要大展身手了。” “江先生果然是能人。” “嗯,瞧着不打眼,居然还是个全才。”林与欢赞了一句,转头撒了个娇,“樱儿,我想喝姜茶了,快些做来给小姐压个惊吧!” 一个多时辰后,等樱儿端来了姜茶和两盘点心,林与欢已然睡得深沉,樱儿哭笑不得,上前拍了拍,“小姐还是醒醒吧!就不怕晚上睡不着?” 林与欢在梦里缠绵了好久才睁开眼,便劲伸了个懒腰,道:“这眯一下可好多了!”说完便起身,接过樱儿递来的姜茶一饮而尽。 樱儿上前用帕子给她擦擦嘴,道:“后日便是除夕,还有好多事要忙呢,您可别再犯懒了!” “好嘞!”林与欢听话地下了床,对着镜子瞧瞧,问道:“咱该请的可都请了?” “早上王大夫和小针儿过来,我同他们说好了,王大夫像是吃了一惊,小针儿倒是乐得不行,”樱儿笑道:“不过咱院里那位娇客还挺不乐意,说是她身子不好,到时就不出来了。” “随她去。”林与欢撇了撇嘴。 “小姐,那马姑娘怎么越看越不讨喜,瞧那天她凶小针儿的样,就跟对着仇人似,你说她有病,我瞧着中气可足得很。” 林与欢给逗乐了,“想当初说她可怜的也是你,怎么那么快就转了舵?” “不是日久见人心吗!”樱儿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她才能离开咱们这儿?” “这话我可不敢开口,上回李仲杨冲着我摆脸子,非冤枉咱们在赶她,如今我真要说了,那位可不得跟我急。” “小姐,您就这点出息,还被个男人挟制住了?”樱儿大为不满。 林与欢神情有些尴尬,讪讪地道:“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您忘了这里可是姓林的,你乐意谁留谁走,我看谁敢放个屁!” “樱儿,你怎么也说起粗话来了!”林与欢大惊。 樱儿自知失口,不过仍怒气未消地道,“方才院里小伙子跟我说,你们一回来,马英便跟着王爷进了他的屋,我熬完姜茶,亲眼瞧见人家大大方方地从那屋扭着腰出来,眼圈还红红的,甭提多妖娆了。” “你这丫头,瞧得还挺仔细。”林与欢觉得好笑,一拍大腿,“反正吃饱喝足,小姐我就到那头探个敌情去。” “今日怎么不去军营?”林与欢捧着方才喝剩的一碗姜茶,笑嘻嘻地递到李仲杨面前。 “快过年了,也让下面人歇一歇。”李仲杨正拿着份邸报在看,头也不抬地回了句。 “方才马英来找你?”林与欢觉得自己要光明正大,于是开门见山地问。 “说是过年想回去陪她师傅师妹。” “这想法不错!”林与欢赞道。 “我没同意,”李仲杨总算看着林与欢了,“哪有大节下赶人走的道理,你是不是又对她说什么了,这丫头挺不易的,便是再不喜欢她,看在我的面上,你就忍一忍吧!” 林与欢脸色稍变,咬了咬下唇,真就“忍”了。 “今日你在车上的意思,李留他们都来咱这儿过年?”李仲杨放下邸报,抱住双臂望着林与欢。 “是啊,今年是我头一回在靖远过年,自然想热闹些,”林与欢笑道:“镖局的小子们都来,王大夫和小针儿也请过,自然少不了你弟弟,席面的事我都准备得了,你轻轻松松做你的大老爷就行。” “你为什么没和我说?”李仲杨突然问。 “和你说什么呀,你也算半个主人,还要我给王爷您下贴子?” 李仲杨低头道:“我的意思是,这年饭怎么吃,你请什么人来家里,并没有和我商量。” “哦,”林与欢想起来,自己似乎光顾着忙活,真没有知会过李仲杨,不由抱歉道:“对不住啊,我习惯了自己拿主意,竟忘了问你,不过我想,便是问了,你也不会反对,是不是?” “算了,”李仲杨叹口气道:“这院子小,你请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坐不坐得下,要不,就摆到酒楼?” “不用,我有成算的,你只管喝你的酒便是。”林与欢笑着拒绝了李仲杨的提议。 年二十九,何为便带着镖师们将从酒楼借来的圆桌面摆了起来,大伙儿一齐动手忙活,请来的厨子也提前过来准备,在外院埋起火灶,一筐筐猪牛羊肉给抬了进来,还有不少活鸡活鸭,在笼子里叫个不停。 林与欢最喜这种场面,干脆袖着手站在院子里瞧热闹,尤其是看到待宰的活鸡挣脱屠刀,几个大小伙子满院子捉鸡时,差点笑喷了。 这时一个小伙子跑上前来,“东家,外面赵王来了,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林与欢整整衣裳,便一个人出了院门。 外面果然是赵王的马车,帘子一掀,赵王伸出头来,喊道:“阿欢,上车。” 等到了车里,林与欢才发现江尚也在,而且又是在打盹。 瞧着江尚脸上挂着的一对熊猫眼,林与欢叹道:“这位怕是昨晚真陪了马元一夜。” “江先生方才说,找到证据了。”赵王道。 “真的?”林与欢眼睛顿时睁得溜圆,“凶手到底是谁?” 正文_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合时宜的问题 赵王没有直接答复,而是问林与欢:“我们现在就去都护府大牢,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林与欢自然是十二万分地愿意。 江尚站在女牢栅栏外,对里面的人道:“老夫人,马应财虽触犯朝廷法度,罪大恶极,可马元确实死得冤枉,不瞒你说,日前马元已被启棺,在下业已验过他的尸身。” 马老夫人甫一听说孙子被挖了坟,差点昏过去,单靠着旁人扶持,才算将将挺住,缓了口气后,指着外面站着的赵王等人大骂,“我孙儿无辜,你们欺人太甚!连个死了的都不放过。” “老夫人请节哀!马元沉冤地下,你难道就不想瞧见真凶落网?”江尚问。 马老夫人显然早发现了林与欢,此时手指着她,大吼道:“你们不过是想为这个女人脱罪,她就是害死马元的真凶,你们颠倒黑白,就不怕马元变成厉鬼,半夜找你们索命吗!” “你错了,老夫人,林姑娘出于义气,为救马英才打了令孙,不过当时也仅是伤及皮肉,”江尚顿了顿,道:“马元之死,事实上,乃因银针致命。” 马老夫人终于冷静下来,喝问:“怎么可能,到底是谁想害他!” “王爷和在下过来,是想问问你们,马元受伤之后,曾由谁来照顾他?” 老夫人怔了好一会,然后颤巍巍地穿过牢中众人,走到一个丫头跟前,问她:“可是你干的?” 那丫头先是张大了嘴,接着猛地大哭起来,“公子生前对奴婢恩宠有加,奴婢怎能做那等背主之事!且又不是奴婢一人在公子床前服侍,做什么就赖到我头上!” “那银针致命之处藏于尸身背后的腧穴,这手法,”江尚故意叹了声,“可是高妙得很啊!” “老夫人,奴婢知道了,是马英!您可记得,”那丫头激动地道:“公子咽气之后,是马英说,要亲自给公子洗身换衣,并不许我们上前帮忙,一定是她干的!” 牢里的马家人顿时都安静下来,马老夫人两眼发直,愣愣地望着那丫头。 赵王暗自冷笑一声,对林与欢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姐姐绝不会做那种事,”一个女孩不知从何处跑到赵王等人面前,试图从栅栏后伸手抓林与欢,口中哭喊道:“是这姓林的杀了人,为何要冤枉我姐姐?!” 赵王立时上前,将林与欢挡到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似乎惊醒了马老夫人,只见她挣脱众人搀扶,上前扯住那女孩的头发,骂道:“马芜,你这小畜牲,这时候还要为那毒妇说话,看老身不打死你!”说着,不由分说朝马芜脸上扇了好几个耳光。 有人在旁边劝道:“老夫人,放了大小姐吧,她不懂事!” “不懂事?”马老夫人疯了似地狂笑道:“她懂得可多了,马家的女儿,连兄妹相奸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懂的!” 众人皆惊呆了,马芜捂着脸吼道:“你胡说,你是我祖母啊,怎么可以污我清白!我没做过!” “难道马元还放过你了?真想不到,看来你还真不如马英有手腕,”马老夫人已近颠狂,“你们这些马家子孙,一个个丧尽人伦,猪狗不如,该死啊,都该死啊!” …… “马英!”一阵凄厉的嘶吼震动了整个牢房。 …… 赵王拉着林与欢往牢外走,江尚紧随其后,不住地用袖子擦汗,“这姓马的可真够龌龊,兄妹相奸,马老夫人这回豁出来了,把马英的丑事抖个底朝天,明着要大家都不得好过。” 坐到车里,林与欢怔了好久,直到听见江尚请示赵王,是否尽快将马英扣押时,她才蓦地醒过来,问道:“这就定案了?” 赵王摇头,“先不慌,咱们可不是马应财,胡乱就能给人冠个罪名,如今虽是八九不离十,但光靠尸身上的针眼,并不能确认此事就是马英所为。” 江尚捋了捋短须,“在下想起来了,马英的师傅王大夫擅长针灸,不如就请他去义庄瞧瞧,也许能看出些端倪。” “嗯,”赵王表示同意,不过又提醒了一句:“暂时不要告诉他实情,只说请他去帮个忙。” 到了塔子街,下车之前,林与欢突然道:“小女想求两位一件事。” “阿欢不必客气,请说!” “马英其实……未必出于自愿,以后结案之时,可否消去兄妹相奸之事,给她留一些颜面?” “阿欢啊,”赵王欲言又止,想了一会,道:“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连绵不断的鞭炮声从除夕晌午便开始,一直响到天黑还连绵不绝,街上来往之人皆喜笑颜开,见着熟人忙着拱手拜年。 小针儿随王大夫来得早,樱儿笑着出来相迎,给王大夫道声“恭喜发财”后,便拉着小针儿去了她们屋。 “小针儿今儿真好看!”林与欢笑着上前抱了抱这小丫头。 今日小针儿已穿上樱儿给她做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头上还插了林与欢送的蝴蝶簪,只这头发大概是王大夫的手笔,显得实在是将就。 樱儿拉着小针儿坐到林与欢的镜台前,将她头发散开,笑道:“樱儿姐姐今日要好好给咱针儿打扮一下。” 旁边榻上的林与欢瞧了她们片刻,起身走到窗户前,朝着西头马英住的屋子望了过去。 塔子街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或者说,再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回过头,林与欢瞧见小针儿低头摆弄背在身上的新荷包,笑着上前问:“针儿,小荷包里可添了新货?” 小针儿举了举荷包,林与欢凑到跟前看看,又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和珠子,便打趣她,“好漂亮啊,姐姐跟你换好不好?” 没想到小丫头信以为真,还真点了点头。 林与欢刮刮小针儿的鼻头,正要去开自己的妆匣,便听得有人在外面喊道:“林东家,小王来过年,恭喜发财!” 樱儿笑道:“赵王爷来得倒挺早。” “这位说要送我一封大压岁钱,咱们一块瞧瞧去!”林与欢满怀期待地先出了屋。 “不会又是耳坠吧,”樱儿嘀咕了一句,然后将蝴蝶簪插进小针儿的发髻中,道:“小针儿,来了贵人,别忘了向人恭喜新年哦!” 堂屋里,赵王当着听到声音跟过来的李仲杨的面,递给林与欢一个金丝线绣的荷包,笑道:“小王一点贺礼,不成敬意,阿欢务必笑纳!” “哇塞!”打开这荷包,林与欢眼睛一亮,“您从哪找来这么好看的珠子?不会又是自己做的吧!” 众人都往林与欢手上瞧,原来赵王送的,是一串用绿琉璃做成的佩珠,珠子个个剔透晶莹,放在光亮处竟是光彩炫目,让人见之生喜。 “这是刚来靖远时,小王没事在街上瞧见的,想着挺配阿欢,便买了下来,正好抵了这压岁钱。”赵王笑道。 林与欢迫不及待地将佩珠系于右腕上,果然珠色极润肌肤,衬得林与欢一节胳膊跟嫩藕似的,一旁樱儿夸赞不绝,只李仲杨的脸色似乎不那么好看。 不一时,人便来得差不多,林与欢吩咐樱儿和何为到外面张罗,然后亲自请赵王入了席。 等人坐定,李仲杨猛不丁地问了句“为何不请马姑娘?” 林与欢这才想起还有一位娇客,大过年的,自然不能怠慢人家,便起身道:“我去请吧!” 那边江尚也站起身来,“我同林姑娘一起。” 林与欢看出他是有话要说。 果然到了门外,江尚将她拉到个僻静处,道:“昨儿个在下把王大夫请过去了,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林与欢顺口问道。 “王大夫也认为致命伤是背部的腧穴,他说这是用针者最忌碰的地方,一不小心便会伤了肺经,而且王大夫实在是高手,一瞧那针洞,便猜出,用的是閗针。” “閗针?” “就是这样的。”江尚从怀中掏出一根约一寸六长、头大末锐的银针,“我特意借王大夫的针仿了这个,还拿去给马元那丫头看,她说,马元死前几日,马英的确给他针灸过,她也没疑心,还在旁边看着,不过对针却没什么印象。” 林与欢取过针,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好象在哪见过这个。” “在哪儿?”江尚诧异。 “我记不清了,反正是见过。”林与欢肯定地道。 “林姑娘、江先生,二位怎么不进去?”王大夫同马英远远地走了过来,此时已站到门前台阶下,高声地向他们打招呼。 林与欢正好面对着王大夫,瞧见马英也在,赶紧向自己对面的江尚使了个眼色,然后笑迎上前,“我刚带着江先生去挑酒,可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我也不侍候了!” 江尚立时收起针,转身讪讪地笑笑,“林姑娘太不仗义,算了,王大夫,咱们就拿她屋里那些劣酒凑合凑合,今日大醉一场如何?” “在下可没这酒量,江先生吓着我了!”王大夫连连求饶,便请江尚一块进了屋。 林与欢转头笑着对马英道:“马姑娘,也请吧!” 而马英却没有动,似乎很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林姑娘,马元的死因可查出来?” “呵呵,”林与欢莞尔一笑,“你若想知道,不如进去问问赵王?” 马英从门外望向里面的人,不合时宜地问了句,“林姑娘,你真的喜欢晋王?” “马姑娘,我并无必要回答你这问题。”林与欢表示懒得与她啰嗦。 “可我真心喜欢,从瞧见他第一眼,所以我才不要脸地纠缠他,可是怎么办呢,喜欢就是喜欢了,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别说众叛亲离,连死都肯,你行吗?” 林与欢笑了,对着马英道:“马姑娘,咱们没那么熟,我无需向你交待什么。” 正文_第一百二十章 谁离了谁活下去 “林姑娘莫非不敢回答我?”马英冷声问道。 “马姑娘重情重义,我甘拜下风便是,”林与欢很不以为然:“男人这种东西,若是对你好,恰好又合你胃口,笑纳也无妨;若是变了心,便随他去,谁离了谁活不下去?什么生死相依,忒没意思。” 不知马英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居然主动挑衅起来,“如果我将人抢了去呢?” “那便祝二位百年好合呗!”林与欢一脸的无所谓,心里却在冷笑,李仲杨若真能被这女人勾搭走,就叫他们一对奸夫淫妇白头偕老、肠穿肚烂。 “好洒脱的林姑娘!”马英脸色一变,竟转口夸起了林与欢。 “承让!”林与欢毫不谦虚地接受她的“赞美”。 等进到屋里,林与欢才发现李仲杨并不在位子上,脸上刚露出疑惑之色,便被江尚看透,“别怕,你男人不会被人拐跑,你进来前,他刚出去方便。” 林与欢瞪了江尚一眼,转头走回自己那下席,吃了两口菜,她便过来给赵王敬酒,“王爷,大过年的,这一杯薄酒,感谢您在靖远又救了我一回。” “阿欢,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套?” “是啊!咱们还谢来谢去做什么,今生得李兄为知己,我林与欢可是赚大发了。”一杯酒下肚,林与欢竟像有些醉了,没来由开心得直乐。 赵王笑道:“说来小王此次靖远之行收获颇丰,回去后总算能对父皇有个交待,不过怕是又得好久见不着阿欢了。” “您何时回京?”林与欢笑问。 “怎么,阿欢也有想法?” “呵呵,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瞒您说,我真想我娘呀,要不,我和您一块走!”林与欢笑道。 “你想回去?怎么不跟我说?”李仲杨这时回来了,重重地在赵王旁边坐下,颇不高兴地问林与欢。 “就刚才一刹那想到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林与欢一脸的笑吟吟。 “这么急着想丢下谁呢?”李仲杨不满地嚷道。 林与欢本想安抚人两句,可话一出口,却往另一个方向出溜,“你好没道理,就算我嫁了你,过年不也能回个娘家,何况咱们还不是夫妻,一天到晚绑一块,你不腻我也烦了。” 李仲杨被噎了半晌,索性将头转到一边,只当林与欢不存在,和那一头自己几个属下拼起酒来。 林与欢也不在意,同席上众人道了个歉,便出去给外面人敬酒。 此时樱儿和郑全正坐在一块,一大桌人,就他俩个在说悄悄话,林与欢不识相地上前打断人家甜言蜜语,大声地道:“郑全,跟你招呼一声,我说不得几时便要回京,这樱儿我可就带走了啊!” “啊?”郑全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挠挠头问:“这么快?王爷知道吗?” “管那么多呢!我说,”林与欢自干了一杯,“你可有什么话要讲?” “小姐,您喝多了吧!”樱儿聪明,自然明白出林与欢的意思,在一旁羞得面红耳赤。 何为抖机灵,也上来捣鬼,问林与欢,“东家,京城可能找到和樱儿姐姐般配的人?” “废话!”林与欢斜了何为一眼,小手一挥,“那可是大把大把的。” 郑全急了,颇委屈地道:“林姑娘,您可不带这样玩的!” “这样是咋样啊!”林与欢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那个,那个……”郑全已然六神无主,只眼巴巴地瞅着樱儿。 旁边的樱儿终于怒了,“郑全,你给个明白话儿,娶就说娶,不娶就滚一边去!” 众人立马哄堂大笑,林与欢一把搂住樱儿的脖子,道:“哎呀,我这彪悍的妹子哟,果然是小姐我调教出来的,够爽气!” 郑全还在直愣愣地望着面前这两个女人,林与欢瞧他那傻样,忍不住指点一句,“跪下,问樱儿愿不愿意嫁你。” 只听“扑通”一声,郑全还真就双膝跪地,没待他张口,樱儿甩开林与欢,上前拉起郑全,“你毛病啊,人家叫跪,你就跪?” 郑全还挺有原则,死活不肯起,真就跟樱儿讨起话来,“樱儿,你嫁给我吧!” “起来!”樱儿斥道,“你不嫌难看,我还要这个脸呢!” 何为上前,一把将郑全提溜起来,道:“我樱儿姐姐早都答应了,你还在这丢人现眼,有意思不?” 听到外面出了动静,赵王、江尚还有后面一大帮人都从里面走了出来,得知是郑全要娶妻,江尚起哄道:“快定个日子,老江我要做证婚人。” 郑全瞧着樱儿,显是叫她拿主意,樱儿又看看林与欢。 林与欢明白这是将包袱丢给了自己,笑道:“自然越快越好,樱儿的嫁妆我早就备好,郑全,算你走运,跟你透个底吧,樱儿手上那些私房,就够你躺着吃一辈子了。” 众人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立马不怀好意思地上来,恭喜郑全从此端上铁饭碗,郑全此时脸已红成猪肝色,不住地辩解道:“在下不是贪钱之人。” 这时小针儿钻到樱儿面前,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石头,樱儿明白她的意思,弯腰问:“这是小针儿送姐姐的贺礼吗?” 小针儿羞羞地笑着,用胳膊勾住樱儿的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旁边江尚突然一拍大腿,“谁叫在下才高八斗,满腹经纶,通晓周易,婚期之事由在下包了,回头便帮你们选个好日子。” 郑全立时感激不尽,上前拉着樱儿到处给众人道谢。 林与欢站在人群里,听着耳边众人的哄笑,既为樱儿感到高兴,又伤感从此身边少了位小伙伴,一时鼻子发酸,竟是开始想念樱儿了。 等转过头她才发现,这么重要的时刻,李仲杨却缺席了,毕竟郑全是他爱将,没理由他这个当领导的不过来道个喜,林与欢于是回身上了台阶,准备去叫他。 只是刚到门口,她却站住了。 堂屋里此时只剩下一男一女,男的显然喝得多了,满脸通红,眼睛开始发直,却死不肯放下手中酒杯,而女的则在一旁拼命阻拦,最后竟将脸贴到男人头上,求道:“王爷,别喝了,有什么不痛快朝我身上撒吧!” 显然里面好戏正上演,林与欢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搅人兴致,转身又回人群中去了。 此时下面的热闹几近结束,郑全预演了回新郎倌,被人灌得酩酊大醉,樱儿大概生气郑全太没出息,干脆抱着小针儿坐在一旁,只做壁上观,而赵王则在何为的陪同下,一桌一桌地敬着酒。 等走过一轮,赵王回到林与欢身边,笑着建议,“不如咱们再进去用些吃食,回头还得守岁,光这点酒可抗不住。” 等众人踏进堂屋,李仲杨已仰面靠在椅子上,像是睡了过去,林与欢不由得往旁边瞧了瞧,见马英低头坐在下席,倒是一本正经模样,谁会想到方才人家还玩了那一手,林与欢只觉得可笑。 众人又都坐下,有小二端上来酸汤,林与欢盛了一小碗,放到李仲杨面前,摇摇他道:“该醒了,喝些酸汤回去睡吧!” “不喝,就不喝,气死你!”李仲杨嘟哝了一句。 林与欢有些哭笑不得,上去拧拧李仲杨的耳朵,笑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这时,一道锐利的眼光射了过来,正插在林与欢那只不老实的手上。 可惜林与欢毫无自觉,竟又拍拍李仲杨的脸,道:“别装了,再不喝,我可泼你脸上了!” 坐在李仲杨两边的赵王和江尚皆被逗乐,见李仲杨还不理她,林与欢一手端起汤盅,一手抬住李仲杨的脖子,将汤递到李仲杨口边,命道:“给我喝!” 没想到这一招倒挺灵,李仲杨眼还闭着,口却听话地张开了,三下两下,汤水已下了肚。 赵王手点着林与欢,笑得花枝乱颤,“阿欢,皇兄自来以桀骜不驯著称,就是我父皇也拿他没一点办法,没想到阿欢这般有本事,竟将皇兄给收服了!” 林与欢伸伸舌头,回了自己席上。 等客人们纷纷开始离场,林与欢自要出去送一场,顺便人人有份地发压岁钱,待千金散去,林与欢乐呵呵地同樱儿回到堂屋,只见屋里此时只剩下赵王、江尚,还有醉鬼李仲杨。 江尚大过年的也不必避讳,还在同赵王说马元尸体上的创口,一个劲地撺掇,“王爷,要不您现在就下个旨,我带着人进马英的屋搜一遍。” “老江,你有没有想过,便是搜到那根针,又怎么能证明,是马英杀的人?” 这时一直趴在桌上的李仲杨身子突然动了一下。 “确实,王大夫的药箱里也有这种针,你总不能说是他干的吧!” “你们说什么针不针的?”樱儿显然没有听懂。 “马元是被银针刺中死穴而死,凶器是一根閗针。”江尚将樱儿拉到一边,低声道,“那位……最有嫌疑。”说着,眼睛望向马英的屋子。 樱儿吓得眼珠子差点要掉下来,“真是她?” 李仲杨年三十彻底喝挂,等第二年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睁眼,见有个女人正在床边忙活,他也没瞧清楚,下意识地喊了声,“阿欢。” 女人停下手,笑着问:“王爷您醒了?” “马姑娘啊。”李仲杨颇有些失望,暗自叹口气,便准备起床。 只是昨晚宿醉未消,刚一抬头,李仲杨脑子竟是一阵晕乎,差点又栽回到玉枕上,马英动作还挺快,一把从后头将他抱住。 正文_第一百二十一章 还一杯早醋给你 “对不住马姑娘,本王造次了!”李仲杨慌忙避开,而“见义勇为”的马英此时臊红了脸,那色儿竟让她早上精心敷了好几层的胭脂遁了形。 “王爷,要不我给您按按穴道,或许人会好受些。”马英克制住心中羞涩,柔声细语地问。 “不用麻烦,忙你的去吧!”李仲杨摆了摆手。 瞧着李仲杨眉头紧锁,似乎还有些不高兴,马英也不敢再说什么,福了福身便准备出屋。 “那个……马姑娘,”李仲杨冷不丁叫住她,“你以后有何打算?” 马英蓦地站住,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小女也不知,全凭王爷做主。” 李仲杨用双手使劲揉了把脸,好像下定了决心,“好,本王说话算话!马姑娘若想好了去哪儿,便来告诉本王,自会有人送你过去。” 马英一副受了打击模样,捂住嘴就跑出门去,李仲杨正要松一口气,没想到转眼马英又折返回来,人跪倒在地,眼泪似落非落地道:“小女恳求王爷,允许马英留下,这世上除了王爷,小女再无人可依靠了!” “马姑娘,恕本王……”李仲杨最受不得女人这样,立马转开了眼。 “王爷就这么讨厌我?”马英泫然泣下。 李仲杨眼望着窗外,狠狠心道:“你还是离开最好。” 劝走马英,李仲杨心烦意乱地出了屋,站在门廊上朝林与欢那边张望老半天,总算将人给盼了出来。 林与欢一身簇新,笑吟吟地走上前,口里“吧嗒吧嗒”,说着过年话,“王爷新年吉祥,如意临门,升官发财!”最后才来句有用的,“昨晚休息得可好?” 李仲杨别的没去管,只一眼盯住林与欢手腕上的绿琉璃佩珠,“哼”了一声,道:“几个小破石子,就把你乐成这样,我送你那赤金石榴镯,早被你压箱底了吧!” “大过年的,别怪我臭你,这从头到现在,我就得了一副金镯子,你还指望着,我把它供起来不成?” “小没良心的,晋王府东院里那些都是给谁的?有人跟爷拿劲,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仲杨一想到当日林与欢那副矫情模样,忍不住上前捏捏她的脸颊。 两人有说有笑,竟是这些日子来气氛最好的一次,林与欢心生欢喜,主动上前搀住李仲杨的胳膊,“饿了没有,粥温在灶上呢!” 这一对亲亲热热地往堂屋走,都没发现到,身后一个女人正透过窗户,用凄凉绝望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这边李仲杨舒舒坦坦地喝完粥,那边林与欢站在人后,笨手笨脚地帮他揉太阳穴 “你今日可要出去?”林与欢问。 “嗯,去军营里瞧瞧。”李仲杨答应了一声,继续闭着眼享受美人恩。 只是林与欢侍候人脑袋的功夫不到家,右腕上的佩珠不时打到李仲杨,让他觉得脸上、心里齐齐硌得慌,便决定花点银子买安稳,“爷手头上如今有些闲钱,你喜欢什么首饰,爷给你买。” “还得我亲口告诉你呀,”林与欢不满地撇撇嘴,“你这人真没劲!” “回头我买了,你来句不喜欢,可不废了爷一份心。” “钱还没花出去就说这种话,可见没什么诚意,算了,我这辈子也不指望你给花钱了,爷您就自己一个子一个子攒着吧,回头给韩宝颖买些个,这丫头啊,晋王殿下就是送朵狗尾巴草,都能把她开心死。” “大过年的,你这飞醋可吃到京城去了。”李仲杨抿了口茶,伸手将林与欢拉到自己腿上坐了。 “别以为我瞧不出,你昨儿个不就为了这个才喝多的,”林与欢举了举腕,“今日还你这杯早醋,爷可痛快了些?” “嗯,尚可!”李仲杨傲娇地答道,然后用手抚了抚林与欢额前碎发,问:“阿欢,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最重要的?” “怎么可能!”林与欢想都不想便回了句,“你前面还排着好些个呢!我干爹干娘,樱儿,沅水城的大伙儿,要不把赵王也算上?” 李仲杨的脸色顿时就不对了。 林与欢大乐,“好了,逗你玩的!你多重要啊,没了咱们晋王爷,天可就塌了。” “你离了我可活得下去?”李仲杨追问道。 原来如此,林与欢明白了,难怪昨晚马英一个劲地挑自己说话,搞半天是为给这位听壁角的。 不过林与欢自问是实诚人,并不打算说瞎话,“咱们在一处时,便好好地活,若有一日不得不分,我心里自会有些难过,却也不至于寻死觅活,这话虽不中听,却是肺腑之言。” 李仲杨将头靠到林与欢肩上好久,才闷闷地道:“为什么要分呢,等这次回京城,我就去韩府退婚,和宝颖道声对不住,然后明媒正娶你做王妃,再不管我老娘说三道四,被贬被罚都无所谓,咱们一辈子在一块。” “新年头一天能听到这番花言巧语,”林与欢不由湿了眼眶,“不枉我扔下有钱的干爹,跑来跟了你。” 李仲杨笑了,吻上林与欢的额头,接着双眼,鼻子,最后是红唇,然后便盘桓着不肯放开。 怎么推都推不开老停不来的李仲杨,林与欢不得已将头往后一仰,笑嗔道:“我虽是国色天香,也不肯做那红颜祸水,别耽误王爷正经事,你不还要去视察军营吗?” “小妖精,差点被你迷得误了大事。”李仲杨口里虽喊着急,却反将林与欢搂得更紧,恋恋不舍地道:“我真得马上走了,要不把你揣兜里?” “别胡说!”林与欢一使劲蹦到地上,道:“快去快回!” 李仲杨却不肯放她,一路拉着林与欢回到自己屋,振振有词地表示,过年自己那些随从们都撒丫子跑光了,得有个人帮他穿铠甲。 林与欢委曲求全,只能不情不愿地顶了随从的缺,不过没经验的人总是容易手忙脚乱,费了半天劲,她才勉强帮李仲杨穿出了个人样,只是这期间,林与欢全身上下被人占尽便宜,到最后是又羞又气,一张老脸都红透了。 然而,柔情蜜意却在最后一刻被打得粉碎—— 临出门前,李仲杨问道:“昨日听赵王的意思,似乎认定马英杀了马元?” 林与欢一愣,不过也没准备瞒他,“确实如此。” “这么肯定是马英?” “马元死于腧穴被刺,如今只差找到那根凶器閗针了。” 李仲杨突然觉得烦躁,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你们目的是什么?” “我们?”林与欢的心突地一沉,冷冷地反问道:“王爷这话说得奇怪,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本就是天经地义,此事不过按法度治处,何来什么‘你们’、‘我们’。” “……”李仲杨一时语塞,踌躇了好一会,道:“马英……挺惨的,即便马元真是被她所杀,背后一定有隐情,可否网开一面?” “王爷您在说笑呢?小女并非朝廷命官,最多只是旁观之人,王爷倒向小女求起情来,莫非您认定,是小女暗中指使,更或者,公报私仇?”林与欢不屑地一笑,“真不知那马英到底有何本事,值得我恨得,要置她于死地?” 目送林与欢甩袖而去,李仲杨此时才觉出自己纯属没事找事,这丫头说得没错,此事与她何干?可话既出口便收不回来了,若因马英的事伤了他二人情分,这后悔药怕是无处可买。 叹了口气,李仲杨还是决定先去军营一趟,等回来再同林与欢求个饶,想来她一向口硬心软,当不至于跟自己置太久的气,而马英之事,大不了他找个机会和李留商量一下。 刚走到外院,李仲杨便听到马英在后面叫他,“王爷,我想去看看师傅,可否请您送一程?” 李仲杨瞧了瞧院子里停着的马车,再回头看看马英苍白的面孔,虽知道她此举多余,却还是停下脚步。 大年初一,连皇帝都封了印,官员们自然也不会办公,赵王无事可干又无处可去,便由江尚陪着来了塔子街。 赵王和江尚先准备给李仲杨拜年,不过却走了空门,樱儿道:“王爷一大早去军营了。” “皇兄果然爱兵如子。”赵王顺嘴夸了一句。 江尚则瞧了瞧西头马英紧闭的屋,悄声问:“樱儿,这位呢?” “听说去看她师傅了。”樱儿说到这,忍不住嘀咕,“府里明明就有车,她还非要王爷亲自送,真够娇贵的!” 赵王笑了笑,转头便去找林与欢,可惜人家此时情绪不高,恹恹地应付他两句,便直说要去睡觉。 赵王好不容易得了闲,自不能容他人敷衍,于是盯住林与欢,死活要同她下五子棋,江尚也在一旁起哄,说要赌彩头,他自然是赵王那头的,便让樱儿、何为等人过来给林与欢押注。 为了不让被迫站到自己一边的樱儿、何为她们大过年的就破财,林与欢喝下一大盏浓茶,卷起袖子与赵王杀将起来。 起头的时候,林与欢还赢了不少把,瞧着面前开始往上堆的碎银子,她可谓笑得见牙不见脸。 只是赵王太过阴险,又过几个回合,林与欢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小银山变成小土坡,然后又被夷为平地,此时她已欲罢不能,大吼一声,“樱儿,拿我的荷包来!” 樱儿还真把荷包拿了过来,林与欢张狂地倒出里面所有的碎银子,道:“我还就不信赢不了你!” 无奈她还真就赢不了赵王,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碎银子又成了别人囊中之物,一点油星都没剩下。 正文_第一百二十二章 蛇蝎毒妇 “阿欢,我瞧着你这荷包不错,要不咱们下一盘,让我把荷包赢过来,也好有地方放银子!”赵王故意气林与欢。 林与欢冷笑三声,“想得美!” 恰在此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进她的脑海。 “荷包,荷包……”林与欢碎碎念了老半天,众人瞧她神色不对,不免都有些诧异。 “荷包,荷包,小针儿,荷包,小针儿……”林与欢恍然大悟,立时叫了起来,“我知道了,那閗针就在小针儿的荷包里!” 江尚听得一激灵,急急地从怀中摸出那根一直随身携带的仿制品,“林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和这个一模一样?” “对!那天我在小针儿荷包里看到的就是这个,难怪啊,当时马英瞧见它跟见了鬼似的,对着小针儿破口大骂,原来她是做贼心虚!” “可小针儿怎么会有这针?”赵王疑惑不解。 “我也想起来,当日王大夫回乡探亲,马英便将小针儿接了过去,事发之时,小针儿就在都护府!”樱儿一语道破真相。 林与欢跟着推断道:“或许是马英杀了人后紧张慌乱,随意将这閗针丢弃,可她却没想到,小针儿竟然给拾了去,还收在自己荷包里。” “如此说来,只要证明小针儿在马府拣到那閗针,马英的嫌疑便越来越大,关键是弄明白小针儿拣閗针的时辰和地方,”江尚兴奋不已,“王爷,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当日马英已然发现閗针在小针儿那儿,怕是早就毁灭了证物,小针儿的新荷包我也瞧过,里面只是些小石头罢了。”林与欢又有些遗憾地道。 “先不管这些,小针儿是极重要的证人,咱们赶紧去见见她,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消息。”江尚已是急不可待。 王大夫家位于距塔子街两里开外的一个小巷,赵王同江尚,并林与欢、樱儿还有后面跟上来的何为,几个人直奔他家而去。 令人想不到的是,大年初一,王大夫家竟是铁将军把门,江尚费劲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回音。 旁边一位街坊听到动静出门来瞧,见王大夫家门外站了不少人,穿着举止都甚体面,猜出是访客,便上前问道:“各位可是来找王大夫?” “正是,请问他可在家?我们是王大夫的后生晚辈,特意过来拜年。”江尚客气地应道。 “你们来得晚了些,两个时辰前,王大夫过来和小老儿打了招呼,说是要带小针儿回乡走亲戚。” “走亲戚?”江尚懊丧不已,又问,“既如此,您可知他们几时会回来?” “他只说不日便归,到底几日,王大夫也没细说,”街坊又想了想,“不过我瞧着他包袱带得不少,怕是时间不会短。” “他们这一老一少出门,大过年的哪里雇得到车?”樱儿好奇地问。 “哦,是王大夫的大徒弟带了马车过来接的,马姑娘虽穿了男装低着头进的屋,可她这身段小老儿是认得的,唉,这姑娘人不错,可惜生在马家,如今连抛头露面都不敢了。” 这话透出了些许不寻常,让江尚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等回到塔子街,李仲杨也刚进院子,正和郑全等人站着说话,见一大帮人从外头哄哄地涌进来,而且头里一位还是赵王,不免打听了一句,“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林与欢正要跟他说去瞧了王大夫,一掸眼发现马英在一旁站着,便多长个心眼,笑道:“跑街上看热闹去了。” 赵王马上附和,“在靖远过年真有意思,比咱们京城还热闹些。” 众人一起回了堂屋,难免闲聊起各地风土人情,唯马英无甚话讲,显得颇为格格不入,大概她也不自在,便对着两位王爷福了福,回了自己屋。 樱儿心细,便到厨下为大家准备点心果品,郑全自然跟了上来。 熬甜汤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樱儿随口问道:“马姑娘和你们一道回来了?” “嗯,她一大早便去了道观,王爷亲自将人送过去,然后又将她捎了回来。” 樱儿停下手中活计,惊讶地问,“她难道不是去王大夫那儿了?” “没听说她要去啊!”郑全笑答。 “那她回来路上有没有说,想去见王大夫?” 郑全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樱儿怎么都想不通这逻辑,待和郑全将点心果子端进堂屋,便偷偷扯了江尚到个角落,将方才从郑全那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不好!”江尚顿时一颗心猛跳起来,直觉会有什么事发生。 嘱咐何为到窗户边盯紧马英动静,江尚走到正对坐手谈的赵王和李仲杨面前,低声道:“两位殿下,可能出事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赵王张口便问,“江先生,可是王大夫他们……” 林与欢这时疾步走到跟前,问:“到底怎么了?” 江尚沉吟片刻,道:“方才郑全告诉樱儿,早上马英去了道观,在下猜测,她必是从道观取过马车,然后去接王大夫,说是送他们回乡,待将人送走后又转回道观,等着晋王殿下去接她。” “这有何古怪?”不待别人给出反应,李仲杨已不以为然地道,“她这做徒弟的,送师傅回乡也是正常。” 江尚显然没想到李仲杨会是这态度,咳了一声回禀道:“王爷,若她只是送王大夫回乡也没什么,只是马英着意女扮男装,避开王家街坊四邻,本是光明正大的事,她却非要鬼祟行事,其中必有蹊跷。” 林与欢一惊,“难道是她得了风声?”说话间,眼睛下意识看了看李仲杨。 “赶紧问问王大夫家乡何处,多派些人去追!”赵王立时站起身来,转头又向李仲杨道:“皇兄,这师徒二人怕是会有危险,可否向您借兵救人?” 李仲杨却不急不慌,很有心情地替马英解释起来,“马英送王大夫回乡之事,本王是知道的,她出于一片孝心,你们不要胡乱揣测。” “你到底肯不肯借兵?”林与欢一拍桌子,直瞪着李仲杨。 “你们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马英……马家人欺负她就算了,你们也要难为一个弱女子!”李仲杨已有些薄怒。 见与李仲杨说不通,林与欢上前扯住赵王的衣袖,“王爷,算了,咱们快去追人吧,我怕马英会在半道下黑手!” “好,我现在就回去安排,等我消息!”赵王安抚地拍拍林与欢的肩膀,转身招呼上江尚,便一道出了门。 “不行,我跟你们一起去!”林与欢咬了咬下唇,觉得此刻自己一点也不想待在塔子街。 “林与欢,你去做什么?给我回来!”瞧着林与欢转身要往外走,李仲杨猛地大喝一声。 屋里的人都给震了一下,林与欢只顿了顿,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后面是樱儿的叫声,“小姐,等等我!” 次日天光放亮之时,消息传来,有人在城外一座山谷底下找到一辆已摔得支离破碎的马车,以及两名死者,其中一具年长男子的尸体,脸上全是鲜血,四肢摔得几乎错位,扭成了古怪形状,而另一具尸体属于一个十岁不到的女孩,脖颈应是掉下来时就断了,身子耷拉在一块大石上。 义庄里,江尚与何为叹着气为王大夫整理遗容,而另一间屋,林与欢和樱儿抱着小针儿的尸体放声痛哭。 不知是不是冤愤难诉,小针儿的双眼始终睁得老大,林与欢瞧着樱儿支持不住的样子,叫来何为将她扶到外面,然后独自替小丫头擦拭身上血污,又为她换上寿衣。 “针儿,姐姐一定会替你报仇,让马英血债血偿!”林与欢摸着小针儿的脸喃喃地道。 或许是这孩子的冤魂听到了,等林与欢再去轻轻一阖,小针儿的双目终于闭上。 林与欢带着樱儿在义庄替王大夫和小针儿守了一晚,天蒙蒙放光之时,赵王过来了,见两个女人皆一脸的萎靡,便道:“王大夫和小针儿在天有灵,定会收下你们心意,可这义庄阴气太大,你们还是先回去为好。” 林与欢问:“王爷,您抓了那毒妇没有?” 赵王摇摇头,“现在还没法惊动她,我让何为带人盯着,昨日江尚去那道观打听,道长说马英在观里没待多长时间,便同一个小道士驾车出去,未时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回了道观。” “小道士?”林与欢马上想起一人,“是不是那个叫阿赖的,这人现在找到了没有?” “人暂时没找到,不过此人是阿赖无疑,江尚去问了王大夫那位街坊,他讲述的随马英过来的车夫,模样与阿赖不差。” 林与欢长吸了口气,镇定了好一会后,问:“是不是说,现在的证据尚不足以证明,王大夫和小针儿是被马英害死,即便她承认自己带车去接的王大夫他们,也可以狡辩,说她只是好心送师傅回乡,途中只是遭遇不测?” 赵王无奈地道:“确实如此,我已派人到出事地方的周围搜拿阿赖,若能找到此人,便让他与马英对质。” “这个阿赖脑子有病的,他只听马英驱使,根本没有好坏之分,”林与欢突然激动起来,“王大夫多好的人啊!一直惦记着马英孤苦伶仃,还想帮她找个家,小针儿又做错了什么?招来这等杀身之祸!” 樱儿在旁边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我送你们回去休息一会,我已让人给王大夫设了灵,到时你和樱儿去那儿照应一下,总不能让人走得孤孤单单。” 马车在塔子街停下的时候,林与欢坐在车里愣怔了好久,突然问赵王,“今日可是大年初三了?” “嗯。”赵王应道。 “原来还在过年,好,真好!”林与欢心中悲痛至极。 正文_第一百二十三章 女人难免碰上渣男 赵王陪着林与欢下了马车,这时何为已迎出门外。 “里面可有什么动静?”赵王上前低声问道。 何为欲言又止,目光有些古怪地扫向林与欢,好一会才回道:“王爷,人在里头,小的派两个手下在守着。” 林与欢和樱儿相互搀扶地要往里走,何为忽地上前拦住她们,“东家,要不然,还是去四海镖局吧!” “这本是我家,难道还得让我给那女人挪窝?”林与欢冷笑着道。 “你先不要冲动,”赵王从何为的神色中瞧出些端倪,也上来劝道:“你若不想去镖局,就到驿馆歇会儿,我忙完手头的事,咱们正好一块去王大夫家。” “多谢王爷,不必了。”林与欢一口回绝,转身便进了院子。 一跨进内院,樱儿便压不住怒火,放开林与欢直冲马英住处而去,刚狠狠拍了两下门,一个镖师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拉住。 那镖师指了指某间屋子,悄声道:“樱儿姐姐,那女人昨晚进那里去了。” 林与欢怕樱儿吃亏,被甩开后跟着跑了两步,见有镖师出来挡人,才慢下脚步,远远地也没听见镖师说了什么,只瞧见樱儿表情突然变得怪异,而且还直勾勾地望着李仲杨的屋子。 “吱呀”一声,李仲杨屋门此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云鬓披散、面带桃红的女人走了出来,只见她身上衣襟散乱,脚上的鞋还是趿着的,眼神清冷地扫过院中众人后,这个女人也不管近处还站着两个男人,居然大大咧咧地系起了裤腰带。 樱儿大吼一声,“娼妇!”如箭一般冲上前,抓住马英的头发便又撕又扯,只恨不得啖其肉,扒其皮,马英却毫不挣扎,一副随你宰割的神情。 林与欢喊了一声,“樱儿,将她放了!” 两个镖师听到吩咐,忙过去将二人分了开来。 马英脸上、身上不一会已挨了不少下,索性就趴坐到地上,挑衅地笑望着林与欢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马英,站起来!”林与欢命道。 “林姑娘对不住,昨日我与王爷已成了夫妻,”马英声音虽轻,却如毒刺般一根根扎到林与欢心上,“王爷被侍候得舒服着呢,他可跟我抱怨,从来就没碰过你,如此说来,马英倒是专美了。” “你起来,”林与欢不怒反笑道,“我便把那男人给你。” 这时一个镖师要来拉马英,却被她一把甩开,“滚!别拿脏手碰我!”说完,自己妖妖娆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林与欢朗声一笑,“马英,老娘不稀罕李仲杨那种贱人,可却稀罕死了你的命!” 话音刚落,林与欢左脚一个高扫踢,直冲马英脖颈而去,没等旁人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右脚已在摔躺到地上的马英胸背处踩了好几下。 这一连串动作不仅惊呆了樱儿和两个镖师,连刚从外面跑进来的郑全等人都给吓住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马英轻飘飘地昏死了过去。 “小姐,这小娼妇怎么处置?”樱儿上前补了两脚,转头问林与欢。 “扔到柴房里,加两道锁,派人看紧些。”林与欢答了一句,转身瞧了瞧正张大嘴巴望着自己的郑全,也不多言,径直回了自己屋。 而此时李仲杨的屋里,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院子里沸反盈天的打闹。 王大夫家,此刻门前已挂起了黑绸,林与欢和樱儿皆一身素服,各人头上戴了朵白花,正在堂屋里王大夫的牌位前烧纸。 小针儿因未成年,并不能立牌位,樱儿便将她到死都背在身上的那个荷包放到王大夫牌位旁,让她也能得些香火。 因为还在过年,最忌讳办白事,并没有什么人过来吊孝,除了林与欢主仆二人,便是镖行的小伙子们在一旁帮着打点。 一个镖师匆匆跑进来,报道:“东家,那毒妇快到门口了。” “人不是锁起来了吗?”林与欢头也不抬地问。 镖师犹豫了一下,回道:“听塔子街的人说,王爷……王爷把锁砸了,将人放了出来。” “关门!”樱儿从地上爬起,指着大门吼道:“不许她踏进半步。” 立时有人跑到外面关上了大门。 片刻之后,一个趴在墙头打探动静的镖师过来报信,“东家,马家戴了一身孝,正跪在门外哭着呢!” 林与欢将几个纸元宝扔进火盆,“随她,让那女人作戏去。” 又过大半个时辰,那镖师又来报,“马英还真能哭,到现在都不带喘气儿的!” “人家八成在等男人过来撑腰,继续盯着去,我猜晋王一过来,这女人准定得躺地上挺尸,你们去看看,我说得到底对不对。”林与欢讥讽道。 一阵激烈地敲门声响了起来,只听有人在外面大喊,“林与欢,给本王开门,人家徒弟想给师傅吊孝,你有什么资格拦着,再不开门,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放哨的镖师马上跑过去瞧,没一会功夫就回来了,兴奋地道:“东家说得一点没错,那女人一见到王爷,一头栽人怀里,如今两人还抱一块呢!” 这话把林与欢逗乐了,连带樱儿也“噗嗤”笑了出来。 林与欢道:“别管他们,就当是恶狗在吠,谁都不许搭理。” 想来李仲杨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吵了都半天,见里面没有一点反应,只得将看似昏昏沉沉的马英扶到一旁树墩上坐下,自己在门外背着手走来走去。 樱儿见香烛有些暗了,便过去挑挑烛花,等回到林与欢身边坐下,樱儿迟疑地问道:“小姐,王爷……那人品行太坏了,您以后怎么打算?” “既已知道此人嘴脸,你以为我还会傻乎乎地往火坑里跳?”林与欢不由叹了口气,“没想到真让我娘给猜中了,算了,谁一辈子不碰上几个渣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宽阔,自有去处。” “那人不分青红皂白护短就罢了,还跟那个龌龊女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樱儿恨道。 “樱儿,其实我昨晚就在想,老天还算眷顾我的,若是成亲之后才发现他是这种人,我可不真得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不知为何,林与欢现在还能乐得出来。 “小姐,”樱儿瞧着林与欢,担忧地道:“您若是难过,靠着我哭一哭吧!” “有什么好难过,且当是一场修行,下次有经验了,再遇到这样的男人,自然就早早地敬而远之。”林与欢虽咧着嘴在笑,只是不知不觉,眼圈还是红了。 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打开,赵王负着手先走了进来,后面跟了李仲杨,以及那个弱风扶柳般的马英。 赵王先请那二位在院子里等着,然后自己进到灵堂,恭恭敬敬地朝着牌位拜了三拜,又取了些纸钱丢进火盆,才上前对林与欢商量,“阿欢,他们要进来祭拜,你看……” 林与欢明白,赵王的意思,是要她给李仲杨留些面子,想了想后,林与欢道:“那我和樱儿先避一避,我怕自己忍不住要动手。” 赵王点头表示同意,林与欢于是起身,拉着樱儿去了厢房。 一个女人的嚎哭声很快传进厢房里两人的耳朵,竟是刺耳得能要人命,大概赵王也受不了,淡淡地道了一句,“马姑娘若是难过得很,不如小王派人送你去义庄见见死者,也算全了你们师徒、姐妹之情。” 哭声戛然而止。 赵王并不肯罢休,继续道:“他们是从山上摔到谷底,王大夫四肢粉碎,失血过多而死,小针儿断了脖子,死不瞑目,不知何人这么恶毒,要害死你师傅和师妹,难道就不怕晚上,他们会变成厉鬼来索命?” “我师傅和师妹真是命苦,”马英似乎跪倒在地,只听她带着哭腔求道,“请王爷务必找到凶手。” “自然,以命偿命,天经地义,马姑娘放心。”赵王冷声答道。 “王爷,我要回去了。”马英这娇嗔显然是说给另一位王爷听的。 “郑全,送马姑娘回塔子街。”李仲杨高声朝外面喊了声。 屋里的樱儿忍不住骂道:“郑全也不是好东西,给坏人跑腿,助纣为虐,我和他一刀两断!” “樱儿,郑全是李仲杨属下,自然要听凭差谴,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坏人。”林与欢摇了摇头,不赞成地道。 厢房外面这时传来赵王的声音,“阿欢,我皇兄想和你谈谈,可否让他进去?” 樱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小姐,你若不想见,我便赶了他走!” “不必了,”林与欢摆了摆手,“我就见他,正好掰扯干净,一拍两散。” 注视着面前这张曾经非常熟悉,如今却又极其陌生的脸,林与欢首先打破沉默:“王爷对不住啊,有一件事咱得放头里说,塔子街那处是小女宅子,如今面上都撕开了,您带您那小情人住着也不合适,不拘您什么时候搬一下?” 李仲杨面色阴沉,只一眼不眨地盯着林与欢,似乎并没听到她讲的话。 “还有,小女不日便要离开此地,上回给您送的那些粮草,临走前我会让樱儿算清账目,咱们好合好散,这银钱之事最要弄清楚,想必您也不会欺负我这弱女子。” “弱女子?”李仲杨大概觉得抓住了林与欢话中漏洞,开口嘲弄道,“你将马英打得吐了血,还敢自称弱女子!” “王爷您这马后炮放得够响的,”林与欢表示差点要为李仲杨拍掌叫好了,“若真是怜香惜玉,您白天时候怎么就只躲屋里观战,也不上来替她报仇?” 李仲杨的脸顿时红了,嗫嚅地解释道:“昨晚我喝多了,一直醉倒在屋里,我并不知道……阿欢,我和她没做过什么。” 林与欢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自辩,“男人果然都是薄幸,还没马姑娘做事爽快,人家可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你们已然花好月圆,她身子都给了你,你怎么可以装糊涂不认账呢!” “你打她是因为昨晚的事?”李仲杨表情突然松了松,走近一步,举起右手道:“我向你发誓,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不可能碰她一个指头。” “什么对不对得起的,王爷未免自视甚高,真以为每个女人都会为你豁出命去?”林与欢不屑地瞧着李仲杨,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这种不分黑白、没有廉耻的男人,要来何用?” 正文_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不过残花败柳 “你再说一遍!”李仲杨显然被激怒了,头上青筋暴起,手更是攥成了拳头。 林与欢倒也无惧,“话已搁这儿了,听没听见由你,不过王爷,你的账清楚了,可还有马英欠下的血债,对不住,我林与欢誓要讨回来!” 李仲杨面色一凛,大声道:“你以为自己是谁?逼死她你就痛快了?当初若不是她大义灭亲,你们能这么容易抓到马应财的痛脚?她已做到这份上了,你们还不满意?便是她真的有错,就不许人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是吧?”林与欢指了指门外,“你去问问两条冤魂,肯不肯饶了那女人?为了保住自己性命,马英竟然对无辜之人下手,那是她师傅和师妹啊!李仲杨,我警告你,看好着点马英,保不齐下回我手刃了她!” 李仲杨还试图帮马英辩护,“马英那日去道观的路上便同我说过,王大夫准备回乡,她要借辆车送师傅,马英出于拳拳孝心,路上发生那样的事,她也未必想得到。” “这话真是假得可笑,”林与欢嗤了一声,“且不说王爷您有没有说谎,马英便是真心实意要送王大夫回乡,塔子街就有现成的车,何必要舍近求远跑道观去?还有,你解释一下,为何马车掉下山谷,却找不到驾车人的尸首,难道是飞了?” 李仲杨一时无言以对,只得低声问,“你到底想怎么?” “我要那个女人杀人偿命,”林与欢眼望着窗外,“还有你,永远消失在我面前。” 李仲杨顿觉心浮气躁,想要开口留住林与欢,又不能容忍她将自己这般不放在眼里,脑子一片混乱之下,便控制不住地道:“林与欢,你好大的口气,以为本王会被你几句话吓住?” “……”林与欢看都不再看他。 “你想要她死是吧?我就要保她一条命!不想看见我是吗?”李仲杨此时已失了理智,只想击垮眼前绝情的林与欢,“我堂堂皇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你不过残花败柳,真以为我离你不得?” 林与欢揉了揉额头,“王爷既这么说,便表示咱们已达成共识,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麻烦二位回去赶紧收拾东西,我给你三天,赶紧搬走!” 原以为话已说得清楚明了,林与欢只等客人自动离场,没想到李仲杨一点走开的意思都没有,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林与欢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有何事?” 结果李仲杨就跟泥塑一般,非但一言不发,还直勾勾地望着林与欢。 见对方毫无反应,林与欢无奈地摇摇头,便想着,还是她出去好了。 李仲杨却一伸手臂,生生拦住林与欢的去路。 “难道王爷还有什么不满意?”林与欢嘲弄地问。 “你欠我的情分,要怎么还?”李仲杨同样口气冰冷。 “情分?”林与欢点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王爷是指福海酒楼那事,听说当日你替小女垫了四千五百两,这样吧,小女退你五千两银子,放心,没人会占你一分便宜。” “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李仲杨咬牙切齿道。 “咱们之间除了银子,真是不亏不欠!”林与欢笑了笑,转身欲走。 李仲杨一把扯住林与欢的胳膊,然而还没待他开口,林与欢猛地一甩胳膊,暴喝道:“别碰我,真龌龊,你这个混蛋!” 这一声大喝声音极响,外面赵王和樱儿皆被惊动,立时都冲了进来,李仲杨此时早缩回手,怔怔地望着已是全身发着抖的林与欢。 “皇兄,有事以后再说,大家都冷静冷静。”赵王赶紧上前,半推半架地将李仲杨拉出了王大夫家。 李仲杨便是还想再纠缠,只是瞧见林与欢死灰一样的痛苦神情,也再不敢招惹了。 等人都走了,林与欢又来到灵堂里,继续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烧纸,樱儿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要劝她两句,却被林与欢浑身的寒意冻了回去。 没过一会,林与欢低着头道:“樱儿,我有些累,想进去睡一会。” “好,我扶您进去。”樱儿赶紧起身。 “没事,你在这守着吧,别叫我,我睡醒了自己会出来。” “小姐……” “傻丫头,小姐我不会寻短见的。”林与欢仍低着头,却勉强挤出些笑容。 林与欢这一觉便到了天黑,等樱儿进屋去瞧她时,人还睡得深沉,过来接她们的何为问:“樱儿姐姐,要不要把姑娘叫醒?” 樱儿摇了摇头,“我刚听到她哭了好一阵,怕是这会子才睡着,就别打扰了。” 打发何为先回塔子街后,樱儿干脆陪着林与欢一起,在王大夫家的厢房凑合了一宿。 江尚过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林与欢就着樱儿端来的水,瞧见里面一个双眼红肿如桃核的女人在瞧自己,不禁“啊”了一声,“哪来的妖怪!” 听见林与欢又开始咋呼了,樱儿知道,自己这位向来快意恩仇的小姐,哭了一夜之后,怕是心情平复了些,不由松了口气,道:“还不是你自己哭肿的,回头我让人打些井水过来,你敷敷便好。” “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天,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自嘲之后,林与欢又夸张地握握拳,“失恋不失志,今日起,我林与欢还是条好汉!” 樱儿也不知要不要再安慰她,只能讪讪地笑笑。 江尚此刻在门外问,“林姑娘起来了没有?” “起了,稍等!”林与欢在里面答了一声。 不久人是出来了,却一直用手遮着双眼。 江尚颇为诧异,但见旁边樱儿直对自己使眼色,便有些明白,故意把视线挪到一边,道:“今日赵王要提审马英,让我过来问林姑娘,您想不想去听听?” “不了,”林与欢回他,“我怕自己见着马英,爆脾气又得犯,这大过年的,还是不要血溅公堂了。” “那便好吧,”江尚也没再劝。 “江先生,不知王大夫和小针儿何时可以下葬,还是让他们早日入土为安吧!”林与欢望了望王大夫的牌位和旁边的那个小荷包,道。 “嗯,回头我同赵王商量一下。”江尚点了点头。 樱儿送江尚到院门外,江尚用下巴指了指屋内,问:“昨儿个哭了一夜?” “是,”樱儿红了红眼圈,“我还是头一回见小姐哭成这样。” “你有空多劝劝。” “知道了。” 江尚忍不住摇了摇头,“那一位昨晚也没安生,酒喝多了,把自己屋都给砸了。” 樱儿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怒道:“定是为了小姐赶他离开塔子街的事,便是再气不顺,也不能拿小姐的宅子撒气,堂堂一个王爷,竟这般没品格!” “晋王……他心里也有苦衷。”江尚颇为同情地道。 “江先生,您到底哪头的?”樱儿气了,故作如梦方醒的样子,讥刺了一句,“奴婢怎么就忘了,江先生是晋王殿下的幕僚,奴婢不该误会您是好人,那便不送!” 江尚瞧着樱儿非我族类,必杀之后快的表情,赶忙抒忠心道:“樱儿姑娘,在下站在咱们那头,你放心吧!” 林与欢和樱儿再回到塔子街,已是三天之后。 一大早四海便歇业一天,大伙儿齐齐过去送王大夫师徒入土,忙完了这事,林与欢和樱儿又随众人去了镖局,直待到日落西山,何为和樱儿才陪着林与欢回了家。 刚踏进院门,郑全已跑上前来,笑着招呼道:“林姑娘、樱儿,你们回来了?” 林与欢对他点了点头,樱儿却视而不见,只扶着林与欢往里面走。 郑全自是摸不着头脑,正在发懵之际,林与欢停了下来,将他叫到跟前,问:“郑全,你家王爷怎么还不搬?” “在下没听王爷说要搬啊?”郑全很是迷惑。 “那个女人是不是也在?”樱儿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问。 “王爷为马姑娘置了个宅院,前几日她已过去了。”郑全老实地回答。 林与欢“嗯”了一声,转头对樱儿说:“既如此,你带着人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出去找间客栈住,那人什么时候搬走,咱们什么时候回来。”说罢便要往外走。 樱儿立刻应了一声,郑全却着急地将人挡住,“别介,林姑娘,好好的家就在这,干吗要到外头住?” 林与欢没理他,对站在门口的何为道:“去赶车吧,咱俩先过去,回头找着地方,再来接樱儿。” 知道自己这位东家性子倔,何为也没敢劝,忙随着往外走。 郑全还想说些什么,樱儿突然上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道:“快去跟你主子讲,这是我们小姐的宅子,叫他立马走!” “樱儿,到底怎么回事?”郑全还没明白过来。 “你猪脑子啊,我们小姐和你家那王爷彻底掰了,他都另置了宅,赖在咱家算个什么事?” “怎么可能?!”郑全大吃一惊。 樱儿不想再和郑全白活,回身便往林与欢的屋里走,郑全虽不明究里,却还一个劲地跟在后头替李仲杨辩解,“我们王爷是好人!必是有什么误会,哪能这么说掰就掰呢!” “好人是吧!”樱儿回头对着郑全冷冷一笑,“好人就你们自个留着,我们小姐不稀罕,还有你,也躲我远点。” 正文_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本事拿着刀找爷要钱 连日来赵王已将马应财的案子审得七七八八,一干人犯全部收押,只等解拿回京,唯独马英之事甚伤人脑筋,他研究了半天卷宗,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一旁江尚自是明白赵王苦恼,禁不住感叹,“这马英连杀三人,却不是没有证物就是找不着证人,在下不得不佩服,此女实在运气太好!” “还有皇兄一心偏袒,他昨日又来向小王说情,”赵王很觉哭笑不得,“真不知马英有何等本领,竟能让向来面冷心淡的晋王对她这么百般维护。” 江尚也跟着发愁,“那个阿赖找不到一点踪迹,难道是飞天遁地了?” “新任西北都护已然从京城出发,小王走前会留书,让他继续搜查此人,刑部那边已向各地州府发出通报,全力悬赏缉拿阿赖。” “不知王爷您何时离开?”江尚问。 “正月十五一过便回去,我父皇已发口谕,催小王尽快回京。” 江尚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后,忽然一本正经地朝着赵王作了个揖,“在下不才,有个不情之请。” “江先生不必客气。”赵王笑着走到江尚身前,一把将他扶起。 “在下想请王爷回京之后,能在圣上面前,多替我们晋王殿下美言几句。” 赵王不由得哈哈大笑,“小王与江先生合作多日,原以为能得君倾心,没料到江先生竟无丝毫投诚之意,小王真是着恼啊!” “王爷虽是玩笑,”江尚真心实意地道:“不过在下确也曾有过动摇。” “哦?”赵王很有兴趣地示意江尚继续。 “赵王殿下人品贵重,公正严明,在下实在钦佩之至,您乃天之骄子,追随仰慕之人众多,”江尚叹了口气,“倒不缺在下锦上添花,可我们那位王爷呢,心眼太死,脑子一根筋,又护短得要命,如今连老婆都被他弄丢,咱们这些人再不跟着,晋王真要成了孤家寡人。” 赵王拍手喝彩道:“这话说得中肯!江先生若无屈就之意,小王也不会强人所难,全当今日交到一位知己,他日江先生有机会回京,别忘了叫上小王,咱们一起把酒言欢。” “在下得遇王爷赏识,也是荣幸有加。”江尚诚意满满地又作了个揖。 这几日郑全殊为纠结,一是为主子不开心,二就替自己不开心。 话说虽然他把林姑娘的话带给了王爷,可架不住这么爷根本听不进去,毫无卷铺盖滚蛋的自觉就罢了,还把他郑全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郑全你小子吃里扒外,必是被林与欢施的美人计收买了”之类,天地良心,他可一直站在王爷那头啊! 被上官骂也没什么,反正郑全早已习惯,就当挠痒痒了,只是照这种形势下去,男女主子一刀两断,少不得伤及他这无辜之人,到手的樱儿就怕要飞了。 “人呢?酒怎么没了!”一声怒吼从营房里传出来,郑全吓得身子一缩,赶紧扯住晋王的小随兵,一起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随兵胆小,猫着腰藏在郑全后头,郑全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劝,“王爷,这大清早的,您喝什么酒?” “你也要跟爷顶着干吗?是不是林与欢那小混蛋派你来对付我的?”李仲杨一身酒气不说,讲的话更是蛮不讲理。 “这个真没有,”郑全颇为伤感地道:“自从林姑娘和樱儿住到聚福客栈,我已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们,也不知樱儿如今怎样了!” “哼!”李仲杨表示十分鄙视郑全。 郑全却又开始讨嫌,“王爷,林姑娘正在气头上,要不您就让一步吧!” 这话立马把李仲杨的火拱了上来,一想到自己像只丧家之犬被人驱赶,他就恨不得去撕了那不讲理的女人,将就着空壶往嘴里灌了几滴剩酒,李仲杨冷笑三声,“想要爷走,她做梦!” “林姑娘已经不打算赶您了,”郑全忍不住嘟囔道:“人家都快走了。” 李仲杨正为那最后一滴酒星而努力,费了老半天劲后,突然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郑全下意识往后蹦了两步:“没,没!” 李仲杨阴森森地一笑,拔出腰刀,“啪”地摔到桌案上。 虽知道王爷这招是吓唬人的,郑全的腿还是不由自主哆嗦了两下,“是……何为告诉我的,他说,林姑娘大概要同赵王回京了。” “好,很好!”李仲杨怒火中烧,“红杏出墙想扔了爷是吧!看爷不去宰了她!” 郑全不免在心里为林姑娘鸣不平,“红杏出墙”的到底是哪位?就差让人捉奸在床了,王爷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王爷这话可不对啊,林姑娘到底是何等样人,王爷心里还不清楚?”江尚这时笑呵呵地从外面走进来。 “你还回来作甚?”李仲杨斜着眼道:“那位少不得是未来储君,他爹可是将人捧在手心,跟着那位,不比跟着本王这种武夫有前途?” “在下是王爷幕僚,被派去配合赵王查实马应财一案,如何任务已然完成,自当回来了。”江尚大大方方地道。 “你和赵王二人日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日居然舍得回本王这里?”李仲杨一副“你一定有阴谋”的表情。 郑全在一旁直摇头,怎么这位主子连江先生的醋都吃起来了。 “既如此,在下也不瞒王着爷,赵王行将回京,临走前让在下回到您身边,好好监视您一举一动,说好若查觉王爷您有不臣之意,尽快报与他知,当然,立功之后,江尚自会加官晋爵。”江尚一本正经地答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阿欢那套信口开河了!”李仲杨终于笑了起来,然后,又因为“阿欢”这两字,脸色再次阴沉下去。 江尚低头咳了一声,道:“在下有一事要禀明王爷,林姑娘确实要随赵王回京,她昨日将在下叫过去,说是有一样东西,让在下务必交给王爷。” 李仲杨眼睛一亮,伸手催道:“废什么话,快拿来!” 只是瞧见江尚手上的账本,李仲杨的脸刷地又拉了下来。 “昨天樱儿姑娘当着在下的面又算了一次,几回粮草加运费,去掉零头一共是一万两千两,林姑娘说以前差您五千两,两相充抵,一共您得还她七千两。” “你跟她说,还个屁!有本事拿着刀找爷要钱,否则免谈!” 瞧着李仲杨一定要耍赖到底的态度,江尚颇不赞成地摇摇头,“王爷,在下虽是光棍,不过也知道,男女之事总要求个你情我愿,如今是王爷琵琶别抱,林姑娘已然成人之美,王爷既心想事成,何不就好聚好散呢!” “你哪只眼瞧见本王琵琶别抱?”李仲杨眼睛瞪得老大,拿起桌案上的腰刀指着江尚。 见这位敢做不敢认,江尚心下很替林与欢感到不值。 听得江尚说林与欢确定要走了,郑全心里一个劲地打鼓,害怕从此丢了樱儿,此时已是坐不住,便趁江尚同王爷还在扯淡之机,偷偷溜出军营,想着赶紧到客栈留住心上人。 林与欢财大气粗,一甩手便包下聚福客栈最上面一层,还派镖局的小伙子守在楼梯门口,这是要防着谁,众人心知肚明。 仗着大家伙在同一个院子里住过,郑全舔着脸上前套近乎,“兄弟们,让我上去瞧瞧樱儿?” 把守的镖师倒满脸堆笑,不过说的话却斩钉截铁,“对不住啊,樱儿姑娘特意吩咐,晋王爷还有郑参将您二位都不许上去。” “我冤枉啊!那马英的事是王爷他自己脑子不清楚,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带这样连坐的!”郑全自觉委屈透了。 “谁说不是呢!”那人同情地道:“可樱儿姑娘说,你们是一丘之貉,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呵呵,小的听着,倒像是在夸您。” 郑全直叹气,退而求其次道:“要不我不上去,你把樱儿给叫到外头,我说一句话就走。” 看在大家认识的份上,那人勉强点头答应,不过很不给面子地让旁边人看着郑全,然后才不放心地自己到里面禀报去了。 不一会,郑全便瞧见那人出来,只一见他那表情,郑全立马猜出,这是被樱儿拒了。 郑全也无法,实在厚不起脸皮硬闯,于是冲那人抱了抱拳,便要转身离开。 “郑全。”樱儿在门廊上喊了一声。 “哎!”郑全心中一喜,赶紧转回身。 樱儿冲把守的人点点头,表示下面那人可以上来,郑全差点乐坏,屁颠颠地向樱儿奔了过去。 天字号房里,林与欢坐在圈椅上,微笑地瞧着站在屋中间的郑全。 “郑全,你们王爷还是不肯搬?”林与欢喝了口茶问。 “王爷这几日天天酩酊大醉,别说搬家,连东南西北在哪都记不得了!”当着林与欢的面,郑全不遗余力地贬损起自家主子。 “算了,想住就住吧,”林与欢无所谓地道:“反正眼不见为净,我也要走了。” “林姑娘,”郑全不舍地瞅瞅樱儿,“你们真要走?” “那还有假的不成,樱儿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爹是大周首富,”林与欢口气很大地道:“家里银子多得花不完,来靖远这小地方不过是玩玩,如今快活够了,自然是要回家的。” “那……樱儿也一块?”郑全惴惴不安地问。 林与欢看了看一旁正低头做针线的樱儿,“那我可不知道,得问樱儿她自己怎么想。” “小姐,有什么好想的,您去哪,我便去哪!”樱儿头也不抬地道。 正文_第一百二十六章 丢了爱情的靖远城 郑全立时如凉水浇头,眼睛痴痴地望着樱儿,脸上表情不断变化,吃惊、不解、失望、悲伤、哀求……好吧,旁边的林与欢表示自己看不下去了。 “樱儿,你可别恨屋及乌啊,”林与欢决定帮人说句公道话,“郑全这人……还是蛮不错的。” “林姑娘说得真对,樱儿,我不是王爷那种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我对你一心一意,你瞧见我什么时候搭讪过别的女人?”郑全完全豁出去了,一力为自己辩解,干脆将李仲杨推到了正义的反面。 樱儿冷哼一声,“日久才见人心,我也想明白了,咱们认识没多久,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樱儿,你这就是偏见了,郑全是什么人咱们还不知道?”林与欢继续打圆场,甚至于夸大其词,“像他这样老实忠厚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大概因为有了林与欢说和,樱儿态度开始软化,“好吧,郑全,我给你个机会,你若不再当晋王的参将,肯跟我和小姐回京城,我便原谅你。” 这话着实让郑全愣了好一会,林与欢和樱儿齐齐瞧向他,半晌之后,郑全似乎咬了咬牙,然后给出答复,“樱儿,你既这么说,咱俩这事便算了!” “你!”樱儿气得扭过头去,赌气道:“算了就算了,谁稀罕你!” 郑全大义凛然地表示,“我自小就想当兵,身为男儿,理当血溅杀场,保家卫国,若为讨女人欢心就放弃雄心壮志,我还不如……当和尚去。”说罢转身就要走。 樱儿气得一跺脚站起身,“你要是敢走,就一辈子别来见我!” 郑全倏地就不敢动了。 小鸳鸯就这么半真半假地耍起了花枪,林与欢明白,樱儿是在为自己鸣不平,所以拿着郑全出气,若真将他二人拆开,可不是造八辈子孽,于是便起身笑道:“我去外面转转,郑全,和樱儿陪个不是,顺便你们商议一下,婚事该怎么办。” 等人站到街上,林与欢突然迷茫起来,一瞬间竟开始疑惑自己身在何处,又恐惧未来要往哪个方向走,这个让她丢失了爱情的靖远城不知从何时起,已变得如此荒凉冷漠,让她想立刻逃得远远的。 “东家,咱们现在去哪?”跟在她身后的一个镖师问。 使劲甩开方才那股子没来由的抑郁,林与欢努力眺望了一下天空,道:“去驿馆吧。” 好在要找的人还在,林与欢轻吐了口气,摆出最正常的笑容走到赵王跟前,问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话,“王爷在忙?” “阿欢来啦!”赵王正在伏案疾书,听到林与欢的声音,便抬头招呼了一声。 “是不是打搅您了?” “没有,我一会就做完。”赵王道。 果然,赵王很快放下了笔,笑着问林与欢,“阿欢行装可收拾好了!” “嗯。” “需要我给岳父大人写封信,告诉他,你会一同回京吗?” “不用,我去我娘那儿。” 赵王想想挺觉得好笑,“按林侧妃那头算,我还得称你一声‘大姐’。” “别,您这妹夫我可要不起。”林与欢笑了笑,“不过麻烦您到时候知会一下林侧妃,回头没事别老想折腾我,看在您的份儿上,我就不说什么狠话了,让她好自为之吧!” 赵王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我会警告她的。” “多谢!” “你回去有何打算?” “我想想啊,”林与欢作苦思冥想状,然后摊摊手,“还真没打算呢,没办法,如今我娘的家产都给了我,人生真是没有奋头目标了!” 赵王笑着慨叹,“林姑娘家财万贯,睥睨天下,小王真是羡慕得紧!” 林与欢故作神秘地问,“你可知道,明月楼现儿今的东家是谁?” “这还用说,我面前这位是也!”赵王回道。 “猜对了!”林与欢打了个响指,“王爷,以后您来明月楼,还按福海的规矩,一应费用全免。” “林东家实在太客气了,以后我必要常常光顾,”赵王随即开了个玩笑,“请问,可以带我爹去吗?” “自然随王爷乐意,你家九族之内过来,我都给八折优惠。” 赵王有意逗林与欢开心,便道:“那我还得回去查查皇家族谱,这远支近宗、男女老人可不下千人,话说明月楼素来以贵著称,东家这般大方,岂不要亏了大本?” “没办法,有钱就任性!”林与欢这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打探道:“王爷,当初您娶我那庶妹,是不是看上了林家有钱?” 赵王回答得诚恳,“听说是你爹因为林家女儿难嫁,厚着脸皮去求父皇,让他老人家给林与欣找个好男人,说不得是我父皇瞧上你家有钱,能贴补他儿子些家用,便将人硬塞给了我。” “呵呵,林家女儿难嫁倒有我的渊源,”林与欢一时想起那“沉塘”故事,忍不住调侃,“看来王爷转弯抹角也是受我所累。” “阿欢,我自始至终相信,你绝非那种人,这其中可疑之处甚多,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赵王真诚地对她道:“在我心中,你比任何女人都干净。” 林与欢颇受感动,“我娘也说,她女儿不会干那种下作事。” “阿欣,真的下决心离开李楚了?” 林与欢低下头,“既已知道是错误,我怎可以一错再错,好在……”林与欢控制不住想笑,“这世上好男人一抓一大把,我长得不丑,也不算太老,还有的是钱,尚可以再挑挑。” “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从一开始,便是一场误会吧!”林与欢苦笑,“两个心意不能相通的人,如何长久厮守。” 塔子街林府,原本热闹的宅院,如今只剩下李仲杨、江尚,还有郑全等人住着,就连四海的镖师都走得干干净净,偌大个院落,竟煞是冷清。 郑全提着酒跨进内院时,瞧着四周黑洞洞的窗户,情不自禁想叹气。 “王爷,郑全求见!”走到李仲杨屋前,郑全在外面打了个招呼。 “进来。”李仲杨咳了好几声才应道。 郑全进来时,瞧见李仲杨坐在桌案前,这一回倒是没喝酒,不过面色却晦暗得很。 “王爷,这酒是末将特意来孝敬您的。”郑全笑嘻嘻地将酒递到李仲杨面前。 “你小子遇着什么高兴事了?”李仲杨又咳了几声。 “王爷,您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郑全觉出不对,“我立马给您去请个大夫?” “明日吧,”李仲杨双手抱臂,靠着椅背问:“说吧,为什么送酒给本王?” “您不是好这个吗?”郑全本想应付了事,可被李仲杨死死盯着,竟有些做贼心虚,最后万般无奈,他才道:“回禀王爷,末将就要成亲了。” “那个樱儿?”李仲杨挑了挑眉,讥讽道:“她那主子冷心冷肺、薄情寡义,你就不怕这媳妇有样学样?” 郑全对李仲杨的评价嗤之以鼻,觉得完全是他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不过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一个劲地道:“樱儿是好姑娘,林姑娘更是没差,若没了林姑娘帮忙,咱们晋家军不知要死多少兄弟。” 李仲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便是更猛烈的咳嗽。 郑全赶紧端来杯热茶,道:“王爷,您若喜欢这个院子,就安生住这儿吧,林姑娘已将此处送给我们两口子当贺礼,我和樱儿说过了,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一回李仲杨咳得更大声了,手点着郑全,一脸悲愤。 郑全等李仲杨歇下来后,又道:“方才江先生帮我算了,正月十六是好日子,林姑娘也答应,说是等我们成完亲再走。” 李仲杨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寻常,“你们方才都在一块?” “嗯,”郑全是个不会说谎的,“大家在驿馆摆了一桌,算是给樱儿和末将定亲。” 李仲杨突然抬起头,眯着眼睛,冲着郑全一连串地发问,“为什么不请本王?你就这么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是存心帮着林与欢排挤本王吗?” “王爷,请息怒!”郑全差点就给跪了,“您也知道,樱儿一门心思只听林姑娘的,林姑娘跟您又……末将娶个媳妇不容易,您总不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吧!” “哼,林与欢耍得好手段,就是故意给本王难看,”李仲杨此时气急败坏,“郑全,自今日起,你便不用跟着本王了,给你那小媳妇跑腿去吧!” “王爷待末将恩重如山,末将绝不会背叛王爷,”郑全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末将好不容易说服樱儿留在靖远,就是为了能继续为王爷鞍前马后。” “还有江尚那老东西呢,拿着我的俸禄,居然帮那女人出谋划策。”李仲杨怒气满腹地道。 “我说王爷啊,老江我向来事事为您周详,您可不能曲解在下一片真心。”在外头偷听好久的江尚终于现了身。 “真心?”李仲杨表示不屑一顾,“本王不敢要!” 江尚叹了一声,“郑全啊,咱们替王爷挖空心思想辙,孰知人家不领这个情,算了,咱们都回去洗洗睡吧!” 郑全有些愣神,却听话地跟着江尚往外走。 李仲杨见这二人都要丢下自己,又气得大咳不止,无奈人家根本不理自己,他只得死命冲着门口大喊一声,“站住!” 江尚果然又带着郑全转了回来。 “把话说清楚再给走!”李仲杨喝道。 江尚一点也不急着把话说清楚,反倒埋怨起郑全,“我说你小子太不会说话,什么林姑娘把这宅子给了你们,什么王爷想住多久住多久,你以为王爷赖在这儿,是没地方去?” 正文_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刀两断 李仲杨很满意江尚说了句公道话,只这“赖”字,却让人听得不那么舒服。 “谁看不出来,林姑娘是在和王爷置气,一时躲着不肯见他,王爷是大男人,自然不会同个女人家计较,他在给林姑娘机会,让人主动过来认错。” 对于江尚这种颠倒黑白的说法,郑全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王爷,如今可不就是好时机,您的爱将郑全娶媳妇,自然得由您来主婚,新娘子家再强势,总不能不给婆家面子,到时您二位想不碰头都不可能。”江尚捋着短须道。 “江先生言之有理。”李仲杨点点头,觉得这幕僚请得不错。 “不过嘛,”江尚眼睛一闪,“见面的事好办,可王爷想好要谈什么了吗?” 李仲杨看了看江尚。 “王爷可知道林姑娘的心结所在?”江尚笑道。 “又是马英?”李仲杨冷哼,“江尚,你不用在这装神弄鬼,有什么话直说!” “王爷,这马英杀人嫌疑极大,可赵王苦于手上没有确凿证据,奈何不了她,加上又顾及您的面子,迟迟没有捉拿此女,若您……” “在这等着本王呢!”李仲杨也不等江尚说完,直截了当地道;“我把话撂这儿,这马英本王是保定了,你们有本事拿出证据,本王自然会将人拱手奉上,若无实证,本王绝不容你们伤害她!” “唉!”江尚给气笑了,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真实想法,“这马英说来面无二两肉,一副薄命相,从头到脚哪一处比得上林姑娘,王爷如此公然包庇她,莫非真被此女迷住了?” “这是本王私事,你们不得置喙!”李仲杨显然不想再说下去了。 江尚此时自觉无技可施,只好道:“王爷,郑全成婚之日,便是您最后的机会,能否抓得住,就看您自己的了,其余的在下并不敢妄言,只请王爷好自为之。” 既然樱儿和郑全婚期已订,这塔子街的新房便要开始布置起来,因此上,原本日渐冷清的塔子街宅院又重新变得热闹。 李仲杨连着好几日没出门,心里盼着林与欢能过来,好与她再解释一番,可惜等来等去,并不见伊人身影,倒是马英出乎意料地上门了。 樱儿先还带着人兴高采烈地收拾屋子,等瞧见马英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李仲杨的屋,立时小脸便挂了下来,让人叫过郑全,质问道:“这屋子如今是我的,你是当我死了吗?” 郑全给唬得不轻,上前捂住樱儿的口,求道:“姑奶奶,这大正月的,咱们又要成亲了,可别说不吉利的。” 樱儿甩开郑全,“我问你,狐狸精怎么进来的?” “什么?”郑全一时摸不着头脑。 “刚是谁放马英进来的?”樱儿只当郑全在装傻,手下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个爆栗。 “樱儿,我真不知道这事。”郑全大呼冤枉,恨不得诅咒发誓,自己根本就没瞅见马英,怎么可能放她进来? “那你现在就给我把她赶出去!”樱儿命令道。 郑全一时没了主意,樱儿对自己跋扈,可他那主子李仲杨更不讲理,得罪了哪头,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郑全于是敷衍了两句,便低头走出新房,正寻思着要到哪处藏一会,迎面便遇上江尚,郑全二话不说,拉着他指了指李仲杨的屋。 江尚不明究理,“郑全,出了什么大事?” “那狐狸精来了!”郑全悄声给江尚通气。 江尚马上明白出他的意思,皱了皱眉头,“王爷这事做得忒不地道,一头盼着林姑娘回心转意,另一头又在自己屋里接客。” 既然不敢回去见樱儿,郑全决定跟到江尚屋里躲清闲,可进了里面,郑全心里又放不下,索性趴到窗台上偷窥李仲杨的屋,半个多时辰后,郑全终于瞧见马英从那里面出来,依旧是一生白衣,身上还背着个药箱。 显然李仲杨并没有送她,院子里更无人同马英招呼,只有一个一直等在院门口的生面孔小丫头跑上前来,接过马英的医箱,两人一起往院门外走。 只听“哗”的一声,郑全定睛一看,原来一盘水被泼在马英身后,马英没有提防,裙角上便被溅了一些。 郑全“呀!”叫了一声,江尚也跑到窗边观瞧,只见院子里,樱儿大声地道:“大白天了,这屋怎么闹起狐狸,一股子骚味!”说完,樱儿将手上的铜盆扔给旁边一个小伙子,训道:“给我把门守紧了,再有下回,有你们好看!” 马英只回头瞧了瞧,脸上没有一点喜怒哀乐,继续走她的路。 郑全一时吓得不轻,反倒江尚不住地夸赞,“樱儿这丫头仁义大气,恩怨分明,郑全你小子有福气,以后有人能管得你服服帖帖。” 这会子郑全哪有心情说笑,赶紧跑到李仲杨屋里,一个劲地作着揖,口不择言地道:“王爷,樱儿她不是有意的,更没有指桑骂槐,这院真闹狐狸精了!” 口沫横飞地说了老半天,郑全自己都累了,待他偷眼打探桌案后面那人反应,只见李仲杨正自伏笔作画,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屋里还有他这个人。 郑全赶紧闭嘴,尴尬地在一旁站着,大气不敢出一下,只盼着这位主子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好一会李仲杨才放下笔,一抬起头,瞧见郑全在自己对面,颇有些纳闷地问:“你不是忙着办事吗,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没,末将那些都是小事,王爷有什么要吩咐的?”郑全弯着腰问,显是一副太监的作派。 “去吧!忙你的。”李仲杨挥了挥手,示意郑全你可以走了。 因和赵王约定,待樱儿和郑全婚礼结束之后便一同出发,林与欢早早打点好行装,只等着不日动身。 樱儿天一亮便去塔子街,林与欢无聊地独坐房中,瞧着地下大大小小的箱笼,仿佛之间,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味道,让她不免生出些伤感。 虽然终于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但也意味着,林与欢与樱儿从此也将各奔东西,这个迄今为止对她最好的女孩,再也不能与自己同悲同喜,一想及此,林与欢竟觉得这种分手,比与那男人一刀两断更加让她惆怅。 “东家,下面有人要见您。”屋外有人禀报。 “哪位?”林与欢问。 “是……晋王殿下。” 林与欢冷笑一声,“不见!” 外面人答应一声“是”,便下去了。 林与欢很不理解,为何事到如今,李仲杨还要来死缠烂打,这番装腔作势,非但再不能掀起林与欢心中半点涟漪,更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心中突然一动,林与欢走到箱笼前,开始仔细翻找起来。 冷不防,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人迈步进了屋。 林与欢转头看去,原来是李仲杨背着双手在看着她。 “阿欢,咱们谈谈。”李仲杨依旧一副唯我独尊的表情。 林与欢没搭理他,埋头在箱笼中找寻,直到看到自己的妆匣。 “我来,是想和你说说马英的事……” “王爷,不必多费唇舌,”林与欢打断了他的话,从妆匣中取出一对赤金石榴镯递到李仲杨面前,“差点漏了这个,你既然来了,正好物归原主。” 李仲杨看了看那对镯子,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侧过身去,继续自说自话,“马英救了我,我答应过,要保她一世平安。” “既然王爷不肯当面收下,我便让郑全代转了。”林与欢随意将镯子撂到桌上。 “她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父母双亡后,马家人便将她扔到道观,即便后来将她接回了都护府,也……她本性善良……” “够了!”林与欢大吼一声,“说这些有什么用,是要我原谅你的愚蠢可笑?还是向我炫耀马英的多情重义?” 李仲杨看着林与欢,坦然地道:“我和她之间,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些事,我对你的心始终没有变。” “多谢!”林与欢讥讽道:“王爷这般多情,小女感佩不已,若您喜欢这儿,小女就此告退!”说完便要往外走。 “不许走,”李仲杨上前扯住林与欢的胳膊,“忘了我们三年之约吗?做人理当信守承诺,你说过要嫁给我的。” 林与欢甩了几下都挣不开,不由冷笑道:“什么狗屁三年之约,如今想来不过是个笑话,我多庆幸啊!能这么快认清你真面目,真要感激王爷,能让我早早醒来脱身。” “你……”李仲杨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震惊于林与欢如此决绝,“为什么?你能容得下韩宝颖,为何就不肯放过马英?” 林与欢气急而笑,“原来问题出在这儿,王爷难道一直以为,我在吃马英的醋?” 李仲杨立时愣住。 “你太瞧得起自己,在我心里,马英与你到底有没有勾搭成奸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不过失望,王爷身为一军主帅,天潢贵胄,毫无是非对错之分,只凭个人好恶,随意袒护有罪之人,说句不中听的,王爷实在下品。” “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李仲杨太阳穴上的青筋此时已冒了出来。 “也许王爷并不认为颠倒黑白、保住马英有什么不对,但却破了我做人的底线,现在看来,咱们并非一路人,便是勉强凑合,也不过让世上多一对怨偶,还不如放对方一条生路。” “好借口!”李仲杨嘲弄地问,“你和赵王便是一路?你以为他费尽心思扳倒马应财,是为了帮我,是为了社稷着想?” 正文_第一百二十八章 别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既已再不相干,我与谁一路也不劳王爷操心,赵王是何等样人,我心中自然清楚,您未免太多虑,”林与欢决定要说得清清楚楚,“王爷,以后回了京,咱们能避着就避着些,权当大家都做了场恶梦,如今醒来,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想想你以前做的那些丑事,还有,是谁当着亲爹的面同我私奔,一个不贞不节的女人,你以为哪个男人还肯要你,简直痴心妄想!”李仲杨此刻只想用最恶毒的言语打败林与欢。 林与欢再也忍无可忍,“你这种男人,只配和那肮脏龌龊的马英白头偕老,回头你见到那毒妇,劳驾王爷告诉她一声,我林与欢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同她争一个不讲道义廉耻、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 气氛顿时凝冻,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地对峙了许久。 最后还是李仲杨放开了一直抓着林与欢的手,很有些满不在乎地道:“你既无意,本王也不强求,天下女人多的是。” “王爷说的对,既如此,您请回吧!”林与欢淡淡地笑了笑。 李仲杨面色一变,不但没有转身离开,反倒上前一步,硬生生掐住林与欢的下巴,睨视着她道:“有一件事本王得警告你,咱们的恩怨了了,可马英的却没了,你听清楚,从此刻开始,马英便是本王的女人,别再想什么鬼点子对付她,到时别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林与欢一把将李仲杨的手扫开,“王爷,血债终须血偿,我管她是哪个混蛋的女人,该讨的账一分不能少,便是我不讨,你以为老天会放过她?” “好,林与欢,别忘了你的话,本王等着。”李仲杨手点着林与欢,又顿了片刻,终于还是出去。 正月十六,赵王早早来到客栈,一眼瞧见在门廊上站着的林与欢,上前笑问:“阿欢,去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林与欢侧头看看屋里正被媒婆和喜娘围着的新娘子,“我家妹子出嫁,我这做姐姐的怎能不露面。” “那就咱们一起!”赵王抬手比了个请,“今日得樱儿姑娘瞧得上,小王要做一回主婚人。” “多谢王爷赏脸!”林与欢笑道:“回头樱儿老了,免不了要跟自己那些子子孙孙掰扯,说当年你们祖奶奶出嫁之时,主婚人可是大周皇帝的亲儿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大面子。” “既这么着,等阿欢出嫁,我便亲自送你出门,如何?”赵王脱口而出,话一说出来,他便后悔了。 林与欢却不以为意,反笑了起来:“一言为定!王爷金口玉言,可要说到做到哦!” 一顶火红的花轿从聚福客栈被抬了出去,虽婚礼办得有些仓促,不过规矩倒也一样不缺,十几抬嫁妆源源不断地进了塔子街,郑全一色儿新衣,身上披红挂彩,骑着马护在花轿旁边,接受一路上众人的恭贺。 喜堂里,此时分成了两堆人,李仲杨带着手下坐在右侧,正在一起高谈阔论;而左边,赵王一个劲地陪着林与欢说话,完全旁若无人模样,也不知赵王讲到什么有趣的,林与欢还给逗笑了。 李仲杨原还想拿些姿态,无奈控制不住自己,朝着林与欢扫了一眼又一眼,只见她今日着意打扮过,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发间的玉垂扇步摇在她螓首低垂间,不时来回轻摆,更衬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现出美人无限妖娆。 谁也不会知道,此时的李仲杨早已在心中怒不可遏,好几次想干脆冲过去,将林与欢死死捆了,藏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不许她在别的男人面前搔首弄姿,显露那无人可及的风情万种,不让她像现在这样,一颦一笑都在生吞活剥自己的心。 司仪高喊了一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众人目光迎向门口款款而来的新人,在锣鼓喧天中,郑全一手捧着喜绸,还一手扶着樱儿,殷勤备至,曲意逢迎的架势,让在场的女人们眼热不已。 李仲杨终于收回了神,斜眼瞧着新人走到面前,在他看来,郑全这般作态无异于卑躬屈膝,他觉得若轮到自己成亲,定要大大咧咧地走到前头,然后招手让后面的女人跟上来,如此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游思妄想之间,李仲杨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坐在旁边的林与欢身上。 林与欢显然没心思惦记别的,只一味红了眼圈,既是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喜悦,又有种类似眼睁睁看着女儿出嫁的酸楚。 一方巾帕被人递了过来,林与欢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只顾伤感,新郎新娘何时进了洞房都不知道,而赵王此时正站在面前,头微低地看着她,一脸好笑的神情。 “王爷见笑了。”林与欢忙接起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阿欢是不是在迷惑,错以为自己做了人家丈母娘?” “呵呵,”林与欢不得不佩服赵王的聪明,“真让王爷猜中了,这丫头从一起了便与我相依为命,如今为了个男人,竟丢下我不管,真是女在不中留!” 赵王哈哈大笑,“好,阿欢能这么说话,我便放心了。” 虽未明言,赵王所有的担忧皆在话里,林与欢颇为感激,便送了人几个空心汤团,“果然还是自家亲戚靠得住,回头我必在干爹面前为妹夫你美言,让他送几个铺子给你。” “阿欢,此言甚得我心,或者直接给银票也是好的。”赵王得寸进尺地道。 没一会,一个喜娘跑过来,说是新娘子在寻林姑娘,林与欢便朝赵王福了福,笑着跟着走了。 瞧着林与欢随人进了新房,赵王禁不住叹了口气,这时旁边有个人上来道:“这么好的女子,不知以后便宜了哪一个!” 赵王答道:“阿欢算是小王姻亲,回到京里,我必会为她好好相看,再不让她被人辜负,江先生尽可放心。” “只怪有人不懂珍惜,竟为了颗鱼目,将珍珠随手抛弃,真是害人害已!”说着,江尚看了看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李仲杨。 “听说,我皇兄昨日纳妾之喜?”赵王问。 “在下没去,这事听着就胀肠子。”江尚气道:“怕是咱这王爷早想好要金屋藏娇,难怪特意为个毒妇置了宅院。” 赵王打量着李仲杨看似志得意满的表情,也自摇摇头。 “咱这王爷原还准备带那女人过来,听说樱儿得知后就火了,跟郑全下了最后通牒,那女人要敢在这院子冒个头,她立马随林姑娘回京,郑全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让晋王消停。” “到底什么理由,让皇兄做出这等不合常理之事?”赵王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不仅王爷您不明白,在下自觉算是聪明绝顶了,竟也猜不透他这心思,不过啊,我把话放这儿,林姑娘这一走,他怕是大半个魂魄都得跟着人去了。” “你呀!”赵王叹息一声,“江先生,以后麻烦你照应我皇兄了,还有,马英之事切不能放松,我走得急,见不到下任都护了,明日走前,我给你一封信,到时都护来了,你便交给他,他自会关注此事。” “是。” 新房里,新娘的盖头早被新郎揭了,一大帮妇人簇拥在新娘身边,争先恐后地说着吉祥话,夸赞新娘水灵好看,祝愿新人多子多福。 喜娘陪着林与欢进来时,樱儿眼睛一亮,也不在床上端坐着了,跑上前便去扶林与欢。 屋里妇人们多是李仲杨部下眷属,多多少少知道林与欢与李仲杨的事,见了她进屋,倒不如方才自在,大概家里男人们嘱咐过她们不许乱说话,林与欢这一到,气氛立时变得古怪,没坐上一会,妇人们便纷纷告辞而去。 瞧着屋里只剩自己和樱儿,林与欢实在哭笑不得,“小姐我是不是长得太吓人,竟把樱儿的客人都赶跑了。” 樱儿丝毫不在意,道:“跑就跑了呗,反正我也不认识她们,只要小姐您在就好了。” “樱儿,觉不觉得这样子反倒像咱俩的婚礼,要不,你就和我一起走吧!”林与欢开起玩笑。 没想到樱儿当了真,“若小姐想要我跟着,我必舍身相陪。” “傻瓜,”林与欢拍拍樱儿的脸,“郑全对你那么好,连进个喜堂都怕摔着娘子,你真舍得?”说不得林与欢还是羡慕的,“你这丫头的运气比我好,看来冥冥之中,小姐这一趟靖远,竟是为了来给你牵红线的。” 樱儿脸色一暗,低着头道:“小姐,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当小姐我是瓷娃娃,一碰就碎?”林与欢笑道,“樱儿,这边的四海就靠你跟何为了,再有呢,以后遇见好姑娘,别忘了想着给何为。” “小姐,以后你会嫁人吧?”樱儿出其不意地问了句傻话。 林与欢“噗嗤”笑了出来,“那是自然,回去我娘还不知怎么急着要嫁了我呢!等我成亲,一定会提前知会你,你到时过来送我出门子啊!” “哎!”樱儿又哭又笑,“我一直怕小姐因为……就心灰意冷,好了,这一回我不担心了。” 林与欢道:“这世上好男人多着呢,下回我一定睁大了眼睛,选个厚道听话的。” “嗯,”樱儿使劲点了点头,“还有脑子必须要清楚。” “没错!”林与欢赞赏拍拍手。 “小姐,有一件事,”樱儿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是……昨晚晋王搬走了。” “那好啊!”林与欢不在意地道。 “听郑全说,昨晚,他纳了马英为妾。” 林与欢没有搭腔。 “您,不生气吧?”樱儿担心地问。 “与我无干的事,我生哪门子气呀!”林与欢笑了笑。 “另外,我给您收拾箱笼的时候,还有一箱子画,是……那个人画的,也没给您送客栈去,该怎么处置?” 林与欢毫不留恋地答道:“樱儿,找个地方都烧了吧!” 正文_第一百二十九章 谢他不娶之恩 郑全一向人缘不错,这回他娶媳妇,不少同袍、部属都过来捧场,一时塔子街坐得满满当当,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转眼竟闹到了辰时。 赵王是个细心的,临散席前派了人去找林与欢,问想不想跟他一块回去。 林与欢面对着一桌子生面孔,个个还表情尴尬得要死,早就不耐烦了,自然想要赶紧走,等得了信来到门口,果然见赵王的车停在那儿。 正要过去上车,一个女人快步挡到她面前,“林姑娘留步!” 林与欢瞧了瞧那女人,不假辞色地问,“马姑娘,这黑灯瞎火的,想装鬼吓谁?” 听到声音的赵王这时从车上走了下来。 马英瞥一眼赵王,甚是得意地炫耀道:“林姑娘,妾身昨日已出嫁,再不好称姑娘了。” “哦,那就是马夫人。”林与欢淡淡地回了句。 “妾身今日本该一起过来道贺,可王爷想着妾身自来身子不好,便执意要妾身留在家里,只是妾身不放心他喝酒无量,特意等在门外,既然正好瞧见林姑娘,那就烦您代向樱儿姑娘说声恭喜。” “这事儿就不麻烦我了,樱儿她接不接受还不一定。”林与欢觉得这女人真是极品,大概真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瞧她欢喜成这样。 马英并不在意林与欢的语带机锋,反倒语气诚恳地道:“听说林姑娘要回京,妾身必是不得送了,便在此祝您一路顺风!” “马夫人太客气,您这话我还不敢当,既然这身子骨不好,您就别在这儿现眼了,到时惹得王爷心疼,可不让郑全和樱儿吃了挂落?”林与欢说着顺口,忍不住竟笑了出来。 “王爷与妾身历尽波折,方得结为夫妻,”马英低下头,作出一副愧疚表情,“我二人确有对不住林姑娘之处,妾身代夫君向您道歉,不过,既然你们缘份已尽,妾身想劝林姑娘早些放下,回京以后再找个好婆家吧。” “马夫人果然是王爷良配,连这都替我想到了,那就请您向尊夫代转感激之意,就告诉他,我林与欢此生,谢他不娶之恩!”接着,林与欢歪着头瞧了眼不知何时走到马英身后的李仲杨,笑道:“马夫人,您也该显摆够了吧,尊夫既来接您,新婚燕尔,良宵苦短,赶紧家去吧!” 马英显然没料到这个,等转身瞧见李仲杨果然在,忙福了福,正欲解释几句,却被李仲杨摆手制止了。 赵王来了兴致,大声地埋怨,“阿欢忒不懂事,既知人家新婚,你还拉着马夫人掰扯半天,”然后又转向李仲杨,“听说昨日皇兄纳新宠,为何不叫小弟过去喝杯喜酒呢,回京见着父王,小弟自当向他老人家报喜,说不得马夫人也该上个宗谱什么的。” “不必!”李仲杨回答这二字时,绝壁干脆利落,马英的脸色立时不好看了,身子似乎还踉跄一下,李仲杨却毫无怜惜小妾的自觉,反倒两眼紧盯着林与欢。 “妹夫未免太多事,把你自己大小老婆管好就得,惦记人家两口的事作甚,说不定晋王殿下想回去给你爹一个惊喜,你这不是存心败人兴致!”林与欢斜了赵王一眼,转头上了车。 望着城门上“靖远城”三个大字,林与欢怔了好久,初来此地时的柔情蜜意,如今已成笑话,这一年多来经历的恩恩怨怨,却铭心刻骨,她忍不住叹气,何苦要来这一趟,离开的时候竟是一肚子不痛快。 “怎么,舍不得了?”赵王瞧着林与欢眺望城门发呆,上前问道。 “王爷,想想真是有意思,当日我本该随着老爹回京,一念之差便跟着人跑来靖远,若非吃了这一遭苦头,小女怕还在温柔乡里自以为是,甚至傻呵呵地替人做嫁衣裳。” “后悔吗?” “怎么会呢,悬崖勒马,未为晚也,庆幸还来不及呢!”林与欢伸了个懒腰,“不管怎样,总算要回家了!” 这时有人上来报,“王爷,马贼的亲支九族已点数上车。” “嗯,你们这一路上小心行事,那些人里多为妇孺,虽是罪身,切不可随意欺辱。” “遵命!” 林与欢在一旁叹道:“荣华富贵是什么,过眼云烟而已,今日门庭若市,明日枯草残垣。” “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消沉?”赵王劝道。 “当日马老夫人过寿,我去过一回都护府,那繁荣气象、人声鼎沸,恍如就在昨日,你再看如今呢,”林与欢说着,目光望向从她面前依次经过的囚车,“不过一场黄梁梦!” 一个身影吸引了林与欢的注意,虽困坐于囚车里,再没有锦衣裹身,林与欢却一眼认出,那个衣衫褴褛、全身污糟的女孩便是大小姐马芜,此时的她,早没了当初骄矜,一脸的惨淡,竟如木娃娃般没有一丝生气。 林与欢不禁问道:“送到京里,会怎么处置那些女人?” “马老夫人身负多项索贿、受贿罪名,怕是未必保得住性命,其他女子,好一些的进宫为奴,其他的,可能要没入教坊。” 林与欢不由起了恻隐之心,“犯了罪的死有应得,被连累的何其无辜。” “朝廷例律严苛,就是想震慑官员,不得肆意胡为,鱼肉百姓,可惜有人一定要铤而走险,那自然得付出代价。”赵王解释道。 见林与欢心情明显低落不少,赵王便鼓动她,“阿欢,有没有兴趣骑马跑一段?” 林与欢果然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容我再放肆几日,等回到我娘身边,少不得要做乖乖女了。” 赵王命人牵来一匹白马,亲自扶她坐上马鞍,嘱咐道:“不要跑太快,千万抓紧缰绳,我在旁边跟着你。” 林与欢回了句:“得令!”然后未待赵王上马,便“驾”了一声,一紧马镫,如箭一般飞驰而去。 而她身后,是恢宏大气的靖远城墙,以及城楼上,一个落寞的身影。 春来秋去,又是一年寒暑,转眼便到了正月。 明月楼最好的雅间里,此时众人欢聚一堂,正自喝得尽兴。 大掌柜张机在楼下招呼完客人,好不容易抽出空闲,便飞快跑到楼上,准备给林母敬杯酒后,再下去忙自己的。 不过一进了屋,他便被众人拖住不给走了,结果硬是被老三和赵二娘的男人赵二哥灌了好几杯才罢手,惹得旁边张机娘子玉莲干着急,却又不好意思上前劝阻。 男人们闹得欢实,女人们则坐在一旁陪林母聊天。 三娘注视着正逗阿欢和元宝的林与欢,不由叹了口气:“咱们姑娘回来这一年多了,尽忙着生意的事,如今钱越挣越多,可这亲事又耽误了一年。” 赵二娘怕林母听了不舒服,忙给三娘使脸色。 林母倒是豁达,“二娘,三娘说的没错,我家阿欢如今整二十一,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那也不能为了嫁人随便挑一个吧!”赵二娘道:“您瞧那些上门提亲的,不是鳏夫,就是来纳妾,真当我们阿欢稀罕!” “还不是那二夫人捣的鬼,”三娘气道:“下次再敢上门,我还是见一次打一次!” 玉莲在一旁紧着劝,“大夫人不用着急,我们姑娘相貌、品格处处比人强,便是嫁个王侯都绰绰有余……”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三娘一把扯住,玉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如今老身也想好了,不成就招个小女婿进门,不计较他身份,只要知冷知热、听话勤快就成,”林母道:“我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任人糟蹋。” 赵二娘低声问:“阿欢会不会还惦记那个……” 林母眼一瞪,“莫说阿欢早对那人死了心,便是她余情未了,我断不会将女儿送过去。” “娘,说什么呢?”林与欢见女人们在聊天,便放开小娃娃跑了过来。 “说你的亲事呢!”林母故意埋怨道,“果然女大不中留,愁得我白发又添了好几根。” “娘您夸大其词,我可天天帮您梳头,那一头青丝是怎么回事?”林与欢笑道:“至于找老公的事,就交给我吧,有好的货色,女儿我一定抓住,咱好歹有的就是钱,你说吧,要七个八个,绝不在话下。” 赵二娘上前拍了林与欢屁股一下,“这孩子就是口无遮拦,什么话倒都敢说。” “赵姐姐饶命啊!”林与欢叫嚣了一会,觉得女人们的话题实在无聊,索性又调戏小娃娃去了。 晚上回了林府别院,林与欢赖着要和母亲一同睡,母女俩躺在床上,聊起了知心话。 “回来这么长日子,你真没瞧见好的?” “呵呵,好的倒是有,只女儿这名声有亏,人家未必乐意,不过我也想开了,真不行,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 “可你要是没个伴,以后老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张大眼睛瞧着呢,说不定最好的那个,什么时候就自己冒出来了。” “阿欢,你能活着回来,娘真是感谢上苍,从此以后,只盼你开开心心,其他的事情,都随你的意。” “娘,我开心着呢,有娘您疼,干爹呢,对我也算凑合,我还能有啥不满意吗?” “阿欢,你这‘干爹’得叫到什么时候啊?”林母好笑地想起,白天林老爷过来,背地里一个劲地抱怨,说女儿瞧不上自己时的神情。 “习惯了,”阿欢用被子蒙住头大乐,“是他老人家让我叫的,如今怎么又怪得了我!”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他也不容易,”林母叹了口气,“你回来以后,圣上特地将他叫进宫申斥了一番,说他抛妻弃女,有悖人伦,外头人也指指点点,弄得你爹至今在京城抬不起头来。” 林与欢手撑住脑袋,问:“娘心软了?是不是爹又过来说,让咱们搬回林府?” 正文_第一百三十章 跟我玩人言可畏 “为娘是这么没成算的?”林母拍了拍林与欢的头,“当初你被人陷害,我又重病在身,弄得心灰意冷,由着她折腾,如今可不一样,你好生生地回来了,为娘自不能再由人当软柿子捏,若这林府依旧乌烟瘴气,回去有个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住在别院,舒舒服服看好戏,瞧那公母俩,到底有个什么好下场。” “随您,”林与欢笑道:“反正您在哪,我便跟到哪儿,一辈子不分开。” 原来林与欢回了京城后便一直与林母住在别院,竟是连一次林府都没回去过,林老爷拿这母女俩没办法,只能两头跑,每回过来都请林母搬回去掌家,只是林母死活不肯点这个头,林老爷便是再急,也是毫无办法。 这日赵二娘受林与欢之邀,到明月楼帮她看账,两人一同搭车过来时,天光还大亮着,不过明月楼里里外外各色灯盏已然点起,虽还没到上客时分,已有人陆陆续续地往里走了。 “当初你一接手明月楼,又换掌柜又提价,还开什么四司六局,你娘心里直犯嘀咕,问我,这丫头瞎折腾些什么?没成想,短短一年过去,这只重面子不讲里子的明月楼,居然开始赚钱了!”赵二娘一边走一边夸道。 “赵姐姐过奖,咱这明月楼名声确实响亮,可当初亏得也叮当响,再任它那般下去,贴多少银子也不够。”想到当初刚接手时,那账面上一页一页的赤字,林与欢至今心里还一阵阵拔凉。 赵二娘不屑地道:“那二夫人手伸得真够长,连你娘产业都敢染指,不好好查查咱们还不知道,掌柜的居然是她表弟,也怪你爹不长眼,由着人从明月楼挖油水,幸好你来当家了,否则你娘不给亏死,也迟早要给气死。” “说来还得感谢赵王爷,多亏他肯站在咱这头,二夫人想救人也无计可施,不过我干爹倒给气得不轻,不去质问他那二夫人吃里爬外,反是跑来骂我不顾念亲戚,我娘真够彪悍,直接将干爹赶了出去,好长日子不给他进门,想起来好好笑。” “这二夫人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恨你呢,她表弟给判十五年大牢,还是她那亲生婿干的好事,”赵二娘越想越觉得好笑,问:“你说她敢不敢跑赵王府撒泼,找她女婿算账?” “这就是小老婆的悲哀,连人家一声岳母大人都听不到,还敢在女婿面前逞能?”林与欢不屑地道:“不过这位也不是善茬,市井不是在盛传,说林家失了节的嫡女回来了,逼着林老爷分家产,又害二夫人兄弟做牢,少不得是那女人放的话,想跟我玩‘人言可畏’。” “别听那些胡说八道,这女人如今也就会使这招,你瞧瞧她自己,这京城有点身份的人家可愿搭理她?也就是跟着一帮小老婆们打混。” 两人正要上台阶,便听头顶传来一阵吵闹声,男声、女声都有,似乎还有人扭打起来,惹得喜欢看热闹的都飞奔着凑了过去。 因是在自家店门口闹事,林与欢自然得去瞧个究竟,不过还没走上几步台阶,人群中突然有人“哇”地大叫一声,随即一个身影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赵二娘此时正走在林与欢身后,见有个人正朝着她们飞过来,一步上前,先将林与欢推到一边,然后自己往右让出一个身形,掸手一挡,竟真拽住了那人一只胳膊。 不过被摔下来的人惯性一带,赵二娘重心不稳,也随着倒了下去,所幸她站的台阶离平地也不过两三格,赵二娘错了两步,正好栽到先落地的那人身上。 林与欢惊得不行,赶紧跑过去扶起赵二娘,急问:“赵姐姐,有没有伤着?” 毕竟是有功夫的,加上身下还有个肉垫子,赵二娘一个鹞子翻身便爬起来,道:“幸好我练过,得亏没有还给师傅。” 林与欢一边上前帮她掸身上尘土,一边捧起场来,“赵姐姐果然武功高强,这身手实在了得。” 不一会,从上面跑下几个男女,拥上去瞧那落下来的人,其中一个头上插了支紫玉金簪的女人走上前,将地上那人扶着坐起,口中直叨叨,“碎玉,进了教坊可再摆不得大家小姐的谱,论出身,咱们这儿还有从侯府出来的贵女,谁叫生来命苦,好日子没过到头,既已落入风尘,也只能由着给人取乐。” “张大人瞧得上你,才带你出来喝酒,便是亲亲摸摸,也是瞧得起你,碎玉你可别不识相!”一个男人在旁边训道。 “臭伎子,不过是个玩意儿,还想挣贞节牌坊怎么着,今日你不进这明月楼也得进,便是死了,尸首都得给爷进去转一遭。”另一个男人恶狠狠地大骂。 这话听得极不入耳,林与欢白了那几人一眼,见他们只顾围住躺在地上的女子嘴碎,却没个活着的过来道谢,便对赵二娘道:“这些没品的人,竟跑到明月楼装大爷,看来以后我得发入门贴子,纨绔膏粱都不给进。” “算了,”赵二娘悄声道:“那些人不论男女,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别理他们。” 林与欢正要扶赵二娘进楼,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大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开,不许碰我!” 这声音颇有几分耳熟,林与欢下意识地回头瞟了一眼,只是此时看热闹的人又都哄了下来,将那几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间,实在瞧不出什么名堂。 站在柜台后的张机见赵二娘随着林与欢进来了,忙上前打招呼,然后便跟在林与欢后头,一项一项地做业务汇报,“姑娘,今日雅间全部客满,还有赵王爷也定了一间。” “知道了。”林与欢点了点头。 “冯侯府老太太说是下个月做七十大寿,那府里管事刚来了,说要定咱们的四司六局。” 赵二娘插了一句,“我听茶馆的先生讲过,这位冯侯可了不得,戍守边疆十来年,打过不少胜仗,官声也极不错,如今刚调回京城,颇受圣上看重。” “那得好好侍候,就给打个九折吧,说不得还能来二回生意。”林与欢吩咐道。 “后日是韩大将军家金孙满月酒,也是包给咱们,如今都准备齐全,明日厨子和伙计们就过去。”张机又道。 “哦?韩宝庭是韩家独子,莫非那家伙添儿子了,”林与欢笑道:“倒真稀奇,这样,随便帮我备一份贺礼,折扣就用不着打了,反正也没什么交情。” “阿欢这么说可不对,咱俩怎么会没有交情呢!”一个男人走上前来,颇有些不满地道。 “这不是韩大人吗?”林与欢见到某人,堆着笑问候道:“您这是升官发财了,还是鱼肉百姓被罢了官?” “谢林东家吉言,在下升了官,如今已调回京城。” “可喜可贺,对了,说是您得了个儿子,少不得也要恭喜一下。” 韩宝庭呵呵一乐,“同喜同喜,后日阿欢赏脸来喝一杯水酒?” “别介,您府上可是高门大户,小女一身铜臭味,可别熏坏您家小公子。” “哪里,林东家自谦了,您可是财貌双全啊,可惜小儿岁数稍小了几岁,要不还能将您娶进门,我们韩府一大家子,可就能指着您一辈子不愁吃喝了。”韩宝庭一开口就没个正形。 “呸,韩宝庭,你可都当爹的人了,就不会说两句正经话?”林与欢怒道,转头吩咐张机,“张掌柜,韩大人是稀客,记着酒菜只拣贵的,不选对的上,结账的时候算仔细些,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望着林与欢快步上楼的背影,韩宝庭摇着头对张机笑道:“还是那副脾气,好啊,倒叫人放心了。” 张机瞧了瞧左右,低声道:“韩大人,我家姑娘也不易,表面上看着没差,可您不知道,刚回来的时候,常一个人坐在账房里发呆,这一年多了才算好些,唉!可别让人再折腾她了。” 韩宝庭拍了拍张机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姻缘天注定啊,谁知道以后会怎样,走着瞧吧!” 赵二娘帮着林与欢核过账,指点出其中几个疏漏,便要回自家茶楼,林与欢忽然想到,已好久没听五福的说书段子,一时倒想得慌,便笑着要跟过去,二人于是手拉手往外走。 张机跟出来相送,就快跨过门槛之时,一个人从里面猛地冲出来,生生撞得张机往前跄了好几步,直接就趴到了地上。 赵二娘手脚快,一把抓住那个头也不回就想跑的,道:“你这丫头忒不通情理,方才老娘救了你,你一句谢不说就算了,现在撞了人,也不吱一声?” 那丫头一脸不逊,非但没给一句好话,反而吼道:“给你放开!” 林与欢也气了,上前骂道:“哪家没教养的孩子,竟敢在明月楼撒野?” 等瞧清楚那“没教养孩子”的脸,林与欢惊得脱口而出:“马芜!” 见是林与欢认识的,赵二娘就将人放开了,张机此时已爬起身来,瞧出撞自己的是个小丫头,便来打圆场道:“算了,都是熟人。” “谁认识她!”马芜昂着头道:“各位,不找茬子就起开,别挡着老娘的路。” “马芜,会说话不?”林与欢气呼呼地喝斥了一句,“这什么臭脾气,到现在还不改!” 没想到马芜立时暴跳如雷,指着林与欢道:“姓林的,你杀了我哥哥,毁了我全家,今日我便和你拼了。”说罢,竟拔出头上的一根钗子朝林与欢扎过来。 赵二娘怎容她近林与欢的身,一把攥住马芜胳膊,轻轻一拧,马芜手里的钗子便掉了下来,人也疼得流下眼泪,大叫了几声,“放手!”,之后便蹲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从明月楼里匆匆跑出来一个女人,赵二娘瞧着她头上那根紫玉金簪,认出正是方才扶马芜的那个,便冷冷地问:“你可认识这小姑娘?” 正文_第一百三十一章 成不了情敌就做姐妹 赵二娘向来气场很强,那女人显然扛不住,马上低眉顺眼地回道,“她是我们教坊的碎玉。” “你们将人看紧些,性子真够烈的,”赵二娘训斥道:“方才尽然想行刺我们明月楼的东家,若真闹出什么事来,你们以为自己能得着好?” “真对不住各位,碎玉这丫头实在该死,”女人没想到马芜还能来这一手,显然给吓得不轻,“奴家是教坊的女师娇玉,碎玉刚入行,脑子还没转过来,奴家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说罢这娇玉立时上前,作势往马芜身上来了几下子,一边对赵二娘等人赔着笑,一边喝道,“碎玉你这小蹄子,才来几日就惹祸。” 马芜也是个硬脾气,这会子反倒也不哭了,任那娇玉拖来拽去,两眼却瞪得老大,真勾着林与欢,仿佛想将她一口吃掉。 “算了,”林与欢虽觉得马芜不分轻重,可瞧着她一个大小姐如今沦落风尘,还被人那么折腾,心里也不落忍,丢了句,“没事了,你们走吧!”,便准备扶着赵二娘离开。 “林与欢,你听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报这家破人亡之仇。”马芜却不肯罢休,扯着嗓子在林与欢身后大喊。 “你这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回头闹出事来,别怪都管大人也护不了你!”娇玉拿马芜没办法,不过嘴上虽对她又哄又吓,却又使着劲将人往自己身后藏,倒像是怕林与欢她们过来找马芜算账。 娇玉果然猜对,林与欢这时站住,回身走到她们面前,“马芜你长没长脑子?你爹贪赃枉法,恶贯满盈,是他连累你们家破人亡,还有,你问问你祖母,捅出这事的到底是谁,杀了你哥哥的又是谁?你心里委屈,要找个人恨是吧,随便你!” “老夫人在半道上就没了,我爹早被凌迟处死,哥哥得了个挖坟掘墓的下场,”马芜如何不知道谁是始作俑者,只是被姐妹背叛的痛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能向如今唯一和她有交集的林与欢发泄,“我们家人都死光了,你们现在得意了吧!” 旁边的张机再看不下去,朝娇玉猛使眼色,马芜便是再不肯走,也被生拉硬拽地拖回了明月楼。 五福茶馆果然又开了新书,这一回是《西北除奸计》,说的是本朝某个大贪官如何横霸一方,以权谋私,蒙昧朝廷,又如何勾结达勒尔祸害百姓,然后便有一位英明神武的大内官,假做同流合污,巧施妙计引蛇出动,查明证据后令大贪官伏法的故事。 虽在明月楼受了马芜的冤枉气,却不能阻挡林与欢的兴致,从进了五福茶馆,她便就着瓜子点心茶一直陪说书先生坐到天黑,中间只上了几趟茅厕,同赵二娘蹭了顿饭,将将把《西北除奸计》完整地听了一遍。 内容脱离实际,情节缺乏起伏高潮;男主是内官就罢了,为什么忽略到美丽聪慧,胆大心细的女主;一部书里一味给皇帝歌功颂德,完全就是在做政治宣传,请问,官府付你版权费了吗? 林与欢表示,这《西北除奸计》基本就是胡编乱造,给说书先生一个中评就算客气了。 同赵二娘道了个别,林与欢悻悻地由掌柜陪着走出五福茶馆,站门口等赵家马车时,她还寻思着,哪天同说书先生聊聊,让他将《西北除奸计》改得稍微有内容些,最重要的,要让女主取代内官,成为故事的中心。 正在埋头思索之际,一个女孩小鸟一般跑上前来,高兴地道:“林姐姐,总算逮着你了!” 林与欢定睛一看,竟是韩宝颖这丫头,瞧着她后面跟了一大帮子人,好几个还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显然是刚血拼结束。 要按以前,因为某个人,林与欢或许对韩宝颖还有些芥蒂,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很多心思一放下,她看韩宝颖的眼光便有些变了,觉得这丫头虽傻乎乎,倒还算实诚有趣。 “你韩大小姐要逮我作甚?”林与欢笑道。 “你是不是和王爷真掰了?”韩宝颖也懒得同她客套,直截了当地问。 “是呀!”林与欢满不在乎地承认了,还不忘“警告”韩宝颖,“以后没人跟你抢了,可不许再找我麻烦!” 韩宝颖简直高兴得不要不要的,上前一把挽住林与欢,“那就好,咱们做好姐妹吧!” 林与欢呆住,“你几个意思?” “原先咱中间不是夹着王爷嘛,”韩宝颖单蠢地出卖了自家人,“我娘和嫂子她们都说,你以后是要和我争宠的,得跟你敬而远之。” 对这样的实话,林与欢只能报以“呵呵”两声。 “现在你不和我抢人,就是我的好姐妹,我有心理话得和你说,就这么定了!”韩宝颖一副你不肯也得肯的架势 对于这么热情的韩宝颖,林与欢实在有些适应不良,不过这丫头一如既往的像块牛皮糖,死缠上林与欢不说,甚至放着自己的车不坐,一屁股坐到林与欢的马车里,干脆跟来了林家别院。 林母瞧见女儿回来,后头还带着个丫头,也是颇为好奇,等得知这位是韩家二小姐,想着她和那个晋王的关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韩宝颖倒是殷勤得很,上前对着林母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道:“大夫人好!” 林与欢无奈地对林母解释,“这丫头非要过来玩,挡都挡不住。” “大夫人,我前几日才从庄子上回来,听说林姐姐回京好些日子了,就想着来找她玩,今日总算让我在五福门口见着了,可不能放她走,您说对不?” 林母疑惑道:“你们……” “大夫人,您别误会,”韩宝颖也聪明,立时看出林母的担心,“小女可喜欢林姐姐呢,如今我们之间再没了过节,我诚心要认个好姐妹。” “那就好!”林母这才松了口气,回身吩咐仆人好吃好喝地款待这位韩二小姐。 人都这么热火地跟到家了,自然不能再赶出去,林与欢无奈地瞅了瞅林母,递块点心给韩宝颖,问,“你这身子现在怎样了?别动不动又昏过去。” “林姐姐放心,我如今大好了,”韩宝颖这时站起身,实心实意地对林与欢道:“说来还得谢谢林姐姐,我哥哥曾说过,当初要不是你救我,我差点就没了。” 韩宝颖颇得她哥的真传,三言两语之后,林母被哄得早忘了这丫头曾是林与欢小情敌这事,不但周到地对韩宝颖问长问短,还一个劲叮嘱林与欢,顾着韩宝颖的身子,不许和她置气。 等跟到林与欢屋里,韩宝颖笑嘻嘻地望着里面的家具陈设,道:“难怪我哥哥说林姐姐有钱,你这闺房里一个澄泥砚都是虢州的,比我爹桌上那个精致百倍。” “韩宝颖,你不会是被你哥指使过来打探我什么的吧?”林与欢又起了疑心。 “你瞎猜啥呢!真是我找你,哥哥这阵子忙着帮王爷募银子,都顾不上和我说话。” “嗯,那就好,”林与欢想了想道:“韩宝颖,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的,不过,若你是真心想交我这姐妹,咱们得约法三章。” “说吧!”韩宝颖毫不见外地跑到林与欢的镜台前,打开妆匣瞧了起来。 “做朋友就要坦城相见,你不许在背后算计我,更不能帮着你哥他们算计我。” “好的。”韩宝颖将一根累金丝红宝石点翠簪放在头上比了比。 “我同那人早散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什么王爷不王爷,要炫耀找别的丫头去。” “嗯哪。” “还有,咱们要做就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不许相互背叛,否则不得好死。” “用得着说那么严重嘛。”韩宝颖笑道,又拿了个金项圈在自己脖子上套了套。 “我怎么觉得,你是特意来我这挑首饰的?”林与欢不满韩宝颖的三心二意,命道:“把我刚才说的话背一遍!” 韩宝颖撅了撅嘴,真就听话地背了起来,“不能算计,不提王爷,还有……还有……不能背叛你。” “记到心里去!”林与欢虽觉得这个韩宝颖差强人意,不过凑合凑合也能当朋友。 没想到韩宝颖刚背完约法三章,就开始犯规,“林姐姐,要不你就说说,为什么不和王爷好了!” 林与欢眼一瞪,韩宝颖不由自主瑟缩一下,手捂住胸口道:“哎哟心口疼,”然后眨了眨眼,“就这一回,以后再不提了,要不这事老堵在我心里。” 知道韩宝颖来找自己,多多少少有这个目的,林与欢叹了口气,道:“我只说这一次。” “嗯嗯。”韩宝颖赶紧跑到林与欢身边,两人一起在榻上坐了。 “我觉得他不再是我心里以为的那个人,所以就断了。” 韩宝颖表示不明白。 “就是说,你以前觉得这个人从头到脚哪里都好,等时间长了,发现他完全是另外一个样,自然就会失望,然后便觉得没意思。” 虽还是似懂非懂,韩宝颖也懒得再动脑子,决定接受林与欢的说法。 林与欢见识过韩宝颖牛皮糖的功夫,所以对于她在林家赖到天黑还不走,也是见怪不怪,要不是韩府的人三番五次来催,韩宝颖怕是准备留下来过夜了。 因为初次登门,临走前林母送了她几颗东珠做见面礼,把韩宝颖乐得不行,手握着珠子不放,口中不停地说以后一定常来,惹得林与欢直翻白眼。 韩宝颖还真说到做到,次日一早又跑了过来,递上张贴子,说是她母亲要请大夫人母女去参加韩宝庭长子的满月宴。 韩大将军位高权重,是圣上股肱之臣,算得上与权臣李相鼎足而立,他府上的贴子可从不乱发,能受到邀请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还得是性情耿直的韩大将军能看得上眼的。 林母这二年已懒怠与人应酬,不过今日却动了心思,决定走上一遭,原因无他,自然是为了自己这个女儿。 正文_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周好闺密 找了个借口将林与欢支出去后,林母颇为严肃地问韩宝颖,“宝颖啊,老身问你,那位晋王爷可会到场?” 韩宝颖立时明白出林母的意思,忙摆手道:“伯母放心吧,王爷人还在靖远,插了翅膀也飞不回来。” 林母对这个答复还算满意,又问:“你说说,来道贺的是哪些人,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家世好又未婚的?” 韩宝颖更会意了,“伯母,这事回头我便同我娘和嫂子说,让她们把人都给您提溜出来,让您一个一个慢慢挑。” 林母拍了拍韩宝颖的脸,“好丫头,若阿欢这回能遇上个合心意的,老身重重谢你。” “就交给我了!”韩宝颖拍拍胸脯打着保票。 林与欢被林母算计了还不自知,对于她老人家兴致勃勃地准备赴韩府满月宴,只略微讶异了一下,倒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反倒林母此地无银三百两,非要同她解释一番,“你娘我在别院待着闷得慌,早想出去透透气,况这韩家以前同咱们府也算打过些交道,人家既了下贴,自然不免要应酬一下。” 而林与欢想的却是,明月楼承办豪门大户的酒席也有不少次了,虽广有褒奖,但也不能固步自封,既然有这个机会,正好亲身当一回顾客,找出一些问题来,以便今后扬长避短,不断精进,这样才能挣到更多的银子。 当晚,林母早早携了被迫打扮成一朵花儿似的林与欢来到韩府。 二小姐韩宝颖亲自出府迎接,还热络地将林母和林与欢领到后院自己母亲的住处相见。 韩夫人并未表现出曾见过林与欢的神情,客气有加地接待了林氏母女,还拉拉林与欢的手,盛赞林大小姐长相俊俏,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林母自是投桃报李,狠狠夸了一通韩宝颖貌美如花,娇俏可人,是天生做王妃的料。 主客应酬已毕,在韩夫人引领下,林母带着女儿到了专供女客休憩聊天之所,林与欢头一回见识到母亲长袖善舞的本事,没片刻功夫,便有好几位贵妇围了上来,同林母或讨论家长里短,或品评彼此的首饰穿戴。 等林母将林与欢拉到众人面前,大家起初是很尴尬的,大概林大小姐以前的名声不美,如今又在传,她一回来便闹分家,还有说这丫头为了抢明月楼,将自己舅舅都扔进牢里,众人难免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个厉害角色。 可真人一站到跟前,两句话不到,贵妇们便不得不暗赞,这林母果然会养女孩儿,虽说人岁数大了些,可林大小姐面如敷粉,身段纤细,加之打扮得美而不妖,说十五、六岁都有人信,谁要敢讲这样的女孩是母夜叉,简直瞎了钛合金的狗眼。 女人的爱好,除了当母亲,便是做媒婆,很快便有几个上前,问起了林与欢的生辰八字,话说这般品格的女孩儿,别说相貌了,便是那副身家,谁娶回去都是只赚不亏。 对于之前发生在林大小姐身上的事,众人倒也想得开,如今世风日下,女德之说早被人看淡,寡妇再嫁都是平常,何况一个未婚的姑娘要出门子呢! “你要拉我去哪儿啊?”林与欢被韩宝颖拉出人群时,心里还是颇为感激的,不过面上还得露出些许不乐意,省得把人家客人得罪了。 “你娘在办正事,我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吗?”韩宝颖表示,自己是在替林与欢着想。 林与欢先没明白这“正事”是什么意思,但见韩宝颖挤眉弄眼,一副瞧好戏的表情,这才醒悟过来,不过她倒不见多少羞涩,反而埋怨韩宝颖道:“你拉我出来干吗,我正好亲耳听听呢!” 韩宝颖顿时乐不可支,索性道:“你要真想瞧,我带你去前院,今儿来了好多世家公子和朝中新贵,让我哥给你一一介绍。” 好吧,林与欢表示她服气了。 去瞧什么公子新贵当然是笑话,林与欢自忖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不过她倒有意去后厨瞧瞧自家兄弟们,可是韩宝颖哪许她走,叫嚣着要给林与欢介绍一位姐妹。 云阳公主,便是韩宝颖要带林与欢来见的这位,没待韩宝颖开口介绍,林与欢已然猜出,她是李仲杨的亲妹妹,理由很简单,皇后生的儿女一个赛一个,像极了那当娘的。 云阳公主倒是性格随和,也没什么架子,让林与欢不由感叹,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长短,便是一个爹妈生的,这位公主可比她那王爷哥哥讨人喜欢多了。 “林姑娘,我听刘大监提到过你,他老人家可是对林姑娘赞不绝口哦!”云阳公主居然主动套起了近乎。 林与欢不由得笑了,刘大监这老头儿可好久没见,下回若有机会碰到,必要请他听一段《西北除奸计》,自然是原版的。 “公主您过奖了,”林与欢笑答:“刘大监当日对小女照拂良多,小女一直感激不尽。” “刘大监说,五子棋便是林姑娘教他,”云阳公主想了想,忍不住大笑,“他还说,林姑娘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竟是再没赢过他一回。” “林姐姐原来这么笨啊!”韩宝颖在一边起哄架秧子。 聊了几句后,韩宝颖觉得她们三人实在是投缘,干脆将人请到自己屋,闭门说起闺中密语来。 身为见多识广的天朝穿越人士,俘获两个小姑娘的芳心自然不在话下,林与欢换着招地显摆,到后来,她干脆撩起裙子,先来了一式搭桥,又摆出个莲花座,立时震得韩宝颖和云阳公主都张大了嘴。 “这叫瑜珈,从天竺传过来的功夫。”林与欢解释道。 云阳公主顿时有了兴趣,不过东施效颦了半天,才发现看似简单的招式,自已却凹得艰难。 考虑到韩宝颖是位心脏病患者,林与欢阻止她跟着摆动作,道:“你有心疾,不能硬练,我回头教你些简单调气的。” “练这个可以与人过招吗?”云阳公主好奇地问。 “你当我教你打架啊?”林与欢很是哭笑不得,“天竺人用瑜珈来强身健体,坚持做下去,不仅让身段柔软,还能让女人永远不老。” 这个卖点实在太诱人,引得两个小丫头跃跃欲试,只是今日并非切磋瑜珈的良机,林与欢于是大方地表示,欢迎她们到林家别院来学习,不过,考虑自己是有事业的人,便是要练,也只能等她得空的时候。 出了韩宝颖的闺房,这三个已然成了铁三角,林与欢走到哪,两人就跟到哪,甚至不顾油烟嘈杂,两位娇小姐还随着林东家下了后厨,一起看望并慰问了战斗在第一线的明月楼四司六局的员工们。 韩府满月宴,林家母女都自觉满载而归,林与欢完成了顾客体验,又收集到不少有建设性的意见,当然得亏了她那两位新任大周好闺密的帮忙;而林母收获了好几家结亲的意向,准备回头就让赵二娘帮着去打听打听。 韩府大门口,林母显是心情不错,不时转头同认识的人告别,甚至还心情颇好地与关系亲近的贵妇们耳语一番。 林与欢感受了到周围不少经意或不经意的目光,虽知道自己魅力无法挡,也难免不自在,于是便故作不觉,到处胡乱张望,没想到这一望,便瞧见有一老一少笑着朝她们走了过来。 “师妹!” 这一声吸引了林氏母女的注意,林与欢打量着那位威武的中年人,回头又瞧见林母脸上现出久别重逢的欣喜,着实觉得新奇。 “冯师兄,你、你何时回的京?”林母竟激动得有些结巴了。 “师妹,咱们可二十来年没见了吧,”那位冯师兄捋着长须,哈哈大笑,“师妹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师兄我却成了不折不扣的糟老头喽!” “师兄还是爱开玩笑。”林母看得出是打心底高兴。 “我回京快仨月了,只是一直公务繁忙,没来得及去瞧你。” 林母忙问,“不知伯母如今可好?” “她老人家身子结实着呢,对了,下月便是家母七十大寿,不知师妹可否赏脸过府一坐?” “师兄说什么‘赏脸’,可不是折煞小妹了,”林母转头拉过林与欢,“师兄,这是小女阿欢,这么大岁数还待字闺中。” 林与欢“腾”得脸就红了,今日林母显然中毒匪浅,见到个男的都会往歪里想,当然那“男的”,指的是冯师兄旁边那位。 显然这是到了小辈登场的时间,冯师兄指着那年轻人,对林母道:“小儿冯广,此次也随我回京,在禁军任职。”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林与欢,“同阿欢一样,我家阿广尚未成亲。” 林与欢呵呵傻笑,冯广也只好跟着她学。 林母赞道:“果然虎父无犬子,阿广龙驹凤雏,威风凛凛,果然是将门之后,不像我家老头子一身铜臭,才生出了这么个财迷丫头。” 对于被母亲这般贬损,林与欢没有一点羞惭,反而主动上前道:“冯舅舅,侄女做小买卖,明月楼便是我家开的,以后有空请您多多光顾。” 冯广这时插话道:“林姑娘,说来也巧了,听家母说过,下月祖母寿诞,便是包了明月楼的四司六局。” “哎呀!”林与欢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莫非是冯侯府的?” “正是。”冯广笑答。 “师兄,怎么不早说,如今你都封侯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林母夸道。 “师妹这是笑话为兄?老师可至今还骂师兄我没出息,说到如今只混了个二品将军。” 林母一怔,低头想了好久,才问,“师兄,我爹他在平城可还好?” 冯侯似乎这才醒悟过来,颇有些尴尬地道:“他老人挺好的,龙精虎猛,老当益壮。” 林母瞬间就有些萎靡了,“是我自己不孝抛下老父,他大概还是不肯原谅我。” 冯广倒是蛮会瞧眼色的,赶紧上来搅气氛,“姑姑,我爹曾和小侄吹牛,他当年差点就娶了师妹,说的可是您?” 正文_第一百三十三章 又管闲事了 林与欢“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觉得这父子二人实在有意思,儿子竟当着外人面,开起自己老爹的玩笑。 “你这小子,”林母果然破涕为笑,“怎么就不想着给你爹留点面儿。” “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冯侯一副捶胸顿足状。 没想到林母来了一句,“怪我当初眼瞎,死活没瞧上冯大爷,得罪了人家,才无奈走了歪道,随便找个货郎就嫁了,谁成想冯大爷今日竟成了冯侯爷,早知如此,唉,悔不当初啊!” 这回冯侯终于哭笑不得,“师妹,你这就不对了,当初可是师兄瞒着师傅帮你跑的路,你可不带当着孩子们,这般奚弄师兄。” 林母笑了,“阿广,其实是啊,你爹那时看上我的小姐妹,可不成想被我爹逼娶,恨不得立时把我弄走,”说到这,林母转头问冯侯,“阿广的亲娘是……” “可不就是你那小姐妹么!”冯侯一本正经地回答。 林与欢顿时喜欢上这位没一点架子的舅舅,实在有趣得紧。 等一回到家,林母便兴奋不已,一刻不消停地夸赞冯广英俊潇洒,风趣俏皮,竟忘了手上还有一大把候选人。 次日赵二娘过来串门,林母便拉着人不放,大谈林冯两家联姻的可行性,以及未来美好前景。 林与欢不得不感叹自己这位母亲想象力丰富,不过与人刚见一面,还不知道个子丑寅卯,她竟连林与欢以后的孩子该像谁都开始规划了,啼笑皆非之下,她索性丢下两个正聊得眉飞色舞的女人,独自往明月楼去了。 顺路拐到四海镖局时,三娘将林与欢叫下了车,说是刚收到一笔账,让她进去看看。 等瞧见面前一张七千两银票时,林与欢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又提到嗓子眼。 “这是昨日韩大人送来的,说是那位欠您的银子。” “知道了,收下吧!”林与欢竭力让自己显得正常。 “韩大人还道,那位要回来了。”三娘说着,偷眼去瞧林与欢的表情, 林与欢心猛跳了起来,口中却又淡淡地道:“不关我们的事。” “姑娘,还有一件,”三娘斟酌了一下,道:“韩大人昨儿个来,说有一批货要咱们帮着代运。” 林与欢笑了笑,“三娘又忘了,你才是四海的东家,该你做主的事,何必问我?” “哎!”三娘赶紧答应。 去明月楼这一路上,林与欢又开始心烦意乱,本来都快将此人忘得干净了,结果时不时又被提醒一下,如今人回京,说来近在咫尺,见与不见都是尴尬,总不能自己还得躲开吧。 “阿欢!”刚下了马车,还没低头走上两步,便有人挡在了林与欢面前。 “想什么心事呢?”赵王颇觉好笑地问,“人都到你跟前了还看不见。” “除了考虑今日赚得有没有昨日多,我还能有什么心事?”林与欢答得飞快,马上又反问道,“王爷今日来得倒是真早!” “有朋自远方来,自然得来你这儿乐呵一下,阿欢,我来给你引见一位冯兄。”说罢,赵王闪开身子,果然一个男人出现在了他后面。 林与欢不由地得意,“王爷,我当您在说谁呢,这位可是我家表哥。” 赵王“哦?”了一声,看得出很纳闷。 “阿欢说得没错,我爹是阿欢师舅。”冯广笑道。 赵王这才明白过来,便笑着怂恿,“既如此,咱们论起来都是亲戚,大家这般有缘分,不如一醉方休!” “王爷,您什么时候和江尚学会这一套,遇着什么事都要一醉方休”林与欢取笑道。 “我与冯兄一见如故,今日又论上了亲,可不得敞开些?” 三人说说笑笑地一同往楼上走,却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男人扶着个表情恍惚的女子也在上楼。 雅间里,赵王亲自给另外两位倒满酒,“今日得遇冯兄这位知已,可谓人生一大乐事,来,咱们浮一大白!” 林与欢实在有些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让王爷这般倾心于冯哥哥?” 冯广给她解释,“说来也巧,今日家父进宫见驾,在下正好在圣上身边当值,又恰逢王爷过来,便一同讨论起西北战事。” 林与欢稍顿了一下,笑问:“莫不是起了争执?” “说对了!”赵王道:“在如何应对达勒尔这一点上,冯侯主张怀柔制敌,我与冯广则以为要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如今达勒尔可汗被软禁在京城,达勒尔可谓群龙无首,可谓正是朝局不稳之际,良机难得,失之可惜,若能集中兵力,一举歼灭,我西北则安矣!”冯广大叹。 “皇兄在西北与达勒尔人屡有交战,我上月收到他的信,说是如今达勒尔虽由太后把持朝政,却是人心溃散,几位非太后所出的王爷各领着自己部族蠢蠢欲动,尤其那个左王,实力最强大,已多次与太后发生冲突,欲要取而代之。” 林与欢心中不由一动,问:“那圣上到底什么意思?” “圣上站在我爹那头,”冯广喝了一杯,“结果我们二对二,辩了起来。” “这达勒尔民族崇尚武力,性情桀骜不驯,若按老一辈说的,慢慢教移同化,以求同存异,”赵王禁不住摇了摇头,“在我以为,还得熬上个百八十年,也未必能成。” “王爷说得有理,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刀兵相见,打得他心服口服,然后将之列为大周一个州郡,派官员严加管束。”冯广附和道。 林与欢却提出不同意见,“武力镇压虽可一时取胜,但是若处理不好民族关系,难免会激起百姓反抗,更何况,既然达勒尔心性强悍,也未必会轻易就范。” 赵王不由眼睛一亮,夸了一句,“阿欢说得也有道理,没想到一个女儿家竟也有这般远见。” 冯广道:“中原地大物博,气候适宜,多以耕种为生,自然崇尚安稳,而像达勒尔这些外族人,生存之地皆是草原沙漠,多以游牧为生,逢天灾之时,便缺衣少食,为求活下去,自然觉得抢夺他人财物是天经地义。” “这种人哪管什么礼义廉耻,最信奉弱肉强食,中原富饶,自然为人觊觎,若咱们不挥戈一击灭了达勒尔人气焰,打得他们无还手之力,这些人迟早又会卷土重来,届时,受祸害的还是咱们中原百姓。”赵王跟着补充。 “难道就不能中庸一点?”林与欢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冯广斩钉截铁地道。 对于两位主战派的言论,林与欢虽不能完全认同,却也无法说他们就错了,于是干脆闭嘴,在一旁由着他们高谈阔论。 这时雅间门一开,张机探身进来,见林与欢听到动静回过头,忙朝她使了个眼色。 等走到门廊上,张机指指楼下一个雅间,“东家,那里面两个男人在打女人。” 林与欢最听不得这种话,一撸袖子,“狗胆包天,把老娘这儿当什么地儿了!”就准备要下去救人。 “那女人是上回骂您的那什么碎玉姑娘,刚进来之时,我便瞧她有些奇怪,明明身上没有酒气,却两眼发直,被人扶着,”张机又道:“那两个男人也不像正经人,听小二说,以前他们就在明月楼欺负过女人。” 原来是马芜啊!林与欢顿时没了兴头,这小丫头自来不分好赖,她怕自己出了手,反倒还落人埋怨。 “让小二盯着些,”林与欢吩咐,“真闹得太难看,就报官。”说罢,便回了雅间。 屋里,赵王和冯广仍旧在激烈地讨论,冯广甚至提到了李仲杨,“晋王殿下驻守西北,军力上绝对有机会战胜达勒尔,却一直困于朝廷掣肘,只能被动防守,听说他不日回京,有机会我一定得和他聊聊。” 赵王瞧了瞧林与欢,见她似乎在出神,并未在意到冯广的话,于是笑着将话岔过去:“没想到冯兄身为渤海守将,竟对西北军务知之甚深。” “我师祖曾说过,身为军人,不应拘于一方天下,理当胸怀四野,方能成国之栋梁。” “你师祖是哪位高人?”赵王好奇地问。 冯广却只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林与欢猛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奔出门去。 雅间两人皆有些诧异,对视一眼后,便跟在了后头。 只见林与欢飞快到楼下一个雅间前,一脚将门跺了开去。 随后进去的赵王和冯广皆被里面那一幕惊愕住了。 此时,一个女子身上已被剥得只剩小衣,头发散乱不堪,眼神迷茫,正坐在地上狂笑不止,看得出,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有被打的痕迹。 而旁边,两个男人酒气醺人,一边淫笑着,一边口出秽言,就要对女子行不轨之事。 林与欢不知从哪里抄来一根棍棒,劈头盖脸地朝那二人打了过去。 两个男人被林与欢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住,立时酒醒一半,待看清楚来的是个女人,还持棒攻击他们,哪肯吃这个亏,回身就同林与欢打将过来。 赵王和冯广哪能眼睁睁地看林与欢吃亏,飞身上前,一人对付一个,便下起狠手揍了开来。 见有自己人过来帮忙,林与欢忙扔下棍棒去给马芜披上衣裳。 这时马芜就跟傻了似的,笑得前仰后合,怎么都停不下来,身子还一阵阵发颤,林与欢想扶她起来,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只好回身叫门外的小二,“来个有力气的,把她抱出去。” 坐在明月楼的账房里,林与欢愣愣地瞧着大夫在给马芜把脉,这会子马芜大概是累了,早已昏睡了过去。 不一会大夫站起身来。 “大夫,她到底怎么了?”林与欢跟上问。 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东家,这姑娘怕是得了癔症。” 正文_第一百三十四章 阿欢要跟您抢女人 林与欢沉吟好一会,才问,“这病能治好吗?” 大夫并不敢打包票,只道:“在下给她开一副龙胆泻肝丸,先试试吧。” 林与欢谢过大夫,又让张机包好银两,才将人送出了门。 不一会张机又转回来,身后还跟着个女子。 林与欢一眼认出,这位正是教坊的女师娇玉。 “娇玉,碎玉既然得了病,怎么可以还让她出来奉承客人,你们那是教坊司,也算一级官署,难道一点规矩人情都不讲吗?”林与欢淡淡地道。 娇玉颇有几分委屈,“碎玉昨日便被江公子他们带走,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奴家哪想到,她居然在您这儿犯了病。” “她好好的?”林与欢直想冷笑。 “这丫头刚被送到教坊时,一直死端着架子不肯就范,教坊司的大人们教训了好几回,她才乖了些,后来接客时虽还犟头犟脑,不过也不敢再闹事,只是这性子阴沉得厉害。” “进教坊的,哪个不是一肚子苦水,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林与欢叹道:“娇玉,我求你个事儿,如今她病成这样,就别再让她接客了吧。” 娇玉先是点头,立马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东家您是好心,可您不知道,做咱们这行哪能听自己的,奴们奉承的都是官家高门,我便心疼她,教坊司的大人们也不许。” 听出娇玉的话音,林与欢从袖中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一百两可够她歇三个月的?” 娇玉似乎还有些为难,林与欢干脆将钱硬塞到她手里,“但凭你们良心做事吧,若不想碎玉早点死,你们便松松手。” 等张机再进来时,娇玉已让人把马芜背走,张机道:“姑娘,王爷刚叫来衙门的人,那两个祸害被捆走了。” 林与欢这才想起还有两位客人,正要起身上去招呼,张机忙拦住,“方才王爷和那位冯将军都已离开,临走前说姑娘有事在忙,不必打扰您,只让小的回头跟您说一声便是。” 至于后来欺负马芜那两个混蛋的下场,还是冯广来到林家别院送贴子时,告诉了她,“那两个人里,一个是吏部尚书府的子弟,另一个是商贾之子,王爷责令京兆尹严判,最后各打三十大板,商家子入了狱,那个姓的被赶出上山书院。” 虽知道马芜如今身份低微,能得这个结果尚算不错,只林与欢还是愤愤不平,“可恨,当时就该把他们俩腿打折!” 冯广大笑,“虽未折,也不远矣。” 林与欢谢道:“改日必再请二位畅饮一杯,能交到你们这样嫉恶如仇、肯两勒插刀的朋友,是我林与欢三生有幸。” 林母见到冯广过来,极是高兴,将人当成孩子,拉到手坐跟前问长问短,一脸稀罕得不得了的神情。 林与欢在一旁打趣,“娘,若喜欢冯哥哥,不如就认个干儿子,好让我干爹也能儿女双全。” “你这丫头尽会胡说,我瞧着你冯哥哥比你好,真不行,就拿你跟人家换。” “那可不成,”林与欢叉着腰大叫,“我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挣来的家业,可不能拱手白送给冯哥哥!” 冯广听这母女二人吵吵闹闹,不禁想起母亲所言。 据说自己这位师姑自小性子活泼,脑子又极聪明,天马行空的事做了不少,连师祖都管不住。 师祖思来想去,使出了大招,逼着徒弟,也就是如今的冯侯,娶他这师妹,结果物极必反,师姑随手拣了个姓林的小货郎一起私奔,把师祖气得半死,以致父女之间二十多年都未再见面。 正当他想得有趣,林母突然问,“阿广如今可有心仪的姑娘?” 冯广实话实答,“尚未。” 林母赶忙道:“那你就把阿欢带走,这丫头真吵死人了,你不拘让她做妻做妾,真不行就当扫地倒水的小丫头使,只别叫她在我面前成天晃眼就成!” 冯广一时失笑,干脆陪着逗起闷子,“多谢师姑,说不得我现在便带她走,您看可还合适?” 林与欢气得直蹦,“干娘,您这是有了干儿子便不要干女儿了,不行,我找干爹哭去!” 这日韩宝颖兴高采烈地跑上门,说自己刚得了长辈的赏,让林与欢陪她去外面花银子。 林与欢也是无可无不可,辞别了林母,一人便在街市上瞎逛起来,韩宝颖称布量衣选首饰,可谓精神头十足,丝毫没有叫苦叫累的意思。 说来林与欢也算是能逛的,不过在韩宝颖面前不得不甘拜下风,到最后她人困马乏,等远远瞧见五福茶楼已在前头,林与欢断然拒绝韩宝颖去逛银楼的提议,也不管她在后面追,自己飞步进了五福。 掌柜瞧见林大小姐来了,赶紧腾出了个好座,侍候上茶水点心。 “掌柜的,今日说的什么书?”林与欢狠狠灌下一杯茶,问道。 “林姑娘,您来的不巧,《西北除奸计》就剩一小半了。” 林与欢这时想起,可不又忘了请刘大监听书这茬,她思量,真不行就跟赵王说说,哪天把老头接出来一起乐乐。 不一会,说书先生就开讲了。 跟在后头进来的韩宝颖一直坐在旁边嘀咕,试图说服林与欢同她一起去对面银楼,林与欢全不理她,只将胳膊肘架到桌上,手托香腮,直愣愣地瞧着说书先生的嘴巴一张一合。 老半天过去,林与欢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倒在脑子里一幕一幕回放她在靖远的经历,仿佛昨天自已才同李仲杨一起踏进靖远城,怎么就这么一眨眼,便和他分道扬镳了。 从刚开始的浓情蜜意,到中间暗生龃龉,再至最后恩断义绝,她都没想到,自己的爱情竟只维持了短短不到一年。 扪心自问,林与欢竟有些拿不准,如今原景重现,她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心中还是有一些不舍吧! 林与欢忽然有些喟叹,本来好好地跟韩宝颖出来玩,怎么一进茶楼就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今日也不知撞了什么邪。 正自思忖间,林与欢觉得背上忽然一震,一转头,原来是韩宝颖动的手脚。 “吓死我了!”林与欢抹了抹脸颊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珠儿。 韩宝颖好笑地道:“好好地听书,你怎么还能哭了,这书到底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西北除奸计》,说的是刘大监在靖远惩办马应财的故事。”林与欢耐心地解释道。 韩宝颖直摇头,“不好听,还没有银楼掌柜的生意经有意思,林姐姐,咱们走吧!”说着就趴到林与欢身上。 林与欢睨了她一眼,忽然就乐了,“我现在才发现,你和韩宝庭还真像呢!” “没人说我和哥哥像啊?”韩宝颖有些诧异。 “都是没脸没皮的。”林与欢话音未落,韩宝颖就要上来撕她的脸,林与欢闪身躲过,笑道:“韩二小姐,这里是茶楼,你可是要做王妃的人。” 最后一句果然管用,韩宝颖悻悻地收了手。 这边两个女孩儿有说有笑,而在五福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两个男人正坐那儿,其中一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林与欢的一举一动,只恨不得此刻能来壶酒,好让他大醉一场,忘掉那种求而不得的心痛。 “恭喜仲杨兄,这只等三日,您便如愿了!”韩宝庭语带讥诮地道。 “滚一边去!” 韩宝庭知道李仲杨这在自找不痛快,也不安慰,反倒夸起了林与欢,“阿欢倒颇大气,听说咱们要运货,倒是满口答应。” “她那是为了钱,”李仲杨恨道:“还自以为有多清高,也不过是重利轻义的奸商。” “这一年多,阿欢与赵王走得挺近,前几日还闹出件事,说是赵王前房小舅子在明月楼闹事,人家为了替阿欢出气,也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直接嘱咐京兆尹给打了几十大板,还断了人前途。” “李留不过想在她面前卖好。”李仲杨不屑地评价。 “哦,还有一事,瞧见没,”韩宝庭指了指林与欢和韩宝颖,“这两位如今处得跟亲姐俩似的,我瞧着宝颖到林家跟回自己家没两样,有时晚了就住那儿,我娘也不管,你说,阿欢这是不是要和您抢女人的意思?” “她又动什么歪脑筋,难道嫁不成本王,还想搅了本王和宝颖的婚事。” 韩宝庭“哼”了一声,以示对李仲杨自视过高的鄙夷,“还有您那妹子云阳公主,也巴巴地跟人家后面转呢!” “云阳这丫头向来是非不分,吃里扒外的事儿没少干过,回头我必要警告她一番。” 两人正说着话,一抬头,韩宝庭叫道:“哎呀,人跑了!” 李仲杨立马站了起来。 自从林与欢回了京城,林老爷本以为总算能在林母面前挺直腰杆,没想到这“干”闺女却是个不听话的,全没想着替他在林母面前说两句好话,更可恶的是,她先不露声色地将明月楼抓到手里,然后根本不知会他这当爹的一声,直接将大掌柜扭送官府。 说来明月楼虽是林母名下产业,却可谓林老爷的门面,单他在这明月楼做成的生意不胜凡几,因此,看在二夫人面上,让大掌柜贪那么一点,于林老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可现在人人都知道,明月楼换了东家,虽还姓着林,林老爷却再说不上话,便是他自己宴客,也是要掏银子的,当然,小林东家稍微顾及了一下干爹的面子,只让林老爷席散之时在账单上画个押,不过就这样,也丢死了他的老脸。 正文_第一百三十五章 桃花隐隐现 二夫人为大掌柜的事哭闹了好久,林老爷心疼归心疼,却惧于别院那一大一小都太过厉害,哪敢真去找人算账,每每只敷衍二夫人两句,实在扛不住,林老爷就躲到别院寻个清静,没成想,这一躲倒成了习惯。 别院倒果然清静,那母女二人自成一世界,林老爷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人家都爱搭不理,生生将林老爷当成了隐形人。 比如今日,林母一早便忙得不行,挑完衣裳又梳妆打扮,还紧着吩咐仆妇,再瞧几遍贺仪有无疏漏,林老爷站在一旁跟个桩子似的,收到林母好几个白眼,明显是遭了嫌弃。 好不容易瞧见林母在西洋镜前整装待发了,林老爷瞅准机会,上前笑嘻嘻地问:“难得夫人如此好兴致,这是要去哪个府上做客?” 林母继续捯饬自己的,等尽了兴,才带回不回地道:“我师兄回京了,今日老伯母寿诞,叫我和阿欢过去。” “什么,冯醒回来了?”林老爷吃惊不小。 “别称名道姓的,人家如今可是侯爷,”林母忽然觉着自己唇色有些淡,拿出口脂又抿了抿,然后意有所指地道:“女人啊,果然就怕嫁错郎!” 林老爷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那冯醒算什么好东西,我早和你说了,他跟你那小姐妹一直就眉来眼去,私下里早勾搭到一块了。”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如今还淘换出来,有意思么?”林母觉得好气又好笑。 林老爷很觉得憋屈,“那你还说嫁错郎!” 林母冷笑,“林老爷,你摸着良心评评理,我那臭男人被个小妾撺掇得,连亲生女儿都狠着劲地下手折腾,我可不是瞎了眼,害自己一辈子,又连累了丫头!” 林老爷理屈词穷,支吾了两句后,赶紧打着岔问,“你们去给人祝寿,礼可备得了。” “我们家的事儿,不劳林老爷您费心!”林母凉凉地回了句。 “哟,干爹,您什么时候到的?”林与欢打扮停当便来了林母这儿,瞧见林老爷在屋里团团转,那副神情,显是又被她老娘噎住了。 “不用管他,你干爹一会就走,”林母上前拉着林与欢的手,将人转个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想了半天,道:“你头上这钗太素,换这个带。”说着便从自己妆匣里摸出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顺手就插到林与欢发髻里。 林老爷盯着女儿头上那钗老半天,终于憋不住气地道:“你老婆子,都二十多年了,还将这钗留着,存心想气死我。” “林老爷,谁也没请你过来,林府那么大,你非跑咱这儿来现眼,可不是自讨没趣?”林母刺了他一句,又道:“再不成,咱就到官府把和离的事办一办,省得哪天你死了,你那小老婆还有了话讲,说是咱娘俩把你气死的。” 林与欢袖手旁观,瞧着林老爷又打了败仗,已然士气崩溃,便来了一句,“娘,算了,别一天到晚把‘和离’挂嘴上,干爹他听着不痛快,”正当林老爷要感激地对女儿笑笑时,只听林与欢又道:“到时人家更觉得,还是小老婆贴心了!。” 等母女俩手牵手出了门,林老爷竟也紧随不放地上到车里。 林母叫道:“人家可只字没提请林老爷,你这死乞白赖算怎么回事!” “冯老夫人好歹是长辈,咱们一家子上门给人拜寿,这也算礼数。”林老爷舔着脸道。 林母气结,干脆将头扭到一边。 林与欢捂着嘴大笑,觉得自己这爹倒还有些意思。 林氏一家三口到得最早,冯夫人亲自迎了出来,双方见过礼后,女客给请到内宅寿星住处,林老爷则不情不愿地被领去同冯侯会面。 等见着冯老夫人,林与欢这才明白,为何林老爷会对自己头上的如意钗这般介意。 “你这丫头,居然把阿醒送的东西给留到现在。”冯老夫人摸着林与欢的头,夸道:“倒是个长情的。” “我说呢,冯醒这大半辈子讲不清楚,好端端一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怎么就不见了,原来是给了妹妹,”冯夫人表示十分气愤,“这死老头子,还敢说心里没惦记过妹妹。” 冯老夫人被逗得大乐,“阿广他娘,你都这么大岁数了,醋还没吃够?没瞧着阿欢在跟前吗?” 林与欢只好装出听不懂的样子,傻呵呵地笑了一下。 “当日我觉着这钗子好看,才硬从冯师兄手里抢过来,谁知道……”林母存心挑唆,“这竟是二位定情信物,不过,好像当日是姐姐亲手将钗子退给冯师兄的,难道还不许他送给别人?” “好了,好了,”冯老夫人捧着肚子笑道:“老身今日做寿,你们这是故意想乐死我啊,一个个都不孝!”说着,冯老夫人将怀中的林与欢又搂了搂,“阿欢啊,你舅母跟你娘向来说话没什么正经,便是都上了四十,也还跟个孩子似的,你可别有样学样哦!” 对于被人当作无知孩童看待,林与欢实在无言以语,好在冯广这时进来,这才算帮她解了围。 冯夫人笑道:“阿广,你妹妹头一回来咱们府上,反正你也闲着慌,不如陪着她逛逛园子去。”说完她还暗中朝着林母眨了眨眼。 等一对小儿女出了屋,冯老夫人不由赞叹,“我觉得这俩孩子怎么看怎么般配,韵竹,不拘咱们做个亲家?” 林母走到冯老夫人面前,眼圈已红了,“伯母能瞧得上阿欢,韵竹感激不尽!” 冯夫人上来抱住林母的肩膀,“咱两家知根知底,若这俩孩子互相看对了眼,我恨不得明儿个就上门提亲。” “伯母、姐姐,有一件事我搁心里老久了,京里头那些关于阿欢的传言皆为捏造,我女儿是个好孩子,当年之事全是林承万那小老婆暗中陷害,迟早有一日,韵竹会查明真相,还我家阿欢一个清白。” 冯夫人笑道,“妹妹,咱们一块儿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阿欢必也是随了你,我们自不会将那些无稽之谈放在心上。” “只这事一直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林母咬了咬唇,“不替阿欢洗清冤屈,我死不瞑目!” 冯府宅院是圣上新赏的,按照林与欢的见识,虽没有马应财家奢华,却大气、实用,更像是住人的地方。 “待一会赵王也会过来,咱们三个再好好聊聊。”冯广笑着建议。 “我好些日子没见赵王,还得谢他上回帮我解围。” “阿欢,赵王说你与她是患难知已,还一块坐过牢,尤其提到靖远那段,阿欢恩怨分明、侠义心肠,实在令我钦佩,可惜不能早些结识你们,若咱们能一块为民请命,可不快哉!” “现在也不晚啦,如今冯哥哥自是我的知己,他日若用得上小妹之处,阿欢必将倾尽全力。” “好,咱们说定了,为兄也愿为阿欢肝脑涂地。”冯广觉得十分痛快。 在园子转了几圈后,冯广又想起上回明月楼救人的事,“对了,阿欢,你救的那个官伎真是马应财之女?” “嗯。”林与欢点了点头,叹道:“她这样才是最惨,当初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受尽宠爱的女儿家,今日身为下贱,受人作弄。” “为人父兄,不仅不能保护家中妻儿姐妹,反倒因为自己作恶,连累她们无依无靠,受尽欺凌,真是枉为男子!”冯广恨道。 林与欢表示同意,暗赞这冯广果然值得结交。 冯家虽刚入京,可冯侯早因渤海抗敌之英勇,多次受到朝廷嘉奖,可谓名闻天下,加之他性情随和,并不居功自傲,倒颇得同僚们敬重,所以此次来为给冯老夫人贺寿的人倒也不少。 令人没想到的是,圣上给了十足面子,将自己两双儿女全都派了过来,又赏赐不少好东西,一时让宾客们人人称羡。 远远瞅见那四兄妹进了大厅,林与欢下意识地朝不显眼的地方藏了藏,心下生了几分不自在。 知女莫若母,林母看出女儿尴尬,知道她是不想同那个晋王对上,便和林与欢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已先去跟冯老夫人解释一下,然后母女俩提前告退。 只是林母刚离开一会儿,便有人上来堵住林与欢。 “林姐姐,原来你躲这儿了,让我好找,我早听宝颖说你会来,可惜今日她没到,要不咱们仨又能一块玩了。”云阳公主倒是真得开心。 林与欢只能跟着笑了笑。 “这位便是林姑娘?”云阳公主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问了句。 林与欢无奈,福了福身,“小女参见亭阳公主。” “林姑娘不必客气。”那位亭阳公主上前虚扶了一下。 李仲杨的另一位妹妹亭阳公主如今已出嫁,夫君是前科状元,据说这位公主才貌俱佳,为人大方谦逊,在京城贵人圈颇有威信,林与欢今日一见,便觉得她气质上比云阳公主沉稳不少,应该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 “听云阳说,林姑娘同她和宝颖是好姐妹,这两个丫头一向都没什么规矩,倒让林姑娘费心了。”亭阳公主极客气地同林与欢聊了起来。 “皇姐,林姐姐比我们更没规矩,她竟然自己做生意呢!”云阳公主表示亭阳公主简直是在瞎说。 “林姑娘那叫能干,你们就是胡闹了。”亭阳公主笑道,然后出人意料地上前挽住林与欢的胳膊,“总听母后提起林姑娘,竟是如今才得见真容。” 此话一出,让围在她们旁边的来宾皆受震动,很快女人们便三五成群地私下议论起来,不一时,林与欢的来龙去脉便被人肉得差不多了。 正文_第一百三十六章 存心要给她拉仇恨 隐隐约约听到人群中传来“失节”、“沉塘”之类的关键词,林与欢知道这下得糟,她怕是又要出名了。 亭阳公主短短几句话便将她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还都是溢美之词,要知道能到冯府做客的,都是拔尖的人精,私底下谁服气谁?亭阳公主这种夸人的手法,可不是存心要给她拉仇恨! “多谢公主抬爱,”林与欢只能自黑以谢罪,“小女鄙薄,托宝颖的福才得见皇后娘娘凤颜,虽只惊鸿一瞥,可娘娘教训小女的话却终身不敢忘,如今小女母亲已请人重新教导规矩,小女再不敢粗枝大叶,冒犯贵人,想必娘娘是将小女当日之唐突当作笑话说予了公主听,真让您见笑。” 众人总算找回心理平衡,原来这位是被皇后骂了,随即林与欢便感受出来,落到她身上的的目光已慢慢从鄙夷变成了同情,一个在皇后面前丢了脸面的丫头,再加上她一身那洗不掉的污点,大家表示,说起来也蛮可怜的。 林与欢的回答出乎亭阳公主意料,她打量了林与欢几眼后,便没再继续捧杀。 一旁的云阳公主却很不服,也不管林与欢说的是真是假,瞎起哄道:“林姐姐这么能干,母后为何要骂她呢!”转而又安慰林与欢,“我觉着你规矩挺好的,林姐姐,过几日花朝节,今年由我主理,你进宫来帮我,就让她们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林与欢顿时噎住了,自己正想和李家人摘干净,怎么越摘倒粘得越紧,这云阳公主平日瞧着也不笨,怎么紧要时候,就暴露出“猪队友”的属性,莫非,是双面间谍? “是啊,林姑娘如今这言行举止,全是一派大家闺秀风范,必是习规有成,今年花朝节恰逢云阳及笄,母后也要回宫庆祝,林姑娘若能让母后对你改观,她老人家最是热心,少不得会为你配个好夫婿。” “……”林与欢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这还有完没完!眼一晃间,林与欢仿佛看到李仲杨穿了件女人衣掌,洋洋得意地站在自己面前,憋着坏招在作弄自己。 好在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林母终于回来,要亲身上阵了。 只见她笑着向两位公主见过礼,道:“难得公主们瞧得上小女,只她是个没福份的,花朝节正逢妾身父亲寿诞,这孩子还没见过她外公,早闹着要与妾身一同回乡,百事孝为先,虽是进宫机会难得,妾身也只能谢过公主美意。” “是吗?”亭阳公主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虽没再勉强,语气也明显少了热情,“既然林夫人这么说,也只能随意了。” 趁着众人拥上来同公主们套近乎,母女俩忙退到大厅外一处僻静地,躲开人群,林与欢一头汗才放心地飚出来,“娘呀,我这到底得罪了谁,一个两个想把我往坑里扔。” “没事,有娘在,总不能叫人再欺负你。”林母忙用帕子给林与欢擦汗。 “外公真是花朝节过寿?”林与欢好奇还有那么巧的事。 “随便扯个谎罢了,她总不能派人跑平城去打听吧!”林母大言不惭地道。 林与欢十分惊讶,“娘,这不好吧,要不咱们就去瞧瞧外公他老人家?” “这……”林母面露羞赧,“我怕那老头儿不肯见我。” “不肯见,咱再回来呗,”林与欢怂恿林母,“谁会跟儿女置一辈子气,真不济,就让冯舅舅帮咱写封信求求情。” “这个……”林母显然动了心,“也好!” 母女俩正自嘀咕,冯府的管家婆子笑着找了过来,“林夫人,我们老夫人和夫人让老奴来看看,不知林姑娘可好些?” 林母这才想起,刚才借口林与欢头晕,欲要带她先回家去,已和冯老太太告了辞,适才一打岔,她竟忘了这茬,如今人家寻来了,自然也瞧出林与欢活蹦乱跳,林母算是自打老脸,只能呵呵了。 管家婆子精明,瞧出林母方才不过托辞,自不会给人难看,只委婉地劝道:“老夫人的意思,真不行就让姑娘到她屋里躺一会,顺便也沾沾福气,都是自家亲戚,不必拘礼,我们夫人还想跟夫人您叙叙旧呢!” “这位嫂子,麻烦你和老夫人说一下,如今小女好多了,今日难得这么热闹,便是小女真要再晕,也得等散了席不是?”林与欢笑着上前圆场。 那管家婆子给逗乐了,“那就好,林夫人、林小姐,眼看便开席了,不如让老奴引二位进去吧?” 林母被解了围,又见女儿此时神情坦然,便也不再急着走,况且男女不同席,也未必那么巧就碰上,实不该顾此失彼,败了冯家老伯母的兴致。 于是管家婆子带路,林氏母女细步跟在后头,当拐过一道花园游廊,一阵丝竹之音传到林与欢耳里,她觉得煞是好听,正好奇地循声找寻丝竹来处,前面的管家婆子却停下步子。 林与欢转头一瞧,原来冯侯正陪着两位贵客走过来。 冯侯见到她们母女,便关心地问,“师妹,刚才听说阿欢不舒服,现在可好些?” “这小丫头自来毛病就多,倒劳师兄担心了,”林母笑笑,“现在已无大碍,我们这会子正要入席。”说着,林母携女儿对晋王和赵王各福了福身,便准备走开。 赵王侧身让了一下,招呼道,“大夫人,若阿欢不适,切不要硬撑。” “多谢王爷!”林母对赵王向来印象不错,说话口吻自然也随意,“这孩子猫一会狗一会,瓷实着呢!” 一旁的林与欢低着头一声不吭,却分明感受到头上有一道目光直射过来,似乎且等着要烧死她。 “那便好,”赵王赶紧朝又旁边闪了闪,“大夫人好走!” 林母拉着林与欢从三个人中间穿过,不知是不是紧张,林与欢竟同某人擦肩撞了一下,顿时心怦怦跳得厉害,那种触感挥之不去,折腾得林与欢回到别院,便整整失眠了一夜。 张机因为要来明月楼做大掌柜,便从手下提拔了个能干机灵的小二,让他管着福海酒楼,而张机则每隔几个月回沅水城盘次账,这几日张机又出门,自然由林与欢坐镇明月楼。 好在连日来生意兴隆、风平浪静,林与欢倒松快得很,偶尔还能偷偷懒,在账房里眯上一会。 韩宝颖和云阳公主过来的时候,林与欢正做着白日梦,这一回难得某人没出现,倒是马芜拿着一根钗子紧跟在后头追她,逼得林与欢乱跑一气,眼见着就要从楼梯滚下来了。 待惊得一睁眼,正瞧见头顶上,韩宝颖和云阳公主两个头碰头瞪着她,把林与欢吓得差点蹦起来。 “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林与欢惊魂未定地道。 “林姐姐这话好没意思,什么叫‘又’啊?”韩宝颖不满地道。 “今日我可是借着去瞧亭阳的名义才跑出来,特特为找林姐姐你,”云阳公主也满腹委屈,“没想到居然还不招人待见!” 林与欢打了个呵欠,“好吧,姑奶奶们,算我错了!不过,今日我可没空陪你们,大掌柜不在,我得在明月楼看家。” “刚才小二说过了,我们两个商议好,就在这陪你,”韩宝颖翻身坐到桌前,宾至如归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林姐姐,我手里有些银子,要不跟着你做做生意,也好攒些嫁妆钱?” 林与欢啼笑皆非,“你小丫头片子还要做生意?真以为买卖都是稳赚不赔啊,到时钱亏了,你还不得跟我着急上吊!” “可是宝庭哥哥同我们讲,只要把钱交给你,咱们躺着都能发财。”云阳公主一眨眼便出卖了韩宝庭。 “又是韩宝庭那狗头军师,”林与欢冷笑道:“我说呢,大白天的装神弄鬼,你们两个从实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宝颖知道瞒不住,只好老老实实地走到林与欢面前,“我哥哥最近手头紧得很,从我这拿了不少银子,还有云阳和她姐姐也给了,可仍旧差一大截,哥哥跟我们感叹,说女人里有钱的,就属林姐姐你了。” 见林与欢没搭腔,韩宝颖又来了个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不是找你借,只不过想跟你后头学学,怎么让钱生钱。” 林与欢一听就明白,那人又开始闹穷,说不定还是给七千两逼的,只是堂堂王爷败在银子手下,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学做生意这事免谈,你们都是贵女,别平白沾了铜臭惹人闲话,”林与欢中肯地分析道:“宝颖呢,想来韩家给的嫁妆丰厚,那些庄子、店铺自会生钱,以后贴补夫家也是够的;云阳那边,呵呵,我可不能妄议皇家。” 望着两双小鹿一样的眼睛还直勾勾盯着自己,林与欢只能叹口气,“你们瞧着我有钱,其实银子都扔到买卖里去了,如今也拿不出什么现钱。” “难怪宝庭哥哥说,皇兄脑子不清楚,白白丢了个会下金蛋的母鸡。”云阳公主童言无忌,竟将哥哥们私下议论的话都讲了出来。 林与欢听到这比喻,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就是啊,王爷也不知怎么想的,为了那么个‘一棍子打不出屁’的女人,竟辜负了林姐姐。”韩宝颖也嘟囔道。 “噗嗤”一声,林与欢笑道:“什么一棍子打不出个屁呀,你这大小姐何时学起了粗话?” 韩宝颖赶忙辩解,“这话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我发誓!” 正文_第一百三十七章 狭路相逢明月楼 林与欢觉得真是出人意表,一向高贵自持的皇后娘娘竟会讲这种话,可见也是给逼急了。 话匣子一打开,丫头们便止都止不住了。 云阳抢着道:“我皇兄真不知该怎么宠那马夫人了,刚晋了二品亲王,就上书请封侧妃,不过我父皇没理他,外传是二皇兄进了‘馋言’,说马夫人是贪官马应财亲眷,又有杀人嫌疑,绝不能入宗牒,还有刘大监也在一旁帮腔,这才将事情搅黄了。” “我也知道,我爹跟我娘说,”韩宝颖急不可待地插嘴道:“因为这事,朝中大臣皆有微词,皇后娘娘给气坏了,一个劲地逼着王爷赶紧弄走马英。” “我皇兄死都不舍得,后来他和母后各退一步,皇兄再没提请封的事,母后也对马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云阳公主叹了口气,故作老成地道:“真是家门不幸!” 林与欢听得哑然失笑,看来李仲杨对马英情深意重,居然肯为了她大闹一场,也不怕得罪朝中大臣,真是不想要大位了! 韩宝颖继续喋喋不休,“王爷现在把那个马英藏得死紧,连皇后娘娘都不许去见。” 就跟说相声似的,云阳公主马上接口,“我母后生气,说这马夫人到底何方神圣,值当皇兄当宝贝一样捧着,前几日趁他不在家,母后亲自跑到晋王府,将那女人给提溜了出来。” “我正好也在,皇后娘娘瞧见马英,当着人面,丢下一句,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转头便回万佛寺了。”韩宝颖一想到当时场景,就控制不住哈哈大笑。 林与欢在一旁瞧二位说得眉飞色舞,忽然心生疑惑,觉着她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到自己面前报信,说不得是受谁指使,只怕有人想探自己的反应。 宁可信其有,也莫信其无,林与欢决定还是防备着些好,索性便低头翻起账本,随她们天花乱坠地讲。 云阳公主干脆坐到林与欢对面,瞧着她道,“林姐姐,父皇还骂了我皇兄一顿,说他沉迷女色、不思进取、胆大妄为。可我觉得,父皇说得不对!” 林与欢头都不抬,一副置身事外,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即便没有得到响应,云阳公主聊八卦的热情也是无论如何浇不灭的,“那个马夫人长得垂头丧气的,哪及得上林姐姐一根小指头,皇兄纳她,说不定是为了自找不痛快,以此激励自己奋发向上、大展宏图呢!” 林与欢终于忍不住,作势拿起桌上账本,朝云阳头上敲了一下,然后便趴桌上笑开了。 “林姐姐,王爷说他喜欢你的时候,我虽有那么一点点不开心,不过想着既是王爷喜欢,你又挺有意思的,我也就认了;但是这马英,我可讨厌死她啦,一想到以后还得时不时见着她,心里老不舒坦!”韩宝颖在一旁撒娇道。 “你这丫头,那是因为我主动让位,咱俩没了厉害冲突,若我现在还在跟你争宠,你怕拿把刀杀了我的心都有。”林与欢说得一针见血。 “不是这样的,”韩宝颖辩解道:“其实我心里头觉得,你和王爷站一块挺般配,就是比那马英瞧得顺眼。” 林与欢这时面孔一板,“韩宝颖,你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了!” “没、没忘呢。”韩宝颖伸伸舌头,心虚地道:“不提王爷,不提总成了吧!” 韩宝颖和云阳公主在明月楼盘桓整一天,若林与欢不催,她们根本就不想走,大概觉得此地比皇宫和将军府好玩多了,便是从账房小窗户窥探来来往往各色客人,也能让两个小丫头乐上半天。。 天色将暗之时,林与欢不得不亲自把人“押送”出明月楼。 两人的随从已在外面候了一天,瞧见二位出来,忙迎了上来。 临上车前,云阳公主拉住林与欢的手,不死心地问,“林姐姐真不能来花朝节?” “公主,过几日我便要和母亲回乡探亲,真是赶不上了。” “是这样啊!”云阳公主很是遗憾,“我还想带你到宫里转转呢。” 林与欢觉得这位小公主委果比她那俩亲兄姐实诚,便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等我回来,会给你们带礼物。” 赵王的声音这时突然传了过来,“这明月楼下,今日倒唱起‘十八相送’不成?” 云阳公主转头笑道:“二皇兄,你也来啦!”说完便跑上前,拽住他的胳膊要帮着介绍,“这位林姐姐是我的好姐妹,也是明月楼女东家,你觉不觉得她很厉害。” “嗯,的确厉害!”赵王瞧着林与欢,点了点头,夸道:“原来我们云阳还认识这么一位大人物。” “多谢王爷夸奖!”林与欢被逗得直乐。 “你们是不是认识?”云阳公主这才觉出不对,诧异地问道。 “我与王爷可是旧友。”林与欢揭开真相。 云阳公主先是呆住,然后拍掌大笑起来,“那可好极了,以后便让二皇兄陪我过来瞧姐姐。” 等送走了小丫头们,林与欢便陪着赵王一齐往明月楼走,“今日王爷来得倒是挺早。” “晚上约了几位,”赵王想了想,道:“冯广会过来。” “那我让人给安排雅间。”林与欢应道。 “张机又回了沅水城?”赵王突然问了一句。 “是呀,只好我这东家亲自上阵。” 赵王犹豫了一会,“今晚皇兄会过来,阿欢要不要回避一下?” “呵呵,多谢提醒!”林与欢怔了怔,然后打着哈哈,便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明月楼今晚又是宾客盈门,林与欢时不时得出来照看一下,免不了碰上一两个熟人。 站在楼阶之下,林与欢笑着招呼,“江先生,原来您也回京了。” 江尚倒并不意外,开口便赞,“林姑娘,若非宝庭提起,在下还真想不到,您居然是明月楼的东家,真是失敬!” “靠的是家中余荫,真不值得夸耀。”林与欢谦虚道。 江尚一笑,正要走近和林与欢攀谈两句,却被一个声音打断,“哟,林姑娘,今儿亲自接客呢!” 听到这么不正经的话,林与欢自然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来了,便脱口讥笑道:“韩大人,您这穷得都找女人借银子了,怎么还不知道俭省,又出来混吃混喝!” 韩宝庭呵呵一乐,往旁边让了让,对着身后的人谦恭地道:“王爷,您和夫人先请。”然后转头朝林与欢挤了挤眼,且等着看好戏。 林与欢的表现着实没让韩宝庭失望,那小脸叫一个煞白,连站的姿势都僵住了,正待韩宝庭要调侃林与欢两句,江尚却暗中扯了他一下。 此时,林与欢死盯着马英,忍了半天才没上前赶她,瞧着周围全是人,她只能在心里不住地叮嘱自己“来的都是客”,硬是将目光从马英身上挪开,却无意中对上李仲杨那双满含怨恨的眼睛。 林与欢只得向后退退,低下头道了句,“几位客官请上楼。” 随后便有小二上前,将几个人引上楼去。 江尚特意慢了半步落到人后,对林与欢拱了拱手道:“林姑娘,对不住!” “江先生不必介意,方才是我自己失态。”林与欢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忍不住向他打听,“江先生,不知樱儿现在如何?” “樱儿啊,要做母亲了。” “真的!”林与欢不由惊喜,“太好了!她身子如何,有没有成天地吐,天哪,樱儿都当娘了!” “江尚,有那么多废话要讲吗?还不快上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林与欢便不抬头,也知道那是谁。 江尚咳了两声,抱歉道:“那我就先上去,下回有空再聊。” “江先生请便。” 冯广到的时候,已是酒宴正酣,他并没有直接上雅间,而是先去找了林与欢。 瞧着冯广递过来的信,林与欢衷心地谢道:“让冯舅舅费心了,我娘一直想去见外公,可面上又拉不下来,有了舅舅这封信,我便是绑,也要将她绑过去。” “阿欢,你们准备何时出发?我爹说,让我陪着你们一块。” 林与欢忙客气两句,心里却是一个劲地给这位舅舅点赞,“怎么好意思,你还有自己的事。” “和上官说一声便是。”冯广大方地道。 林与欢也不假意推辞了,“这自然是极好,倒要麻烦冯哥哥了。” 说完话,冯广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到雅间,一进屋,便见里面已围坐不少人,其间竟还有个女子,而除了赵王和晋王外,冯广几乎都不认识。 赵王忙起身一一介绍,却刻意忽略了坐在晋王身边的那女子。 冯广对晋王在西北立下的赫赫战功十分仰慕,当日在冯府只是一面之缘,今日终于有机会面谈,自然是要把握机会。 “王爷,末将曾听过您在北阳关反败为胜,活捉达勒尔可汗的事迹,实在让末将佩服不已。” “冯将军谬赞,”李仲杨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场小战役。” “这达勒尔人以凶悍号称,却屡屡败于王爷手下,”冯广性子单纯,好不容易见到李仲杨,自然直言不讳地请教道:“只是末将不明,为何您不干脆深入腹地,一举歼灭?” “圣上乃仁君厚主,不忍见生灵涂炭、百姓受苦,小王自当听命于朝廷。”李仲杨淡淡地敷衍了一句。 “若任由达勒尔人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将成大周祸患。”冯广明白他的难处,遂感叹了一句。 李仲杨不由地打量了几眼面前这年轻人,却也并没有搭腔。 韩宝庭瞧出气氛有些冷,便道:“各位,既已到了明月楼,便只谈风月,那些军政大事,到朝堂上再谈。” “宝庭说得有理,来,咱们干一杯,庆贺皇兄今日高升!”赵王先自站起身来。 正文_第一百三十八章 当爹的扯儿子后腿 李仲杨却不见有多高兴,随意举了举杯,满腹牢骚地道:“本王虽蒙恩宠晋了个爵,可手下那些兵,照旧缺衣少吃,比乞丐不过多一身破铠甲,若能卖官鬻爵,本王恨不能拿头上这些没用的帽子,跟人去换钱!” 赵王忙劝他,“皇兄不必多虑,今日圣上业已当着群臣的面,答应补齐晋家军粮饷,小弟不才,既受命处理此事,必会尽力而为。” “阿留,皇兄便等你好消息了!”李仲杨挤出了点笑容,起身同赵王干了一杯。。 冯广在一旁思忖,他倒是听父亲说过,圣上对自己这位嫡长子极其严苛,父子二人关系一直冷淡得很,只没想到,居然到了做爹的扯儿子后腿的地步,真是闻所未闻。 这时,那位一直默不作声坐在李仲杨旁边的女子慢慢俯过身,从李仲杨手中拿过酒杯,嗔道:“王爷还是少喝些,您这咳症才好没多久。” 韩宝庭立时起哄,“马夫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咱们王爷实在艳福不浅,不如大家敬马夫人一杯!”众人面面相觑,自然要给个面子。 冯广明白了,这女子便是如今京城贵妇们口中的马夫人,瞧着她相貌不过尔尔,然而能让晋王殿下为了她与圣上公然大闹,此女或许有些不凡。 只是在冯广看来,马夫人毕竟是王府女眷,韩宝庭当着众人如此评头论足,未免太不庄重,果然晋王的脸拉了下来,到后半场索性谁也不管,闷着头自斟自饮。 等酒宴散场,李仲杨已醉得不轻,怎么都站不起来。 马英想要上前去扶,却被李仲杨一把甩开,最后还是江尚和韩宝庭一左一右,将他撑出了门。 刚下到一楼,李仲杨死活再不肯走,口中不断嚷嚷,“叫她出来,出来跟老子说清楚!” 冯广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正迷惑不解之际,却见赵王笑了笑,上前在李仲杨耳边说了一句,冯广隐约听到“回府”两个字。 只见李仲杨又吵道:“敢躲我,明天爷再来堵她,看她往哪儿逃!”然后便脚步虚浮地由着人架出了明月楼,而那位马夫人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冯广眼尖,居然瞧出此时马夫人脸绷得死紧,透着一身戾气。 林母听说冯广要陪她们回平城寻亲,自是一百一万个乐意,这下也不再犹豫,欢天喜地地收拾行装,又派人知会了赵二娘,准备等林与欢安排好手头生意,一两日内便出发。 赵二娘带着三娘匆忙赶过来时,林母已收拾好行装,赵二娘一个劲说林母心粗,硬是让林母折开箱笼让她再检查一遍,然后又交待了一大堆话,很是不放心的意思。 三娘插不上手,便同林与欢坐一旁闲话,从自家娃一直说到张家的小欢,然后便是京城那些吃食、玩意儿。 两人正说到好久没吃“云英面”时,只听得林母一声大叫:“怎么我就忘了这个,亏得二娘过来,走,咱们赶紧买去。”两人皆转过脸瞧着林母。 等出门上了车,林与欢才弄清楚,原来林母是要去采买一种叫做小青竹的白酒,此酒纯净甘甜,绵香幽郁,据说乃是她外公最爱之物,林母急吼吼地要出门,便是为了它。 赵二娘熟门熟路地领着几个女人进了家小酒坊,这里瞧着门脸不大,客人却川流不息,生意倒是极兴隆。 掌柜的见她们穿着不俗,出手豪气,知道来了大主顾,自然热情相迎,马上叫人从后坊送出来好几坛新货,让她们试酒。 这边林与欢跟着尝了两口,表示实在分不出好坏,便被林母赶到一边歇着,闲得发急,她索性一个人站到酒坊外的台阶上,欣赏起街景。 一群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引起了林与欢的注意,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稀奇,这群人始终围着不肯散开,还对着圈子里面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哄笑。 斗不过好奇心,林与欢走近了些,只听最外面一个男人道:“这乞婆子虽脏了吧唧,不过瞧着五官,倒也有几分姿色,要不哪位给弄回去暖床?” “你没瞧出这是个武疯子?要是犯起病来,十个男人也制不住!”有人回了一句。 “她在这儿可坐好些日子,怎么都没家人来找,可怜啊!”有好心的在一旁直摇头。 林与欢觉得新奇,刚想上去看个究竟,便见有几个官差过来赶人,忙退到一旁。 众人很快一哄而散,那个原先被围在当中的人出现在官差面前。 一个领头的官差瞧她神情木讷,见到官府的人既不怕也不起身跑开,便上前用脚踢踢她,问道:“你哪儿的?” 没想到就这一脚却点了炮仗,乞婆立马有了反应,扯着嗓子嘶吼道:“不许碰我!”作势就要上前,用自己黑乎乎的手去抓人家。 那官差给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旁边有人提醒,“官爷小心着些,她是武疯子,连日伤了好几个男人了。” 众人见武疯子开始发狂,都吓得四处躲闪,唯有一个女人不退反进,慢慢走到乞婆面前,蹲下了身来。 林与欢试探地问,“马芜?” 旁边有人紧着劝,“姑娘离远些,别让她伤着你!” 林与欢笑着谢过,然后抬头对官差道:“官爷,我是明月楼的,这女孩我认识。” 官差知道武疯子难对付,也不愿惹麻烦,便道:“她若肯听你的,你便把人带走。” 林与欢点点头,回过头问马芜,“马英来京城了,我送你去她那儿,愿不愿意?” 马芜眼睛似乎眨了一下,虽不再发狂,却又抱着腿坐回地上,一声不吭。 官差无奈地道:“算了,还是捆了送善堂吧,好歹不会饿死她。”说着便让人去取绳索。 “马芜,你想找你姐姐,还是去善堂?”林与欢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这时已经有人拿来绳索,马芜依旧没有反应,林与欢虽是不忍,却也只能站到一旁。 见有人开始靠近,马芜明显害怕起来,“嗷嗷”地狂叫不止。 林与欢只能将头转到另一边,好吧,她实在受不了这样场面。 “姐姐!”马芜突然叫了一声。 林与欢一惊,转头看去,马芜这时已被人捆住,却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官爷且慢!让我再和她说说,她好象认出我来了。”林与欢忙求情道。 这时林母、赵二娘还有三娘已上到前来,三娘走到那官差身前,笑道:“我家这小姑娘自来心善,要不官爷行个方便?”然后悄不声响地塞了块银子到了官差手里。 既受了人钱财,又能省掉自己麻烦,官差何乐而不为,果然,一挥手下,人都退了下去。 林与欢谢过后,解开马芜身上绳索,问:“马芜,我带你去找你姐姐可好!” 马芜猛地大声嚎哭起来,捣蒜似地直点头,虽说不出话来,口里却一个劲地“嗯嗯”。 几个人带着马芜回了林家别院,林与欢和三娘一同帮马芜洗了澡,又给她端来吃食。 先时赵二娘还担心马芜会发狂伤人,怕她二人制不住,便一步不离地站在旁边,可没想到马芜竟是听话得很,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等给她饭吃的时候,马芜更是狼吞虎咽,显然这几日饿坏了。 林与欢自不可能送马芜去晋王府,正想着让三娘去找韩宝庭,赵二娘挺身而出,说是担心马芜见到陌生人又犯病,不如就由她和三娘跑这一趟。 出门前,林与欢给马芜身上加了一件毛毡斗篷,又将一个放了几块碎银的荷包挂在马芜腰上,轻声嘱咐道:“到了那里,要听你姐姐的话,不要动不动打人,对谁都要客客气气,大家才会喜欢你。” 马芜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还是不停地点头。 赵二娘上前去拉她,马芜却不肯走。 林与欢笑着打趣,“马大小姐怕是看上咱这儿了!” “这丫头别看傻,倒是知道谁对她好。”三娘在一旁评价道。 林与欢走到马芜身前,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小丫头,咱们送你去找你堂姐,若你真喜欢我这儿,以后有空便来玩。” 马芜朝着林与欢眨眨眼,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只是这边赵二娘再拉她,马芜便也随着去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酒坊便送了一车小青竹过来,林与欢着人清点好,又搬到他们随行的马车里。 没过一时,冯广也带着两辆车过来,说是他父母也为师祖准备了礼物。 林与欢扶林母出门,林母一边往外走,一边奇怪道:“二娘说好今日来送我,怎么这时候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刚到门口,母女俩便瞧见赵家马车停了下来,赵二娘和三娘一起下得了车,不过看得出,两人都有些不爽利,面容憔悴,脸上还挂着黑眼圈。 林与欢上前道:“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便不要来了。” “唉,可不是给那小姑奶奶害的。”赵二娘说着,指了指自己那车。 “出了何事?”林母也过来问。 三娘一脸的哭笑不得,回身走到车前,一掀帘子,道了句:“小丫头,出来瞧瞧,她可是你要找的姐姐?” 没一会,马芜被三娘从车里搀下来,等瞅见林与欢,马芜几乎是飞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口中大喊,“姐姐!” 林与欢吃了一惊,问,“赵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没瞧见马英?” “那个晋王府里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赵二姐气哼哼地道:“昨儿个我们给挡在外面足有一个多时辰,门房一个劲地说马夫人不见外客,后来还是管事出来,才让我们领着马芜进去,可后来……真气死我了!” 正文_第一百三十九章 干爹当得不过瘾 “你就快说吧!”林母催赵二娘道。 “那位马夫人可娇贵着呢,死躲在自己屋里,面都不肯露一下,只派个婆子给咱们递话,这架势,倒跟个正头娘娘似的。”赵二娘语带讥讽。 “对方怎么个态度?”林与欢问。 赵二娘冷笑道:“我们好声好气地跟那婆子讲,这位是马夫人的堂妹,如今在京里无依无靠,又得了病,想来投奔她姐姐。” 林母问,“那马夫人是如何回复的?” “那婆子进去通禀后没一会便回来,说马夫人讲了,她是孤女,家中早无亲戚,不过她家夫人向来怜贫惜弱,”赵二娘差点给气乐了,“说瞧咱们可怜,就送两锭银子,让咱们拿着这些去谋个营生。”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立时都笑喷了。 “人家的意思,竟当我们姐俩去打她的秋风,可气死我了!”赵二娘愤愤地道。 “那后来又如何了呢?”林夫人听得津津有味,紧着问道。 三娘说得尖酸,“别说,后来咱们还真有‘福气’瞧见这位大善人,不过人家是听仆人来报,她家王爷回府,急着去侍候男人的,人出门只随意扫了马芜一下,就跟真不认识一样,我师姐气得不行,拉着咱们掉头就走。” 大家都觉得好气又好笑,林与欢叹道:“算了,我怎么就忘记,这位连自己师傅和师妹都下得去手,良心早就被狗吃了,一个傻妹妹怎可能放在她眼里。” “不过晋王府里也是怪里怪气,昨儿个我们出来时,那上上下下都闹哄哄的,像是出了什么事。”三娘随口道。 “你这丫头,”赵二娘瞧见“傻妹妹”还死拉着林与欢不肯放,忍不住上前戳戳马芜脑袋,“我养奶娃娃都没那么累过,昨儿个出晋王府时也晚了,我们姐俩便把她带回我那儿,没成想这丫头嚎了一晚上,可着劲地说要‘找姐姐’,死活就不睡,闹得我和三娘睁眼到了天亮。” 林母大笑,“二娘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怕是照顾了一夜,你家赵二就不气?还有,莫非三娘也被连累得没回成自个儿家?” 赵二娘颇为得意自己教夫有方,“赵二敢放个屁,他还不得听我的!” “昨儿我哪敢把这丫头丢给师姐一个人,一大早,我们就带她去晋王府,帮这丫头‘找姐姐’,人家门房倒好,这会子直接赶人了,还说马夫人吩咐过,若咱们再敢骚扰,就要去报官。”三娘在旁边回了林母的话。 “这女人,一得势便六亲不认!”林与欢厌恶地道。 “我们也没辙了,便问那小丫头见不着姐姐怎么办?”赵二娘不由忍俊不禁,“没想到她倒自己爬上车,手指这府的方向,一个劲地要回姐姐家,我和三娘再一琢磨,八成人家是在找林姐姐。” “马芜,你是在找我吗?”林与欢哭笑不得,转头问马芜。 没想到这回马芜倒懂人话了,拽着她胳膊,一个劲地点头。 瞧着林氏母女行将出发,赵二娘便上前哄马芜,“你姐姐要出门办事,这几天你跟着二娘过。” 马芜一听,马上就不得劲,直往林与欢身后躲,倒像是怕赵二娘来抓她。 林母瞧着马芜这可怜相,心生不忍道:“真不行,咱们就带着她走。” 赵二娘立时反对,“小姐,这孩子有病,万一路上犯了咋办?” 林与欢也皱皱眉头,“这的确是个问题,我自己倒没什么,万一伤着娘就不好了。” 众人正议论着,马芜突然蹲下身子,抱着腿又哭了起来。 林母瞧这孩子着实可怜,于是上前将马芜拉起,用帕子给她擦擦眼泪,道:“咱们阿芜是个乖孩子,赵二娘和你林姐姐都在胡说八道呢,阿芜才不会随便伤人,对不对?” 马芜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 “好了,就带着阿芜一起走。”林母一锤定音。 “是啊,有我在,不会出事的。”在旁边站了许久的冯广这时上前道。 林与欢自是没有意见,赵二娘虽心中忐忑,却又一向拧不过林母,于是只能扶了林母上车,又拉着林与欢嘱咐好久,直到车队开动,才目送着一众人往城门方向而去。 等主人们都走了,赵二娘便叫上三娘,一同进到别院瞧了瞧,正在吩咐仆人们看好门户,外面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一个劲地问,“大夫人可在?快请大夫人!” “林大福,林府给抄了怎么着,想叫你家大夫人回去陪绑啊!”赵二娘没好气地喝斥道。 那个林大福自是认得赵二娘,忙上前施礼道:“见过赵夫人,可否麻烦您帮小的通禀一声,林府真出大事了!” 赵二娘颇觉好笑:“你这猴崽子,我管你林府怎么了,遇着好事也见你来报过喜,怎么一有坏事就惦记上你家大夫人了?” “赵夫人,求您快给说一声吧,我家老爷被京兆尹抓牢里了!”林大福都快急哭了。 “你说什么?”赵二娘一怔,忙问:“他为什么给抓了?” “我家老爷昨晚在明月楼同晋王殿下起了争执,也不知怎么的,就将王爷从楼下摔了下去,人差点就没了。” 三娘吃了一惊,“到底死了没?” “哎哟,幸亏还没死,”林大福差点要蹦了,“大夫人在哪?老爷还指望着人救呢!” “大夫人今儿个回乡,”赵二娘一笑,道:“说不得这回早出了城,你家那二夫人不白瞎着吗,让她救人去!” “我的妈呀!”林大福也来不及告退,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林家车队出城不过十里,便被林大福带着人快马追上,林母得了信,一时慌得不行,催着赶紧回城,于是这一趟省亲之旅,还没到半路便夭折了。 别院门口,林与欢拉着马芜,不迭声地对冯广道歉,“冯哥哥,没想到家里出了这事,劳你跟着白忙了一趟。” “阿欢不必客气,先紧着把姑父的事解决了,这平城咱们以后还有机会去。”冯广倒是通情达理,又道:“若用得上我们家的,阿欢尽管说话,回头我就去京兆尹衙门打听一下。” “多谢!”林与欢无奈地道,“怕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爹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跟人打起架来,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 冯广笑笑,瞧了瞧林与欢还有她身后的马芜,道:“先甭着急,我得着信,马上来告诉你们。” 屋里,林母正焦心地坐立不安,林与欢觉得也不能干等,安抚好母亲,又让人带马芜先回自己屋睡觉,便打算去一趟明月楼。 刚出门口,张机竟赶了过来,一见面就跟林与欢说,明月楼被衙门封了门。 等进到屋里,张机这才跟林氏母女讲了事发经过。 “昨儿个林老爷来楼里,脸色就很不好,一个人喝了好一会闷酒,小二将他扶出来的时候,腿都打颤了,”张机一边讲述,一边偷瞄林与欢的脸色,“林老爷刚走到楼梯口,就同晋王撞了个正着,王爷倒没说话,可林老爷却扯着人喋喋不休,非要同他讲讲礼,说什么……王爷欺负咱们姑娘。” 林与欢一跺脚,这林老爷分明是干爹当得不过瘾,还想当“猪”爹。 “林老爷颠三倒四地扯了半天,硬不给王爷走人,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林老爷将人推下了楼,王爷当场就昏了过去。” 知道这一回事情闹大了,林与欢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问,“官府什么时候来查封明月楼的?可说了因由?” “今日刚开张,衙门的人便来贴封条,说是,咱们老东家恶意行凶,伤了皇子,明月楼有纵容嫌疑。” “真不省事,好好的怎么闹这一出!”林与欢恨得牙痒痒。 张机叹了口气,“楼一被封,我便去求见赵王,他大概早得了信,说是已给京兆尹递过话,不许他们对林老爷动刑,至于这楼还有林家的铺子封门之事,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旨,圣上没有表态,他暂时也没办法。” 林母气呼呼地道:“这林承万做事太没谱,殴打宗室是重罪,他这是活够了,自已要往死路上撞,都别管他!” 话虽这么说,林与欢也明白,林母哪里放得下林老爷,少不得还得请托赵王,让二老见上一面。 对于这京兆尹牢房,林与欢也算是熟客,不知是不是上回住过皇子,这牢房的硬件设施明显有所提升,林老爷算是受照顾的,还给安排了个单间,住得虽比不上林府舒服,不过好歹有床有铺。 “你这死老头子,没事做什么要来这一出,害得大家跟着你担惊受怕!”一见到林老爷,林母忍不住开口训斥。 瞧见这母女二人出现,林老爷心头一热,禁不住眼眶就湿了,却又犟着嘴道:“你们还知道有我这死老头?一个、两个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 林大夫人给气笑了,“便放眼里又有什么用,你稀罕吗!”说着同林与欢一起,从随身带的篮子里取出几样还冒着热气的酒菜,甚至还扔给林老爷一块热巾。 “哎呀,舒服啊!”林老爷用热巾擦了擦脸,感叹道:“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林与欢“噗嗤”一笑,“干爹,别说我不孝啊,这可是您自作!” “昨儿个你爹我喝得糊涂,才办了这糊涂事。”林老爷叹息地端起酒杯,刚准备喝上一口,却又马上放了下来,“这东西害人,以后我再不碰了。” 林大夫人忍不住挤兑他,“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就不明白了,你又不是二十郎当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怎么还跟人学起打架来?” 正文_第一百四十章 别让马英独领风骚 “还不得怪你这个老婆子!”林老爷挟了一筷子银丝小炒,刚尝了口,便觉出不对,“咦!不是明月楼的味儿。” “托您老的福,明月楼今儿一早给封了,”林与欢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还故意气林老爷道:“眼瞧着林家那些铺子势必也保不住,路上我还跟娘商议呢,给您送这最后一顿饭,我们俩便要自己逃命去了。” 林母被这话逗得前仰后合,林老爷却一拍筷子,赌起气来,“早走早好!留在这儿也只能碍眼,你们不就想离了老子,过自己日子去吗,那还不快滚!” “阿欢,你爹都已经发话了,咱俩就不必在这儿讨嫌,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去。”林母笑呵呵地道。 “都这时候了,你们还要气我,”林老爷自不舍得放人走,立时起身打起哈哈,“你们不是要去平城吗,什么时候出发?” “还不是为了您惹这场大祸,我娘她不放心,刚走半道就折回来了。”林与欢叹道。 林老爷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又忍不住抱怨,“昨儿个老子为什么出事,不就是因为你们母女俩拍拍屁股就要走人,连个招呼都不跟老子打,我那是借酒浇愁,没成想那小子自己撞了上来。” 林母很是不屑,“合着怪我咯!就算跟你打招呼又有什么用,你会跟我们一同回去?平城那个薛平,你可有胆量去见?” “我……我就不敢,怎么着!”林老爷一提到丈人也只能认怂,“你爹那老家伙一贯瞧不起我,就算我林承万如今混出了人样,他照旧不会瞅我一眼。” “哼,知道就好,”林母觉得好气又好笑,给林老爷碗里挟了些菜,口中仍旧教训道:“你这人钱多便骚包,耍酒疯也不瞧人,还非要杠那有权有势的,是嫌自己活得太长,累得慌?为了你,我前儿个带着二娘去晋王府赔礼,结果还被个小妾挡在门外,你自己丢人就算了,连累老娘也没了脸面!” “谁说我耍酒疯,我是瞧李楚那小子心里不痛快!”林老爷瞧了瞧旁边的林与欢,气道:“当初那臭小子当着老子的面,二话不说将我女儿拐跑,如今竟敢始乱终弃,欺负我家阿欢没人出头啊!老子拼了这副身家性命,也要帮自个儿丫头出气!” “爹!”别说,林与欢还真被感动了一下子。 林老爷的脸皮禁不住抽搐了几下,愣过一会,突然激动得不得了,“阿欢她娘,听到没,我这丫头又叫爹了!”说着,他便将桌上酒杯端起,一饮而尽,道:“酒还得继续喝,今日得了阿欢这声‘爹’,就是砍头也值!” “你还真敢说!”林母白了林老爷一眼,“这几日好好在牢里修身养性,我们自会替你想办法。” “哎!”林老爷高兴了,嘴上也跟着痛快,“还是咱这老婆子心疼我哟!” 只是这一回林老爷的娄子捅得未免太大,冯侯一家虽在尽力帮忙,却是不得要领,赵王去找过刘大监给圣上递信,得来的答复却是,林承万伤的是皇后亲子,命都差点给人弄丢了,圣上还真不太好插手管这事,只能等皇后发话。 没过几日,林家在京城的铺子便被一网打尽,一时流言四起,说是林老爷中了邪犯下大案,林家怕是气数将尽,众人强势围观,有同情的,更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林家笑话。 林二夫人跑来别院的时候,林母正同赵二娘一起盘账,准备真不行顶几间宅子或旺铺,花钱免灾了事。 “姐姐,老爷如今身陷囹圄,您不能不管!”林二夫人披头散发地闯进了屋,直接跪到地上。 “起来,大白天成什么样子!”林母皱着眉头训斥道。 “我不管,”林二夫人干脆撒起泼来,“我进了你们林家二十年,没享过一天福,如今天降大祸,林家就快倒了,您却在这别院过得舒坦,你们不能光指着我一人!” “指着你?”林母差点没笑喷,“二夫人,说说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 跟着二夫人的仆妇赶紧过来将人扶起,林母搁下算盘,表示要洗耳恭听。 只听二夫人清了清嗓子,抹着泪道:“我那侄儿蒋胜这几日一直在各个衙门打探消息,可人家一听是林家的事,根本就不搭理咱们,银子花去不少,却连老爷的面儿都见不着。” “接着说。”林母哼了一声。 “后来,有人给漏了信出来,说是这事究根里出在咱大小姐身上,若要救出老爷,少不得舍小保大。” 林母立时沉下脸来,一拍桌子骂道:“王莲花,看在你给林承万生了个丫头份上,我平日也并没有苛待你,可你别以为我薛韵竹是泥捏面糊的,以前的事我不提,可不代表我心里没账,你胆敢再碰我闺女一个指头,别怪老娘翻脸不认人,直接拆了你骨头。” 林二夫人“哇”地哭了出来,“姐姐您可不能不讲理,如今早有人放了话,只要咱大小姐到人跟前服个软,咱们老爷就能出来,林家的铺子照旧还回来。” 这时林母已气得浑身发抖,“滚!你个老不死的娼妇,算计我家阿欢还真没个消停,不想过了是吧,老娘成全你!”说罢,举起案上一个砚台便要朝二夫人身上砸。 幸好赵二娘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砚台,转头威吓道:“二夫人,有本事你就赶紧救林老爷去,别只会跑咱这儿丢人现眼,真要想闹,赵二娘的拳头可不认人!” 瞧着林母冒了火,林二夫人也吓得不轻,反身便往外跑,不过口中仍道:“都是林家女儿,谁比谁高贵些,我家阿欣为了他爹的事,天天在赵王跟前哭着求情,大小姐倒是优哉游哉,她都那个景况了,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二夫人跑出去没多久,林与欢笑吟吟地进了屋,道:“娘,方才那二夫人也不知是不是急着投胎,脚一软竟从台阶上直接摔了个狗啃屎,可不乐死人了。” 而她身后,马芜也傻乐着跟进来,口中一直叨叨,“投胎,狗啃屎,好玩!” “这种老货,没事就想来撮个火,吩咐下去,她下回再敢登门,直接给老娘踹出去!”林母恨恨地道。 林与欢呵呵一乐,“娘,消消火罢,这种人不值当,我现在去瞧我爹,您去不?” “不去!”林母正在气头上,只要一想到,若非林老爷被这个二夫人迷了心窍,哪会有后来那些污糟事,她现在连手撕林老爷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还好声好气地去瞧他。 京兆尹牢房外,某人站在林与欢马车前,正等着她从里面出来。 没多久,林与欢提着个食盒走了过来,瞧见那人,便笑道:“江先生,这么巧,您这是要去探谁的监?” 江尚叹了口气,“受人之命,忠人之事。” 林与欢脸色一变,“江先生,我一直当您是朋友,想来你不会逼我吧!” “他……想和你谈谈,不如……” “没必要,”林与欢想都不想便拒绝了,“我爹确实做得不对,该怎么罚我们都认,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我爹娘还不至于让自己女儿卖身救父,您帮带个话,以势欺人还是打官司,悉听尊便。” “林姑娘对不住,在下该递的话也递到了,告辞!”江尚颇觉得尴尬。 “江先生,”林与欢突然将人叫住,本想开口问问那人伤势如何,却觉得若是问了,倒让人误会自己余情未了,掂量了一下,便道:“那您慢走!” 自从林家出事,韩宝颖和云阳公主好久没上门了,林与欢体会他们立场,倒也并不介意,只没想到这日,韩宝颖竟巴巴地跑了来,一进林与欢房里,也不管旁边还坐着个傻姑娘马芜,竟自哭了起来。 “你这丫头,好端端跑我家就哭,这是来吊丧呢!”林与欢故意摆出不高兴的样子。 大概觉出自己这样确实太过失礼,韩宝颖抹了泪珠儿,对林与欢诉起苦来,“林姐姐,那个马英真是太坏了!” 原来小丫头吃醋吃到了林家别院,林与欢一笑,“一家子老婆多了,总会有个亲疏远近,你瞧瞧我家便知,不过好歹你以后是要做王妃的,怎么还能被个小妾气成这样!” “她可厉害了,”韩宝颖噘着嘴道:“我去王府瞧病人,这位居然堵着门不让进,还狗仗人势,说是王爷谁都不见。” “你家王爷到底伤哪里了,竟是见不得人?”林与欢嘲弄道。 韩宝颖很是忧心忡忡地,“我听哥哥说,王爷摔的位置不好,竟是后背先着地,如今连身子都坐不起来。” 林与欢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莫非这人还真吃了亏? “虽然我哥哥说,王爷不让我见,是怕我担心,可为什么那个马英就是跑进跑出,她算个什么!” “马英,坏!”马芜突然插了一句。 韩宝颖这才瞧见,旁边一直坐着个女孩,很是惊讶地问:“林姐姐,她是谁呀?” “她叫阿芜。”林与欢道。 韩宝颖也不哭了,上前问,“阿芜,你几岁了?家在哪儿” 林与欢担心马芜见陌生人害怕,忙代答:“十三了,是我家远房亲戚,来京城玩的。” 马芜随后复述一句:“十三了,亲戚。” 韩宝颖觉得这马芜好玩,立时忘记自己是来诉苦的,竟着意和马芜攀谈起来,绝妙的,两人鸡同鸭讲,倒聊得起劲得很。 正文_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与欢在一旁也瞧得新奇,不过到了后头,马芜明显精神头有些不济,脑袋直往下耷拉,林与欢安置了马芜睡下,便拉着韩宝颖出屋,“你这丫头,有时间跟我这儿打混,还不如去瞧瞧你家王爷,可别让马英独领风骚。” “我倒想去,只是哪里见得着人呀!”韩宝颖又犯起愁来。 “老虎总有打盹的时候,你不会趁着她出来小解什么的偷跑进去?”林与欢胡乱出着馊主意,只盼着这大小姐赶紧走,自己还得去想辙救爹。 “对啊,我怕她做什么,当年我连林姐姐都敢绑,怎么如今倒怕一个小小的马英?”韩宝颖似乎想通了,旧事新说地给自己鼓劲。 林与欢对她这种自我激励的方式表示无语,索性半推半哄地将韩宝颖送出了门。 转眼,林老爷便在牢里待了不少日子,毕竟有赵王的面子在,人倒没怎么吃苦,林氏母女还能隔三岔五地去探一监、送个饭什么的。 不过林家好几间铺子被封,这一天不开张,损失的何止百千两,尤其是明月楼,林与欢心疼得都快吐血,就觉着那银子从自己眼前滚滚而过,直接流入了汪洋大海。 赵王倒是亲自来别院解释过,说此事的主动权全握在皇后手中,这位娘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到现在都不肯给个态度,如此一来,林氏母女也只能静观其变。 又过了几日后,终于来了消息,亭阳公主请林与欢到她府上一坐。 林母等人一商议,怕是这“一坐”未必简单,亭阳公主乃皇后长女,行事作派极肖其母,更被视为皇后代言人,林与欢向来与她没什么交集,这突然叫人过去,十有八九是皇后要开价了。 “儿啊,她要钱,咱就给钱,可你给我记住,不许把你自己贴进去!”林母提醒与警告兼而有之。 “放心吧!”林与欢大笑,“我心里有成算,真要不能花钱消灾,大不了让爹在牢里安心住几年,等他老人家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虽林与欢嘴上说得信心满满,只这一回无疑是鸿门宴,赵二娘建议让三娘扮做仆妇陪在林与欢身边,说是若有什么意外,也好即时策应,为了不让林母过分担心,林与欢也就呵呵地答应了。 作为周文帝嫡长女,亭阳公主显然极受宠爱,家中排场不下于亲王府,豪阔程度可见一般,而偌大一个公主府,后花园就占了三分之,一个半月型的湖面又占了园子的一半,走近了看,湖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半月湖的四周除了种满奇花异草,还建了一座五、六层高的八角楼,造型很是别致,雕梁画栋,飞檐走壁,可谓颇具匠心,瞧得出费了不少功夫。 林与欢是直接被领进园子的,置身其中,这派鸟语花香,桃绿柳红,惹得她不由感叹,亭阳公主这日子过得比她哥惬意。 有仆妇过来,要领林与欢上八角楼,三娘正想跟着,却被人喝止住。 林与欢安抚地朝三娘递了个眼色,便自随着人往楼里走。 刚踏进底楼,一阵琵琶声便从头顶飘进林与欢的耳朵,引路的仆妇也不说话,只比了个“请”,然后就闷头走在前面,林与欢只好紧步跟着,二人顺两边的楼梯一层层往上爬,直到停到八角楼的最高处。 仆妇推开一扇门,示意林与欢先进去,随即便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一位坐在春雨晴霁图屏前,螓首低眉地弹着琵琶的女子落入林与欢眼帘,至于她弹的是啥玩意,林与欢只想到白居易那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别的嘛,她还真不懂欣赏。 “阿欢,可觉得她有些面熟?” 一位穿着青衣的中年妇人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一眼也未瞧林与欢,却将视线落在那弹琵琶的女子身上。 “参见皇后娘娘!”林与欢赶紧走到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皇后并没理她,而是对那女子道:“缓儿,抬起头来。” 林与欢转脸朝那女子瞄了一眼,忽觉得此女倒似在哪里见过。 “她是不是长得与你相像?”皇后语气中颇带几分得意。 林与欢这才明白过来,“果然呢,回头小女问问我爹,可是在外面丢过个女儿。” 皇后白了她一眼,又问,“她这《夕阳箫鼓》弹得如何?” 林与欢实话实说道:“真是好听,可惜小女早丢了弹琵琶的手艺,实在无法评判。” “缓儿,你先下去。”皇后吩咐道。 “是。”那女孩应了声,乖巧地抱着琵琶起身出门,林与欢瞧着人的背影袅袅而去,客观地评价了一下,自己虽与这女孩貌似,不过从脸蛋到身段,未必有人家那般精致。 “你说缓儿配哀家的阿楚,如何?”皇后故意问道。 “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林与欢以十二万分地真诚回答。 皇后点了点头,“缓儿性情娴雅,聪慧知礼,更加上出身锦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倒确实比你更适合阿楚。” 林与欢笑了笑,“娘娘真是好眼力。” “你回得倒是痛快!”皇后这时话锋一转,冷冷地问道:“阿欢,若非哀家让亭儿叫你过来,你便要和哀家硬撑到底?” “小女自知鄙薄,家父冒犯皇子,也着实该受些教训,到底如何惩处,官府自会断个明白,怎敢私下骚扰娘娘?”林与欢答得坦然。 皇后眯了眯眼睛,“果然是商人之女,太会算计。” “小女愚笨,不知娘娘何意?”林与欢不卑不亢回道。 皇后坐到方才缓儿的位置,“阿楚受伤之事,是你林家理亏,哀家关了林承万,又封掉你家铺子,便是皇上也不敢置喙一句,京城里谁不知因由,你这丫头会不知道,该向谁求饶?” “娘娘说得没错,只是小女便主动认错,您就会轻易放过我们?”林与欢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林承万胆子好大呀,连哀家的儿子都敢打,一个满身铜臭之人,竟敢辱没皇家,真是有钱就不要命了?” 林与欢忍不住就笑了,“家父一时冲动,他如今住在牢里,也是后悔不迭。” “他后悔?”皇后冷哼一声,“既如此,就让他继续待那儿,什么时候悔青了肠子,什么时候出来。” “我娘也这么想。”林与欢立马附和。 皇后暗中吃了一惊,这时候林与欢不是应该哭着替父求情,甚或表示,只要能放父亲出来,让她做什么都行吗?怎么如今她倒大大方方跟自己打起嘴仗,竟一点没有惧怕的意思。 “阿楚怎么就被你这没心肝的女人迷住了呢!”皇后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 “娘娘此言差矣,小女没有心肝确实没错,但也非妖冶之人,说小女迷惑晋王殿下,实在太过抬举,况且小女与殿下早已各奔东西,如今再无必要牵扯到一块。” “好巧的小嘴!”皇后问,“那你父无故挑衅,肆意打伤阿楚,可算‘牵扯’?” 林与欢知这位皇后娘娘难缠,干脆以退为进,“当日母亲曾与小女商量过,若京兆尹判定家父有罪,无论抄家、流放或是入狱,甚或是杀头,我们母女皆无怨言。” “那你父亲到底为了谁才铸成大错?”皇后紧追猛打 “家父不明真相,以为殿下辜负了小女,酒醉之后才有此冲动之举,小女已向家父解释过,殿下乃正人君子,是小女不肖,做了对不住人的事。”林与欢只能骂骂自己,让皇后赶紧把气出掉。 皇后却不领情,“你既知理屈,却自进来一直到现在,只字不问我儿伤情,你二人好歹也曾两情相悦,并非素不相识,阿欢这般行止,便是你们林家的教养?” 这一回,倒是林与欢说不出话了。 “想当初阿楚为了你,不惜要与哀家反目,这才逼得哀家接纳你,可没想到,你竟是善妒无德之人,伤了阿楚的心不说,居然还有脸在哀家面前,振振有词地为自己开脱。” 好吧,林与欢在心中对自己道:“我忍!” “怎么,无话可说了吗?”皇后斜了林与欢一眼。 “是,娘娘说得对,小女德行有缺,确实配不上王爷。”林与欢痛快地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讲。 “你倒很会狡辩,”皇后对于林与欢这种听不懂人话的态度也是无法,只能另换它招,“看在阿楚替你求情的份上,哀家可以饶过你家这一回,不过,若要再犯,可别怪哀家心狠!” 林与欢心里一松,能放过林家就好,管他什么再不再犯,若自己那爹还要犯混,连她都不会管了。 皇后这时站起身来,“走吧!” “去哪儿?”林与欢莫名其妙地问。 “你父亲将人打伤,难道你就不该去瞧瞧伤者?” 林与欢在心中冷笑,当初事情一出,林母便赶着上门赔罪,谁料吃了个闭门羹,如今皇后的意思,倒是非要自己当面致歉,真是有够矫情的。 可若她死活不去,怕是皇后又要出后招,回头耍赖不放人,吃亏了还是自己老爹,林与欢算了算账,也只能趋步随在后头。 八角楼下,不仅三娘等着,李家两位公主也携众人站在门外台阶下,不过林与欢四处寻了一下,却没见到那位缓儿姑娘的身影。 皇后带着林与欢刚一下来,云阳公主便飞也似地跑上前去,越过皇后,一把扶住林与欢,问:“林姐姐还好吧?担心死我了!” 正文_第一百四十二章 说瞎话张口就来 “公主,娘娘对小女甚是和气,谆谆教诲,切不敢忘。”形势比人强,林与欢这会子自然得拣好听的说。 被云阳公主晾在一旁的皇后,显然被女儿这种公然偏向外人的德性气着了,狠狠瞪了云阳公主好几眼。 云阳公主只顾乐颠颠地同林与欢说笑,哪看得到自己母后已然阴沉的面色,还继续道:“林姐姐方才瞧见没有,有个女子在你头里出来,长得和你可像了,不,没有你长得好看。” “公主折煞小女了,方才那位缓儿姑娘清丽脱俗,花容月貌,哪是小女这等样人可以攀比。”林与欢口中应付着,暗地里使劲对云阳公主使眼色。 “不对,林姐姐就是比她强。”这小丫头偏还不肯罢休。 亭阳公主显然比她那妹妹有眼力见儿,瞧见皇后在旁边唬着脸站了老半天,赶紧上前扶住,大声地问:“母后,咱们可是要去晋王府瞧皇兄?” 皇后勉强“嗯”了一声。 “太好了!”云阳公主这下乐开了,“我去了几回晋王府,都被赶了出来,这下看皇兄他敢不敢驳母后的面子!”转头,她又问林与欢,“林姐姐可要一起?” “自然,方才你林姐姐还求哀家,说想去瞧瞧你皇兄。”皇后冷不丁抛出一句。 林与欢简直难以置信,身为一国之母,这位皇后娘娘说起瞎话简直是张口就来,竟敢如此凭空捏造,真让人气得……五体投地。 三娘悄悄挪到林与欢身后,扯扯她的衣袖,用眼神问道:“真去?” 林与欢给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虽是皇后出行,倒还算轻车简从,不过好几辆车浩浩荡荡地朝晋王府而去,免不了还是引得街上行人驻足观望。 “姑娘,您不怕晋王趁机难为你?”三娘望着车外伸着脖子瞧热闹的路人,不放心地问林与欢。 “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林与欢冷笑一声,“这人着实够阴险,真当人是傻瓜吗,就我爹那几两排骨,居然能差点将他一个堂堂大将军弄死,说出来鬼都不信!” “您的意思,这其中有诈?” “我真得劝劝他,这么穷思极虑地想将人玩弄于鼓掌,他咋不上天呢!” “可晋王为何要这么做?”三娘有些想不明白。 “我当日在靖远与他恩断义绝,面子上确实让他难看了,只没想到这人一直怀恨在心,”林与欢咬着牙道:“想在我面前装大爷,真当老娘吃素的?” 三娘叹了口气,拍拍林与欢的手。 晋王府前,出来迎接的居然是韩宝庭,见皇后带着一大帮女人从马车上下来,韩宝庭先是觉得晃眼,再一瞧人群中还掺着个林与欢,立马笑得合不拢嘴,点头哈腰地将人请了进去。 有晋王府的管事躬身上前为皇后引路,皇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家王爷伤势究竟如何?” “王爷他折了左臂,身上的伤倒无大碍,不过太医嘱咐,要卧床休息。” 皇后转过头,责备地睨了一眼落在后头的林与欢,大声问道:“可会留下残疾?” “已打上夹板,太医说,若照顾得当,问题并不大。” “可派人贴身侍候?” “是,马夫人一直衣不解带,尽心看护,连太医来复诊时都说,王爷恢复得极好。” 韩宝庭这时挤眉弄眼地凑到林与欢跟前,笑道:“阿欢今日能出现,真让宝庭吃惊不小。” 林与欢懒得搭理他,干脆将头扭到一边。 “别介,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况您这买卖还不是同宝庭做的,若是恨屋及乌,宝庭可不要冤枉死。” 旁边云阳公主听到韩宝庭的话,好奇地上来问:“什么买卖啊?” 林与欢瞪了云阳公主一眼,“你这孩子忒不懂事,韩宝庭说话跟放屁一样,身为堂堂公主,便该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怎么倒上赶着问起来?” 被林与欢这么一顿教训,云阳公主伸伸舌头,果然闭了嘴。 “您这姑嫂二人亲得可有些过了哎,”韩宝庭继续满嘴跑舌头,“若让仲杨兄瞧见,又得不高兴了。” 林与欢立时停住,沉下脸对韩宝庭道:“韩大人,小女来晋王府,不过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替家父向王爷请罪,你好歹是朝廷命官,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想必不用小女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 “宝庭哥哥闭嘴!”云阳公主立时帮腔道。 韩宝庭即速举手投降,“算我说错了,行不?不过阿欢你今日才过来,也够心狠的!” 林与欢知道,再搭讪下去,韩宝庭不知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来,索性示意三娘上前,将韩宝庭隔了开去。 众人在李仲杨的院子里停下,晋王府的管事忙大声通禀,“王爷,皇后娘娘来瞧您了!” 只是屋内竟无一点声响,管事有些不过意,转头对着皇后躬了躬身,又高声重复一句,“王爷,皇后娘娘到了!”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从里面开了门,一个女子轻移莲足踏出门槛,迈着小碎步走到皇后面前,福了福身:“妾身参见娘娘,王爷他正在歇息,并不想见人,他说,请娘娘先回吧!” 皇后瞧都没瞧她一眼,对着管事问道:“你们王府如今是谁在做主?” 这话可重可轻,管事头上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忙解释道:“这几日王爷伤重,只许小的们在外面侍候,屋里的事都由马夫人照应。” “晋王受伤,竟只由个小妾看着,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皇后喝道:“万一有人使什么下作手段,想谋害我皇儿,以为哀家会放过你们?” 管事吓得不轻,带着院子里的仆人俱跪到地上。 一时间周遭鸦雀无声,林与欢站在人群中,只冷眼旁观。 这时韩宝庭又挤上前来,在林与欢耳边低声道:“也难怪王爷宠爱马夫人,你瞧瞧,人家那身段气韵,风流态度,可谓我见犹怜,便是十个阿欢都比不上。” 林与欢望着韩宝庭,就笑了。 马英早听出皇后弦外有音,立时眼含热泪,抖抖索索地辩解道:“娘娘,妾身绝无害王爷之心。” “你是马应财侄女?”皇后忽然问她。 “妾身……”马英脸色顿时不好了,“妾身早与马氏没了干系。” “阿楚也是个脑子糊涂的,你这等身份怎么能进王府,实在有损晋王的威仪。” “娘娘,”马英大声哭求道:“妾身如今孤苦伶仃,唯得王爷垂怜才有这栖身之所,求娘娘留我下来,便是为奴为婢,妾身也甘心情愿!” 没待皇后给出下文,李仲杨的声音传到了院子里,“母后,若真是来瞧儿子的,便赶紧进屋,何必要难为她!” 皇后不甘示弱,对着管事道:“王爷这屋寻两个可靠的侍候,将这什么……马夫人带下去,既然她贴阿楚的心,就留着吧,不过没事让她待自己屋里去,动不动装出这副狐媚相,到底是想迷惑谁?” 众人都捂嘴笑起来,林与欢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母后倒管起晋王府的床闱之事了,儿子就喜欢她这样的,人留不留,住哪个屋,睡谁的床,您多余操心。” 韩宝庭差点乐崩,李仲杨这会子一门心思跟自己老娘置气,肯定不会料到,外面还有个人听着在,若是待会瞧见林与欢出现,他怕是要恨不得抽死自己了。 “阿欢,你来评评理,阿楚说的这是什么话,竟要为个女人,连母后都不放眼里了。”皇后这一下可谓神来之笔,以至众人立马都将目光放到了林与欢身上,包括还一直跪在地上的马英。 林与欢算是服了皇后娘娘,原来人在这儿等着自己。 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东西被扔到地上的声音,马英耳朵灵,大叫一声“王爷!”作死作活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屋里跑。 皇后也给吓一跳,三步并做两步跟了进去,后面众人一拥而上,一会功夫,院子里便只剩下林与欢和三娘,以及那个二货韩宝庭。 “阿欢真不进去瞧瞧?”韩宝庭笑问。 “我又不是神仙,瞧上一眼,你家王爷就活蹦乱跳能下床了?”林与欢白了他一眼。 三娘在一旁劝道:“姑娘既然来了,不如就露上一面,也算咱们给人赔过罪,让林老爷早日脱身才是正经。” 韩宝庭在一旁赞许地朝三娘点了点头。 林与欢低头想了一会,这才一跺脚,“算了,谁叫咱没权没势,活该得看人脸色!” 人还没走到门口,云阳公主已跑出来,上前拉过林与欢道:“林姐姐,我母后刚问你在哪儿呢,快点啊!” 跨过门槛时,走在林与欢旁边的三娘觉着脚上被什么东西膈了一下,低头去看,竟是一只赤金石榴镯,不由叹道:“果然是王府,这么好的东西都随地扔。” 林与欢随意扫了眼地上那镯子,很快便将视线挪开。 只听这时皇后又在问:“阿欢在哪?”众人忙让开一条道,林与欢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阿楚,今日阿欢来找哀家,说是想来见见你。” 反正习惯了皇后的信口雌黄,林与欢把气咽到肚子里,恭恭敬敬地对着正靠坐在床头,皱着眉头瞪着自己的李仲杨福了福身,“小女参见王爷!” “你来做什么,是想看我到底死了没有?”李仲杨冷冷地问道。 “小女不敢,家父无状,酒后失德伤了您,小女特来赔罪,只盼王爷早日恢复,玉体康健。”林与欢认认真真地道。 正文_第一百四十三章 咒他下辈子只会碰瓷 “你真是来请罪的?还是就为打探本王到底死没死?”李仲杨继续揪着问。 好吧,林与欢彻底给噎住了。 大概觉得林与欢这是理亏到无言以对,李仲仲越发来了劲,“劳林姑娘白来一趟,本王尚且苟活着,怕是让你失望了。” 此人显然是在拿糖作醋、无理取闹,林与欢倒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心里开始思忖,要不现在转身就走? “皇后娘娘,”韩宝庭这时走上前来,“您方才在外面站了许久,想必累了,不如下官陪您到正厅休息片刻?” “哀家正有此意。”皇后乃是人精一枚,怎能不明白韩宝庭的用意,只见她回身对众人道:“你们都随我出去。” 林与欢觉得时机正好,正准备随大流跟着走,不幸还没迈出两步,便听后面有人在吼,“林与欢,咱俩账还没算,你跑什么?” 皇后先站住了,对林与欢“慈祥”地一笑,“是啊,阿欢,你和阿楚好些日子没见,陪他说会儿话吧,你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哪门子的“青梅竹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与欢深吸一口气,只得僵在原地,瞧着众人一个个退了出去。 “英儿,你也先出去。”李仲杨语气出奇地温柔,显是对着还站在床边,明显不放心的马英。 “王爷,让我留下吧!”马英哀哀地道,眼睛却一直望着林与欢。 李仲杨颇有兴致地当着林与欢面安抚他那小妾,“你不用怕,皇后不能将你怎样,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若真有什么事,你便找宝庭帮忙。” 旁听的林与欢不由自主地咬了咬下唇,这话某人也曾对自己说过,如今听来,还真尼玛讽刺! “林姑娘,王爷如今正受着伤,麻烦您给照应一下。”马英这时很像个女主人似地来了一句。 林与欢瞧了一眼马英,方才也没仔细打量她,现在看清楚了,这位倒是比以前圆润多了,想必人在晋王府过得不错,只不知她如今还会不会想起那冤死的师徒二人。 反正林与欢一见着马英,就觉得一百个不爽,欲要提点她两句,无奈旁边人家老公在场,掂量自己以一敌两,胜算未必大,她也只好不吱声,放过马英一马。 等马英最后一个走了出去,林与欢不慌不忙地坐到对面一把圈椅上,望着李仲杨道:“王爷,既是算账,您便开价吧!” 等了半天,李仲杨却是一句不吭,只望着头上帐顶发呆。 “若要银两,您不拘给个数,只要能放过我爹和林家,一切都好商量。”提到钱,林与欢立时抖擞了精神。 “林与欢,你就只会说这些?”李仲杨终于开口,“我自问无愧于你,为何会得了这个下场?” “王爷这话可让人听不懂,小女到底怎么着您了?”林与欢装作好笑地道:“便是您这伤也是我爹他造的孽,真与小女没半毛钱关系。” “一个马英而已,竟至于让你这般绝情绝义?” “老说这个有意思吗?”林与欢嗤笑了一声。 李仲杨转头看看她,“真放下了?” “王爷,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咱们反正不合适,那还纠结个什么劲啊,瞧您如今和马英这般恩爱,想来当日小女拱手相让是对的,如今咱俩之间就剩我爹那老不死的打了您这点糟心事,要不您给个痛快话?” “是啊!”李仲杨似乎突然想开了,“那咱们不如算一下,你该给本王多少钱。” “请讲!” “本王无故被令尊挑衅,不仅伤了颜面,又几个月不能动,我手下八万兵马群龙无首……” “行了,”林与欢将他的话打断,“王爷不用绕来绕去,单说要多少银子才能放人吧!” “二十万两。”李仲杨报了个数。 “王爷属狮子的?”林与欢冷笑,“您倒敢开这个口,真当林家的钱从天上掉下来的。” 李仲杨斜眼睨着林与欢,“算你家林承万倒霉,谁叫他招惹本王。” 林与欢气极,差点要捋起袖子揍人,可想想真干上了,怕是二十万又得翻番,忍了半天,才道:“不行,我家没那么多钱,最多给你十万两。” “算了,我便让一步,十八万两,一文不能少。” 林与欢又要撮火了,“十五万,你爱要不要,大不了就让我爹把牢底坐穿。” 李仲杨猛地大笑起来,“阿欢,你算计钱的时候最可爱!” “……” “好吧,”李仲杨叹了口气,“瞧在你做过我女人的份上,就十五万两。” 正厅里,见到林与欢气呼呼地从外面走来,韩宝庭头一个跑着迎了过去,两眼冒着星星地打听道:“您二位重归于好了吧,怎么不多陪仲杨兄一会?” “呸!”林与欢恨恨地道:“这种人,我咒他下辈子只会碰瓷,眼瞎腿折,不能自理,最后肠穿肚烂,死有余辜!” “什么?”韩宝庭表示自己听不懂。 “林姐姐,母后方才说,下个月要让宝颖和你一道进门。”云阳公主笑着过来报喜。 林与欢受了惊吓,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几乎是飞奔到皇后面前,双膝跪地道:“娘娘,方才小女与晋王殿下已谈妥,以十五万两白银换家父性命。” “胡闹!”皇后一拍几案,“哀家带你过来,就是为拿钱买命?你们一个两个不给我省心。” “请娘娘成全!”林与欢丝毫不退让。 “你呀!那个姓马的女人,哀家自有办法让她不出来碍眼,你何苦还要这般同阿楚置气?就连宝颖都主动来跟哀家说,愿与你共侍一夫,甚至名分都可以平起平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多谢娘娘抬爱,只是小女资质浅薄,实非王爷良配,如此了断,倒也干净。” 皇后一时被气得无话,干脆一甩袖子,径自离开了晋王府。 林老爷被接回别院时,听说林与欢舍了十五万两银子才救得自己出来,差点一口气厥过去,想骂女儿败家子,可顾着林母虎视眈眈坐在一旁,也只敢骂自己不是东西,一时手欠,便被人讹了一大笔钱。 “活该你个老不死的!”林母骂道。 “是我错了还不成,我这就回府筹银子去。”林老爷憋屈地求着饶,连顿饭都没吃,便灰溜溜地回了林府。 家人瞧见林老爷远远骑着一匹马回来,一时都兴奋不已,有人上前拉马,有人赶忙扶林老爷进门,自然府里的二夫人也很快得着了信。 一见到林老爷,二夫人立刻热泪盈眶,哭道:“老爷,可急死我了!这几日我天天让蒋胜四处打听,一点消息都没得着,您被关哪了?可急死我和阿欣!” 林老爷心想,莲花这样才叫会心疼人,别院那老婆子一见到自己就训斥,实在是不讲道理,她怎么不想想,自己到底为了谁才闹成那样。 服侍着林老爷在自己屋沐浴更衣,又将好酒好菜端上桌,二夫人这才有功夫道:“老爷,可别怪我说阿欢啊!这么大的丫头,到处惹事生非,要不是您告诉我,我都不晓得她跟晋王还有一腿,幸好咱们有个懂事乖巧的阿欣,否则这林家的名声早就完了。” 林老爷吃饱喝足,便来了大老爷的劲,一摆手道:“甭说这些,赶紧给我准备十五万两。” “什么?要这么多!”林二夫人一惊。 “废什么话!”林老爷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她道:“我屋里床头有个暗格你不是见过吗,去把它打开,里面那放私章的匣子里,我记得有几张银票,你给我取过来。” 林二夫人犹豫了半天,才“哦”了一声,拿着钥匙出去了。 林老爷在牢里虽没吃多大的苦,不过作为养尊处优一辈子的人,自然有种种的不习惯,今日脱离苦海,林老爷酒足饭饱,便美美地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天色已黑,却还没见二夫人回来。 林老爷打着呵欠往自己屋走,还没到门口,便听到林二夫人正“呜呜”地哭得伤心。 “这又是怎么了?”林老爷进屋,随意问了一句。 “老爷,匣子找不着了!”林二夫人猛地嚎了起来。 林老爷吓得不清,飞步跑到床头去翻,果然,原先放匣子的暗格里竟是空了,问题在于,暗格的锁还是完好,上面正挂着钥匙,看得出是刚被打开。 “到底怎么回事?”林老爷指着林二夫人吼道。 “老爷,妾身该死啊!这几日一家老小都在忙您的事,妾身一时也心慌意乱,哪里想到您屋里会丢了东西。”林二夫人哭得厉害。 “有什么人进来过?” “没有,府里男人们都被打发出去想辙了,也只女人留在家,”二夫人抹着泪,低头道:“想必贼人趁机进来行窃也是有的。” 林老爷气得直哆嗦,“我原以为你比那头谨慎持重,所以才把家交给你管,这倒好,老子被关起来没几天,林府居然还丢起东西来,你个败家娘儿们!” 林二夫人忙上来给林老爷抚胸口,带着哭腔道:“妾身这一辈子靠着谁,还不是老爷您吗,您这一不在,妾身立马六神无主,一门心思想着要救您出来,只要您好好活着,丢这些算什么,便是荡尽家财,我也是肯的。” 这话正中林老爷心窝,“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算了,下不为例吧!” 正文_第一百四十四章 教坊司寻人 话虽这么说,林老爷丢私章是件大事,直接影响林家各钱庄、店铺的银钱往来,不过事已至此,林老爷也只能知会下面人启用新章,想想他还不放心,又让人将府里物什重新清点一遍,想看看到底丢了些什么。 这一清点可不得了,林府此回损失着实令人咋舌,几乎所有院子都少了东西,古董玉器、金银珠宝、文房字画不一而足,好几间屋子,门闩上的锁还好好的,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跟自己长腿跑了似的,连带二夫人房里也丢了对雨过天青双耳花瓶。 林老爷愤懑不已,又跑到别院,正想借题发挥拿林与欢出气,一张口就被林母骂了回去,于是乎便开始唉声叹气,“阿欣她娘脑子不清楚,府里丢了那么些东西还糊里糊涂,韵竹,看来这家还得你来当。” 林母不由冷笑,“你们林府的事我可不沾,别到最后反被人咬一口,说我私藏老林家东西。” “你是林府主母,谁敢胡说八道,我踹死他!”林老爷眼一瞪,表示自己会替林母撑腰。 “林家大小姐好端端坐屋里,都能被人诬赖陷害,何况我这没啥用的老太婆。”林母刺了一句。 “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林老爷语重心长地道:“老婆子不是我说你,你就只会护孩子的短,瞧她那性子,当着老子面就跟个坏男人跑掉,做那种事也不出奇。” 林母立时火了,抄起桌上一根蜡烛台就朝林老爷身上招呼:“有没有你这样做爹的,非但偏听偏信,还伙着外人欺负自已亲闺女,你滚蛋,别让我再瞧见你!” 林老爷不慎中了几招,疼得“嗷嗷”直叫,知道林母正在气头上,一时半会消不下来,只得抱头鼠窜而去。 “死老头子,你的事就让那小老婆管去,我就等着瞧,你那林府被人偷个精光。”林母打得还不过瘾,索性站到门外,朝着林老爷的背影又骂了几句。 明月楼不日重新开张,为招徕客人,林与欢又是找人舞狮,又请人玩杂耍,还出了每日抽一桌免单的花招,这才算挽回了萧索不少的人气,不过坐在账房里瞧着流水,她不免还是要为那些被无辜牺牲掉的银子哀悼一下。 “阿欢在忙什么?”赵王走进账房的时候,正逢林与欢伤感之际。 “王爷今日有客?”林与欢振作起精神。 “不是听说你们明月楼有免单吗?小王过来碰碰运气。”赵王开玩笑道。 “那就祝王爷中奖了!”林与欢顺口一答,随即觉得不对,“您是咱明月楼常年免单户,还抽个什么奖!” 见被揭穿了,赵王大笑,“今日和冯广约好来喝酒,他人还没到,我便先来了。” 林与欢点点头。 “我听刘大监说,你爹给放出来了?”赵王好奇地打听。 “唉!被人讹了十五万两,”林与欢叹了口气,“我这明月楼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挣回这么些钱,”脑筋一转,她回过味来,“我家这事都传宫里去了?” “林老爷的事,我父皇门儿清,不过碍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他不方便插手,不过父皇曾亲自嘱咐京兆尹,不能让林老爷受苦。” “原来如此,我还一直以为是沾了王爷您的光呢!”林与欢茅塞顿开。 “小王可不敢专美。”赵王笑道。 “姐姐,我要喝茶。” 屋里突然响起的一个声音,让赵王委实惊了一下,等他朝着声音寻去,才发现角落里,一个女孩正蜷在椅子上,大概刚打完盹,正睡眼惺忪地望着林与欢。 林与欢伸手从桌上倒了杯茶,道:“过来。” 那女孩终于瞧见屋里还站着个男人,似乎有些害怕,绕着赵王走到林与欢身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马芜?”赵王冲口而出。 那女孩听到赵王在叫自己名字,明显激灵了一下,飞快地从后面抱住林与欢的背,还将脸藏了起来。 “阿芜别怕,王爷上回还救了你,阿芜不该忘了呀,他是好人。”林与欢拍拍马芜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听了这话,马芜似才好些,头也抬了起来。 “她为何这儿?”赵王疑惑地问。 “我在路上拣的,然后就带回家养了。”林与欢坦然地答道。 赵王沉吟一会,给林与欢提了个建议,“这孩子毕竟是官伎,若你真想救下她,最好去教坊司使些银子赎人,否则,你们都会有麻烦。” 林与欢觉得赵王的话很有道理,便应道:“过些天我就让张机去打听,她都这副模样了,若被抓回去,可不是死路一条。” 林母这日一早便出了门,林与欢正坐在屋里看账,便有仆人来报,教坊司的都管登门求见。 “请问大人您所为何来?”虽然心里吃惊,林与欢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林东家,教坊不久前走失官伎碎玉,有人来报信,说是人在林东家这儿,下官特来致谢,顺便要将碎玉领回去。” 林与欢也不打算隐瞒,“大人,小女确实收留过一个女孩,瞧着可怜便带回来了,既是教坊的人,自当给您送回去,只是她一直重病未愈,您看……” “无妨,待回去后,教坊司自会为她延请大夫。” 见对方说话态度软中带硬,加上人家又是官家,林与欢也不敢硬抗,只好命人去带马芜过来。 虽脑子不清楚,马芜还是察觉出不对,尤其瞧见一个陌生男人要上来抓自己,马芜登时变得焦躁不安,也不管是谁了,到处胡抓乱咬,不但将那都管吓得节节后退,甚至林与欢的额头上也被马芜小指甲划了一道口子。 “大人,这孩子病得不轻,您便是带回去也不得用,”林与欢只好恳求道:“要不您就让她先留我这儿,待人好了再说。” “林东家,下官知道你心肠柔软,可下官也是奉了教坊使之命,实在不敢违抗。”都管显然十分为难。 此时马芜已被旁边两个力气大的仆妇锁住手脚,人却依旧狂吼不止,头发早乱成一团,衣裳也给扯开,一双眼睛哀凄地望着林与欢。 瞧着她这副模样,林与欢忍不住落了泪,对那都管道:“大人,就两日,让她在我这儿留两日,我必想出办法解决此事,您多多担待!” 那都管一个劲地摇头,“碎玉是带罪官伎,教坊司刑律苛刻,她私逃出去已要受罚,如何让下官再网开一面!” “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让小女面求教坊使?” 都管到底还是心软了,“唉!要不,林东家现在就与我同去教坊,”不过他态度依旧坚决,“碎玉也要一起回去。” 林与欢也无可奈何,冒着受伤的危险,禀退仆妇,上前将马芜抱在怀里安抚了好一阵,待她安稳了些,便亲自给马芜梳洗换衣,准备出门。 一到别院门口,正巧迎头遇上冯广,林与欢如见救命稻草,也不管冯广答不答应,直言让他陪自己去送马芜。 冯广很够义气,也不问因由,真就随着她走了。 等见教坊使,对方给出一副为难表情,“冯将军、林东家,我们也没法子,原先碎玉发疯走失,下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上头有人一直往下压,再三追问碎玉去向,昨儿个干脆就说了,人在林家,让咱们赶紧将人接回来。” 林与欢觉得不对,便问教坊使,“大人,可否直言,到底是哪位压着此事?” 冯广忙对林与欢使个眼色,制止她再问下去,然后上前对教坊使道:“在下想为碎玉姑娘赎身,请问大人,此事可行否?” 教坊使犹豫了一下,道:“官伎赎身也是有的,不过,碎玉是奸臣马应财之女,在下担心,冯将军若真要这么做,会影响您官声!” “那就由小女来赎,如何?”林与欢问。 “林东家,不瞒您说,这官伎赎身也不是给钱就了事,先要上报礼部,得了批准后,还需报其他相关衙府。” 林与欢点了点头,“好,只要能赎身便成,大人,小女也不难为您,这碎玉我便留您这儿,只是有一事,小女想请大人开恩。” “林东家请讲。” “您想必也清楚,碎玉患的是癔症,得这种病凶得狠,若还出来见客,伤了那些老爷们,遭殃的可不是她一个人。” 教坊使表示同意:“下官明白你的意思,这碎玉我们不会逼她。” “小女自会尽快过来赎人,这几日便麻烦大人您照应。”说罢,林与欢从荷包里取出张贴子,“小女知道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自不会存心污了您的贤名,此贴是我明月楼的贵宾卡,您不拘呼朋唤友来坐坐,也算为小店添些人气。” 那教坊使混迹京城多年,自然知道明月楼的贵宾卡是几个意思,犹豫再三并不敢接,林与欢也不勉强,直接将贴子放到桌案上,便与冯广一起出了教坊使的屋子。 外面台阶下,马芜像个幼童似的抱腿蜷缩在那,任仆妇们怎么又劝又拉也不肯起,林与欢走到她跟前时,马芜依旧蜷着,只是仰起头望望林与欢,像一只受伤的小鹿,等待好心人的救助。 林与欢蹲下身子,摸摸马芜的头,“阿芜,我方才同教坊使大人说了,会尽快赎你出来,日子不会太长,等落了籍,你就不用待在这地方了。” 马芜眼睛立时湿润,显然领会了林与欢的意思。 “只是,这中间手续繁杂,一时半会未必能成事,所以呢,”林与欢将马芜轻轻搂到怀中,拍拍她的背道:“阿芜,姐姐和你打个商量,这几日能不能乖乖地待在这儿?” “啊!”马芜明显惊住,竟一把推开林与欢。 冯广忙上前,将跌坐到地上的林与欢扶了起来。 正文_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能轻易饶过她 “阿芜不要怕,两位嫂子会在这陪着你,”林与欢拍拍身上尘土,上前拉住马芜的手道:“我方才求过教坊使大人,他们不会再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姐姐得空便来看你,直到……把你接出去。” 马芜总算恢复了平静,两眼痴痴地望着林与欢,任由她将自己从台阶上拉起来。 冯广忽然生了义气,“阿欢,真不行就让我来赎,我才不在乎什么官不官声!” 林与欢断然拒绝,“这本就不是你的事,冯哥哥便不在乎官声,难道就不为你爹着想吗?”说完,扶起马芜,请教坊的人带她们去了官伎下处。 冯广自不能跟进去,便走到教坊外等着,此地本就官员来往频繁,时不时便有一两个熟人上前同他打招呼,有多事的还会问他为何站着不进去,弄得冯广很有些尴尬。 “冯将军,怎么在外面站着不进去?”果然又有事儿爷过来了。 冯广抬眼一看,认出是晋王的好兄弟韩宝庭,便抱了抱拳道:“韩大人,您来了。” 韩宝庭好奇地问,“我可瞧冯将军好一会儿了,您这是在等谁?” 冯广是个耿直的,实话实说道:“在下表妹在教坊里,我等她出来,您这是……” “下官与几位同僚约来听小曲消遣一下,”韩宝庭很有些纳闷,“难道令表妹是教坊的人?” 知道人家误会了,冯广脸一红,道:“我表妹到教坊办事,她是好人家的女孩,韩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哦,得罪,得罪!”韩宝庭口中虽这么说,表情却是一副“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冯哥哥,咱们走吧!”一个声音这时从教坊门口传来,韩宝庭颇觉耳熟,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才惊诧地发现,竟然是林与欢走了过来。 “原来令表妹是阿欢啊!”韩宝庭恍然大悟得很是浮夸。 “韩大人也在这儿呢。”林与欢不冷不热地同韩宝庭打了个招呼,便对冯广道:“冯哥哥,麻烦你个事,帮我约赵王明晚到明月楼来。” 冯广问:“难道你想让赵王出面?” “你们两位我都不能拖下水,不过是想让他帮我搭个桥。” “明白了,”冯广听出林与欢的意思,她是想让赵王给介绍认识几个能打通关节的,冯广以为这或许是个办法,便点头应道:“那我先送你回府,再过去找王爷。” “不用,我自己回明月楼就行,还得先把银子筹好,也不知他们会开什么价。” 两人你来我往说得热闹,完全将另外一个冷落在一旁,韩宝庭哪甘寂寞,上来插了个嘴,“不知阿欢有何难处?宝庭说不得能帮上些忙。” 林与欢眯着眼瞧了他一下,淡淡地客套了句,“多谢韩大人美意,小女有事,便先告退了。”随后便上了自家的车扬长而去。 冯广见林与欢这态度,便也不想对韩宝庭多言,同他道个别,也打马跑远了。 林与欢的疏远避忌让韩宝庭很不是滋味,他在心里为自己叫屈,为了个李仲杨,他韩宝庭也被连累得不受待见,这一想还真是不甘心,于是他再无听曲兴致,打马便去了晋王府。 韩宝庭进到李仲杨的院子时,正巧这位王爷手上拿着把剑在空地上比划,旁边站着的马英,一脸担心地注视着李仲杨,倒似生怕他耍个剑就会伤了自己。 “仲杨兄今日心情不错啊,居然下地了!”韩宝庭夸道。 “你来了。”李仲杨顿了下,瞟过韩宝庭一眼后,继续玩自己的。 韩宝庭在一旁袖手旁观,脑子里又浮现出方才林与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忍不住大叹口气。 “闲着没事干,跑爷这来唉声叹气做什么,不是说圣上安排你去户部做主事吗?”李仲杨一边耍,一边同韩宝庭聊天。 “过几日才上任,今日心里堵得慌,想来找仲杨兄诉诉苦。” 李仲杨收住势,将手中的剑扔向近处一个随从,一不小心,便扯到还打着夹板的左臂,没待他有什么反应,马英已飞跑到跟前,上下左右地查看,倒像是李仲杨又受了重伤似的。 见此情景,韩宝庭不免阴阳怪气地道:“难怪林与欢出了局,若有女人能这般对小弟嘘寒问暖,唯恐一处不周到,谁还想要那等泼辣货。” “又提她做什么!”李仲杨脸色立时一变,大踏步地往书房走。 韩宝庭跟在后头进了门,马英也要过来,却被李仲杨拦住,“英儿,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时,我和宝庭有事要说。” 马英倒是听话,轻轻应一声,转头便走了。 等坐到书案后,李仲杨用手揉了揉脖颈,便看着韩宝庭,示意他有话快说。 韩宝庭不慌不忙,先是意有所指地扯了一句,“昨晚仲杨兄是不是辛苦得很,要不宝庭先退下,让您补补精气神?” “胡说些什么?”李仲杨瞪了韩宝庭一眼,直接开口问道:“那女人又整什么幺蛾子,值当你这么屁颠颠地跑来报信。” 韩宝庭大表惊奇,“仲杨兄与小弟当真是心意相通。” 李仲杨冷哼一声,等着韩宝庭继续把话往下讲。 “你猜我方才在哪见到阿欢了?”韩宝庭先放了个噱头。 “……”李仲杨面无表情地瞪着韩宝庭。 “这丫头自从离开您,也不学好了,”韩宝庭挤眉弄眼地道:“她居然跑教坊去了。” 李仲杨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是一副冷淡表情,斜睨着韩宝庭,“到底怎么回事?” 韩宝庭摊摊手,“嘿嘿,小弟也不清楚,只听她跟那冯‘哥哥’说,让人明晚约赵王到明月楼,像是要找您那皇弟帮什么忙。” “韩宝庭,不是我说你,你一天到晚就会弄这些乱七八糟的,”李仲杨冷笑道:“以后她的事都与本王无关,不要沾上点什么就来报信,你若闲得蛋疼,就去户部跟人好好学学。” 韩宝庭发现自己吃力不讨好,摸摸鼻子道:“那就说些正经的,下个月王爷您成亲的事,家母让我来问,您这里可准备停当了?” “放心,皇后娘娘八百年前就备好了,想知道什么,让你娘直接到万佛寺问皇后去。” “哦,那便无事了。”韩宝庭没趣地答道:“下官向来不正经,便向王爷告退。” 李仲杨“嗯”了一声,等韩宝庭准备转身出去,他却又问道:“确定是明晚?” 韩宝庭心中大乐,可面上却装着不明白,“什么?” 李仲杨这时将目光放空到书案的一个笔洗上,提起另外一件事,“林家赔的那些银子可送到了?” 韩宝庭站定,故作不满道:“林承万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想赖账。” “那她呢?就没什么表示?”李仲杨抬头望向屋顶。 “谁?”韩宝庭刚要发愣,立马回过神了,迷惑地问,“这银子不是由林老爷掏吗?” “是这女人亲口答应赔本王十五万两,”李仲杨没来由地冒火了,“怎么人出了牢房,她倒装着没事人一般,这是要耍弄本王吗?” 韩宝庭张口结舌地看着李仲杨。 “不行,这女人太猾头,本王不能轻易饶过她,”李仲杨似乎拿定了主意,“明儿个你和我一起去明月楼,还有,叫上江尚。” 哭笑不得地出了李仲杨的院子,韩宝庭还没走多远,便看见马英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仆妇,各端着一盅汤水。 韩宝庭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拱了拱手,示意她先行。 马英却停下来,笑着道:“韩大人这是要走?真可惜,妾身刚炖好乳鸽山药汤,还想请您同王爷一块尝尝呢!” “多谢夫人,”韩宝庭低着头道:“下官还有急事,是王爷催着办的,这便告辞。” “那就不耽误大人了,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再请您来品尝妾身手艺。” 韩宝庭点点头,转身就走了,马英却没有立时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望着韩宝庭的背影发了阵呆。 晋王府的一个执事这时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过礼,禀道:“夫人,碎玉姑娘已回教坊司。” “多谢执事费心。”马英点了点头。 “夫人言重,这是小的该做的。”执事很似受宠若惊。 马英忽然问了句,“可是明月楼将人送回的?” “教坊使说,送碎玉姑娘回来的,除了明月楼的东家,还有冯侯府的公子。” 马英不为人察觉地冷笑了一下。 执事继续道:“教坊使派人瞧过了,说人除了有些痴傻,倒没受过什么虐待,说是请王爷放心。” “嗯,不怕执事笑话,碎玉是我娘家妹妹,家中犯了事才代父受过,进了教坊司赎罪,我原该多照应些,可是身份所限,只能求王爷出面,”马英颇为惆怅地道:“先时碎玉走丢,我夜夜睡不着,怕她遭遇不测,又就怕她在外头跟人学坏,如今好了,人只要回去,便不怕再有什么闪失。” 执事是个识趣的,连忙恭维道:“王爷让小的去教坊司传话时,还一个劲夸夫人心善,王爷说马家当日对您并不好,谁想到夫人能不计前嫌,还顾念着那家的丫头。” “毕竟是血脉至亲,以后请执事多去教坊瞧瞧碎玉,”马英刚准备抬步进院子,像是又想起什么,回头嘱咐道:“还有,麻烦您给教坊使带个话,碎玉既已是官伎,他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用顾忌王爷面子,她既得了这么个去处,自当为圣上尽忠,也算弥补他爹的罪过了。” 正文_第一百四十六章 如何救人出火坑 次日一早,林与欢如约到了教坊,尚未瞧见马芜,倒是迎面撞上娇玉,这娇玉如遇熟客,上前一把抱住林与欢胳膊,莺声燕语地招呼,“林姑娘,可好久没见您了。” 林与欢怕她下面会出来一句“怎么也不来照顾奴家生意?”赶紧抽出胳膊,离远了些,问,“娇玉姑娘,碎玉昨儿个可吵着你们了?” 对于林与欢避之不及的态度,娇玉也不觉尴尬,反倒更加热情,一定要陪她去看马芜,边走还边笑道:“碎玉这丫头怕是在您那儿养娇了,昨晚上哭闹一夜,您家两位嫂子可给折腾得够呛,方才还是我去哄了碎玉睡下,又请嫂子们到隔壁我屋歇息一会。” “麻烦你。”马芜门前,林与欢道了谢,便让身后仆妇在外面等着,同娇玉一起推门进屋。 拔步床上,马芜睡得倒香甜,只是走近去瞧,她脸上泪痕清晰,头发也乱成稻草,想必是不久前狠狠闹腾过一场。 不忍心弄醒马芜,林与欢示意娇玉一起,两人轻步走到屋外门廊下。 先自坐到美人椅上,林与欢相邀道:“娇玉,若得空闲,可方便坐下咱们聊聊?” 娇玉自是乐意,一屁股墩到林与欢旁边,“林姑娘,奴家在明月楼便看出,您是位好心人。” “你过奖了,”林与欢想了一会,干脆直接道:“娇玉,不瞒你说,我正在想办法赎马芜出去,这几日就烦你帮着多照看些。”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这些权当是阿芜谢你的,你拿着去喝喝茶。” 没想到娇玉刹时面红耳赤,双手干脆背到身后,“林姑娘,娇玉虽是娼家,也非那等见钱眼开之人,您不会以为,我这是在向您讹银子吧!” “娇玉,我没有那个意思。”林与欢自知伤了人自尊,赶紧探身解释。 “我曾也是好人家女儿,落入风尘并非已愿,看见您这么待阿芜,我心里替她高兴,觉得她比我有福气。”娇玉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泪。 林与欢委实懊悔方才的唐突,“娇玉,我瞧得出,你从头就一直护着阿芜,所以才同你说了实话,我这声‘谢’也是打心底来的,绝无半分小看你的意思。” 娇玉叹了口气,道:“林姑娘,我这也是同病相怜,碎玉这孩子小,以前都是锦衣玉食,忽遭家破人亡,如何能受得了,当初清醒的时候,她曾和我提起家中事,说恨透了自己,竟给个白眼狼做帮凶。” “……” “碎玉说,她从小就可怜那父母双亡的堂姐,事事都依着她,以至于后来,那堂姐让碎玉去偷祖母内室钥匙,说是准备逃走,想取些金银傍身,碎玉也毫不犹豫地应了,只没想到,那堂姐根本就是为了找马应财贪赃枉法的证据。” “原来如此!”林与欢恍然大悟,马英这功可立得够缺德的。 “虽马应财罪有应得,可碎玉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全家人,加上在教坊里被那些男人们肆意作弄,最后只能疯了。” 林与欢在一旁听得认真,连眼泪何时流出来都没感觉到。 娇玉抽了抽鼻子,继续道:“后来,教坊司的人见碎玉病得不轻,便将她丢去洗衣坊打杂,这小丫头也不知怎么跑了出去,您知道,咱们这儿都是苦命人,民不举官不究,大家都想着,到了外头,碎玉是生是死,就凭她造化了。” “放心吧,”林与欢拍了拍娇玉的手,“我一定会救她出去。” “林姑娘,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您,”娇玉用帕子擦了脸上泪痕,瞧瞧左右没什么可疑,小声道:“您知道,为什么教坊司的人会找到您那儿吗?” “我也正觉得奇怪。” “都管悄悄告诉我,碎玉跑掉后不久,晋王府派来个执事,传的是王爷的话,说是听讲碎玉从教坊走丢,命赶紧将人寻回。” “晋王府?”林与欢倒吸一口凉气。 “这执事后头又来了几回,老在催问碎玉有没有找着,教坊司的人先还一直在糊弄,骂这些人闲吃萝卜淡操心,没成想前儿个那执事又过来,说他们瞧着碎玉,是给林家大小姐藏起来了。” 此时林与欢已快咬碎银牙,想来想去,还是马英在后头捣鬼,她不肯收留马芜就算了,还一个劲地将人往死里整,这种女人,也只有李仲杨那种蠢货才会捧得跟心肝宝贝似的,居然还助纣为虐地帮着干缺德事。 天色将黑之时,赵王随冯广到了明月楼,既是熟人,他们便直接来了林与欢的账房,三个人在里面商议起给马芜赎身的事。 “王爷,马芜之事,还请您多多周旋。”林与欢知道冯广必是早将此事说予了赵王,便也不再赘言,开门见山。 “阿欢,我派人去礼部打听了一下,官伎落籍确实有之,只是马芜身份特殊,其父刚被问斩不久,若说这时候替她赎身,怕是没人敢轻易点这个头。”赵王果然已去问过。 “难道就没别的法子?”冯广问。 “我准备明日进宫见驾,真不行,就请皇上下赦令。”赵王道。 林与欢反而犹豫了,“马应财的事如今人尽皆知,若动静闹得太大,会不会适得其反?” 冯广也表示赞同,“马应财是圣上心头之刺,怕是至今还未拔除干净,若此时提出放了他女儿,确实有些冒险。” 赵王思忖良久,不得不承认,他们的顾虑也没有错。 “二位,我今日去过教坊,里面的娇玉姑娘跟我说,”林与欢咬了咬唇,决定将实情告诉两人,“是晋王派人找到教坊司,让他们从我这儿把人弄回去。” “皇兄?” “晋王?” 赵王和冯广面面相觑,显然都是吃惊不小。 林与欢满腔义愤,“真不知道李仲杨如何变成今日这般嘴脸,连个小姑娘都不肯放过,硬逼着人往火坑跳。” “或许,其中有什么内情?”赵王有些迟疑。 “所谓内情,还不是他那宠妾马英的枕头风,只恨堂堂一个王爷,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会给坏女人为虎作伥!” “这下可给我抓着了!居然在背后说我家王爷坏话。”江尚的声音此时从外面传进来,里面三个人立时都住了口,一起瞪着江尚走到面前。 进到屋里,见人家个个沉默不语,江尚方觉尴尬,颇有些沮丧地道:“唉,如今已不是靖远那光景,再没人把我老江当自己人了!” 林与欢忍不住笑出了声,“江先生,您头上可明晃晃写着“晋王幕僚”四个字,咱们这些追随赵王的,不提防你,还防着谁呢!” 赵王忙阻止,“阿欢别胡说,圣上最恨结党营私,拉帮结派,这话若给江先生传出去,少不得小王这爵位不保。” 屋里顿时笑喷了,冯广捧着腹道:“在下……王爷,您可否不要这么说话,会笑死人的!” 这边江尚一脸委屈,“老江如今里外不是人,晋王殿下骂我跟赵王有一腿,赵王殿下口口声声防着老江,这可不要了我的老命!” 玩笑归玩笑,大家回过头还是讲到马芜的事,江尚明白前因后果后,也不住地叹气,“在下也是想不明白,我家那位王爷难道给马英下了降头?这行为举止越来越不地道,再往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 “江先生,说句实话,你家王爷原本就脑子不清楚,”林与欢颇为中肯地道,“他手下也养过不少害群之马,如今又添个马夫人,你说到最后,他会不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王突然问:“江先生不是在上山书院讲学吗,怎么今日得空出来?” “呵呵,”江尚瞧了瞧林与欢,笑道:“韩宝庭昨儿带信来,说今日请在下到明月楼吃酒,在下想着,既来了,自要先拜会东家,没料到还巧遇王爷您和冯将军。” “那就这样,拣日不除撞日,本王借东家私人雅间,请你和宝庭一坐,如何?” 江尚答应得有些迟疑,“如此倒是甚好,只是……我家王爷也来。” 林与欢脸色马上不好看了,赵王忙给她使个眼色,道:“皇兄要来自然更好,听说他近日受伤,小王也没顾上去探病,正好大家借此机会聚一聚。” 江尚在明月楼外等了好久,总算看到韩宝庭跟着李仲杨从台阶下走上来。 “老江,怎么劳你在这等着?”韩宝庭远远地招呼道。 江尚使劲朝他们后头瞧了瞧,见没有女人跟着,这才松口气,道:“兄弟我来得早些,巧遇赵王和小冯,聊得兴起时,赵王听说咱们王爷今儿个过来,便说不如大家凑个局,不知王爷您意下如何?” 李仲杨完全是心不在焉模样,只一个劲往明月楼里瞅,完全没注意另外两人说些什么。 韩宝庭对江尚挤了挤眼,高声问道:“江先生,见到林姑娘没有,我家宝颖让我瞧见她,给带个话。” “林姑娘恰好也在。”江尚马上会意。 “宝庭,你既有这到处带话的癖好,不如就找个驿站待着,迎来送往地比在户部打混强。”李仲杨突如其来冒出一句,显然表示他心情不错。 江尚赶紧上前领路,存心挑拨了一句,“今日咱们这东家兴致不错,说是给赵王面子,开了明月楼最好的雅间。” 李仲杨不由停住脚步,待韩宝庭上前来催,他才迈着方步走到前头。 这所谓最好的雅间,便是原先明月楼林老爷招待贵客的地方,平日里都是锁着的,有传说,此处只招待圣上这样的大贵宾,自然是明月楼最阔气,也最神秘之所。 赵王亲自在雅间门口迎接李仲杨,见人来了,笑道:“皇兄,可让小弟等急了!” 李仲杨淡淡地点点头,顾自走到里面。 正文_第一百四十七章 明月楼里惹口非 等众人坐定,便见张机亲自领着小二们过来布置酒菜,眼见十几号人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没过一时,各色山珍海味将一张花梨木蟠龙雕花大圆桌铺个满满当当。 江尚笑着谢道:“赵王爷今日真是破费,倒让在下见了世面!” 赵王却不肯专美,“小王凡在明月楼请客,皆是东家掏的银子,众位还是谢阿欢吧!” 韩宝庭偷偷朝某处瞄了一眼,果然,李仲杨脸色非常不好看。 “张掌柜,你们东家何在?既然来的都是熟人,不如请她也来坐坐?”韩宝庭心里虽在偷笑,不过还是决定帮帮仲杨兄。 “这……”张机下意识地瞧瞧李仲杨,似乎是有所顾虑。 “张机,就请阿欢过来吧,她方才还说,有事要同皇兄商量。”赵王一句话解了围。 李仲杨立马坐直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朝大门外望着。 席上众人哪个不清楚他与林与欢的纠葛,便是冯广,也从赵王那里听到过一二,因此都翘首以盼,等着瞧这二位见面的光景。 没一会,出去请人的张机先将门打开,然后便是林与欢施施然走了过来,只瞧她一身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头上仅插了支珐琅银钗,虽不过淡点朱唇,倒显得雅致脱俗。 进到门内,林与欢对众人福了福身道:“各位光临鄙店,小女不胜荣幸。” 韩宝庭头一个起身,“阿欢不必客气,今日可是咱们沾了你的光。”说着便要上前,准备引林与欢坐自己的位子,恰好挨在李仲杨右边。 林与欢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就近落座到冯广身侧,扫视了一圈桌上杯盘,颇带责备地瞅着一边的张机,“怎么张掌柜今日这般不周道,还不快快上酒!” 酒刚一斟满,江尚火急火燎地先干一杯,品了品后,夸道:“沅水佳酿,好酒!” 张机笑着介绍,“当初赵王爷来沅水城尝过此酒后,可谓赞不绝口,之后,凡赵王爷在明月楼请客,皆会点上沅水佳酿。” 韩宝庭在一旁乐了起来,“张机,可还记得阿欢逼着你用沅水五年佳酿,冒充十年,坑仲杨兄和我的事?” 张机脸一红,林与欢却掩口而笑,道:“是你自己伸着脖子让人宰,当初我若是客气了,可不是瞧不起你韩公子?” 李仲杨冷眼瞧着众人皆同林与欢笑语欢声,而自己却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心中难免不舒服,尤其是林与欢那双勾人的杏核眼,满场到处飞,却连一点余光都舍不得照到他,可不让人恨得牙直痒痒。 酒过三巡,江尚开始聊起同赵王一起在靖远查抄马应财的旧事,这其中听得最有兴趣的是冯广,而韩宝庭也很捧场地问上两句,并表示很遗憾没能亲身经历。 然后便说到马家下场,江尚先是夸了两句李仲杨,赞他慧眼识珠,得了马英这等温柔婉约又深明大义的女子,然后便故作出其不意问了林与欢一句,“林姑娘,可知马应财之女后来下场如何?” 韩宝庭凑了个趣,“马应财之女?哪个?” “江先生说的女子叫马芜,她呢……”林与欢这才不冷不淡地瞅了一眼闷头喝酒的李仲杨,道:“是马夫人的堂妹。” 冯广立时在一旁发出嗟叹,“在下知道她的下落,可惜了,好端端一个女儿家,被送进教坊做了官伎。” “我想起来了,”韩宝庭豁然大悟,“冯兄昨日在教坊外等阿欢,莫非她是去瞧的马芜?” 林与欢总算对韩宝庭露了个笑脸,“确实如此,韩大人没有猜错。” “一个罪臣之女,值得这般挂心,不知你心里又在算计什么?”李仲杨终于不甘寂寞地来了一句。 “王爷还真说对了,”听到这语气中的讥讽,林与欢火气便上来,毫不示弱地道:“小女没事就爱操这份闲心。” 赵王怕两人就此杠起来,赶紧圆了个场,“妇孺无辜,却要受男子连累,最可恨的还是马应财。” “马芜本是弱质女流,却因家族获罪深陷风尘,”林与欢回忆道:“樱儿曾见到过,当初马英跑到我那塔子街躲藏时,只有马芜来上门瞧她,还死活想接人回去,唉!这丫头对她那堂姐真是一点心眼都不留。” “你挑出马芜的事,莫非是对我夫人又起了不轨之心?”李仲杨主动挑事。 “王爷,尊夫人人品高洁,情深义重,让小女自惭形秽,哪敢再冒犯于她,只是……”林与欢忍着火端起一杯酒走到晋王面前,“可否请您二位高抬贵手,放过马芜一把,她如今不过是个疯子,实在妨碍不了任何人。” 李仲杨“噌”地站起身,一脚跺开身后椅子,阴沉着脸问,“林与欢,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与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镇定地回他,“王爷如何会不知道,那马芜不服教坊司管教,曾偷跑出去之事。” “话说清楚!”李仲杨大喝一声。 “后来马芜沿街乞讨,恰巧被小女撞上,小女闲来无事,便将她收留,”林与欢顿了顿,“只没想到,有人比我还闲,居然指使教坊司的人,从我林家别院又将人抓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直接点,本王没功夫跟你玩!”李仲杨心生暴躁,尼玛,这事他还真干过。 “有哪个女人甘心做供人取乐的玩物,便真是有罪之人,也想要一点点尊严,小女舔着脸,求您二位手下留情,别再将人往死路上赶。” “你的意思,是本王逼良为娼?”李仲杨狠狠地瞪着林与欢,只觉得悲愤莫名,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问问她,为何要这么曲解自己。 “小女不敢,”林与欢无所畏惧地盯着李仲杨,“您府上执事可是口口声声遵了王爷旨意,三天两头跑教坊打探,唯恐马芜活得好,甚至教唆教坊司逼着病人接客,请问王爷,一个罪臣之女,真值得您费那么大心思?” 屋里此刻死一般沉寂,李仲杨表情狰狞,太阳穴上青筋直冒,手早已握成拳头,似乎随时准备出手,将林与欢撕成碎片。 “仲杨兄,难得良辰美景,好酒好菜,咱们一醉方休。”韩宝庭这时插到李仲杨身前,用背过去的手,示意身后林与欢赶紧离开,赵王也走过来,在林与欢耳边劝道:“阿欢,此事不要着急,咱们从长计议。” 林与欢明白,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听的了,于是点点头准备出去。 李仲杨突然开了口,语气中竟夹杂着些许疲惫和无奈,“阿欢,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在你心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可你摸摸良心说,我李仲杨到底对你怎样?” 一时众人鸦雀无声,林与欢终于没有走出去,而是背转身来看向李仲杨。 “我从来对你一心一意,可为了一个马英,你便将我视为仇敌,”李仲杨的眼中,似是有了些水色,“好!既然你说我和马英才是绝配,我便听你的话娶了她;既然你说以后咱们要避开些,我便拖到今日才回京。” “皇兄,以前的事不用提了,今日是来喝酒的。”赵王见气氛不对,忙上来打岔。 李仲杨摆了摆手,“阿留,你让我说完。”然后他注视着林与欢,“我承认自己没用,为了你这绝情绝义的女人,这一年多来心里一直在煎熬,我这次鼓起勇气回京,也只为了能看你一眼,甚至……甚至幻想你会回头,林与欢,我真可笑,是不是?” 韩宝庭干脆将李仲杨推回座位,正要缓和一下气氛,李仲杨却将面前一杯盛满的酒仰头灌下,“就这样吧,我败给你了!” 林与欢咬着唇低下了头。 “可你听着,马英是我女人,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许欺负她,你给我记牢了,我不管什么马芜不马芜,你别再想耍什么花招对付马英,本王一定不会对你客气!” “看来还是我高估了某人的良心,”林与欢淡笑一声,转头对赵王和其他人道:“扫了各位的兴,小女先失陪了。”然后挺胸出了雅间。 韩宝庭紧随其后跑了出去,一把拉住林与欢胳膊,“阿欢,他今日是气过了头,有些话你别放在心上,还有,马芜的事会有转圜的。” 林与欢站住,对韩宝庭道:“我不知道以后能发生什么,只是人心里都该有一杆秤,韩宝庭,希望你把眼睛睁大些,不要做助纣为虐的事。” “绝对不会!”韩宝庭对着林与欢诅咒发誓,然后又想劝,“阿欢,仲杨兄他心里也有苦……” “韩宝庭,若想继续做朋友,就不要再做这种和稀泥的事。”林与欢撂下这一句话,果然让韩宝庭再没追上来。 经此一场鸿门宴,林与欢不得不承认,她原本打算跟李仲杨求情的,却因为自己没本事委曲求全,而惨告失败,若是对方存心报复,想尽快解决马芜的事怕要更难了。 林母心细,看出女儿为了何事一筹莫展,便也跟在后面着急,接着,林老爷便来添乱。 “韵竹,你这有没有现银,借我先用用。”首富林承万开口找老婆借钱,实在惊着了在场的母女二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林母喝问。 “唉,当初真不该让阿欣她娘管这个家,如今林府竟是没了一点周转,京里几间钱庄账上还出亏空,外头那些一时又接济不上,如今人家跟屁股后头要账,可急死我的!” 正文_第一百四十八章 好心还是歹意 “你到底在外头欠人多少银子?”林母恨道:“莫不是你这老东西不学好,跟着人吃喝嫖赌去了。” 林老爷忙叫屈,“咱们少年夫妻,你瞧我是那样的人吗?还不就为那十五万两赎身银子。” “爹,这银子你到现在没给人家?”林与欢吃惊不小。 “前段日子林府丢东西,你爹我回去后,一门心思在弄这个,便忘了还人钱的事,前两日晋王府来了执事,问那银子什么时候给,我才想起这茬儿。” 林母给气笑了,“你自己惹的祸,合着我们到处求人把你弄出来,到最后还得自己掏银子,这世上好事倒让你都占了!” “是啊,爹,我和我娘都是女人,男人指望不上,可不就靠手上这点碎银子过日子,您老给留条活路,成不?”林与欢忍着笑道。 “你这死丫头,当初这十五万两不就是你许下的海口,现在出了事,又想摘干净。”林老爹厉声训道。 林母嗓门比林老爷还大,“我这丫头说得没错!你个老东西,别想从我手上挖走一文钱,要不你就回牢里坐着去,要不你把那小老婆典卖了换几两银子,咱娘俩爱莫能助!” “你!”林老爷气得差点要厥,“真见死不救?” 林母傲娇地摇摇头。 “成,我跳河去!”林老爷作势便往外面跑,倒不忘回头瞧瞧那母女俩的反应。 果然还没跨过门槛,林母开口了,“行了!回来。” 林老爷心头一喜,道:“还是老婆子你心疼我。” 林母白了他一眼,“你这老不正经的!话可说头里,钱呢,我是没有的,只能厚着脸皮找阿欢借。” “什么借不借的,都是一家人。”林老爷觉得这话好好笑。 “娘,您逗我玩呢!”林与欢一副满不乐意的模样,“我跟前就那一两个铺子,您让我一下拿十五万两出来,这是要逼着女儿我去跳河?” “林老爷,你听到没?”林母斜眼瞅着林老爷。 “不过爹养娘生的,我还真不能袖手旁观,”林与欢故意皱着眉思忖了好一会,才道:“要不这样吧,亲父女明算账,爹您京城那些铺子不是多多少少有亏空吗,我也不计较了,就全抵给我,这十五万两,能还,我便收下;不能还呢,就当我孝敬您了。” “还什么还!”林母一口打断林与欢的话,“我做主,铺子归阿欢,十五万两的债也由你这丫头背了!” 母女二人这一唱一和,林老爷早晕了菜,转头一想,反正这些铺子以后都得归女儿,算来还不吃亏,便二话不说答应了。 赵王府西院东暖阁里,一个两、三岁大的小丫头正坐在床上,一边舔着手上的麦芽糖,一边好奇地瞧着屋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对坐着咬牙切齿。 “那个林与欢可够精的,十五万两便将你爹京城那些钱庄、银楼、长生库,还有大大小小的店铺全包了圆,这是不肯给咱们留一点想头啊!”林二夫人说着就哭了出来。 “娘,您还以为那母女俩还是过去那样,一个病秧子,一个呆丫头?”林侧妃冷笑道:“还不得怨您自己,爹一坐牢瞧把您给吓得,只恨不得将林府搬空。” “我当时不是慌了神吗!你那表弟阿胜打听到的信儿一次比一次怕人,说是你爹打伤皇子,按律抄家都是有的,我若不赶着准备后路,难道还陪着他一块去送死?” “他算哪门子表弟!我可提醒过您,别那么相信蒋胜,有其父必有其子,他那爹,不就因为掏空明月楼,才被林与欢揪住报了官,最后闹得咱们颜面扫地,您就不能吃一点教训?” “爹是爹,儿子是儿子,阿胜这孩子为娘信得过,府里那些东西卖出去不少钱,他可都给了我,阿胜脑子活,还帮着为娘将钱存到他长临府的钱庄,说是能得一分利,用银子生银子。” “娘,您就不长一点心眼?”林侧妃气急,“合着您那些银子又放蒋胜口袋了,万一他跑了可怎么办?” 林二夫人很不服气,嘟哝道:“怎么会呢,阿胜不会骗我的!” “算了,”林侧妃泄气道:“回来说京城那些铺子的事,这里头好几家都是咱们经过手的,我可打听过了,别院那边派了好几个账房过去查账,这事儿可大可小,明月楼就是个教训,您以前那些账到底洗干净没有?” 林二夫人呵呵笑道:“这些都交给阿胜吧,你不用担心,他爹出了事后,这孩子吃一堑长一智,账做得可好了,你爹都看不出来!” 林侧妃怒目圆睁,“娘,这蒋胜是您亲儿子啊,您就这么死心塌地地护着他。” 林二夫人莫名地老脸一红,支吾了两句,便走到床前。哄起正哇哇大哭的阿蛮。 自从林与欢接收了林老爷京城的铺子,劲头最足的反倒是林母,不但亲自带着人去铺子盘账,连赵二娘也动员起来,账房请了一大堆,这么一来,倒显得林与欢没什么正事可干。 娇玉突然过来的时候,林与欢正在院子里带人收拾花草,眼瞧着娇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后面还跟了林家派去服侍马芜的两个仆妇,便知道大事不妙。 “马芜出事了?”林与欢放下手中花铲问道。 “林姑娘,不得了了!”娇玉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大早,我还在屋里睡着,便听隔壁闹闹哄哄,原还以为是碎玉在犯病,过去一看,竟是晋王府过来抓人的。” “什么理由?” “都管当时在场,说是晋王请了圣上恩典,将碎玉赦了,并恩准交给晋王府马夫人收养。” 林与欢不由一惊,“人已经给抓走了?” 跟着马芜过去的一个仆妇上前道:“对方来了四个彪形大汉,一把将阿芜姑娘从床上拖下去,连衣裳都不肯给穿好,奴婢想上前拦着,还被人一脚踢开。” “他们将阿芜姑娘捆得死死的,人差不多就在地上拖着走,一路叫得撕心裂肺,只喊‘姐姐救我!’”另外一个仆妇红着眼圈道。 林与欢气得全身发抖,这叫什么“收养”,不就是要将人活活折磨死的意思! “林姑娘,只有您能救碎玉,这孩子太可怜了!”娇玉已哭得泣不成声。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林与欢喃喃地道,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随即转身跑出别院。 因为要做新娘了,韩宝颖被母亲勒令,没事不得出门,只能在家跟着长辈们学针线和持家规矩,这一日、两日的倒还没事,时候一长,韩宝颖便开始急得直蹦,所以当有贴子递进来,说是林与欢来访时,韩宝颖差点没乐疯。 “林姐姐,没想到你会来瞧我,我还以为这一出嫁,你便再不理我了呢!”韩宝颖上前搂住林与欢的腰。 “等你住进那府里,我还真不敢去瞧你,不过倒是欢迎王妃娘娘得了空,去我家那别院坐坐。”林与欢笑道。 “那我出嫁那天,你肯定也不能来送了?” “宝颖,对不住啊!”林与欢并不想说假话骗人。 韩宝颖一笑,“算啦!大不了以后我去找你,反正咱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林与欢突然对韩宝颖有些不过意,可此时她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宝颖,你哥哥可在?对不住,今日我有急事,专门过来拜托他。” 韩宝颖也不含糊,马上让人将韩宝庭请了过来。 “阿欢无事不登三宝殿,很好!有事能想到哥哥,果然没将我当外人啊!”韩宝庭打着哈哈就来了,见到林与欢竟还到门口等着,更是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林与欢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示意韩宝庭到屋里谈,韩宝颖自然也跟了上去。 “韩大人,晋王将马芜弄进府的事,你可知道?” 韩宝庭立时明白了,道:“不瞒阿欢,此事我的确有所耳闻。” “可知马芜现在如何?” 韩宝颖在一旁插嘴问道:“马芜?是不是你家那个阿芜啊?”可惜林与欢现在根本没空回答她的问题。 “阿欢,你不问问,为何马芜会进了晋王府?”韩宝庭似乎有话要说。 “韩大人,我只想知道,他们准备怎么对付马芜?” 韩宝庭不由皱起眉头,“阿欢,你怎么可以用‘对付’二字,仲杨兄全是因为你……” “韩大人!”林与欢大声打断韩宝庭的话,“我如今没空向谁感恩戴德,只这马英心思歹毒,为了保住那条狗命,她连自己的师傅和师妹都能杀,你觉得马芜落在她手里,能得什么好?” “啊!”韩宝颖吓得大叫出来,“杀……杀人!” “阿欢,江先生已和我说了马英的事,我知道你也不是无谓的担心,不过,马芜毕竟是她的血亲。” “血亲?”林与欢冷笑,“我也知道她们是堂姐妹,甚至当时在外头拾到马芜时,我第一时间便请赵姐姐和三娘将她送到马英跟前,只想着她看在血亲份上,能将人收留,可结果呢?” “林姐姐,那马英到底做了什么?”韩宝颖紧张地问。 “马芜活生生站到她面前,马英却说自己是孤女,根本没有亲人,好,她不收,我养!可是后来呢?教坊司的人跑来将马芜抓了回去,说是晋王施的压,若不是马英捣鬼,李仲杨做帮凶,谁会跟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过不去!” “这一回是圣上下的旨,马英未必敢动杀机。” 林与欢大笑一声,“韩大人,跟您说个事,我当初买通教坊司,在马芜身边安排了两个仆妇,今日一早,她们眼睁睁地看到,晋王府几个彪形大汉将马芜从床上拖下来,凶神恶煞般地捆了,竟将她当成了犯人!” 正文_第一百四十九章 为美人插兄弟两刀 望着神色激愤的林与欢,韩宝庭一时语塞了。 “请问韩大人,这副强盗抢人的架势,是真要救人出火坑,还是想把马芜打入十八层地狱?!”林与欢怒道。 “怎么又有个教坊司,又是捆人的啊?”韩宝颖表示自己越发听不懂,然而那两位只顾自己说话,没一个人来搭理她,可不要急死! 韩宝庭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马芜?”林与欢已顾不得其他,只担心再不出手相救,早晚马芜小命不保,“我可以扮做随从,只要瞧见她好好的,我立马走人,绝不给你添麻烦!” 韩宝庭似有些为难,斟酌片刻后,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我带你去见仲杨兄?他也并非不讲道理,只要你好好与他说,或许此事能妥善解决。” “不必!”林与欢想都不想便断然拒绝,语带失望地道:“若是韩大人不肯相助,小女自会想别的办法,算我今日白来一趟好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林姐姐,别走!”一旁的韩宝颖急了,忙上前挡到林与欢身前,劝她,“林姐姐放心,我哥哥一定帮你这个忙。” 屋内三人僵持了好久,最后还是韩宝庭一跺脚,“好吧!若是这回拂了阿欢的意,想必以后宝庭也只得李仲杨的下场,算了,为了美人,宝庭这回要插兄弟两刀!” 此话一出,不仅韩宝颖,连林与欢也笑了起来。 不过真要韩宝庭去明着得罪李仲杨,他也是不敢的,于是江尚被拉了进来,几个人约好,隔日一早由江尚将李仲杨引出去,然后林与欢随韩宝庭进晋王府去瞧马芜。 如约坐上韩将军府马车,林与欢飞快地换好装,然后瞧着自己身旁两个花枝招展的小丫头,控制不住想笑,“我今日可是去想办法救人,您二位这般精心打扮,难道准备到晋王府游园?” 云阳公主整了整衣裳,“咱们可不是为了帮林姐姐你吗?宝颖过不了多久便是晋王府的主母,我呢,作为小姑子,陪嫂子去瞧瞧新房也是有的,林姐姐这身衣裳,就委屈一下做我的女官,咱们在晋王府就横行无阻了。” “真好玩啊!”韩宝颖拍着胸口道:“昨儿个云阳说要一块陪林姐姐救人,我都激动死了,现在心还怦怦直跳。” “宝颖,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吧!”虽感激这俩丫头挺身而出,不过林与欢顶怕韩宝颖说到心肝肺的事,万一因此出个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 “我就知道林姐姐疼我,”韩宝颖撒娇地靠到林与欢身上,“放心啦,我身子骨现在可棒了,好些年没晕过。” 车子这时停了下来,韩宝庭在外面吆喝一声,“公主,晋王府到了!” 很快有人上前叫门,出来迎接的是晋王府管事,瞧见站在外面的这几位,赶紧奔上来打招呼,“参见公主殿下,韩大人,韩小姐两位好!” 云阳公主这时摆出公主的款,倨傲地问道:“今日本公主无事,想来见见皇兄,不知他可在府中?” “对不住公主,王爷一大早便出门了。”管事笑着回道。 “那也无妨,我们先进去坐等一会,”云阳公主小手一挥,“顺便陪韩小姐看看新房准备得如何了。” 林与欢此时已站到一群宫女当中,瞧着这位云阳公主颐指气使的作派,忍不住低头想笑。 管事领着众人往正厅走,云阳公主倒像真是来晋王府做客,拉着韩宝颖左顾右盼,显得颇有兴致。 等坐到正厅上过茶,云阳公主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们马夫人可够尊贵的,是不是没将我这小小的公主放在眼里,等着我去拜见她呢?” “这……”管事表情很是作难,“回禀公主,小的已派人去请了,那院里回话说,马夫人昨儿个受了伤,不方便见客。” “哟!公主我昨儿个也受伤了,”云阳公主将一只手伸到旁边的韩宝颖面前,果然小指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可我还想着,怎么地也得来探望一下我那重伤未愈的皇兄,如今皇兄不在便罢了,连这位小‘嫂子’也躲着呢!” 韩宝颖在一旁也哼了声,“听说马夫人是孤女,果然没有家教,我好歹也是晋王府未来的主母,她这么给我脸子看,是想来个下马威不成!” 其实管事也没办法,晋王曾下过令,马夫人在晋王府一切随意,家下人等无事不得骚扰她,而公主和未来的晋王妃却在这胡搅蛮缠,真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幸好韩宝庭上来解围,“算了,你们两个且在这打嘴仗玩,马夫人是什么人,能任由你们乱嚼舌根?回头话传到王爷耳朵里,到时候吃挂落的还不是你们。” 云阳公主和韩宝颖齐齐地撅起了嘴。 韩宝庭给管事递了个眼色,建议道:“既然主人不在家,你们就在府里随便转转,转完了咱赶快走人!” 这话实在敞亮,管事偷着朝韩宝庭直作揖。 几个人还真就在晋王府里逛起来,因着东院便是新房,云阳公主吵着要看,韩宝颖一时羞红了脸,可真到近前,又比谁跑得都快,头一个便钻进了屋。 林与欢并没心情去参观,只随着宫女们站在外面等,韩宝庭悄悄摸到她身旁,问道:“阿欢可还记得此地?” “记得又怎样?”林与欢白了韩宝庭一眼。 如何能不记得,当日林与欢曾在这院子住过一段时日,不过如今已物是人非,林与欢本没有无病呻吟的毛病,更不屑于怀什么旧,有些事情,忘记了真的比老惦记着好, 还没等韩宝庭调侃上两句,管事这时从东院走出来,表情极其忐忑,头上也冒出汗来。 韩宝庭走过去笑问:“这又是怎么了?” “不是大事,公主和韩小姐对屋里的摆制要求甚高,小的想得不周详,挨了些训斥而已。” “你多担待啊!”韩宝庭拍拍管事的肩,“女人都是矫情的,便是做得再好,也能给你挑出些毛病,更厉害的,一点小事她都能给你当成十恶不赦的大罪。” 话说得这般大声,林与欢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明白韩宝庭是在指桑骂槐,却只暗自冷笑一声,左耳朵听见,便从右耳朵让韩宝庭这些胡言乱语滚粗了。 过了一会,云阳公主同韩宝颖从东院出来,一脸不高兴地道:“宝颖可是韩大将军家的女儿,不日便是明媒正娶的晋王妃,哥哥便是再缺银子,也不能这样糊弄人家,屋里竟没一点像样的东西。” 韩宝颖在一旁更是做伤心状, “不对,”云阳突然抓住韩宝颖的手,“我母后为了你们婚事,赏下好多宝贝,怎么可能一样都没瞧见?” 这头云阳公主一副迷惑不解表情,那头韩宝颖则一个劲地揪着手上帕子。 “我明白了!”云阳公主突然叫起来,“一定是皇兄都拿去偏了那个狐狸精!” 藏在人群里的林与欢差点要为云阳公主叫起好来,这不但语调拿捏得当,肢体语言更准确地烘托出一个恶小姑子此刻的不满和嫉恨,若是到了天朝,这一位绝对能成为偶像加实力派的大明星。 相比之下,韩宝颖扮演的未过门小媳妇就略显夸张了,只见她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投到云阳公主怀里痛哭,一会儿又吵着要跟韩宝庭回家,感情投入得明显有些过。 近旁的管事也是没了办法,一个劲地解释,“公主,天地良心!王爷真没将娘娘赏的东西给马夫人。” “我才不信,你现在就带我去查查!”云阳公主不依不饶。 管事忙摆手,“公主不要难为小的了,王爷吩咐过,无事不得打扰马夫人。” “呸,一个连宗谱都没给入的小妾,还不许人看了!”云阳公主显是火更大了。 “管事,就让这俩丫头去瞧一眼,”下面便轮到韩宝庭出场了,“否则到最后更没完没了,咱们这位公主啊,说不准真能给告到皇后娘娘那儿,王爷如今已是够烦的,咱还是别给他添乱了,” 大概觉得这话说得有理,管事终于松了口,“公主、韩小姐,咱们只在屋外瞧一眼,您二位别进马夫人屋,可行?” “德性!莫非你还指望着咱姑嫂俩去求见个小妾。”云阳公主嗤笑了一声。 马夫人的院子在王府内院最西头,韩宝庭称不方便跟去,唯云阳公主和韩宝颖带着身边宫女、仆妇,由一个管事婆子陪着过去了。 许是人丁不旺,内院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倒显得云阳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声势赫赫。 林与欢故意慢了几步,细心观察左右动静,只见四周皆静悄悄,瞧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管事婆子领着众人来到一个院门口,云阳公主先是站定瞧了下,这才边往里走边讥讽道:“这地方倒有些精致,什么样的大美人啊,值得皇兄这般捧着。” 林与欢随着人群进到院中,看得出主人动了不少心思,这院子虽小,却是有湖有亭,种着不少奇花异草,高低错落,很见功夫,甚至在小湖边还搭了个秋千架,想是天高气爽之日,方便马夫人享受的。 再环顾周遭,院里不过一个堂屋两间厢房,林与欢觉得,按马英那种刻薄性子,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也不会让马芜整日碍她的眼。 林与欢慢慢退出小院,想着去别处打探一下,目光扫过,便见紧邻着还有一扇紧闭的院门,林与欢思忖,有没有可能,马芜就在里面? 正文_第一百五十章 晋王府逼良为娼 门似乎关得挺严实,不过林与欢只轻轻一推,它倒自己开了。 这个院子大小同隔壁差不多,当然比不上马英那处风雅,甚至可以说一副衰败之相,院子里几乎尘土满布,角落里甩了把扫帚,仅有的一颗老树早已枯死,只有通往堂屋的小道尚算干净,显然近日有人来打扫过。 克制住心中激动,林与欢疾步往堂屋走去,小心翼翼地喊道:“阿芜,你在吗?我是姐姐。”然而听不到一点动静。 穿过堂屋,林与欢去瞧旁边厢房,走到其中一间,她看到,屋里彻了张土炕,上面堆着一床破被絮,因为没落多少灰,可以猜得出,有人不久前就在炕上睡过。 地上一块残破的布片落入林与欢视线,她弯腰拾起淡绿色的绸料,一看便知,是被人硬扯下来的女裳袖子。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林与欢猛地回过头来。 一个仆妇出现在身后,正警醒地审视着林与欢,口中还问道:“你是谁?” 林与欢并没有紧张,而是傲慢地打量了仆妇一眼,才道:“我是云阳公主驾前女官,公主奉圣上之命宣马芜觐见,你们马夫人说是人在府里,为何不见踪影,难道,她想糊弄我家公主?” 仆妇脸皮一紧,马上堆起笑容,“原来是女官大人,马芜确实住这儿,不过她昨儿闯了祸,马夫人让奴婢们带到别处管教一二。” “好大的胆子!”林与欢怒喝道:“圣上施隆恩特赦马芜,是信得过你家王爷,还将人谴到你们府里,怎么她刚到贵府就要被管束,晋王府倒比咱们宫里规矩都大。” 那仆妇差点被林与欢的气势吓跪了,忙辩解道:“那臭丫头……那马芜脑子是有毛病的,昨是发了疯,居然抓伤马夫人,我们禀过王爷后,才将她带到前院……锁了。” “既这么着,你带我去瞧瞧可是事实,”林与欢说着便向屋外走,口中还讥刺道:“晋王府家规森严,我倒要见识一下,你们是怎么整治人的。” 那仆妇见这女官盛气凌人,又听出她语带不善,一时吓得不轻,哪顾得上疑心,果真乖乖地带着林与欢往前院走去。 等被人绕来绕去带到了地方,林与欢才明白,这“管束”人的前院指的就是王府柴房。 那仆妇远远地指了指,便再不肯走,林与欢冷笑一声,问:“心虚?” 仆妇随即点了点头,又赶忙摇摇头。 林与欢也不管她,径自朝柴房走去,正要推门进去,便听见里有几个人在说话。 一个婆子的声音道:“执事大人,这丫头可给咱教训了一天,再弄下去,怕人要不行了” “嗯,你们先歇歇,我一会去回禀马夫人,看接下来如何处置?”一个男人回道,显然他就是那所谓的执事大人,“你们下手也轻着些,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将人送走。” “真准备送到军营?”一个声音年轻一点的女人慌慌地问。 “你咋乎什么?”执事喝住她,“什么事都坏在你们这帮女人手上,就是管不住嘴!” 年轻女人颇不得意,嘟哝道:“马夫人心够狠的,不是说这丫头是她堂妹吗,圣上都将人饶过了,她又何苦把人往绝路上逼。” “要想在这府里混,说话就小心些,”执事训道:“你别瞧那位少言少语,慈眉善目,对人也和和气气,心里可是极有主张的,加上王爷对她又千依百顺,说实话,便是主母进门,也未必能压得住她。” 婆子也跟着骂年轻女人,“你少管闲事,这丫头本就是从教坊出来的,早就不干净了,去做营伎也亏不到哪里。” “如今她已落了籍,再让人去做……那个,可不生生地逼良为娼,若事情被宣扬出去,受损的是咱王爷的名声。”年轻女人不服气地顶撞道。 执事很不屑一顾,“王爷的事是咱们这些下人能管的?既然马夫人吩咐咱这么做,必是得过王爷应许,便是以后出什么事,自有上头人担着。” 外面的林与欢差点气疯,恨不得立时冲进去,救下马芜,再将里面的人统统打一顿,不,若是手上有一把刀,她说不定会直接跑去,劈了马英那恶毒女人。 不一会,柴房里三个人走了出来,领头的男人想必是那什么执事,望见门口站个女人,便厉声斥问,“你是何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奉云阳公主之命,来带马芜去见她。”林与欢镇静地答道。 “云阳公主?”执事明显有些怀疑,“公主为何事要见马芜?” “圣上宅心仁厚,让公主过来瞧瞧这被赦之人,人现在何处?”林与欢冷着声道。 那执事犹豫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便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执事大人,这女人在府里走来走去好久,还一个劲说什么云阳公主要见马芜,方才奴婢一直看见她在柴房外偷听,此人可疑,您别上当了!” 执事面色一沉,朝着林与欢逼近两步,“你到底是何人?” “公主驾前女官。”林与欢倒也不怕,反而迈步上前。 方才将林与欢带到此处的仆妇飞跑过来,向执事道:“奴婢开始时被她唬住,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公主要见个官伎做什么,必是此人心怀不轨。” “说!你到底是何人,闯入晋王府有何图谋?”执事作出凶狠表情,一伸手便要抓林与欢,却不料对方动作极快,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执事已被人反拧住胳膊,单腿跪倒在地。 “来人啊!有刺客!”旁边几个女人吓得大叫起来。 很快便有人跑过来,正要上前救人,却听林与欢喝了声:“给我站住!把你们管事叫来,否则我断了此人臂膀。” 虽众人并不相信,一个身纤瘦弱的女子能这么狠,只执事此时已疼得面孔扭曲,嗷嗷直叫,也不敢耽误,果然有人便去找了。 不一会,几个人匆匆赶过来,前头的正是晋王府管事,而后面还跟着韩宝庭。 “林姑娘。”那管事走上前,先不管地上正龇牙咧嘴的执事,倒先朝着林与欢拱了拱手,旁边围观的皆吃了一惊。 “你认得我?”林与欢终于甩开那执事,诧异地问了一句。 管事笑了笑,并不欲解释,倒是低头问起趴在地上那人,“到底出了何事?” 执事好不容易坐起,揉着一条胳膊道:“这女子说要带马芜去见云阳公主,小的甚是怀疑,刚待细问,没想到她便动起手来。” 没待管事答话,林与欢已先开了口,“管事大叔,小女有一事不明,可容我失礼问上一问?” “林姑娘请讲。” “马芜本是小女义妹,不幸堕入风尘,小女一直苦于无法相救,不料昨日公主告知,说马芜得了圣上特赦,被送到晋王府上,小女甚是喜悦,今日得公主恩准,带着小女来到贵府,私心想瞧瞧她是否安好。” 管事点点头道:“马姑娘确实昨日来了王府。” “王爷仁慈,肯收留马芜,小女自是感激涕零,”林与欢谢得诚恳,接着话锋一转,“只是小女有一事不明,为何马芜刚到府上一天,便被送进柴房,难道贵府穷得,连给人住的地方都没了?” 这时执事冲到前面,“管事大人,马芜粗野得很,昨日伤了马夫人,所以夫人才命我等小惩大诫。” 林与欢竟然鼓掌喝起彩来,“小惩大诫呀,我也曾骂过这孩子,遇事多忍着性子,误伤了哪个畜生都不好!”转头,林与欢问管事,“小女不吝,可否麻烦管事大叔和我一起进柴房看看,这马芜到底有无幡然悔悟?” 执事似乎有些不乐意,方欲拦阻,却被管事瞪了回去。 “林姑娘请吧!”管事恭敬地道。 林与欢也不客气,只身飞快地向柴房跑去。 “阿芜!”一推开门,林与欢便喊了一声,但却无人响应。 柴房里虽堆满柴禾和杂物,好在地方不大,不一会,林与欢便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一个正被五花大绑、动也不动俯卧在地上的人,林与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死了?”韩宝庭是第一个跟进来的,见此情形,心里也“咯噔”一下。 林与欢将人翻了过来,只见蓬头乱发之下,马芜双目紧闭,表情极其痛苦,口里还被塞了块破布,身上淡绿的薄衫破烂不堪,左臂上少了一只袖子。 在韩宝庭帮忙下,马芜被松了绑,林与欢仔细地瞧了,她脸上有几处破了口,此时血已凝干,胳膊和腿上也有淤青,而人更是如何也弄不醒。 忍住心头火气,林与欢对管事求道:“大叔,麻烦您给请个大夫过来。” 那管事也瞧出不对,回身派了个仆人去叫大夫,随后扯起身后执事的脖领,喝道:“给我出来!” 大夫一会就过来了,查了半天,说是心志耗损、惊吓过度,却也说不出,为何人总醒不过来。 韩宝庭瞧着林与欢脸色难看,便在一旁替李仲杨辩解,“晋王府家规甚严,不会随意虐待人的,阿欢,这其中可能有误会。” 林与欢嘲弄地一笑,“好一个误会!我可是在门外听了好一阵,那个婆子都说,再弄下去小命保不住。” 管事这时早已回来,等听完林与欢的话,忙道:“林姑娘别急,小的现在就将柴房里那几个带过来,让您亲自审问。” 很快,四女一男便被带到林与欢面前。 “说吧,你们到底用什么缺德法子,才将人弄得不死不活?”林与欢瞧都不瞧他们一眼,只注视着怀中毫无知觉的马芜。 正文_第一百五十一章 将马英打到冷宫去 执事表情有些讪讪,却又抵死不肯承认,“小的们奉马夫人之命,只是将她捆了扔到柴房,其他的,并没做什么。” “是啊,奴婢们冤枉!”那婆子赶忙跟着叫屈。 “那我是不是该多谢你们手下留情,还给人留了一口气啊?”林与欢轻轻放下马芜,站起身道。 那婆子本就胆大,又仗着得马夫人信任,自觉没必要惧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嗓门便放得高了,“你这女人会不会说话?马芜性子粗野,居然敢伤马夫人,我们给她吃些教训,让这死丫头知道一下王府规矩,又怎么啦?” “送个奉旨落籍的女子去当营伎,也是你们王府规矩?”林与欢冷笑地质问。 “你……不许诬赖我们夫人!”那婆子马上慌了,忙不迭争辩道。 “哦?”林与欢一脸的鄙夷,“我有说过,这事是你们夫人叫干的?” “你!”婆子怒了,“你到底哪根葱哪根蒜,竟管上咱晋王府的事,我这便去回禀马夫人,叫她给你点颜色瞧瞧!”说罢,便要去找人。 管事刚想上去拦阻,林与欢却起开了哄,“快去请马夫人过来,别忘了告诉她,林姑娘受王爷之邀来探望马芜,你们王爷还说了,一会儿他也要过来。” 韩宝庭凑到近前,小声问林与欢,“你又想玩什么幺蛾子?” “没有,好长时间没瞧见马夫人,还怪惦记这毒妇的,趁这机会见见咯!”林与欢嘻嘻一笑,活动了两下手腕子。 林与欢又走到那年轻一些的仆妇跟前,弯下身道:“虽你也是在跟着作恶,不过我方才听出来,你还剩些良心,我不问别的,只要你给句实话,为何马芜一直醒不过来?” 那仆妇似有些犹豫,韩宝庭对管事一使眼色,管事便上前训斥道:“你们忒大的胆子,这晋王府从来都姓李,什么时候改成马氏天下?再不醒悟,就将你们一家大大小小全部发卖!” 此话立时起效,那仆妇抖抖索索地道:“奴婢该死,今儿一大早便被叫来教训马姑娘,不过奴婢真的只在一旁瞧着,全是那孙婆子动的手,她……是用银针扎的马芜。” “扎在哪?”林与欢吼道。 仆妇一下子从地上爬起,跪到马芜身前,翻了翻她手腕正反两面和膝盖部位,指给其他人看。 林与欢他们才这瞧清楚,那几处竟密布了针眼,一旁的大夫忍不住评价,“内关、外关还有百里穴,正是人身上三大痛穴,能弄出这种法子折磨人,也是少有的蛇蝎心肠。” “奴婢啥都没做,只听命按住她手脚。”仆妇立时辩解。 管事气坏了,跺着脚道:“老儿在晋王府也干了不少年,怎么竟带出你们这帮杂碎!” “管事,王府这么多人,良莠不齐也是有的,你不必太自责。”韩宝庭拍拍管事肩膀,宽慰他道。 “大叔,那便请您行个方便,”林与欢开口道:“既知原因,麻烦您给找间屋子,请大夫想辙帮着治治,我总得瞧着马芜醒过来才放心。” 管事马上应承,亲自将人领到一所偏院,道:“这是小的下处,林姑娘若不嫌弃,先让马姑娘在此休息一会儿。”林与欢赶紧谢过。 大夫找着症状,很快开出药方,管事亲自拿着方子处置去了,等一切安排妥当,林与欢便自坐到马芜床边守着。 韩宝庭见她脸色不愉,便让人都退出去,自己也站到外面,在心里头替没事喜欢给林与欢添堵的李仲杨点蜡。 又过一会,管事回来了,后面还随着一大帮人,原来是云阳公主和韩宝颖带着人过来。 一瞧见院里的韩宝庭,韩宝颖便上前急问:“林姐姐在不在?可找着马芜了?” 韩宝庭没吱声,只用下巴朝着马芜睡的那屋点了一下,然后便转过头,随眼打量起跟在韩宝颖和云阳公主身后的马英。 这马英的手下一个劲地称她受伤,韩宝庭其实蛮好奇的,这会子见到本尊,他才算解了惑,原来马英左眼角果真青了一大块,左眼皮也有点肿,原本阳春白雪的一个人,今日变成这般模样,倒着实……惹人发笑。 韩宝颖拉起云阳公主便跑进屋,马英则挺背站定,用一贯冷淡的表情扫视着院里众人。 “马夫人,莫不如您先回去?”韩宝庭瞎好心,给马英出了个主意,以他对林与欢之了解,这丫头正在气头上,一旦瞧见马英,不动手绝不可能,真要打起来,作难的还是李仲杨。 “韩大人说得奇怪,晋王府是妾身的家,您让我回哪?”马英显然根本不领情。 “马夫人,这马芜可是您派人打的?”韩宝庭叹气,此女也是个硬茬。 “马芜是妾身堂妹,她犯错伤人,妾身难道没资格教训一下?” “有资格!”韩宝庭忙回道,不过对马英所说的“教训”,他只能表示呵呵。 “夫人,那个姓林的女人可猖狂了,口口声声要您来见她,还扯起虎皮作大旗,说是王爷请她过来的,奴婢才不信她鬼话,您且稍等,让奴婢帮您去打发她。”那孙婆子向马英卖起好来。 “你胡说些什么?”马英难得地笑了,冷讽道:“林姑娘可不得了,连王爷都惧她三分,从来只有人家治理我的份,我可不敢惹她半分。” 孙婆子立马受了刺激,抽疯似地替马英抱屈道:“夫人您是太好性儿,竟任由个下三滥的货色骑到头上?慢说她现在还没名没份,便是以后真进了王府,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她还不得规规矩矩地敬您一声‘姐姐’!” 韩宝庭“噗嗤”一声笑出来,马英从哪找来这宝货,竟是上赶着要触李仲杨的霉头。 旁边的管事看不下去,骂道:“你个死孙婆子,一点都不晓事,林姑娘是你这老东西能随口掰扯的,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去!” 马英斜睨了管事一眼,对孙婆子道:“赶紧下去,那林姑娘可不得了,你没听到管事说什么了吗?” 孙婆子很不服气,不情不愿地往马英身后站了站。 屋里,韩宝颖瞧着马芜昏迷不醒,气道:“这晋王府什么时候给败坏成这样,王爷为何不管管下面人,欺负人的手段实在下作!” 林与欢也没吱声,只拿着大夫给开的化瘀药往马芜身上擦。 “林姐姐,我不想嫁进来了!”韩宝颖突发奇想。 “你傻啦!”云阳公主差点蹦起来,“不会是被那个马英吓倒了吧!” 林与欢抬起头,“果然是个笨丫头,那马芜再猖狂,也不过是个小妾,你过来是做主母的,自是高她好几等,只有你给她脸色瞧的份儿,何需畏她丝毫,若是嫌马英腌臜,便将人支得远远的,别让她沾你便是。” “可……她是杀人凶手,我原还没觉得怎样,只是今日瞧她这般对付阿芜,心里就瘆得慌!”韩宝颖表示自己委实怕怕。 “你家晋王也上过战场,刀下鬼魂无数,你不还是想着要嫁她?”林与欢摇摇头道。 云阳公主瞧不得韩宝颖这没出息的样儿,给她鼓劲道:“别怕!我回去跟母后说,干脆让她下一道懿旨,将马英打到冷宫去,你就安全了。” 对于这二位的天真,林与欢不得不暗自叹气。 有人很快送上药来,三个人一齐动手,总算半灌半漏地喂进马芜口中。 想着这事总得要解决,林与欢嘱咐韩宝颖和云阳公主照应马芜,准备自已出屋同管事商量一下。 刚踏出门槛,林与欢一抬头,正瞧见马英笔直地站在门廊外望着自己,眼神中既有得意,更有挑衅。 林与欢忍了忍气,上前对马英道:“原来马夫人也在,真是幸会!” 马英一笑,“林姑娘闯来我晋王府,倒是难得的稀客,只是你还不是晋王府的人,倒管起我们家事,真让马英大开眼界!” 林与欢觉得,这一两年没见,马英气焰倒越发嚣张,看来李仲杨功不可没,“马夫人过奖,对了,忘了问您,最近有没有梦见王大夫和小针儿,可与他们聊些前尘往事?” 管事看出这二人之间刀光剑影、暗藏杀机,怕再说下去会出事,忙上前打岔,“林姑娘,不知马姑娘可醒了?” “多谢大叔出手相助,虽她还未醒,不过用过药,气色已然好多了。”林与欢客气地答道。 旁边的马英不由眯起眼睛,晋王府的这位管事最得李仲杨信任,平日却几乎不与自己搭讪,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没想到他倒对林与欢恭敬有加,马英不由心惊,难道林与欢这次过来,真是出于李仲杨的授意? “大叔,今日多有打扰,待马芜醒了,我自会离开,”林与欢说着,瞥了一眼马英,道:“只是,有几件事需请大叔您帮忙。” “但请林姑娘吩咐。”管事客气地回道。 “说来马芜是我义妹,如今王爷既肯收留她,当然再好不过,可今日状况您也瞧见,”林与欢顿了一下,道:“她身子一向不好,我厚着脸皮,一是想麻烦您多加照应,最重要的,是别让她再受人欺负;二呢,我有意将人接回府里将养些时日,可否烦您代请王爷示下?” 管事正想着要如何回答,马英“哼”了一声,“林姑娘这话有趣,什么时候马芜成了你的亲人,我这堂妹是好是坏,无需外人瞎操心。” “当初马夫人可当着人面说过,你家的人都死绝了,再无一位亲人,这一回怎么又多出个堂妹?”林与欢反唇相讥。 正文_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信口雌黄,说话要讲凭据!”马英大声喝道。 林与欢用鄙夷的目光斜视着马英,“这年头,杀人都抓不着凭据,说话顶个屁用!” 一旁韩宝庭控制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好一阵后,他对林与欢道:“咱们管事一向菩萨心肠,人交到他手上,阿欢便放心吧,不过,接马芜走这事……”韩宝庭给了个中肯意见,“怕是你还得亲口跟王爷说。” 林与欢自是白了他一眼。 没成想韩宝庭更得了劲,又补一句,“真可惜,我妹子还没嫁进来,这府里若有个女主子,哪会闹出这些糟心事!” 没想到这话竟让人茅塞顿开,林与欢捂着嘴大乐,“宝颖,麻烦你到院子里来一下!” “林姐姐叫我?”屋里韩宝颖听到林与欢唤她,赶紧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小尾巴云阳公主。 “您是不是下个月初十进门?”林与欢笑问。 韩宝颖小脸一红,道:“是呀!怎么啦?” “那林姐姐求你一件事可好?” “你说什么呢!”韩宝颖撅着小嘴,不好意思地道:“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求’。” 林与欢高声道:“待你过了晋王府正门,便是堂堂晋王妃,这府里当家主母,内院之事自由你来掌管,没人能越得过你,我说得可对?” 韩宝庭马上应和,“理当如此!” 云阳公主也跟着捧场,“没错,我母后也是这么说的。” “宝颖,我就先劝你一句,这府里上下人等,好的坏的都有,你心里自要有一本账,可不许傻乎乎地让人糊弄,结果被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反噬一口。” “我明白的。”韩宝颖受教地点了点头,不过仍旧疑惑,“可林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了这么多废话,我只为求你一事,”林与欢走到韩宝颖面前福了福,“王妃嫁进来后,可否高抬贵手,给马芜自由?” “但凭姐姐的意思。”见林与欢这般郑重其事,反倒把韩宝颖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她。 林与欢又走到管事面前,“大叔,方才韩大人提醒了我,这事真不能难为您,那小女就求大叔帮忙,在宝颖嫁进来之前,保马芜不再受今日之罪。”说罢,林与欢也朝着管事深施一礼。 “林姑娘这是折煞小的,”管事忙闪到旁边,“您且放心,我定会派几个老实仆妇侍候马姑娘。” 既已说定,林与欢便觉得无再待下去的必要,于是准备进去再瞧瞧马芜,然后立马扯呼。 方要进屋,只听身后一片惊叫,回头瞧时,马英已摆好姿势晕倒在地,而那孙婆子正大呼小叫,做悲痛欲绝状,“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啦!” 林与欢稍愣了一下,便径自跨进马芜的屋。 走到床前看了一眼,林与欢不由喜道:“阿芜,你醒了?” 原来马芜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这一会正木呆呆地望着帐顶。 林与欢坐到床边,笑问:“阿芜,这一两日没见,你不会又认不得我了吧?” 等了老半天,马芜才把视线转向林与欢。 林与欢叹道:“阿芜,那些欺负你的坏蛋我帮你出过气了,你先在这儿住几日,有位大叔会护着你,再过大半个月,我便能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马芜并没什么反应,只双眼直直地望着林与欢。 “这一回是真的!”林与欢许诺道。 终于马芜身子动了动,手撑着床板似要坐起,林与欢弯腰去扶,马芜借着力,一把将林与欢的腰紧紧抱住。 “回家。”马芜吐出两个字,可就这简单二字,却让林与欢眼泪夺眶而出。 “姐姐对不住你,”林与欢哽咽道:“阿芜乖乖的好吗?再没有坏人敢碰你,过不了几日,咱们一起回家。” 马芜并不回答,却死都不肯放开林与欢。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林与欢感觉到马芜瑟缩了一下,忙拍拍她的背道:“别怕,姐姐可厉害着呢!一会帮你打坏人去!” 韩宝颖闯进来的时候,马芜刚被哄着躺下,林与欢问道:“宝颖,外面又怎么了?” “姐姐先别出去,”韩宝颖神色慌张,“王爷回来了,正在院子里,不过没事,我哥和云阳正拦着他呢!” 林与欢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傻丫头,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妖魔鬼怪,你们还怕他吃了我不成?” “马英这人还真会晕,就赶在王爷回来的当口,现在又醒了,正可着劲跟王爷面前哭呢!”韩宝颖不屑地道。 “你这丫头也是无可救药,”林与欢打趣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好好跟人家马夫人学学怎么抓住王爷的心,进来找我做什么?” 韩宝颖嘿嘿一笑,跑到窗台前,抵住耳朵打探外面动静。 其实她有点多此一举,此时外面哪个在说话,林与欢听得一清二楚,谁让那孙婆子天生一副大嗓门呢! “王爷,您可要给我们夫人做主啊,她那么老实软和一个人,整日闭门不出,竟也叫人欺负了。”孙婆子涕泪横流地告着状。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仲杨低沉的声音传进屋里。 “昨儿个那马芜姑娘被接回王府,我们马夫人高兴坏了,先是让咱们给她收拾屋子,又吩咐人准备衣裳吃食,唯恐委屈了她这个妹子。” “孙大娘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只想着能和亲人团聚,却忘了马芜心里还有根刺,她在怪我交出了他爹贪赃枉法的证据,我知道要慢慢来,不该这那么急得与她相认。”马英嘤嘤地哭道。 “夫人,您就瞎好心吧!您为何不跟王爷说说,这脸上伤口是哪儿来的,还不是那马芜蛮不讲理,上来就抓人。”孙婆子气哼哼地道:“主子软弱,我们做下人的可不能瞧着她被人欺负,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奴婢自作主张教训了马芜一下,与夫人没有任何干系,王爷,任打任罚,奴婢都认了。” “嗯。”李仲杨并没有什么表示,却是问了声:“云阳怎么过来了?” 云阳公主向来畏惧她这位皇兄,好半天才嗫嚅一句,“我陪宝颖过来玩儿的。” “有什么好玩的,赶紧回宫!”李仲杨不耐烦地道。。 “哦,”云阳公主转了转眼珠,“那我去叫宝颖。” 林与欢此时已哄睡马芜,见云阳公主进了屋,便对她和韩宝颖各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一道出去。 韩宝颖随云阳公主出来还有几分紧张,却努力装出镇静,挤出笑容上前打招呼,“王爷,您回来啦!” 李仲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了声,“宝庭,送她们走吧!”便准备转身离开。 云阳公主朝着韩宝颖吐吐舌头,只等着李仲杨赶紧先走,她们好进去把林与欢带出来。 没成想孙婆子一声大吼,却将她们的计划完全打破。 “王爷,方才趁您不在,一个什么林姑娘、木姑娘的就闯了进来,在府里大闹一通,还胡说八道,是您请她过来的,非诬赖咱们想害马芜性命,后来更出言差辱夫人,夫人这才给气昏了过去。” 院子里一片沉寂,知道内情的人皆盯着李仲杨的反应。 “管事,可有此事?”李仲杨口气中的阴冷足以将在场的人全都冻死。 “王爷,慢慢说,其中必有误会。”一直站在李仲杨身后的江尚见势不妙,忙上来打圆场。 管事下意识地瞧瞧马芜的屋,这才走到李仲杨跟前回禀道:“王爷,执事带着孙婆子几人在柴房教训马芜,正好被林姑娘撞见,她路见不平,才救下马芜……” “我问你,那女人是怎么闯进我王府的?养你们这群蠢货,就为了吃闲饭吗?”李仲杨猛地咆哮起来。 管事还要试图搪塞,却被李仲杨暴怒的眼神瞪了回去。 这时门帘一挑,林与欢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笑着对李仲杨道:“是我自己跑进来的,管事没拦住,王爷不用找谁的毛病。” 李仲杨眯起了双眼,“林与欢,胆子够大啊!进我晋王府如入无人之境,还公然欺负我的女人,这是没将本王放在眼里?” “对不住,没事我也不想来自讨没趣,可马芜待您这儿,我实在不放心。”林与欢实话实说道。 “林姑娘真是侠肝义胆!”李仲杨讥讽道:“你以为本王会信你的鬼话,马芜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挖空心思护着她,居然连我身边的人都利用上了。” 韩宝庭刻意地往后避了避。 林与欢低头一盘算,既然目的已达到,再与人嘴皮子上争短长也挺没意思,便道:“那您就当小女无事献殷勤,不自量力,多管闲事,该赔多少银子,悉听遵便!”说罢便想拍拍屁股走人。 没迈出两步,一只大手已将她的胳膊狠狠掐住,“晋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江尚和韩宝庭知道这回李仲杨压不住火气了,相互对视一眼,正想上前插科打诨,以求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一个女人突然冲上前来,趁人不备,“啪啪”地朝林与欢脸上扇了两记耳光。 这身手实在敏捷,连李仲杨都没反应过来,等觉出不对,林与欢已吃了亏。 李仲杨立马将人松开,下意识地捧住林与欢的脸,想看看伤在哪里。 林与欢闪身夺开,心道,尼玛,出来逮鹰,还给鹰啄了。 韩宝颖此时站在近处,自然看到是怎么回事,大叫一声,“林姐姐,是那个坏婆子打你!”说罢,飞身上前,就要替林与欢报仇。 那孙婆子擅长察言观色,自是看出马夫人得宠,试想哪家姬妾能三天两头住主人正院,识时务者为俊杰,孙婆子想尽办法攀上这位晋王府红人,免不了下定决心,要为马夫人鞠躬尽瘁。 正文_第一百五十三章 只叹情深缘浅 比如从方才种种,孙婆子便看出来,这个什么林姑娘就是存心要跟马夫人过不去,而从王爷的只言片语,她更是认定,此女虽有几分姿色,不过王爷对她未必好得过对马夫人,若是此时自己表现一下,不仅能讨马夫人欢心,怕是王爷也会对她孙婆子的忠心护主感激涕零。 正当孙婆子自得走了一步好棋时,不提防有人已到了身前,一个巴掌便打到她脸上。 孙婆子哪肯吃这种亏,使力将人往旁边一搡,那人“腾腾”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脸色头一个变的是韩宝庭,他几乎飞上前扶起韩宝颖,一个劲地问,“宝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与欢也忙跑过去瞧,好在韩宝颖只一个劲地叫屁股疼,其他倒无大碍,不过林与欢的火已被拱上来,她可不是记仇的人,她林与欢有仇马上就报。 “狗仗人势是吧?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林与欢大吼一声,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围观,两步上前,先是一脚把孙婆子仰面朝天踹倒在地,然后直接坐到人肚子上,将人脖颈一提溜,便对着她的脸,来回狠劲地扇了起来。 一旁云阳公主刚还在扶韩宝颖,等瞧见林与欢打得痛快,一时兴起,也跑上前去,使出吃奶的劲,对着孙婆子的后背又踩又踢,口中还念念有词,“敢欺负宝颖,敢打我林姐姐,本公主下旨赐死你!” 问题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拉开林与欢她们,李仲杨也只冷眼旁观,孙婆子终于知道啃到了硬骨头,一时呼天抢地,眼泡里滚着泪,求救地望着她那主子。 此时马英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身子一个劲打着哆嗦,不过并不拿眼瞧孙婆子,反倒将怨毒的目光射向林与欢。 “夫人救命啊!”孙婆子趁着林与欢喘口劲的当口,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马英此时大概已酝酿好情绪,几乎是爬到李仲杨脚前,哀求道:“王爷,救救孙大娘,她全出于一片好心,是看不得我被人作践,求求您,您不是说过会一辈子护着我的吗,就请林姑娘住手吧!” 韩宝庭怕李仲杨又护短,忙假作上前拉架,走到林与欢和云阳公主身边,挡住李仲杨的视线,当然,顺手还扯住也想过去凑趣的韩宝颖。 好一阵后,李仲杨揉揉额头,道:“够了,都住手!” 只是,林与欢没有搭理他,云阳公主便也装没听见,孙婆子的鬼哭狼嚎声只大不小,眼看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李仲杨终于急了,上前推开韩宝庭,一把将林与欢从地上扯起,也不顾她死命地挣扎,又跺一脚想要上前拦阻的江尚,飞步把人拽出院子。 这一回李仲杨下了大力气,一只手似钳子般将林与欢的胳膊死死锁住,根本不理睬她一路上趔趔趄趄或是厉声怒骂,最后李仲杨索性一弯腰将人扛到肩上,大踏步带回自己书房。 “说吧,你来王府到底想做什么?”一进屋,李仲杨直接将林与欢扔到地上,然后自己坐到书案后头,大声喝问。 虽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林与欢还是栽了个大跟头,折腾半天才爬坐起来,用手抚着方才摔疼的膝盖和胳膊,并不理会李仲杨的色厉内荏。 见林与欢龇牙咧嘴,想是方才真摔得不轻,李仲杨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粗鲁,不由心虚地放低声音,问:“若有什么事,你尽可以来跟我说,为何一定要这样偷偷摸摸?” “偷偷摸摸?”林与欢显然被李仲杨的表述给逗乐了,“这话真是好笑,只是请问王爷,我如果真就光明正大地来求你,让你放过马芜,你会答应吗?” “马芜虽已是自由身,只是如今她这副模样,还是跟着马英比较好,没什么放过不放过。”李仲杨自觉想法没错。 林与欢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尘土,扶着李仲杨的书案,冷冷地道:“马英这种没人性的母狗,你知道她私底下打了什么主意?把马芜送去当营伎!晋家军就那么缺女人?这就是王爷所谓的‘跟着马英比较好’?” “放肆!”李仲杨猛地一拍书案,“你无凭无据乱说些什么?!” “方才是我弄错,就该直接踢死那母狗,算了,想必王爷听着心疼,我便不费唇舌了。”林与欢讥笑道,转头便要往门外走,只是刚才一路上折腾得厉害,此时她力有不殆,身子不由自主歪了两下,便跌坐到地上。 一个滚烫的胸膛从后面抱住林与欢,“阿欢,别走!” “王爷,您这般动手动脚欺负良家女子,就不怕失了身份?”林与欢知道挣扎不开,只好拿口舌作刀,想将此人杀得远远的。 李仲杨此时已无心回击,只是喃喃地道:“为何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阿欢,我犯了哪条罪,你一定要视我为仇敌,如果你真那么讨厌马英,我便送她到别的地方,让她一辈子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肯回头,我宁愿做不义之人。” 林与欢淡淡问道:“小女请问王爷,你可以送她去死吗?” 李仲杨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 “麻烦王爷放开我,”林与欢又嘲弄道:“你可是马英那母狗的男人,被你这种人碰触,我只觉得——恶心!” 几乎是瞬间,李仲杨狠狠地将林与欢推开了。 管事亦步亦趋地跟在林与欢后头,仿佛当她是易碎的瓷人般,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到晋王府外。 跨过高高的门槛,林与欢回身望着晋王府气势恢宏的匾额,笑着道:“管事大叔,此地以后我怕是再进不来,马芜的事便拜托您,恕我直言,这府里有点脏,我只盼,能将马芜干干净净地接出去。” 管事自然点头答应,却又直叹气,“林姑娘,如今王府确实有小人作祟,可王爷他是好的,您可别因为……这么好的姻缘,真可惜了!” “大叔,您怎么会认识我的?”林与欢忍不住又打听道。 “林姑娘大概记不得了,您头一回来晋王府,在东院住了好长日子,便是小的在外面侍候,”管事颇有些缅怀地笑道:“那也是小的见过,王爷最开心的时候,那会子他对人少有的和气,连走路都带着风,哪像现在,整日冷着个脸,都能把人冻死。” “原来是这样啊!”林与欢笑了笑。 坐在管事安排的车里,林与不免回想起那东院里曾发生过的一切,她记得,当时韩宝颖还跑去同自己算账,那一番唇枪舌剑,想来真是好笑,或许就在那个时候,自己便已对那人动了心,只可惜情深缘浅,这一晃眼,便人事全非了。 日子过得飞快,等林与欢意识到离韩宝颖出嫁只剩三日时,才记起还没去给人添妆,于是便准备到林母处问问,该送些什么好。 人还没出屋,林母倒派人来唤她,说是赵二娘到了,有急事要与林与欢商议。 待见到林与欢,赵二娘一脸严肃,直截了当地提起林家京城四间钱庄的账目。 “什么,亏空二十万两?”林与欢吃了一惊。 林母点头道:“这是四家钱庄总计亏空,各家有多有少,聚在一块数目就吓人了。” 赵二娘道:“按理说如今风调雨顺,并不该出这种事,这其中怕是有鬼。” “可查到什么线索?”林与欢问。 “今日账房们总算发现了些眉目,”赵二娘道:“毛病出在一家叫‘兴胜行’的长生库。” “怎么说?”林与欢问。 “这兴胜行本是小本经营,可从三年前开张之始,便一直从林家钱庄借支银子,虽每回几百、几十的不算多,却是陆陆续续没停过,且都得了林老爷的准许,借据上也有他的印鉴,只不过,总不见归还。”赵二娘道。 “这二十万两和兴胜行有什么关联?” “两个月前,也就是你爹坐牢那段日子,兴胜行突然开始大笔地支银子,而且借据上还盖了林承万的印鉴。” 林与欢立时觉出问题,“当时除了我娘和我,并没有其他人能见着我爹,他也不可能看到那些所谓的借据,也就是说,这期间是有人在做了手脚。” 赵二娘点点头,“这是咱们在账面上查出来的,我想先同小姐和阿欢你通个气,这林家必有内鬼,只是窟窿太大,怕对方有所警觉,咱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 “我明白了,”林与欢托着腮道:“既如此,咱们便先去打听一下兴胜行的底细。” 林母道:“你们去忙你们的,我把林承万那老东西叫过来,问问他脑子是不是进了水,竟可着劲将自家银子送给别人花。” “娘,您先别着急,”林与欢笑着劝道:“这事背后会是谁咱们都清楚,我老爹可是被二夫人下过降头的,您这一跟他算账,那头立马便能得了信,到时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来个抵死不承认,咱们也拿她们没办法。” “小姐,阿欢说得有道理,咱们徐徐图之,拿到证据再大干一场。” 待商议完这些,林与欢便提到要给韩宝颖添妆的事,林母和赵二娘自有经验,带着林与欢到库房攒了一箱子金银首饰,又添了件龙凤呈祥金镶玉插屏,两只玉壶春瓶,也算不失礼数了。 韩宝颖在府中听说林与欢到了,忙亲自迎出来,两人亲亲热热地拉着手进了府,先是见过韩夫人,然后便去了韩宝颖的屋。 林与欢递上添妆的礼单,“宝颖,我本该早些过来,不过家中有些事耽误了,这一点点心意,无论是多是少,你无需计较,收下便是。” “多谢林姐姐!”韩宝颖果然笑着接了过去。 “说来成亲没几日了,你嫁妆可齐了?”林与欢关心地问。 “说来不怕林姐姐笑话,我们家两年前就备好了,”韩宝颖红着脸道。 “可盼了不少年了吧,”林与欢忍不住取笑,“你总算得偿所愿,王妃娘娘没几日便是皇家的人,那可成了大人物,以后小女还得请您多回照应。” 正文_第一百五十四章 临阵退亲 “林姐姐又在戏弄我,我不依,”韩宝颖羞地低下头,“等你以后嫁人的时候,我一定也去臊你。” “好吧!”林与欢知道这是新娘子忸怩了,忙笑着闭上嘴。 过了一会,韩宝颖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姐姐,那日在晋王府,后来王爷有没有把您怎么着?” “你这丫头多想了吧!”林与欢点点韩宝颖的小脑袋,“姐姐我可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更不会和宝颖抢男人。” “林姐姐误会了!”韩宝颖马上着急起来,“我是怕王爷欺负您,再说了,便是林姐姐同王爷复合,我心里也是欢喜的,可恨的是那个马英,不仅拆散你们,还将晋王府闹得乌烟瘴气。” 林与欢笑道:“你以后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便是,至于马英那边,记着,无论她是好是坏,你都离远一些,要多长心眼,这世上歹毒阴险的人太多,可不能过于轻信。” 出了韩府坐上马车,林与欢先还准备直接回别院,不过从韩府门前巷子出来,往左一拐便是个集市,倒颇有几分热闹,林与欢起了兴致,便命车夫将车子赶到集市上看看。 身边的仆妇云娘见林与欢兴味甚浓地掀开帘子向外观瞧,于是凑趣道:“姑娘,前头好几家店都是咱们林府开的。” 林与欢心想,“那岂不都是我的?” 随着云娘指点,林与欢一个个数着沿街林家店铺,无意间,“兴胜行”三个字便从眼前一飘而过。 “停车!”林与欢朝车夫喊了一声。 下得车来,林与欢对云娘道:“咱们进店里看看,不必说咱们是谁。” 云娘忙应了,扶着林与欢往前走。 林与欢貌似随意地先进了一家银楼,瞅过两眼便踅了出来,又去了另一家店,三两下后,两人走进兴胜行的大门。 这里门脸不大,客人也没多少,显得门庭冷清,林与欢大大喇喇地左右寻摸,那柜台里的小二也没管,只顾忙着自己的。 “小二哥,典当东西!”一个中年妇人这时走上前来。 那小二翻了翻眼皮,接过妇人手上的包袱,打开瞧了瞧,林与欢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里面是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真是难得的好货。 没想到小二却随口道:“光板没毛、破褂烂袄一件,八两银子。” 那妇人面色顿时灰了,哀求道:“小二哥,这披风是老先儿御赏的,怎么就值八两?您能不能多给些?” “爱当不当。”小二干脆将衣裳摔到妇人身上,不屑地道:“到了咱这长生库,别撑什么脸面说大话,便是你做过王侯将相,到咱这儿也得低着头进门。” 林与欢佩服小二这谈吐霸气,在一旁瞧得入了神,站定好久都没动。 见对方死活不肯加钱,妇人只得叹了口气,道:“八两就八两吧,京城的人果然没江城通情达理,若没急用,谁愿意来受这个气。” 小二得意地接过妇人重新递过来的衣裳,随手扔了几块碎银过去。 妇人接过银子正要往怀里揣,一抬头猛地看见旁边站着的林与欢,竟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五姑娘,您不是去万佛寺了吗,怎么又跟这儿来了?银子的事您别管,我自有办法。” 林与欢也是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妇人已察觉认错人了,忙不迭地道歉,“对不住姑娘,是妾身眼神不济看走了眼。” “不打紧。”林与欢笑了笑,便示意云娘一起出了兴胜行。 没两日,赵二娘便带了消息过来,七拐八弯打听之下,她终于弄清了兴胜行的来历。 让人想不到的是,兴胜行居然是林老爷和一个叫蒋胜的合股所开,不过林老爷虽挂了名,因自家生意太忙,并不管这小小的长生库,所以兴胜行当家作主的,便是那蒋胜。 赵二娘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猜,蒋胜到底是谁?” 林母冷笑一声,“林承万这么使着劲巴结,无外乎那二夫人家什么亲戚。” “小姐真猜对了!”赵二娘大笑,“这蒋胜就是明月楼那倒霉掌柜的亲儿子,得叫二夫人一声表姑!” “没想到蒋胜青出于蓝胜于蓝,二十万两银子,亏他吞得下去。”林与欢讥讽道。 “还好如今钱庄归了阿欢,再让人继续这么掏银子,林家再大的家业也得败得精光。”赵二娘却在一旁庆幸。 林与欢想想,着实忍不了这口气,便道:“我好歹是钱庄东家,这笔账可不许它烂了,您二位先坐一会,我这就去找人撑腰。”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 明月楼账房里,赵王听完林与欢的陈述,禁不住笑道:“这还得了,小王身为林府女婿,手上也没落着几两银子,怎倒让一个不知来路的远亲沾了这么大油水。” “这事就只能请王爷替林家做主了,”林与欢理所当然地道:“林家除了我爹那老不死的,也就王爷还算靠谱,蒋胜这牢饭必得让他吃,可我也得要回那二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行事,您瞧着看吧!” “成!这事你和大夫人先不要声张,我立刻苦派人去查,必会给你个交代。” 林与欢一笑,夸奖了句,“王爷办事,我放心!” 赵王手上还有别的事,说完便要告辞,林与欢自是将人送出门外,还没来得及下台阶,迎面就瞧见韩宝庭铁青着脸走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个江尚,脸上也是一副糟透了的表情。 韩宝庭这人一向就爱嘻皮笑脸,难得见他生这么大的气,林与欢颇觉稀奇,一个劲地打量着他。 没想到韩宝庭今日气性还挺大,明明林与欢就在眼跟前,他非但不见以往热情,反倒恨恨地瞪了人两眼,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才昂着头走进明月楼。 后面江尚见着赵王,如见到亲人,鬼鬼祟祟将人拉到一边,在赵王耳边嘀咕了老半天。 林与欢眼神不错,清楚分明地瞅见赵王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便忍俊不禁地笑了,最后甚至还安慰地拍拍江尚肩膀。 不过赵王这会子急着要走,没说两句,两个便拱手道别,江尚转身来到林与欢近前。 “江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与欢这会子已急得不行,只想赶紧打探明白,“韩宝庭怎么就跟有人欠了他二十万两似的?” 江尚无奈地叹气道:“林姑娘,咱们还是到上头说去!” 看在韩宝庭不高兴的份上,林与欢特意让人准备了几壶好酒,以示幸灾乐祸,江尚自然跟着沾光,也不管旁边闷闷不乐的韩宝庭,先美美自饮一杯,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杯子,咋乎了一句,“林姑娘,今日出大事了!” “哦?什么大事?”林与欢鼓励江尚继续,也好让她也乐一下。 “王爷他去韩府退亲了!” “什么!”林与欢这回乐不起来了,立时拍案怒道:“岂有此理!李仲杨这缺了大德的,都要成亲了,还来这一招,敢欺负我们宝颖,我跟他没完!”随后她又能低声问江尚,“可是马英在后头撺掇的?” “别推给别人,还不都是因为你!”韩宝庭大喝一声,手抖抖地点着林与欢。 “我?”林与欢马上不高兴了,吼道:“韩宝庭你胡说八道!自上回出了晋王府,我根本就没再见过李仲杨,你别乱栽赃,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韩宝庭立时消了气焰,不过口里还小声嘟哝,“追根究底,你就是个祸根。” “有胆量说大点!”林与欢高声道。 江尚觉得韩宝庭这逼衰样实在可笑,不过一想到他家遇那倒霉事,又不免替他唏嘘,忙劝林与欢,“林姑娘,先别急,在下跟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快快讲!”林与欢气哼哼地回一句,不忘又瞪韩宝庭一眼。 “适才王爷亲自去了韩府,跪到韩将军夫妇面前,说是要退婚,”江尚边说边摇头,“宝庭得着消息,便跑去晋王府理论,王爷死不肯松口,咬定就是要退亲,韩宝庭气得打了他两拳,便跑到你这儿来了。” “退婚总得有个理由吧?”林与欢这话刚出口,便发现韩宝庭又盯住了自己,赶紧撇清道:“别想赖我头上啊!此事和我没一文钱关系。” “确实与林姑娘您无关。”还是江尚给了句公道话,“是王爷看上了锦国公家的五姑娘,公然声称非卿不娶,还说不愿委屈五姑娘,必以正妃身份迎入晋王府。” “还有这等事?”林与欢笑了笑,心里却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免不得怔忪了一下。 “李仲杨就是个混蛋,连我妹妹自甘为侧室也不肯,还好意思说,这一辈子只守着五姑娘一个,呸!那小狐狸精马英算个什么东西!”韩宝庭灌了一杯酒,破口大骂道。 此时林与欢已回过神来,给两人各倒满一杯,笑着劝道:“韩宝庭,你这是自己想不开,天下何处无芳草,不必单恋一枝花,宝颖岁数也不大,家世又那么好,你还怕她以后找不到如意郎君?” 韩宝庭白了她一眼,“你当宝颖像你这般没心没肝,如今她在府里就差要上吊了,你倒有功夫在这说风凉话。” “好,好,我说错了,”林与欢知道人家现在心情不好,也不再存心气人,道:“回头我便去瞧瞧宝颖,一定把她劝过来。” 韩宝庭叹了口气,终于向林与欢道了歉,“阿欢,方才是我急了些,实在是……”韩宝庭顿了半晌,终于道出原委,“方才我去见李仲杨,那五姑娘就在旁边站着,她长得……跟你几乎一模一样。” 正文_第一百五十五章 王八绿豆看对眼 林与欢突然反应过来,“我想到了,当日皇后娘娘曾给我引见过一位缓儿姑娘,长得与我倒有几分相像,娘娘还问我,这姑娘与她家阿楚相不相配,我便随口夸了句‘天造地设’,莫非就是这位?” 韩宝庭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指着林与欢吼道:“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回害了宝颖,你开心了?!” “看来王爷还是对林姑娘没有忘情。”江尚又喝了一杯,捋捋短须感慨道。 “江先生此言差矣,八成人家天生就喜欢长我这一款的,五姑娘有幸正对了他胃口,别说,到底还是亲娘贴心,还就真给她找到一个。”林与欢说着,倒自己先乐起来。 对于林与欢的这番鬼话,江尚只能哭笑不得地叹口气。 林与欢瞪了眼在一旁作不以为然状的韩宝庭,“我警告你,再不许说我是祸根,又不是我求着他去你家退亲的。” 李仲杨这事闹得还挺大,韩宝庭同江尚来明月楼的第三日,京城里便已街知巷闻,晋王为求一好女,不惜与韩将军府翻脸,以至被圣上当殿斥责,罚了二十大板也无所谓,有玄乎的,更说晋王自求削爵,只为了能与锦国公府五姑娘元缓结为秦晋,双宿双飞。 然后林与欢便跟着遭了殃,万佛寺那位娘娘直接派人到了林家别院,二话不说便将人提了过去 一见面,皇后激动地忘了自己是半个出家人,也不管僧袍在身,指着林与欢便破口大骂,“你个祸头子,若不是因为你,阿楚能闹得这样难看?如今人人拿当他笑话,皇帝已起了夺他兵权之意,你是要害死阿楚才甘心?” 林与欢自觉比窦娥还冤,毫不含糊地顶撞道:“娘娘这话说得稀奇,您家阿楚要娶的是锦国公府五姑娘,和小女有甚干系?” “别跟我装糊涂,他这般肆意妄为,置礼义天伦于不顾,还不是要做给你看!” “娘娘真要拿我撒气,小女也无话可说,”林与欢叹了口气,“只怕娘娘太高估小女了,还有我害死你家阿楚又能得什么好处?” “你……”皇后差点要蹦起来。 “娘娘,小女早已承诺过,我与晋王再无任何瓜葛,总不能他一闹点什么动静,您就来找我算账吧?”林与欢耐下心同皇后掰扯,“若娘娘实在觉得小女不顺眼,我回去同我娘说说,尽快离开京城,躲远远还不行吗?” 闷不吱声好久之后,皇后才一脸疲惫地道:“你随我去劝劝他,或许阿楚肯听你的。” 这一回林与欢绝不准备退让,“娘娘,我不会去的,您有没有想过,先不说王爷肯不肯听我的,如今他已向韩家挑明了退婚,事情闹得尽人皆知,他怎能再反悔,难道您就不怕,他被世人唾骂是反复无常吗?” “你倒是歪理甚多,”皇后虽知她说得有道理,却还是有些悻悻然。 “还有锦国公府,那也是高门世家,如今王爷钟情于五姑娘已成佳话,若再要改弦易张,回头另娶宝颖,您还真是想让王爷再落个始乱终弃的名声?”林与欢一边说,一边在心里佩服自己这张嘴委实利索。 “那就任阿楚这般任性胡为?”皇后似有所动,面色已有些凄惶,“这孩子怕要前途尽毁了!” “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林与欢说到这儿,忽地想起当日李仲杨向她诉苦,道的便是曾在皇后娘娘那里受的委屈,不由生出恻隐之心,想着不如借此机会替李仲杨说两句,“王爷已然是堂堂大将军,自然知道自已想要什么,您何不放下那些成见,让他听从自己内心的判断?” “讲得轻巧,等你做了母亲,就知道做娘的对孩子总有一万个不放心,”皇后不服气地道:“哀家如何能眼睁睁地瞧着阿楚走歪路?” “娘娘,您为何一定以为,王爷若不肯听您的,便会行差踏错?” “……”皇后表情轻蔑,显然觉得林与欢这问题太可笑。 “娘娘,您知道我最尊敬谁?”林与欢笑道:“我娘,她是世上唯一明白我,相信我,无条件支持我的人,您瞧,虽然我受了那么大冤屈,可活得依然自信满满,因为我知道,便是整个世界抛弃了我,还有个人会在身后,为我遮风挡雨。” “哀家乃堂堂皇后,不可能如你母亲般,只考虑柴米油盐。”皇后表示不屑。 “这世上,有乞丐,有奴仆,有商贾,有高官显贵,也有皇帝,可谁活得最开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您想让儿女做开心的乞丐,还是痛苦的皇帝?”林与欢打着比方问。 “好了,满口胡说八道!”皇后有些不耐烦了,“你走吧,听你说话,哀家真要头疼死了。” 见皇后在赶自己,林与欢差点没乐开,赶紧福身道:“谢娘娘,小女告退。” “阿欢,宝颖现在如何?”皇后在林与欢身后补了一句。 “娘娘放心吧,我去瞧过几次,宝颖现在好多了,可不像开始时寻死觅活。” “若再见着她,替哀家道声对不住,就说我以后会给她一个交代。” “是。”林与欢退出屋里,跟有老虎在后头追似地,飞也般地跑了出去。 坐到马车里,林与欢长嘘了口气,谁会想到,表面上她不卑不亢,可身背后已是大汗淋漓,这每一回见皇后,都能让人死掉成千上万个脑细胞,照这样来算,韩宝颖嫁不成李仲杨,说不得还能长命百岁。 好在此事很快风平浪静,不久晋王府大办喜事,李仲杨果然娶了元缓为正妃,周文帝再生气,还是为这嫡长子主了婚。 这段日子韩宝庭往明月楼跑得勤快,看在刚刚失婚的韩宝颖面上,林与欢倒也好吃好喝地招待,无可避免地从他嘴里得来好些小道消息。 “那锦国公府祖居江城,本就是个破落户,靠着老辈儿余荫过日子,养下一大堆不肖儿女,官做不成,一个个又懒得营生,整日逗鸡遛狗,就指着变卖家中旧物过日子,”韩宝庭这闲话说得兴会淋漓,“说来还是晋王妃有福气,本为投奔京城一个有钱的姑奶奶,想让她帮衬着寻个好婆家,没想到和李仲杨王八绿豆看对眼,如今倒咸鱼翻身了。” 林与欢突然想起兴胜行瞧见的那妇人,想必就是锦国公府的人,如今她家姑娘嫁入高门,不知这披风可赎了回去? “一个五姑娘倒是救了整个国公府,”韩宝庭继续絮叨,“李仲杨这回赔尽了老婆本,还厚颜无耻地从皇后娘娘那挖了不少好东西,据说分不少,全贴补了王妃娘家那些大小舅子们,这两口子如今怕只能在家喝粥了,活该!” “这话听着有点意思,”林与欢嘲弄道:“莫不是有人没当上大舅子,心里醋得慌吧!” “稀罕!回头我就给宝颖找一门好亲,气死他李仲杨。”韩宝庭恨恨地道。 林与欢一笑,劝他,“你们也别拘着宝颖,老将她关屋里头,人还不得闷坏了,若信得过我,便让我陪她两天。” “想陪就陪吧,不过你可看紧了,别让她傻乎乎跑晋王府跟人老婆理论。”韩宝庭不放心地道。 “行了,”林与欢不由想起当初和韩宝颖的约定,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晋王妃换了人做,马芜不知道何时才能出那牢笼。 这一想到马芜,林与欢便有些心慌意乱,一路坐车回别院,老觉着马芜在对着自己喊“救命!” 如今韩宝庭怕是失了李仲杨的宠,能顺顺当当进晋王府的也只有江尚了,林与欢想着,少不得还要托江尚多去瞧瞧马芜,真不行背地里同晋王妃拉拉关系,她想必缺银子,大不了伸头让人宰一下,能将马芜赎出来就行。 还在忖度之时,马车已停了,林与欢刚下车,便瞅见别院外也刚停下一辆大车,她随便瞥了两眼,猜测来了何方贵客。 这时那边帘子一挑,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从车里跳下来,小跑地走到林与欢近前,笑呵呵地招呼道,“林姑娘,可巧您回来了!” 林与欢看清是晋王府的管事,忙上前福了福,“大叔真是稀客,快请进屋坐坐吧!” “林姑娘客气,小的还有别的事,不多打扰了。”管事说完,便回身往自己那大车走。 既然见着了那头的人,林与欢当然想打听一下马芜,于是快步跟过去,问道:“大叔,请问我家阿芜在您那儿可好?” 管事并没立刻回她,反是朝自己那车里喊了一声,“马姑娘,你阿欢姐姐来接了。” 听到这话,林与欢一时欣喜若狂,赶紧也朝车里喊,“阿芜,是不是你回来了?” 不一会,一个女孩几乎是爬下的车,甫一见到林与欢,“哇”地就大哭起来。 林与欢也是喜极而泣,任由马芜将自己抱住,摸摸她的头发道:“乖阿芜,姐姐对不住你,这么久没去看你。” 马芜趴在林与欢怀里,只顾着大哭,哪回得了一个字。 “林姑娘,我们王……王妃说,以后阿芜便交给您,请您好好照应她。” 林与欢万分感激地道:“王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日后小女定当登……不,定当重礼厚谢。” 管事只笑笑,又命人取下马芜随身包袱,这才朝着始终未能松开马芜抱缚的林与欢挥挥手,然后便扬长而去。 正文_第一百五十六章 男人如衣服 晋王府书房,管事恭恭敬敬地站在李仲杨书案前,正一字不漏地向他禀报白日里如何见着林与欢,又如何将马芜交到了她手里。 李仲杨头也不抬地摇着笔竿子,也看不出是不是在听人说话,不过等管事停下来,他倒问了一句:“你跟她说了,是王妃命你将马芜送回去的没有?” “小的特意提及此事。” “她怎么什么答的?” “林姑娘很是高兴,一个劲地夸咱们王妃菩萨心肠,还说必当重谢!” “菩萨心肠?”李仲杨轻蔑地笑了笑,“这女人惯会讲虚头八脑的话,说不得是想让你在王妃面前帮她卖个好,为了以后能得咱们王府照应。” 虽不敢苟同,不过管事懒于置评,而是低头等李仲杨吩咐。 “行了,没事的时候你便去林家别院瞧瞧,就说是王妃不放心,让看看马芜过得怎样。” “小的遵命。”管事领了意旨正要告退,忽然想到外面还有个人,“王爷,王妃一直在院子里等着,说是亲手做了些点心,想请您品尝,要不要请她进来?” 李仲杨心不在焉地道:“不必了,让她回自己西院去,说我正忙着,不便打扰。” 管事偷眼瞧了瞧李仲杨书案上墨迹正艳的美人图,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马芜的回来自是受到众人热情欢迎,赵二娘带着三娘和玉莲都过来看过她,或许见到笑脸多了,或许有林与欢在身边,马芜的情绪稳定不少,见着生人再不那么惊惶不安,别人说话时,她就在一旁倾听,偶尔听懂几句,还会露露笑容。 阳春时节到了,林与欢没来由地心情不错,便想着将韩宝颖叫出来散散心,碰巧在明月楼遇到韩宝庭,她便提及此事。 作为爱玩的祖宗,韩宝庭立时出了主意,说是万佛寺的樱花开了,他建议不如大家伙一起去赏花,顺便尝尝那里有名的素斋。 这想法勉强合林与欢的意,两人立时商定,次日一早成行。 因为从别院去万佛寺正好途经韩将军府,于是林与欢头一个出发,带着马芜直接驱车来到韩府外等候。 不一时,又有两辆大车停在她们后头,然后便有个宫人模样的女子上前来,告知云阳公主驾到,准备同众人一块前往万佛寺。 林与欢先叮嘱马芜不要乱跑,然后独自下车,走去和云阳公主打招呼。 云阳公主从不知矜持为何物,见到林与欢过来,一下子蹦到车下,拉住她的手,“林姐姐,好久没见着你了!” “公主今日兴致颇高。”林与欢笑道。 “我可是厚着脸皮过来的,”云阳委委屈屈地道:“自从我皇兄闹那一出,宝颖都不肯见我了,可见异思迁的人是晋王殿下,怎么凭白让我代人受过,林姐姐评评理,宝颖是不是很过分!” 林与欢也觉得好笑,安慰道:“这事是宝颖做得不地道,不过公主出身皇家,果然与众不同,这般胸怀开阔实在令人佩服,我回头一定骂宝颖。” “不要啊!”云阳公主吓得直摆手,“那样宝颖会不会以为,我在背后搬弄是非,”大概又觉有和事佬不用未免可惜,云阳公主加了一句,“只是待会见着宝颖,麻烦林姐姐帮我说句好话。” 林与欢拍拍她的手,“自当如此!” 这时韩府的一个侧门开了,先是韩宝庭和他的几位妻妾呼啦啦地涌出来,然而,老半天再没瞧见有人露头。 林与欢觉得讶异,上前同韩宝庭一大家子见过礼后,便问:“韩大人,宝颖怎么没出来?” 韩宝庭朝着侧门呶了呶嘴,林与欢顿时会意,往韩府走了几步,站在外头也不进去,而是对着里面道:“宝颖,你连这府门都跨不出来,难道还有勇气推倒禁锢自己的心门吗?” 里面没有人回答。 林与欢笑着摇了摇头,“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人开不开心皆怨不得别人,你总臆想人家在嘲笑你,其实这事早过了好久,还在耿耿于怀的只剩你自己,宝颖这不过受点小挫折,我要如你这般,早死过好几回了。” 门后总算有了迟迟疑疑的来回踱步声。 林与欢清了清嗓子,道:“那么,我和云阳一起赏花去了,你在府里好好休息吧。” 没等林与欢转身,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韩宝颖撅着嘴道:“林姐姐,我同云阳断交了,不许你再和她在一块玩!” “就等你了!”林与欢根本不理她这茬,拽着韩宝颖就走,一把将她推上自己的车,然后远远朝着云阳公主打了个手势,只见一个身影飞奔过来,“噌”得跟着跳上了车。 几辆大车立时开动起来,韩宝庭笑着侍候女人们上了车,自己也带着随从以及云阳公主的四个侍卫骑马护在两旁。 林与欢车上,此时气氛明显有些僵,云阳死乞白赖地要同韩宝颖搭讪,韩宝颖根本置若罔闻,到后来连林与欢都恨上了,干脆一把拉住马芜,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便与马芜起劲地聊起来。 “林姐姐,宝颖还在生我的气?”云阳公主大颗的泪珠包在眼眶里,瞧着真有些小可怜。 林与欢对云阳公主使了个眼色,道:“宝颖生气是对的,说来我也觉得不痛快,你那皇兄简直缺心眼到了家。” “是,是,”云阳公主赶紧点头,“宫里头哪位娘娘不说皇兄薄幸,我父皇如今见着他就不给好脸,对他那位王妃更不待见,背后还同贤妃娘娘说,这个大儿媳妇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那边韩宝颖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克制不住朝她们这儿瞟了好几眼。 “听说那位新进门的王妃长得很美?”林与欢又故意问道。 “都是胡说八道,她比咱们宝颖差远了,家里还是个没落王公,一大帮穷亲戚天天跑晋王府找他们姑奶奶要银子花,把我皇兄给气坏了,当着人面骂了王妃好几回,还说再这样下去,就带着王妃出去讨饭!” 云阳公主话还没讲完,韩宝颖已放声大笑出来,林与欢忙递眼色,示意云阳公主继续。 “还有我那皇嫂,胆子比针眼还小,任由我皇兄打骂,从来都是一句嘴不敢还,我听嬷嬷们在传,晋王妃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却一点不会来事,进门没多久就失宠,连妾室也管不住,任由马夫人一个劲地往皇兄院子里钻,整日胡闹瞎闹的。”云阳公主说得眉飞色舞。 林与欢咳了一嗓子,提醒云阳公主注意尺度。 “我母后如今也后悔不迭呢!”云阳公主蓦地又来了一句。 “为什么?”这话倒是韩宝颖接的。 云阳公主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将屁股挪到韩宝颖近旁,搂住她的肩膀,道:“你知不知道,那晋王妃长得像谁?” 韩宝颖迷惑地摇摇头,云阳公主用下巴点点林与欢,“这世上奇妙的事就是多,晋王妃竟和林姐姐长得七八分像,” “原来王爷是爱屋及乌。”韩宝颖这回才明白原由,又准备黯然神伤。 “谁都知道,我皇兄对林姐姐一直贼心不死,我母后也是老糊涂,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锦国公府这五姑娘,专门派人调教,想送给我皇兄解解馋,不成想……。” “你快说!”韩宝颖一顿,立马起了八卦之心,“后来呢!” “我母后不喜欢林姐姐,觉得她拿捏我皇兄,倒觉得五姑娘性情温柔,听话乖巧,其实本也只打算给晋王府添个侧妃,好栓住皇兄的心,不料她老人家用药过猛,皇兄在万佛寺头一回见着五姑娘,便疯魔掉了!” 林与欢对此真不好做什么评价,只得“呵呵”笑了两声,反倒是韩宝颖听得兴致勃勃。 “宝颖,我皇兄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口口声声说喜欢林姐姐,一转并没有便看上别人,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们留,我现在可讨厌他了,”云阳公主将头挨在韩宝颖身上,“咱们要做一世的好姐妹,可别为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伤了情分。” “公主说得没错,”林与欢赞道:“男人如衣服,女人如手足,宝颖这般相貌人品,定能找个对你一心一意的男子,何必绑在那棵挂满红灯笼的歪脖树上?” “可是,我气不过,”韩宝颖终于吐露心声,“我喜欢他那么多年,什么事都替他着想,王爷怎么可以说退亲就退亲呢?” “宝颖你真傻,我皇兄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当初为了个马英气走林姐姐,后来又为了个五姑娘辜负你,他这宁捡芝麻不要西瓜的的毛病,你便是真嫁给他又能得什么好,最后少不得要给活活气死。”云阳为劝回韩宝颖,暂时抛下手足之情,只恨不得将李仲杨踩到泥里去。 瞧着韩宝颖主动将头靠向了云阳公主,林与欢知道这二人又言归于好,于是将马芜拉到自己身边,道:“阿芜,她们姐俩好,咱们也姐俩好吧!” 马芜一哂,真学着云阳公主样子,将头靠到了林与欢肩上。 等车马来至万佛寺山脚下,韩宝庭眼见到自己妹子和云阳公主亲亲热热地拉着手走下来,背着人朝林与欢竖了竖大拇指,林与欢谦虚地笑笑,便拉着马芜先往上爬了。 作为皇家寺庙,万佛寺自来香火不断,加上寺内正逢樱花盛放,自然吸引不少人慕名而来,于是从山下走到山上,一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正文_第一百五十七章 别人家的孩子 在林与欢看来,韩宝庭是那种典型没有公德心的纨绔子弟,也不管路上那么多人,硬是让随从们围成个圈,将他带来的女人们护在当中,倒似生怕自己那些妻妾们被人占了便宜似的。 拒绝了韩宝庭要把她也圈起来的“美意”,林与欢牵着马芜的手走到一旁,前面由林家车夫开道,后面只云娘跟着,虽时不时会被人撞一下,不过行进速度明显比韩宝庭他们快上不少。 等二人跨进万佛寺门槛,再回头看时,韩宝庭一行早被远远甩在下面,林与欢也懒得等他们,便自带着马芜去了樱花园。 大概是在别院闷得时间太长,到了外头的马芜明显活泼不少,一个劲地指着粉的、白的樱花给林与欢看,甚至时不时凑上去闻闻。 林与欢端详马芜,算算她已快到及笄之年,若未逢家变,这丫头大概依旧做着她那无忧无虑、刁蛮任性又一根筋的马大小姐,或许马家人已帮她定了门亲,即便不如她的意,也不至于令马芜沦落风尘,受人欺凌。 正想得出神之际,有人上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林与欢一惊,猛一回头,原来是冯夫人正乐呵呵地瞧着自己,而不远处,则站着同样一脸笑模样的冯广。 “舅母吓我一跳!”林与欢娇嗔地上前扶住冯夫人。 “你这孩子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你娘呢?”冯夫人笑问。 “我娘在忙铺子的事,我随韩家兄妹一道过来的,”林与欢笑着解释,然后拉过马芜介绍道:“舅母,这是我义妹阿芜。” 冯夫人早听林母说过,林与欢收留了一个曾是官伎的女子,今日虽头一回见,倒也并不吃惊,更无半点嫌弃之意,反而上前抚抚马芜的头,疼惜地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以后跟你姐姐一起来我家玩啊!” 马芜领会到对方善意,羞涩地笑了笑,便将脸藏到林与欢身后。 冯广上前问:“宝庭兄既也同来,怎么却不见人?” “他呀!”林与欢提到韩宝庭便摇头,“一大帮子人跟后头游街呢,这会子能爬到半山腰就算不错了。” 话音还未落,韩宝庭已走上前来,手点着林与欢道:“阿欢这喜欢在人背后说闲话的毛病,回头哥哥便给找个大夫,一定得治!” 大部队既然会合了,林与欢自然要两厢引见一番。 云阳公主被头一个提溜出来,大概是在冯夫人这样的长辈面前,她倒没了对着林与欢她们时的孩子气,见人家要向自己福身拜见,忙彬彬有礼地将人扶住,道:“夫人是长辈,此地也并非宫内,实在使不得。” 她这举止作派不但赢得冯夫人好感,也让林与欢对这位公主有点刮目相看了。 如此良辰美景,自是不能只用来说话,众人寒喧过后,又约好待会一同用素斋,便分头赏花去了。 因为解了心结,云阳公主和韩宝颖倒比以往更加亲热,哪还顾得上赏什么花,只手拉手躲到一处僻静地方说悄悄话。 林与欢一手牵马芜,一手扶着冯夫人在园子里转圈,冯夫人不免问道:“听你娘说,你爹京城的铺子都给了你?” “确实如此,不过铺子账目存疑,”林与欢并不隐瞒,“有人暗中从林家钱庄捞钱,这事我正请赵王找人暗查,怕是少不得一场官司。” 冯夫人问,“可查出什么结果?” “赵王还没给信,”林与欢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还是我爹不省事,疏忽轻信,引狼入室。” 冯夫人拍拍林与欢的手,“若有需要你舅舅出面的,尽管开口,以前我家离得远,自是照应不上,如今咱们都到了一处,一家子亲戚,再不能让你们母女俩吃亏。” “多谢舅母。”林与欢笑道。 这时冯夫人停下脚步,看看笑靥如花的林与欢,又望了一眼正和韩宝庭聊得热络的儿子,忍不住问:“阿欢,你觉得冯广如何?” “冯哥哥有担当、够义气,自是难得的好男儿,”林与欢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其实我和你娘曾聊过你们的事,”冯夫人捋了捋林与欢鬓边碎发,“只是不知你自个儿的想法。” 林与欢向来脸皮够厚,大大咧咧地应道:“冯广这样的,女孩儿家谁能不喜欢,只是阿欢身上污点太多,舍不得糟蹋他这么好的人,况且,我觉着吧,比起叫相公,叫冯广‘哥哥’更自在些。” “你这孩子,”冯夫人一笑,倒颇为达观,“婚姻之事自不能勉强,你们平日多多走动,以后若有缘结成夫妻,我们这些老的乐见其成,若两人之间少了那根红线,就做一对好兄妹,也是亲亲热热一家子。” “好极了,”林与欢撒着娇吹捧道:“难怪我一见舅母就想亲近,您和我娘一样,都是肯替儿女着想的好母亲!” “你们在说什么呢?”冯广这时走了过来。 林与欢一时性起,忽然想存心戏弄一下冯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舅母问我愿不愿意嫁给冯哥哥,我自然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不知冯哥哥你有什么想法?” “这……”冯广被弄得哭笑不得,转头对自己母亲道:“这种事难道不该先问男方吗?您这是急着要将儿子推出去的意思?” 冯夫人白了冯广一眼,“你自己不着急,可不就逼着老娘到处去打听,有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冯广一时尴尬,竟愣在当下。 林与欢知道他当真了,忙笑着解围,“冯哥哥别慌,我方才开玩笑的,舅母说了,咱俩成夫妻也罢,不成也罢,都是一家人。” 冯广恍然大悟,也起了顽皮心,对自己母亲抱怨道:“阿欢妹妹眼界太高,听这话想必是瞧不上冯广的,怪我爹官当得太小,娘,这可不赖我!” 冯夫人上来朝儿子脑袋刷了一巴掌,“你倒是会顺水推舟,这么大岁数不娶媳妇,就想气死老娘!” 韩宝庭远远站着,见冯家母子俩动起手来,还以为真是在闹,赶紧上来拉架,打着岔道:“冯夫人,那边素斋备得了,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吧!” 万佛寺的素斋味道远近闻名,连冯夫人这向来口刁的都赞不绝口,韩宝庭又在一旁插科打诨大搞气氛,不仅把自己那妻妾逗得捂着嘴直笑,也让冯夫人对他青眼有加。 有“别人家的儿子”这么一衬,冯夫人越发觉得自己家这个着实不顺眼,等瞧见冯广自在一旁傻吃得高兴,不由气上心头,拧着儿子耳朵训道:“你瞧瞧人家,岁数大不了你两岁,不但能说会道,老婆都娶了一大堆,你看你,还好意思在这闷头吃!” 林与欢听得真想笑,心道韩宝庭这种“韦小宝”似的人物,也就老婆多,方便传宗接代这一个优点了,其他的,真瞧不出他到底比冯广好在哪儿。 席间众人笑笑闹闹极是融洽,唯云阳公主和韩宝颖自成一世界,可着劲地咬小耳朵,连林与欢都觉得有些过,担心长此下去,这二位之间还不得开出朵百合花。 趁着大家用完素斋离席之际,林与欢上前分开两人,笑问云阳公主,“公主既来了万佛寺,也不去瞧瞧皇后娘娘?” “不去!”云阳公主一口拒绝,“每回一见着她老人家,就拿我跟亭阳比,这个不对,那个不好,烦透人了!” 林与欢哑然失笑,合着“攀比”是做母亲的共性,而皇后娘娘不但将儿女同外人比,还要他们相互之间进行竞争,好吧,有这样的娘,她只能为云阳公主点蜡,同时林与欢决定,回家后必要好好孝顺,从不拿“别人家孩子”刺激她的老娘。 还是冯夫人说了句公道话,“公主,谁的儿女谁不心疼呢,妾身虽没见过娘娘,也听说她性子硬朗,果断坚毅,不过再强的女人,看到儿女心都是软的,便瞧着她十月怀胎生下你,公主也该多亲近皇后娘娘。” 好在云阳公主是个听话的,倒也乖乖去见了皇后,不过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众人一定等着她。 韩宝颖没了云阳公主,便过来找林与欢,不过林与欢这时正和韩宝庭的妻子李氏闲聊,韩宝颖插不进去,就从荷包里拿出一捆彩绳,说要教马芜打绦子。 片刻之后,众人目光便被韩宝颖一阵阵惊叹声吸引过去,上前去看时才发现,马芜正拿到彩绳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功夫,各式绳结,小兔子、小鸟、小篮子什么的,栩栩如生在展现在大家面前。 韩宝颖表示自己折服了,索性又拿了些绳子过来,求马芜当师傅,林与欢和韩宝庭的妻妾们围成一圈,目不转睛地欣赏马芜的表演,不时还给她喝个彩。 这时韩宝庭走到冯夫人面前,道:“夫人,皇后娘娘派人过来,说是要召见咱们。” 冯夫人还没说什么,韩宝颖先就不肯了,“我不去,有什么好见的!” “你这丫头,躲着不见人还当你理屈呢,让皇后娘娘瞧你一眼也吃不着亏,说不定是娘娘觉得对不住你,要赏你好东西,你若不想要,给姐姐我。”林与欢在一旁给韩宝颖鼓劲。 “既是娘娘宣召,自然是要觐见的。”冯夫人笑道,随后众人一起去了皇后寮房。 果然不出林与欢所料,进到里面见过礼后,皇后便将韩宝颖叫到跟前,先是好好夸奖她一番顾大体、识大局,又许诺必为她寻一位如意郎君,随后便是一大堆赏赐,让林与欢看得好稀罕,忍不住猜想,难道皇后将宫内库房搬到了万佛寺? 正文_第一百五十八章 冒牌公主 不知是林与欢的表情太扎眼,还是她这人本就是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皇后如炬的目光穿过人群,不偏不倚地投射到了林与欢脸上。 “阿欢,怎么这会子倒拘束起来,还不快来哀家跟前。”皇后语带熟稔,朝林与欢示意了一下,脸上甚至还露出一种长者的亲昵。 林与欢无奈,只得越过众人上到前头,“参见皇后娘娘!” “今日刚巧遇到你,借着大伙儿都在,哀家得好生谢谢阿欢。”皇后笑道。 这话未免含着古怪,屋里人皆愣住了。 “缓儿,你也过来!”皇后对着身侧喊了一声,众人这才注意到,寮房角落一直站着个女人,通身素袍,垂首而立,听到皇后的吩咐,才慢吞吞走上前。 “若非阿欢夸赞缓儿与阿楚天造地设,我皇儿也不会这么痛快地成了亲,还引来京城街知巷议,他们小夫妻能成就这段‘好’姻缘,你说,哀家该不该感激你?”皇后似笑非笑地盯着林与欢。 装出听不懂皇后话中有话,林与欢还故意谦虚一下,“娘娘这般夸奖,让小女受之有愧,”话锋一转,她又应酬起了晋王妃,“不过,王妃娘娘雍容娴雅,高贵大方,难得更是心地善良,小女极是仰慕,一直想再睹芳容,顺便当面表示谢意。” 晋王妃显然吃了一惊,抬起头怔怔地瞧着林与欢,皇后却有了兴趣,“那你说说,为何要谢我这媳妇儿?” “王妃娘娘宅心仁厚,特意命人将小女义妹送归林家,才使她如今病情大有好转,”林与欢对着晋王妃福了福,“更让小女感激不尽的,娘娘还不时派王府管事前来探望,这份心意,小女没齿难忘!” “哦?”皇后冷笑一声,转头颇有些意味地瞧了瞧晋王妃。 晋王妃一时粉面绯红,嗫嚅了半天才道:“林姑娘过誉。” 等走出皇后屋子,林与欢同旁边的冯广调侃了一句,“皇后娘娘可真够小气的,嘴上说什么谢我替她儿子牵红线,却也没想着赏些什么好东西,真是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 冯广甚觉好笑,韩宝颖这时听见了,上来道:“林姐姐,娘娘赏的东西我不要,都给你吧!” “傻丫头,我刚是玩笑呢,”林与欢怕韩宝颖多心,又跟她解释,“方才皇后娘娘谢我的那些话你可都听见了?千万别信她的,我又不是李仲杨的亲娘,叫他娶谁他还就娶了。” 韩宝颖点点头,“我也慢慢想通了,两个人本就没有缘份,怪不得任何人,虽当下还有些不痛快,不过姐姐放心,等过几日,我或许就好了。” “想通就成,”林与欢一拍手,“那不如明日咱们再约出来,我带你去满京城地逛,把所有银楼、衣铺扫荡一光,告诉你,女儿家若受了情伤,这剂药最管用。” “好啊!”韩宝颖果然开心地笑了。 樱花赏完,素斋也吃得开心,又受到皇后的接见,今日众人都觉得功德圆满,一路闹哄哄地往京城赶。 冯夫人是个细心的,进了城里见天色已黑,韩宝庭又带着一大帮女人,便提议让冯广送送林与欢和云阳公主,冯广自是遵命,将冯夫人顺道先送回府后,便准备先护着云阳公主回宫。 在云阳公主的再三邀请下,林与欢便带着马芜坐到了她的大车里。 上得车后,云阳公主不时掀开帘子朝外头瞅几眼,后来猛不丁问了一句,“林姐姐,冯将军可是你以后的夫婿?” “公主怎么会问这个?”林与欢轻拍了拍已靠在她腿上睡着的马芜,很觉得好笑。 “我瞧你们说话很是自在亲密,而且冯夫人又那么喜欢你,这事大概差不离了吧?” “冯将军的爹冯侯是我外公徒弟,我要称他舅舅的,所以呢,冯广和我算是师表兄妹,至于夫不夫婿,呵呵,林姐姐以后一定会有,不过未必是冯广。” 云阳公主叹了口气,“我统共两个好姐妹,都差一点做了我嫂子,结果又全是空欢喜。” 林与欢笑她说得有趣,“你这丫头,做姐妹可比姑嫂亲得多,这样算来,你不还赚了!”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闪开!”两人正聊着时,冯广的一声大喝从外面传进车里,而此时,里面的人皆因马车出其不意的停刹,全都狠狠地往车尾摔了过去。 等爬起身来,林与欢先安抚了一下云阳公主和被惊醒过来的马芜,让她们重新坐好,然后上前掀开帘子往外瞧。 只见她们马车前方,几个黑衣人坐在马上挡住去路。 “留下公主,饶你们性命!”对方言简意赅,不过腔调却有些古怪。 “林姐姐,我怕!”云阳公主听说是来绑自己的,立时吓得不轻,从背后一把抱住正在窥察敌情的林与欢。 “没事,带着马芜到里面去。”林与欢低喝了一声,云阳公主即刻听话地坐了回去。 一阵杂乱的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想来外面已然拔刀出鞘。 转眼间,冯广带马挡到云阳公主车前,而四个公主侍卫也举刀将她们的大车护到了中间,旋即外面的人便打斗起来。 车里,云阳公主一时吓得瑟瑟发抖,就差要尖叫起来,到最后她干脆上去搂着马芜,甚至将头埋到马芜怀里,仿佛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抓了。 马芜反倒面无表情,只呆呆地望着车前的林与欢, 情势瞬息万变,没一时,云阳公主的四个侍卫已被人砍倒在地,很快,她们的马夫也被甩下车去,而跟在后面的车马都没了声息,眼见着一个黑衣人上到前来,准备进到车里抓人了。 顾不得细想,林与欢一头撞向那个正探头往里瞧的黑衣人,黑衣人没有防备,只觉一股大力冲过来,措手不及之下便摔到地上,与此同时,林与欢也从车里跌了出来。 好在她还早有准备,加上身手还算灵活,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便爬起身来,顺手拾起一把不知谁落到地上的刀,护到了身前。 “阿欢回去!”正在以一敌众的冯广听到动静瞧了一眼,立马急得吼起来,这一分神,他的左臂上便中了刀。 “你就是公主?”有个凉凉飕飕的玩意儿架到了林与欢后脖上,自然意味着,她根本没机会反抗,便已束手就擒了。 冯广此时完全落了下风,只能挥刀招架,身上没一会又挨了几刀。 林与欢脸色煞白,却忍着慌张质问道:“你们到底什么人,胆敢刺杀公主?” 然而,没有人顾得上搭理他。 “大人,车里还有两个!”一个黑衣人大喊一声,转眼云阳公主和马芜就被拖了下来,云阳公主只一个劲地哭泣,而马芜开始眼神发直。 而冯广此时已然不支倒地,身上鲜血直流。 一个貌似领头的举了举手,黑衣人立刻停手,林与欢和那两个丫头便被押到他的近前。 “谁个是公主?”领头的继续用他的怪腔怪调问。 云阳公主惊惧过度,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林与欢思忖了一下,冷静地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抓本公主?不知道这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云阳?”领头的似乎还想证实一下。 “本公主的大名是尔等无耻之徒叫的吗?!”林与欢怒斥。 领头的端察了一会儿林与欢,又看看另外小丫头,似乎有些信了,“公主,就请您同在下走一趟吧!” “好大的口气!你这大胆刁民哪来的狗胆,敢在天子脚下作恶,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林与欢喝斥道。 “我等确为亡命之徒,公主倒是猜中了,”领头的又上下打量了林与欢一番,“可惜了公主这细皮嫩肉,怕是一路上得跟着我们吃些辛苦了。”说罢,便命人将死活不肯就范的林与欢捆起来,准备扔到自己马上。 “大人,其他几个怎么处置?”一个黑衣人上前问。 领头的骑到马上,随口道:“杀!” “住手!”林与欢停止挣扎,大吼道:“我跟你们走,放了其他人!” 那领头的似乎轻蔑地笑了下,一把将已被捆实的林与欢提到自己马背前,伸手朝她脖颈上砍了一手刀,立时,林与欢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与欢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正置身于战场,周围是数不清的正在拼杀的士兵,甚至可以听到铁器碰撞时发出的爆烈声。 有潮湿的东西不时地洒溅到林与欢的脸上、身上,虽闭着眼睛,林与欢也知道,那是热乎乎的人血,她非常害怕,只想躲得远远的,然而却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然后有个人走了过来,将她轻轻地抱起,不慌不忙地带林与欢离开了那生死场,林与欢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体温包围住她的身体,这一切奇迹般地抚慰了她的恐惧,让林与欢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 “姐姐,你醒醒,不死!”一个女孩的声音终于将林与欢惊醒过来。 “阿芜,你姐姐没事了!”旁边似乎有人惊喜地叫起来。 猛一使劲,林与欢睁开了眼睛,随即便听到屋里众人的欣喜声。 “我的儿啊,可吓死为娘了,”林母一把将林与欢抱在怀里,“那些杀千刀的,居然敢下手对付我女儿。” “娘,我没事了,”林与欢好一会才回想起发生过什么事,不禁生出又一次劫后余生的感慨,便由着老娘抱住自己,目光却落到一旁还在哇哇大哭的马芜身上,勉力对她笑了笑。 正文_第一百五十九章 到底想绑谁 一直在外面等着的两个大夫进来把脉,林与欢自觉除了后脖子生疼外,身上也没哪处不对劲,全无必要如此兴师动众,无奈老娘脾气太犟,加上赵二娘过来连哄带吓,林与欢也只能任之随之。 话说等一屋子人只剩下几个了,林与欢才有空细细回忆整个事情经过,躺在床上愣了好久,林与欢猛地大声问道:“赵姐姐,冯广现在如何了?” 赵二娘走上前来,“这孩子如今还躺床上呢!不过小命算保住了。” 都提到“小命”了,这还了得,林与欢一时唬得不轻,问:“他伤得是不是很重?” “你娘刚才去冯侯府了,这孩子为救你们两个,可吃了大亏,被人救下时血乎淋淋的,不过好在,如今已无大碍。。” “赵姐姐,那些人到底什么来路,后来又是怎么个情况?” 赵二娘端了一碗粥递给林与欢,“官府的说法,那些人是阿欢你的仇家,准备将你掳劫报复,好在巡城兵马司的人及时赶到,据说当时情势极凶险,那帮刺客将你打昏后,正要动手杀冯广他们。” “我的仇家?”接过粥,林与欢一边喝,一边百思不得其解,“我一小商贩何德何能,值得人费那么大功夫跑京城来下手?” “别胡说,你娘见你人事不知地被晋……被人抱回来时,差点就给吓死过去,她认定就是二夫人使的坏,昨儿个你爹得了消息来看你,硬是被你娘关在门外不许进,”赵二娘转身又将另一碗粥塞到马芜手里,“阿芜这丫头,从昨晚你们回府到现在,一直就不吃不喝,寸步不肯离开这屋。” 林与欢看了看狼吞虎咽喝着粥的马芜,问:“赵姐姐,这丫头没伤着哪儿吧?” “只受些惊吓,胳膊上青了小块,一回来我便给她用了药,你放心吧,这会子没事了。”赵二娘瞧马芜的粥碗转眼已空,哭笑不得地拿着帕子给马芜擦了擦糊满了粥的嘴。” “那云阳公主怎样了?”林与欢又问。 “云阳公主?”赵二娘诧异地道:“你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当时公主不也在吗?” “你傻了不成,巡城兵马司到的时候,只有你、冯广还有阿芜三个,”赵二娘好笑地道:“哪见到什么公主,再说要真有公主在场,这事可不就闹大了!” 林与欢立时糊涂起来,这到底在闹什么鬼?昨日出事不就是因为云阳公主,如何这么重要的角色,竟凭空不见了? 因林与欢受伤,这几日来别院看望的人络绎不绝,张机和老三带着一大家子都过来了,除了感叹林与欢大难不死,便坐在一旁猜测,到底谁在跟她过不去。 “大夫人想得颇有道理,此事与二夫人脱不了干系,听师姐说,姑娘最近在揪那女人小辫子,说不得哪个地方走漏风声,这女人便狗急跳墙。”三娘抢着道。 “东家,会不会是你在靖远结下的仇家?”老三问。 “靖远?除了晋王就是他那小妾,”相比之下,三娘觉得马英更可疑,“这马夫人会不会因为阿芜的事寻机报复?若真是她,此女也够阴狠的,就为丢了面子便要人性命。” “您还有没有别的仇家?”张机在一旁纳闷道。 “算了,”林与欢这几天也老在琢磨这事,如今再想,只觉得脑仁生疼,便干脆道:“也不定人家弄错人了呢?该着咱们倒霉。” 说来林与欢记得清楚,那帮黑衣人口口声声叫嚣要抓“公主”,如今却是出了蹊跷,弄到最后,反成了自己是被掳的目标,这般古怪诡谲的剧情,到底是几个意思? 待手脚恢复灵活,脖子也不疼了,林与欢便急着要去探望冯广,顺便也问问他知道些什么。 听说林与欢欲赴冯侯府,林母倒挺支持,只是坚决表示自己不放心,必要派人跟着,林与欢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 不过外头的阵仗倒着实吓她一跳,除了家中六、七个仆从跟在后头,四海竟也派了八个镖师等在那,林与欢气道:“你们镖局关张了不成,都闲得跑过来玩啊!” “林姑娘,是我们东家不放心,派咱们几个过来保护您。”一个领头的镖师上前回禀。 林与欢觉得,不过走个亲戚,竟要闹得比皇帝出巡还闹腾,走到街上要多醒目就多醒目,便是人家没有打劫的念头,瞧见一大帮子人前呼后拥,谁猜不出她们有钱,可不明摆着请人有空来抢吗! “跟着吧!”林母见林与欢直皱眉头,便笑着解围,“老三的心意你便收下,这两天乱得很,防备着些也好。” 无奈之下,林与欢只得跟个暴发户似的,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直奔冯侯府。 仗着自己年纪轻,冯广硬是让人扶着下地接见来客,林与欢瞧他虽瘦了些,面色倒还算好,知道将养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仆人上过茶后,林与欢开口便问,“冯哥哥,你好好跟我讲一下,我昏了后到底出啥状况了?” 冯广犹豫了一会,道:“巡城兵马司来得倒也快,将咱们几个救了下来,不过那些黑衣人狡猾得很,除了死了的,全都跑掉了。” “公主可有大碍?”林与欢故作无意地问一句。 “无碍,”冯广答道,“当时就被宫里的人接走。” “冯哥哥,可查出是什么人做的案,那些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林与欢心里高兴,终于有人证明自己脑子没坏,便紧着又追问一句。 迟疑片刻后,冯广回道:“阿欢,此事有些玄妙,你倒不如暂时当不知道,以后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见林与欢仍是一脸的疑惑,冯广忙给她解释,“事关机密,阿欢,冯哥哥不会害你,你且随别人怎么说,不必管它。” 林与欢想了想,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信得过冯哥哥,这事我便不再问了。” “呵呵,您二位倒是聊得投机!”这时赵王从门外笑着走进来。 两人正要上前见礼,赵王赶紧拦了,“两位都受了伤,不用讲这些虚礼,今日小王过来看冯兄,还想着待会再去瞧阿欢,可巧这回倒省了事。” “王爷的意思,是一箭双雕?”林与欢开玩笑道。 赵王脸上显出三分促狭来,“阿欢,小王可是要给你带好消息哦!” “是我家的事?”林与欢面露期待。 “果然冰雪聪明!”赵王道:“你让我办的事,有眉目了!” “真的?”林与欢喜道:“太好了,王爷快些说说!” 赵王坐到椅上,喝了口仆人上的茶,道:“上回你们不是说兴胜行的蒋胜可疑吗?我便着人去蒋家原籍查了,你们猜到底怎么回事?” “王爷别卖关子了!”林与欢催道。 “蒋胜的爹原本是长临府一锁匠,和二夫人娘家隔了条巷子,勉强算街坊,后来你爹回乡祭祖,经人说和纳了二夫人为妾,并将人带到京城。” “也就是蒋胜他爹和二夫人娘家并非亲戚。”林与欢听出了意思。 “那人脑子极活,很快也跑到京城,想了办法找着二夫人,两人还七拐八拐地扯上了个表姐弟,然后经过二夫人穿针引线,蒋胜他爹便跟在你爹后头办事。” “接下来呢?” “其后的事你想必都知道了,然后再说蒋胜,这小子从小在长临府就是偷鸡摸狗数一数二的人物,后来他爹进林府,他便也来了京城,据说因为嘴甜人机灵,极讨二夫人喜欢,以至到后来,二夫人一应银钱进出都是由蒋胜过手。” 林与欢突然一笑,“锁匠?会不会上回林府失窃,就是蒋胜的手笔?” “为了弄清兴胜行的底细,小王派了个手下进去当伙计,从外面瞧着,兴胜行是间不起眼的长生库,不过小本经营,何需那么多本钱?我那手下和兴胜行账房后来做了酒友,有一回账房喝多便道了出来,蒋胜不过拿这兴胜行当幌子,他自己私下可是在做大买卖。” “做什么买卖?”林与欢暗骂蒋胜此人着实可恶。 “贩私茶。”赵王端了端手中的杯子,“大周人皆好饮茶,以京城尤甚,而最被推崇的便是川茶,不过茶叶向来是官卖,川茶便是能买到,也是天价。” 林与欢点头,“我爹也曾经眼红这门生意,奈何他胆子太小,说是贩五石私茶便是杀头大罪,不值当拿命换这钱。” “可蒋胜胆子却不小,早就看出其中门道,便动了铤而走险的念头,加之二夫人又对他言听计从……” “所以那二十万两便是给他拿去贩私茶了?!”林与欢怒形于色,“这混账,拿林家的钱干犯法的事就算了,竟还想拖咱们下水?” 赵王忙安抚她,“阿欢不必担心,此事林老爷确不知情,小王也不会袖手旁观。” “王爷,可抓住他贩私茶的证据?”林与欢问。 “小王已得了信,他有一批货不日便要送到兴胜行,阿欢可知该怎么办了?”赵王笑问。 “放心吧,我这便回去递状子,告那蒋胜诈骗林家钱庄。” 林府二夫人的屋子,林侧妃难得地回了趟娘家,此时正和二夫人说着话。 “娘,那林与欢的事可是您干的?”林侧妃问。 二夫人一笑,“我倒想这么干来着,没想到不用咱动手,倒有人帮着出气,想来那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知又在哪里招惹到是非。” 林侧妃冷笑道:“林与欢如今可不得了,三教九流的认识了不少,便是和王爷,也走得越来越近。” “这死丫头是不是存心要勾引王爷?想是瞧见我女儿做了侧妃,她眼红了吧!” 正文_第一百六十章 还没嫁人便要坐牢 林侧妃一脸的春怨,哀哀地道:“王爷的心早就留在了外头,如今他对内院冷淡得很,三天两头见不着人面,便是见了也同我无话可说,想阿蛮的时候,只让人给他抱过去瞧,竟是像在防着我。” 二夫人止不住地懊悔,“当初怎么就弄不死那林与欢呢!真是祸害精,居然敢同我女儿抢起男人来!” “没想到她这么会耍狐媚手段,刚被晋王玩腻了,转头就扯上我家王爷,她还真敢做梦,一个残花败柳之身居然想堂堂正正地进赵王府?我倒要看看,这女人以后会有什么好下场!”林侧妃几乎要咬牙切齿。 二夫人又是心疼女儿,又是痛恨林与欢,差一点就要暴跳如雷,“娘一定替你作主,蒋胜说我们那生意又能赚上一大笔,待我一收着银子,马上出一万两要那丫头的命!” 这话惹来林侧妃一声冷哼,“您还是自己先消停些,林与欢在外头可结下不少仇,听说晋王府正得宠的马夫人因为争风吃醋,最是恨得她要死,如今又是王爷正偏着她的时候,咱们切不要轻举妄动,不如先坐山观虎斗。” 这时有人在外头敲门,只听得一个男人在唤,“姑母!您可行得了?” 林侧妃厌烦地问,“娘你方才说,在和蒋胜合伙做生意?” 二夫人先是朝外面招呼了一声,“阿胜,你先等一会,我和你阿欣妹妹说完话便出来。”然后笑着安抚林侧妃,“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这孩子可是少有的能干,赚钱本事比你爹高出不知多少,而且胆大心细,有了他,我也懒怠看你爹那老家伙的脸色了。” “您别想蒙我,那蒋胜一瞧就不是个正经人,”林侧妃不屑地道:“歪门邪道赚来的钱,我劝娘您还是少沾,别将自己扔进坑里。”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二夫人心生不悦,眼睛闪烁了一下,道:“行了,我瞧着你们这些小辈里,就阿胜最靠得住,”说着她站起身来,“今日兴胜行来了批新货,阿胜说要陪我去一块瞧瞧,你乐意就在这坐一会,不乐意便回你那赵王府。” 出得门来,二夫人瞧见蒋胜正垂着手站在院中台阶下,两眼只盯着自己脚面看,显是乖巧得招人心疼,便轻手轻脚地上前,抚抚他的后背道:“阿胜,等急了吧!” “姑母出来的倒是早,没和妹妹多说一会?”蒋胜一把将二夫人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扯了下来,眼睛一直提防着四周。 “别怕,她瞧不见的。”二夫人在蒋胜耳边娇嗔了一句。 上到车里一放下帘子,二夫人便急不可待将头靠到蒋胜肩上,道:“阿胜,这一回赚够了,咱俩就远走高飞吧!” 蒋胜殷勤地揽住二夫人的腰,笑问:“这林老爷的银子还没全到你腰包,你就真舍得?” “阿胜,我再顾不得别的了,只想和你待一块儿,趁着我还能生,我得为你添几双儿女。”二夫人干脆靠到了蒋胜怀里。 瞧着二夫人闭目沉醉的表情,蒋胜嘴角勾起了冷笑,“莲花,我不在乎孩子,有你就够了,不过临走之前,我要把你在林家所受的委屈全部讨回来,让你下半辈子能花钱如流水,咱两个开开心心活在一处。” “阿胜,你真好!”二夫人大受感动,抬身抚起了蒋胜的脸。 远处闹哄哄的声音打断了车内两人的亲热,蒋胜机敏,立时放开二夫人,对外面赶车的随从道:“将车停到路边,去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自己轻撩起车帘往外观瞧。 一大群官兵模样的人这时出现在街上,并且成群结队地朝兴胜行的方向跑,蒋胜心下大吃一惊,一种不详的预感猛地涌上心头。 “阿胜,出了什么事?”二夫人整理好衣裳,趴在蒋胜肩头问。 “怕是出事了!”蒋胜此时抓着车围的手,已开始微微地发抖。 “东家,不好了!”打探消息的人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上来说!”蒋胜在车里道。 那人赶紧上车,瞧了瞧二夫人,便俯到蒋胜耳边,“兴胜行被抄,您那批货刚到铺子门口便被扣住了。” 蒋胜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命那人道:“快去赶车,咱们现在出城!” “阿胜,怎么啦?”二夫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被蒋胜铁青的脸给吓了一跳。 “莲花,我这批川茶被人逮个正着,此次大概躲不过去了,给抓到必是要杀头的,我如今赶着去逃命,你先回林府,等风头过了,我会再来找你。”蒋胜急着道。 “我和你一块走吧?”二夫人登时哭了起来。 “不行,你跟着我就得吃苦,”蒋胜断然拒绝,又道:“我不能连累你,况且你若留在京城,说不定还能帮我转圜一二。” 二夫人心下实在舍不得蒋胜,可又思量自己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哪吃得了奔波逃亡之苦,只得任由蒋胜将自己在林府门口放了下来。 这日天色向晚,管事听到说王爷召唤,便命人备好茶水点心,亲自端了送到晋王书房。 李仲杨依旧低着头在案上疾书,管事先将吃喝之物放在他顺手地方,不待主子发问,便开口道:“今日小的去瞧马姑娘,人甚好,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林大夫人再三让小的转达对王妃的谢意。” “嗯。”李仲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姑娘不在家。”管事又说一句。 “……” “小的去得多,同林家门房也算认识了,他说林姑娘这几日正忙,刚还跑京兆尹衙门投了状子。”管事一面说,一面观察李仲杨神色。 果不出他所料,李仲杨将笔一扔,抬头望了过来。 “小的知道王爷肯定是要问个明白,便自作主张跑去衙门打听了一下。”管事卖了个乖。 “干本王何事,你太多此一举,下不为例!”李仲杨批评一句,拿过茶盏喝了一口。 等了半天没听到主子叫自己退下去,管事知道那位还想听下文,便道:“林姑娘是状告一个叫蒋胜的人伪造印鉴,骗取林家钱庄的银两。” 李仲杨冷笑一声,“又是钱给闹的,她也就那点出息!” “衙门收了状纸,说是不日开审,不过……”管事顿了顿。 “有屁快放!”李仲杨不耐烦地喝道。 “王爷必是已听说,近日京城查抄出一桩私茶案,那出事的铺子叫兴胜行,其中一个东家便是那个蒋胜。” “早朝之时倒是听赵王启奏了,好像林家在兴胜行有股份,怕是林与欢狗急跳墙,急着撇清关系,”李仲杨突然心情变得很好,“该让她吃些苦头,省得一天到晚不知天高地厚。” 管事瞧着李仲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很替林与欢不值,继续道:“林姑娘确实是兴胜行东家,不过那私茶并非以兴胜行的名义交易,倒没林姑娘什么事。” “真可惜。”李仲杨嘟哝了一句。 便是再老实听话,管事也忍不住偷偷丢了李仲杨一记白眼。 林家别院,林母正带着林与欢会审林老爷。 “你这么大年纪,怎么就是不肯长些脑子,你就说说,咱们银庄那二十万两到底是怎么进到了蒋胜腰包?” 林老爷头上冷汗一个劲地往下掉,接过账本“哗啦啦”乱翻一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败家子儿,你想给谁钱随你乐意,咱娘俩自是管不了,可你不能蓄意害我女儿啊,你是不是早知道兴胜行要出事,才昧着良心将铺子扔给阿欢,这回你这老东西跑掉了,连累我家阿欢,还没嫁人便要去坐牢了!”林母骂着便哭了起来。 “我的夫人哟!我就是再狠心,也不敢害自家亲闺女。”林老爷无言可对,只能一个劲地替自己辩解。 林与欢在一旁紧着搓火,“娘,事已至此,您也别怪爹了,听咱妹夫说,那蒋胜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知道他贩私茶的事败露,这会子早不知躲哪茅坑里去了,要不麻烦您帮女儿收拾几件衣裳,再找不着那人,少不得我得搬去衙门住。” “阿欢,是你爹识人不清,被蒋胜那臭小子坑了,爹不会害你,这牢自然由我这当爹的来坐。”林老爷已是老泪纵横。 “那你那二夫人可怎么安置?”林母故意问道。 林老爷叹了口气,“莲花就让她去阿欣那儿,好歹有女儿女婿照应着,我也放心!” 林母“叭”地一拍桌子,“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把个吃里爬外的女人捧在手心里,你走吧,阿欢坐牢随她去,不稀罕你种这糊涂老子搭救!” “此话……怎讲?”林老爷愣住了。 “爹,给您瞧瞧这个。”林与欢不急不慌地将一张借据递到林老爷面前。 林老爷上下左右瞧了半天,起先还一脸迷惑,等瞧着落款的时辰,手竟开始哆嗦了起来。 林母在一旁笑得轻蔑,“林承万,真想不到啊,你当日都坐牢了,还惦记着给蒋胜送银子,可真够孝顺的啊!” “这……这……”林老爷一时脸色大变。 “爹,您坐牢那会儿丢的金银财宝可找着没,不是说锁没坏,东西却不翼而飞了吗?”林与欢嘻嘻一笑,给林老爷火上再浇了点油,“我妹夫可派人查过,蒋胜他爹是锁匠出身,您说,人家儿子会不会子承父业?” 林母这时开口道,“老东西,一块回林府去,今日老娘一定要论出个子丑寅卯来!” 正文_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心里哪还有谱 韬光阁里,赵王坐在书案前,正与对面站着的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谈事。 “蒋胜此人还是没找到?” “下官失职,在兴胜行和蒋宅皆未发现人犯,听他宅子的仆人供述,蒋胜前日一大早便出门,没一会又跑了回来,取些细软银票,便携着小妾逃了。” “蒋胜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赵王冷笑一声。 “王爷,下官从蒋胜住处已查获其贩运私茶的账本及相关证物,此人实在胆大包天,这几年下来,合计贩运的私茶已近百石。” 赵王冷笑,“这人倒是个不怕死的,还查到些什么?” “蒋宅库房里金银玉器还有字画古玩皆已堆满,下官正派刑部的人登记造册,”官员说到这里,忍不住乐出来,“王爷,下官居然瞧见一匣子林氏族谱,还有,那其中不少东西上都有林家印鉴。” “怕是从林家偷去的,”赵王笑叹,“上回便听说他们丢了不少东西,你回头让林老爷开个失物清单,对得上的,待蒋胜案子落定,便归还林家。” “下官遵命,”官员又道:“派到长临府的人也有消息过来,蒋胜在老家开了家钱庄,据说生意颇为兴隆,下官已命长临府官员查封。” “嗯,刑部在全国各地张贴画像,务必早日捉拿到人犯,快去吧!”赵王命道。 “爹爹!”这时一个娃娃的声音在韬光阁门口响起来,赵王抬眼一看,原来是女儿阿蛮正吮着手指头站在那儿。 “王爷,下官告退。”官员行了个礼便要出门,经过阿蛮身边时,不由好奇地打量了那孩子一眼。 “谁带你过来的?”赵王起身上前,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坐回到书案前。 “奶娘。”阿蛮随口答道,便执意要拿搭在砚台上的一管狼毫玩。 赵王从笔架上取了支干净的毛笔塞到阿蛮手上,然后握着她的手,装模作样地教阿蛮在一张宣纸上写字。 大概觉得这样玩挺有意思,阿蛮笑得口水直流,小身子还一蹦一蹦地,道:“像爹爹,像爹爹,批折子。” 赵王也由着女儿折腾,直到阿蛮觉得厌烦了,小手不时指指外面,表示她想出去玩。 门外侍候的小厮这时跑进来,知道王爷忙得很,便准备上前抱阿蛮出去。 没想到赵王却起了兴致,对女儿道:“阿蛮,爹爹带你去园子里逛逛,可好?” 这话显然让阿蛮高兴得不得了,一把将赵王的脖子搂住,叫道:“爹爹,快快走!” 不一会,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出现在花园里,赵王将阿蛮放到地上,拉住她的小手,耐心地跟着她到处乱走,还不时指点花园里的景色教她看。 没想到一个不小心,阿蛮差点摔倒在地,奶娘刚想上前将她抱起,却被赵王挥退了下去。 父女俩继续一边走一边鸡同鸭讲地搭着话,然后又都莫名其妙开心地大笑,赵王后来干脆蹲了下来,将后背递到阿蛮身前,让她趴到自己肩上,背着孩子在园子里大步跑起来。 一对母女的出现,打断了父女俩难得的快乐时光。 奶娘赶紧上前,也不管阿蛮乐不乐意,抱起她便往园子外走。 见阿蛮在奶娘怀中大哭不止,还伸出小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赵王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林侧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恕民妇无礼,”没待林侧妃开口,二夫人已跪到了地上,“民妇知道冒昧,只是事关紧急,请王爷救民妇一命!” “二夫人何出此言?”赵王扫了她一眼。 “王爷,日前京城闹出蒋胜一案,因着民妇同蒋胜沾些亲,有人便诬赖民妇与之合谋,民妇冤枉,请王爷明查。” “哦?”赵王挑了挑眉毛,“那你说说,有人怎么诬赖于你?” 二夫人抹了抹泪,道:“民妇与蒋胜少有往来,只是当日见他不容易,,便帮他向我家老爷钱庄借了些银子,可如今大夫人蛮不讲理,凭空捏造事实,硬说民妇与蒋胜勾结,骗我家老爷的二十万两银子。” “这样啊!”赵王居然笑了一下。 林侧妃在一旁冷眼观瞧,见赵王似信非信,便上前道:“王爷,我娘是个糊涂人,给亲戚骗了也是有的,大夫人一直对我爹偏宠我娘之事心怀嫉恨,这一回纯是落井下石,为了保她女儿便要对我娘赶尽杀绝。” “怎么说?” “兴胜行从林家钱庄借银子,是我爹首肯的,与我娘全无干系,后来爹将铺子给了林与欢,这兴胜行出事东家自己不查,责任自然该由她担着,可大夫人却反过来说,是我娘吃里爬外将银子借出去,还恐吓要报官。”林侧妃气哼哼地道。 “若二夫人清白无辜,便是上了公堂也不怕。”赵王慢条斯理地回应。 母女俩相互对视一眼,悟出赵王这是根本不想插手的意思。 林侧妃古怪地笑了笑,“王爷这心偏得真够狠,您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小老婆养的,就该被人踩在脚底?” “阿欣,不许胡说,”二夫人忙阻止她往下讲,生怕惹得赵王翻脸,彻底断了她们后路,索性一跺脚,道:“随她吧!我对得起良心,怕那女人做什么!” “林侧妃,蒋胜一案自有官府审定,林府家事也不是本王管得了的,难道你们还想让本王徇私枉法?无事的时候回你自己院子呆着,不要到处兴风作浪,”赵王转身想走,迈出两步又回头警告道:“还有,别拿阿蛮做你的刀剑。” 瞧着赵王的背影不见了,二夫人恨得低声骂道:“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为个狐狸精,连自己家人都不管了。” 林侧妃此时气愤至极,冲着林二夫人骂道:“娘,这事还不都是您闹出来的,我让你离那蒋胜远一点,你倒好,对那人言听计从,这回惹出祸来,你才知道怕!瞧清楚没,他的意思,就根本不会帮着咱们!什么叫不要拿阿蛮做刀剑,他分明想要抛了我们娘儿俩!” “不帮就不帮吧!”二夫人目光闪烁了一下,硬撑着道,“这借的银子又没经我的手,谅薛韵竹拿不出证据。” “可那老太婆让你退公中银子,你有钱吗?”林侧妃质问道。 二夫人这时才有些讪讪地,“阿欣,你帮娘渡过这一关吧,回头等事情平息,我哄你爹两句,自然再将钱捞回来还你。” “你是不是没脑子啊,爹让你管家,你就弄出一本糊涂账,连钱的去向都说不清楚,”林侧妃气急败坏地问,“你跟女儿透个底,那些钱是不是也拿去给蒋胜了?” “怎么可能呢?”二夫人笑道:“为娘买个衣裳首饰,和人摸个小牌可不都得使银子,急着要用钱时便直接从公中拿了,原还想着回头做个账摆平,没料到后来一忙起来,便忘记了。” “忘记了?”林侧妃不急反笑了,“几万两银子你买衣裳、摸小牌?说了鬼都不信,我把话放这儿,蒋胜贩私茶是杀头的罪,若您真掺合在里头,为了我那阿蛮,别怪我不认你这亲娘!” “死丫头,老娘十月怀胎,白养了你不成。”二夫人色厉内茬地道:“敢给老娘摆脸子,我若不好,大家都别过了,还不快弄银子去!” 林老爷这些日子自觉老脸都快丢尽,叫人有苦难言的是,好好一个家,让自己那二夫人管得乱七八糟,理亏在自己,反让林母生生看了笑话。 别院里,林老爷乖乖坐在堂屋,一声不吭地瞧着刑部来的一位主事同林府账房在比对林家失窃之物。 林与欢翻了翻手上的林家族谱,笑道:“爹,还真得多谢您,听人传当年您将我沉塘时,把林与欢的名字从族谱上除了,我心里还老记恨着,没想到这谱里居然还有我,多谢您手下留情。” 林老爷刚想教训林与欢两句,让她知错就改,以后循规蹈矩,不许再给林家丢脸,立马又察觉时机不对,这回是母女二人找自己霉头,哪有他装老大的份儿。 “阿欢,你爹那是不在意这些,”林母在一旁嘲弄道:“能将族谱送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亲戚,他心里哪还有谱!” 林老爷羞愤难当,瞧见旁边还有外人,只恨不得找个地道往里钻。 没一会儿,主事过来道:“林老爷,这便是我同贵府账房先生对出来的失物,您瞧瞧有没有疏漏,若是无误,麻烦您在上面画个押。” “可瞧清楚了啊!”林母高声道,“不成把二夫人叫过来,东西可都在她手里丢了,人家心里必是有数得很!” “行了,行了,”林老爷差点蹦起来,“老娘儿们废话这么多,拿红泥过来,我要摁手印!” 送走主事,林老爷将屋里其他人都给赶了出去,走到林母跟前,“韵竹,我知道是己识人不明,这些年来对不住你,可你当着外人,也得给我留些面子吧。” 林母“哼”了一声,“林承万,你宠小老婆,我管不着你,可你不该伙着人欺负我家阿欢,你自己都不要脸了,我又何苦顾着什么面子!” 林老爷想辩解,林母却根本不容他说,“阿欢是我生我养,什么个脾气性子,我自然明白,可你听风就是雨,趁着我病重,由着你那小老婆买通人诬陷我女儿,还不问青红皂白跟后面敲锣打鼓,真想得出啊,跑宫里请太医!” “可宫里确实……” “宫里那些就是好人?你找的太医,难道就不会被人收买?”林母痛斥道。 “……”林老爷不说话了。 “我这会子揪着那女人不放,不是为我自己,不是为你,就是为了给我那阿欢报仇,你若再敢有丝毫左袒,咱们这夫妻真就不用做了!” 正文_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夫人被休 “韵竹,都听你的,我……”林老爷低着头嗫嚅道。 “既这么着,赶紧让她卷铺盖滚蛋,我要清理门户了,还有,这林家一应买卖,再不能由你自个儿做主,回头把你私章拿来给我,兹后再有什么银钱出入,光你点头还不成,须到我这儿来用印。” “那也不用赶人走啊!”林老爷不在乎大夫人要夺他经营大权,却从骨子里心疼二夫人受虐,下意识便咕哝了一声,等瞧见林母杏眼圆睁地瞪着自己,才赶紧服软,“韵竹,这个家由你做主!” “老爷,这么多年的夫妻,您说赶人就赶?”林府堂屋里,二夫人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抱着林老爷的腿失声痛哭。 “城北那宅子以后归你,生计用度自不用操心,我会让人给你送银子,你好好在那住着,我有空便去瞧你,”林老爷安慰了一大堆,最后为难地道:“只这林府,韵竹说她要清理门户。” “老爷,您就狠心地抛下我孤苦一人?你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呀!”二夫人抽抽泣泣地道:“便是我再有错处,也罪不至死,您何苦这般绝情绝义!” 林老爷也是无奈,“莲花,说老实话,有些事你也做得太过分,这么多年,我哪回不是护着你,可你怎么就不给我争口气呢!” “真要逼我走吗?”见此事在林老爷这儿已成死局,二夫人抹了抹泪,起身委委屈屈地道:“您是逼着我到大夫人面前下跪求饶?行,我去还不成!” “不用去!”林老爷忙拦住她,“韵竹同我都商量定了,你还是收拾收拾东西去吧!” 二夫人终于再忍不住气,“林承万你个老不死的,我侍候你这么多年,就得这下场?你对不住我!” “谁对谁错都不提了,你还是快些出府!”林老爷狠狠心,将头扭到了一边。 “不行,我不能无缘无故地人给欺负了,凭什么白便宜你们,既然过不下去,我便要合离,拿十万两银子就走人,再不受你们林家的气!”二夫人决定使出杀手锏。 女人撒起泼来实在麻烦,林老爷一跺脚,干脆出了堂屋随她去。 二夫人自以为得计,跟在后面便喊:“林承万,别走,给十万两!” 林老爷也不管后面的二夫人,直接去了自己书房,一进屋便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摸。 “林承万,你狠啊,良心给狗吃了!”二夫人以为林老爷是在找纸笔写合离书,想着自己一辈子的私房全给了蒋胜,连带从女儿处又支了几万两,若再给赶出林家,便是能得着十万两也只顶个鬼用,此后真就人财两空了。 一想到这里,二夫人已是慌得不行,干脆坐到地上嚎哭起来。 “莲花,我的私章你瞧见没?”林老爷只顾着自己的事,随口问了句。 二夫人顿时来了精神,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我把私章给你,你还赶不赶我走?” 林老爷眉心紧锁,“拿来再说!” 二夫人立马从地上爬起,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没一会功夫,二夫人傲娇地甩了个东西到林老爷身上,林老爷接在手里瞧了半天,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瞧一眼二夫人,又看一眼那枚刻着“林承万”三个字的私章。 “老爷,东西给你了,你得说话算数。”二夫人轻移莲步走上前来,想要靠到林老爷肩上撒撒娇。 “臭婆娘!”林老爷猛不丁地暴跳如雷起来,上手便给了二夫人一记耳光,二夫人哪会想到林老爷会来这一下,猝不及防地跌坐到地上。 “来人,把这女人给我捆了,马上送官!”林老爷已然怒不可遏,在书房里走了几圈,顺手抄起桌上两枚供他平日把玩的核桃,朝着二夫人身上砸过去,其中一枚正好擦过二夫人额头,生生将一层肉皮磨了下来,顿时,二夫人脸上挂起了彩。 管事带着下人们赶紧跑了过来,听林老爷直嚷嚷要“送官”,又瞧着地上受了伤的那位,皆有些不知所措,虽林老爷吩咐了要捆,可真没一个人敢上前。 府里归拢二夫人门下的仆人见势不妙,赶紧跑到赵王府给林侧妃报信,而听大夫人话的,也忙将消息送到林家别院。 没一会,林母带着林与欢先到了,瞧见书房里气氛不对,林老爷一脸怒容,二夫人则跪坐在地上,看来还受了伤。 “又怎么回事?”林母板着面孔走了进来。 “哼,薛韵竹,你可得意了,林承万被你撺掇着就要抛妻弃女了!”二夫人一见林母便激动万分,怒目切齿地道。 “二夫人有没有搞错,族谱上可写得清清楚楚,我娘是原配正房,你算哪门子妻,不过是死后连祠堂都进不了的小老婆罢了!”林与欢故意恶心她一句。 “你个臭丫头,竟敢跟我这么说话,你得意什么,一个臭了大街的烂货,连你妹妹的男人都要抢,看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二夫人口出秽语地大骂。 “是吗?”林与欢冷冷一笑,也不管父母就在旁边站着,走到二夫人身前,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只听“哎哟”一声,二夫人一跃而起,在地上狠狠地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林与欢又上到跟前,掐住二夫人脖子,直接上了几记耳光,“二夫人,当年在长临府我就想这么干了,别以为当着我爹的面,我就不敢动手,谁叫当年你那姐姐没治死我,那就由我来治死你吧!” 林母只冷眼旁观,并不上前阻止,林老爷更是一反常态,只当屋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自坐在书案前生闷气。 等林与欢累了,拍拍手道:“爹,到底出了什么事,您给个谱,不管怎样女儿都支持你,这女人跟蒋胜合伙贩私茶,早该送官了!” 二夫人此时身上疼得厉害,听了林与欢的话,明白自己要真给送到官府,就是杀头大罪,一时吓得不轻,只能靠骂人壮胆,“小娼妇,你血口喷人,不得好死!”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老爷,林侧妃到了。” 林老爷大喝一声,“这是林府,别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想进就进,不进来就滚!” 虽然屋里空气紧张,不过听到林老爷难得说话这么有气势,林与欢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娘,你怎么了?”林侧妃一进屋,便瞧见二夫人斜躺在个角落里,糊了一脸的血,而屋里其他人站的站,坐的坐,根本没人理会。 “你们太心狠了!”林侧妃眼泪夺眶而出,弯下腰将二夫人扶坐了起来。 见到林侧妃来了,二夫人如遇救星,哭哭啼啼地将方才的事告诉女儿,然后指着屋里的人道:“你们这些林家人,个个心狠手辣,林承万,我算看透你这老东西了,咱们合离,老娘要分你家产!” “啧啧,”听了这话,林与欢又笑了,“难怪人家说没文化真可怕,你是妾室偏房,还真好意思提‘合离’二字,分家产?对不住,按照《大周律例》,你只有被休的份,若觉得还不过瘾,林府发卖了你也是合情合理。” “你!”林侧妃突然走到林与欢跟前,恶狠狠地盯住她,便要伸手打人。 二夫人在一旁紧着叫唤,“阿欣,方才这臭丫头打了为娘,快给我打回去!” “够了!”林老爷终于大吼出来,“莲花,正好阿欣在这儿,我就跟你讲清楚,过一会我便把休书送到衙门,此后咱们再无干系!还有,从我林家你一个子儿也别想得,你成神变鬼,都不许再踏进林家一步!” “为什么?!”二夫人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 “你真想知道?”林老爷冷冷地问,“不怕在你自个儿女儿面前丢脸?” 二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有本事你就说个明白,我哪一处对不住你了!” 林老爷“腾”地扔个东西下来,“瞧瞧这是什么?” 林侧妃上前抬起,原来是一枚小小的私章。 “当日我从牢里出来,你亲口告诉我,我屋里放私章的匣子丢了,好,我便信了你,可今日你又轻轻松松地给我把私章送了回来,莲花,你当人是傻瓜,随着你糊弄!”林老爷说到最后,气得满脸通红。 “还有蒋胜从我那钱庄弄走的二十万两,先前是我点的头,可我问你,最后一次那八万两是怎么取的?” 二夫人这会子也只能以哭应对,“你那钱庄我又沾不得手,如何知道!” “哼,八万两的借据上居然盖了我的私章,银子是四月初八借出去的,我问你,当时我还被关在京兆尹衙门,除了韵竹和阿欢,你们谁都没来瞧过我,这私章到底是怎么盖出去的?” “老爷,真不怪我啊,”二夫人抵死不肯松口,“那私章一直放在我妆匣里,从没乱动过!” 林母只觉好笑,“莲花,你这是不是承认,私章果然是你拿去了?对了,你屋里那一对雨过天青双耳瓶,怎么进了蒋胜小妾的屋?” 二夫人脸色一变,“你胡说,阿胜根本没有小妾?” “二夫人,重点不在这儿,您那阿胜有没有妾咱们管不着,我娘问你的是,蒋胜家为什么会有你屋的东西?”林与欢嘲讽地问道。 “你……我……”二夫人此时脑子已乱,吞吞吐吐半天,才故作聪明地道:“是我赏给蒋胜的!” “好!”林与欢赞道:“这个‘赏’字用得好!既这么着,爹,那就没错了,咱家丢的那些东西,都是二夫人‘赏’给蒋胜的!” 林侧妃不服道:“我娘好歹是这林府主子,赏人东西有什么稀奇。” “林府虽是二夫人管的家,可偌大家业却是我爹娘的,一个妾未经主母允许,便将公中之物私赠他人,这便犯了偷窃之罪,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报官!” 正文_第一百六十三章 春心萌动小公主 “林与欢,你们故意栽赃陷害!”林侧妃口中虽不肯服输,心里却清楚明了,林与欢要真这么扯,吃亏的还是二夫人,事情若闹大了,更会连累自己在人前抬不起头。 “夫人,你说该如何处置?”林老爷这时开口了,却是在讨林母的主意。 “老爷,她是你的妾,此事需你自己做主,只望你凭心而断,分清曲直。”林母淡淡地回道。 数日后,林家别院里里外外热火朝天,众人跑进跑出,将一个个大小箱笼往外面停的大车上搬,赵二娘跑前跑后地指挥着大家伙儿忙活,而林与欢则带着马芜,帮林母一起收拾贵重细软。 “娘,您这心肠也未免太软,居然一张休书了事,要是我,必要让那女人尝尝坐牢滋味。”林与欢将几本帐册归置到一个箱笼里。 “莲花毕竟进了林家二十多年,缺德事儿虽干了不少,可她总是为你爹生了个女儿,再说林与欣是赵王侧妃,若莲花真坐了牢,少不得会伤了赵王体面。”林母叹道。 林与欢知道母亲说得对,总不能为了拔除野草而牵连了兰花,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阿蛮,“不管怎样,终算去除一个祸根,咱们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可惜蒋胜到现在没抓着,我总觉得此人敢冒死贩私茶,必是胆子不小,就怕他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林母不免有些担心。 “我明白您的意思,以后咱一家人出门都小心些,多防备着也好。”林与欢道。 众人正忙碌间,别院外来了客。 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翻鞍落地,见林家闹腾腾的景象,很是有些不解。 倒是张机眼尖,瞧出来人是谁,立时上前招呼道:“冯将军怎么来了,您的伤可大好了?” “张大哥,好久不见,我好多了,”冯广抱了抱拳,笑问,“今日是有什么喜事?” “大夫人和姑娘要搬回林府了,我们都过来帮忙。”张机赶紧要将人往里请。 冯广这时回过身去,将随行大车里的一个女子请了下来。 张机刚想喊“公主”,却被冯广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母和林与欢都没想到,这二位会同时出现在面前,冯广忙解释,“圣上担心公主安全,命小侄暂代侍卫之职。” 林与欢也不顾忌云阳公主就在旁边,张口便调侃道:“如今杀鸡都用上了宰牛刀!” 冯广还没回答,云阳公主倒插了嘴,“林姐姐好没意思,我想尽办法出宫来看你,你不但一个劲地只搭理冯广,还对我冷嘲热讽,你以为我喜欢走到哪里,旁边都有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啊!” “好吧,我说错了!”林与欢知错就改,笑着邀请,“既来得巧,不如请公主去光临寒舍吧!” “那是自然的,”云阳公主道:“今日我软磨硬泡,加上皇兄帮着说好话,这才出了宫,我连宝颖那儿都没去,头一个过来看你,谁叫咱们是生死之交呢!” 林与欢刻意忽略了那“皇兄”,却想起上回那桩乌龙掳劫案,便有心问问云阳公主知不知情,于是故意避开冯广,将人拉到一旁,悄声问道:“云阳,上回的事,你如今可知情?” 云阳公主眨了眨眼,瞧过冯广并不在近旁,便俯在林与欢耳边道:“姐姐,我只私下告诉你,那些坏人是达勒尔派来的,为了将我掳回去换他们那个可汗。” “竟是这样?”林与欢出了一身冷汗,“难怪那帮人中原话说得怪腔怪调。” “我母后说,幸好皇兄早探到消息,一直暗地里派人跟在我后头,”云阳公主颇庆幸地道:“简直就是千钧一发,那些人的刀差点就要砍到我们脖子上,我皇兄便带着人赶到了。” 林与欢好奇地问,“那些达勒尔人后来是跑了,还是被抓起来了?” “好像是抓到了吧,呵呵,我后来被吓晕了,也没太看清,”云阳公主先还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又谄媚道:“母后特意嘱咐我,不许到外头乱说,可我瞒谁也不能瞒着林姐姐你,对吧!” “算你是好姐妹!”林与欢自然得捧个场。 云阳公主忽然神秘地笑了笑,“林姐姐,你猜猜,后来是谁将你送回家的?” 林与欢一愣神,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 云阳公主哈哈大乐起来,“是我皇兄啊!我就说你肯定不知道。” 林家母女一行人还没到林府,林老爷便早早地等在了门口,林母刚被扶下车,林老爷便飞跑上前躬身迎接,那番殷勤侍候,比新娶媳妇的毛头小伙子不遑多让。 老俩口这般恩爱,竟惹来云阳公主十分羡慕,“林姐姐,那二老真亲热,不像咱宫里那两位,每回一见着面,不是带理不理,就是吵得不可开交,可愁死人了!” “那是我爹娘他们刚重归于好,这会子小别胜新婚,”林与欢评价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跟乌眼鸡似地斗起来了。” “唉!今儿一早,我父皇母后又为皇兄的事大吵一架。”云阳公主显得有些沮丧。 林与欢只瞧了瞧她,并没有接话茬,云阳公主还待继续,身后的冯广机灵,已上前解围道:“阿欢这主人怎么当的,就将咱们晾这门口了?” “快请,公主驾到,可是让林府蓬荜生辉!”林与欢马上打起哈哈,一手拉马芜,一手拽着云阳公主便往里走。 趁着众人都在忙活功夫,冯广将林与欢让到一旁,道:“我得了消息,有人在城外瞧见蒋胜踪迹,刑部和兵部已在派人捉拿。” “知道了。”林与欢点点头。 “听赵王的意思,蒋胜现在是丧家之犬,很有可能潜回京城,我们担心此人会寻机报复,所你们出入都小心些。” “我们会的,”林与欢叹口气,“真是没事招来的麻烦!” 两人正说着话,一转眼云阳公主和马芜就不见了,林与欢和冯广都吓得不轻,分头带着人在林府内外各处搜寻,最后绕了一圈,林与欢才发现,这两个小丫头竟坐在马芜屋里,居然埋头说起了悄悄话。 林与欢觉得有趣,便也不进去打断,坐在屋外的门廊下听起壁角。 “阿芜,我说半天了,你也评评,冯广到底好不好?”云阳公主推心置腹地问。 “……” “你要觉得他好,就点点头,嗯一声也行。”半天等不来回答,云阳公主只好退而求其次。 外面的林与欢捂着嘴直乐,原来这位小公主春心萌动,瞧上了冯广,其实这二位站一起倒也郎才女貌,只不知冯广的态度如何。 “嗯。”马芜猛地来这么一下,绝对让云阳公主喜出望外。 “阿芜,你果然是我好姐妹,和林姐姐还有宝颖一样的好姐妹。”云阳公主语带兴奋,“你的眼力真不错,我觉得吧,我父皇和皇兄他们也很喜欢冯广,要不,干嘛非派他给我当侍卫呢,你说他们的意思,会不会就是想给我和冯广做媒呢?” “嗯。”马芜这一回应得很快。 “冯哥哥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男人,对谁都温温柔柔的,”云阳公主似乎陷入了畅想,“上回我和兄姐他们一起去给冯家老太太拜寿,瞧见冯广的爹娘也都好和善,想来以后我与公婆一定能相处得融洽。” 好吧,林与欢已是笑得直不起腰了。 云阳公主完全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继续道:“等以后嫁给冯广,我一定对他好,什么都由他拿主意,还要孝顺婆家人,不知道冯广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冯家好像人丁也挺单薄,好吧,反正我年轻,就给他多生几个。” “生!”马芜不失时机地给云阳公主助了个威。 “可是冯广会不会喜欢的是林姐姐呢?”云阳公主没事找事发起愁来,“林姐姐长得美,人那么能干,胆子又大,还是冯广家亲戚,”只听她叹了口气,“这样的女子,连我皇兄都喜欢得死去活来,何况冯广呢?” 林与欢表示,她好像被口水呛住了。 “说来是我皇兄不争气,”云阳公主又气呼呼地道:“他既然喜欢林姐姐,为何还非娶了马英那个讨厌的女人,我母后说了,那女人天生薄命克夫之相,谁要娶她都得倒八辈子血霉,还说我皇兄是自甘堕落。” “马英坏!”马芜的声音响了起来,林与欢心里一惊,怕她又受什么刺激,正想推门进去,便听见里面云阳公主在劝,“阿芜,不哭啊,放心吧,等我皇兄去了靖远,我便派人赐死马夫人,替你报仇!” 见马芜并没有大喊大叫,林与欢知道她这是无事,便又退了回去,心中在想,哦!原来李仲杨又要走了。 云阳公主似乎听见了她心中所想,“今早父皇母后便是为皇兄去靖远的事吵起来了,皇兄的意思,他以后就留靖远再不回来,我母后心里舍不得,就跑去骂父皇偏心,只喜欢二皇兄,对嫡长子不闻不问。” 不知为何,听说李仲杨再不回来,林与欢还是觉出了些失落。 “我母后居然还骂林姐姐,说她无情无义,心胸狭隘,醋劲太大,为个马英同皇兄置气,逼得皇兄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又闹出那么多荒唐事,还说便是以后他们想和好,也不许他二人在一块儿。” 林与欢一时哭笑不得,只要李仲杨出什么幺蛾子,皇后必得怪到她林与欢头上,好在自己早早抽身,否则迟早不得被皇后这老太太给折腾死! 正文_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蚌要生珠 “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仆妇云娘远远地叫了一声,这才算打断屋里云阳的絮叨。 林与欢忙退出去几步,假装刚到的样子,对着云娘比划着手埋怨道:“你这是急什么,我不是才刚过来吗?”说完迈上台阶,推开马芜的屋门。 自回到林府,林母便走上改革道路,将原本府中二夫人的拥趸全部开发,又进了一大批新人,誓要将林府换一翻天地。 林与欢在一旁袖手旁观,发现林母绝对是宅斗高手一枚,加之林老爷理亏心虚,自甘做了甩手掌柜,小半年转眼过去,林府果然大不同以往,人人整肃谨慎,再没当初派系之争,皆唯大夫人马首是瞻。 而那边林老爷也在往贤夫慈父的路子上走,除了时不时出京视察林家店铺,平日里便同林母腻在一块,倒似回到当年如胶似漆之时。 赵二娘仍旧常来探望,或同林母一起看看各家店铺账目,或陪着她闲谈些家长里短,林与欢若是无事,便也带马芜陪坐到一旁,边瞧着小丫头打绦子,边自己打着小瞌睡,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小姐,告诉您一件好玩事儿。”今日赵二娘一到,便是一副杨眉吐气神色。 “怎么这么高兴?”林母好笑地问。 “有人瞧见林与欣她娘被叫进官府了!”赵二娘简直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可是查出她贩私茶?”林与欢忙上前打听。 “这我倒不清楚,我要说的是另一桩官司。”赵二娘一脸神秘。 “赵姐姐快说!”林与欢性子急,最怕人卖关子。 赵二娘还没开口,又先笑了好一阵,“听传啊,那女人在大堂上莫名其妙昏了过去,刑部审案的大人们吓得不轻,赶紧找来大夫诊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位居然老蚌生珠,肚子里有了!” 林母吃了一惊,“几个月了?” “说是还没到仨月,不过,那女人倒是硬气,问她孩子爹是谁,死都不肯说!” 林与欢疑惑,“会不会是我爹的?” 林母白了她一眼,“要不你去问问?他要敢再跟那女人藕断丝连,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好吧,大夫人威武!林与欢吐吐舌头,自滚回到马芜身旁。 虽如今林母对林老爷尚算信任,只免不了还是忍不住去问了一下,结果林老爷指天誓日,说若是自己造的孽,必断子绝孙,不得善终,林母赶忙闭了嘴。 这事在林府几乎没掀什么波澜,林老爷不几日又要出京巡店,林母帮着他收拾好行李,一大早千叮咛万嘱咐地将人送出门,瞧着他身后跟着的十来个随从,别说,还是不怎么放心。 林与欢陪着林母送走林老爷,便上车准备去明月楼,这时随身跟着的云娘递上个贴子给她,说是方才有人送来的。 等林与欢打开一看,才知道是亭阳公主邀她赴宴,理由是公主家小壮闺女今日抓周。 贴子拿在手里,林与欢却直犯愁,这亭阳公主实在没她妹妹可亲,平时里也同自己没什么交道,而且显见是皇后的“乖女儿”,这回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必定非妖即怪。 车上一路,林与欢且琢磨着想什么办法推掉邀约,又不会将人得罪,不过怎么都憋不出好法子来,她只能皱着眉头进了明月楼。 云阳公主拉着韩宝颖进来时,就瞧见林与欢托着腮在想心事,两个人对视一乐,正想上去吓吓林与欢,还没到近前,就听林与欢大喝一声,“多大姑娘了,都没个正形?”这一下,反倒吓住了两个丫头。 让小二上过茶点,林与欢不经意地问:“公主,今日你家皇姐请宴?” “是呀,”云阳公主笑道:“不凑巧正逢贤妃娘娘小寿,我母后让我在宫里陪姨母,去不了亭阳公主那儿了。” 林与欢不由叹了口气,这回连个作伴的都没了。 “我表哥可一道来了?”林与欢闲闲地问道。 “在外头同掌柜的喝茶呢!”云阳公主随便答了一句,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看出小姑娘显是小鹿乱撞,林与欢不由想起上回偷听来的话,便起了恶搞之意,故作害羞地道:“这样啊,冯哥哥怎么也不过来打声招呼,会不会是不好意思啊?” “为何?”韩宝颖跑上来凑趣,看来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我舅母前儿个问我娘,就是……”林与欢低下头很是做作地哼笑了一声,“亲事什么的。” 一抬眼,林与欢果然见云阳公主神色不好了,只听她磕磕巴巴地问,“林姐姐真要和……冯广成……亲?” 林与欢并不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们觉得我俩可般配?” 大概云阳公主将心事只告知过马芜,韩宝颖明显是一无所知模样,甚至大赞林与欢和她冯哥哥天作之合,“那真是好极了,难怪那回在万佛寺,冯夫人拉着林姐姐问长问短,原来是在相媳妇儿呢!” “宝颖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林与欢口里夸着韩宝颖,眼睛却直瞄云阳公主。 只小公主这会子虽还使劲装着笑脸,眼眶却是实实在在地变了色。 这一下倒让林与欢于心不忍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可不就说着玩的。” 不过屋里气氛已然降到冰点,此后任凭林与欢再怎么逗弄,云阳公主都是满脸黯然,连韩宝颖也瞧出来了,一个劲问:“云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好吧,解铃还需系铃人,林与欢起身,叫过一个小二,说是请冯将军到账房来一趟。 不一会,冯广真就来了,见屋里一帮子小丫头,稍稍犹豫一会儿,才走进去。 “冯哥哥,你怎么还不到我家提亲啊?”林与欢单刀直入地问。 “嗯?”冯广一下子愣住,然后,居然是不知所措地连瞧了云阳公主好几眼。 而此时的云阳公主已然控制不住情绪,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林与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公主别走啊,好戏还没开始呢!”林与欢笑着道。 “公主这是……哭了?”冯广也瞧出云阳公主不对劲,脸上立时掩不住的心疼,试探地问道。 一旁的韩宝颖懵了,此时她正好站在云阳公主对面,妥妥地看到云阳公主低着头,泪珠儿大颗大颗往下掉。 “冯哥哥是不是喜欢上谁了,所以才不肯娶我?”林与欢做不满状。 云阳公主迅速抬起头,虽脸上泪迹未干,却顾不得用帕子去擦,而是眼巴巴地望着冯广。 冯广脸一红,觉得这种事当着几个小姑娘的面,真是不好讲,便道:“阿欢,你这又开什么玩笑,咱们不是早说好的,做兄妹比做夫妻自在。” 云阳公主心下一松,不知哪来的勇气,放开胆子上前问道:“冯广,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你要说实话!” 林与欢这时早捂着嘴偷乐开来,而韩宝颖总算看出名堂,接收到林与欢“给小鸳鸯腾地儿”的眼色,两人一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带着韩宝颖到后院转了好大一圈,再回到账房时,云阳公主与冯广竟是都离开了,林与欢笑骂,“这小公主重色轻友,有了情郎,就把咱俩都撇了。” “真希望这对能成。”韩宝颖从心底衷心地表示。 “宝颖,你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也能遇上自己的如意郎君。”林与欢为她打起气来。 韩宝颖倒是无所谓地道:“我才不怕了,林姐姐比我大三岁,不也没嫁吗?真不行,老了咱俩就在一处。” “傻丫头!”林与欢真不知韩宝颖这是在自我安慰,还是故意要气她林与欢已经老了呢? 天色将黑,林与欢亲自将韩宝颖送回韩府,便准备往家走,车刚上半道,林与欢突然想起来,亭阳公主还请她今晚赴宴,白日里只忙着同云阳公主闹着玩,竟把这事给忘了。 虽是百般不乐意,林与欢知道还是得罪不起皇家,便让云娘领她到最近的林家银楼,随手买了个金项圈,这才硬着头皮来了亭阳公主府。 此时公主府前已是门庭若市,不少客人在递贴子进场,林与欢下了车,才想起自己那贴子不知放哪儿去了,不由心生窃喜,叫过云娘,想着让她将礼送过去,自己便后辙了。 “林姑娘慢走!”刚转身走两步,便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她。 林与欢回头瞧时,原来是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上前来。 “林姑娘,我家公主老早便吩咐小的在这等您,”管事笑道:“她还说,若是您一直没出现,便要小的去林府亲自请。” 看来就算自己不主动上勾,人家也做好霸王硬上弓的打算了,林与欢无奈,只好道:“那就多谢大叔了!” “不敢!”那管事殷勤地笑笑,躬身便请林与欢进府。 没想到亭阳公主还真给面子,直接叫人将林与欢领进内室,而此时,除了一位主人、大堆仆妇和某个在床上爬了爬去的小娃娃,晋王妃元缓竟然也在座。 待林与欢上前同公主和王妃见过礼,又将贺礼奉上后,亭阳公主一边命人上茶,一边很颇带抱怨地道:“阿欢果然偏心,听说整日和云阳那丫头好得跟亲姐俩似的,倒是从不过来瞧瞧本公主。” 林与欢真不知该如何做答,总不能回人一句“咱俩不熟”吧!于是,只好“呵呵”两声。 晋王妃一如既往地乖巧,只在一旁淡淡地陪笑。 正文_第一百六十五章 养了个糟心儿子 林与欢自觉同这二位没什么交情,而且关系还有些怪怪的,实在聊不上话,便干脆坐到床前,有一下没一下逗着小寿星,脑子盘算着寻个什么借口好出去躲躲,避开这般不尴不尬。 “皇嫂,好几个月前就听母后说,皇兄向父皇请旨去靖远,怎么到现在还没走成?”亭阳公主似乎是在问晋王妃,可一双眼睛却关注着自己女儿,以及貌似与小郡主正玩得不亦乐乎的林与欢。 果然,林与欢的表情怔忡了一下。 “回公主,府里马夫人一直抱恙,王爷的意思,不忍让她带病随行,便耽搁了些时日。”晋王妃态度谦恭地道。 亭阳公主不由冷笑一下,“我这皇兄啊!竟为了一个小妾……”大概是顾及有林与欢这个外人在场,亭阳公主忍住没再往下说。 不一会,有人进来禀报,“公主,皇后娘娘驾到!” 亭阳公主用手整了整发髻,道:“那好,咱们走吧!” 晋王妃听话地站起身来,林与欢怀里抱着小娃娃,正寻思是将孩子放下,还是抱着一块走,亭阳公主的目光便扫了过来,“林姑娘,我母后还等着呢!” 这话可真是折煞人,林与欢只得讪讪地笑笑,将孩子递到奶娘手里,跟着众人往外走。 混在人群里见过礼后,林与欢低着头往不显眼的地方躲了躲,就担心皇后又要将自己提溜出来。 好在今日皇后似乎没这个兴致,或许正如云阳公主所说,皇后如今恨死她林与欢了,说不得决定眼不见为净,或者干脆装着没看见。 入席之后,林与欢被安排同晋王妃坐一处,只瞧着一桌子陌生贵妇齐齐地向自己……旁边的晋王妃敬酒,林与欢不禁替这位有些听话过头的王妃捏了把汗,这有酒必应,还实诚地一饮而尽的,可不就为求喝醉么! 果不其然,没一会功夫,晋王妃便开始面染红晕,东倒西歪起来,这回众人也不敢再敬了,而是将目光投向林与欢,那意思分明是,王妃都醉成这样了,你怎么就不扶着她下去歇息? 好吧,也只能她林与欢做一回好人了。 躲过主桌上皇后眼中远射过来的森森寒光,林与欢请公主府管事帮忙,准备和晋王妃的仆妇一起,将她扶到近旁的一间抱厦里躺躺。 好在这位王妃酒品甚好,人一被放到床上便睡了,既不吐也不闹。 那仆妇上来谢过林与欢,林与欢瞧着她眼熟,便笑问:“这位大娘,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当日奴婢曾在兴胜行唐突过林姑娘。”那仆妇倒是一点都不避讳。 “何来唐突,”林与欢想起了那件披风,便笑道:“说来也算是我与王妃娘娘有缘分。” “奴婢是王妃娘娘的乳母,夫家姓赵,大家都叫我赵娘,那一回见着林姑娘,真是给唬住了。” “说实话,我头一会瞧见王妃娘娘时,还特意回家问我娘,可有姐妹流落在外呢!”林与欢掩口大乐。 赵娘瞅着林与欢笑呵呵的模样,心中不禁替自家王妃心酸,这般相像的女孩儿家,却是天差地别的性子,若王妃有这林姑娘半分活泼大方,何至于会受晋王冷落,如今活得那般痛楚。 林与欢看晋王妃这边归置了,便对赵娘支应一声,独自退了出去,到了外头,林与欢干脆对管事道:“天色已深,家母还在等着小女回府,可否麻烦管事派人送小女出去?” 管事倒真找了人来送,不过却是将她送到了皇后面前。 公主府花园内湖边,皇后笔挺挺站在那儿,一眼不眨地盯着刚给她见完礼的林与欢。 “你爹娘怎么教你的,到人家做客,走之前就不知道同主人打声招呼?”皇后冷着脸质问。 林与欢当然明白,人家可不是来关心自已家教问题的,若一开始便硬着来,惹恼了这位皇后娘娘,后头还不知道要掰扯多久,于是她利落地低头认错,“小女出身商家,行止不周之处,请娘娘恕罪!” 皇后“哼”了一声,问道:“听说你家这些日子又闹了一场?” 林与欢听出她的意思,忙答道:“家门不幸,出了败类。” “还有,你那庶母被休之后,转头便又找了个男人,如今连胎都怀上了?”皇后似乎对林家出了丑闻很觉得痛快,“刚听到这事,哀家十分替阿楚庆幸,他总算是明智的,若当初真娶了你,这回怕要和李留一样,因为这种伤风败俗的丈母娘,丢尽了脸面。” 林与欢真想对皇后说,“您老人家开心就好!”当然,这话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听说林大夫人还在乐此不疲地为你找婆家?”皇后简直就是在展示自己包打听的本领。 “你这都知道?”林与欢憋了好半天,才把这句话咽回肚里。 “如今你那庶母被休,想来赵王侧妃再不是对手,这林家产业迟早都得归了你,总有些重财好利之徒,只瞧得见你身后的银子、铺子,哪管什么人品性情,当会对你趋之若鹜。”皇后嘲笑道。 “多谢娘娘吉言。”林与欢坦然受之。 皇后不喜欢林与欢这明软暗硬的态度,朝着她瞪了好几眼,林与欢却满不在乎,露出八颗牙望着皇后。 “阿楚要回靖远的事,你听说没有?”皇后再懒得同她绕圈子,索性切入正题。 林与欢也不想装糊涂,“方才确实听到公主同晋王妃提及此事。” 皇后眉头一挑,“你怎么看?” 对于这问题,林与欢差点想笑,我横着看还是竖着看,真那么重要? 见林与欢笑而不答,皇后明显有些烦躁。 “你们都下去!”命左右人等全部退开后,皇后恨恨地对林与欢道:“哀家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儿子,如今竟因为你,什么都准备放弃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 “娘娘此言差矣,”林与欢毫不畏惧地回道:“小女无德无能,如何会有那等本事,让人为我放弃鸿鹄之志。” “还敢不承认?”皇后怒道。 “男儿当志在家国,俯仰无愧于天地,若说只因儿女情长便意志消沉,这样的人何堪大用?” “你!”皇后气得快跳脚了。 “可是娘娘真以为,晋王殿下是这样的人吗?”林与欢赶紧往回转,“殿下勇猛善战,是大周难得的功臣良将,如今他不过是一时没想开,时候长了,他自然会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皇后沉吟良久,道:“阿欢,哀家就阿楚一个儿子,我对他的期望,并不止区区一个上将军。” “……”林与欢只好装作不明白。 “可是有一天,阿楚却跑过来跟哀家说,那金銮殿大位算个什么东西,他最爱的人没了,便是得了权势又有何快乐可言,”皇后的鼻子抽一下,“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哀家要来作甚?” 林与欢忽然觉得这位皇后也挺可怜的,养了这么个糟心儿子。 “上一回,他在万佛寺一见到元缓,便闹着非要娶她,甚至放话说,宁可被夺了爵位,也要与元缓结成夫妻,”皇后苦笑了一声,“可等人真进了王府,阿楚却又将她抛在脑后,竟……” “真是薄幸!”林与欢在心里骂道。 “后来哀家才明白,阿楚竟是为了赌一口气,因为我跟他讲,你夸他和元缓天造地设,他便要做给你看。” 又怪我咯!林与欢真是哭笑不得。 “哀家骂他,阿楚便发了火,说从小到大哀家就会逼他,从来不为他着想,哪里像个母亲!”皇后的声音里竟夹杂着哭腔。 林与欢不敢抬头,要看这么一位素来冷漠威严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哭,的确需要勇气。 “阿欢你说,他这么大的人,居然和我这做娘的矫情,太不孝了,是不是?”皇后抽咽了两声,又道:“阿楚这回真要走了,哀家就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希望你能和他谈谈,我不逼你们复合,只盼着你好生劝劝,让阿楚能放下心结,以后他若真想留在靖远,便由着他吧!” 皇后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恳求,林与欢真是头一回见识到,呆呆地望了她好久,还是点了点头。 “阿楚在林府门口等你。”皇后拿出帕子抹了抹泪,“临来前,我跟阿楚保证,今日一定让你去见他,他天一黑就守你家门口了,怕是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 林与欢只能叹气,向皇后施过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林府门口,安静得似乎没有一个人,林与欢下得车来,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想着李仲杨也不知猫在哪个角落,如此鬼鬼祟祟还真不是他的风格。 “阿欢!”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阴影处,李仲杨慢慢地走了出来。 林与欢突然有些发怔,好些日子没同他打交道,真不知该拿个什么态度来应对。 显然李仲杨也有些不习惯,王顾左右许久,才道:“母后说,你要见我。” “咳,咳,”林与欢嗓子突然很痒,她怎么就忘了,这一家母子几个,颠倒黑白的本领实在了得。 不想跟他扯这些没用的,林与欢主动问,“听说王爷准备回靖远?” “嗯。”李仲杨点了点头。 “那便祝王爷一路顺风!” 李仲杨上前一步,满怀期待地问:“你可有什么想和我说?” “就这些了,”林与欢笑笑,福了福身,“王爷,小女告退!” 正要转身进府,一只手上前拉住了林与欢,“阿欢,咱们之间真就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正文_第一百六十六章 坏人都能活千年 林与欢只得站住,眼前忽然浮现出方才皇后伤痛的表情,便忍不住道:“王爷,那就请您到靖远后,给皇后娘娘多捎些信回来,小女觉得,这世上对您最好的女人,其实是你亲娘。” “就没有别的?”李仲杨似乎有些触动,眼神里又有了几分渴望。 林与欢原还想劝李仲杨对晋王妃好一些,可转念想想,人家夫妻间的事,她若不自量力地指手划脚,只怕会惹来白眼,于是便摇了摇头。 也许是没有等到想听的话,李仲杨的脸色立马又阴沉下来,“你真这么狠?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说抛下就抛下?” “王爷,以前那点子事早已是前尘过往,如今大家各自安好,何必还要纠结着不放,”林与欢诚心诚意地道:“非是小女狠心绝义,事已至此,实在是再无回头的必要了。” 话出口前,林与欢已预料李仲杨会翻脸,果不其然,他猛地甩开林与欢的手,冷笑道:“看来本王来这一趟,不过是自取其辱!” 林与欢低下头,想想再无继续对峙的必要,便道了声:“小女告退!”然后顾自调头往府里走去。 “姑娘!”一声哭喊惊动了夜色,林与欢蓦地停在台阶上,朝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她很快认出来,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跑到自己面前的,正是跟着林老爷出巡的随从林大福,只见此人蓬头垢面,形容憔悴,衣服上甚至还沾了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林与欢心头,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林大福跪倒在地,大声嚎道:“姑娘,我们在茅山镇遇到劫匪,老爷叫人绑走了!” 林与欢身子不由自主哆嗦一下,“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一行人走到离茅山镇不到十里的地方,一伙强盗便拦上来,那些人不由分说绑了老爷,同行弟兄们要上去救人……”林大福哭得停不下来,“他们全都被杀,那帮人只留我一个活口,就为让我回来送信,说是叫咱们赶紧拿钱去赎人,还有,不许报官,若瞧见一个官兵,立时杀了老爷!” “他们要多少?”林与欢心上如坠铅石,急吼吼地问。 “三十万两,”林大福抽泣道:“劫匪说了,明日天黑之前就要收银子,他们还说……” “说什么?快些!” “他们要姑娘您亲自送银票过去,说让您就在茅山镇的悦来客栈等着,到时自会有人前来接应,然后拿银票换人,”林大福垂着头道:“他们还说,除了赶车的,不许您多带一个人。” “还有别的没?” 林大福想了想,“他们说,银票要拆开,不能在上面做任何记号,必须是在所有林家钱庄都能兑得到银子。” 林与欢不由冷笑,这帮人居然还挺懂行。 “云娘,领林大福进去收拾一下,先别惊动夫人。”林与欢叫过自己的仆妇。 瞧着两人进了府,林与欢双腿一软坐到台阶上,低头抱膝蜷缩了好一阵。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在告诉母亲发生了这个变故之前,她必须先冷静,还要一个人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你这一回京,可给林家惹来不少麻烦。”一声讥讽在林与欢耳边响起,等她抬起头时,才发现李仲杨居然还站在不远处,显是方才的话都被他听见了。 林与欢没有反驳他,“既然王爷已听到,自瞒不得您,不过这毕竟是我林府私事,请您看在命悬一线的份上,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惊动官府。” 李仲杨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吃饱了撑地才会管你林家那点破事,你自己好自为之!”刚想转身离开,他又折了回来,“不过据我看,就你们林家这些人,便是给了银子,换回来的也只会是个死人。” “不劳您费心!”林与欢已然心急如焚,实在没功夫同李仲杨生气,等艰难地从台阶上站起身后,林与欢转身便往府里跑去,全然不管又被气着了的李仲杨。 林母屋子的火烛燃了一夜,阖府上下皆被惊动,赵二娘前一晚便被林与欢派人请了过来,此刻正陪在林母身边,而林母面上虽还镇静,手里却死死地抓着一串檀香珠,那是林老爷的心头好,临走前忘了带走。 赵二娘上前道:“小姐,银票已开好,还有我师弟师妹也准备停当,老三给阿欢赶车,三娘带着人暗中跟着。” “拜托你们了,”林母长吸了口气,“我林家如今逢了大难,只能靠你们帮忙!” 赵二娘安慰道:“小姐,好歹现在是太平盛世,便是些劫匪,也凶悍不到哪里去,姑爷吉人天相,未必会出事。” “二娘,我明白,人回来前,我一定会撑着,”林母摆摆手,“林承万这老东西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坏人都活千年,他死不了!” 林与欢这时已换好男装走进屋来,道:“娘,老三过来了,四海的镖师都会跟上,我们待会就出发,您放心,爹一定会平安回来。” 这时外面传来老三焦急的声音,“姑娘,您赶快出来一下!” 里面的人皆感觉不妙,林母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声音飘乎地唤道:“老三,有什么事你进来说吧!” 老三似乎有些迟疑,过了好一会才踏进屋里,手上还托着个盘子。 不提防见到盘子里血乎乎的东西,林与欢不由“啊!”地叫了出来。 林母瞧清楚了,那是个断指,上面还套着林老爷常带的戒子。 “好!居然切了人手指,这是和咱们林家有血海深仇啊!”林母咬着牙道。 赵二娘忙上前将林母扶住,问老三,“谁送来的,递了什么话没有?” “是有人在外头敲门,然后丢下这个就跑了!”老三答道。 赵二娘想了想,“老三,事不宜迟,你和阿欢马上出发,千万记住!瞧着不对,一定不许硬拼,直接掉头回来,三娘自会去接应你们。” 林母这时硬是让赵二娘扶着,走上前朝着老三深施一礼,“孩子,这一趟多谢你仗义相助,无论林承万回不回得来,你都是我林家恩人,老身一要嘱咐你自己平平安安,二要拜托你,便是林承万救不得了,也要保我家阿欢活着回来!” “大夫人,这使不得!”老三赶紧将林母扶住,“您老人家且放心,林老爷在下会救,姑娘自也不会让她有何缺损。” “娘,您不用担心,”林与欢强笑着道:“女儿也算经历过几回生死,这等小事难不着我,您在家等着,指不定爹明日便会回来!”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屋。 林母“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跟到门口,眼瞧着林与欢边跑,还边用袖子擦脸上的泪,林母终于跌坐到了地上。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林府飞奔出来,直接冲向城门而去。 随后,林府门外两个正袖手晒着太阳的青衣男子也一跃上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茅山镇距京城不过三百里,老三赶着车进到镇子的时候,天还大亮着,四处打听好久之后,两人才找到那间悦来客栈。 只是见到地方,林与欢不由地同老三对视了一眼。 此地说是客栈,却藏身于一个背巷,门庭实在冷落得很,进出人等也极稀少,老三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林与欢身后,低声嘱咐道:“八成是黑店,姑娘小心!” 过了好一会,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不知从哪跑了出来,高声地招呼道:“客官可要住店?” 林与欢点了点头,“两间上房。” 等交过定金,掌柜笑着将人领到楼上,又吩咐小二送上热水,倒是极殷勤周到。 进屋之前,林与欢对那掌柜道:“我姓林,若有人找,麻烦你给我带上来。” 掌柜也不知明不明白,随口“嗯”一声便出去了。 林与欢在屋里转了转,这个上房分内外两间,内间只摆了个拔步床,扑着暖絮;而外间放置着一桌四椅以及一张窗边小几,其他再无多余之物。 打开窗户,林与欢才发现,这间上房临着一条小街,街上空荡荡的,并无什么人经过,只远远来了两个牵马的小伙子,像是在找着什么。 因老三说这是黑店,林与欢很小心,连茶水都不敢碰,坐在桌前发一了好一会呆,便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到外面打探一番。 林与欢刚开了门,老三便听到动静出来,道:“东家,不如咱们到外面瞧瞧去。” 两个正要往下走,便见有小二带着两个人上楼,林与欢随意瞥了一眼,觉得他们有些面熟,想起就是方才自己开窗时,无意间瞧见的那俩小伙子。 出了悦来客栈,老三貌似随意地陪着林与欢在街上逛,实际上暗地观察周围动静,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这个茅山镇太过平静,根本瞧不出此地昨日刚发生过劫案,并且片刻之间便有十几个人丢了性命。 他们这一等便是三天,没有一个人过来接头,悦来客栈一如往常地生意清淡,掌柜每天周到地侍候着客人们,倒像似故意要做给人看,他们并非是什么黑店。 老三同林与欢商议了半天,觉得有可能对方担心他们带帮手来,所以暂时还不敢露面,而是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一时两人倒庆幸,没有贸然地去同三娘会合。 正文_第一百六十七章 又把阿欢弄丢了 悦来客栈生意冷清,林与欢闲坐无事留意了一下,来来回回入住的除了零星几个客人,便只和她与老三,以及那两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小伙子,说来那二人行迹怎么看怎么怪异,若得林与欢忍不住猜测,他们会不会就是劫匪,专门来盯梢自己的? 到了第四日清早,刚打开窗户,林与欢就瞧见那两人背着包袱,各拉一匹马走在小街上,显然是准备离开,林与欢思忖,倒是自己多心,可随即又发愁,那劫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冒出头来。 想着还是出去找老三再商议一下,林与欢便往门口走,然后便觉得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低头瞧去,原来地上躺着一封信。 此时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林与欢也没马上拆开来看,将信立时揣到怀中,过去敲敲老三的屋门,“三哥,咱们出去走走。” 等两人来到外头一个僻静处,林与欢这才掏出信,只见上面也就些许几个字,写了时间和地点,“今晚子时二刻,茅山镇外三十里土地庙。” 老三拿过信仔细瞧瞧,叹道:“总算到时候了!” 那个所谓的土地庙处于一片空旷到近乎荒凉之地,颓垣残壁,几乎只剩下一堆瓦砾,若不是有偶然经过的村人指点,林与欢和老三两人八辈子都找不到地儿,花在问路上的功夫多了,到两人蹲在土地庙山门下,啃着干得直掉渣的干粮时,已离子时二刻也差不多了。 开始的时候林与欢还准备进那庙里瞧瞧,不过却被老三一把拦住,江湖人自有他的小心谨慎,“此地可疑,别中了埋伏!” 林与欢立时站住脚步。 老三一边四处观望,一边劝道:“姑娘,如今咱们在明,人家在暗,凡事切要小心,时时摸清退路。” “三哥,知道了,”林与欢点头,又问,“这些人把我们引到这里,会不会想耍什么花招?” 老三指指土地庙,“瞧见没,人家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就是要防着咱耍花招,姑娘您跟紧我后头,若瞧着不妙,咱们拔腿就跑。” 这时,有马车飞跑的声音由远即近传了过来,林与欢的心也随之猛跳不止,“腾”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开始四下张望。 转眼一辆马车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可是林东家?”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怀里抱着一把刀。 “正是,”没待林与欢答话,老三已走到前头,问道:“咱们可是约过的?” 那年轻人一哂,“今日子时二刻。” “我们的货呢?”老三小心地护到林与欢身前,问道。 “车里,”年轻人将目光转向林与欢,“那咱们要的东西呢?” “你若守诺,我们自不会失信。”林与欢高声回道。 “将货送下来。”年轻人朝着后头车里喊了一声。 不一会,一个全身捆绑的人被一矮壮小子从车上提溜下来,林与欢借着月色瞧了半天,只觉得那人身形极像林老爷,但难以辩识他的面容。 年轻人倒挺善解人意,随手点起个火折子照着被绑人的脸,笑问:“瞧瞧,是不是你们要的?” “爹!”林与欢这回看清楚了,那人果然是林老爷,只是这会子他口中塞了布,只能“呜呜”叫上两声表达自己激动之情,圆睁着双眼向女儿求救。 “三哥,麻烦你将我爹接过来。”林与欢嘱咐完老三,便绕到他身前,朝年轻人走近两步,“怎么样?一手交人一手交钱,我过来送银票。” 年轻人似乎也没想防备他们,“请便!” 矮壮小子同年轻人换了个眼色,押着林老爷往老三那头走,林与欢则迎着他们的方向,父女二人擦肩而过。 见老三已将林老爷扶上她们马车,林与欢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递给年轻人道:“如此银货两讫。” “这年头,最讲信用的反倒是重利轻义的商人。”年轻人来了这么一句,接过银票随意看看,也不细数,便抱拳道:“那便多谢林东家了,咱们也不用再说什么后会有期!” 林与欢也回抱一拳,“不送。” 一桩买卖就此成交,林与欢暗自松了口气,转身便往回走,此时她只觉得后头衣裳已然湿透,只想着快走几步登上马车,即刻掉头回京。 “什么人,竟敢公然掳劫,还不拿命来!”一个声音突然传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从土地庙里竟跑出十来个人,个个手上提着明晃晃地的刀,而领头的,居然就是和他们一同住进客栈的那俩小伙子。 林与欢正在发怔,搞不懂这又是些什么鬼,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忽地飞奔到她身后,拿刀抵住林与欢脖颈,道:“敢阴我们?” “谁阴你了!”林与欢感觉脖子上已有丝丝凉意,忙对着身后的年轻人解释,“别急着动手,我不认识他们!” 老三瞧见林与欢被人制住,赶忙拔刀,便要上前救人。 “谁都不许过来!”年轻人大喝一声,然后扯着林与欢便往自己车边退。 “三哥别动!”眼见老三冲了过来,林与欢已觉出刀刃拉到皮肉的刺疼,怕惹得对方狗急跳墙要了自己的命,紧着出言阻止老三。 这时有人大喊道:“大胆狂徒,赶紧将人放了,否则宰了他们!” 眼见着一帮人冲着林与欢这边跑过来,先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矮壮小子突然如打了鸡血,挥刀上前,单枪匹马便与人拼杀起来。 瞧着此时场面大乱,老三便想趁机上来救人,可那年轻人狡诈得很,居然把林与欢挡在身前,使得老三始终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恰在这时,年轻人突然一抬脚,只见有什么东西朝着不远处飞了过去,未待人反应过来,一阵马嘶响起,林老爷坐的车莫名其妙原地打起转来。 瞧出不对劲,林与欢也顾不得其他了,大叫道:“三哥,别管我,快去救我爹,马惊了!” 年轻人得意地直笑,“这位大哥,你还是顾那头去吧,你们老爷瞧着要被马带跑了!” 老三没办法,只好又回去救林老爷。 年轻人钳住林与欢,远远地观战被十几个黑衣男子围在当中的矮壮小子,却并不准备上前帮一把手。 没一会,几个黑衣人趴倒在地,看来矮壮小子还真有几分厉害,年轻人闲在一旁,竟还有功夫点评一句,“你小子功夫见涨!” 热闹显然也不是白给的,听到这边动静,有两人抽身跑了过来,举刀攻击年轻人,年轻人显是没将对手放在眼里,将林与欢甩到地上,上前轻轻松松地三拳两脚将人打倒在地,还很有兴致拣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刀瞧了瞧。 林与欢见有机可乘,爬起身来便往老三那头跑,没两步,只觉有什么东西打到左腿上,林与欢只觉生疼,旋即又倒地上。 “还说没找帮手!”年轻人不满地道,顺手又将林与欢拉起,一把掼到自己肩上,“既如此,就怪得爷不讲江湖规矩了!” 不远处十来个人打斗正酣,矮壮男人已开始落入下风,年轻人眯着眼瞅了会儿,转身走到自己马车前,准备将林与欢扔到车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颇胖的男人猛不丁又冲过来,挥着刀就要砍,年轻人似乎吃惊不小,骂了句,“小兔崽子找死!”先朝那人跺了一脚,然后大手大脚地把林与欢往车上一扔,便回身同那人打起来。 谁知不巧,林与欢的头正撞到车辕,年轻人使得力大概猛了些,林与欢顿时人事不知。 打了没一会,那胖男人便现出了势弱,年轻人找准他一个破绽,一抬脚将人飞出老远,然后拾起摔昏在地上的林与欢,便给塞到了车里。 年轻人飞上马车一拉缰绳,车子便跑了起来,只听他冲着正在打斗的人群猛喝一声,“别打了,上车!”矮壮小子接到指令,腾空挥刀转了一圈,趁着众人下意思识地躲避之时,飞身跃步,跳上了正在疾驰的马车。 老三此时刚砍断马缰,放走了疯马,正把从车里一头栽下来的林老爷兜在身前,待他再要回头找寻,早已不见林与欢和那两人的身影。 林府阖家上下等了整整五日后,终于迎回了林老爷。 林母亲手将林老爷扶下车,却没有发现女儿的身影,心里不禁一沉,回身急问老三,“我那阿欢呢?” 林老爷此时身体已虚弱至极,听到林母这么一问,立时失力地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阿欢她娘,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女儿啊!” 赵二娘眼见着不对,上前抱住将要昏倒的林母,急着问老三两口子,“到底怎么回事,阿欢呢?” 老三面如死灰,“扑通”一下跪到林母面前,一个大男人竟哭了出来,“大夫人,是小的该死,姑娘被劫匪抓走了!” 等回到林母屋里,老三和三娘这才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后来跑上来的那伙人,到底是哪头的?”赵二娘一边给林母顺气,一边问。 “我带着人到的时候,姑娘已被掳走,那伙人也没难为林老爷和老三,我上去打听,他们便说自己是晋王府的,一直暗中跟在一旁,准备伺机帮咱救老爷,”一想及此,三娘不由火起,“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没他们出来搅和,兴许姑娘也不会被掳走。” 正文_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不掉的谢礼 林母终于缓过来一些,摆摆手道,“不能这么说,想必人家也是好意,”只是话讲到一半,林母却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可怜的阿欢啊!怎么又给弄丢了!” “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听老三说,绑姑爷的人只为要钱,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以咱们阿欢的聪明,说不定她平安无事,不日便会归来。” 林母长叹一声,嘱咐道:“二娘,你帮我通知林家各地铺子,让他们都听着点信儿,若得了阿欢消息,赶紧来报,老身必当重谢!” “知道了,到时让我们赵家那些铺子,还有四海、福海的人都出去打听,”赵二娘安慰道,“您且不要太着急,千万顾着自己身子,可别等孩子回来了,您又倒下。” 林母总算点点头,又想到另一桩事,“还有,备一份重礼送到晋王府,虽是……可毕竟人家来帮忙了,咱不能失了礼数。” 三娘抢着道:“让我去送,顺便好好骂骂那晋王,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是不是非得要害死咱家姑娘才甘心!” 赵二娘瞪了三娘一眼,“你别多事,有这功夫,还不如老三快去寻人!” “那个李楚本来就是没事找事嘛!”三娘撅撅嘴,不服气地道。 谢礼最后还是由赵二娘亲自送过去的,管事一听是林府来人,自然客气非常,不过当赵二娘提出要面见晋王时,管事颇遗憾地道:“我家王爷今儿个出城练兵去了,不知夫人所为何来?” 赵二娘瞧出来了,管事怕是个根本不知情的,便解释道:“我奉林老爷、林夫人之命,特来向王爷表达感激之意,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至于到底是为了何事,王爷心里自是明白。” 管事听说人家是来送礼,不免有些迟疑,想了想回道:“林老爷和林夫人实在太客气,只是此事小的不敢做主,不如请我家王妃出来定夺,夫人您意下如何?” “悉听尊便!”赵二娘笑了笑。 晋王妃一出现,倒是很让赵二娘怔了一下,她也曾听说过,晋王妃与林与欢相貌极似,不过两人五官、体态能像成这样,却是很出乎她意料。 “方才听管事说,夫人是来向王爷致谢的,只不知是何因由?”晋王妃态度谦和,说起话也细声细语。 赵二娘忙道:“回王妃娘娘,不瞒您说,前几日我家老爷为强人所掳,多亏王爷仗义相助,派手下前往帮忙,方得转危为安。” “啊?”晋王妃没想到会是这事,吃了一惊后,便推辞道:“王爷今日一早便出门,他在府里也未说过此事,想来并未放在心上,夫人您就不必客气,王爷自来宅心仁厚,便是出手救了林老爷,也是性情使然,贵府心意我们收下,这礼便不必了。” 既然人家那么说了,赵二娘也不再同她推来推去,又客套两句,便带着礼物回到林府,林母得知后,只淡淡地道了一句,“咱们也算表了心意,人家若不收,也就罢了。”这事就算了了。 林与欢是在一条荡悠悠地小船上醒转过来的,一睁开眼,正对上直射到脸上的阳光,她下意识地捂住双眼。 “二哥,醒了!”一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叫了出来。 “这是哪里?”林与欢坐起身来,瞧见一个半大孩子正盘腿坐在自己脚边,口里叼着根细芦苇,甚是享受地斜靠在船帮上晒太阳。 “此处是东阳湖,我们要带你去东阳岛。”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林与欢一回头,才发现还有个撑船的,细瞧瞧,可不就是昨晚那个差点摔死自己的年轻人?林与欢下意识往头上摸了把,脑袋上一摁就疼,想是当时撞得够狠,好像还摸着了血痂。 年轻人此时倒是赏了点笑容,可一想到昨晚他出手的狠辣,林与欢相信,这位绝对是个翻脸能要人命的主儿,一想及此,她忍不住在燥热的正午打了个冷战。 瞧着船正驶在湖中央,也不知道那个东阳岛是个什么玩意儿,林与欢心里不免慌张,可又不想表现出害怕,以免张了他人威风,索性嚷嚷起来,“你们这帮贼人太不守信用,银票都到手了,还要把我掳来,简直岂有此理!” “原本给了银票咱就放人,是你这丫头不讲道义,居然勾结晋王的人来偷袭咱们,不过……”那年轻人似乎又有些迷惑,想开口问林与欢,却又忍住了,只高声道:“既上了咱们贼船,便请你到东阳岛做做客,放心,这回不收你家的钱。” “你胡说!那些人是自己跑出来的,与我何干?”口中虽在强辩,林与欢心里却着实吓了一跳,居然是李仲杨出的手?这人口口声声地说不管闲事,却又来轧上一脚,搞到最后弄巧成拙,害自己又被人绑了,真不知道该骂他呢,还是该骂他。 “有没有干系可不是你说了算,回东阳岛必要严刑审问一番!”年轻人干脆板起了面孔。 林与欢望着看不到边际的湖面,心中一边将无事搅三分的李仲杨恨得要死,一边考虑现在跳下东阳湖,游回岸边的可行性。 “这湖深得很,下面还都是淤泥,”年轻人显然看破林与欢的心思,“而且,咱们天一亮就上了船,你自己掂量一下,咱们已经走多远了?” 那头矮壮小子“噗嗤”一声就乐起来,“我二哥逗你玩的,昨儿个出了些岔子,咱们才将你带上的,你可算有福气啦!东阳岛是个好地方,四面环湖,山青水秀,如今又是鱼儿肥美之时,你待时间长了,怕是都舍不得回去!” 林与欢嗤之以鼻,“这么好的地方,你们不安居乐业,却要出来打家劫舍,岛上的人真会玩!” “差不多吧,”年轻人理所当然地承认了,“偶而出来消谴一下。” “喂,你们要怎样才肯放了我?”林与欢决定还是同年轻人谈谈。 年轻人想了想,“这我可说不清,不如,你回头问问咱们匪首。” 矮壮小子不解地问,“二哥,‘匪首’是谁?” 年轻人白了他一眼,转头大方地跟林与欢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苏破天,你叫什么?” 林与欢“哼”了一声,“叫林姑娘、林东家、林小姐,随你!” “我叫苏远!”矮壮小子赶紧也自报上名号。 说来矮壮小子苏远比苏破天有亲和力多了,一会功夫后,他便主动热情地同林与欢聊起来,无非好奇地打探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有林家为什么会这么有钱,他也不管林与欢回答得是不是敷衍,反正表示自己很开心。 林与欢原还以为东阳岛是个弹丸之地,人烟稀少,四处荒凉,一群乌合之众在上面称王称霸,没想到一上岛,看到的居然是一副生机勃勃景象,田野阡陌纵横,不少人埋头耕作,湖边有渔民正将一网网活蹦乱跳的鱼儿拉上岸边,空气中弥漫着田园的安稳味道。 此时那个叫苏远的半大孩子早没了与人刀枪相见时的狠劲,完全一副好客主人作派,熟络地向林与欢介绍远近一块块农田里的作物,竟是稻粟果蔬无一不包,他也无一不晓。 苏远小孩子心性,但见林与欢满有兴趣的样子,便更加来了劲头,到后来,大有扯着林与欢立时一起下地的意思。 林与欢两辈子都没接触过农事,确实看着新鲜,不免夸奖岛上的人聪明能干,自己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好地方。 此话让苏远对林与欢顿生好感,只听他兴奋地道:“岛上的庄稼都是我爹手把手教人种的,咱们部落的人刚来之时,整个东阳岛寸草不生,如今大家都丰衣足食,再不用受颠沛流离之苦,大王称我爹功不可没,是真正的大英雄!” 不知不觉间,苏破天已成了个多余的人,只在后头瞧着林与欢和苏远聊得投机,后来要不是苏破天拦着,怕是苏远便要拉着林与欢到他家做客,顺便尝尝她娘亲手做的烤羊腿。 苏破天着实骂了苏远一顿,“你长那么大没见过好看姑娘怎么着,赶紧回家去,若再上窜下跳,以后再不带你出岛玩!”这下才算浇灭了苏远的热情。 瞧见那小孩悻悻地跑远,林与欢实在乐了好久。 “林姑娘,跟我走吧!”苏破天继续抱着他的刀,酷酷地走在前头。 “嗯。”林与欢也瞧出来了,苏破天虽口中说得吓人,其实他和苏远都没将自己当敌人看,如此,既来之则安之,她便问都不问苏破天要带自己去哪儿,随着他往前走。 不过,这一路上林与欢又瞧到不少奇特之处,最有意思的,岛上到处搭着类似蒙古包一样的帐篷,有妇人、小孩在里面进进出出,显然那是给人住的地方。 “苏破天,你们这里人挺喜欢住帐篷。”林与欢笑道。。 “从老家带来的习惯,一时没改过来。”苏破天含糊地回答。 “你们老家在哪?” “北边。”苏破天白了她一眼,表示你问得太多了。 迎面有人看到苏破天,皆上来热情地行礼,还顺便聊上两句,不过他们行的躬身礼,与中原礼节大不相同,林与欢瞧着更有意思了,“那些人可不像中原人,你们方才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苏破天有些烦了,道:“你一个被抓来的俘虏,废话那么多,就不怕被割舌头?” “好了,我不问就是!”林与欢不高兴地应道,在心里却嘀咕,“形容鬼祟,非奸既盗!” 正文_第一百六十九章 占个小岛当大王 两人就这样时不时搭上一句地来到一所院落前,苏破天先停下,对林与欢嘱咐道:“你在这等一会。”然后顾自往院里去了。 院门口站着两个侍从模样的人,对大摇大摆走进去的苏破天视而不见,却警惕地打量着他身后的林与欢。 过了好一会,苏破天终于在门口出现,示意林与欢跟他过去。 到了里面,苏破天带着她转过照壁,沿着一条小石子路来至一间木屋前,“大王召见你。” 林与欢不由在心里感慨,什么时候打家劫舍的头都敢称大王了,果然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若给周文帝听到,还不得马上派兵剿了他。 屋里,一个男子坐在太师椅上,隔着书案,瞧着林与欢被苏破天带到自己面前。 “你是林承万家的女儿?”大王口气淡然地问道,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虽然此人气场够强,林与欢却并不打算被他吓住,反倒抬头直视着对方,“说得没错。” 只一抬眼间,林与欢眼睛不免亮了,这位大王真是好相貌,浓眉深目,削鼻薄唇,虽被书案挡了,只看得到腰以上的部位,不过,那身姿坐得极挺拔,想来也是蜂腰宽肩的架子,顺便还带着些混血的感觉。 发现林与欢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大王神色略显诧异,想必从来没受到过此种待遇,怕是心里还在纳闷,哪来的丫头胆子这般大,居然没有一点对上位者的敬畏。 清了清嗓子,大王道:“林姑娘,方才破天说了,当日与你交接之时出了些状况,才不得已将你带回来。” 林与欢冷笑,“不知这‘不得已’是几个意思?” 大王看来没听懂,下意识地反问道:“几个意思?” “大王,我家虽是无知无识的小商贩,可也知道‘信用’二字怎么写,咱们本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买卖,怎么你们三十万两到手,还连送钱的人都绑了,请问,这江湖规矩在你们眼中,算个屁?!”林与欢正义凛然讲了句粗话,视线却落在书案前那一沓银票上。 “你放心,我们不会再找林家要钱,”大王表示自己还是懂规矩的,“你权当就我们破天好客,难得同林姑娘一见如故,才将你请了来,过几日风平浪静,自然会送你回去。” “这一见如故就不必了,不过……”林与欢觉着得向这位大王要个准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真是君子,就不能食言!” “放心,孤从不骗人!” 林与欢实在忍俊不禁了,大王说话倒是干脆,只是他居然自称“孤”,敢情占上个小岛就做皇帝梦呢,林与欢很替这张好脸蛋可惜,脑子忒般不清楚,想来真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苏破天将林与欢领进木屋后便退在外面等候,瞅见林与欢笑眯眯地出来,便上前道:“林姑娘,既然苏远诚意相邀,不如咱们就去他家吃烤羊腿?” “悉听尊便。”林与欢无可无不可地答道。 客人的到来让苏远惊喜不已,也不管苏破天就在一旁,拉起林与欢便进了自家帐篷,又将自己老娘请过来相见。 “苏夫人,打搅了!”林与欢瞧着面前这位明显长着异族人面孔的女人,尽量神态自若地不表现出惊奇。 “林姑娘,方才阿远还一直在说,遇到一位长得可好看的姑娘,”苏母的中原话说得极流利,态度比儿子还要热诚,“我方才还骂他,怎么不早带家来,这不,烤羊腿都腌上了,妾身正要让那孩子再去请呢!” 林与欢一笑,先谢了,“夫人实在太客气,那小女便搅扰了。” 旁边苏破天暗地递了林与欢一个白眼,大概觉得她在那假装正经。 坐到毡毯上,苏远给林与欢和苏破天各奉上一碗奶茶。 林与欢头一回喝这种天然奶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讲头,倒很怕自已失了礼,便等着瞧苏破天有什么动静,没想到苏破天这人太贼,显然看出林与欢意图,只将奶茶接过放到案前,却死不肯做动作。 苏远还在一旁还紧着催,“林姑娘,你喝啊!” 林与欢瞧出苏破天是故意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犹豫半晌,不好意思地问苏远,“那个,要怎么喝?” 只听旁边“噗嗤”一声,苏破天已笑得前仰后合,“这哪来的傻妞,真是蠢到家了!” 帐帘这时一挑,苏母捧着一盘烤好的羊腿进来,见苏破天那副表情,林姑娘又皱着眉头端详手上的奶茶,便以为是人家喝不惯,忙上前道:“林姑娘放心喝吧,阿远他爹就好这一口,还夸过我做的奶茶没有一点羊膻味,可香甜呢!” 知道人家误会了,林与欢只能说实话,“苏夫人,喝这个奶茶有没有什么讲究,比如凤凰三点头什么的?” “什么?”苏母也给弄愣住了。 那边苏破天笑够了,端起奶茶“咕噜噜”地喝了下去。 林与欢恍然大悟,原来只要往嘴里灌就成,这回她放心了,端起碗便大口喝了起来。 等奶茶都进到肚子里,林与欢很不淑女地砸巴了一下嘴,夸道:“味道好极了!” 苏远这时递给林与欢一根羊腿,“再尝尝这个,我娘烤的可是香飘十里,连大王都赞不绝口。” 这一回林与欢也不看苏破天了,伸手便抓起一根羊腿啃起来。 “好吃,太好吃了!”林与欢最后赏脸地吃到爆撑,若不是肚子实在装不下,真还想将苏破天正拿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羊腿抢过来。 吃饱喝足,林与欢随着苏破天踏出账篷,等走了老远,才憋不住好奇地问:“苏破天,苏远的父亲怎么没瞧见?” “死了。”苏破天随口应道。 “是怎么……过世的?”林与欢颇有些替那对母子遗憾。 “回了一趟北边,就再没回来。” 林与欢方才便注意到,苏家帐篷里,挂在梁柱子上的斗笠,斜靠在一旁的锄头,还有搭起来的蓑衣,应该都是男主人的用物,现在想来,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大概便只为了睹物思人。 “苏破天,你们都不是中原人吧?”林与欢开门见山地问。 “我是中原人,苏远他爹是,大王的娘也是。”苏破天答道。 林与欢听出来,这其中必有很多故事,不过此情此景,她倒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苏破天,我爹的手指头是谁割的,老实交待,我保证不打死你!” 苏破天起初一脸的愕然,“林老爷的手指头?”过一会才恍然大悟道:“难怪呢,我们发现林老爷的时候,他右手裹得严严实实,原来是被割了手指。” “你的意思,这事不是你干的?”林与欢觉出蹊跷,不由停住了脚步,“还是说,绑我爹的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 京兆尹府衙,赵王坐在案前,正听取京兆尹的禀报,“王爷,林大福已然全数招供,林老爷被绑一案,主谋便是蒋胜。” “可问出,林大福是被何人捆了,又给送到你这衙门口的?”赵王望向京兆尹。 京兆尹摇摇头,“这林大福说,他给林家报过信便准备携家带口逃离京城,结果刚出城门,便在半道上被人截住,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将他打了一顿后,逼问出蒋胜的图谋,最后就把他给扔到下官这来,若不是林大福身旁还丢了一封信,下官等根本不知林老爷已被人劫了。” “他可供出前因后果了?”赵王皱着眉头问。 “听林大福说,蒋胜几个月前便潜回京城,一直躲在林二夫人处,他失了家财,又被四处通缉,认定是林家从中作祟,心中自是恨极,后来林二夫人无意间听从前的仆人说,林老爷要出京办事,蒋胜便起了铤而走险玩一票的念头,谋划要绑人勒索。” “这林大福怎么跟蒋胜混到了一块?” “此人是林老爷的随从,向来颇得信任,不过林大福生性好赌,欠下一屁股债,后来得了蒋胜帮衬摆平债务,就此甘心做了他的耳目,这一回林老爷何时出城,要去哪里,都是林大福给传的信,甚至连林二夫人遇上林老爷,也是林大福在其间穿针引线。” “哦?”赵王揉了揉眉心。 “林大福招供,林老爷出城办事,在城门口‘巧遇’二夫人,那女人说是要到茅山镇瞧一位老姐妹,林老爷看她孤身一人又怀着身孕,一时心软便带她一程,甚至特地为她拐到茅山镇,林二夫人趁机伙同林大福将林老爷引到悦来客栈投宿,夜深人静之时,蒋胜便带人出来,杀了随从,捉住林老爷,再让林大福回来报信勒索。” “计划这么周详,这蒋胜够聪明,悦来客栈你们可去查了?” “下官几日前已知会当地衙署,方才加急快报回来,说是已在客栈后院的一间柴房里发现不少尸体,想必就是林老爷那些随从。” “有没有查到蒋胜的踪迹,他的同伙除了林大福和二夫人,可还有别人?” 京兆尹叹了一声,“官兵到的时候,客栈早已人去楼空。” “客栈的东家查过是谁?” 京兆尹回道:“已查过,是蒋胜用他小妾名义开的,说是客栈,不过是方便他做私茶交易中转之用。” “一个蒋胜竟闹得林家大乱,”赵王忍不住叹气,随后又命道:“林大小姐因为救父失踪,连圣上都有所知闻,听说林老爷在四处悬赏寻找女儿,咱们衙门也不能光瞧热闹,尽快给各州府衙署下令,协助林家救人。” “下官遵命!”京兆尹拱手道。 正文_第一百七十章 不顾夫妻之情 林府堂屋里,刚送走一批过来慰问的亲戚,林老爷已然筋疲力尽,一个人坐在圈椅上独自唉声叹气。 这时管事过来报:“老爷,三房的老爷夫人到了!” “请吧!”林老爷无奈地吩咐道。 不一会,一对中年夫妇便带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进来了。 “大哥。”三老爷上前拱了拱手招呼了一声。 林老爷这会子连眼皮都再没力气抬,只是点点头。 没待三老爷开口,三夫人猛不丁抽出块帕子,利索地干嚎起来,“我那侄女儿真命苦啊!人这可都丢两回了,阿欢若有三长两短,大哥您老俩口可怎么办呀!” 林老爷先是被震得一抖,然后忍不住按住了太阳穴。 三老爷虽没什么大出息,不过人尚算精明,察言观色的本领颇为高强,见林老爷口中虽不说,神色却极萎顿,便忙比了个手势止住三夫人。 “大哥,事已至此,您还是节哀顺变吧,好在还剩个林侧妃,老来也还有女儿能孝顺您。”三老爷自以为说话得体,却不料林老爷早烦不胜烦。 “来人,送客!”林老爷大吼一声。 三老爷两口子面色立时变了,要知道林老爷是出了名的软和人,最狠的一次,也不过是叫嚣着要将林与欢沉塘,可到最后还偷偷将人藏了,如今大概受刺激过度,竟对自家亲戚都不给好脸,这可把三老爷气得不轻。 “大哥,既这么着,我们便不打扰了,不过有些话还是得劝劝您,”三夫人作势用帕子拭拭泪,上前道:“咱们也知道您心疼阿欢,可如今人确实凶多吉少,大嫂这会子怕又躺下了吧!我家三爷远近是您堂弟,自是打心里顾虑您二位以后孤苦,来之前我们商量了一下,真不济,就把我家这二小子送给您养老送终。” “这是我们一片心意,毕竟咱们是不出五服的兄弟,自当为您排忧解难,您不必过意不去!”三老爷自觉为人实在太仗义,说不得都快成了林老爷的恩人。 “滚!都给我滚出去!”林老爷突然暴喝起来,这一下不但把屋里两个大人吓得一蹦,连那孩子也受了惊,竟“嗷嗷”大哭起来,仆人们在门廊上听到动静不对,下意识地猫着腰躲远了些。 这时从外面匆匆跑来一个小伙子,一进屋先给林老爷作了个揖,随后便将三老爷一家子往外直推,口中道:“爹、娘,大伯正心急着呢,你们别在这儿给人添堵!” 三老爷并不肯甘休,还在继续吵吵,“大哥,我们做兄弟的都是好意,你可别听不懂好赖话,”然后一把扯住那小伙子,又指着旁边哭得停不下来的小子,得意地道:“我好歹还有两儿子,可您呢,真是绝后了!” 小伙子立时脸胀得通红,恨道:“爹又在胡说些什么,你若真养不起弟弟,我来养,何必要在外头丢人现眼!” “你这死孩子,你爹还不是为你们兄弟俩好!”三夫人上前一把拧住小伙子的耳朵,“林长荣,你要是再吃里扒外,就别回咱这个家!我们不缺你这儿子。” “爹、娘,大伯家的堂姐还没找着,你们就跑来闹场,到底丑不丑!”那个叫林长荣的小伙子差点要给气哭了。 仆人们在管事带领下终于冲进来,连哄带拽地请这一家子离开,出去之前,小伙子走到林老爷面前跪下,“大伯,我爹娘不省事,惹您不开心了,我代他们向您道声对不住,大堂姐吉人天相,必会平安归来!” 林老爷无力地挥了挥手,“知道了,长荣,带你爹娘走吧!” 从此以后,林府再不许亲戚们上门“探望”,便是非要来的,也只由管事应付几句了事。 亲戚们起了非议自不必说,便是林府的仆人们也议论纷纷,无外乎是说,林老爷自没了大姑娘,性情大变,竟越发不通人情,六亲不认。 如今的林府死气沉沉,上下人等走路说话都不敢喘一口大气,唯恐惹得林老爷又发一通无名火。 最受人诟病的,林侧妃居然也被挡在门外,干脆连林府的门都不得进了。 赵王坐在韬光阁书案前,正瞧着圣上派人送过来的折子,有小仆进来禀报,“王爷,林侧妃跪在外面,说是过来向您请罪。” “让她回去,到我这来请什么罪!”赵王头都不抬地道。 “是。”小仆赶忙退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赵王放下手中的折子,揉揉眼睛,一抬头便发现,小仆在外面探头探脑。 “做什么这般鬼祟?!”赵王喝问。 小仆犹犹豫豫地进来,道:“王爷,林侧妃还在那儿跪着。” 赵王只觉心中焦燥,正要让小仆继续轰人,却听那孩子嘟哝一句,“瞧着怪可怜的。” “就让她进来。”赵王突然改了主意。 林侧妃进来时一副小心翼翼神色,头都没敢抬,直接跪到了赵王面前。 “起来说话!”赵王淡淡地吩咐。 “妾身母亲犯了大错,妾身特来向王爷请罪!”林侧妃起身低头道。 “林侧妃,你母亲勾结恶人绑架林老爷,已然犯了朝廷律例,如今刑部已下通缉令,你可知其中厉害?”赵王问道。 “妾身……有罪!”林侧妃“呜咽”了几声。 “听说你父亲不肯让你进门?” 林侧妃哭着点了点头,不服地道:“我爹恨我娘也是对的,可为何连自己女儿都不认了呢,又不是我绑了他。” “你自己就没想过原因?”赵王冷哼了一声。 “我……”林侧妃一脸吃惊地望着赵王。 “那蒋胜可是在二夫人住处藏匿了好几个月,据本王所知,你可是经常去瞧你母亲的,难道就一点都没察觉?” “那事我娘一直瞒着我,妾身真是一无所知,王爷您一定要信我!”林侧妃忙替自己辩白。 “那二夫人莫名其妙大了肚子,你就一点也不怀疑,根本不闻不问?”赵王只觉好笑,“你这做女儿的,心倒是真大!林侧妃,本王跟你说,庇护朝廷钦犯也是重罪。” “……”林侧妃再不敢开口。 “拜你们母女二人所赐,本王也成了京城人口中的笑柄,”赵王顿了顿,“你正好来了,本王就提前告知你,圣上已下旨,宗人府很快便会褫夺你的封号,因为阿蛮,你还可以继续待在王府,不过一应尊荣再也没有了。” 林侧妃抬着泪眼问,“王爷难道一点都不顾念夫妻之情?” “那林侧妃你说说,如何才叫顾念夫妻之情?”赵王讥讽地瞅着林侧妃。 “只因我娘之过,便要牵延到妾身?妾身本无辜之人,便是为了阿蛮,王爷就不能替我争上一争?”林侧妃心生怨意。 “无辜?”赵王嘲弄地问,“那我问你,江氏怎么死的,你敢说自己无辜?” 林侧妃顿时大惊失色,“王爷……” “你大概不知道,江氏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赵王府的女人没一个是干净的,她知道自己狠毒,却在最后一刻,却让我不用再追究她的死因,人之将死,她还知道心疼阿蛮不能没有母亲。” “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侧妃此时已慌得不行。 赵王厌恶地继续道:“可放过你有什么用!你和你母亲一样,自私又愚蠢,弄到最后,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肯放过,你们难道不明白,人在做天在看,阿蛮有你这样的母亲,到底有什么用处!” 赵王府西院最深处的一间屋子里,正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你还像个当娘的样子吗?跟那个蒋胜做下丑事,还帮他绑了我爹,你只管自己开心,就从不为我考虑,为你的外孙女着想吗?”林侧妃愤怒地指着二夫人,高声斥骂。 “你这丫头,我把你生下来养这么大,费劲心思弄走那挡道的林与欢,才让你当上王妃,你不孝顺听话便罢了,如今居然敢骂你老娘!”林二夫人捧着肚子,不依不饶地反唇相讥。 “什么王妃,就是因为你,如今我在这王府连个妾都不是,你做什么要害我!” “什么我害你?”二夫人回道:“你不是对林家也恨得牙痒痒吗,这回事情闹大,你又害怕了是吧?早干嘛去了!” “你什么意思?”林侧妃直勾勾地瞪着二夫人。 “蒋胜同我在你那私宅住着,你怎么会不知道,这吃的、喝的、花的可都是你的钱,还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夫人威胁道:“若敢把老娘捅出来,你林与欣也逃不掉干系,还有你家那位王爷,哼,至少也是个不查之罪。” “你想捅便捅吧!”林与欣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我跟被打进冷宫有什么两样,正好大家一拍两散。” 二夫人见来硬的不行,立时放软了口气,“阿欣,如今你爹那老东西算是跟咱娘俩彻底翻脸,咱们要再互相插刀,可不是两个都不得好?” 林侧妃抹着泪道:“都到了这步田地,已是翻身无望了,你还想怎样?” 二夫人倒是一点都不怕,“谁说没法子翻身了?阿胜是个有本事的,他既然敢冒着杀头风险贩私茶,后头自是有人撑腰,当日我同阿胜绑了你爹,不过是想弄些银子东山再起,没想到遭人暗算,这才功亏一篑。”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侧妃不耐烦地道。 二夫人挺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到门外四处瞧了瞧,这才折回身来,俯到林侧妃耳边道:“阿胜在北边的时候,认识达勒尔一个大官人,当日便是他们合伙贩私茶,后来林家人使坏,砸了阿胜生意,也连累大官人折了本。” 正文_第一百七十一章 东阳岛是个好地方 林侧妃吃惊地张大嘴巴,“这岂不是里通外国?你们胆子未免太大,那可是杀头大罪!” “富贵险中求,”二夫人显然瞧不起女儿的没出息,“瞧你这样儿,当日给江妃下寒毒之药的胆量都去了哪?” “你若还想在这赵王府呆下去,此事不许再提!”林侧妃顿时想起赵王揭穿她害死江妃一事时阴戾的表情,心下便如鼓敲,惊得不得了。 二夫人白了林侧妃一眼,“人家大官人瞧阿胜被坑得四处躲藏,便出了个主意,既是林家人害咱们,那丢了的本钱就得从林家捞回来,阿胜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才男扮女装潜回京城找你娘。”说到这,二夫人竟有些走题,“说来,阿胜扮在女人可真好看。” “那后来你们到底怎么得的手?”林侧妃很想弄明白来龙去脉,也顾不上嫌弃二夫人了。 “自是你娘把林承万引到悦来客栈,将他绑了又杀掉他随从,原该一切顺顺利利,谁料当晚便有一伙人闯进悦来客栈,三两下制住咱们,那大官人差点被揍死,不得已才道出准备拿林承万换钱的事,结果那姓林的老东西就落到了那伙人手里。” “你说的那伙人又是谁?” “听大官人的意思,他们也是从达勒尔过来的,因和大官人有私怨,过来寻机报复,结果倒渔翁得利了。” “不过是黑吃黑!”林侧妃不屑地道。 “所幸后来咱们趁夜逃了出来,大官人说那帮趁火打劫的是他们太后死敌,如今现了踪迹,要赶回去报信,蒋胜便同我商议,也要跟着一起去达勒尔,可你娘这身子实在不方便,着实不忍心连累阿胜,我便偷跑回来找你。” 林侧妃恨道:“你跟着那个男人走算了,做什么回来寻我麻烦!” “女儿呀,蒋胜一向机灵,小嘴儿又甜得很,到了达勒尔必能干出一番事业,他说过,等混出人样一定来接我和你弟弟,这赵王府如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你到时和为娘一块儿走!”二夫人表示自己对未来充满希望。 林侧妃在心里直冷笑,又问了一句,“娘,我爹小指被废,到底是哪个干的?” “呵呵,”一想到这事,二夫人颇为自得,“谁让林承万那东西骂我毒妇不要脸,我一气之下便亲自动了手。” 林侧妃一跺脚,甩袖而去。 这一晃林与欢便在东阳岛住了十来天,此地气候适宜,风景怡人,若非是被迫上的岛,林与欢真有心找块地盖一座度假别墅,到时好接爹娘来享受一番。 更赞的是,岛上民风纯朴,比如苏家母子便好客得不得了,起先非要请林与欢住到自家帐篷,后来觉出她这个中原人住不惯这种地方,便主动帮忙,给林与欢找了一间小茅屋,又给布置妥贴了,才让她住过去。 在苏母引见下,林与欢这个外来户很快为众人接纳,不仅时常被邀请到各家做客,女人们瞧她“孤苦伶仃”,还会将家中多余的生活用物给她送来,显是担心饿着或是冻着林与欢。 林与欢从心底里喜欢这乌托邦的世界,对于东阳岛人的热情给予了积极回应,时间长了,加之她又闲来无事,便常常跟着岛民一起临湖捕鱼、下地干活,她把这叫做——享受劳动的乐趣。 苏破天这会子来找她的时候,林与欢正满头大汗地帮着人晒鱼干,转头瞧见苏破天远远望着自己,不由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跟着苏破天进到大王的木屋,林与欢又一眼瞧见他书案上的那叠银票,便故意打趣道:“大王,这么多银票光看着有什么用,兑成银子才能花呢!” 大王一笑,“孤可不敢去兑,如今外头风声紧得很,林老爷悬赏要找女儿,连官府的人都出动了,想必有人正严阵以待,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你们这么聪明,特意让拆成小额的银票,若小心些,倒不会有人察觉。”林与欢说完,便觉得哪里不对,自己这不是教外人掏自家银子吗! “这主意可不是咱们想出来的。”苏破天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大王只笑笑,便岔开话题问,“林姑娘这几日在东阳岛玩得可开心?” “这里的人热情好客,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我还真不想走了呢!” 一旁的苏破天瞧着林与欢明显被晒得通红的脸,深信她说的绝对是实诚话。 “这些日子同岛上人相处,想必我们的底细,林姑娘也摸得差不多了吧!” 林与欢大方地承认道:“说来小女着实佩服大王,居然能带着自己部族的人,不远万里来在中原腹地,建了这么个世外桃源。” “谁叫你们中原是个地大物博的好地方,孤被自家亲戚赶得无处可去,便只好来你们这儿躲一躲。”大王说着,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您瞧着东阳岛上那一顶顶帐篷,便可知,此地再好,却依旧不如家乡让人怀念。”林与欢忽然生了感慨。 “家乡……”大王沉吟片刻,“谁会不想呢!” 林与欢瞅了瞅大王,好奇地问:“大王,听说达勒尔可汗至今被扣押在京城,你们难道没想过去救人?” “林姑娘不要胡说!”苏破天立时出言阻止。 大王摆了摆手,对苏破天示意无妨,然后回答林与欢,“此人不过酒囊饭袋,不值当孤为他冒这个险,就让他在你们京城苟且偷生吧!” 林与欢知道再问下去有些不美了,便道:“不过东阳岛竟能被大王找到,真是羡慕死人。” “不用羡慕,这里是我母亲的出生地。”大王坦然地回道。 林与欢猛地想起,苏破天曾说过,大王的娘是中原人。 “真不知附近有没有同这差不离的好地方,回头我也买一个岛,然后自己当岛主,不,女王!”林与欢一想到“大王”,控制不住就想乐。 “令尊真是大周首富?”大王笑着打听。 “呵呵,我爹不过有两个小钱,”林与欢评价道:“就是太不低调,这才引人觊觎。” 苏破天用一声咳嗽刷了一下存在感,暗示林与欢在大王面前不得放肆。 大王并没有在意,反倒笑答,“说实话,绑架你爹的始作俑者并非我等,当然,孤也不是什么善人,银子既落在孤手里,自然不会白白扔了。” 林与欢点了点头。“了解。” “孤对林姑娘也算有所耳闻,据说你青出于蓝,林老爷有心将整个林家产业都交给你这女儿家。” “嗯哼!”林与欢认为他这么说也没错。 这时,有一只手将那沓银票推到林与欢面前,“林姑娘,敢不敢同孤做个生意?” 这一下不仅林与欢吃了一惊,便是苏破天也瞠目结舌起来。 “大王是几个意思,说明白些?”林与欢大大咧咧地问。 “这银票实在烫手,孤可以一分不要地还给你,”大王笑道:“你们林家有钱庄、商铺还有镖局,本王手上却有大得惊人的玉石矿,想不想大家一起发财?” “这……”林与欢有些动心,又有些迟疑。 “害怕?”大王故意问道。 “我是在想,同你们达勒尔人做生意,会不会有违大周律例,”林与欢冥思苦想好半天,自敲着脑袋道:“记不住了,记不住了!” 大王起身,从后面书架上取下几本线装书,扔到林与欢面前,“全在这,你拿回去慢慢琢磨。” 走到外面的石子路上,苏破天怀中抱着厚厚的《大周刑典》,一路念叨着,“大王真是奇思妙想,竟然对你这女人动了心思。” “说什么话呢,”林与欢斜了他一眼,“他那是眼红我林家的资源。” “哎,你是个什么想法?”苏破天凑近问道。 “若法无禁令,我倒愿意试一试。”林与欢心道,有钱不赚是傻蛋,当初马应财那些银子,很多便是开矿赚来的,不过他那是开私矿,虽是个好门路,却易招来杀身之祸,她也不得不防啊! 回到自己的小茅屋,林与欢还真花了一天一夜,大而化之地翻了一遍《大周刑典》,果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许与达勒尔通商,只是毕竟如今两国局势紧张,林与欢心中还是一个劲地嘀咕,就怕一时不慎,惹祸上身。 活了两辈子,林与欢也没这么好学过,昨晚生熬一夜,早上才眯了会儿,当清晨的阳光射进窗户,她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翻书。 “考虑得如何?”大王在屋外说话时,林与欢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通读《大周刑典》,一抬头,便从窗户里瞧见,这是来了稀客。 林与欢合上书册,出了门道:“做生意倒是无妨,只是大王如何保证我们林家不会因此引来灭门之灾。” 大王并没有立刻回答,反倒用下巴对林与欢示意了一下,“一起出去散散步。” 此时正值一日之始,岛上的人手提肩扛着农具,正纷纷朝田里走,大王的现身看来并没有惊吓住他们,反倒引来围观,众人兴高采烈地上前同大王见礼,或用达勒尔语愉快地说着什么,甚至偶尔还聊上两句。 虽对达勒尔语一窍不通,但从众人仰视大王的眼光,林与欢也品出来,此人称孤道寡,倒确实是因为有这个气魄。 “想必林姑娘也曾听说,达勒尔人多年来内讧不断,孤这一支便是被排挤出来的,”大王叹了口气,指指远处的一个白发男子,“他的儿子曾是我手下勇士,为了帮部族的老弱妇孺摆脱太后人马的屠杀,最后横尸在北阳关下。” 正文_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二位比仇人稍好些 远远地,苏母也走了过来,林与欢忙笑着挥手招呼,一到两人跟前,苏母便高声邀请大王和林姑娘晚上到她帐篷去喝酒,大王还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望着苏母的背影,大王道:“她丈夫是中原有名的种植高手,很多年前随孤的母妃一起到了达勒尔,在那里娶妻生子,苏老三这人痴迷于农耕,随族人逃到东阳岛后,带领众人开辟了这一番景象,他原本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却因为八年前孤邀他同回达勒尔,从此就躺在了那片土地上。” 林与欢暗自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孤只想着在达勒尔偏安一隅,经营好自己部族,让我的族人可以有一处定居之所,不再受颠沛流离的苦痛,可我那些兄弟们却不肯与人安稳,非要斗得你死我活才罢休。” “那大王您现在是个什么想法?”林与欢问道。 “既然躲不过,倒不如奋力一搏,”大王站到一处高岗上,指着在田里耕种的人们,道:“我在母妃墓前发过誓,要重建新的达勒尔,消灭部族间争斗,让所有达勒尔人都能像他们那样,过丰衣足食的日子。” “真有信心打败你那帮兄弟们?” “那些蠢货,只会为了一块丰沃的草地或是几匹牛羊打来打去,目光短浅,胸无大志,便是再兵强马壮,迟早也会在不思进取中衰落下去,最后只能看着达勒尔分崩离析,成为别人口中的肥肉,”穆汉冷笑了一声,“你们大周皇帝派晋王镇守西北,却始终按兵不动,大概就是在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只等着坐拾渔翁之利。” 第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林与欢不得不夸赞,玩政治的人心眼都够多的,同样一件事,翻来覆去真是有不少个说法。 “你手下有兵吗?”林与欢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大王点了点头,“我的勇士们正在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总有一日,达勒尔王庭会插上我穆汉的王旗。” “大王说得倒是动听,只怕您力有不殆吧?”林与欢一点也不给穆汉面子。 “确实如此,孤如今仍需大量兵马粮草。” 林与欢明白过来,这一位和李仲杨倒算得上难兄难弟,手头上都缺银子,“大王,恕小女直白,您如何让人相信,日后达勒尔在您手下实力壮大后,不会反戈一击攻打中原?” 大王不由笑道:“林姑娘倒是挺忠君爱国。” “大王过奖,”林与欢大声道:“商人虽重利,却绝不会拿国家大义开玩笑。” “林姑娘考虑得也有道理,”大王点了点头,“若是我能得到大周皇帝的支持,并且大周和达勒尔结成友邦,你可愿意同孤做一起做生意?” 林与欢想了想,“皇帝老子都点头的事,我干吗要推?” “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 林与欢不放心,加了一句,“那也得圣上点了头,银子再重要,也比不上人命值钱。” 大王随即耍了赖皮,“既如此,那三十万两就当是孤先借你林家的,待以后咱们联了手,这三十万俩就是你林家入的股。” 林与欢撇了撇嘴,“说句不中听的,若大王您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这三十万两岂不是讨不回来了?” “我穆汉若死了,三十万两便由孤的儿子归还林家,儿子死了,还有孙子,”这位穆汉大王问道:“金口玉言,这下你可放心了?” 一番长谈之后,两人终于达成共识,林与欢想的是,反正这三十万两本来就准备打水漂,这回人家不但答应要还,还主动送生意上门,只要穆汉大王跟大周皇帝能勾搭上,所谓玉石生意便可顺理成章地开张,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到时银子还不得哭着喊着往林家跑。 林与欢在东阳岛好吃好喝玩得开心,顺便还务虚地谈了笔大生意,只是时间一长,难免越发想念家人,只不知道这时候爹娘他们得急成个什么样? “苏破天,你们什么时候能放我?”虽然和穆汉大王已结成生意伙伴,不过这种回家的小事,林与欢也只好意思麻烦苏破天。 “等一时吧!”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欣赏东阳湖景色的苏破天随口答道。 “这可半个月了唉,不行,我急着回去呢!”林与欢很生气,顺手将脚边的一块石子踢了出去。 苏破天大概觉得林与欢的脚法太次,起身挑了块石子在脚背上掂掂,然后轻轻一拔,石子“嗖”地就飞得老远。 “好厉害!”林与欢赶紧捧了个场,然后就醒悟过来,“上回你抓我的时候,是不是就使了这暗招?” 苏破天大笑不止,又给林与欢添了个堵,“你爹坐的那车惊马,也是我干的。” 林与欢一巴掌拍到苏破天的脑门上,“你个死孩子,真不是个好东西,不知道这样差点害死我爹吗?” “谁叫你们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苏破天振振有词地回嘴。 “既来了救兵,我们不走更待何时?”林与欢实话实说道。 苏破天忽然来了一句,“当时那些围上来的人,你以为真都是来救你们的?” 林与欢一惊,“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打到后头,一个胖子直接冲着你砍过来,要不是我挡了回去,你早早就死了,不过当时你被我扛在肩上,没发现罢了!” “难道那些人不是为救我爹而来的?” “至少其中有一个,绝对是想来杀你。”苏破天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根据多日来对苏破天的了解,林与欢知道他这人虽有些孤傲,不过却从不吹牛说谎,因此不禁一哆嗦,“那我爹和老三他们现在怎样了?” “你爹好着呢!”苏破天索性又仰躺到石头上,“大王的细作已打听过了,林老爷平安回了府,现在林家正到处打探你的消息。”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林与欢质问道。 “你又没问。”苏破天回答得理所当然。 林与欢也说不清心里这会子是个什么滋味,甩了甩脑袋后,她道:“那你们有没有给林家带信,说我在东阳岛挺好的!” “你以为我们傻咯!”苏破天好笑地反问,“我们要不要顺道给你爹引个路,让他带人来攻打东阳岛?” “你不傻,我傻!”林与欢气了,“那你说说,我爹怎么就到你手里了,这总能讲吧?” “那得算他走运,我们本来是去悦来客栈抓太后那头一个细作,没想到正瞧到一帮杂碎同两个中原人一起绑了你爹,苏爷我见义勇为,顺手救下你爹,不过那细作太狡猾,居然带着两个中原人跑了。” 林与欢好奇,“中原人?” “一男一女,”苏破天忽又大笑起来,“这二人倒挺有趣,女的看出来不下四十,比男的大了足有十来岁,两人居然亲昵得像夫妻,更绝的事,那女的还大着肚子,看来看去就是一对狗男女。” 林与欢立时猜出来,那女的必是二夫人,没想到她居然掺了一脚,林老爷宠了半辈子的女人,回头还绑了林老爷,林与欢真觉得自己那爹可笑又可怜。 不过那男的,林与欢突然疑惑就是蒋胜,一想到这,她胳膊上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若是真的,这对男女可实在太恶心了! 苏破天打了呵欠,“林与欢,你方才不是问,什么时候让你走吗?” 林与欢一听这话,知道回去这事有眉目了,激动不已地点着头道:“是呀,是呀!” “过几日有人来接你。”苏破天回道。 “是谁?” 苏破天“哼”了一声,“偏不告诉你!”说罢他飞身跃起,硬是让林与欢追都追不上。 接她的人终于到了,只是远远瞧见木屋中那人的背影,便直接让林与欢愣在了石子路上。 “林姑娘,晋王殿下不辞辛劳来接你了!”穆汉正对门而坐,恰好一眼看到林与欢,于是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不过语气中莫名地带着些嘲弄之意。 李仲杨这时回过身,貌似随意地打量了林与欢一眼,又转头对穆汉道:“既然本王亲自过来了,大王有何见教?” 穆汉原等着瞧情人劫后重逢相拥而泣,再不济也百感交集一下,没想到这二位见了面竟如陌生人般冷淡,客观地说,他们比仇人稍好一些,至少没有拔刀相向。 “这个……”穆汉预计看不着热闹了,便对林与欢道:“林姑娘,不如快去收拾收拾,想必你也急着回家了吧!” 话音未落,林与欢连声招呼都不打,立时便跑了出去。 “难道孤弄错了?”穆汉望着林与欢的背影,似乎在自言自语,“孤的细作和幕僚看来都该换,您二位明明像一对怨偶,他们还敢跟孤说,扣住林姑娘,便能让晋王重新回来同孤谈判。” “本王已到你面前,有什么话快说!”李仲杨表示懒得与穆汉掰扯。 “不知当年你我的约定可还继续?”穆汉笑问。 “穆汉,别说我瞧不起你,堂堂达勒尔左贤王,被一个老太婆追着打,如今只能藏身中原,占岛为王,有什么本钱让本王与你共进退。” 穆汉并未直接回答他,反而顾自大发感慨,“这东阳岛真是个好地方,孤在此卧薪尝胆十多年,身安一隅,心怀天下,很多前因后果想得多了,脑子倒比以往清楚不少。” 李仲杨冷哼一声。 “李兄,你我在正阳关也算是莫逆之交,大家当年更是有志一同,如今你我若能双剑合璧,迟早一齐睥睨天下。”穆汉显然是想游说李仲杨。 正文_第一百七十三章 单枪匹马来救美 李仲杨并不那么容易被说服,“我说穆汉,你的兵呢?将呢?刀剑呢?别指望我三言两语就被你哄着去当炮灰。” “人嘛,孤有的是,”穆汉又得意地点点书案上放着的银票,“而今得了林姑娘慷慨相赠的三十万两,可谓万事俱备,何愁干不掉达勒尔那帮乌合之众。” 李仲杨斜了穆汉一眼,“她倒是够大方。” “对了,还有一件事,孤已同林姑娘商定,待孤夺下达勒尔王权,她便有意与孤合伙开掘达勒尔的玉石矿,看,这立国以后的事,孤都想好了。” “说句痛快话,你想从本王这里得些什么?” “自然是贵国皇帝的支持,”穆汉神秘地笑笑,强调了一句,“不管是哪位皇帝。” “本王能得什么好处?” “你我都明白,达勒尔是大周北方百年来的隐患,而穆汉一旦当权,定与大周缔结盟约,誓保世代友好,绝不轻易进犯,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好处?”穆汉觉得李仲杨就是明知故问。 “苏破天,你是不是早知道,来的人是李仲杨?”林与欢在外面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正在苏家帐篷里蹭吃蹭喝的苏破天。 “嗯。”苏破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只全心对付自己手上那根羊腿。 “我就得跟他走?”林与欢不高兴地问。 苏破天朝她翻了翻白眼,“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来。” “你家大王怎么会和那人认识?”林与欢索性盘腿坐到苏破天对面。 “听说他们过去在北阳关交过不少次手,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甚至有几回差点同归于尽,后来不知怎么看对眼,暗地勾结到了一块,”苏破天又补充道:“不过自从大王遭达勒尔太后暗算,逃回了东阳岛,他二人便没怎么打过交道。” 林与欢眼一瞪,“所以你们便通知晋王,我给带到了东阳岛?这回要拿我交换什么?” “上次在土地庙冒出那伙人,我从他们落在地上的腰刀便一眼瞧出来,是晋家军的人。”苏破天不免佩服自己的聪明机智。 “别废那么多话!”林与欢暴喝一声,“快说你们的目的。” 苏破天一脸不赞同,“我们把你‘接’过来后,大王的一个幕僚说,林家大姑娘同晋王有一腿,提议暗地里跟晋王通个气,看看他的态度,或许可以请人过来谈谈。” 林与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没想到他还真就过来了,而且敢单枪匹马,了不起!这位也是个人物。”苏破天倒是真佩服李仲杨的胆量。 “我和那人早就分道扬镳,”林与欢淡然地回应,不过又猛不丁打了个哆嗦,“你不是说过,他的人要杀我吗?你们把他招来,可不存心想帮他弄死我!” 苏破天打了个饱嗝,“是不是晋王因爱生恨要杀你,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们细作传信过来,他的人确实在到处找你。” “苏破天,如果他对我下杀手,你可以救我不?”林与欢凑近了些,装出一副可怜样。 “你不了解男人,他若想杀你,根本用不着亲自动手,既然敢一个人过来,晋王必是心怀诚意。”苏破天只得劝林与欢。 “难道不会是为了半路上干掉我?”林与欢此时的想像力已完全被激发出来,“比如在东阳湖上将我推下船去。” 苏破天无可奈何了,“你别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好不!我们细作可都打听过了,晋王从头到尾都把你当个宝贝似的,你这女人果然没良心。” “可也是你告诉我,土地庙有人想杀我!”林与欢气得要蹦起来,“随便,要不你亲自送我走,要不我就一辈子待东阳岛了,死都不和那人一块!” 深夜,东阳岛上刮起了强风,林与欢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狂风呼啸,甚至带着哨音,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凄凉。 翻来覆去好久,林与欢根本无法入睡,心中忍不住疑惑,李仲杨这回过来,是真为了接自己离开,还是想…… 当日林大福来报信时,李仲杨曾说过不会管闲事,可他到底还是插手了,令林与欢心寒的是,他的插手竟成了背后捅刀,是什么原因让李仲杨不除她不快,不过短短一两年没见,一个人的变化竟会那么大? 门这时从外面被推开,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林与欢猛地一惊,立时坐起身来,喝问,“谁?” “你一个女人家,晚上睡觉门都不锁,这是等哪个男人上门?”一个嘲讽的声音传到了屋里。 “李仲杨,你没事跑我这做什么?”林与欢大吼道。 “刚酒喝得高兴,穆汉便给我指了你的屋子,”李仲杨也不客气,干脆坐到林与欢床边,笑得极荡漾,“我原只想在外头瞅瞅,并不打算进来,只没想到阿欢居然给留了门。” “大晚上的,你快出去!”林与欢这回被彻底堵床上了,不由恨道:“东阳岛可不是你的地盘,我若叫起来,定会有不少人过来,到时没你好果子吃。” “想叫就叫,”李仲杨满不在乎,“反正人人都知道你是我女人。” “你放屁!”林与欢骂了出来。 “行了,这黑灯瞎火地闹什么!”李仲杨作势要脱衣裳。 林与欢恼了,开始死劲推李仲杨,“你这人要不要脸?赶紧给老娘滚粗!” 可是一不提防,人却被李仲杨反身按倒在床,转眼身上便压了个重重的男人,林与欢彻底动弹不了,只能大喊,“混蛋,快起开!” 李仲杨仗着男人的力气,非但不起开,反倒低头狠狠吻住林与欢的嘴,要不是林与欢动了牙关,李仲杨亲死林与欢的心都有。 “要谋杀亲夫呢!”李仲杨忙将人放开,用手抚着被咬出血的唇角,骂了一句。 “李仲杨,你到底想怎样?”林与欢挣扎着爬坐到床角,眼睛定定地瞪着李仲杨。 瞧见林与欢黑夜中已闪了泪光的双眸,李仲杨一瞬间有些惶惑,重新坐到床边,道:“你不许再闹,咱俩好好说话,我便不动你。” 林与欢并没回答,不过泪珠儿却顺着两颊止不住地往下掉。 屋里一时沉寂,只隐隐有女人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林与欢鼻音很重地问:“李仲杨,上一回我同老三去赎我爹时,是你派人跟着的吗?” “嗯,”李仲杨颇为得意地道:“说你笨还真不亏,林大福是蒋胜同伙,你们不搞清楚状况就去救人,可不傻透了!” “原来这样啊!”林与欢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将身子靠到床头,“难怪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爷当时就看出那人不对劲,派人一直跟着他,果然不出所料,那人竟然想带着老婆孩子跑路,我的人在半道上将他拦下,胖揍一顿后,他立时就招了。” “你可真厉害!”林与欢半是肯定半是讥讽地道。 “你这丫头只会跟我死犟,你才厉害呢,还要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李仲杨嗤笑道:“爷是那样的人吗?” “悦来客栈里,那两个跟着我们的男人,可是你手下?”林与欢吸了吸鼻子,又问。 李仲杨表示很骄傲,“我晋家军出来的人,个个智勇双全,你们还没找到土地庙,我的人便早藏好了。” “你当时知道,绑匪换了人吗?” “那倒没有,”李仲杨痛快地承认自己失误,“穆汉这家伙两年多不见,还学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不过他们找的那个达勒尔细作确实重要,可惜让人跑了。” “那我再问一句,你那些派到土地庙的人,是真心想救我们,还是为了混水摸鱼,借机杀人?” 李仲杨眼睛一瞪,“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林与欢会子也不哭了,干脆躺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在里面嗡嗡地道:“你去问问苏破天,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一刻钟后,已开始困倦的林与欢隐隐约约听到屋门响了一下,然后便自沉入了梦乡。 再见到李仲杨是在东阳湖边,苏破天生拉硬拽地将林与欢扯出茅屋,甚至不许她同岛上的人告个别,便将人扔上了一条船,而船上,李仲杨已经在那等着了。 “苏破天,我不是说了吗,除非你送我,我不要和他一块走!”林与欢倔倔地道。 “我送你。”苏破天一脸酷酷地道。 “那你把他踢下去!”林与欢越发矫情起来。 “苏破天,别听她聒噪,开船!”站在船头的李仲杨瞪了林与欢一眼,朝着苏破天发话。 显然李仲杨的话比林与欢管用,苏破天扯开纤绳跳上了船。 见船已开动,林与欢晃晃悠悠爬到船尾苏破天的脚边,盘腿作打坐状,拿背对着船头的李仲杨。 “他有没有问你晋家军有人要杀我的事。”林与欢压着声音问苏破天。 “嗯,”苏破天点了点头,“晋王解释过了,他本意是派人去帮你们,至于里面混入了刺客,他并不知情,回去后一定清查。” “你相信他说的话?”林与欢觉得,反正她是不信。 苏破天回得中肯,“他没必要说谎,否则也不会得了信,就一个人跑来东阳岛,还有,他是大王的哥们儿,我既信大王,便不能不信他。” 两人正聊得投机,那头李仲杨叫了起来,“死丫头坐过来!” “就不过去,”林与欢头也不回,毫不示弱吼道,“别以为我会上当,等我过去,你八成一‘失手’便将我推下去了,虽然我会游水,可不代表我乐意被人暗算!” 那头李仲杨脸色突然一变,一下子坐到了船板上。 正文_第一百七十四章 为何你要袒护她 “你看,他又在装神弄鬼了,是吧?”林与欢在一旁嘲弄道。 “晋王晕船,来的时候就闹过一回,怕是待会就要吐了,人家可是为了你才受这罪的。”苏破天回了一句,语气中颇有几分谴责林与欢的意思。 果不其然,转眼功夫,李仲杨真就趴到船帮上,头朝外大吐特吐起来。 林与欢先还一脸地嫌弃,又过了好一会,瞧着李仲杨根本就是拼死拼活要把黄胆吐出来的架式,这才皱着眉爬到船头,给李仲杨在后面顺顺背,又拿过一个水袋,逼着他喝下了些。 等小船快靠岸的时候,李仲杨还把头搭在林与欢腿上睡得死沉,见叫过好几声都不得回应,林与欢最后咬了咬牙,上手赏了两个不轻不重的耳刮子,这才将人弄醒过来。 苏破天并没有下船,只目送林与欢扶着李仲杨一起上了岸。 待苏破天准备掉过船头离开之际,林与欢突然将李仲杨扶到一块大石上坐了,自己跑回船边,大声道:“苏破天,回去后帮我给苏远和他娘,还有岛上的乡亲带个信,多谢他们这些日子的照应。” 苏破天点了点头。 “还有,你这小子虽然讹了我家不少银子,不过好歹也算救过我林与欢一条命,记住,以后你要是来京城,到明月楼找我,有什么用得着我林与欢的,尽管开口!” “说话算数!”苏破天答得倒是爽快,“阿欢,咱们后会有期!” 林与欢笑着朝着他挥挥手,直望着小船荡悠悠地飘远了。 等她再回头来找李仲杨,只见人家一副被冷落的委屈表情,林与欢也心思哄他,只站在一旁等他缓过来些,便准备顾自往前走。 一只微凉的大手伸了过来,将林与欢的小手握住,“我发现了,你对别的男人都和颜悦色,唯独瞧我百般不顺眼。”李仲杨感觉自己被亏待了。 “别的男人可没想过要杀我,只有你,够阴的啊!还装模作样来救人。”林与欢冷笑着道。 “我就是自己抹了脖子,也不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李仲杨差点就要给跪了,“回去我便挨个去查,看谁这么胆大包天,到时将人捉住,交由你论处。” “别是贼喊捉贼吧!”林与欢不屑地瞅了他一眼,试图甩开李仲杨的手。 见林与欢软硬不吃,生是要扔下自己就走,李仲杨终于暴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林与欢猛地一顿,以为这人是恼羞成怒了,没想到一转头,却见李仲杨举起自己另一只手,“我李楚在此以性命发誓,此生绝不负阿欢!” “指天咒日的有意思吗?”林与欢表示对他这作派感到好笑,“王爷府中还有妻妾,您这誓可发得过来?” 李仲杨顿时无语。 两人没一会便爬上了湖堤,林与欢望着远处已有人迹,再次甩开李仲杨,道:“就这样吧,咱们就此各奔东西,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勿需再会!” “又要丢下我?”李仲杨上前拦住林与欢去路。 “是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能怎样?”林与欢昂着头问。 “你以为,我费尽周折来找你,就为等这个结果?”李仲杨沉下脸来。 “那又能怎样?” 李仲杨长叹一声,瞧瞧四周,干脆一把拽住林与欢的胳膊,回身便往堤下跑。 这模样像极了要投湖殉情,林与欢吓得直喊,“你自己不想活了,非要拉着我做什么?” 跑了好一会,直到来至湖岸边一个背风的地方,李仲杨才道:“好,我今日什么都跟你说!” “别!”林与欢赶紧拦住,“小女还没活够,不是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吗,王爷您这是想换个法儿弄死我?” 李仲杨紧盯着林与欢,好一阵没说话,直到林与欢终于不再瞎掰扯了,他才开了口,“你们都觉着奇怪,为何我三番五次一定要偏袒马英,是不是?” 对于这一点,林与欢确实是一直纳闷到现在,能让李仲杨主动招供,自然千载难逢,于是愉快地给了他一个机会,“那你说说,不许编瞎话!” “马英手上曾握有,能置我于死地的把柄。”李仲杨道。 “什么?!”林与欢吃了一惊。 “说来话长,很多年前,达勒尔曾向大周求和,为互相取信,我皇祖父从臣属中选了一个女子去和亲,而达勒尔也送给皇祖父一位公主,后来这嫁到达勒尔的女子便生下穆汉,也就是达勒尔老汗王最小的儿子。” “这和马英有什么关系?”林与欢觉得他的话实在扯得太长。 “穆汉因为有中原人血统,极受达勒尔人排挤,却因聪明睿智深得老汗王疼爱,不仅封他为左贤王,还将达勒尔最强大的一个部族封给了他,由此……”李仲杨转头望着远处的湖面,“也招致很多人的不满,或明或暗被侵扰过无数次。” “所以达勒尔太后视穆汉为眼中钉?”林与欢想起,当初赵王和冯广曾提到过,左贤王与太后冲突激烈。 “嗯,老汗王死后,穆汉失了依傍,太后千方百计地算计他,屡次命他带自己部族的兵马进犯北阳关,一是向大周示威,二便是要借此削弱穆汉的势力。” “所以在正阳关你们两人频频交手,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林与欢只恨故事太长,干脆替李仲杨说了。 李仲杨大概嫌弃林与欢抢台词,咳了一声,将她拉近了些,道:“我与穆汉还算说得来,再加上他母亲和我母后年轻时交好过,所以……” “接下来出了什么事?”林与欢直截了当地问。 “太后亲子,也就是当日被我活捉的达勒尔汗王,本是贪财好色之徒,有一回趁穆汉带兵在外,竟……要侮辱他母妃,逼得老汗妃撞柱而死。” “哎呀我的妈呀!”林与欢心下不由一凛。 “穆汉心如刀绞,却不得不故作无知,面上更是曲意奉承那汗王,实际上已准备报仇血恨了。” “你一定在后头推波助澜了吧?” 李仲杨顿了顿,“我同他秘密会了一面,商定由他鼓动那汗王御驾亲征北阳关,我佯作退败,引达勒尔人入关,等时机成熟,再回头将其一举歼灭。” “原来如此!” “问题出在,我给了穆汉一张正阳关城防图,上面有我亲自定下的穆汉兵马入城路径以及攻城时间,而那张图是我亲笔所绘,上面盖了晋王印鉴。” “你傻缺呀!”林与欢恨得直戳李仲杨脑袋,“是不是城防图后来落到马英手里,所以她才拿来威胁你?” 李仲杨顺势将林与欢的手握住,“达勒尔汗王一被捉,太后便悟出真相,立时抄了穆汉的部族,穆汉被逼二次逃亡,而他一个宠姬为保性命,交出了他藏在剑柄中的这张图。” “穆汉也没脑子,这种图还带收藏的,等升值呢?还有,别把坏事都推给女人,是穆汉自己太不小心!”林与欢气道。 “后来城防图被达勒尔人送给马应财,用作对付我的证物,马英却无意中得到了它。” “接下来呢?”林与欢紧着问。 “马英把图还给了我。” “就这样?”林与欢疑惑地问。 李仲杨肯定地点点头,“是,就这样。” 林与欢觉得不可思议,“她没有要挟你什么?” “没有。”李仲杨低着头道,“她唯一的条件,便是让她活下去。” “哼!”林与欢冷笑起来,“这就是你死活要保着她的理由?” 李仲杨急了,“若此图当时还在马应财手里,一旦被递到圣上面前,不但我李楚,便是晋家军八万兵马,都死无葬身之地,我保她一命,救下几万人性命,有什么错?” 林与欢退后一步,将手抽了回来,“你的意思,王大夫和小针儿就该死?” “阿欢,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有不周之处,只是请你体谅我的为难。”李仲杨看着林与欢已转过身去,不禁握了握拳。 “李仲杨,我问你一件事,”林与欢停住,回头问道:“如果马英现在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不,她绝对不会。”李仲杨立时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我因她而死,你会不会亲手杀了马英为我报仇?”林与欢步步紧逼。 “我……” “李仲杨,是不是对马英信守诺言让你觉得自己像个君子?什么‘为难’,不过是你沽名钓誉,贪生怕死,马英救了你又怎样,是不是因此她的命就比王大夫和小针儿高贵,在你心里,那师徒二人死就死了,根本没什么要紧?” “阿欢,随你怎么说吧,我是男人,必须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马英,也只能说到做到,”李仲杨压着声音道:“即便你不原谅我。” “是的,永远不原谅。”林与欢冷静地道:“不许再跟着我。” 这一回李仲杨再没有追,只是呆呆地望着林与欢的背影,表情悲伤又无奈。 林与欢孤身一人敲开林府大门的时候,着实将门房给吓了一跳,不多时,林老爷第一个飞奔到门口,抱着女儿便放声嚎起来,林母是由马芜扶着出来的,只见她一把推开林老爷,便将林与欢搂进怀中,而马芜也趴在林与欢背上“哇哇”大哭。 赵二娘得了信,带着老三、张机一家大小都赶过来,女人们免不了又哭一场,而老三则一个劲地冲着林与欢赔不是,骂自己不该抛下她不管。 “三哥这是非要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林与欢笑道:“你能将我爹平安送回来,我已是感激不尽!” “姑娘,您别宽慰老三了,这些日子他可着劲在家唉声叹气,又跑了好几趟茅山镇,只盼着能找着您。”三娘红着眼圈道。 赵二娘忍不住问:“阿欢,这几日你到底在哪?” “一个叫世外桃源的好地方。”林与欢不由想起东阳岛上那一张张纯朴面孔,决定还是不要再打扰他们了。 正文_第一百七十五章 用上封建迷信那一套 “那些人有没有难为你?”三娘心直口快地问道。 林与欢赶忙摇头,“哪有啊!人家对我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要不是想爹娘,在那过一辈子都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母这一回被这父女二人吓得不轻,人没几日便瘦了七、八斤,好在林与欢平安归来,这才算缓了些,“佛祖保佑,这以后就否极泰来了。” 林老爷经此一劫,可谓受了大刺激,不免生起隐退之念,同林母商量之后,二老便定下两项大政方针——一是逐步将生意全部交到林与欢手上;二则是尽快为女儿物色佳婿,只要人品好,会心疼人,不管出身、年龄、相貌如何,均可考虑。 明月楼账房里,云阳公主一早便与韩宝颖跑过来,也不管林与欢正忙得不亦乐乎,两人伙着懵懵懂懂的马芜,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林与欢的婚事。 “林姐姐,冯广他那表哥举止斯斯文文的,长相也不差,你怎么就看不上呢?”云阳公主好奇地打听。 林与欢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简直后悔莫及,实不该在自己和人相亲时候,随口答应这几个小丫头在一旁观战,弄得她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林姐姐快说来听听!”韩宝颖跟在后头起哄。 “人家品貌的确不错,不过却是被逼着来相亲的,冯广的表哥进京赴考前,老家早有了喜欢的姑娘,迫于他姑妈雌威才勉强走这一遭,人早与我说了实话。”别说,林与欢还真有那么一丁点遗憾。 “真可惜,我觉得相到最后,也就这个能看得上眼。”韩宝颖在一旁嘀咕道。 云阳公主却脱口说出了心里话,“过了林老爷大寿,林姐姐就要出门办事,这一晃又得两三个月,咱们可不就瞧不着相亲大戏了?” 一只狼毫从林与欢的方向飞出,正中云阳公主脑门,“合着你们在看猴戏呢,得了,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我这儿添堵!” “林姐姐,这话是云阳说的,我和阿芜可什么都没讲,”韩宝颖赶紧洗白自己,又捅捅旁边的马芜,“你说是吧?” “嗯。”马芜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韩宝颖你个小细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云阳公主甚是不满,“不是说好要帮我的吗?” “云阳,你又在捣什么鬼?”林与欢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挑眉望向云阳公主。 “呵呵,没什么啦!”云阳公主慌得作势捂住口鼻。 看来不吓唬她们一下不行,林与欢故意拉长了声调,“这样啊,有件事我忘记同你们说了。” “什么事啊?”韩宝颖马上凑到前来。 “昨儿个冯广他娘到我家来,提到冯家表哥那事没成,我舅母十分过意不去,说啊,干脆……”林与欢特意瞥了眼云阳公主。 云阳公主顿时有种不祥之感,上前扯扯林与欢的衣袖,“林姐姐,冯夫人到底说什么啦?” “我舅母的意思,反正我和冯广一个嫁不出,一个娶不到,就凑合一下,正好圆了两家老人的心愿,”林与欢大笑,“这般天作之合,你们一定觉得,我必须得答应吧!” 果然,这一回丫头们都没话讲了。 “你能不答应吗?”好半天后,云阳公主怯怯地开了口。 “要我不答应也成,”林与欢冷冷一笑,厉声喝道:“赶紧说,到底在算计我什么!” 韩宝颖虽是小同伙,不过毕竟事不关已,索性袖子一拢,闭嘴旁观云阳公主招供。 云阳公主实在是个没骨气的,立时和盘托出道:“是亭阳让我一定要搅和林姐姐的亲事,她说皇兄这辈子贼心都不会死了,咱们一母同胞,自是要尽力帮他,总不许你嫁给别人。” “我说你……”林玉欢气坏了,“你皇兄老早跑靖远去了,说不定这会子早有了牛英、朱英什么的,你们不管人家风流快活,反过来却想害我孤独终老!” “亭阳的意思,母后背地里曾找高僧给你们两个算过命,说你们有前世姻缘,打都打不散,而且还会儿女双全,所以她让我好好看着林姐姐,别让你走岔了。”云阳公主自觉十分委屈。 合着封建迷信那一套都用上了,林与欢气得想骂人,只是终归算计她的不是这几个丫头,还真不好太牵怒,于是林与欢来了个小惩大诫,“这回我去海边,原想着拾些贝壳、海星,再带点珊瑚、珍珠什么回来送礼,现在看来着实没必要了。” 没等韩宝颖张口叫屈,马芜先不乐意了,“姐姐,我好,我好!” 林与欢上前摸摸她的头,话外有音地道:“你现在还好,不过可不许跟那两个学坏,否则一起教训!” 不几日便是林老爷整五十,原本这一年糟心事太多,不少银子给扔了水里,林老爷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哪提得起做寿的兴致,可有人上赶着催着他办一场,林老爷没奈何,回府同林母一商量,只能广洒英雄贴,整了场林府寿宴。 林府办大事,赵二娘是当然的总指挥,林与欢只管支银子,张机是四司六局,老三则带着人负责安保。 寿宴当晚,林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倒是一派热闹景象。 林老爷穿了一身林母特意给新做的长衫站在正厅里,虽对着来往客人微笑致意,一转脸却神情紧绷,甚而头上还直冒汗,一个劲地催着仆人,去瞧瞧二门上有没有来人。 过了一会儿,管事急匆匆跑过来,悄悄在林老爷耳边嘀咕了一句,林老爷叹了口气,对旁边的林母道:“那位过来了,我现在去招呼,此处就交给你。” 林母点头,便见林老爷疾步走了出去。 林与欢也是一身簇新,跟在林母后头招待客人,和认识的聊上两句,听不认识的胡夸一通。 管事来请的时候,林与欢正被一个妇人拉着手问长问短,林母则在一旁可着劲地夸自己女儿如何聪明、懂事、乖巧,那妇人上上下下打量林与欢,显然是颇为满意。 “姑娘,老爷那头来了贵客,请您过去一趟。”管事难得地不识相,直接上来打断了女人们闲谈。 “这可真失礼了,”林母有点尴尬地解释道:“这丫头就是给我家老爷当儿子使了,自从阿欢接手林家生意,什么事都指着她。” “那是姑娘能干啊,”妇人表示一点都不介意,“就让孩子忙去,咱姐俩说会儿话。” “回头让阿欢给您这当伯母的敬上两杯!”林母口中说着客套话,暗里却示意林与欢可以辙了。 随着管事往外走的时候,林与欢顺耳听到那妇人道:“我家那儿子啊,天生老实……” 话虽没听全,林与欢却已明了,这是人家有点瞧上自己的意思,现在大概正跟林母在做进一步的切磋。 林老爷书房外,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笑吟吟地瞧着林与欢走到近前。 “刘大监!”林与欢一眼认出是老相识,忍不住高兴地叫了出来。 “林姑娘,咱们可有不少年头没见了。”刘大监乐呵呵地招呼道。 “小女是没本事进宫去见您,可您老也不想着得空来明月楼坐坐,小女可是让王爷请了好几回,您老偏不肯给面子。”林与欢抢白道。 “你这丫头,我一个宦官,整日侍候圣上,哪里得上空!”刘大监叹道。 “老刘啊,你这意思,是朕拦着不让你出门。”书房里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奴才不敢!”刘大监大约没想到圣上会听壁角,赶紧应了一声,对着林与欢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撩帘子请她进去。 原来竟是周文帝驾到了。 林与欢说不慌是不可能的,想来她可是头一回见国家领导人,禁不住小心脏怦怦直跳,一进门也不敢抬头,直接跪到书案前,大呼一声,“民女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欢,起来,跪错地方了。”林老爷在书案后紧着提醒。 林与欢抬头一瞧,前面是自己亲爹,明白自己出了丑,四处张望一下,才发现门边一把圈椅上,一位微须的中年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手里端着一杯茶,神态极是悠闲,好吧,像极了中年版的赵王。 转过身来,林与欢正待再跪,周文帝已挥了挥手,“免了!” 老大虽说“免了”,林与欢却不敢就这么傻乎乎地听话,于是仍旧福了福身。 “阿欢是吧?”周文帝放下茶盏,“这几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果然成大姑娘了。” “这日子过得快啊,想当年阿欢可是抱在小民怀里进宫见的驾,如今,这孩子都成老姑娘了!”林老爷三句话不忘女儿的婚事。 林与欢愤愤地白了林老爷一眼。 “朕的阿留没事就在朕跟前讲,阿欢长,阿欢短,朕耳朵都听出老茧来,闻名不如见面,这丫头的确越发长得好了,”周文帝笑了笑,转头又问林与欢,“阿欢,听说你同阿留还一块坐过牢?” “误会啦!”林与欢决定美人不提当年勇,笑话!整他们的可是周文帝的手下,敢拿这个吹牛,她还要小命不! “听说阿欢此次孤身救父,倒是一位难得的孝女。”周文帝又夸了一句。 “多谢圣上夸奖,小女只是尽为人子女的本分。” “不错,端庄持重,恭顺敦厚。”周文帝又来了一句。 正文_第一百七十六章 当上官二代 林与欢觉得奇怪,难道这位圣上今日过府,就只为狠狠地夸自己一通?是不是因为没带贺礼,便想说两句好听的糊弄过去? “承万啊,听说阿欢准备接你生意了?”周文帝问林老爷。 “小民同贱内斟酌过,小民如今也上了岁数,偌大家业总得有人承继,如今便是担子再重,也只能让阿欢勉为其难地接住了。” “不是我说你呀,承万,阿欢毕竟是女孩儿家,还有,你总不能为了林家,把自已姑娘搭进去吧?” “圣上说得是,我们老俩口如今也在到处托人,想着若遇到合适的,便招个能掌门户的女婿进门,以后生了外孙就姓林,延续林家香火。” 林与欢虽早知道父母想法,只这“生个姓林的外孙”之事他们可从没在自己跟前提过,看来,老爹老娘的终极目的,是要让她当林家继承人……的娘呀! 这种话题再深入下去,林与欢觉得自己这老脸就可以不要了,好在周文帝也没继续追问,而是提起了另一桩,“承万,我上回同你谈那事,你想得如何?” “西北地区矿藏丰富,若能善加采掘利用,其前景着实不可限量,必能丰实国库,增强国力。”林老爷回道。 “在这一点上,马应财比朕那些京官们有本事,可惜此人贪心不足,上了歪道,”周文帝捋捋胡子,问林老爷,“怎么样,西北开矿事务就交给你?” 林老爷一惊,忙上前跪倒在地,“蒙圣上看重,小民不才,铭感五内,只是还望圣上体谅,小民精力实在跟不上了。” 周文帝“哼哼”两声,显是对那老的有些失望,转脸又问小的那个,“阿欢,你家若当了皇商,可会替朕好好经营?” 皇商?林与欢的脑子开始转,做了皇商,他林家就成了吃公家饭的,从此有钱又加上有权,在大周可不要横着走,至少不再用四处巴结地方官员了,想着想着,她脱口问出来,“圣上,皇商是几品?可比知府大?” 林老爷慌得不行,“圣上,这丫头有点疯,您别理她!” 周文帝哈哈大笑,“阿欢,你想要几品?” 林与欢瞧着林老爷冷汗淋漓,知道这是她爹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做人女儿,自不能将亲爹推到坑里,于是她认真地劝道:“圣上,我爹可是出了名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您就不怕,他把您那些银子全贪了?到时候还得劳您砍他脑袋,不如圣上给我爹留条活路?” “是,是,我这丫头说得没错,小民德行有亏,不堪重任!”林老爷使劲擦着头上的汗道。 “这倒无妨,朕自会派人盯着林大人,”周文帝表示他早有防备,又思忖了一下,只听桌子上“啪”的一响,“就这么定了,林承万,朕便赏你个户部员外郎当当,阿欢丫头,那是四品官,知府见了都得称‘大人’。” “哎哟我的圣上啊!”林老爷快哭了,“小民都这把岁数了,您是要小民一当官就致仕呀!” “君无戏言!”周文帝脸一拉,“明日一早便到户部见你们尚书,朕开矿的事急着呢!” 林与欢眼见林老爷垂头丧气,真不知该笑自已老爹没出息,还是同情他,临老还被周文帝拉去做牛做马。 “林承万,别哭了!”周文帝不耐烦地道,“我到你家来,就是想见识一个大周首富的豪气,可没空瞅你在这哭天抹泪,若林老爷忙不过来,不如让令嫒辛苦一趟?” “小民这便好,”林老爷抖抖索索爬起身来,用袖子擦干老泪,道:“圣上,这边请!” 随后,林老爷陪着周文帝在前,林与欢扶着刘大监在后,迈步往正厅走去。 林与欢低声问刘大监,“大监,麻烦您给透个底,圣上莫名其妙给我爹安了顶帽子,这是什么意思?” 刘大监笑答,“圣上向来看重林老爷,觉着他是个人才,不过恨他家事处置得荒唐,所以一直将人撂那儿待用,如今林老爷家和万事兴,又出了您这么个单骑救父的孝女,圣上他心思自然又活了。” “合着怪我咯!”林与欢瞅着前面老爹的背影,差点就要捧腹大笑。 “你不知道,上回马应财的家财尽没入库之时,圣上看着赵王整理出来的账目,差点就给气坏了。” “为何?”林与欢觉得有意思。 刘大监道:“马应财在西北开了不少矿,铜、锡占了大头,在此之前,圣上虽也听说过西北矿脉丰富,户部却从没人想过去勘察,更别说将马应财开矿的事上报天听,如此才让那家伙占了大便宜,若不是查出马案,国库还不知要损失多少银两。” “这才想到我爹了?” “圣上选林老爷,一是觉得他精明有眼光,二是晓得林家有钱,自然不必去贪公家银子,三呢,”刘大监悄悄地道:“还不是看上你爹胆子小吗!” “话虽这么说,我爹确实年事已高,圣上也不怕他死在西北?”林与欢又开始胡说八道。 “呸呸!”刘大监是个有信仰的人,自是忌讳什么死的活的,“阿弥陀佛,你这丫头可不许乱说,坏的不灵好的灵,林老爷到西北加官晋爵,封侯拜相!” 林老爷陪着周文帝到了正厅,因林家是商贾,寿宴的宾客多是同行,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见皇帝,所以一时之间无人认出周文帝,而周文帝也着意要隐瞒身份,表示很想尝尝当平头百姓的滋味。 被林与欢扶过来的林母瞧见周文帝,只稍微愣了一下便恢复正常,上前福福身,并不敢咋乎,称道:“多谢李老爷光临寒舍!” 周文帝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一口一个“弟妹”,倒是叫得亲热。 正自开心着,便听门口有人报,“赵王殿下驾到!” 众人听说来了贵客,都拥到门口去瞧热闹,不一会赵王进了正厅,后面还跟着林与欣,怀中抱着小郡主阿蛮。 见众人都要跪下行礼,赵王忙命人制止,反是自己走到林老爷跟前,作了个长揖道:“岳父大人,小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林老爷忙扶住赵王,“王爷,使不得,使不得!” 这时林与欣抱着阿蛮上前,中规中矩地给林老爷磕了三个头,“父亲大人,女儿和外孙女给你拜寿。” 众人皆知林家那些事,倒很好奇地等着看林老爷会是什么态度,果然,林老爷表情十分不自在,半天都不知做何反应。 倒是一个女子上前将林与欣和孩子扶起身来,笑道:“爹,阿欣一家子到了,这回人总算齐整,不如就开席吧!” 林老爷瞧瞧这横插一杠子的林与欢,禁不住摇摇头,对林与欣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既来了,同你大娘和姐姐一块去招呼客人。” 林与欣方才等了半晌,不但未见林老爷上来搀扶,竟连个“起”字都没等到,心里不可说不委屈,脸已胀得通红,后来虽有林与欢上来解围,可这脸上实在难看得紧,便是站起来时,脸都不肯再抬一下。 刘大监挤到头里瞧了热闹,回过来不免对着周文帝大夸一番林与欢聪慧识大体,周文帝笑了笑,便看着赵王一脸惊讶地走到自己跟前。 “父……”赵王刚要叫,便被周文帝一个眼色止住。 赵王不明所以,但也不敢伸张,便随着周文帝一起,在林老爷的邀请下入了席。 林母见到林与欣,虽装不出开心模样,不过倒没横眉冷对,见她行礼敷衍,也并不在意,上前逗逗孩子,便让她自便了。 男女分席,林母在女桌上同姗姗来迟的冯夫人聊得开心,林与欢则负责招呼各位女客,而林与欣却真像是来做客的,只孤坐在一隅,冷冷地瞅着众人。 过了好一会,跟着阿蛮的奶娘急匆匆跑进来,林与欢瞧她忙忙慌慌的模样,便上前过问了一下,那奶娘禀报,小郡主不知为何哭闹不止,要请林与欣过去瞧瞧。 林与欢朝林与欣坐的那桌瞟了瞟,奇怪的是,林与欣位置上是空着的,上前问她同桌女客,说是林与欣到外头上茅厕了。 叫来林府仆人带着奶娘去寻林与欣,林与欢便又继续应酬客人,没成想转眼又有人来报,整个林府的茅厕都找遍了,皆没瞧见林与欣。 想着她这个妹妹是在这府里长大,自是没有走失的道理,大概跑什么地方逛去了,林与欢也挺无奈,便吩咐,“赶紧去找个大夫过来,另外抽空知会一下赵王爷,问他该怎么办。” 毕竟阿蛮是自己侄女儿,林与欢围着各桌转过一圈,决定还是要去瞧瞧那孩子,出门前,林与欢又看一眼那个空了好久的座位,依旧没有见到林与欣身影。 宴客厅旁的客房里,阿蛮还在哭闹,口中一个劲地要娘,大夫给孩子开过药,见林与欢来了,便道:“这孩子怕是人多受了惊,在下开了副定神汤,喝下睡一会,便会好些。” 林与欢忙谢过,吩咐仆人下去抓药。 不一会,赵王也过来了,阿蛮瞧见自己父亲,大挂大挂的泪珠儿止不住地往下掉,一声“父王”,连林与欢在旁边都听得心疼。 赵王把孩子抱到怀中,在屋里来回走了一会,边轻拍阿蛮的小身子,边在她耳边喃喃细语,孩子似乎安稳了一些,开始蔫蔫地打起小瞌睡。 看得出赵王甚是耐心,瞧出阿蛮想睡了,便把她横抱着又哄了半天,直到小丫头沉入梦乡,他才将孩子放到床上。 此情此景,让带着旁人退在门廊外的林与欢大为惊异,见赵王出来,林与欢忍不住夸了句,“王爷真是位好父亲!” 正文_第一百七十七章 当爹的给儿子保媒 赵王脸上却露出苦涩,“可怜阿蛮生在赵王府,是我们这做爹娘的对不住她。” 林与欢觉出有异,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阿蛮的娘自被夺了封号,便一直觉得我不顾念她,居然将她住的西院反锁,不但自己不出来,连阿蛮都被她困在里头,如今便是我想见孩子,她也百般推托,每每都要闹上一场。” “王爷,是阿欣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赵王就想跟林与欢诉诉苦,“好好的孩子,无辜地跟在后头受罪,投胎到这帝王家,又有什么意思?” “阿欣怕是没想通。” “她向来就心高气傲,从前就好在府里跟人争个长短,如今先是二夫人犯事,后来宗人府又收走玉牒,林与欣自觉丢了面子,便牵怒到别人头上。” “过一段时日再看吧,也许会好些。”林与欢只能干巴巴地劝,“你看她今日不也来林府祝寿了吗!” 赵王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罢,便准备回席,没走两步,他又停下来道:“对了,我奶娘前几日已回京,如今正帮我管家,阿欢你有时间,便去瞧瞧她吧!” “陈夫人回来了,”林与欢颇是惊喜,“那自要去拜见,回头我叫上三娘和玉莲他们一块。” “阿欢,”赵王突然道,“我知道二夫人做了对不住你爹的事,林与欣她也……可终归阿蛮是你亲侄女儿,麻烦你和林老爷说一声,咱们以后还当亲戚走。” “王爷放心啦,”林与欢笑道:“你是我妹夫,一辈子都不会变!” 赵王突然怔了一下,看一眼林与欢,便低头往前走去。 “阿欣!”这时林与欢朝着远处叫了一声,引得走到前头的赵王也回头瞧。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块?”林与欣从夜幕中走过来,面色微微泛红,口气生硬地质问道。 赵王冷着脸上前问,“阿蛮方才一直在找你,你跑哪儿去了?” “我……”林与欣先还有些心虚,然后又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挺起后背,语带讥讽地道:“难怪王爷非要过来拜什么寿,原来是林家人打鬼主意,想再送个女儿给人当小老婆,真好意思拉着我们娘儿俩垫背,你们知不知道羞耻?” “你……”林与欢气坏了,刚想上前骂回去,却被赵王一把拉住。 “林与欣,今日林府宴客,若你还自认林家女儿,就该检点自己言行举止,别做有失身份的事!”赵王淡淡地道。 “身份?”林与欣哈哈大笑起来,“我一个赵王府没名没份的女人,何谈什么身份?还有这林府算个什么东西,将我娘赶出家门,对我不闻不问,我凭什么要给他们留面子!” “林与欣,林家人怎么对不起你娘?”林与欢再不想忍,“远的就不提了,你娘勾结蒋胜害我爹的事,你倒觉得她委屈了?” “我娘到林府二十多年,费尽心力,到最后落了个被休的下场,便是我,也要报复!”林与欣反唇相讥道。 “你真好意思说‘费尽心力’,怕是‘挖空心思’吧!林与欣,我不信你不知道,蒋胜从林家钱庄弄走那二十万两,到底是谁在后头给撑的腰,”林与欢冷冷一笑,意有所指地问了句,“这些年二夫人的私房怕也攒得不少,这急慌慌地被赶出去,是不是有好东西拉林府了?” 林与欣身子抖了一下,虽扯着嗓子强辩,却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林与欢,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我劝你好自为之,”林与欢朝林与欣始终背在后头的右手方向看了看,回身对赵王道:“王爷,既然孩子她娘回来了,阿蛮这边就交给她,您还是回席吧!” 林府寿宴早已散席,唯周文帝还由赵王和林老爷陪着坐在正厅喝酒,这种客人实在不好生赶,林母有些累便先回了房,留下林与欢在旁边周应着,不时吩咐仆人再上些热菜、热汤什么的。 大概喝得极尽兴,周文帝薄有醉意,竟搭住林老爷的肩膀,道:“承万啊,以后朕这国库肥不肥,就看你的了,到时候朕自会赏你一份。” 林老爷顿觉压力山大。 赵王显然没明白,周文帝“嘿嘿”一笑,对儿子道:“阿留,为父找来个财神爷,有他帮着咱挣钱,以后咱们父子在京城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林与欢正好过来送热巾,瞧见赵王还是懵懂,便笑道:“王爷,我爹今日得了个功名,圣上金口玉言,封了我家林大人户部员外郎,虽只是小小四品,不过好歹小女沾光,也成官二代了。” 赵王不禁失笑,“阿欢,小王劝你别高兴得太早,户部可是专出贪官的地儿,岳父大人向来耳朵根子软,只怕进去被人捧上几句,免不得要同流合污。” “王爷说得有道理,我刚还跟娘商议,既然迟早要抄家灭门,我们娘儿俩还不如先带着家当远走高飞,如此我家林大人方可放下包袱,可着劲地捞银子。”林与欢在一旁打趣。 “圣上瞧着没,您这哪是给我升官,分明要逼着我妻离子散。”林老爷苦着脸道。 周文帝在一旁听得呵呵直乐,道:“这丫头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性子倒有趣得很,难怪老刘去了一趟西北,回来后把人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多谢圣上谬赞!”林与欢笑着道。 “朕突然想到了,”周文帝一副刚醒悟过来的样子,“说来这林承万还真不让人放心,看来得先让林家给朕押些什么。” 林老爷和林与欢脸色俱是一变,心道林大人这官还没上任,就得向皇帝交保证金? 周文帝故意思忖了片刻道:“若真让林家掏银子,你们肯定不乐意,回头还得在背地里骂朕存心讹人。” 林老爷忙起身拱手道:“不会,臣绝不会。” “算了,林承万你不是还有个老姑娘吗,朕吃点亏,就让她来当儿媳妇,成了皇家的人,总不能帮着娘家挖婆家的银子。” “臣不敢啊!”林老爷吓得不轻,自己没胆子反驳,却直对着女儿使眼色,让她开口拒婚。 “阿欢,官二代当得有什么意思,朕封你个王妃,那可是二品诰封,比你爹品级还高!” “呵呵,”林与欢面上虽在笑,心里却嘀咕,敢情这当爹的绕了半天,是想给儿子保媒,李仲杨还好意思说周文帝不喜欢他,想来他那种不孝子,真该一棍子打死。 不过,婚还是得拒,林与欢可没兴趣给人做小老婆,于是她乐呵呵地道:“王妃之位小女真不敢觊觎,况且林家子嗣单薄,我还得给我爹招个上门女婿,帮老林家传宗接代呢!” 林老爷赶紧附和,“我这丫头傻里傻气没什么谱,除了会赚钱就只会乱花银子,还整日在外头惹祸,谁娶她谁倒霉,臣一片忠心,总不能害了皇家。” “哎,承万不必自谦,”周文帝耐心地继续说服,“我家阿留也没什么谱,又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家里被一大帮妾室闹得乱七八糟,正缺个王妃管家,阿欢会挣钱,想必嫁到赵王府也是个帮衬,女人能花钱才有意思,想来阿留也不是个吝啬的,自会任她兴风作浪,你不觉得,他二人实在般配得很?” 一时间,屋里除了周文帝一个人笑得心满意足,满屋子皆瞠目结舌。 直到众人送周文帝出门,这位圣上依旧兴致盎然,还一个劲地催林承万赶紧为女儿办嫁妆,全然没注意到周遭人的尴尬。 临上车前,周文帝转身还想开林承万两句玩笑,却觉得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被扯了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站在自己脚边。 娃娃极是乖巧,奶声奶气地道:“阿蛮参见皇祖父!” 赵王忙上前将阿蛮抱起,对周文帝道:“父皇,阿蛮这孩子也来给她外祖祝寿,刚是睡着了,这会子倒醒了过来。” 周文帝上前逗逗阿蛮,“你这小娃娃,怎么瞧着比先前瘦多了。” “阿蛮好看,一点都不瘦。”阿蛮的童言童话逗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皇祖父,刚才我睡觉觉的时候,娘说皇祖父到了,让阿蛮来拜见,我和奶娘等好久,您怎么才出来?”阿蛮突然说了一句。 众人皆愣住,周文帝不由皱皱眉头,上前摸了摸阿蛮冰凉的小手,道:“阿蛮真乖,过几日跟你爹一块进宫,皇祖父赏你好东西。” “谢皇祖父,”阿蛮笑了,又问:“我娘可以一起吗?” 赵王赶紧道:“父皇,是儿臣管教无方。”说罢转头让人去寻孩子奶娘。 “阿留,不是说陈夫人回来了吗?以后这孩子便交给她带。”周文帝一脸不高兴,嘱咐了一句,没待赵王点头称是,便转身上了车。 等周文帝车驾走远了,才见奶娘从府里缩手缩脚地跑出来,后面还跟着怀抱着个小斗篷的林与欣。 当着众人面,赵王训斥奶娘道:“大晚上的,你就让小郡主在外头站着?不知道她刚才受过惊,你这奶娘怎么当的?” 奶娘支支吾吾了半天,眼光直瞟向林与欣。 “做孙女儿的想见她爷爷也是应当,您若瞧不上这庶出的孩子,便直说,何必指桑骂槐。”林与欣冷冷地道。 赵王有些愠怒,只是旁边都是林家人,他自不能扫林老爷的面子,忍了又忍,道一声,“回府!”便抱着孩子上了车。 正文_第一百七十八章 您养了个小菩萨 林与欣跟在后头,一句招呼也不打地就要上车,随身仆妇见她手上好像挺沉,怕她不方便,便想接过斗篷,没料遭到林与欣大声喝斥,只好退了下去。 赵王府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林与欢回到大夫人上房,赵二娘早等在那儿,见林与欢过来,便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林母觉得奇怪,问二人,“你们这般鬼鬼祟祟地,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二娘瞧了林与欢一眼,叹口气上前道:“酒宴之时,老三的人过来禀报,有个女人偷偷溜进一座院子,我得信便跟了过去,瞧见是林与欣那丫头,居然趁着没人跑到二夫人原来住那地儿。” 林母有些惊讶,“她去那儿做甚么?” “我在屋外看了一会,她从二夫人寝屋的床下摸出个小匣子,用钥匙打开后,里面全是金银首饰,想必是那女人当初藏的,”赵二娘笑笑,“我便跟阿欢说了此事,没想到您养了个小菩萨,明明可以抓到现形,却就不肯揭破。” 林与欢走到林母跟前,“算了,她要拿就给她吧,若要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就全当咱们给赵王和阿蛮留点面子。” “想必她如今手头也紧了,”林母不免生了些许同情,“当初莲花时不时还能贴补两个,如今真是没人管她。” 林与欢却不以为然,“赵王府总不会苛扣她们吃穿,只是林与欣过惯有钱日子,如今心觉不足,便干起这等见不得光的事。” “听咱们阿欢说话这口吻,还真有几分王妃风范,人还没嫁,倒现在就开始替人着想了!”赵二娘方已听人在传,周文帝有意为赵王和林与欢牵线,这一回自是忍不住要打趣她。 林与欢脸一红,“玩笑可开不得,我与赵王是多年朋友,人家心里未必有这个意思,这回怕是让人为难了,可别因为圣上的话,两下倒疏远起来。” 赵二娘笑问,“那你自己可有这意思?” 林母过来打圆场,“赵王人品相貌倒是不错,只是毕竟已娶过林家女儿,若阿欢再嫁进去,别人难免要说闲话,何况,这同皇家结亲可不是容易的,女孩儿家难免要受委屈,按我的想法,咱家没必要巴结这门亲。” 好吧,此话于林与欢甚是中肯。 林老爷原准备过了寿便带着女儿出京巡店,没想到半路被周文帝截了胡,林老爷一进户部深似海,大量公务缠上身。 一家老小商议过后,自家生意还得接着做,即便林母不放心,还是勉强同意由林与欢带队,到东海那边巡店,这一回老三死活要跟着,拦都拦不住,林老爷索性雇下四海镖局,专门随林与欢出巡。 折腾了十来日,终于确定要走了,临行前,林与欢依约去拜见赵王的奶娘陈夫人,随行自然少不了三娘和玉莲。 听说林与欢等人要来,李娘早早在王府门前等了,众人久别重逢,一时都高兴地湿了眼眶。 陈夫人在她住的南院正屋迎接众人,怀中还抱着阿蛮。 没待林与欢等人上前见礼,陈夫人已忙不迭将人拦住,口中一个劲地道着不是,“阿蛮这丫头就一刻离不得人,今日不知她闹什么脾气,死都不肯出门,原该老身亲自相迎,慢怠各位了。” 林与欢一乐,“老夫人又说见外话,阿蛮可是我侄女,咱不讲那些规矩,是不是?” 陈老人转头对正低头玩绦子的阿蛮道:“你这孩子,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怎么见了你姨倒不开口了。” 小丫头听了陈夫人的话,果然抬头喊了一声,“姨!”林与欢笑着上前亲亲孩子脸蛋。 见到沅水城的旧识,陈夫人和李娘都兴奋不已,追着问各人这几年的经历,又一起夸林与欢聪明能干,接着便聊到她出门的事。 三娘道:“托咱们姑娘的福,四海这会生意可接得大了,几十号人只跟着小林东家,这一趟实在是划算得不得了,我便也沾了光,要随着去外面逛逛。” “这排场确实够吓人的,我爹暴发户当惯了,哪还记得自己已做了官,这么招摇过市,也不怕招人红眼,到时御史来个弹劾,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了。”林与欢开玩笑道。 “你这孩子,你爹娘还不是怕你出危险,”陈夫人嗔怪道:“等你自己做了娘,就明白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没一会,坐在陈夫人怀里的阿蛮便开始犯困,陈夫人让李娘拿了个小被褥过来,然后将阿蛮横抱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哄。 林与欢觉得这姿势有些眼熟,立马便想起,那一日在林府,赵王也是这般哄小丫头睡的觉,看来他果然是陈夫人亲手带大的,林与欢笑笑,轻声打听道:“老夫人,这孩子以后就搁您这养了?” 陈老夫人摸摸阿蛮的脸,无奈地道:“阿留原是不想的,可圣上发了口谕,说这孩子的娘本性凉薄,无德无贤,失了疼惜儿女之心,说什么都不许她再养。” “这不是活生生将人母女拆散,”三娘在一旁感叹,“皇家人忒不厚道!” 玉莲胆小,连忙上去捂住三娘的嘴,“京城到处是耳目,三娘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 “孩子刚到我这儿时,哭得嗓子都哑了,成天叫着要娘,”陈夫人将熟睡的阿蛮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走过来叹了一声,“我这心啊实在不落忍,后来还是阿留过来陪了她好几晚,阿蛮这才慢慢好些。” 林与欢问,“阿欣那边现在如何了?” “西院的门一直关着,除了领吃食用物,等闲没有人出来,”陈夫人无奈地道,“说来这个当娘的心肠也硬,便是圣上不让她养,你时不时过来瞧瞧孩子也好啊,又没谁拦着她!。” 众人正聊着,陈夫人咳了一声,李娘便笑着起身道:“三娘、玉莲,老夫人在沅水城给孩子们做了不少衣裳,我带你们瞧瞧去?” 林与欢听出意思,怕是陈夫人有话要同自己说。 不出所料,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和床上的睡娃娃时,陈夫人道:“阿欢啊,有些事儿,老身想亲口问问你,就怕你脸皮薄,才把三娘她们支开了。” “老夫人,有话您便直说吧!” “我听刘大监说了,圣上有意为你和阿留赐婚,别人不知道,我这奶娘可是清楚得很,阿留从头一回在宫里见着你,心里就欢喜得不得了,如今他更是一百个乐意,只不知你的想法?” 林与欢心头一跳,笑了笑,“蒙圣上厚受,王爷看得起,只是小女鄙陋,怕配不上王爷。” “莫非阿欢担心晋王不依不饶?”陈夫人疑惑地道。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林与欢承认了。 陈夫人劝她:“孩子呀,这婚事便成了,也是圣上做的主,谁人敢置喙?” “夫人,问题并不仅在此,实话同您说吧,我身后还有一个林家,若嫁给赵王,必得在府里相夫教子,管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哪有精力去承继家业,更不可能时时照顾到父母。” “所以……” 林与欢笑道:“赵王将来必是有大作为,夫人心中当然也明白,我有家累,未必能倾力相助。” “你这孩子呀!”陈夫人直叹气,“多好的姻缘!” 林与欢安慰道:“夫人放心,天下何处无芳草,王爷必能得遇佳偶。” 陈夫人拍拍林与欢的手,“阿欢,能不能同老身说句心里话,若只论人品,你觉得我家阿留如何?” “赵王是难得的仁厚君子,为人体贴谦和,自是难得的好丈夫人选,只是我与他各有自己责任,此生,或许做知己更合适。”林与欢真心地道。 “那晋王呢,你心中还有他吗?” 林与欢坦白地道:“我与那位有缘无份,在这世上,情大不过理,便是那人对我再好,失了公道仁心,也不是良人。” 陈夫人只能摇了摇头。 五月初六,正是林老爷花重金请人算过的黄道吉日,一大早,林府门口便停了十余辆马车,人头攒动,车马喧嚣,路人经过时,免不了都要好奇地张望。 林老爷为表隆重,特意穿上崭新的员外郎官服,见女儿从院子里出来,一身短衣箭袖的男装打扮,不免觉得心亏,只可惜这是个女儿。 无意间瞧见远远走过来的林母在瞪自己,林老爷忙正色道:“此后这林家便要靠阿欢,本官得替朝廷卖命去了。” 林母和马芜一左一右陪着林与欢出府,林母还算稳重,唯马芜哭的涕泗横流,死活不舍得放人走。 “傻丫头,我不过出门办个事,至于跟生离死别一样?”林与欢好笑地看着马芜。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扫到林与欢脑门上,林母骂道:“你这孩子,说话也没个忌讳,为娘把话搁在这儿,路上万万小心,多听老三的话,别又招惹是非,办完事就快回来,不许在外面疯……” 好吧,林与欢想着,都快出发了,还是给她老娘一个面子,索性正襟危站地听着教训。 三娘刚辞别完赵二娘,这时背着包袱上前道:“夫人放心吧,姑娘在我们两口子手里,绝对少不了一根寒毛。” “三娘,老身着实过意不去,劳你们夫妻俩跑这一趟。”林母忙道。 “好了,别谢来谢去了,”林与欢打断二人,“娘,你把人家元宝给看好了,别饿着、渴着孩子,不许把孩子学业荒废了,没事多带他出去逛逛……” “这些还用得着你嘱咐?”林母气道:“一个成天唠叨个不停的老姑娘,到底有谁敢娶呢,愁死我了!” 正文_第一百七十九章 长亭送别 旁边林老爷看不下去,说了句公道话,“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停不住口的,时辰差不多了,还不赶紧走!”这才催着众人上了车。 说说笑笑间,林与欢已坐到车里,走了好远,回头瞧见林家老俩口还带着人站门口,便忍不住对三娘感慨道:“我爹娘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如今勉强才算否极泰来,我也不求别的,只盼着二老都健康长寿,让我多孝顺他们几年。” 三娘好笑地道:“真是稀奇啊!咱们姑娘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正经八百了!方才当着你爹娘的面,怎么不说这话?” 林与欢大乐,表示同意三娘的看法,“这忽然间不满嘴跑大车,倒真有些不习惯。” 车队飞快出了城门,三娘照旧一路欣赏风景,林与欢先还跟着看一会儿,不过没一时便生了睡意,干脆靠着车围打起盹来。 “姑娘快别睡了!”不知过了多久,三娘极是兴奋地摇摇林与欢,“哎呀,王爷亲自来送您了!” “啊!”林与欢一下子醒过来,眯着眼发了一会愣,才问,“谁?” 三娘帮林与欢理了理已有些散乱的发髻,“赵王爷早到了,人在那边长亭等您呢!” 林与欢掀开车帘,顺着三娘手指的方向眺过去。 果不其然,前头山包一个亭子里,一个身材清癯的男子正背着手望向她们这边,林与欢刚有些迟疑,旋即便被三娘推出车外。 “王爷,没想到您还有长亭送别的雅趣。”林与欢打着哈哈走进亭子,只见内里一张石桌、四个石凳,桌上并没摆什么饯行的酒菜,只放着个包袱。 赵王望了林与欢好一阵,才开口道:“前几日我都在宫里忙,昨晚才得知你一早要走,便想着过来送你一程。” “不必客气啦!”林与欢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出去巡个店而已,不日便归。” “那一路小心,早去早回。”赵王笑着道了句客套。 不知为何,原本话题颇多的两人,突然之间皆哑口无言了,长亭里的气氛变得有那么一点尴尬。 “阿欢……”赵王清清嗓子,犹豫了片刻,将视线放空到远处,“上一回你来瞧奶娘,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关于咱俩的事。” 好半天也没得到林与欢回应,赵王颇无奈,只好继续往下说:“我家中景况并不好,死了老婆,有个孩子,府里还一团乱,你没看上我也是对的。” “不,王爷,”林与欢赶紧抢答,“我一个老姑娘,在外头名声又不好,说来小女姿质更差,还敢怎么挑呢!” 赵王“噗”地笑了,转头注视着林与欢,“你看,咱们半斤八两,倒也不用谁嫌弃谁。” “哪里呀!”林与欢真心地奉承道:“您怎么说都是王爷,又得圣上宠爱,加上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便是再过个三五年,想娶个妙龄女子也是手到擒来,哪像我,越往后遇到的男人越极品,我都想好了,真不成,以后就到一处穷乡僻壤买个丈夫回来,只要能生娃娃就得。” 赵王一时被林与欢惊世骇俗的言语吓住,生生愣了半天,终于捧腹大笑起来。 林与欢也知自己妄言了,少不得跟着“呵呵”笑了两声。 “阿欢,你不讨厌我吧?”赵王问。 “喜欢还来不及呢!”林与欢脱口而出,立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已然烧起来的面颊。 “既然你想的只是生娃,不如就选我吧!”赵王索性厚起脸皮。 “这……怎么好意思呢!”林与欢刚回完话,便发现自己说错了。 赵王显是心情极佳,干脆将林与欢让坐到长亭石凳上,表示要与她促膝谈心,“阿欢,我知道你背负着林家责任,不可能坐守王府,围着丈夫孩子打转,那如果,我不要求你这些呢?” 林与欢心中一动,不由问道:“王爷真能忍受一个不能全心全意照顾丈夫和家庭的女人?” “阿欢,想听实话吗?” 林与欢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忍受这些,可我清楚的是,若此生未能与自己喜欢的女子长相厮守,一定会遗憾一辈子!” 林与欢此时心开始“怦怦”直跳,反复琢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多谢王爷厚爱!” “阿欢,我这么急着过来同你说这番话,”赵王郑重地道:“是想请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虽然我也明白,你我之间并没有到两情相悦的地步,但请你相信,我对这桩婚事满怀诚意。” “嗯……”林与欢支吾了半天,突然问了一句:“你舍得让自己的儿子跟外家姓,还跑去做小买卖?” 赵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忙答道:“只要他活得开心,姓什么或是他今后做什么,并非最重要的。” 这一回林与欢不得不承认,赵王的提议听起来真是不错,她动心了。 “那我就想想吧!”林与欢索性便应下,“王爷您自己也再考虑一下,我知道圣上对您期许很大,千万可别一时冲动。” “若我说,在阿欢十二岁时,我便有娶你为妻的冲动,你会不会现在就点头答应我?”赵王紧盯着林与欢双眼,故作轻松地问。 “王爷真会夸人。”林与欢发现自己今日着实不对劲,要不一开口就说笑话,要不就是话都不会说了。 赵王像是鼓了鼓勇气,探身抓过林与欢放在石桌上的手,道:“阿欢,我父皇向你家提亲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可是心里头却是十万百万个乐意,不是因为你家有钱,也不是看上阿欢长得美,而是觉着,这一生能与阿欢携手共度,才是圆满了。” 林与欢起先还有些害羞,正要缩回手,却因为赵王的话停住了动作。 “在这件事上,也许我李留有些卑鄙,毕竟……”赵王顿了片刻,“或许你心里还有……别人,不过我不会逼你忘掉他,只是请你,慢慢地,让我住进来。” 马车已开出好久,林与欢难得有气质地陷入深思,三娘却不时地掀开车帘往后瞧,回头还朝林与欢调侃道:“哟,王爷怎么还站长亭上,舍不得走了啊这是!” 林与欢嫌她聒噪,干脆地将头扭到一边,三娘却兴致勃勃,又抓过林与欢方才带回来的包袱打开,一边寻摸一边发出惊叹,“咱这位王爷可真贴心,尽拣女孩儿家喜欢的往里头塞,这绿琉璃珠耳坠真好看,怎么瞧着在哪见过?” 一只手立马伸过来,一把将耳坠夺了过去,三娘转头一瞧,林与欢正对着耳坠露出一副稀罕表情,口中还喃喃地道:“果然是贴心,居然给我配成了一套,要不回头再讨个项链来!” 赵王的贴心还不止于此,兹后走一路,赵王的信便也跟上一路,里面倒没什么甜言蜜语,只将林与欢行程上凡有的名胜古迹、风俗特产都细细描述一番,而且丝毫不差地契合着他们的行进路线。 不用问,林与欢也明白自己身边早被安下细作,这老三两口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收买了。 一路顺遂,三个月后,一行人便来到江城。 这日客栈中,三娘又乐呵呵地送了一封信来,林与欢不猜也知道,必又是赵王的鸿雁传书。 “王爷这回又有什么好介绍?”林与欢笑道,等取了信拜读完,她一乐,“三娘,今日来巧了,王爷说是此地东山寺香火极旺,菩萨也灵验得很,可以去抽签求福。” “那可得赶紧去,王爷对姑娘这么关心,您不如替人家到庙里求个好媳妇儿?”三娘在一旁打趣。 “三娘,那你也去求求,不拘给元宝添个小羊或小猴子什么的。”林与欢在打嘴仗方面也不肯吃亏。 话虽这么说,等三娘与林与欢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从东山寺回来,既没给王爷求来老婆,也没为元宝带来弟弟妹妹,倒是领回一个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女子。 在客栈留守的老三大吃一惊,等林与欢领着人进屋换洗,便拽过三娘问:“这又是从哪弄来一个?” 三娘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姑娘性子,见不得人受委屈,这不,东山寺旁边背处有一片水塘,我们在附近闲逛的时候,便瞧着几个人围着,要将女的沉塘里淹死,那位一不忍心,单枪匹马就上去跟人理论,咱们那些小伙子也不省事,跟后头便动了手,就把那群人赶跑了。” 老三道:“那女子底细可找人问了?别白白招惹是非。” “放心吧,我留了个小子在后头,不一时便会来报信。” 林与欢屋里,那女子已换上干净衣裳,正瑟缩在屋角,一脸防备地瞧着林与欢。 不一时,三娘端来饭菜进了屋,瞧见女子那神态,不由好笑,“说吧,你干啥坏事了?” 女子一句话不讲,两眼却死瞧着三娘手上热腾腾的饭菜。 “好了,让她先吃些。”林与欢对三娘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屋走到楼下。 这时,那个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子正好回来,见到林与欢和三娘,忙将二人请到个僻静处,禀道:“小的从旁边瞧热闹的人处打听得了,这女的是锦国公府一个少爷的通房,说是前几日偷着跟个小厮私奔,被抓到后那府里便要动家法,准备将人沉塘。” “呸!”林与欢最听不得“沉塘”二字,“怪不得方才那丫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怕是被打的,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人,真是缺德!” 正文_第一百八十章 糟心事天天都有 正说着,一伙人从外面冲了进来,见人便嚷嚷,“哪来的混不吝,居然敢欺负到咱们锦国公府头上!” 三娘刚想拉着林与欢往里避避,没想到有人早撞到跟前,指着林与欢道:“就这小娘儿们上来搅的事!” 倏忽一下,一帮人便将林与欢和三娘围在当中。 “你们把如娘藏哪去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大吼着迈步过来,上下不停地打量着林与欢。 林与欢也不害怕,反问他们,“你们什么人,平白无故将人围住,想欺负人怎么着?” 这时掌柜慌忙跑了过来,一个劲地朝那络腮胡作揖道:“六爷,咱客栈是小本生意,有话都好好说,可千万别动手!不如我给各位开间上房慢慢谈?” 络腮胡冷笑,“怎么,是怕爷砸了你的店?我说你小子也是个脑子进水的,就这些下三滥你也敢让住店?” “说谁下三滥呢!”三娘这下火了,手指着那帮子人骂道:“猴崽子们,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络腮胡狠狠一瞪眼,上来作势就要揍三娘,没料到有人向他背后狠狠踹了一脚,络腮胡不留神一个踉跄,往前一扑,脑袋正磕到一张方桌上,登时头破血流摔倒在地。 林与欢一瞧,原来是自己这头几个镖师抄着家伙上来了。 跟着络腮胡的几个喽罗见领头的被打,自是不肯罢休,立时同镖师们大打出手起来,只听得“乒乒乓乓”,客栈里乱成一团。 三娘拉着林与欢躲到一个角落,没过一会功夫,胜负已分,那帮子找架的哪里是专业保镖的对手,正当他们将要全军覆没之际,老三带着几个人跑下楼来,将打架的两头人使劲拉开。 一场战火就此平息,两方人各站一边,中间是哭丧着脸的掌柜,还有几个已被吓得面色苍白的小二。 老三先对掌柜道了个歉,“今日对不住,你算一下损失多少,全由我们来赔。”转头他又对着那络腮胡抱抱拳,“这位爷,小的们是外地来的商人,途经贵宝地,不懂此地规矩,若有得罪之处,请各位见谅!” 那络腮胡见有人服软,刚才被打得鬼哭狼嚎的颓劲一扫而光,鼻孔朝天地训道:“我们府上惩治自己的丫头,倒劳烦你们多管闲事,废话不多说,我问你,如娘被藏哪儿了?” “如娘?”老三愣了一下,“咱们没瞧见什么如娘不如娘的啊!” “既这么着,我们便要搜一下!”那络腮胡不依不饶。 老三倒是好说话,“成!就让在下领各位上去。” 角落里,林与欢和三娘对视一眼,正在担心楼上那丫头会不会被人发现时,只见一个人影悄悄地从人缝里往外挪,很快从门口溜了出去。 两人看在眼里,心里都在替那如娘捏一把汗,而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正抓着还在挣扎着的如娘。 络腮胡这会子已带着人跑下来,对那男子一抱拳,“大公子。” “行了,人既已找到,都回去吧!”被称做大公子的人将如娘扔到络腮胡的脚下,转身便要走。 “等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根本不容三娘阻拦。 大公子回过身,瞧见有女子走到自己近前,很是瞎操心地问他,“请教这位大公子,如娘到底犯了什么罪,值当你们一定要置人于死地。” 没料到大公子反应颇为奇怪,非但没有被人冒犯的气愤,反倒一脸惊色地盯着林与欢。 被人这么傻看着,林与欢着实不自在,清咳了一声,又道:“那就麻烦大公子给个解释!” 老三这时已跑了过来,立时挡到林与欢身前,语带恭敬地道:“大公子,人已到您手上了,不如请便吧!” 大公子似才醒悟过来,冲着老三抱抱拳,却像是在对林与欢解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女不守妇道,家中族长判了沉塘,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便是她不守妇道,也不过是品德不端,最多打个两下,你们何必要夺人性命?”林与欢不服,推开老三继续道。 “这是锦国公府家事,无需向外人解释。”大公子脸色已是不好了,不冷不热地回上一句。 “锦国公府?”老三突然问道:“可是晋王殿下的岳丈家?” 络腮胡得意洋洋地上前来,“算你们这些外乡人还有几分见识。” “不瞒各位,我们是京城四海镖局的,说来同晋王府也打过几回交道,妾身还曾有幸目睹王妃娘娘玉颜,真是难得的端庄贤淑,稳重大方,能养出那般人儿的,也只有锦国公府这样仁义知礼的世家高门。”三娘赶紧上前说好话,只盼着将这帮人快些打发走。 那大公子显然听入了耳,“四海镖局我倒也听过,没想到咱们还有这番渊源,既然如此,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方才一场误会,多有得罪了!” “大公子,”林与欢还是没忍住,“不管如娘是不是真的不守妇道,毕竟是一条人命,就这样滥用私刑,实在太过残忍,能否请国公府网开一面?” “这……”大公子很是犹豫,“家规森严,我也是无可奈何。” “她若杀人放火,自有官府处置,如娘犯得只是所谓不守妇道,其中未必没有内因,何况圣上一向看重仁厚德行,最恨视人命如草芥之事,国公府乃世宦人家,怎能做这刻薄寡恩、违反法度之事?” 大公子倒像被这番言语惊着了,好半天后,才带着手下和如娘出了客栈。 回到屋里,连老三都忍不住埋怨,“姑娘,出门再外,切不可多惹是非,况且您也知道,那晋王是个护短的,如今咱差点将人得罪,回头就怕又要闹一场风波。” 三娘这回也站到老三一边,“这世上糟心事天天发生,可怜人遍地都是,姑娘您忙不过来的!” 人家两口子同仇敌忾,林与欢只得告了饶,此后她也果然乖巧不少,便是瞧见打架吵嘴的,都躲得远远,再不肯给老三他们添麻烦。 转眼到了夏中,一行人已将东边沿海林家各地分铺走个透透,商议之后,众人便决定打马回府了。 事情忙完,林与欢原本还想再游历几日,不料半途接到京城急信,竟是林老爷在靖远病倒了。 这一下林与欢急得不行,再无心赏景观花,一个劲地催着往回赶,结果一个月的路程,二十天来他们便走完。 刚进到城里,所有人都发觉气氛古怪得很,街上巡城营的兵士拿着武器来回跑动,行路之人表情都战战兢兢,个个躲在边上走,巷道两旁的买卖虽未关张,不过明显没有以往生意兴隆。 三娘坐在车里望着外头,捅了捅旁边的林与欢,道:“姑娘,京城绝对出大事了!” 等林与欢探头往外瞧,迎面正有十几个当兵地排着队过来,脸上皆肃整着,满脸的苦大愁深。 她正要缩回脑袋,余光无意间扫到路边一家面摊,空空的几张桌椅上,只有一个男人正低着头吃面,那神态姿势,竟像极了苏破天。 会不会真是苏破天?这人来京城做什么?为何早不早、晚不晚的,他会跑到外头吃面?一连串的问号在林与欢脑海中闪现,不及仔细思考,林与欢便喊出了声:“停车!” 快步走到面摊时,林与欢笑了,果然是苏破天,这人此刻正全神贯注地一根根数着面条往嘴里送,真不知一个酷爱抱着羊腿胡啃的男人什么时候变这么秀气了。 林与欢一屁股坐到苏破天的对面,高兴地招呼了一声,“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这时苏破天的手下意识地朝靠在凳子边的大刀摸了过去,然后才慢慢抬起了头。 瞧见他的惊诧之色,林与欢更是得意,“这下给我抓到了吧!” 苏破天却没一点高兴地样子,继续低下头吃自己的面。 “哎,久别重逢的,你受什么刺激了,变哑巴啦!”林与欢从筷桶里抽出一根筷子,往苏破天脑门上打了一下。 可苏破天一无反应,林与欢觉得好玩,正想再来一下子,只听到有人在喊:“查刺客,全在原地呆着不许动!” 林与欢傻住了,直勾勾地望着苏破天。 有官差模样的人拿着张图走到近前,先打量了苏破天好久,接着又转头看看林与欢,突然之间就乐了起来,热情地朝着林与欢身后道:“三哥,什么时候回京的?” 林与欢一转头,见老三此时走上前来,正同那官差抱拳道:“我刚进城门,觉着饿了便想过来吃碗面,张捕头瞧着倒挺忙的!” “你不知道?出事了!”那张捕头凑到老三耳朵跟前,道:“那个达勒尔可汗被刺死了!” 声音虽低沉,不过林与欢就坐在近前,免不了听得一清二楚,目光随即落到依旧镇定享受面条的苏破天脸上。 “这什么可汗的藏身之处谁都不知道,怎么无端端就被刺了?”老三疑惑道。 “怕是有内奸,还有我们大人在猜,十有八九是达勒尔人自己干的,”张捕头悄悄地将手上的图展示给老三看,“有看守说,刺客是个年轻男子,哥几个正在满城到处找,刑部还有兵部的人马也出动了!” 老三叹道:“这青天白日的又来这一出,达勒尔人太能闹腾!” “有传言说,如今达勒尔人的内讧越发厉害,什么太后、左贤王、右贤王的,都真刀真枪地干上了,不过这样也好,等那帮人自相残杀得够了,再让咱晋家军一气灭了他们,就这么想想,咱都觉得痛快!” 正文_第一百八十一章 上门女婿 老三笑道:“听张捕头这番慷慨陈词,莫非有从戎的想法?小弟实在佩服啊!” “别介,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只敢在嘴上说说。”张捕头颇有几分遗憾地道:“若再年轻几岁,我说不得真跑西北投军去,如今晋家军稳守北阳关,把达勒尔人打得落花流水,太长咱中原人气势了!” 二人虽聊得热乎,张捕头也没忘自己的事儿,回头又扫了苏破天一眼,这时林与欢突然开口道:“三哥,我们的面吃得了,给您也叫上一碗?” 老三随口答了一下,“算了,还是回家再吃吧!” 张捕头大概看出这几人是一块儿的,便没上前盘问,朝着老三挥挥手,就带着人走了。 “你这面准备吃到明年?该走了!”林与欢站起身来,给苏破天丢了一句,便自要离开。 “扶我!”苏破天压低声音道。 林与欢这才觉出不对,赶紧对老三使了个眼色,最后还是老三上前,将一条腿明显使不上劲的苏破天扶进了他们车里。 林母见着林与欢平安归来,先还高兴了一会儿,不过两句之后,便又发起愁来,说是林老爷一到靖远便水土不服,没多久就染上痢症,人瘦了一大圈,可每日还得带队去勘矿,如今实在撑不下去,已然上书请回了。 “那圣上是个什么意思?”林与欢问。 “圣上也挺犯踌躇,宫里刘大监来过咱家几次,说是圣上派太医过去了,你爹的病也有好转,可他毕竟已到这个岁数,未必再能折腾多久。” “娘,真不行我便去一趟西北,先把爹接回来再说,别人当官要钱,别我爹当官,倒要起命来!” “我也这么想,还得你亲自跑一趟,”林母不禁叹了口气,“儿啊,娘对不住你,一个姑娘家,竟真给当成了小子使了。” 林与欢笑着安慰道:“嗨,说明您这丫头没白养,而且您不觉得,我可比儿子贴心,说不得您老倒赚了呀!” 林府一间后院,苏破天正躺在床上,一个跌打大夫瞧着他大腿上的伤口,不住地摇头,“年轻人不学好,尽跟人学打架,以为擦点金创药就没事了,这可是伤了筋脉,真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苏破天只当没听见,任由大夫撕开早粘到皮肉上的衣裤,大颗汗珠直往下淌,却始终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重新上过药,苏破天已是脸色苍白,不过倒没忘记在大夫走的时候抱拳致了谢,随后便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林与欢已带着阿芜站到他床前,瞧见苏破天睁眼了,便笑问,“可是又打家劫舍去了?” 苏破天刚想回答,转头瞧见林与欢身后阿芜,便闭了嘴。 “那事……真是你干的?”林与欢好奇地打听道。 “你别问那么多!”苏破天赶紧制止她。 “不过吧,苏破天,干得漂亮!”林与欢竖起大拇指,“我林与欢向来佩服英雄,你安心在这住下同,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这时马芜也在一旁附和了一句,“佩服英雄!” 苏破天终于瞧出马芜脑子有些问题,用眼神问了问林与欢,林与欢便也点了点头。 林与欢着实是个问题少女,“不是说那可汗藏在没人知道的地儿吗?你是如何找到的?” “还不得多谢那位晋王殿下,”苏破天倒没隐瞒,“他有的是办法。” 林与欢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开了。 这刚一回京林与欢便忙开了,连着几日坐在林老爷书房,常常屁股半天挪不了窝,不是掌柜们求见,便是账房来对账,亦或是请人过府谈生意。 因为心疼女儿,林母有时也过来坐陪,不过她毕竟身子不好,更多时候,还是得林与欢亲自出面。 这日林与欢正埋头瞧钱庄流水,有人突然伸手在桌案上敲了敲,林与欢以为,又是马芜过来替林母送汤水,便道:“阿芜,先放那儿吧!我待会儿一定喝。” 过了老半天都没人回应,林与欢不免奇怪,抬头看时,没想到竟是赵王站在自己面前。 “王爷何时到的?”林与欢忙起身招呼。 “有一会了,没想到小林东家这么忙,”赵王笑问,“或是小王打扰了?” “哪里,哪里,出去这一趟积了一大堆事儿,我在赶着处理,”林与欢忍不住抱怨,“看来家里真得多几个得用的男人才好。” 赵王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问道:“不知你今日可抽得了空?” “王爷有何事吩咐?” “家父闲来无事,想会会林姑娘。”赵王颇有几分开玩笑地道。 林与欢先没反应过来,老在想赵王的“家父”是哪位,过了一时才惊道:“圣上要见我?” 赵王笑着点了点头。 虽说林与欢也算是进过宫见过世面的人,可这大周皇宫于如今的林与欢来说,却是个极其陌生的地方。 走在宫道上,赵王看到林与欢难得地露出些许拘谨,不由笑了出来,“林东家走南闯北,如今倒怯了场?” “买卖人惯会在市井中打混,只到了这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立时便失了气场,真不好意思啊,让王爷看出来了!” “哈哈!”赵王倒是十分开心,“你不用怕,我父皇虽贵为天子,却是平易近人得很,何况他还对阿欢十分欣赏。” 周文帝的乾宇殿里,刘大监笑呵呵地将赵王和林与欢往御书房领,一路还同林与欢唠起嗑来,“林姑娘,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再手谈三百回合?” “刘大监如今还爱这五子棋?” “唉!”刘大监叹了口气,“可惜棋力有限,连宫里这帮小兔崽子都敢瞧不上臜家。” “那让小女帮你报仇吧!”林与欢顿生见义勇为之心。 “倒也不必,只要能与阿欢姑娘下上几盘,臜家便能重拾信心。” “呵呵!”林与欢口中应付着,心里却直翻白眼。 周文帝端坐在御案之上,问了林与欢几句这段日子在外头疯得怎样,随后便切入正题,“阿欢,知道你爹在靖远病倒了?” 林与欢忙回道:“小女已得着信,此来正想有个不情之请。” “想接你爹回来?”周文帝很干脆地点头答应,“没问题。” 林与欢大喜,“谢主隆恩!” “不过,”周文帝提出一个条件,“你家必须有人顶上你爹的缺。” 林与欢犯愁了,林老爷没儿子,这顶缺的只能在族人里找,可惜林家那些子侄真没几个有出息的,让他们当官,十有八九是将林家往绝路上带。 正在犹疑之际,周文帝又道:“不许随便糊弄朕,若你家顶缺的那个将朕西北矿务给弄得一塌糊涂,你们林家人一个都跑不掉,全得给朕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回林与欢终于深切认识到,当年爹娘只生她一个实在失策,便是还有林与欣,也不过二半吊子,宅斗还凑合,干正事哪里靠得住。 “阿欢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好了便告诉阿留,”周文帝捋捋胡子,又威胁道:“可得快呀,你爹在靖远病得不轻。” “臣女遵旨!”林与欢心里直叹气,思量着真不行就矮子里头挑将军,只要不是品行太差的,就给推上去。 正待告退出门,周文帝猛不丁又问了一句,“阿欢,做我家媳妇的事可考虑好?” 林与欢脸“腾”得红了,一个劲瞟着赵王,只为向他求救。 赵王心软,忙上前回道:“父皇,此事我们有商议。” “嗯,”周文帝点点头,八卦十足地道:“别再拖着了,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可别耽误了生孩子。” 这会子林与欢有些气急,按捺不住顶了句嘴,“圣上,您就那么急着要让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 周文帝立时给噎住了,手指着下面,半天说不出话。 林与欢虽尝到胜果,却实在不敢恋战,福了福身便跑了出去。 倒是赵王有些尴尬,想走又不敢走,只能哭笑不得地站在周文帝御案前,表示听候吩咐。 “你这小子……”周文帝瞪着赵王老半天,想骂他出口气,又觉着舍不得,只好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等赵王出了乾宇殿,一眼便瞧见林与欢背对着自己在和人说话,走近瞧时,原来是云阳公主过来了。 “皇兄,是您请林姐姐进宫的吗?”云阳公主朝赵王福了福身,颇为兴奋地问道。 赵王摇摇头,“父皇召你林姐姐进宫。” “既然都来了,我带林姐姐到内宫走走可好?” 瞧着云阳公主那副期盼模样,赵王一笑,“若你林姐姐愿意,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林与欢现在手头上一大堆事,就想赶快出宫忙活,可云阳公主这般热忱,真是不好搅了她兴致,便只好答道:“那我就去瞧瞧,想来咱们公主的宫殿必是气派。” 不过真进到云阳公主的宫里,林与欢却觉得身上一阵冷飕飕,这地界虽看着气象万千,只未免太空旷了些,虽然桌椅床几一应俱全,可总让人觉得没什么活气儿。 云阳公主命人送上点心茶水,便拉着林与欢,一个劲地说个不停。 “林姐姐一去了好几月,可想死我们了!” “你想我?”林与欢调侃道,“如今有了冯哥哥,以为我还信你鬼话?” “冯哥哥是冯哥哥,林姐姐是林姐姐,你们不一样!”云阳公主显是害羞了。 林与欢忍不住问她,“我说你和冯广的事可有谱了?” “什么叫有谱?”云阳公主迷惑地问。 “就是说,你父皇母后知道你们的事没有?”林与欢上前拧拧云阳公主的鼻子,“公主如今已及笄,婚姻大事自要提到议程,若你自己闷不吱声,说不准你母后就随便给你找个男人,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正文_第一百八十二章 优生优育 虽知道林与欢说得没错,云阳公主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我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意思自己开口说这事!” “你不说是吧?”林与欢吓唬道:“冯家如今正忙着给冯广相媳妇儿,瞧得二位一对闷葫芦,若是觉得下半辈子当牛郎织女有意思,你们就继续这么玩下去。” 云阳公主终于急了,“那林姐姐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 林与欢是个爱管闲事的,索性真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要不你请赵王帮帮忙,他是热心人,和冯广又交好,你让他打探一下你父皇口风,然后自己再去圣上面前撒撒娇,至于你母后那边……”林与欢笑笑,“抱歉,我也怕怕,你自己想该怎么对付她吧!” 云阳公主思量了许久,才打定主意,“林姐姐说得没错,明日我便找冯哥哥去,问问他这么办成不成。” 林与欢这才发现,云阳公主真是个没主见的,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冯广人老实又愿意承担,日后必能真心对云阳,凡事当会不嫌累地自作主张,倒真不用云阳操什么心,哪像她,主见是有的,结果却是自己折腾自己。 “林姐姐,您和我皇兄真就一拍两散了?”云阳公主想通自己的事,不免又费神起了林与欢。 “公主啊,这都多久远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林与欢好笑地道。 “就觉得怪可惜的,昨儿个我母后在亭阳那儿,谈及皇兄两个妻妾,一肚子不高兴,说她们到现在都下不了一个蛋,娶来就是当着画儿看的,然后便提到林姐姐了。”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林与欢只能啼笑皆非,这皇后娘娘倒是有事没事喜欢拿自已嚼舌头,可见是没孙子玩儿寂寞的。 云阳公主猛地憋不住笑起来,“她说,你屁股大好生养,若是我皇兄脑子不糊涂,早早和你成了亲,如今怕是孩子都能抱俩儿了!” “你这死丫头,还没嫁人便学会说这些诨话,看我不治你!”林与欢恼羞成怒,上前便要给云阳公主挠痒痒,心里却是在气,难怪皇后非要紧着撮合她和李仲杨,合着全是为了优生优育,在选择良种呢! 有人在门口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个丫头的打闹,云阳公主见到来人,一下子逃出林与欢魔爪,藏到人后头,张牙舞爪地炫耀道:“你来抓我呀!林姐姐,要抓就快些!” 林与欢瞧见来者是位三十开外的女子,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珠翠环绕,垂首间,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微微轻摆,衬得肌肤雪白,发黑如墨,手中还执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正半遮面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参见贤妃娘娘!”林与欢一下子便猜出,这位必是皇后之妹,如今统管后宫的贤妃,便上前福了福身。 “林姑娘好记性啊!这么多年还能认出哀家。”贤妃伸手虚扶了一下林与欢。 “娘娘误会,臣女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林与欢坦白地道:“不过瞧着公主与您甚是亲近,便妄猜了娘娘身份。” “真记不得了?”贤妃甚觉可惜,“那一回花朝节可是由哀家主理,林姑娘一曲琵琶拔得头筹,风光一时无两,想当日,还是哀家给你插的牡丹呢!” “小女年幼之时不知天高地厚,一点雕虫小技便胡乱卖弄,想必都是在场女孩儿们承让,如今得了教训,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林与欢赶紧谦虚了一句。 贤妃点头表示赞许,“你这丫头果然懂事了,倒悟出不少进退之道,女孩子自当如此,云阳,也该和你林姐姐学学!” “小女惭愧。”林与欢忙谢道。 由云阳公主搀扶着坐到一张高榻上,贤妃边端详自己手上宫扇,边笑道:“林姑娘真是讨人喜欢,也没见圣上对谁家女孩儿这么关注过,早几日他居然嘱咐哀家,要为你和赵王筹备婚事,各种讲究说了一大堆。” “什么?!”一旁的云阳公主显是吃惊不小。 “你这丫头,是不是听说林姑娘要做你嫂子,心里高兴坏了?”贤妃用宫扇点了点云阳公主脑袋。 林与欢错愕于此事在宫中传得那么快,可也不便装糊涂,只得道:“虽还是没影的事,不过能得圣上青眼,也是臣女的光荣。” “阿留果然有福气啊!”贤妃笑叹一声,“少不得过几日,哀家又得忙起来了。” 而此时的林与欢已开始头疼,事情这么被宣扬开,又不知得招来多少是是非非。 其后云阳公主变得异常沉默,直到亲自送林与欢出宫时,瞧着四周没什么人了,云阳公主忍不住开口责怪,“林姐姐,你不和我大皇兄好,却要嫁给二皇兄,这合适吗?” 望着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林与欢着实怔了老半天。 是啊,她怎么独独忘了这一出,那二位是亲兄弟,若自己真同赵王在一起,周围人会怎么想?那李仲杨又会怎么想?若他以为自己是有意为之,岂不白白替赵王竖了个敌人! 而此时,林母正与带着阿蛮来做客的陈夫人相谈甚欢,两个老太太交流得极是融洽,林母有意无意地打听了不少赵王旧事,以及他的脾气秉性、兴趣爱好,陈夫人自然拣好的说,林母则越听越满意,觉得这才是乘龙快婿该有的样子。 林与欢回来之时,两人还在说得热闹,甚至都讲到以后林与欢该生几个孩子,陈夫人道:“老姐姐,阿留就是我带出来的,您放心,阿欢的孩子交到我手里,保证一个比一个养得瓷实。” “老夫人,您也知道林家境况,就养了俩闺女,那一个便不提了,我的这个,一定要替林家养个继承家业的外孙子。” 陈夫人大笑,“老姐姐,我明白您的意思,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圣上与林老爷向来投机,上回阿欢当面也提过这一条,圣上不也没说什么,瞧这意思,多半是默许的。” “那就好,老夫人说的话我便信了,既如此,这婚事咱们怕是要准备起来了。” “二位夫人,这八字还没一撇,千万稍安勿燥,可别急呀!”林与欢笑着走了进来。 “怎么不急!”林母嗔了一句,“二十来岁的老丫头,好不容易有人发善心肯娶了,还不得紧抓住不放。” 陈夫人乐得不轻,“阿欢这性子讨喜,原来是随了林夫人,说来我家阿留性子有些闷,这回两口子正好互补,怕是过不了多久,赵王府就得热闹红火起来了。” 林母故意叹口气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怕了,这丫头日后十有八九能将赵王府折腾得鸡飞狗跳,老夫人,咱们丑话就说前头,以后阿欢出了门子,王爷若嫌她讨厌,可不带退货的!” “阿蛮,就让这俩老太太自己吵去,我带你去园子里玩玩,好不好?”林与欢被弄得哭笑不得,索性准备抱过陈夫人怀里的阿蛮躲清静去。 只没想到,这阿蛮原还坐在陈夫人腿上傻傻地吃手指,只一瞧林与欢过来,便吓得往陈夫人怀里直钻,不一时还有了哭腔。 见吓着孩子了,林与欢赶紧退后两步,哄道:“阿蛮乖,大姨不碰你。” “这孩子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蔫蔫的没精神头。”陈夫人一边拍着阿蛮的背,一边起身道:“我便不打扰了,林夫人,就按咱们说的,等林老爷一回京,我家阿留便亲自上门提亲。” 将人送出赵王府,林母拉着林与欢往屋里走,不免问道今日圣上召见之事。 当听说圣上让林家选人顶林老爷的缺时,林母也犯了愁,“说实话,林家那几个孩子我瞧了半天,真没一个拿得起手,做个小掌柜或许没问题,真要当官,就怕把持不住自己。” “我也这么觉得,”林与欢道:“只当务之急得让我爹赶快回来,真不行先选个老实的?” “这事咱们都留意些,”林母想想又笑了,“听说今儿个你和赵王见了,可谈了些什么?” 林与欢脸一红,“娘,凡事总得慢慢来,我和他再处处,总得多了解一下吧?” “你们两个认识有不少年头了吧,牢都一块做过,还要了解什么?”林母对女儿的说法嗤之以鼻。 等母女二人进了屋,禀退下人们过后,林与欢说了实话,“赵王确实人不错,可女儿有些顾虑。” “你说说看。” “瞧得出,圣上是真喜欢赵王这小儿子,您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会登上大位?那以后可就不是好玩的了!”林与欢认真地道。 林母反应倒挺淡然,“若真能登位,是他自己有运气,女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那深宫我今儿个进去瞅了,”林与欢冷不丁哆嗦一下,“想想就身子发凉。” “你这孩子,”林母不赞成地道:“没出息的你看不上,有出息的你又怕配不上,我只问你,你觉得赵王会是个好丈夫吗?” 林与欢一笑,“这人聪明活泛,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倒不乏味。” “你这丫头,娘问的是人品?” “人品自不用说了,您瞧他对自己奶娘比亲妈都不差些,便知是个孝顺守礼的。”林与欢夸道。 “确是一等一的好女婿。”林母点头表示赞成。 “娘,其实我还顾忌别的。”林与欢这时低声道。 正文_第一百八十三章 京城少见的憨小子 “你这傻丫头,是担心惹恼皇后母子?”林母如何猜不出因由。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两位王爷是天生的对头,女儿当日曾与晋王……有过一段,如今又同赵王在一起,我担心有人会觉得伤了面子,明里暗里找赵王麻烦。” “这婚姻本就是上天注定,”林母笑着道,“女儿啊,你与那晋王沟沟坎坎那么多都没成,可见缘份上是差了些,如今各自男婚女嫁也属正常,他再霸道,皇后再不讲理,也不能拦着不让你嫁人吧!” “娘……”林与欢还是心有不安。 “阿欢未免太多虑,你以前那段,赵王也不是不知道,若他介意,怎会向你表示好感?这孩子行事果敢又有气量,他都不怕惹麻烦,你怎么倒打起退堂鼓了,我把话放这儿,这么好的女婿,可不能便宜别的女人。” 林与欢立马给逗笑了,“娘,我怎么觉得,若不答应赵王,您八成会将我赶出林家。” “知道就好!”林母戳戳林与欢脑袋,“这样的好男人你再不抓住,老天都不会再帮你了。” 陈夫人欢欢喜喜地抱着阿蛮回到赵王府,瞧着奶娘喂过奶,又哄了孩子睡下,便让李娘看着,自己到韬光阁去找赵王,要将方才在林府与林母商议的事说与赵王。 “奶娘,多谢您费心,”赵王果然喜不自胜,起身恭恭敬敬地给陈夫人作了个揖,“日后阿欢嫁进府,我夫妻二人定当好好孝顺奶娘,为您养老送终。” 陈夫人一时感动,眼泪落了出来,“我也不求什么,只盼着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偕老,说来阿欢这孩子心地善良,你们要能在一块儿,我便安心了。” 随后两人便谈到婚事安排,赵王道:“今日圣上已同意林老爷回京,想必个把多月,他便能到家,就麻烦奶娘帮我准备求亲的大礼。” “交给我了!”陈夫人笑道:“想来到新娘子进门还有些时日,回头我让人将原先江氏住的那屋重新翻修,你瞧着如何?” 赵王点点头,“全凭奶娘做主。” 回自己院子这一路,陈夫人心情舒畅,只觉得好日子就在前头,说不得到了明年,这赵王府便能添丁进口了。 正自心中高兴之时,便隐隐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孩子嚎哭声,陈夫人吃了一惊,不由加快脚步。 李娘早在院外等着了,见陈夫人身影在夜幕里走近,便急匆匆跑上前道:“夫人,阿蛮她娘来了,正在屋里呢!” 陈夫人明白过来,便问道:“这大晚上的人过来,她是要做什么?” “唉!”李娘叹了口气,“您方才走没多久,她便到了,一进屋就抱着阿蛮哭个不停,把刚睡着的小丫头吓得一身汗,这会子眼泪还直掉,您瞧瞧去,还跟那儿闹着呢!” “她说了些什么没有?”陈夫人问道。 “只一个劲地求老夫人您恩典!” 陈夫人有些薄怒,“这是说的什么怪话!”说着便由李娘扶着进了屋。 一见到陈夫人,林与欣抱起阿蛮便跪到她面前,“老夫人,我这丫头可怜,请您高抬贵手!” 陈夫人气得板起脸道,“林夫人,此话怎讲?” “王爷便是从小没了娘的,自然也知道阿蛮的苦处,为何又非逼着我们母女骨肉分离?”林与欣啜泣地道。 “林夫人这话说得未免刻薄,若是当初你将阿蛮照顾得好,圣上为何又要把孩子交给老身抚养,你不想想自己错处,反倒怪怨别人不是,真没有道理!” 林与欣好半天没啧声,倒似真在悔过,陈夫人瞧着也不由心软,便松了口,“要不今晚你便住阿蛮的屋,好好陪陪她吧!” “老夫人,能否请您行个方便?”林与欣抬起头来,“让我把阿蛮带回西院住一天,明晚一定将孩子给您送回来。” 陈夫人犹豫了好一会,直至见到阿蛮紧紧搂着林与欣的脖子不肯放,口中还在喃喃地叫着“娘”,心中大不忍,便道:“好吧,我回头同王爷说一声,不过明晚此时,你一定要她送回来。” 林与欣面露喜色,自是一个劲地谢过。 这日林与欢一早便要出门,准备到京城几家铺子里瞧瞧,顺便再找几个叔伯兄弟聊一下,看能不能选出一个得用的。 刚踏出院子,竟见苏破天拄了个拐杖站在外头,显然是专门在等她。 林与欢上前笑着招呼,“大清早的,你跑这儿练金鸡独立呢!” 苏破天没理会她的打趣,只酷酷地道:“我这伤好得差不多了,想要尽快回去,来跟你辞行。” “行呀,想走就走呗,”林与欢瞧瞧他,道:“不过,你这铁拐苏的,怕是一个人走不了多远,不如等过几日,四海有人出镖时,让他们顺道送你去东阳湖。” “不是,我不去东阳湖。” 林与欢心中一动,忍不住猜测,“苏破天,难道是大王已回了达勒尔?” 苏破天点点头,瞧瞧左右道:“该到动手的时候了。” “那就祝你们旗开得胜!”林与欢好奇地问,“你这是准备也去达勒尔?” “我要到靖远去。” “做什么?” 苏破天笑笑,压低声音道:“我来京城前,大王已灭了好几个部族,且等着同太后决一死战,这回那混蛋可汗一死,太后再撑不了多久,我得在靖远等着,一旦大王的王旗插上达勒尔王庭,我便回东阳岛接部族的人回家!” “这么说,你跑来玩这一票,是为了断那太后的退路?”林与欢笑问。 “你一个女人别管那么多,不过这回好歹我被你所救,大恩不言谢,反正我也救过你一回,咱俩的账就此算清了!”苏破天明显缺乏感激的诚心。 “你本事倒不小,还真让你单枪匹马地得了手。”林与欢觉得有些难以相信,这达勒尔可汗好歹算是人质,朝廷会这么不小心,随便就让个刺客得了手? “你果然聪明,不过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也别胡猜了,女人在家绣绣花,做几双鞋就好,操那么心做甚么,难道还都想学那太后,尽给男人找麻烦不成!”苏破天大咧咧地一挥手,表示懒得同她再掰扯。 说来林与欢最瞧不上这种自以为是的直男,便不想再理会,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心念一动,“要不这样吧,我过几日要去靖远接我爹,你同咱们一道走,赶紧给我把腿伤养好,到时候你给我当保镖。”说着不等人回答,丢下苏破天就走了。 门外早有马车等着了,跟在车上的云娘问:“姑娘,这会子先去哪家铺子?” 林与欢想了想道:“云娘,你也是老人了,就同我说说,林家那些远近子侄里,有哪个最老实厚道?” 仆妇云娘一笑,“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敢胡乱评说,不过给您说个笑话听,三老爷家出了个满京城少见的憨小子。” “怎么说?”林与欢颇有兴趣地问。 “上回姑娘失踪,别家都还没有动静,三老爷两口子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咱们老爷跟前,一定要把小儿子过继到你家,还在老爷面前死活大闹。” “竟有这事?倒蛮好玩的!”林与欢不免忍俊不禁。 “三房两口子是林家族人里被公认脑子缺根弦的,这一下可把老爷气得不轻,后来还是他们家老大长荣跑过来,死活将那公母俩弄走,回头还跟你爹一个劲地陪不是。” “林长荣倒还算知道轻重,那你们为何说他憨呢?” 云娘笑了,“林家人当面背后地拿这事取笑三房贪心不足,说一个远房族人居然想谋夺林老爷家产,三老爷两口子向来脸皮厚,自是无所谓,只那林长荣却受不住这些,干脆辞了林家一间银楼的掌柜之职,一个人跑外头找活,以示自己对林家产业没有图谋。” “这孩子莫不是要做给我爹看的?”林与欢笑道。 “那倒不清楚,不过,听说他如今在京城另一家富户张家的钱庄做掌柜,倒很得人器重,不过三老爷两口子却是恨得他牙痒痒,反觉得这儿子给他们两口子丢了脸。” 林与欢也不禁摇了摇头。 车子正行到半途,云娘笑指着前头一家钱庄道:“姑娘,林长荣就在这里做活。” 林与欢随意瞧瞧,便将眼睛转开了。 等进到明月楼,林与欢还没坐下一时,张机忽然跑了过来,道:“姑娘,方才我在外头听到消息,昨晚赵王府出事了。” “啊?什么事?”林与欢吃惊地起身问道。 张机回她,“听说有人受了重伤,要不我去打听一下?” “咱俩一块去!”不知为何,林与欢总有种不详的预感,立时同张机一起往赵王府赶。 等进到府里,两人这才得知,受伤的正是陈夫人和李娘,林与欢不由心怦怦直跳,飞跑着去了陈夫人院子。 此时院子里来来回回不少人走动,有认识的仆妇迎上来,告知林与欢,太医正在给陈夫人和李娘诊治,王爷也在陈夫人床边守着。 当林与欢问及两人伤情时,仆妇眼圈一红:“那两人心真是太狠,竟然拿个香炉将陈夫人砸得血乎淋淋,又捅了李娘一刀。” 林与欢惊道:“查出谁是凶手了吗?” 仆妇怔了一下,瞧着林与欢,反倒欲言又止,“姑娘还是自个儿问王爷吧!” 正文_第一百八十四章 林家又出了稀罕事 林与欢和张机先去瞧了李娘,大夫已给她上过药,人尚在昏睡当中,旁边守着的人道,李娘虽中了刀伤,幸亏并非在要害,但是失血不少,只有靠以后慢慢将养。 待进到陈夫人屋里,林与欢瞧见好几位太医模样的人站在一个角落商议着什么,想来是在会诊,而赵王则坐在床边,紧紧拉着陈夫人的手,神情凝重,一动不动。 见此情景,林与欢和张机也不敢惊动,互相使个眼色,便退到门廊上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太医们纷纷走出来,其中有个人道,伤者创口位置不大好,随时有可能过去,不如早些准备后事,林与欢听得心里直发凉,示意张机留下继续打探伤情,自己则撩帘跨到屋里。 床上的陈夫人头缠着白布,双眼紧闭,面如金纸,虚弱得仿佛吹一口气就能飘走,赵王始终保持方才的姿势、表情,只愣愣地盯着陈夫人。 林与欢放慢脚步站到赵王身后,也不出声招呼,只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注视床上之人。 “你知道吗?直到十六岁我还认为,她就是我亲娘。”赵王突然开了口,语带悲伤地道:“所以我会故意不听她的话,时不时跟她恶作剧,高兴不高兴,就对她撒娇或发怒,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全都扔给她。” “王爷,陈夫人一定会化险为夷,你不要太过担心。”林与欢轻声安慰道。 “都怪我,如果不去接她回来,奶娘如今还在沅水城过得好好的,”赵王哽咽道:“是我太自私,是我没有用!” “不怪你,谁都不想这样。”林与欢心有不忍,鼻子也开始发酸。 赵王突然伸出手,一把将林与欢拉到身前,头埋到她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瞧见哭得跟个孩子似的赵王,林与欢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王爷不要这样,你别看老夫人像是在睡着,她心里想必什么都明白,现在听见你哭,老夫人不知会多难过。” “阿欢,她不能死,”赵王哭道:“奶娘走了,我怎么办?” 林与欢无言以对,一向冷静睿智的赵王也有恐惧失措的时候,而此时除了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林与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林与欢取了个绣墩坐到赵王身边,两人此后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地守在陈夫人床前。 天将黑时,宫里来人宣赵王觐见,赵王本不想理会,林与欢忙道:“去吧,圣上这时候找你过去,必是有急事,你放心,我会在这儿陪老夫人,说不定等你回来,她就醒了。” 赵王想了半天,这才起身,望着林与欢道:“劳驾你!我很快回来。” 送赵王出到屋外,林与欢见张机还在门廊上站着,便催他回明月楼去,顺便也给林母带个信,说不得今晚,她要留在陈夫人这儿守着了。 过了一时,有仆妇进来给林与欢送吃食,刚喝了两口粥,林与欢忽然想起还有个孩子,便问:“阿蛮由谁在看着,有没有给她喂过吃食?” 仆妇愣了一下,道出实话,“林姑娘,小郡主被抢走了!” “什么?!”林与欢大惊,“怎么回事?难道有人闯到王府抢孩子?陈夫人受伤可与这事有关?” “是……”仆妇刚想解释,赵王恰好走了进来。 仆妇如蒙大赦,赶紧福了福身退出去。 “奶娘现在可好些?”赵王一进门便问。 “方才有些发热,刚散过,现在好些了。”林与欢回道。 赵王点点头,又在床边坐下。 见他依旧呆若木鸡的表情,林与欢只能上来劝道,“你吃些东西吧?奶娘一时半会还不会醒。” “我不饿,”赵王看看陈夫人,又回头对林与欢道:“天色晚了,你还是回家吧?” “不用,今晚我来陪老夫人,我娘那头已知会过了,这照顾病人,还是我们女人方便些。”林与欢答道。 赵王沉默了一会,对林与欢伸出手,示意她上前。 迟疑三秒之后,林与欢终于把手放到了赵王掌心。 “阿欢,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我也不想你走。”赵王望着林与欢的眼睛,真心实意地谢道。 “阿留,你我之间,无需这么客气。”林与欢回握住了赵王的手。 夜色已深,屋里屋外皆是寂静,林与欢想了半天,还是开了口,“你能和我说说,阿蛮到底去了哪儿?” 赵王仰头长叹一声,“前日林与欣来找奶娘,说想带阿蛮回西院住一晚上,奶娘一向心软,便同意了。” “难道是林与欣干的?”林与欢惊问。 “昨儿个天黑之后,她没有按约定将孩子送回来,奶娘便有些担心,于是带着李娘一起到西院去寻人。” “那如何会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到目前为止,谁都不知道在西院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是李娘捂着伤口从西院爬出来求救,大家才知道出了事,等再进去瞧时,奶娘满头是血躺在东暖阁,林与欣和阿蛮都不见了!” “各处角门可都查过?”林与欢马上问。 “只说在事发时辰,有一辆夜香车出去过,但除了拉车人,并未瞧见女人和孩子踪影,”赵王又道:“我已派人在城中搜查,另外方才圣上也答应,让禁军全力围捕,对不住阿欢,林与欣这般狠毒,我不能保了!” “没有对不住的,”林与欢苦笑道:“谁都得为自己造的孽付出代价。” 赵王在矮榻上醒来时,外面已然艳阳高照,掀开不知何时盖到身上的锦被,赵王坐起身来,正看见林与欢将一块帕子敷到陈夫人额头上,表情十分专注,但从她憔悴的神色上看,想必是一夜都没有休息。 正当林与欢端起水盆准备出去,赵王已过来接过,劝道:“你去睡一会,奶娘那儿我看着就成。” 林与欢笑了笑,也不推辞,真就睡到那张矮榻上,不一会竟打起了小呼噜。 赵王有些哭笑不得,过去为她盖好锦被,又怕她睡觉不老实,将林与欢头上的钗簪轻轻地卸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与欢被一群女人的惊叫声吵醒,正想警告她们不要影响病人,眼前便出现林母的笑容,只听她道:“阿欢,陈夫人方才睁了一下眼睛。” 林与欢立马翻身坐起走到床边,这会子陈夫人依旧安静地躺在那儿,不过面色确实比昨天好了不少。 “姑娘昨儿个辛苦,赶紧随夫人回去歇息,这里就交给我和玉莲。”三娘这时上前道。 林与欢打着呵欠问道:“王爷这会子去哪儿了?” 林母笑得开怀,“陈夫人眼一睁,他便跑出去请大夫了,你赵姐姐通一点医术,她方才搭了一下脉,说是陈夫人脉息已然平稳,人算是挺过来了。” “我说阿欢,你和王爷两个这是一刻功夫都舍不得分开啊!我们来了你一句不问,有人走了,你倒马上就察觉出来!”赵二娘笑着打趣道。 “赵姐姐说什么呢!”林与欢红着脸嗔道。 “好了,不许开我姑娘的玩笑。”林母假装替林与欢出头,可眼中笑意却分明透着谐趣。 林与欢干脆伸了个懒腰,道:“既然你们都在,我便回家睡一会,过了晌午再过来。” 说只睡一会,没想到这一觉便是好几个时辰,等林与欢再醒来,天色已然黑透,马芜正坐在一旁就着烛光做针线。 林与欢猛地坐起,“阿芜,几时了?” 马芜支吾半天答不出来,只好指了指屋里一个西洋座钟,林与欢瞧着上面数字指向六,赶紧起来穿衣裳,道:“我这猪头,还真能睡!” 见林与欢像是准备要出门,马芜忙放下针线,求道:“姐姐,我也要去。” 体谅马芜一天到晚闷在家,林与欢点点头,“多穿些,咱们这就走!”随后便唤云娘过来帮自己洗漱。 同林母知会过要去赵王府后,林与欢便带着马芜和云娘一起上了车。 云娘是天生的小喇叭,一上车便笑道:“姑娘,今儿您不在,大概不知道,林家又出了件稀罕事!” 林与欢将头靠在马芜肩上,示意她继续。 “可记得昨儿个奴婢跟您说的三房?” “嗯。” “他们家又闹上了,这一回三夫人死活要同三老爷和离?” “什么原因?”林与欢对这种八卦向来兴趣多多。 “说是三老爷在外头养了女人,这几日便要生了,他也是够没出息的,怕被三夫人发现,居然把人送大儿子家,还好意思指使林长荣帮着找接生婆,谁料动静闹得有点大,有人使坏捅给了三夫人,三夫人火冒三丈,自然就打上门去。” “那后来呢?”林与欢眼睛一亮。 “林长荣还真是个孝子,死关着门不让他娘进屋,三老爷随后也赶过来,光天化日之下就同三夫人打了起来。” 林与欢挺有些遗憾,“合着这小三的面还是没见着!” “我说这三夫人也没个分寸,男人再没用也好个面子,这一时冲动撕破了脸,以后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马芜在一旁见林与欢乐得不行,虽不明白有趣在哪,却也跟着哈哈大笑。 赵王府里,陈夫人又醒了几次,虽还不能说话,不过瞧见人是认得的,看来确实没有大碍了。 李娘早已恢复意识,一个劲地要到陈夫人屋里看看才肯放心,众人便遂她的愿将人抬到这边,安置到矮榻上,正忙着时,林与欢带着阿芜和云娘走了进来。 正文_第一百八十五章 喜当爹 李娘亲眼瞧见陈夫人还活着,这才觉得安稳多了,又见林与欢过来,便靠在榻上对她招手道:“姑娘来得正好,我同你们说说那晚上的事。” “李娘不急,你慢慢说。”林与欢为她整了整被褥。 李娘叹道,“阿蛮是被林与欣抢走的,还有那二夫人也跟在一块。” 林与欢听到“二夫人”三字,十分惊讶,“难道二夫人早潜回京城,就一直躲在林与欣这儿?可她们为何要对你们下毒手?” “林氏把阿蛮接到西院后,并未照她自己说的,第二天就将孩子还回来,老夫人自是不放心,便带我一起去了西院,想去瞧瞧孩子,”李娘回忆道:“先时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后来门倒是开了,那林与欣站在院子里,胡搅蛮缠地说,孩子已着人送回给老夫人,硬要赶我们走。。”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三娘恨道。 “老夫人心善,也不愿与她争执,便对林与欣说,明日再来接孩子,刚一转身,阿蛮便从里屋跑出来,一口一个‘奶奶’叫着老夫人,”说到这,李娘不由气上心头,“然后林与欣回身就给了阿蛮一巴掌,老夫人看不过眼,上前要抱阿蛮,没想到这时那个二夫人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把匕首,冲着老夫人就要动手,我一急便挡了上去,后来再醒来,人已躺在东暖阁地上,老夫人昏死在我旁边。” “你瞧清楚了,真是二夫人?”林与欢问。 “我以前见过她,而且那女人肚子挺得老大,我一定不会认错。” 林与欢沉吟片刻,道:“算来二夫人至少有八个多月,想来也快生了,这时候未必赶得及逃走,定是还躲在城里什么地方。” 李娘道:“我已将此事告知王爷,这会子官府大概已开始搜查了。” 一日之内,城内大大小小接生婆的家中都来了官差,开口便问她们可见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产妇,旁边还跟着个年轻妇人并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丫头。 果然这个方法是对的,没一时便有人回禀,说曾到张家钱庄掌柜林长荣的宅子接生,遇见过这几个人,那产妇是早产,已生下了个男孩。 听到这消息,林与欢哑然失笑,对云娘道:“二夫人这回倒是一索得男,可惜连累了三房,你瞧瞧,前几日刚提到林长荣,这不人家便出了事。” 赵王担心女儿安全,急不可待地亲自带人寻到林长荣住处,果然刚到门口便听到有孩子啼哭声,待踢开门闯进去,一间厢房里,林与欣正在给她娘侍候月子,阿蛮则可怜兮兮地缩坐在角落里。 见到来了官府的人,二夫人立时吓晕过去,林与欣欢倒还算镇静,冷笑着质问走在前头的赵王,“便是这样,你也不肯放过我们母女?” 赵王理都没理她,走过去抱起阿蛮转身就走。 这时已有官差上前要抓这母女二人,林与欣待想挣脱,却被人五花大绑摁到地上。 一个官差大喝道:“你们图谋害人性命,还有这老太太是绑架勒索要犯,圣上已下旨,抓到后必严办!” 林与欣知道大势已去,一时悲愤不已,冲着赵王离开的方向大吼道。“李留,你抢走我女儿,又要害我坐牢,你这薄情寡义之人,必没有好下场!你这畜生!” 赵王怕女儿听到,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捂住耳朵,阿蛮见到父亲很是开心,却迟迟未见林与欣出来,便好奇地问:“爹,娘怎么还不来?” “阿蛮,你娘犯了错,圣上要罚她。”赵王只能这般解释。 “是因为娘打了奶奶,奶奶的头被砸破了吗?”孩子天真地问。 赵王点了点头,“她这样是不对的,所以要赎罪。” “那阿蛮见不着娘了?” 赵王暗自叹口了气,道:“等她变成好人,阿蛮就能见着你娘了!” 孩子再小,也听出其中意思,知道又要好长时候见不着自己亲娘,忍不住瘪瘪嘴,终于委屈地哭了起来。 因为二夫人的事,三老爷被叫进衙门左问右问,这位倒是招得痛快,直截了当供述出来,是林与欣好几次偷偷请他进府,说自己如今已成弃妇,在赵王府受尽白眼,不想待在那儿了,可是赵王的人看得又极紧,无奈之下只能来求平日里走得近的三老爷帮把手,当然,这谢银是少不了的。 三老爷表示自己起先也没想那么多,见林与欣三番五次地求,又痛哭流涕十分可怜,便点头答应了。 为掩人耳目,三老爷很聪明地买通了个倒夜香的,准备将林与欣放夜香车里带出来,原定好的日子,没想到倒夜香那人忽然拉肚子,只好延了一日,不料却被陈夫人和李娘撞个正着。 很快三老爷便发现上了当,原来林与欣不仅自己出来,还带了一老一小,问题是,那老的是个被到处通缉的要犯,小的又是赵王府的郡主,这下可作难死了三老爷,结果一转手,他便将麻烦事扔给了毫不知情的儿子林长荣。 这案子审到最后,三老爷被罚了二十大板又不少银子,三夫人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更连累林长荣也被张家钱庄辞了工,说他窝藏逃犯,隐瞒不报,德行有亏,其实是张家怕惹祸上身。 “三房那家的儿子还真有意思,一个没成家的大小伙子,居然养个小娃娃。”这日,来瞧林母的林家某位婶子笑呵呵地道。 “是不是莲花生的那个?”林母问。 “可不,您瞧着三房那两口子脑袋不清楚,分不清好坏,没成想他们那儿子也一样,莫名其妙就当了个便宜爹。”林家婶子道:“还有人说,这孩子就是三老爷的,所以三夫人才给气跑了。” “你们呀,没事就好瞎掰扯,老三虽拧不清,我信他干不出在外头找人的事。”林母笑道。 又过了几日,陈夫人渐渐好了,见到来探望的林母,便不顾病体,商议着尽快给赵王和林与欢完婚,两人分头打探过,那俩孩子心里头还都挺乐意,这回便没啥可说的了,老太太们开始分头准备彩礼、嫁妆,只等林老爷回来主婚。 苏破天真是个属糙牛的,又将养几日便跟没事人差不多了,这会子一个劲地催问林与欢何时动身,却没想到林与欢此时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来看去,都瞧不着有合适顶替林老爷的人选。 恰逢张机这几日又回了沅水城,林与欢照旧到明月楼坐镇,在账房内坐的时间一久,免不了腰酸背疼,瞧着对面马芜又打起瞌睡,便想带这丫头到外头走走。 刚来到台阶下,正好明月楼来了一批新酒,林与欢要在旁边看着人点算,便嘱咐马芜在近处玩别跑远,然后就忙自己的了。 马芜无事可做,好奇地在车边走来走去,正在东张西望瞧热闹之时,只听有人喊了句,“酒要倒了,快躲开!” 众人寻声望过去,只听“哗啦啦”一声,好几坛酒狠狠砸到地上,林与欢转头瞧过去,不由惊呼道:“阿芜!” 原来此时马芜就在那车倒下来的酒近旁,一眨眼功夫,要不是有人手疾眼快将她拉开,怕就要被砸到了。 林与欢赶紧跑过去,将被甩倒在地的马芜扶起,左看右看也没见伤口,这才放了心,待回头谢救人的那位时,一看居然是认得的,“长荣,你怎么在这儿?” “大堂姐!”一身小二打扮的林长荣赶紧上前作揖。 “什么时候到明月楼来的,怎么都不和我招呼一声。”林与欢笑问。 谁成想林长荣却羞红了脸,道:“我没脸见亲戚,由个朋友介绍,过来做工混口饭吃。” 林与欢明白他的意思,不免多问了一句,“那孩子你还养着?” “是。”林长荣点点头,“好歹是一条命,丢了怪可怜的。” “听说你在张家钱庄当掌柜,怎么不干了?”林与欢明知故问,很想听听林长荣自己怎么个说法。 “是我自己做错事,失了为人本分,如今得着教训,以后必改过自新。” 林与欢思忖了一下,笑问林长荣,“你当日怎么想起收留那母女二人的?” 林长荣低着头道:“我爹大晚上的将人送到我这里,二夫人就要临产,二堂姐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若我将人拒之门外,她们真就走投无路了,长荣冷不下这心肠。” 林与欢不知怎么就对这个远房堂弟有了些兴趣,道:“等忙完了,到我账房来坐坐。” 林长荣点点头,便跑去拿扫帚去扫地上的破坛子。 只是林与欢左等右等,这林长荣到天黑也没来见她,等叫人去问,才得知他竟辞工了。 林与欢忍不住拿出面镜子瞧瞧,实在看不出自己长的是恶人相,不由叹了口气。 等回到府里,她便同林母说起了林长荣。 林母笑道:“说来长荣他爹娘不怎么样,这孩子却是仁义得很,为娘从小看林家这几个孩子,就长荣性子忠厚些。” “您说,他扶不扶得起来?”林与欢问。 “你是看上那孩子了?”林母想想,“人品尚可,扶不扶得起来,还得慢慢观察。” 林与欢来到林长荣家,时辰刚近正午,她站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里头一个大男人正哄着个哭闹不停的奶娃娃。 见林与欢进来,林长荣吃了一惊,不过倒没忘记上前见礼。 林与欢也没哄过孩子,只是瞧林长荣抱娃娃的姿势实在别扭,觉得忍无可忍,便将孩子接了过来,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出去挣银子,倒是跟家里带着娃玩?” 正文_第一百八十六章 圣上是个好玩的老头 “大堂姐,对不住,”林长荣先自红了脸,“我知道您昨儿个叫我过去,是想要帮我,可我得靠自己,再不能跟我爹娘一样,整日里只知道不劳而获,一心眼红别人的东西。” “林长荣,你这人要不是老实过了头,便是个城府极深的。”林与欢冷不丁地脱口而出。 “……”林长荣被这评价给说愣住了。 林与欢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孩子,又问,“你以后打算怎么打发它?” “只能我收着了,除非他娘跟他姐姐坐牢出来,不管送到善堂还是交给个不知底细的,我都不放心。” 林与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长荣,大堂姐我要去一趟靖远,你愿不愿意同我一道?” “我去?能做什么?” “开矿呗!”林与欢笑道:“我瞧着你这身子骨不错,想来有把子力气,做个三五年长工,少不得能挣几两银子,不但养活这孩子够了,说不定还有些富余,回来让你娶个媳妇儿。” 林长荣低着头,显然是在犹豫。 “放心,堂姐我并非什么大善人,叫你过去可不是为帮你,”林与欢说得精刮,“不过是这苦差使一时找不着人干,让你顶个人头凑数罢了。” “那就去吧!”这回林长荣倒答得挺快,“反正我在京城也混不下去,换个地方挺好。” 林与欢又想了一下,“口说无凭,咱们得立个契,你把自己卖给我三年,这期间必须无条件地听我支使,不许溜奸耍滑,不许半途溜走,否则……”林与欢冷笑了声,“我把你爹和弟弟都弄去开矿!” 林长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听说林长荣答应了去靖远,林母自然高兴,虽觉得林与欢和林长荣立卖身契有点过头,不过目前要赶紧是把林老爷换回来,至于女儿使什么鬼点子,只要不坑害人,倒并不是林母最在意的,没几日,她便催林与欢赶紧动身了。 当然,走之前林与欢还得去见过“大老板”。 听到说林与欢找着了接替林老爷的人选,周文帝还不大相信,一脸疑色地问:“莫非你想糊弄朕,随便找了个活的过来?” “怎么可能?”林与欢直摆手,“陛下放心,这人当过不少年掌柜,人厚道诚实,凑合能算个青年才俊,小女再无知,也不能拿林家上下的脑袋开这个玩笑,您说是吧?” “那将人带过来给朕看看!”周文帝依然表示不信。 “圣上稍安勿躁,好木也得慢慢雕琢,咱可不能一点成绩没出就让他上了天,且让小女先调教一番,等磨练到他能达到您的要求了,您再赏个脸见见他?” 周文帝捋捋胡须,“那就随你们,反正明年今日,朕便要见到真金白银!” 这可比周扒皮还狠绝,林与欢暗地里直咋舌。 “那你和阿留的婚事呢?” 没待林与欢回话,赵王早上前道:“儿臣奶娘已和林夫人着手准备了,等林老爷一回京,儿臣亲自上门提亲。” “何必那么麻烦,朕赐个婚便是。”周文帝大咧咧地道。 “儿臣和阿欢想做一对平凡夫妻,”赵王笑着望了望林与欢,“不慕权势、不求富贵,唯愿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周文帝咳了一声,对“平凡夫妻”这四字极是鄙夷,“朕的儿子,不想要权势富贵都不行,好吧,就随便你们!阿欢你也上点心,别只顾在外头疯玩,早些回来成亲,不得耽误朕抱孙子。” 林与欢觉得这老头其实挺好玩的,有意挤兑了他一句,“这孙子不是林家的吗?” 赵王忍着笑将脸转过一边,周文帝倒也不生气,“所以说,你至少得生两个,好的那个归朕家,差一点的,扔给林承万那老东西继承家业!” “圣上您这可是金口玉言,我爹要听到了,可不得乐疯。”林与欢笑道。 夕阳之下,赵王双手背在后头,拉着和林与欢往宫门外走去。 “这里可是当初阿留溜出宫去玩,奶娘眼巴巴地等着你回来的地方?”林与欢指指远处的宫门问道。 “正是。”赵王笑道:“阿欢,我现在已经开始幻想,成了亲后我偷偷跑出王府不肯回家,你在门口等我的样子。” “等肯定是要等的,不过我手上该拿些什么呢?”林与欢眨了眨眼道:“你说是鞭子,还是弓箭?” “随阿欢的意,”赵王立时开怀大笑,“有没有可能,到时候等门的反倒是我,我家阿欢可是林东家,这整日必是忙得不着家,真不行,我便怀里抱一个,身上背一个地找挨家挨户找媳妇儿去。” “想想就有趣!”林与欢也大笑了起来。 赵王这时停下脚步,“阿欢,等咱们成了亲,我会一心一意待你,府里那些妾室,若你介意,我马上就遣了,以后除了你,也再不会有其他人进门。” “算了,那些女人毕竟跟过你,你若不管,可不是逼着她们去寻死。”林与欢先是说得大方,转头又道:“只是,以后不许你再去找她们!” 赵王愣了好一会,忽然激动地将林与欢搂到怀中,“阿欢,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傻呀,不喜欢会同意嫁给你?”林与欢嗔道。 “我一直以为……”赵王欲言又止。 林与欢轻轻地将赵王推开了些,“阿留,我与李仲杨之间种种早已过去,既然要与你在一块,我再不会纠结着过去不放,更不会做让你难堪的事,你信不信我?” 赵王郑重其事地点头道:“若不相信阿欢,便是我李留瞧不起自己,如今我再不想别的,只盼你尽早归来。” 出发前一日,倒是又添了一段小插曲,云阳公主驾临林府,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女子。 “参见王妃娘娘!”林与欢虽有些诧异,不过来者皆是客,自要好好招待。 晋王妃笑容和气,甚至还有些紧张,颇为拘谨地上前扶起林与欢道:“林姑娘,听云阳同我说,不久咱们便是妯娌,您可别折杀我了。” 林与欢老脸一红,嗔怪道:“咱们这位公主就是天生的大嘴巴,丁点儿大的事也能被她传得尽人皆知,什么事儿都搁不住。” 这话说得俏皮,倒让晋王妃轻松了许多。 未待林与欢问明二位来意,云阳公主已急吼吼地道:“林姐姐,皇嫂听说你要去靖远,便想顺路搭个伴,你觉得如何?” 林与欢笑道:“娘娘也要去靖远?这自是极好,咱俩一路还能说说笑笑。” 晋王妃明显松了口气,云阳公主直肚直肠,在一旁取笑晋王妃,“皇嫂来之前,老在嘀咕,怕林姐姐不肯呢!”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大家在一起聊着讲着,可不一会就能到靖远了,”林与欢是个热心的,又开口道:“娘娘若有什么箱笼之类的,你且让人在府上等着,我随后便叫四海镖局过去取。” “林姑娘想得太周到,真让我不知如何感激!”晋王妃没想到林与欢对人这般真心实意,对她平添几分好感,一个劲地道谢不止。 因说要回家收拾行装,晋王妃赶着先走了,云阳公主倒是不急,一面瞧着马芜打绦子,一面又忍不住提起了晋王府的糟心事,“我这皇嫂也是可怜,不得我皇兄宠爱便罢了,连马英都敢对她呼来喝去。” “瞧得出,晋王妃是个好脾气的,只是太过好讲话了。”林与欢想起那日晋王妃在亭阳公主府喝醉的情形,随口发了句感慨。 “你猜我母后怎么说我皇嫂的,‘瞧着和阿欢样子差不离,怎么性子却是一个天一个地,连自己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林与欢瞪了她一眼,“我可是要当你二皇嫂的,以前的事不许再提,尤其是当着赵王的面,否则以后咱俩也别处了。” 云阳忙作势自打嘴巴道:“方才不过是打个比方,其实我皇嫂挺可怜的,刚进府时曾经怀上过一个,没想到闷不吱声地就掉了。” 林与欢一惊,忍不住猜测,会不会又是马英作的孽。 “其实皇兄对她一直很冷淡,便是去靖远,也只字没提要带她,反倒拉着马英就走了,”云阳叹了口气,“皇嫂面上一声不吭,不过听母后说,她背地里哭了好几场,我母后原是带着她在万佛寺同住,后来实在不忍心,便给皇兄写信,说是哪有年轻夫妻分开那么长时间的,皇兄这才同意让皇嫂去靖远。” “皇后娘娘未免管得太多,也许你皇兄是出于心疼她,那靖远可不是好玩的地儿,还有马英又在那,你们还真不怕山高皇帝远的,你皇嫂吃了大亏。”林与欢颇有几分担心地道。 云阳公主不由叹了口气,“只能看我皇嫂造化了!”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林府门口照旧排起长龙,马芜哭得跟泪人般,大概听说林与欢要去的是靖远,更加心惊胆战,赵二娘搂着马芜肩膀小声安慰,而林母则到林与欢车上看了好几回,唯恐她一路坐得不舒服。 老三走上前对林母道:“夫人放心吧,我们这次快去快回,一路又跟那么多人,不会出事的。” 林母叹口气,“每回出门都要折腾你们,倒是我们家给四海添了不少麻烦。” 正说着话,有人抱着个包袱远远跑了过来,口中道:“我来了,我来了!” 正文_第一百八十七章 女主登位 林与欢瞧见来人,假作生气状,“林少爷这架子可真够大的,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这是要小女亲自去请的意思?” 林长荣一脸尴尬,忙不迭地解释,“小虎子不肯放我走,一直哭闹个不停,寄养的人家儿不乐意了,方才我同他们掰扯半天,最后也没说通,只能把孩子带过来。” 瞧瞧林长荣怀中那个小包袱,林与欢啼笑皆非,“这差几日才满月的孩子,倒是学会认生了,我说林长荣,你真准备将这吃奶的娃带上?” “堂姐,要不您行个方便,就让他跟着吧?”林长荣眼巴巴地瞅着林与欢道。 “奶妈子你可请了?”林与欢唬着脸问,“这路上可得走个把月,你就不怕他熬不住。”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旁边林母上前拍了林与欢一脑门。 “小虎子乖得很,有奶他吃,没奶他喝米粥也能对付,”林长荣哄了哄怀里孩子,“就是人离不得我。” 林母解围道:“长荣,不成就把他留在大伯母这儿,老身帮你带。” 林与欢差点给逗乐了,“娘,他可是林与欣的弟弟,放您那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您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长荣不是说过吗,都是一条命,活下来就成。”林母说着便准备要抱孩子过去。 没想到手刚碰到孩子小襁褓,小虎子立时嚎得惊天动地,这声亮高得吓人,招的众人视线全转了过来。 “算了,带着吧!”林与欢被吵得头疼,想来这小奶娃娃是个爆脾气,林母身子骨不好,真要交给她老人家带着,怕是没几日就得趴床上了。 林长荣大喜,正想到后头找辆车上去,却被林与欢一把拦住,指了指自己那车,“上我那车里去,烦您别折腾别人了!” 没待听完林长荣一大箩筐感激话,林与欢已转过头去迎晋王妃的车驾,两厢见礼之后,晋王妃坚持要来向林母致意。 晋王妃这一露面,倒真是晃了众人的眼,林母不由笑道:“都说我家阿欢长得像王妃娘娘,今日一见,娘娘如此丰姿绰约,阿欢也只配给人提鞋。” 这位王妃性子颇为单纯,被人这么一夸,立时羞红了脸,道:“伯母过誉了,妾身实在不敢当您夸奖,林姑娘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此去靖远,妾身要拖累她了。” “说什么拖累,我这丫头就喜欢人多热闹,你俩正好做伴说说话,老身反倒要请王妃辛苦一下,路上多教教阿欢,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女人家的贤良淑德!” 林与欢不耐烦她们客套来客套去,便催道:“娘,我们赶着走呢,您二位再这么应酬下去,何时才能出城?” “别以为我不知道,赵王在城外长亭等着你呢,”林母立时揭穿了她,“丫头养来都是女生外向的,王妃,您以后可记着了,说什么也得生个儿子,别到最后,落到老身这般下场!”林母说着,又不舍地替林与欢整了整身上衣裳。 “您都知道什么叫‘女生外向’?”林与欢笑道:“果然是过来人,咱们说好,我爹回来的时候,您可不许到城门口亲自去接!” “死丫头,敢戏弄你老娘,找打是吧!”林母作势要揍林与欢。 众人上来一一同林与欢道别,一时还不让人走了,林与欢只好劝大家伙,“我个把两月就回来,你们是当再见不着我了吗?” 赵二娘这时上前打了她一下,“阿弥陀佛,童言无忌,出远门的人,不许胡说八道!” “我说姑娘啊!回来您可就当新娘子了,”三娘跟在后头打趣,“还这般调皮,以后赵王殿下可有得受了!” 这又是一阵闹闹哄哄的,唯晋王妃站在一旁,很是羡慕地瞧着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林与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母事先得到线报,城外长亭里,赵王果真早等在那儿了,在一大车人有意的大呼小叫声中,林与欢笑嘻嘻地下了车,往赵王的方向飞奔而去。 见她蹦蹦跳跳就过来了,赵王生怕把林与欢摔了,赶紧上去接她,等两人手拉着手进到长亭,林与欢瞧着空空如也的石桌,开口嗔道:“你这送人还带空手啊!” “李留亲自长亭相送,这份心意至真至诚,还需那些俗物做什么?”赵王笑答。 “王爷,您这般雅人,配我这只看重俗物的女奸商,还真不怕污了您的高风亮节?”林与欢撅起嘴道。 “好了!”赵王笑着拉林与欢在石凳上坐下,“东西已送到你们车上了。” 林与欢表示这下才算满意,又嘱咐道:“我最多两个月就回来,你好好准备提亲的事,就按平民百姓规矩,该请的媒人,该有的礼数,你自己掂量,只许多不许少。” “放心吧!绝对给足你家面子。”赵王认真地点头道。 “对了,我这几日不在,你多到林府走走,我娘瞧着挺喜欢你的。” “岳母大人那儿我自会常去照应,奶娘同她老人家颇谈得来,你在外面不必担心。”赵王笑道。 “这岳母大人叫得有点早,不过反正是你自己乐意的,想叫就叫吧,”林与欢忍不住再叮嘱一句,“我不在京城的时候,若我娘有个头疼脑热,你要赶着跑去侍候,但凡被我听得一丁点你不周的地方,回来便找你算账!” 赵王眨了眨眼,“算账可以,只别打脸就成。” “还有,咱俩既已定下这份心意,谁都不许反悔,若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又看上别人,”林与欢冷笑两声,“就等着我砸了你赵王府!” “阿欢,奶娘昨儿个让人算了咱俩八字,你猜结果怎样?”赵王忽然一本正经地问。 “你也会卖关子了?”林与欢戳了赵王一下。 “算八字的说,咱们夫妻相和,会白头到老,只是……”赵王作势摇头叹了口气,“男弱女强,怕是会惧内,这以后王府难免,要女主登位。” 林与欢果断地站起身来,“既如此,本主便要即刻出发,也好日后快些归来,早登大位!” 长亭上两人有说有笑,官道边林府车队的人皆伸着头瞧热闹,其中一辆车里,晋王妃颇神往地瞧着远远走来的两人,赞道:“林姑娘活泼可爱,赵王英俊挺拔,果然是天作之合,难得的好姻缘啊!” 旁边她的奶娘赵娘道:“说来姑娘你这姻缘在咱们锦国公府也算拔得头筹,唉!我奶大的姑娘,也不怕说了你不高兴,姑娘着实太软弱,被个妾室欺压也就算了,连自家男人都笼络不住,你若能有林姑娘那半分机灵,咱们王爷会舍得扔下你,倒是带着那姓马的女人去了靖远?” 这话一出口,晋王妃已红了眼圈,“你们都要我笼络着些,可王爷他不爱理人又怎么办,我都被人赶了多少回,你又不是没瞧见,谁叫他心里头没我。” 赵娘望着被赵王殷勤送到车上的林与欢道:“有晋王府的老人儿讲,咱们王爷也喜欢林姑娘,不过你看人家多有主意,最后选了脾气好又有圣宠的赵王,人还没嫁过去,赵王便对她如珠似宝,这就是本事,你得空多去和林姑娘唠唠,偷学几招也是好的。” 晋王妃被赵娘的话说得破啼为笑,“我心里也怪喜欢她那样的,只是自己学不来。” 赵娘这时压低了嗓门道:“别看人现在这样,我在外头可听说,这林姑娘是个失过节的,当初还被沉了塘,不过如今东山再起,倒没人提以前的事了。” “啊?”晋王妃吃了一惊,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赵王必是从心底里爱她,所以才一点也不介意。” 这一趟林府车队浩浩荡荡总有百来人,其中最多的便是从各地招募来的能工巧匠,此去自是为了尽快把矿开了,也好向周文帝交差,而林与欢车上还放了不少《天工开物》这样的书册,自然是为了……让林长荣认真读读。 说来爆脾气的小虎子上了路反倒乖了不少,为了能让林长荣专心k书,林与欢和随车的云娘换着手将孩子抱怀里哄,小虎子还算体贴,除了饿了、尿了、拉了,其余时候倒是不哼不哈。 大半个月后,一行人便到了半途,这日众人停下来准备晌午歇脚,林与欢抱着小虎子到车外头晒太阳,林长荣则同云娘一起去附近人家借米粥。 晋王妃走上前来时,小虎子已快睡着,小嘴嘟嘟着,十分可爱。 “这孩子好像又长了。”晋王妃站在一旁笑道。 “是吗?”林与欢掂了掂,似乎份量真重了些。 赵娘走上前感叹,“若我家姑娘那孩子还在的话,怕是能走路了。” 林与欢抬头看了看晋王妃,见她面露哀凄,便劝了一句,“你还年轻,孩子自然会有的。” 见晋王妃情绪低落,林与欢哄哄小虎子,随便又提了个话头,“说来几个月前我还去过一趟江城,差点同贵府的人起了冲突。” “这事家兄同我提过,”晋王妃果然有了些兴致,“那位大公子便是我哥哥元腾,当日是我家一个堂弟的小妾犯了事,族长命人将她沉塘,后来被林姑娘救了。” “那如娘后来怎样了?”林与欢好奇地打听。 正文_第一百八十八章 靖远城重遇 晋王妃笑道:“放心吧,族长原还准备继续行刑,我哥哥便吓唬他们,说晋王殿下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告诫锦国公府不得藐视法度,草菅人命,结果族长一害怕,还真放了人,如娘和她那男人一块走了,我哥哥还送了他们盘缠。” “干得漂亮!”林与欢心中大赞那元鹏是个仗义的,不料一激动,手上力气使得大些,生生就把小虎子给弄醒,一时间“爆脾气”又是嚎啕大哭,怎么哄都不肯停。 “林姑娘,能不能让我抱抱?”晋王妃用渴慕的眼神注视着林与欢怀中的孩子,犹豫了半晌道。 “这孩子别看小,可是倔得很,”林与欢友情提醒一句,立马将小虎子递了过去,谁叫这抱孩子是力气活儿,此时的林与欢两条胳膊明显开始打颤了。 不出意料,晋王妃一抱过孩子,便遭遇小虎子拼死拼活地抵制,刚开始时她还有些慌乱,赵娘怕她撑不住,便想上前把孩子接过去,没想到晋王妃一背身,竟闪了过去。 手足无措了一会,晋王妃很快镇定下来,任小虎子再怎么反抗,我自巍然不动,待孩子哭声渐弱,林与欢和赵娘才松了口气,知道“爆脾气”被晋王妃驯服了。 只见这时晋王妃低头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便目带温柔、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赵娘在一旁红了眼眶,“我家姑娘命苦呀,若是有个孩子陪在身边,她何苦跋山涉水地去找王爷,谁愿意无端端遭人白眼啊!” “这夫妻之间总要磨合,说不得待在一块时间长了,就会恩爱起来。”林与欢只能这样劝了。 “林姑娘,这一路多亏您照应了。”赵娘抹了抹泪谢道。 “赵娘不必客气。”林与欢对这位赵娘颇有几分印象,说来也算打过一两回交道,知道她是晋王妃的奶娘,怕也是唯一的知心人。 “不瞒您说,我家姑娘这一路上都在夸您,说林姑娘性格好,讨人爱,她呀,吃亏也就吃在这闷脾气上。” 林与欢只得笑了笑。 大概觉得林与欢可亲,赵娘忍不住想和她唠唠,“您还记得我到兴胜行当当的事吗?也不怕您笑话,那时候姑娘在京城手上没了周转,又怕招亲戚白眼,不得已才去露这个丑。” “谁没个为难的时候呢?” “我们姑娘的娘家锦国公府,外头人看着是好,可内里早成了空架子,”也不管林与欢乐不乐意听,赵娘这会子极想倾诉一番,“姑娘行五,是嫡出二老爷那一房的,头上就一个哥哥。” “说来我还同王妃的哥哥见过一面,他倒是位正人君子。”林与欢笑答。 “二老爷两口子耳朵根子向来软,听信府里老夫人的主意,把姑娘送到京城有门路的亲戚处,想着让她得着机会攀龙附凤,回头好帮衬国公府。”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与欢不由叹了口气。 “姑娘落脚到了她姑奶奶钱侯夫人府,一到京里便被人领着四处抛头露面,根本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后来有一回在万佛寺,姑娘被皇后娘娘一眼瞧中,就给留在身边调教,这便有了以后的事儿。” 林与欢笑赞,“说不得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外头人觉得她一跃龙门嫁得好,其实……这其中苦楚,唉!也只能姑娘自个儿往肚里咽。” 这话让林与欢心中感慨,不免想起云阳公主关于她兄嫂的那些话,觉得这李仲杨实在不负责任,当年闹得那么满城风雨,不惜同韩大将军府撕破脸,也要把人娶过来,等真如了意,却又不好好待人家,晋王妃实在是无辜又可怜。 此时赵娘不好意思地道歉,“我这老婆子,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就想替我们姑娘倒倒苦水,惹林姑娘您跟着烦心了。” “没关系,说出来痛快些。”林与欢表示并不介意。 两个人各想着心思,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小虎子已停止嚎哭,窝在晋王妃怀中安稳地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林长荣和云娘不但端来了米粥,居然还有一大碗羊奶,大家都替小虎子高兴,只见晋王妃怀里,小虎子大口大口喝着奶,脸上全是惬意表情,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林长荣一边喂,一边逗道:“儿子,等到了地方,爹挣了钱就给你买一头羊奶妈,让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长荣,你真准备把小虎子当儿子养了?”林与欢好笑地问。 “这不挺好?我没儿子他没爹,正好凑成一对。”林长荣越想倒越觉得称心如意。 “若以后你媳妇不乐意有这么个白得的儿子,你准备怎么办?”林与欢问了他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那就找个乐意认虎子的女人呗!”林长荣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我已经有了儿子,娶不娶老婆都不打紧,以后将他养大,还怕没人给我养老送终?” 林与欢忍不住戳戳林长荣的脑袋,“难怪你娘整天呼天抢地说白养了你,果然说话不过脑子,既然如今你跟了堂姐我,自是要让你娶妻生子,说不得再来个妻妾成群!” 这姐弟俩一唱一和,旁边几个人便跟着附和,众人倒是聊得极其愉快,到最后晋王妃同云娘对调,坐到了林与欢车里。 林长荣捧着一大堆开矿的书册被赶到苏破天车上,林与欢命他到靖远前必须把书上内容全背下来,慑于堂姐淫威,林长荣只得恋恋不舍地在小虎子脸上亲了一口,心不甘情不愿换了地儿。 与晋王妃相处日久,林与欢倒有新的发现,这位王妃除了胆小、懦弱外,其实是个本性极善良的人,这一路除了睡觉,她就抱着小虎子不敢放,唯恐他有丝毫不舒服,到最后,连换尿戒子这事都包办下来,并且手法还练得异常利索。 好吧,林与欢承认自已挺喜欢这个闺名叫元缓的女子,离靖远不到百里的时候,林与欢开口道:“缓儿,如今咱们便是朋友,进了城有机会多走动,就算我离开靖远,我以前丫头樱儿嫁给了你家王爷的参将郑全,你可以找她说说话,有什么事她多多少少能帮你一把。” “阿欢姐姐,跟你说心里话,我愿是不想来靖远的,不过现在吧,我觉得这一趟真没白来,和你聊过心事,我心里通透不少,还认识了咱们小虎子,真是太好了!”元缓笑道。 “小虎子就跟着我堂弟留这儿了,你要想他,便却塔子街找樱儿,或是让她把孩子抱去给你看看。” 两人就此说定,此时她们都没想到,或是因为小虎子的缘故,或冥冥中自有安排,竟就此牵出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亦悲亦喜的故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日,行进的车队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瞧,靖远城!咱们到了!” 只见众人一片欢呼,纷纷下马落车,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这目的地,自是要兴奋一下子。 远远的有几个人飞奔过来,老三立时带马上前去瞧,只见对方跑头里的那个翻身就跃到地上,跪地便拜,道:“师傅一路辛苦,何为来迎接您了!” 老三笑着下了马,一把扯起何为道:“小子,这些年师傅还真想你呀!” 何为没想到老三会来这一句,一时没受住,眼睛里便闪了泪光,极不好意思地转头用手抹了抹,问道:“师傅,东家在哪个车上,我去请个安。” 林与欢早蹦上前来,又补了一句,“何为,这些年辛苦你了!不容易啊!” 何为这回真哭了,一跺脚,“您二位一来就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非要逼着我,当这么多人的面大哭一场不成?” 林与欢忙拦住,“你小子别慌哭,你干娘可让捎了不少好东西给你,你待会睹物思人,再一个人偷着哭去!” 又一队人马朝他们急驰而来,林与欢笑着问何为:“何大镖头,是不是挣俩钱就得意忘形了,还分两拨人来接,准备仗势欺人啊,想吓唬你师傅呢!” 何为也是挠头,“四海的兄弟全跟我过来了,并没叫别人,这到底谁呀?” 此时老三已看清来人,忙转身对林与欢道:“姑娘,是晋王殿下到了。” 还没待林与欢说话,几匹马已停到他们面前,林与欢瞧瞧五步之外高骑在马上的李仲杨,暗自叹了口气,率众人跪倒在地,“见过晋王殿下!” 马上的人淡淡地道了一声“平身!”再无任何表示。 林与欢也不客气,从地上爬起后,回身走到自己车前,对里面的人道:“缓儿,晋王殿下来接你了。” 里头“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后,帘子一开,元缓抱着小虎子探出身来。 在车夫帮忙下,林与欢接过孩子搂到怀里,又用手扶着元缓下了车,随后两辆晋王府马车便跟上前来。 换上自己的车后,元缓一脸不舍,拉着林与欢的手道:“阿欢姐姐,到了靖远,我可以去找你吗?” “你这丫头,咱不都说好了吗,你去找郑夫人,她随时会带你来见我和小虎子。” “一言为定!”元缓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还好有你在靖远。” 晋王府马车走了好久,元缓还伸出头对着林与欢和众人挥手,而那边林长荣已然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几乎是一把从林与欢手里抢过小虎子,猛亲了一口,道:“儿子,女人真是讨厌,害得咱们一路上父子分离!” 林与欢气得踢了他一脚,“这刚到靖远,你倒如鱼得水了是吧!同苏破天才呆了几日,俏皮话都会说了,那些书你都会背了没有?” 正文_第一百八十九章 被蒙在鼓里的李仲杨 林长荣将小虎子抱得死紧,跳着脚道:“我倒背如流着呢,不信你现在就考考我,堂姐,哪带您这么折磨人的,我本是过来卖苦力,一文银子没挣到,居然还要受这般虐待,真是太没天理了!” 老三见这姐弟二人闹起来,忙一边一个将人拉开道:“好了,好了,姑娘赶紧上车吧,咱们走这一个多月,已是人困马乏,快些让大家进城歇息一下!” 天色将黑之时,江尚才满脸带笑地回了靖远将军府,也不要仆人引领,直接钻进了李仲杨的书房。 “今日江先生兴致不错!”李仲杨貌似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 每逢李仲杨喊出“江先生”三个字,必是他心情恶劣之时,江尚自是清楚怎么回事,只在旁边笑眯眯地听着,并不打算否认,自己的确心情很好。 “有事说?”大概没等到想要的回答,李仲杨稍稍有些焦急,斜睨了江尚一眼。 “并无大事,只是今日靖远城外,在下倒给林姑娘吓了一跳,怎么就一声不响地嫁人生了娃呢!”江尚有意顿了一下。 李仲杨故作漫不经心,只是放在桌上微微发抖的手却透露出他此刻的不悦,甚或愤怒。 江尚咳了一声,知道这位现在八成正憋得难受,接下来不定又要乱砸乱摔,想着这将军府刚建成也没几年,新崭崭的东西老这么糟蹋着实可惜,便笑着揭开迷底,“那孩子呢,是林姑娘堂弟养的,还有,林姑娘目今仍待字闺中。” 明显可以看出,李仲杨松了一口气,江尚心中不由暗叹,转而想到方才众人都在给林与欢道喜,又不免同情地瞄了眼那还被蒙在鼓里的人,算了,祸从口出,他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吧! “她们还住塔子街?”李仲杨故作随意地问。 “林姑娘住到了林老爷的宅子,随行的有一些去了塔子街,有一些住在四海镖局。”江尚答道。 “可知,来这么一大帮子做什么?” “很多都是林姑娘从各地请来的工匠,为的是开矿之事。” “一个女人居然管起矿务?”李仲杨挺觉得好笑,“林家果然没男人了。” “听林姑娘的意思,林老爷身体欠佳,林家已请圣恩,由她那堂弟留下来负责矿务,过不了多久她便要陪林老爷回京。”江尚生生咽下了后半句——一回京便准备和赵王成亲。 李仲杨“嗯”了一声,江尚瞧他神色平静,便告退离开。 靖远振兴街林府一间正房里,林长荣将背上醉得死沉的林老爷小心地放到了床上,林与欣一边给老爹脱鞋更衣,一边紧着埋怨,“这老家伙,明知道自己有毛病,还非喝那么多,拦都拦不住。” 林长荣笑道:“大伯今日难得高兴,听说堂姐要嫁到好人家儿了,他乐呵地要多喝几杯也是有的。” “我爹怕是老早就在觊觎赵王府的正妃之位,当年林与欣使尽手段都没挣到手,倒让我这个不讨喜的占了便宜,他这会子自觉阴谋诡计得逞,不免得意忘形了!”林与欢调侃道。 林长林取来个热巾帮林老爷擦了擦脸,“堂姐,我瞧着大伯这身子骨确实没有在京里那时候好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也得等你都上了手呀!”林与欢白了他一眼。 林长荣想起在酒桌上,林与欢当众宣布,让他过来顶林老爷的位子,不免又觉得心里虚得慌,“您说,我真能挑这个担子吗?” 林与欢猛地大喝一声,“不能也得能!林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几百号人性命以后都系在你身上,你敢给我装怂打退堂鼓,看我不折腾死你,”林与欢又冷笑道:“别忘了,你可是签过卖身契的!” 虽知道林与欢这话只为吓唬人,不过这回林长荣算是弄明白,为何林与欢非要同自己立下契约,这可不就是怕他临阵脱逃,撂挑子走人吗! “堂姐,我虽没什么本事,不过好歹是个男人,知道一诺千金,便是不能替大伯争脸,也不会存心害了咱一大家子。”林长荣赶紧表决心。 “你这些都是废话!”林与欢眼一瞪,“叫你过来就是要让你长点出息,光宗耀祖,合着你倒只当自己是个活物,过来凑数的,听着,给我踏踏实实地在这儿干,做点实事出来,机会在你手上,干得好升官发财,干不好全族人陪你上法场,自己看着办!” 话说到这份上,林长荣已是冷汗直冒,忙作着揖道:“小弟知道了,我这就瞧书去,明白一早便带着人到矿上。” 林与欢这才点了点头,见林长荣要出去,林与欢又将他叫住,“我让樱儿帮小虎子找了个奶妈,这会子没听到孩子哭,大概是吃饱喝足睡下了,待会见自己屋里多个女人,别大惊小怪吓着人家。” “多谢堂姐!”林长荣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望着林与欢,表示都准备跪了,林与欢摆摆手拦住他,“丑话说头里,这奶妈可不白送你,工钱从你那儿扣。” 林长荣点头如捣蒜,“自该如此。” “还有,明儿我同你一块去矿上。”林与欢又道。 “这……”林长荣倒犹豫了,不是说他瞧不起林与欢,只是这开矿从来都是男人活计,一个女人去那里,磕着碰着都不好。 显是瞧出林长荣心思,林与欢道:“我倒不想去,可这矿务是大事,连着林家以后兴衰存亡,你若争气些,我自不会讨这个苦吃,若是烂泥扶不上墙,林家至少还有我这个女人顶着。” 这一下林长荣的脸羞得通红,二话不说便跑回自己屋,果真闭门苦读起来。 晋王妃元缓来了靖远,李仲杨还算给些面子,当天留在府里没出去,不过待夫妻二人正式见了面,也只无关痛痒地讲了两句,随后便由管事领着元缓去了给她安排的住处。 望着院子外那一片大湖,赵娘忍不住生气,在元缓耳边嘀咕道:“这西北大冷的天,让咱们临湖而居,将军府是真的没地方住了?还是王爷故意要给姑娘你难看。” “算了,就住下吧,”元缓平静地道,“能落个脚就成。” 进到屋里,好久也不见有丫头仆妇过来,瞧着满屋积灰,二人对视一眼,便卷起袖子自己忙活开了。 将屋子全部打扫一遍后,赵娘从随身箱笼里取出带来的衣裳被褥整理好,元缓则取了扫帚到外头清扫院子,直到天色昏暗,才算将一个院落勉强清理出来。 赵娘累得差点要瘫到地上,“这府里仆人都死绝了吗?王妃娘娘过来,居然一个两个都不露面。” 元缓到院子里的小灶房起火烧了些水,自己洗过,又给赵娘端来一盆,道:“反正苦日子我也不是没经过,倒无所谓,奶娘你也快洗洗,”然后坐到镜台前拆起头发,“其实便真有仆人来,我也不敢要,如今这里十有八九是马英当家,谁知道是不是过来打探消息的。” “姑娘,怎么我觉着你这性子有些变了。”赵娘笑着上来帮着元缓梳头。 元缓眼睛亮了亮,“这一路上,阿欢同我说了不少她以前受欺负的事,我才明白,人善受人欺,马善被人骑,凡事只能靠自己坚强些,”元缓忽地转头道:“奶娘,阿欢同王爷好过,你可知道后来为何两人又决裂了?” “都说是王爷变心看上了马英。”赵娘瞧出元缓这是话中有话,便问:“难道不是?” 元缓点点头,“马英先前杀了自己堂兄,后来负责此案的赵王查出来,她那师妹手里握有马英杀人证据,马英也是狠毒,大过年的,骗师傅和师妹回乡,然后在半道上连人带车将他们摔下山谷。” “啊!”赵娘惊恐地捂住嘴巴。 “王爷偏偏袒护马英,以至阿欢怀疑,正是王爷向马英走漏风声,才致有人被害,觉得王爷人品有差,便主动一刀两断了。” “林姑娘倒是很有主见。” 元缓又低声道:“奶娘,阿欢跟我说,马英太过阴险,我不是她的对手,对这种人要避其锋芒,万一真对上了,一定要在王爷面示弱,就是使劲装可怜,说是他最吃这一套。” 赵娘忍俊不禁,道:“怪不得我觉着姑娘变了,原来是给林姑娘带谐趣了,真好!我就一直担心你这性子,如今这样,奶娘倒放心了。” “奶娘,我明儿个去请示王爷,咱们到外头买两个人,你也别求府里管事,就去塔子街找王爷参将郑全的夫人帮忙,让她带您到人市上寻合眼的,阿欢说了,郑夫人是自己人,他两口子都信得过。” “知道了。”赵娘笑答。 元缓又想起林与欢同她讲的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便起了兴致,硬拉着赵娘让她晚上别走,表示要一一说给奶娘听,两人正聊得眉飞色舞,门外这时传来一声咳嗽。 屋里人立时都住了嘴,不一会元缓从屋里出来,恭敬地对着李仲杨福了福身,道:“参见王爷。” 李仲杨“嗯”了一声,自己一挑帘子进到屋内。 赵娘这时已站到门边,给李仲杨施过礼后,对元缓使了个眼色便自出去了。 “这一路上可辛苦?”李仲杨坐到一张雕花扶手椅,淡淡地问道。 “多亏有林姑娘照应,倒还算安稳。”元缓束手立在李仲杨身前,低头答道。 李仲杨冷笑一声,瞅了眼元缓问:“她有没有说过什么不中听的,或者故意向你打探晋王府的事?” 元缓摇了摇头,“阿欢性子活泼,待人也厚道,我们谈得很投机,她什么都没问。” 正文_第一百九十章 夫妻一条心 “阿欢?哼,你倒是叫得亲热,这女人一向城府极深,最会玩弄人心,谁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无事少与她来往,”李仲杨又吩咐道:“既然母后安排你来靖远,便安心住下,将军府如今由马英掌家,你缺什么短什么,直接同她说去。” 李仲杨不过寥寥数语,尽是对林与欢的贬低,元缓自是大不以为然,只是个性所致,她也就点点头,并未敢反驳什么。 赵娘在外面站了一会,听着里屋传来两人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觉得这哪像是平常夫妻,竟生疏得如主仆,少不得替自家姑娘感到心酸,想着她从小奶大的孩子,相貌、性子哪个不交口称赞,怎么到了晋王手里,竟是一点不被珍惜。 等回到自己下处,赵娘又忍不住透过窗户瞧了瞧元缓的屋,此时那头早熄了灯,想是两人已歇下,赵娘叹了口气,念声“阿弥陀佛”,只盼着姑娘能尽快怀上孩子,这以后便是再没男人疼,总有个贴心的陪在身旁。 更敲五下之时,李仲杨“噌”地从床上坐起,随即穿衣下床,这动静大了,自然扰到睡在旁边才刚眯了一会的元缓,她也不敢抱怨,只披了件外衣,便起来帮李仲杨穿衣束发。 “我走了。”待穿戴整齐,李仲杨随口招呼一声,转身就走。 元缓将李仲杨送到门口,回来时便无论如何再睡不着,双臂抱膝坐在床上发呆,满脑子没想别的,竟然都是小虎子那拳头般大小的脸,还有他卧在自己怀中的娇嫩睡颜。 晋王府难得一见的管事终于在元缓的院子又现了身,他的后头是十来个男女仆人,而前头,则站着满头珠翠、神色倨傲的马英。 “王妃这一路辛苦,昨儿个我出去替王爷应酬,也没功夫来瞧你,多有得罪了!”马英敷衍地施了个礼,便径自坐到李仲杨昨天坐的雕花扶手椅上。 元缓点了点头,也懒怠应付她,只坐在床边做自己的针线。 见元缓表情冷淡,早没了在晋王府时的客气周全,倒似变了个人,甚至还有些爱搭不理的意思,马英觉得这背后十成有林与欢在挑唆,不由冷笑地问了一句,“听说你是跟着林与欢过来的?” 元缓随意地“嗯”了一声,心中却在叹气,这马英同晋王倒是夫妻一条心,讲不到三句话就缠到林与欢身上。 马英吹了吹自己刚上过蔻丹的指甲,“王妃想必知道,那林与欢与王爷有旧情,说来咱们与她还算得上是姐妹,只不过那位失宠得太快,连门都不许进,便被打入冷宫,后来还自不量力地与王爷反目成仇,哼,这辈子怕是再没人肯娶她!” “我听到的可与妹妹讲的不一样。”元缓淡淡地答道:“阿欢深得圣上喜爱,不日便要嫁入皇家,成为赵王正妃了!” 马英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眼珠子转了半开,忽然就笑了,“这种女人真够无耻,好好的亲兄弟竟被她搞成了襟兄弟!” “放肆!”元缓气得站起身来,喝斥道:“马英,好歹我是晋王正妃,你目无嫡妻也只是家务事,看在王爷面上我可以不计较,但林于欢是圣上亲选的儿媳,你若故意中伤,话传到圣上耳中,你自己得不着好,更会连累到咱们晋王府,我劝你好自为之!” “看来王妃是被那女人收买了,”马英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在这晋王府,林与欢是谁都不能碰的禁忌,王妃再觉得她好,也别在王爷面前提半个字。” 见马英起身,管事忙走到近前搀扶,那十足的奴才样儿,差点把元缓恶心到要吐了。 还没踏出门,马英又回过头,指了指边上站着的两个仆妇,“王妃,她们此后便留下侍候你,你好生受用吧!”说罢昂着脖子,拂袖而去。 元缓头都没抬一下,依旧做着自己针线,这时赵娘走进来,见那两仆妇还站在屋里,便道:“院子里用不着你们,都到外面守着,若有人来,报一声便是。” 等将人打发了出去,赵娘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嘟哝道。“瞧着她们尖嘴猴腮,眼珠子四处乱瞟,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奶娘,咱们一块去塔子街。”元缓突然开口道。 此刻林老爷正屋里,猛地传出几声大吼,林与欢冲着坐在床上的林老爷火冒三丈,“我说您老人家真是活腻味了?昨儿让您别喝酒,您非得喝,今儿个请您喝药,您倒跟我使起性子来,直接将碗都砸了!” 瞧着洒了一地的药,林老爷不免心亏,“儿啊,方才是我失手,确非存心,不信你再弄一碗来,不成你就弄一盆来,我立马当你面给喝精光!” 见林老爷卖起乖来,林与欢也不好再追究,“哼”了一声,便叫仆人下去端药。 林老爷笑着探身问道:“阿欢,昨儿个老三说的,你要同赵王成亲,可是真的?这么好的事,怎么不早些写个信来?” “您老可问了头十遍了,最后回您一句——比珍珠还真,可不许再问!”林与欢给林老爷递上块热帕子,“这回我过来接您,不就指望着您老能快些回去,阿留说要亲自到咱家提亲,可您倒好,昨儿一顿酒,这腿就肿得下不来地儿,您是打心底舍不得我出门子,还是想怎样?” “乖女儿,我下回再不喝了,就怪老三,非得急吼吼说这事!”林老爷忙往老三身上栽赃。 “这两日您就卧床将养,矿上的事交给我和长荣。”林与欢嘱咐道。 林老爷倒有些迟疑,“长荣这孩子成不成?” “我怎么瞧着他比您老人家靠谱呢?”林与欢笑道:“您别看他一脸傻样,人可聪明着呢,还放得下身段,吃得了苦的,再磨炼一下,必是块好料!” “我说,他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么只带了孩子,没带娘子?”林老爷好奇地问。 林与欢叹了口气,“爹,我跟你说实话,那孩子是长荣做滥好人拣的,至于孩子的亲娘,”林与欢也不想瞒林老爷,“是您那前二夫人。” “什么?!”林老爷吃惊不小,下意识地望了望屋外。 “您这选妾的眼光啊!”林与欢“啧啧”两声,“她挺着老大的肚子还行凶,竟然同阿欣一块,差点将赵王的奶娘陈夫人给害死。” 林老爷气得捶胸顿足,“这死女人,自己作死,还要害我女儿,”然后抬头恳求林与欢道:“儿啊,不管怎样,阿欣都是你妹妹,以后你在赵王府当了家,务必好好照应她。” “爹,不瞒您说,阿欣已被赶出了赵王府,”林与欢叹道:“罪名是同谋行凶,听赵王说,圣上震怒,已下旨将她母女俩流放南疆。” “我的天啊!”听到这个消息,林老爷顿时痛哭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阿欣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如何竟得了这般下场!” 林与欢也不好安慰,只能在旁边陪着。 等林老爷不再抽泣了,林与欢劝道:“娘心肠软,找人使了些银子,说好让她们一路上少受些苦,阿蛮如今由陈夫人照应,您也不用担心。” “我统共两个女儿,怎么两个都惹了血光之灾。”林老爷很觉颓丧。 瞧着林老爷那神情,林与欢只能咽下已到口边的话,没有将林与欣害死江妃的事说出来,免得刺激得老头儿又受不住了。 门外林长荣喊了一声道:“堂姐,车备好了,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走?” 林老爷抹抹老泪,问:“你们要去哪儿?” “去矿上看看,得赶紧让长荣接手,”林与欢说着便往外头走。 “你一女孩儿家怎么能干这些,我跟他们一道!”林老爷在后头就要下床。 “跟我回床上躺着去!”林与欢一声暴喝,吓得林老爷立马不敢动弹了。 云娘飞快地帮林与欢换好男装,正想跟着一道出门,却被林与欢拦住,“云娘你不必去了,在家照顾我爹,顺便看着小虎子。” 林与欢刚走到门廊,有一人早等在那儿了,冲着她招呼道:“林姑娘,我也跟你们去!” “你怎么还没走?”林与欢瞧着苏破天抱着把刀站在院子当中,纳闷地问道。 这时一旁的林长荣上前解释,“路上苏兄说了,准备在靖元找个事儿做,然后安家立室,我便请他和我一道去矿上做工。” “安家立室?”林与欢嘲弄地打量了苏破天一眼,转头教训林长荣道:“我说你连个掌柜都还没当上,倒是把手下先找好了。” “林东家这口饭到底赏不赏?”苏破天肃着脸上前一步,紧了紧怀中的刀。 “赏,怎么不赏呢!”林与欢咬着牙道:“前三个月只管吃住,没有工钱,三个月后表现得好了,再提工钱的事。” 林长荣颇有些不满,“堂姐,您这不是欺负人家嘛?” “傻小子,林家之所以能发家治富,靠的就是克扣下面人的血汗钱,难怪你到现在发不了财。”说罢,林与欢一挥手,示意众人到外头上车。 林老爷自己去不了,便派手下一个千户,领着林家姐弟以及从京城带过来的工匠,去了当初马应财开的两个锡矿和一个铜矿。 一到地方,只见工地上人来人往,一车车矿砂被从矿井中运出来,立时便有人过来,用不同形状的杵子捣碎,然后将它们再运到远处河里淘洗。 林长荣瞧了半天,对千户道:“咱们进矿井里看看。” 正文_第一百九十一章 以防王爷狗急跳墙 千户先领着大家进到一个露天锡矿,此时约有一百来号人正在用工具翻挖土地,还不时能听到点火后的炸裂声。 “此处为草皮矿,矿石埋得浅,在土层之下便可找到,不过因围岩坚硬,单靠人力很难破开,矿工们通常得用火爆之法。”千户指着远处道。 随后众人又准备下到另一处封闭的铜矿,林与欢原要跟着,没想到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将她挡在外头,说是自来有规矩,女人不许进矿井。 无奈林与欢只能在外头等,过了好一会,林长荣第一个从里头爬出来,身上、头上蒙了一层土,苏破天紧随其后,还不忘抱着他的刀。 千户向众人介绍,“这些矿皆是马应财当年偷采出来的,西北矿脉众多,地下蕴藏丰厚,若要全部开挖出来,怕要花费上百年功夫,林老爷头一回来到这儿,差一点激动得哭了!” “那是我爹在心里懊悔着呢,怎么就没早发现这风水宝地,结果如今只能替皇上挣银子,他那是亏心得想哭!”林与欢打趣道。 一个年纪大些的工匠这时道:“老儿挖了四十多年的矿,头一回开了大眼界,此地实有可为,这挖到的宝贝绝对不可计数!” 林与欢拍拍林长荣,欣慰地道:“听到没有,平台已为你搭好,你能蹦跶出个什么样,全凭你自己了,给我记在脑瓜子里,好好干,别给堂姐我玩砸了!” 回去这一路,最兴奋的莫过于林长荣,一坐到车里便同林与欢大聊他的开矿计划,还有对未来设想,林与欢虽嫌林长荣聒噪,但本着不打消他积极性的目的,很是捧场地假装在听,苏破天却不给面子,抱着刀坐在角落打盹。 将随行人等送回下处后,林长荣急吼吼地便要往林府赶,说是想向林老爷好好请教一番,林与欢自是又狠狠夸了他几句,表示对他十分看好。 一进到府,林长荣立即钻到林老爷屋,没过一时,里面便传出老少二人的激烈讨论,林与欢也没进去掺和,将苏破天赶回屋,便准备进自己房里歇歇。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屋里女人和孩子的吵闹声,等掀帘进去,掸眼便是一大堆女人,如今已是两个孩子他娘的樱儿笑着迎过来道:“小姐,白天晋王妃来找我,说想见小虎子,我知道您一向爱热闹,便将人请了来,顺便也带着娃来凑热闹。” “自然欢迎之至!”林与欢笑着对元缓道:“缓儿你先坐,我到净室换件衣裳就来。” 等林与欢从净室出来,便见自己床上一大两小三个娃正在一块叽叽歪歪,她倒也不介意,上前抱起其中一个亲了一口,“早知你们会来,我便偷懒不出去了。” 元缓也将小虎子抱到怀中,笑道:“听云娘说你到矿上去了,我们几个刚还在讲,林大小姐怕是投错了胎,原就该做个男人。” “是呀,都怪我那爹娘,若我是个有钱男人,必会到处去浪,左拥右抱,享受人间荣华富贵。”林与欢大言不惭地道。 樱儿笑着调侃,“小姐这几年模样虽老了些,可性子还如原先一般没个正形,王妃娘娘大概没见识过我家小姐这样胡说八道的样子,您就且听着,千万不要当真,更别被她吓住。” “果然是将军夫人了,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不沾!”林与欢不服地撇了撇嘴,“樱儿你哪只眼瞧见小姐我老了,我可还是待字闺中的美少女,果然嫁了晋王那头的人,便跟小姐不一路了,竟然撺掇你家王妃来合伙欺负我这小商贩。” 原本只是开玩笑,不过元缓明显脸色变了一下,赵娘赶紧悄悄地对那几位摇摇头。 林与欢笑了笑,坐到元缓身前问,“可是遇着难心事了?”。 元缓只叹口气道:“姐姐想必明白我的难处,说了也还那样。” “今儿一早,那马英带着一大帮仆人来我们姑娘院子示威,摆出一副主母的架势,还真当自己是根蒜!”赵娘在一旁气道。 “方才王妃到塔子街,说想让郑全帮着给寻两个可靠的仆人,”樱儿也道:“这什么将军府?简直乱七八糟!” “对,该找信得过的人侍候。”林与欢表示同意。 樱儿上前安慰元缓,“娘娘,这事就交给我们,以后有任何难处和不方便的地方,您只管吩咐。” “这谢我就不多说了,”元缓勉力笑了笑,“我心里清楚,谁对人是真心,谁是假意,以后咱们几个就是亲姐妹,樱儿你就直呼我名字吧,这‘王妃’二字,于我实在讽刺得很。” “就这么说定了,林府如今你也认得了,便是我走了,还有小虎子他爹,凡事他多少也能帮上个忙。”林与欢又道。 虽一再挽留,元缓还是同赵娘告辞了,樱儿便也没留下,准备顺路送元缓,几个人说好,没事再到一块聚聚。 江尚这两日颇有些作难,李仲杨明示暗示,催着江尚给他和林与欢牵个线见上一面,但考虑到林与欢的态度,还有人家马上就要做赵王妃的处境,江尚觉得自己去拉这个皮条,实在是大不合适。 刚摇着头走出将军府,江尚迎面见一辆大车停在跟前,先是赵娘下了车,然后便是樱儿扶着元缓下来。 江尚忙上前招呼,“参见王妃娘娘!怎么您倒和樱儿在一块?” “江先生,真巧,”元缓客气地回道:“今日无事,到郑夫人那串了串门,顺便又去了林府。” “江先生这鼻子真是灵,”一旁樱儿乐呵呵地上前,“小姐从京城过来时,带了不少沅水佳酿,方才我们从振兴街出来,她特意让给您送一些,我叫人提您屋去?” “多谢!多谢!”江尚拱了拱手,“对了,樱儿……” 见江尚似有话要对樱儿说,又显是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元缓便知趣地道了一声:“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便进了府。 “您又想说什么呀?”樱儿笑问。 江尚将樱儿请到个僻静地方,“我跟你说说就得,你也别同林姑娘提这事,王爷紧着想见她,正逼着我想辙呢!” “他想得美!”樱儿忍不住骂了出来。 “你小声点,”江尚赶紧拦住她,“我自不会干这种缺德事,不过要跟你提个醒,林姑娘离开靖远之前,你多去陪着些,以防王爷狗急……”大概觉得这比喻有点不妥,江尚赶紧吞了后面两字。 樱儿一个劲地点头,“哪有这种人,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如今大家早各走各路,他居然还想纠缠,真是岂有此理,当我们小姐好欺负?” 江尚也是无奈,“有些事情外人闹不明白的,哦,对了,林姑娘嫁给赵王的事,你可好好嘱咐郑全,别一漏嘴就抖搂到王爷跟前去了,他要知道了,非得闹出大事不可!” “放心吧,我早和郑全说过,他不敢的。” “樱儿果然教导有方,”江尚忍不住乐起来,捋了捋短须,冲樱儿玩笑道:“军中盛传,郑夫人驭夫有方,果然名不虚传。” “江先生,您是老光棍,自然不懂这些,我也不寒碜您了!”樱儿笑着反唇相讥。 元缓刚回屋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喊,“娘娘,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赵娘从窗户往外瞅,原来是管事在院子里抻着脖子学公鸡打鸣,不由低骂一句,“这将军府的人都是马英走狗,个个见高踩低,你瞧外头那奴才,传个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么急着也不知什么事,还是去瞧瞧吧!”元缓稍微拾掇了一下,由赵娘扶着出了屋。 李仲杨端坐书案前,示意正在一旁磨墨的马英退到一边去,转头问站在面前的元缓,“元氏,可是对本王有所不满?” 元缓一惊,回道:“王爷对妾身关爱有加,妾身何来不满?” “方才马夫人过来请罪,说她忙于府中杂务,怠慢了王妃,自觉能力有限,想将管家之权交予你。” “妾身不知这是何意?”元缓心中苦笑,果然是闭门家中坐,祸事找上来。 “她给你安排的仆妇,听说被赶到院子外了?”李仲杨很是厌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元缓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马英告了黑状,心下冷笑,倒很坦然地回道:“妾身初来乍到,无意夺马夫人管家之权,她不必多虑;至于仆妇之事,妾身确实不喜她二人。” “既然王妃娘娘这么说了,妾身再换两人过来便是。”马英插了一句。 “马夫人不必客气,我已托人帮忙在外头物色人选,不日便会送来。” 马英冷笑道:“娘娘,妾身知道您对我当这个家不开心,我不敢说您有意刁难,可您也该替咱们王爷着想一下,这将军府虽表面看着阔气,可一文钱也得掰成两半用,全都得拿去贴补军营。” “马夫人放心,服侍的人,我自有体已打发,不花公中银两。”元缓难得硬气地回道。 “娘娘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锦国公府难道还有东西可当?”马英嘲弄地问道。 “身为皇室中人,自有俸禄可拿,马夫人没见识过而已。”元缓立时回她。 “够了!”李仲杨不耐烦地打断二人争执,“元氏,你托谁在外头帮着找人?” 马英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元缓。 “是郑将军,他在靖远人头熟,想必能选着合意的。” 李仲杨怔了怔,转头对马英道:“英儿,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同王妃谈。” “王爷……”马英做作地嗔了一声。 李仲杨并没理她,只望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等屋里只剩夫妻二人,李仲杨问道:“是林与欢让你去找郑全的?” “是。”元缓并打算否认。 “你这样挑肥拣瘦,想防备马英,还是要防备本王?这都是林与欢教你的?”李仲杨看着元缓,竟有一些错觉,好象在她身后,此时正站着另外一个女人。 正文_第一百九十二章 狭路相逢 “妾身没想过防备谁,不过为求自保而已。”元缓镇静地答道。 “那个女人是不是还跟你说,这将军府是龙潭虎穴,马英是杀人毒妇,而我李楚,从来分不清是非黑白?”李仲杨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元缓终于还是瑟缩了一下,“没有人跟妾身说过什么。” “元氏,若想在将军府呆得下去,便不要做惹本王不高兴的事!”李仲杨冷冷地警告道。 “是,妾身告退!”元缓此时只觉着周身发冷,唯想要躲回自己院子,不再看到这些讨厌的嘴脸。 林长荣果然没辜负林与欢的眼光,同林老爷长谈一番后,次日便说要搬到矿上去,林老爷大加赞赏,一个劲地催他快走,而小虎子则留在林府,交由云娘和奶娘带着。 苏破天二话不说便要跟着林长荣进矿,刚开始林老爷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伙子还有几分冷淡,不过后来见他与林长荣好得同出同进,这回又主动要到矿上吃苦,倒对这个一天到晚抱着把刀摆酷的苏破天有了几分好感。 林与欢却看出苏破天的狡猾,一日趁着没人,便笑他:“你什么时候跟长荣成了打不散的野鸭,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破天在林与欢面前也懒得装,大喇喇地道:“反正现在只能等那头来消息,趁这机会多学些东西,日后也好帮上大王。” “你不觉得自己更适合当刺客吗?”林与欢讥笑道:“术业有专攻,劝你别走偏了。” “你最适合做奸商,不是现在也准备改行当王妃?”苏破天回刺了一句。 好吧,林与欢决定不与苏破天这等二货一般见识。 为给林长荣打气,林老爷拖着病体亲自将他送到矿上,又嘱咐手下的主事、千户们好好照应,最后还接见了同林与欢一块过来的工匠们,自是大大地勉励一番,既有精神上的鼓舞,也少不了物质刺激,当然,掏的是自已口袋的银子。 等回到振兴街,林老爷便主动同林与欢商量起回京之事。 “爹,要不您再养几日?也不急这一两天。”林与欢担心他身体支持不住。 林老爷努力挺直已有些驼的背,“只要能回京,你爹立马病好了一大半,主要是得回去赶紧给你操办婚事,早一天回去,我不就能早一日抱上大孙子。” 林与欢忍不住想笑,“圣上可说了,孙子先由他选,好的归他,差的才留给您。” “别理他,我林承万的外孙怎会有不好的!不过……”林老爷还是有些担心,“为父知道你和那个李楚曾经……女儿啊,你真是心甘情愿嫁给赵王?” “爹,您当我是那种卖身救父的蠢女人呀!”林与欢哭笑不得地道:“自是因为觉得他是可嫁之人。” “也对,赵王人品端方、相貌堂堂又通情达理,当初我把阿欣嫁过去,也是看上他这点。” “爹,您会不会在心里替阿欣鸣不平?” “傻丫头,这是阿欣她自己没福气,又摊上个不省事的娘,也怪我,没能护好自己闺女。”提到林与欣,林老爷心情不免又有些低落。 “那个……”林与欢有心安慰几句,想想,还是闭上了嘴。 既是准备要走了,林与欢和云娘便忙着帮林老爷收拾东西,而林老爷自己,则忙着收拾人脉。 大概是做商人时养成的毛病,喜欢用钱开道,临走之前,林老爷备上一份厚礼,以向西北都护刘生辞行为由,带着林长荣和林与欢,拜会了父母官,以求日后有个照应。 刘生瞧着比马应财面相和善多了,听说林老爷要回京,一再表示万分不舍,又对来接手的林长荣大加夸奖,更热情的,他竟对林老爷的爱女林与欢极是推崇,特意将自己夫人请出来相见。 “恭喜林姑娘了!”一见到林与欢,刘夫人马上冒出来这一句。 见林与欢甚是疑惑,刘夫人笑着解释,“妾身弟弟是赵王手下主簿,前几日来信说,未来的赵王妃来了靖远,让妾身见着您,必要照应周全。” 林与欢恍然大悟,自然要谢了。 那刘夫人继续道:“今日一见林姑娘,妾身便觉得,我家小弟那些嘱咐实在多余,林姑娘一瞧便是精明能干、极有本事之人,哪是我等内院妇人能照应得上的。” 刘夫人这一张巧嘴着实妙得很,加上林与欢也是个会说话的,没多时,两人之间便丢了拘谨,刘夫人少不得扯起了靖远那些达官贵人,绕来绕去,难免又提到靖远将军府。 “听说晋王妃是同林姑娘一道过来的,说来,您二位还是妯娌呢。” 林与欢落落大方地答道:“我与晋王妃倒颇谈得来。” “可惜这位王妃娘娘深居简出,妾身一直未能有幸得见真容。” “以后自会有机会,王妃娘娘心地温厚善良,倒是个贤淑可亲的。” 听了这话,刘夫人突然笑了,道:“说到贤淑可亲,不得不提一提晋王府那位马夫人,她可真是……难以言表。” “为何这么说?”林与欢很有兴致地问。 “将军府刚建成之时,马夫人没事就请城中贵妇到她府上做客,不过特爱摆王妃架子,还好炫耀晋王殿下如何宠爱她,”刘夫人叹道:“先时瞧在王爷面上,我们还敷衍两句,到后来,肯同她打交道的越来越少,如今给她捧杨的,也只剩下些没见过世面的妾室了。” 林与欢笑了笑。 “连男人们都在后头议论,王爷的眼光实在奇特,居然纳了这样一个女人,姿色平平不说,还庸俗势利,不登大雅之堂,可不是存心为了给自己添堵。” 好吧,林与欢忍不住要捧腹大笑了。 宾主言欢之后,林老爷便要起身告辞,刘生亲自送林老爷父女和林长荣出门,迎头不巧,正撞上有客来访。 刘生见到来人,忙上前施礼,“晋王殿下真是稀客!” 李仲杨随意地点了点头,瞧瞧林家众人,问道:“本王可是来得不巧?” 林老爷下意识地把林与欢挡在身后,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下官参见王爷,我们这便要回去了。” 林长荣并不很清楚这位晋王殿下和林家的纠葛,但瞧见大伯和堂姐神色有异,便不自觉地也朝林与欢边上靠了靠。 “林大人来靖远也有不少时日了吧,本王一直忙于军务,倒甚少见到林大人,说来真是失礼。”李仲杨口中说着失礼,眼睛却更失礼地盯着人家女儿。 刘生这时上前笑道:“王爷这一年中难得留在靖远,林大人又常跑矿上,见不着面倒是正常,不过林大人不日便要回京,王爷再想要见,只怕只能回京城了。” “哦?”李仲杨似乎吃了一惊。 “下官年老体衰,加上家中有事,已同圣上告罪还乡,圣上也准了下官之请。”林老爷只得给他解释一遍。 “真是可惜!”李仲杨表示很遗憾,紧接着问了句,“令嫒也要随行?” 这话说得极没礼数,林老爷心中不悦,面上差点就带了出来,刘生见情势尴尬,忙过来打圆场,“不知王爷今日光临敝府有何指教?” 李仲杨一笑,“今日军营练兵,回来路上经过都护府,突然起了兴致,便想来坐坐,也是本王唐突了。” “下官不胜荣幸!”刘生一脸的受宠若惊状,躬身请李仲杨入内。 林与欢悄悄扯扯林老爷衣袖,林老爷会意,忙对着那两位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拉着林与欢便上车,林长荣也跑着跟了上去。 “爹,您不会被吓成这样吧!”林与欢瞧着惊魂未定的林老爷直想笑。 “你这丫头,我那不是怕你吃亏吗?”林老爷怨怪道。 “堂姐还会吃亏?”林长荣表示这简直是神话。 林老爷一瞪眼,林长荣吓得赶紧闭眼装死。 “爹您如今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见个小小的王爷就这副神色?”林与欢好奇地问:“那您到了圣上面前,该是个什么样儿?我想想,上回在咱家,您还算正常啊!” “圣上平易近人,可这位王爷却跟一天到晚有人欠了他银子似的,死板着面孔,说他们是亲父子,谁信?” “难道,这二位不是……”林与欢眨了眨眼。 “胡说什么!自然是亲生的,李楚性子太像皇后,圣上一直认为他为人冷淡,性情偏激,所以不喜得很。” “不就是他不会来事吗!”林与欢笑道。 “咱赶紧回京,这大半年爹一直躲着他,没想到临走了还碰上面,真是晦气!” “这位王爷难道是凶神恶煞?”林长荣还是没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倒还不至于,”林老爷气哼哼地道:“长荣,以后少与此人来往,咱们不用巴结他,遇事宁可吃些闷亏,也别同他硬杠,这家伙阴着呢!” 林与欢想起那回林老爷做牢的事,“噗嗤”一声就笑了。 跟着林老爷拜过码头后,林长荣赶着要回矿上,临走前才告诉林家父女一个好消息,他们新发现一个铜矿,目前正在挖矿道,已找到些许矿砂,极可能是个富矿。 这林长荣还真能憋得住话,从一回来到现在,居然滴水不漏,林老爷兴奋得不行,抱着林长荣老泪纵横,道:“这林家子侄里,真还出了个用得上的。” 说罢便不舍得放他走,一个劲要同林长荣喝上一杯。 林与欢见老头儿高兴,便命人上酒菜,开恩允了林老爷喝一小口,林老爷酒不醉人人自醉,拉着林长荣道:“儿啊!以后就靠你光宗耀祖了。” “对不住爹,您就俩丫头,还真没儿子。”林与欢在一旁泼林老爷凉水。 正文_第一百九十三章 光明磊落的夜袭 林长荣给这父女俩弄得实在不好意思,只得紧着表决心,“大伯您放心,侄儿一定将矿务的事做好,绝不给您和咱们林家丢脸。” 一同服侍林老爷睡下,林长荣看了看小虎子,又见天色尚早,便坚持要回矿上去。 姐弟二人出得门来,林与欢又反复嘱咐林长荣切莫自视过高,那些工匠里很多都是出类拔萃的能人,一定要学会不耻下问,凡事多听多看,不能一拍脑袋瞎做主张。 林与欢就从来没这么絮叨过,林长荣真给逗乐了,“堂姐,您再别当我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定会小心谨慎,再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也想着让我爹娘在族人面前扬眉吐气。” “这话实在!”林与欢笑着表示赞同,瞧着林长荣上了车,又喊住他道:“我们后日一早便走,你既要下矿,就别回来送了,给你爹娘的书信我会亲自送过去,再要带信的话,你就交给四海何为,还有小虎子那头你也放心,我同樱儿说好,孩子就放塔子街,她反正养两个也是养,养三个也是养。” “哎!”林长荣点头应了,朝林与欢挥挥手,便驾车而去。 这晚夜深人静,林府三进院子的主仆们皆都睡下,云娘刚哄好小虎子,正自昏昏沉沉将要入睡之时,突然听到头顶上一阵响动,不由惊得翻身坐起。 一旁的小虎子立马“吭吭”了两声,显是将哭未哭,云娘知道这小祖宗真要嚎起来,整个林府都能给吵醒,赶忙把他抱到怀中,连哄带摇,才算草草应付过去。 等小虎子再次睡熟,云娘抱着孩子又坐在床上细听了听,周遭再无任何动静,云娘思忖,方才那一下八成是哪来的野猫,自己倒有些疑神疑鬼了。 而此时另外一间屋里,林与欢已香香地做起了美梦。 京城外的长亭上,赵王拿着一条绿琉璃的项链走到她面前,笑着显摆道:“阿欢,这一套绿琉璃我可给你配齐了,还不赶紧嫁给我?” 林与欢伸手一把抢过来,瞧着实在喜欢,便让赵王帮她戴上,只是向来心灵手巧的赵王这一回却笨得不行,反反复复总戴不好。 到最后林与欢已不耐烦,正想训他,忽地有一只手上来扣住了她的脖子,使的劲越来越大,几乎箍得人喘不过气来。 “阿留,放开!”林与欢大叫了一声,随即睁开了双眼。 黑暗中,一个影子正跪坐在林与欢身前,那“阿留”两个字让他的手不自觉又紧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林与欢的双眼在夜色映衬下分外明亮,或是某人心中尚有一丝不忍,掐住林与欢的手还是慢慢松开了。 屋里这时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待终于恢复了意识,林与欢很快辩识出来者何人。 望着床前那黑影,林与欢淡淡地问道:“你想杀我?” 她并没有等来任何回答,无论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 “我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亏欠过王爷,值得你不惜身败名裂,也要趁夜来夺我性命,”林与欢鄙夷地对着黑暗中的那人笑笑,“这般‘光明磊落’,倒真让小女长了见识!” 那人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 林与欢平静地躺在床上,继续道:“或许当年小女太过决绝,伤了王爷面子,如果您因此想杀人泄愤,小女无话可说,就请便吧!” 黑影依旧没有开口。 “想动手就快些,李仲杨,反正你和那马英一样,肮脏龌龊,草菅人命,”林与欢闭上眼睛,又嘟哝了一句,“真倒了八辈子血霉,我怎么会喜欢过这种人!” 片刻之后,林与欢的脖子果然又被扣住,那人掌心冰凉刺骨,几乎在刹那间吸光了林与欢全身的热气,然而又等好久,那种窒息感并未再次降临。 要不是现在说不出来话,林与欢差点要破口大骂“孬种”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这李仲杨小心眼得很,别到最后他再掏出把刀来,血呼啦啦的死相不太好看。 一滴温热的水珠突然淋到林与欢额头上,接着又有两滴落在了她的面颊,林与欢又想问了,“要杀人就快些动手,你哭个什么玩意儿?” 云娘来叫门的时候,林与欢似乎依旧在睡着,敲了好几下,云娘才听林与欢答了一声:“谁?” “姑娘,该起了,别忘了今儿咱们要回京。”云娘回道。 “进来吧!”林与欢这时从床上坐起身,突然有些疑惑,昨晚莫非只是一场恶梦?可等她走到镜台前照了照,脖子上的确有一道发青的掐痕。 到了最后关头,李仲杨还是放开了她,林与欢只当这人良心发现,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静静地目送着“凶手”堂而皇之开了屋门走到外头。 不知为何,从那时起,那个疲惫的身影便刻在了林与欢心里,还有那三滴落在她脸上的泪。 “好了,都结束了!”林与欢努力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樱儿一早便携儿带女过来相送,进到林与欢的屋,便当着孩子们面毫无顾忌地抱着林与欢大哭,最后忍不住打听了一句,“小姐,您把脖子捂那么紧做什么?” 林与欢摸了摸脖子上缠的青纱,笑问,“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樱儿诚实地摇了摇头。 林老爷已在院子里催林与欢出门上车,樱儿十分舍不得,拉着林与欢的手叹道:“怎么人刚来就走,咱们好些话都还没说呢!” “你现在是有儿有女了,可小姐我还赶着回去嫁人,我婆家那头可说了,要我至少得生两个儿子,我都这把年纪,能不着急吗?”林与欢打趣道。 “好了,果然女大不中留,”樱儿立时便笑了,指指身边两个孩子,遗憾道:“如今有这俩小冤家拖累,我都不能为小姐送嫁了。” “不急,这笔账我先记下,等我闺女出嫁的时候,你这做小姨的一定得到。” “一言为定!”樱儿又上前抱了抱林与欢。 临出门前,林与欢叮嘱樱儿,“小虎子就交你了,另外还有事拜托你,我那堂弟长荣也到了岁数,别听他胡说什么带着小虎子过一辈子,我觉着你给何为找那媳妇就不错,以后再瞧见好的,别忘了给咱长荣留着。” “阿欢!”元缓这时进了门。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林与欢笑着走上前,想将元缓让到屋里,等离得近了才发现,元缓脸色极不好看,神情也像是刚哭过,不由惊问道:“这是怎么啦啦队?” “没事,昨儿个没睡好。”元缓摸摸自己尚未消肿的眼睛,支吾了一声。 “是不是有人又欺负你?”林与欢觉出不对。 元缓神色一黯,“阿欢,我对不住你!” “缓儿姐姐,快说吧,到底出了啥事!”樱儿有些急了。 “王爷昨儿白天一回府便把我叫到书房,问……”元缓低声道:“问阿欢是不是和赵王定亲了?” 林与欢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昨晚会闹那一出,心下不由叹气,安慰元缓道:“原来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事早晚大家都得知道。” “阿欢,你信我,不是我主动同他说!”元缓却似快哭了的样子。 “我知道,昨儿个我和我爹在都护府就见着你家王爷,想必他是从都护大人处得的信。” 樱儿十分疑惑,“怎么会这样?” “他那小舅子是赵王手下,你说消息能传不过来吗?” 见元缓还在抹泪,林与欢只好帮她解压,“瞧你那出息,屁大点事都撑不住,怎么指望你不被马英欺负。” “可昨儿个太吓人了,你没瞧见,王爷看我点了头,立时便在书房里乱砸一气,闹腾到天黑也不肯消停,后来马英进来劝,也被吼了出去,我怕得要命,只好趁人不备躲回自己屋。” “然后就哭了一夜?”林与欢戳戳她的肩膀,“记住,这事与你无关,你过自己的日子去,若在靖远真受不住,就索性回京城,你婆婆再厉害,也不能把你往死路上逼。” 正说着话,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杂声,其中还夹着男人的哭泣,林与欢没来由地觉得不妙,丢下樱儿和元缓,飞快出门去瞧,一抬头,便见一大帮子人站在院子里,当中立着一个从头到脚都黑乎乎的男人。 林老爷正一脸焦灼地同老三商量着什么,开始陆续有人往外跑。 “爹,出了什么事?”林与欢冲到近前高声问道。 “长荣给埋了!”林老爷急得直跺着脚。 林与欢顿时心跳得厉害,吼道:“那还不快去救人!”说罢,也不管林老爷阻止,便往外跑去。 到了门外,林与欢对跟上来的众人吩咐道:“三哥,把四海的人都叫上,咱俩现在过去;爹,您去到都护府求援,帮忙的人越多越好,跟他们说多带些锹铲;还有,樱儿赶紧去找大夫,有多少算多少,咱们出重金,将他们马上送矿上去,各种伤药、白布也多备着些。” 也不等人回应,林与欢已拉着那全身黑乎乎的男人坐上了车。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何时发生的,里面埋了多少人,现在有没有人在救?”林与欢语速极快。 那男人抹了抹泪回道:“小的是随林姑娘来的工匠,前几日我们勘到一个铜矿,今日搭好架子,林少爷便带着我们几个进去了,没想到下了不到十米,我们走的一段矿道就塌了,小的站在最外头,才侥幸跑出来。” “里面大概几个人?” “二十来个,”男人道:“已埋了有些时候,不知现在情形如何,我来之前,其他矿上的人都过去帮忙挖了。” 林与欢此时心急如焚,只担心埋在里面的人能不能坚持住。 正文_第一百九十四章 抱只母鸡拜堂 等大伙儿到时,塌了的矿井边早有不少人在忙着救援,老三立马带人跑了过去,林与欢想跟上前,却被人一把挡住,“林姑娘,此处仍旧危险,不知道那矿道还会不会再坍,您一个女人家不方便,让那些人去忙吧!” 又过一会,林老爷领着官府的人也到了,林与欢忙上前扶住林老爷,劝道:“爹,您身子不好,这里有我们在,您先回去等信儿吧!” “不用!”林老爷直摆手,“我哪儿放得下心,得在这儿亲眼看着!” 林与欢见拦不住,只好找个人在旁边守着林老爷,见大家各有各忙,便带着随后赶到的樱儿,同周围住家的女人们一道,帮着搭帐篷,跟大夫们一起准备伤药,搭灶为大家伙准备热水和吃食。 这时远处又飞奔来一群人,林与欢望过去,人数约摸近千,只听得旁边有人喊道:“晋家军来了!” 一时众人皆受鼓舞,这些军人倒也不含糊,一到地方便和众人忙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渐渐暗下来,救援的人被轮流招呼过来喝水、用饭,林与欢听那些人的说法,已找到塌方的矿道,但尚未寻着被困者。 这时有人上前要了一碗粥,边喝边对林与欢道:“林姑娘不必着急,咱们刚听到里面有动响了。” “真的?”林与欢心中惊喜,再抬眼看那人,竟是认识的,“赵副将,多谢你们过来帮忙!” “实在对不住林姑娘,”赵庭却颇有几分愧疚,“今日靖远守兵一早便出城拉练,回来才得知矿上出事,否则我们早就赶过来了。” “各位能来,便是帮了咱们大忙,”林与欢真诚地感激道。 远处人群中忽然传来骚动,隐约有人在喊,“找着人了!” 赵庭一振,同林与欢对视一眼,扔掉手里的碗便冲了下去。 林与欢甩脱旁人拦阻,踉踉跄跄地跑到矿洞边,此时被困的人正一个个被扶出来,林与欢提心吊胆地注视着每一张面孔,默数着出来的人。 陆陆续续地,大约有十几个人获救了,他们虽神情萎靡,好在都无大碍,大夫们此时早已等在搭好的帐篷里,为被救出来的人把脉诊治,包扎伤口。 又等了好一会儿,再没见有人影出现在洞口,有人叹气道:“没出来的,大概都不行了!” 老三不由神情一紧,回身望望林与欢。 林与欢此时已泪流满面,“胡说八道,长荣怎么会不行了呢!他活得好着呢,我去接他!”说罢便要往洞里闯。 “姑娘,不可!”老三赶紧挡到她身前。 “长荣啊!大伯对不住你!”后头的林老爷也开始嚎啕大哭。 “姑娘,林老爷还病着,这样激动可不行,您去劝劝他,我带人到洞里看看去。”老三安慰,示意旁边人过来拉住林与欢。 只是这时林与欢不知哪来的力气,拔腿便往洞口跑了过去,任谁也没能抓住,老三吓得不清,紧随着跟上前去,只听身后林老爷用尽全力在喊:“阿欢,快回来!你不能进去!” 就在众人皆被眼前一幕惊呆之时,只见洞口摇摇晃晃地爬出两个身影,林与欢已迎上去扶住其中一位,然后悲喜交集地回过头,朝林老爷的方向高声叫道,“爹,长荣活着,还有苏破天!” 转眼便到了一个月后,林与欢抱着小虎子去看过林长荣,便从他屋里出来,见苏破天口中含了根稻草,大中午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恨恨地上前踢了他一脚,道:“苏大爷,长荣他摔断了腿只能躺着床上休息,您可是全活人,倒也跟这儿养起来,还不给老娘回矿上干活去!” 苏破天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我跟林长荣后头的,他到哪我便跟哪。” “您这差使是谁派的?倒真是轻省!他伤筋动骨歇一百天,你也想顺便养养懒骨头是吧!瞧你这工作态度,试用期顺延仨月!” “随你呗!”苏破天毫不在意地道:“反正有吃有喝就行。” 林与欢颇觉泄气,“我怎么就耳朵根一软,收留了你这号人物呢,纯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这女人一天到晚就算计吃没吃亏,难怪我瞧着你比头一回见时老了不少,不是说你要赶着回京成亲生孩子吗,怎么一直赖着不走了?” “你以为我想留这儿啊!”林与欢被戳到痛处,干脆抱着小虎子坐到苏破天旁边,“老头这会子大概快到京城了,说不定我家那位已准备好上门提亲,过不了十几日,赵王府便要过大礼,这么重要的事,唉,真急死我了!” “可惜新娘子还在靖远,正跟咱们几个臭男人待一块呢!”苏破天一副幸灾乐祸表情,还得意地伸出爪子摸摸小虎子的脸。 林与欢不由突发其想,“当初怎么忘跟我爹说了,要不然就让赵王抱着个母鸡拜堂,等长荣病好我回了京,直接就去做赵王妃。” 苏破天从台阶上一跃而起,甚是嫌弃地“切”了一声,“哪有女人像你这样,上赶着要嫁人,到外头别说我认识你!真丢人!” 苏破天在林府待不住,抱着刀独自来到一间小酒馆,就着一盘花生米,享受起难得独处的时光。 一个小二明显认得他,上前笑问,“苏爷,可要给您再上两个小菜?” “不必了,”苏破天摇了摇头“就再来一壶酒。” 苏破天和林长荣于此地是常客,只是自从那家伙断了腿,来喝酒的只剩他苏破天一个,真是没劲得连酒味都不香了。 斜睨着酒馆里来来往往的人,苏破天开始琢磨,林长荣虽同他一起死里逃生,不过那家伙走背字,在矿井里被一块大石头砸折了腿,出来后就一直躺着不能动,害得他也跟着无事可做。 越想越觉得无聊,苏破天决定,还是跟林与欢到矿上巡查去,这丫头虽说话刻薄,不过脑子转得快,勉强还算是个有趣的,至少可以让他打发一点时间。 正待起身之际,一个穿着晋家军衣裳的人从苏破天眼前走过,小二侍候着那人入了座,又忙安排酒菜,苏破天的目光不免被这个胖胖的军人吸引住,狠狠地打量了他几下。 林府门前,林与欢上到车里,车夫问道:“姑娘这回去哪儿?” “瞧瞧马家那几个老矿。”林与欢道了一声。 车还没开出两步,一个人影子突然窜到里面,林与欢已是习以为常,随口问道:“可又是穷极无聊了?” 苏破天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你逛逛去。” “你若真没事,便到长荣那屋找些开矿的书来看,你瞧如今人家身残志坚,躺床上还天天手不释卷,你还真好意思说回头帮你家大王开矿,说你不学无术,真不是在骂人。” “你们女人家就是目光短浅,长荣活生生地就在这儿,只要他把功夫学扎实,到时我将人往那头一送,可不就万事大吉。” 林与欢甩手给了他一下,“你小子果然没安好心,这会子就想着挖我的墙角,行了,咱这儿庙小供不起大爷你,明儿就给我滚蛋,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到时咱们还不是一块发财?”苏破天觉得女人就是这般难缠不讲理,这玉石矿若真开了,林家挣到的可比如今在靖远多得多。 “我问你,那头如今什么个情况?” “没得着信,不过我们大王何等样人,对付一个老太婆可不是手到擒来!”苏破天表达了自己的信心。 林与欢冷哼一声,“要真能如此便好,我还一直担心要养你这货一辈子,算了,也不能老让你占我便宜,回头你这吃穿用度就从长荣工钱里扣。” “那可是我兄弟,你看着办!”苏破天毫不介意,“只要饿不死他儿子就成。” 林与欢斜睨着苏破天,开始往歪里想,“苏破天,我家长荣以后可是要娶妻生子的,你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许把人带坏!” 苏破天觉出这话中古怪,眼一瞪,“你这女人就见不得人好,你说说,什么叫我把人带坏了!” “话我就撂这儿,你给我好自为之!”林与欢故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这女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苏破天决定给林与欢一点厉害瞧,“你不了解,男人天生就爱三心二意,如今你这人姿色不如从前,又从京城出来了好几个月,说不定你家王爷又遇上一位年轻貌美温柔多情的,等你回去,人都已经喜当爹了!” “你个天杀的苏破天!”林与欢直接上手,朝苏破天的头砸了下去。 “够了没有!”苏破天不敢还手,又不愿服软,便来了招声东击西,抱着刀大喝一声,“我方才瞧见上回在土地庙想杀你那人了!” “谁?”林与欢果然住了手。 “那家伙穿衣打扮,瞧着还是个百夫长,”苏破天恶意地笑问,“你说人家再遇到你,会不会还想往你屁股上来一刀?” 林与欢瞪了他一眼,立即命道:“行了,这几日你都跟我后头,大不了我给你银子。” 她们的马车刚到城门口,便有个官差模样的人上来拦住,似乎有什么事。 作为林与欢新任保镖,苏破天还挺敬业,抱着刀探出头去,板起面孔问:“何事?” 官差没留神撞上一张扑克脸,先愣了一下神,才想到自己的目的,“请问可是林府的车,林姑娘在不在里面?” “嗯。”苏破天傲娇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护大人让小的在这等着,说是京里派的税吏大人到了,想请林姑娘去谈谈矿务的事。” “知道了。”苏破天收回头去。 车里林与欢早从帘缝看了好一会,这下差点给乐坏了,低声乐不可支地夸奖道:“苏破天,以后就这么装,只要别吓着小虎子就成。” 正文_第一百九十五章 与李仲杨各立一方 都护府书房,刘生见林与欢被领进来,忙笑着上前道:“林姑娘来得正巧,方才韩大人还跟本官提到,您二位是京中旧识,想必无需下官多费唇舌介绍了吧!” 林与欢瞧瞧座前某人,笑着上前施了一礼,“韩大人,多日不见,可是高升了?” “哪里!”韩宝庭忙起身拱了拱手,“下官乃奉圣上之命,前来督办矿务,实为协助林大人,共同为朝廷效力。” “真是失敬!”林与欢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苏破天抱着刀坐在车里,用审视地目光打量着对面那个随林与欢上车,话多得停不下来的男人。 在都护府听说林与欢要到矿上去,韩宝庭立马要跟着,林与欢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林与欢随口对韩宝庭道:“我的保镖苏破天。” 两人只对视一眼,都没有任何表示。 “这几日有仇家出没,用他来防身的。”林与欢又解释了一句。 韩宝庭表示理解,“若不招惹一两个仇家,你便不是林与欢了。” 正当林与欢琢磨该怎么回击时,苏破天倒开了口,“想害她的是晋王手下。” “哦?”韩宝庭显然吃了一惊。 林与欢嫌苏破天多嘴,瞪了他一眼便岔开话题,“宝颖如今可还好?” “皇后娘娘又做媒,要将她说给大驸马的弟弟。”韩宝庭怏怏地道:“这老太太真是没完没了。” “看来是还想将你们家拉住。”林与欢倒也直言不讳。 韩宝庭冷哼了一声,“宝颖不大看得上那小子,我娘正和皇后周旋着。” “还是帮她寻个合心意的,别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害了宝颖。”林与欢忍不住劝道。 “听说林大小姐与赵王即将喜结良缘,想来下半辈子当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韩宝庭突然刺了一句。 听出其中讥讽,林与欢却并不在意,“女人家选夫婿,不是图人便是图钱,若能人财两得,谁能不喜欢,我觉得在这一点上,阿留是上佳之选,别说他是王爷,便是个皇帝,我也肯嫁!” 车里两个男人不约而同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他们到时,老矿正是忙得热火朝天之际,矿井里不时有矿砂被运出,立马便有人上来做下一道工序,一切有条不紊,随同林与欢站在高处眺望的韩宝庭,不免被这场景震惊了一下。 林与欢道:“我们上月又开了一个铜矿和一个锡矿,有大工匠勘察过,这附近很有可能还有银矿,如此宏伟的宝藏一直未被发现,真是暴殄天物。” “现在想来,马应财不失为人才,”韩宝庭赞道:“眼光少有的精准!” 林与欢想起周文帝的话,不由笑道:“圣上也曾夸过他,顺便把自己养的那一大帮京官骂得一钱不值,不幸,韩大人也是其中之一。” 韩宝庭抱屈道:“圣上虽是明君,可毕竟已至暮年,观念日趋保守,而下面他那些股肱之臣大多垂垂老矣,或只想着靠以往功劳尸位素餐,或大肆揽权为已谋利,以致大批有识之士不得施展本领,弊政不除,朝廷便只能死水一滩。” “韩大人有心改革?”林与欢今日才发现,韩宝庭还挺有自己的想法。 “难啊!”提到改革,韩宝庭直抓头皮,“圣上未必看不到这一点,只是耽于安稳听之任之,然而日积月累,必成大祸,若不来一场政争,怕大周真要就此暮气沉沉,到最后日薄西山,土崩瓦解。” “你个逆臣,居然满口亡国论,”林与欢大笑,“倒是不怕死!” 韩宝庭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在京城我可没这胆量,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可不得让我直抒胸臆,一吐为快!” 林与欢不禁摇了摇头。 “你和那位彻底没戏了?”韩宝庭感慨完国家大事,便很有兴致地开始八卦。 那位?林与欢下意识地抚抚自己脖子,“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可惜了当年他费的那么多心思!”韩宝庭叹道。 “那你和他可还有戏吗?”林与欢好笑地反问。 “呸!”韩宝庭恨恨地道:“皇后死抓着我爹不放呢,若不跟着李仲杨,我便成了韩家的不孝子孙!” “那你这回过来,不会是故意要帮他报仇,坑我们林家的吧?”林与欢试探了一句。 “你还真当我是那等势力小人?”韩宝庭不满地道:“我可是自己请旨过来,要和你们一道开矿的,西北矿务我都想了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若不插上一脚,大干一场,这辈子真就庸庸碌碌地混过去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林与欢低下头叹了口气,“等我嫁到赵王府,咱们怕再没机会这样好好说话,韩宝庭,我干脆今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阿欢,请讲!”韩宝庭难得露出认真表情。 “我也知道,过不了多久,李家兄弟必会斗上一番,谁叫那位子只有一个呢!”林与欢望着远处天际,“可在我心中,李留绝对是不二人选,这话在以前,我也对李仲杨说过。” “你的意思,从此与他各立一方?”韩宝庭问。 “李留并不是个贪恋权势之人,我们拭目以待,看圣上最后的选择,若李留被选上,自会当仁不让;若李楚登位,我们夫妻也不会有任何不满。不过,这自保我们还是要做的。” 韩宝庭颇为怅然,“没想到最后竟演变成这样的结果,阿欢,一切但凭你自己心意吧!” 小虎子的哭嚎声在院子里突然响起,把正在苦读的林长荣给惊了一下,刚想开口叫仆人,便听到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小虎子,这是怎么啦,好委屈啊!都掉眼泪了。” 听出是元缓,林长荣这才安心,将手中的书册重新拿到眼前。 门帘一挑,云娘从外面进来,手上端着茶盏,道:“少爷该歇会儿了,姑娘早几日便嘱咐过,让奴婢多盯着您,不许变成书呆子。” 林长荣笑笑,听话地放下书册,接过云娘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云娘,可是晋王妃来了?”林长荣打听道。 “是呀,别看还挺有意思,”云娘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笑道:“小虎子这爆脾气,却就爱粘着元缓,月把大的孩子真是够聪明!” “那还用说,我儿子嘛!” 云娘忽地笑道,“少爷可不许再这么随口说了,姑娘一直在张罗您的亲事,别到时候,人家女孩儿来相亲,您还一口一个‘我儿子、我儿子’的,要把人家吓跑了,您且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林长荣倒是无所谓,“若不喜欢我家小虎子,便是天仙我也不要。” “……”云娘无可奈何地瞧了林长荣一眼。 这时门外传来赵娘的惊呼,“哎呀,怎么又尿了!” 听到叫声,云娘赶紧笑着奔了出去。 待小虎子一身干爽地在床上打起小呼噜,云娘不免夸道:“王妃娘娘日后必是位好母亲,便瞧您给孩子换尿戒子那手法,唯恐小虎子不舒服,真是难得地心思细致。” 赵娘颇自豪地道:“我家姑娘天生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通,想当初皇后娘娘请师傅教她弹琵琶,不过半年时间,姑娘便弹得有模有样,连教她的师傅都说不可思议!” “瞧见王妃娘娘,我还真替我家姑娘犯愁,这一天到晚在外头忙活也不着家,眼见着没几日便要出嫁,一点女红都不会,婆家人可不知怎么在后头说哟!”云娘不免有些唉声叹气。 元缓主仆二人都被云娘逗笑,赵娘道:“林姑娘可是做大事的人,以后又是正头王妃,针头线脑什么的也只当消遣,她可是一等一的机灵人,若是静下心学,还怕不会?” 元缓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道:“云娘,这一时半刻怕等不着阿欢了,你代我向她致个谢,就说郑夫人给我送的那俩仆妇十分合用,多谢你家姑娘费心了。” “不谢,不谢!”云娘忙道:“我们夫人说过,咱家姑娘就是个好管闲事的命,您甭放心上。” 虽云娘尽力挽留,说是林与欢一会就回来,元缓还是告了辞。 主仆二人谢绝了云娘用林府车相送的好意,携走步行往将军府走去,赵娘明白她的心思,也不急着催,只陪着元缓在街上慢慢地踱着。 “姑娘,若在这儿过得不痛快,咱们就回京吧!”赵娘劝道。 “皇后娘娘把我赶过来,不就是想让我怀上一儿半女,要这么就回去,不知又得看多少白眼。”元缓低头委屈地道。 “王爷多久没来您这儿了?这孩子怎么生?”赵娘抱怨道。 “反正到哪都不痛快,”元缓苦笑道:“不如就留在靖远,至少闲的时候能来见见阿欢和小虎子,还有樱儿陪着说说话,总比在京城开心些。” 再长的路总有到头的时候,两人说着话,便已能瞧见将军府大门,此时天色已全黑,唯有那头高挂在大门两边的红灯笼发出耀目光亮。 元缓走得越来越慢,几乎就是徘徊不前。 府门这时突然被打开,几个人蜂拥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赵娘见元缓猛然停下来,先是迷惑不解,再顺着元缓目光望过去,原来那头,马英正站于门口,像是在送一个男人。 不一时,有说话声传了过来,“阿赖,在军营里面凡事要小心,你们校尉那儿我已打过招呼,以后再有人招你,你别自己动手,跟上官说了,他自会帮你出气,记住,别给你姐夫惹麻烦。” “我晓得的,英姐姐,你也好好的,我现在有了本事,再有人敢欺负你,我还帮你杀了他!” 马英面色一沉,“阿赖,可不许一天到晚在嘴里胡说什么打打杀杀,咱们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阿赖还要当大将军,别为了不值当的人脏了自己手。” “嗯,就听英姐姐的,你让我杀,我才杀!”阿赖立时回道。 正文_第一百九十六章 未婚夫来了 赵娘低声在元缓耳边道:“听人说马英有个表弟,在晋家军里当百夫长,为人暴躁不讲理,脑子还有毛病,军中不少人被他无故打过,只是惧于他是晋王殿下的小舅子,众人敢怒不敢言。” “奶娘如何知道的?”元缓好奇地问。 “郑夫人送的那俩仆妇着实机灵,我听了郑夫人的话,给她们一些银两,结果没几日,她们便将军府里的人事都摸透了,姑娘你若有兴趣,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嗯,”元缓瞅着马英那张随着灯笼摇摆,有些忽明忽暗的脸,道:“就等等吧,她进去咱们再走。” 晋王府书房,李仲杨望着韩宝庭问道:“你过来,就只为开矿?” “正是,”韩宝庭笑答:“这个差使可不好得,林员外郎一回京,圣上便颁旨选拔税吏,户部好几个同僚为了这个缺差点打破头,承蒙圣上慧眼识珠,好事落到了兄弟头上。” “这种小税吏有什么好干的,京城才是你大展宏图之地,”李仲杨沉吟片刻,道:“宝庭,你不是不知道,在朝堂上我没几个信得过的。” “多谢仲杨兄厚爱,只是那天子脚下越待越没意思,简直闷得死人!我今日还在和阿欢说,再这么混下去,我同那些尸位素餐的京官就差不多了!”甫一说完,韩宝庭立时发觉自己无意中把林与欢带了出来,正担心李仲杨会不高兴,没想到他似乎并不在意。 “既然已然来了,便随你吧!”李仲杨淡淡地回道。 韩宝庭小心观察李仲杨神色,见他并无异常,便大着胆子道:“仲杨兄,税衙未建好之前,我便住在林府,方便同林家人商讨开矿事宜,若您找我,派人来林府便可。” “嗯。” “那,下官告退。” “去吧!” 韩宝庭拱了拱手,正要转身离开,却又想到一个人,“仲杨兄,今日我还看到苏破天,就是穆汉大王的那个表弟,那年我随您第一次去东阳岛,曾见过他一面。” “本王知道此事,他是在靖远等达勒尔的消息。” “这样啊,”韩宝庭嘟囔了一句,“想不到这人同阿欢还熟稔得很。” 又往外跨了两步,韩宝庭还是忍不住退了回来,道:“苏破天如今在给阿欢当保镖,他的意思,阿欢在靖远有仇家。” 李仲杨连眼皮都没抬。 韩宝庭干脆一跺脚,“苏破天说,那人便是您手下!” 等了半天,除了李仲杨唇边的一丝冷笑,韩宝庭再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好吧,我走了!”韩宝庭自觉已尽了义务,泄气地拂袖而去。 林府又住进来一个新人,小虎子很讨厌闻到生人味,开始之时很不痛快地闹了几场,最后被韩宝庭强行抱到怀里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算勉强接纳了他。 林长荣起初对这位户部韩大人还有些畏惧,不过架不住韩宝庭是个牛皮糖,三天两头闯到他屋里,张口闭口就和林长荣讨论开矿事宜,而且还有备而来,对各类矿岩和土层分布说得头头是道,不几日便收下了林长荣的膝盖。 林府自此出了奇景,林长荣的屋子成了最热闹的地儿,先是韩宝庭呆在里面整天不出来,后来苏破天也进去了,接着林与欢偶尔会踏足半步,不过天一黑便被以“男女有别”为由赶出去。 这日一早天还没亮,韩宝庭打着灯笼在前头引路,苏破天背着林长荣跟在后头,三人原准备悄无声息地出府,还没走到院门口,林与欢猛地蹿上前来,瞧她一身打扮,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会子黑灯瞎火,几位要去哪儿呀?”林与欢得意洋洋地堵住他们去路。 “男人们出去打野食,要不一起?”韩宝庭很不正经地答道。 “呸,林长荣都残废了,你们还敢带他去寻花问柳,”林与欢不屑道:“打的什么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 苏破天只在一旁瞧热闹,林长荣却是老实的,回道:“堂姐,昨儿您大约听到了,是,我们想去找银矿。” 林与欢“哼”了一声,昂着头先跨出院门,韩宝庭忙将她拉住,“那里的路不好走,你一个女人家最好别去,免得摔着、崴着,你这份量我可背不动。” “瞧不起女人?”林与欢趁他没注意,一个巧劲将韩宝庭的胳膊反拧了过来,疼得他嗷嗷直叫。 苏破天乐坏了,在一旁起哄架秧子,“宝庭兄,用脚勾她,别让女人占了便宜,你快呀!” 好在林与欢只是想给这直男一个教训,很快便将人甩到地上。 韩宝庭尴尬地起身扭了扭胳膊,庆幸还能继续用,便自己给自己挣面子,“不同女人一般见识。”然后恭恭敬敬地比了个“请”,让林与欢先上了马车。 车子不久便停到一处矿井附近,韩宝庭得意地道:“我昨日来这里闲逛,就瞧着有些古怪,”说罢,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瞧见没有,石头是黄色的,你们再瞧这头、还有那头的土隙,是不是乱丝形状,十有八九,银矿就在下头!” 这时林长荣坚持让苏破天将他放到地上站好,然后往四处瞧了半天,兴奋地道:“韩大人,我信你,此处必是大有可为!” 几日后,一名有经验的大工匠在仔细勘察后,兴奋地给出了与韩宝庭一致的答案,此处为富银矿的可能性极大。 这一下大家伙的干劲全被鼓动起来,韩宝庭立时上奏,请朝廷尽快下拔开矿银子,又同林与欢商议,从马家那些老矿各挑十几名经验丰富的矿工进行先期挖掘。 因银矿开采耗时长,并且深度至少得下挖十来丈,为保密起见,韩宝庭和西北都护刘生打了招呼,请他明令禁止外人无故进入矿井周边,到后来甚至晋家军也派人过来看守矿井,显是众人要齐心合力保这大周难得一见的银矿。 一个月后的韩宝庭,已跟在京城时判若两人,人虽变得又黑又瘦,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身上再没有当年那股油腻腻的脂粉气,走路都带着风,他当年的小粉丝樱儿立时又被俘虏,直呼韩大人简直帅得不要不要的。 这日江尚提着酒来到林府,说是多日不见韩宝庭,一定要和他来上几杯,韩宝庭也累了好久,自想呼朋唤友痛饮一番,于是趁夏夜凉爽,男人们便围坐在院子的石桌边拼起酒来。 那头几个人兴致勃勃划拳猜令,这边林与欢抱着小虎子坐在门廊长椅上,一边乘凉,一边欣赏西北夜色。 云娘端着一碟葡萄走了出来,笑道:“靖远这地方的葡萄真是又大又甜,等以后咱们离开了,可不得馋得慌。” “是啊!”林与欢拿起一粒葡萄,剥了皮放到小虎子嘴边,小家伙起先没反应过来,等尝到了甜头,便开始吧嗒嘴巴,显然是享受到了。 林与欢觉得有趣,又喂了孩子几粒葡萄,直到云娘拦住道:“小娃娃肠胃弱,尝尝就行,别到时候泻肚子,那可要伤着了。” 正说着,林与欢只觉身上突然一热,不由得叫了起来,“这是尿了还是拉了?” 云娘赶紧过去瞧,一时哭笑不得,“这孩子倒是想尿就尿!”说着将孩子抱了过去,道:“姑娘快去洗洗,我给小虎子换尿布去。” 不一会,有府里仆妇送来热水,林与欢索性到净室重新沐浴,等全身清爽了,又觉得坐屋里太闷,便走到门廊上。 一个正坐在廊椅上的男人在听到门的“吱呀”一声响后将脸转了过来,林与欢硬是愣了三秒,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做梦?” 那人笑着站起身,“阿欢,李留来了!” 一转眼,林与欢已投进赵王怀中,“你长翅膀飞过来的?” 院子里方才还在猜拳饮酒的男人们早不见了踪影,林与欢见左右无人,一时又觉得是在做梦,疑惑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你让我掐掐,看疼不疼。” 赵王哭笑不得,“你堂弟回去歇着了,江先生喝醉,宝庭和苏破天刚送他回去。” 林与欢这回才算信了,正要拉赵王进房说话,才想起大晚上有些不方便,老脸一红,问道:“什么时候到了,为何会来?” 赵王端详林与欢良久,“我刚进城便过来了,马车现在还在外头停着,为何来靖远?自然是想念我未过门的妻子。” “嘴真甜啊!”林与欢大笑,而赵王此时已情不能自已,将她轻轻拉到怀中,在林与欢额头上吻了一下。 只是待两人靠近,赵王脸上的疲惫立时显露无疑,林与欢看得心疼,忙不迭地道:“你用过饭没有?先吃些东西,再好好洗洗,今晚早些安歇,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布置屋子。” “好!”赵王忍不住又搂了搂林与欢,“全听王妃娘娘的。” 江尚次日一大早便跑过来,进到林府便高声喊道:“王爷,王爷!” 林与欢忙跳到院子里,压着嗓门喝道:“他还歇着呢,不许吵闹!” “我说王妃娘娘,人还没正式嫁过去,就开始护着了?”韩宝庭在门廊上伸了个懒腰。 “嫉妒也没用,谁叫你没带妻妾呢!”林与欢得意地道。 “你还真以为人家是专程来瞧你的?”韩宝庭存心给她泼凉水,“赵王奉旨勘察银矿,人家是来当财神爷的。” “你这人,刚改邪归正没两天,怎么又原形毕露,可惜了我家樱儿,到现在还把你这种人奉为偶像。”林与欢马上噼里啪啦开始回击。 赵王不知何时已出了屋,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对林与欢笑道:“阿欢,昨日我过来之时,已同韩大人商量好一起到矿上,江先生也说要去瞧瞧,我们就先走了。” “不行,用了饭食再走,”林与欢一把拉住赵王,“饿着肚子不好做事。” 赵王貌似无奈地冲另外两人笑了笑,便被林与欢又扯进了屋。 院子里,韩宝庭叹道:“我也没吃,怎么就没个人来问问我?” 江尚却在替另一个人遗憾,“那位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福气。” “那是他自找的!”韩宝庭冷哼一声,也跑屋里找吃的去了。 正文_第一百九十七章 都护府的夜宴 等众人走出门,林与欢也换了身利落装扮跟在外头,道:“今日长荣要换药,我代表林家过去。” 韩宝庭一副“真瞧不上你这么黏人”的表情,“阿欢就这么怕我们欺负你男人?” “就你那小样还想欺负人?”林与欢作势活动活动手腕,道:“我们王爷根本懒得理你,韩大人有什么要求?小女来招呼!” 赵王只在一旁摇着头笑。 见他没有任何站着自己这头的态度,林与欢故作不满对赵王道:“你拣到金子啦,就会在一边傻乐!回头到你爹那告个小状,把这一天到晚招人嫌的家伙快些弄回京城去!” “韩大人如今颇得圣上欣赏,夸他不耽于安乐,上进肯干,还让小王大加勉励,要他在靖远好好干,”赵王长叹一口气,“这等青年才俊,小王也只能礼贤下士,便是受些欺负,也要强颜欢笑。” 韩宝庭只得拱手认输,表示自己斗不过他们两口子。 “阿欢为何不问问咱们定亲的事?”到了车上,赵王歪着头笑问林与欢。 “不过是纳吉、问八字之类的繁文缛节,你只要告诉我婚期订在何时,不误了做新娘就行。”林与欢大大咧咧地道。 “九月初八,圣上给定的日子,还找钦天监算过,说是夫妻相和的大吉之日。” “那就行了,我八月中旬便能回,”林与欢扫了一眼韩宝庭,傲娇地显摆道:“记着呵,赵王府专门空两间屋子出来,用来给我放嫁妆,我算着少说也有一百二十抬吧!” “有钱了不起啊,瞧把你得意的!”韩宝庭嗤之以鼻地扭过头去。 一到银矿上,韩宝庭立马来了精神头,陪着赵王四处地转,大谈自己对未来的展望,表达要将靖远变成大周另一个国库的信心。 人家既然这么意气纷发,赵王少不得狠狠夸奖了一番。 江尚显然没什么兴趣听韩宝庭瞎掰,反倒跟一风水先生似的,拿个罗盘在银矿四周转圈,等他忙活够了,便拉着赵王指着一处道:“王爷,此处确实是银矿。”众人上前去细看,果然那土里隐隐约约可见银苗。 “江先生真是全才,连勘矿这事儿都会,前些日子咱们怎么把您给忘了!”林与欢笑着捧了个场。 “雕虫小技而已,”江尚很是自豪地谦虚道:“在下无事,便什么都涉猎一番。” “要不什么时候江先生再过来一趟,我们又发现几个铜、锡矿脉,麻烦您给算算?”林与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若林姑娘信得过,江尚愿效绵薄之力。” 回到林府已是天黑,进了屋,管事向赵王呈上一张烫金的名贴,道:“刘都户今日上门来拜望王爷,恰逢您不在,他便让小的转告,说明日在都护府摆宴,为王爷您接风洗尘。” 赵王“哦”了一声,对林与欢道:“本该早去瞧瞧他的,刘生与我算是同门,在京里颇为亲近,你们该当多走动,对长荣以后做事也有利,不如阿欢明日随我一起?” “听你的。”林与欢笑着应下。 次日一早,都护府来人送贴子,原来是刘夫人请林与欢今晚过府饮宴。 “这刘夫人倒真有趣,专门给女客下贴子,我与她打过几回交道,是个能说会道好热闹的,”林与欢道:“我猜这一回接风宴,他家少不得要大办。” “既是人家盛情,咱们也当尽尽礼数,你备一份礼吧。”赵王想了想道。 晚上,两人一起来到都护府,刘生早在门外等候多时,一见着赵王,忙上前作了个揖道:“王爷不远万里过来,下官未能出城相迎,实在失礼得很!” “刘都护不必客气,这一路上,小王听到不少关于您的事迹,短短几年便能让西北改头换面,百姓还交口称赞,小王对刘都护佩服之至。” “还得多谢您举荐,下官一直谨记王爷教诲,清廉爱民,克己奉公,一日也不敢忘!”刘生笑答。 两人这边说得热络,那头刘夫人早上前同林与欢见过礼,笑道:“林姑娘是个忙人,若不借王爷的光,等闲真见不着人面!” “夫人这是在骂我吗?”林与欢笑着调侃一句,“下回您要想小女了,叫个丫头过来喊一声,我随叫随到!” 等随着刘夫人进到内室,林与欢竟意外地瞧见元缓也在座,不由惊喜不已。 元缓笑着上前道:“阿欢,你可来迟了,让我等了好久!” 刘夫人在一旁直拍手,“知道您二位是妯娌,又听说平日也亲近得很,妾身一想啊,正好打着林姑娘的幌子,咱舔着脸请请王妃娘娘,没想到娘娘一听说林姑娘要来,二话不说便应了,真是给妾身面子。” 元缓拉住林与欢的胳膊,“刘夫人实在太客气,昨儿个特意亲自到将军府送贴子,倒让我过意不去。” “刘夫人可是在我跟前三番五次问过,晋王妃到底何样闭月羞花的美人啊?怎么就不让咱们瞧瞧,”林与欢打趣,“刘夫人这回瞅准机会,就为让大家伙一起赏赏美人,若你忸怩不肯来,想必她真会跑到府上抓人了!” 这话让元缓脸微微泛红,刘夫人却极喜欢,“林姑娘果然有意思,今日咱们姐几个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必是要畅快地说笑一番!” 此时内室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女客,大伙自要上前相互认识,刘夫人热情地为各位引见,气氛倒也融洽,直到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无意中瞥见来人,元缓面色立时不好了,悄悄将林与欢拉到一旁道:“我并不知道她要来,早知道……阿欢你也别介意。” 林与欢的目光正对上那人,转头看出元缓不自在,她便笑着劝道:“若觉得这屋子闷得慌,咱们不如到外头走走?” 这位明显是不速之客,刘夫人先是觉着意外,然后碍于情面,只得上前见了个礼,尽量客气地道:“不知马夫人光临,有失远迎了。” “倒是妾身来得唐突,”马英笑得矜持,“我家王爷受邀过来,一定要妾身随行。” “难得王爷肯赏脸。”刘夫人又答了一句。 随便搭讪一会,刘夫人便找了借口走开,显然懒得与她应酬,马英压了压心中不悦,刻意地扫视四周,最后又将目光落到正手拉着手往外走的林与欢和元缓身上。 今日马英去晋王书房送茶点,见到李仲杨手边放着一个贴子,便拿起来瞧了瞧,问道:“刘都护来请,王爷您去吗?” “那是他专为李留接风洗尘,请本王不过是走个过场,本王没这兴致跟他们掺和。”李仲杨淡然地道。 “王爷,赵王毕竟是您兄弟,王爷若不过去露个脸,可不是生生驳了人家面子,回头赵王到圣上跟前参您一本,说您不顾骨肉之情,亲弟弟到了靖远,您也躲着不肯见,岂不是主动给人递上口实?” “他若真当本王是手足,便该到将军府来拜见我这位皇兄。”李仲杨更想说的是,他若真当自己是手足兄弟,便不该毫无廉耻地夺人所爱。 “他不仁咱们却不能不义啊!”马英笑着劝李仲杨,“这朝堂之上,谁个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您何苦那般耿直,便去见见又何妨?别让赵王以为,您是怕了他。” 李仲杨恨恨地道:“这帮子家伙实在太讨厌,本王在杀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他们在后头给我捅刀,如今本王反倒还得侍候他们。” “王爷,咱们一起去吧!顺便妾身也跟那些夫人们探听些消息,听说圣上如今将赵王宠上了天,您可是嫡长子,便是您对那个大位无意,可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 此刻马英站在女客们中间,虽笑意盈盈地与人周旋,可心里的怒火就快克制不住了。 刚进屋时她便瞧见林与欢和元缓手拉手同人谈笑风生,旁边还跟着一大帮子溜须拍马的,真将那二位当成了宝。 待她马英正式出场,那些所谓的正室夫人们居然个个装没瞧见,一转头便走开,只有平时与她交好的那些妾室巴巴地上来见礼,这一冷一热,着实让马英觉得丢面子。 马英早猜到林与欢会来都护府,这回怂恿晋王过来,便是为了让林与欢瞧瞧,她马英如今越活越滋润,不仅晋王对自己宠爱有加,而且在靖远,谁不把她奉为将军府主母,哪个敢对她不恭敬有加。 事与愿违的是,元缓居然闷不吱声地出现在这场合,无异于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妾室的身份昭然若揭。 “这都护府真是大呀!”走到外头,元缓不由赞道。 “马应财当权的时候,都护府是这儿的两倍,如今后头成了靖远各级衙署,不过剩下这一半也是可观了。”林与欢同她介绍道。 “你以前来过?”元缓有些好奇。 “是啊,还在里头迷过路呢!”林与欢想起了那个花园子以及当时的情景,只不知道马英何来的勇气,居然敢故地重游。 “阿欢,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赵王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林与欢笑着朝远处的赵王招了招手,拉着元缓上前道:“屋里太闷,我陪王妃娘娘出来散散步。” 赵王和一帮靖远官员过来向晋王妃见礼,这其中有林与欢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家不免要寒喧一番。 一个关系近一些的上前对赵王和林与欢各作了个揖,“下官听说林姑娘与王爷在上月定了亲,实在是恭喜啊!” 赵王哈哈大笑,按捺不住报料道:“同喜,同喜,小王九月初八成亲。” 林与欢暗地拧了拧赵王腰上的肉,低声训道:“你怎么到处说啊!” 赵王赶紧一躲,回她,“这等高兴事,自然是该人人都知道的!” 众人一听这消息,争先恐后地跑上来说吉祥话,林与欢只好羞红了脸,跟着赵王一一道谢。 临离开时,赵王悄悄俯到林与欢耳边,“等宴席完了,你就在刘夫人屋等我,吃完酒咱们一道回家。” 林与欢点了点头,反过来又叮嘱他,“少喝些,不许一身酒气。” 赵王正儿八经地拱拱手,“王妃有令,小王自当遵从!” 正文_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等一群人走得老远,元缓对仍在极目远眺的林与欢感叹,“阿欢,我原本还胡猜,你答应嫁给赵王,是为同我家王爷赌气,而今我明白了,你和赵王真是两情相悦,瞧着他打心里疼你,我替你高兴!” “傻丫头,我对他好,他才对我好啊,情意是互相的,所谓你情我愿,才能恩爱不移呢!” 元缓勉强笑了笑,“那也得对方心里住着你呀,还是阿欢有福气。” “你也一定有福气,”林与欢给她鼓劲,“缓儿这么美好的女子,老天爷怎会忍心辜负!” 刘夫人亲自出来请她二人入席,到了席上,一桌子就听林与欢在插科打诨,或是同刘夫人一唱一和,简直说不完的笑话,大概受气氛感染,原还有些拘谨的元缓也放开了,开始同近旁的女客们不时闲聊几句。 而另一席上,马英虽也有周围人捧着,却因没能上到主桌,备觉受人冷落,一时喝下不少闷酒,心中愤愤不平,除了讨厌林与欢,更恨晋王妃元缓抢她风头,恰好一抬眼间,瞧见元缓离席往外走,马英立时跟上前去。 这头刘夫人正兴高采烈地带着众人给林与欢灌酒,口中还振振有词道:“林姑娘马上就要当王妃娘娘了,九月初八的喜酒咱们赶不上趟,今日就权当先庆贺一番。” 林与欢忙求饶,“姐姐们心疼心疼些小女,我家王爷可在呢,回头喝得一身酒气,再控制不出耍几下酒疯,怕是回去后要罚跪的。”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皆喜欢林与欢的谐趣可亲,又知道这位以后是一等一的人物,自然不依不饶地继续劝酒,林与欢挣扎不果,真就又被灌下不少黄汤。 瞧见林与欢是有些不行了,刘夫人也怕闹得过头惹赵王不快,这才拦了众人,说要带着她出去醒一醒。 好在林与欢酒量尚可,由刘夫人扶着在外面走了一圈,确实缓过不少,想想刘夫人那儿还有好几桌女客要招呼,自不能拖着人家不放,她便主动提出要回席上。 走到一条长榭上时,林与欢不知为何停了步,两眼眯缝着望向前方一个湖亭。 刘夫人先还觉得诧异,待顺着林与欢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湖亭里正站着两个女人,瞧那姿势并不亲密,还似有些拉扯。 等走到能清楚听到里面人对话,又不容易被人发觉的位置,林与欢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再往前了。 湖亭里,一个女人正抓住另外一个的衣领,用尖刻的声音斥骂,“说了那么多你都听不懂,王爷是咱们的天,以后他若好了,咱们便好,他若败了,你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那个姓林的女人会来帮你?” 被骂的那个明显处于下风,想要拼命挣脱,却怎么都甩不开对方,此时已急得面红耳赤。 刘夫人忍不住小声评价,“那个马英实在嚣张,居然对主母这般大不敬,便是在普通人家儿,这种女人也要被发卖出去,或者干脆一棍子打死,难怪夫君他们在后头议论,说晋王殿下虽是位猛将,却私德有亏,宠妾如命。” 而此时那头的元缓显然已看到她们,立时大声求救,“快来人!” 马英方才喝了不少,瞥见元缓出屋透气,便觉得抓着了机会,趁人不备将她扯到湖亭,想教训她一番,借机泄泄心中怒气,没想到这元缓也不知从哪借来的胆子,非但不乖乖受用,反倒还敢向外人求救,马英这会子以酒壮胆,竟抬手狠狠甩了元缓一耳光。 “啊!”刘夫人被吓得叫了出来,哪想得到平日里总一副小鸟依人作态的马英居然敢动手打晋王妃,这等以下犯上,不成体统,实在太可恶! 这一声惊叫,马英的酒算醒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未免冲动,若在将军府里,她想如何便如何,可如今身处别人府邸,被人亲眼瞧见自己这般强势,不但有损声名,更会丢了李仲杨的面子。 正当她愣神之际,元缓已挣脱开来,飞快地往林与欢方向跑去。 “是你?怎么,又想装好人?”马英紧随其后,挑衅地斜睨着林与欢。 林与欢笑笑,“不会,与我何干?” 说罢,她将元缓拉到自己身前,让她面对着马英,冷冷地道:“打回去!晋王妃,没有人能帮得了你,只有靠自己打回去!” 元缓瑟缩了一下,想转头躲开。 林与欢扳住她的肩头,根本不让元缓后退,“你若不反抗,她以后会越发瞧不起你,然后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直到置你于死地!所以,你只有——打回去!”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马英脸上,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元缓迷惑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似乎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狠劲吓住了。 旁边的刘夫人瞧着这一幕,也惊得呆了半晌,而马英此时手捂着脸,半天不知道如何反应。 “马英,我只后悔,没有早早提醒王大夫对你起戒心,才让他师徒二人枉送了性命,我一直想问,你回这靖远,就一点不心虚吗?”停顿片刻,林与欢又道:“别以为你一辈子都能那么走运,天理昭彰,报应不果!” 元缓突然抓住林与欢的手,“阿欢,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没想到这时林与欢表情一变,压低声音道:“缓儿,捂住脸大声哭出来,你家王爷来了!” 对面的马英已是愣住,因为此刻,林与欢并没有回头,却准备地说出了来人是谁,甚至没容她准备好摆出受到欺负的表情。 一瞬间,元缓泪盈于睫,指着马英高声道:“马夫人,我看在你侍候王爷多年份上,从不曾苛责于你,更是处处忍让,为何你还要这般狂妄嚣张,你是想让所有靖远人都知道,王爷宠妾灭妻,有悖人伦吗!” 林与欢拍拍元缓的肩膀,笑着鼓励道:“以后就这么干!” “娘娘您消消气,马夫人骄纵,可您却是个大度的,她打您就算了,忍一忍便过去,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只是别再让人倒打一耙,老这么吃亏也不是事。”林与欢算准了时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开了口。 “怎么回事?”李仲杨这时已上到近前。 没待当事人作答,一旁站了好久的的刘夫人却生了义气之心,抢着道:“回禀王爷,方才您府上马夫人当着妾身和林姑娘的面欺负王妃娘娘,您别怪妾身多嘴,我等上了年纪,最见不得以下犯上之事,王妃实在好性儿,要是妾身,转手就将那种阴毒无良的小妾毒打一顿,赶出府去。” 来的人显然不只李仲杨一个,赵王这时走到林与欢身边,抱怨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喝多了?怎么教你的!在外头不要多管闲事。” 林与欢转过头撒娇道:“不怪我咯,刘夫人带着人死劲地灌我。” 瞧出人家小两口在打圆场,刘夫人自要就坡下驴,打着趣道:“实在怪不得妾身,是林姑娘一个劲地到处说,九月初八便是她与王爷大喜之日,我们也不好不捧场,只得过来贺杯喜酒。” “显是家教不严,让刘夫人和各位见笑了!”赵王打着哈哈,牵住林与欢的手,“今日小王也被逼着喝了不少,回头咱们谁都不许找谁算账!”然后对着刘生和刘夫人道:“天色已晚,阿欢和小王该告退了。” 主人忙说要送,赵王彬彬有礼地谢绝了,不过临走前倒也没忘记同一直被冷在一旁的李仲杨招呼了声,“皇兄,小弟这回来得匆忙,明日又要回京,恕我不能前去将军府拜访。”说罢抱抱拳,便带着林与欢离开了。 不一会,闹哄哄的客人们尽数散去,就连元缓也由刘夫人亲自送回将军府,到最后,空旷的湖亭边只剩下李仲杨和马英,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绝望和悲凉。 “王爷,元缓受了林与欢挑唆,当着大家伙的面欺负我,我没说假话,”马英委屈地道,“她们故意要让您难看。” 李仲杨仿佛被冰冻住一般,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久,直到马英瞧着不对,上前碰碰他,李仲杨才似刚醒过来,瞧都没瞧马英一眼,只道一声:“走吧!”便径自往外走去。 来到林与欢的屋外,赵王拉着她的手,又问了一遍,“真不同我一块走?” “长荣现在还受着伤,我总不能丢下他自己跑掉,林家在这儿总得有个主事的人,”林与欢安抚道:“少则一个月,长不过俩月,我必回京,你以为我愿意待在靖远这鬼地方啊!” “唉!”赵王叹道:“我是存着私心过来,就想将你一起带回京,走前我还跟岳母大人打了包票,就这样独个回去,如何跟她老人家交代!” “明天就走了,你可不可以开心点,别弄得跟个怨夫似的,又不是咱们从此见不着了!” “你不明白,咱俩一天不成亲,我这心就一刻放不下,”赵王讨好地求安抚,“小王对阿欢倾心相许,阿欢是不是非小王不嫁?” “嗯,”林与欢突然觉得,今晚天上的星星很亮,周围的气氛很和谐,便想整点高大上的,于是很有气质地来了一句:“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许!” 没想到这一下就跟点了火般,赵王激动得不知所以,一把将林与欢抱到怀中,深情地道:“阿欢,我也是,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许!” 次日一早便下起了大雨,这可是靖远难得的景象,林与欢却有些担心,劝赵王道:“不如推迟一天再走吧,地湿路滑的,别出了什么事儿。” “无妨,这一路上四季分明我都经历过,还怕这场雨吗?”赵王宽慰她。 韩宝庭在一旁不免取笑:“你们女人家就是事多,出门还要看天气,咱大老爷们想做什么,便是下刀子也挡不住,你瞧苏破天昨晚跑掉时,招呼都不打一个。” 林与欢白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送赵王出门上了车,不住地嘱咐道:“路上一定要小心,我很快就回京,帮我照顾好我爹娘,还有,代问奶娘好,嗯……顺便向你爹也致个意!” “我在京里等你。”赵王横了横心才算上得车去,朝送行的人挥挥手,终于还是出发了。 没想到这一场雨下得缠绵,等到放晴已是十余天后的事,这日千户来报请,说要尽快重新开工,林与欢同韩宝庭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瞧瞧情况。 两人的马车刚从林府开出没多久,便有人追了上来,说是刘都护有急事请韩大人过去。 “那就忙你的去,我先到矿上瞧瞧。”林与欢觉得日头不错,不想浪费时光。 韩宝庭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成吗?要不回去叫两个仆人跟上?” 林与欢推了他一把,“又瞧不起人了吧,你没来之时,我一个人带个赶车的到矿上去可是常有的,快走,别耽误我的事。” 韩宝庭就这么被赶了下去,啼笑皆非地瞧着林与欢的车飞驰而去。 这时的他哪会想到,从这一刻起,林与欢便成了所有人心中抹不掉的伤痛和记忆,直至多年以后…… 正文_第一百九十九章 平凡夫妻 又到夕阳落山之际,北阳关老饼巷里,各家屋顶都飘出了袅袅炊烟,不时有孩童跑来跑去,或因为肚子饿了回家找吃食,或是被大人们在后头追着往家赶。 此刻,一个胖乎乎地男孩提心吊胆地伸出头往一间院子里瞅,不料正见一个女人背对着自已在收衣裳,吓得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小混蛋,还不给我滚进来!”一声厉喝炸进男孩的耳朵。 男孩只得畏畏缩缩地沿着墙边挪到院子里,作势用手背不停地擦鼻子,其实是想挡住嘴角边,方才与人打架挂的彩。 女人斜了男孩子一眼,将衣裳抱进屋,等再出来时,手上已拿着一瓶药酒。 “上药!”女人找了个小杌子坐下,冲着男孩横眉冷对道。 男孩愁着小脸嘟嚷一句,“又给猜到了!” “你从一学会走路就跑出去跟人打架,还用得着老娘去猜!”女人勾了勾手指,用威胁的目光示意男孩上前就范。 “娘,等爹回来再上药吧?”男孩哀求道。 “你当是立了战功,还挑肥拣瘦?”女人没好气地大吼一声,“再不过来,老娘可板子侍候了!” 因为从人被吓到大,男孩对于那传说中的“板子”甚是畏惧,磨蹭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不一时,院子里传出孩子哭爹喊娘的求饶,以及一个女人的抱怨,“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爹那破玩意儿,在晋家军当了那么多年兵,连个五夫长都不是,没有本事就算了,还一天到晚不着家,生了你这熊孩子更不管教,只一味纵着护着!” 每逢这当娘的给自己上药,男孩都会怀疑自己是从外头拣来的,要不就是倒霉遇着了后娘,就这力道,分明是在给人上刑,男孩在心里表示,他这会子很想那位三天两头见不着面,见着面又什么都肯随着自己的亲爹。 “李嫂子在家吗?”屋外有人招呼了一声。 “王大娘来啦,”被称做李嫂子的女人终于松开魔爪,放了熊孩子一条生路,然后走到院门口笑问:“可是营上有消息了?” “真让您给说对了,白虎营昨儿个全歼达勒尔逃匪,我家老头子不放心儿子,一大早便到军营打探,您猜怎么着,我家大栓得了五两银子的赏,还听说白虎营人人有份,我特意来给您报个信,你家李大哥说不得要带银子回来了。” “哎哟,这可不是得了外财,”李嫂子高兴得什么似的,立时道,“我家那人也就只为混口饭吃,哪比得了大栓吃苦上进,我不指望他拿五两,有个二、三两也就不错了,回头给我家阿宝扯身新衣裳,再进些米粮存着,这就能过个好年了!” 王大娘索性同李嫂子聊起天来,“李大哥真是白虎营的?上回大栓见着他,就说没见过,会不会您听错了,他在青虎营或是别的营?” “没错,不信我给您瞧瞧他那军衣,就是白虎营的,大栓没见过他也有可能,说了我也不怕丢人,阿宝他爹没出息得很,只说当兵就为看上军饷月月发,加上如今咱们跟达勒尔人再不打仗,也用不着豁出性命,他就想着在军营里打混,我嘛,也随他,只求人好好的不出事就成!” “你们两口子,可真乐得死人,”王大娘哈哈大笑道,“四年多前您二位刚搬来时,我瞧李嫂子大着肚子不言不语的,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您竟是少有的活泛人,咱老饼巷谁不夸李嫂子会过日子,瞧这屋里院里,收拾得多敞亮。” “您就笑话我吧,嫁个不能挣钱的男人,我那点活泛全用来算计一分一毫过日子了,”李嫂子叹口气道:“我这两天老在琢磨,不如去开间小铺子,也不求发大财,只要能手头宽裕一些,让我家阿宝进个学,以后别像他爹那样没出息。” “可想好做什么生意了?” “不急,我再瞧瞧。” 正说着话,李嫂子猛地伸手一捞,将正要偷偷钻到外头的男孩领子扯住,道:“阿宝,今儿你可又费了老娘半瓶药酒,小败家子儿不许再出门,给我回去念一会《三字经》,回头吃饭了!” 阿宝苦着脸道:“是您自己没留神倒得多了,怎么怪到我头上,不行,我要出去玩!” 一旁王大娘看着这母子俩斗嘴,倒给乐得不行,上前摸摸阿宝脑袋,劝他要听娘的话,便告辞回家了。 目送王大娘离开,李嫂子两眼圆睁,仗着自己力气大,一把将孩子拧回了屋。 好不容易盯着阿宝用完饭食,又侍候他上床,李嫂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睡了孩子,便望着窗外的月亮发起呆来。 这段日子她那头疼的毛病倒也没怎么犯过,说是好了吧,可每每再犯都比上一回更疼,为了不吓着她男人和儿子,一觉到不对劲,李嫂子便躺到床上装睡,宁愿咬着牙自苦,也不能让他们父子担心。 李处给请了不少大夫来看,不过只能缓解一时,其实,头疼倒不是最要紧的病,街坊邻居都看着李嫂子活蹦乱跳,却没人知道,她是个忘了过去的人,最久远的记忆,是自己在一张床上醒来,看到李处悲喜交加的表情。 李嫂子自觉家境艰难,她这病又太费钱,每回大夫过来,再开上几副药,她就会想,儿子又得少吃几碗肉了,李处一个月只能挣五两银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到后来李嫂子也想通了,记不记得前事又如何,反正无论怎样,她就是李处的老婆,养了李阿宝这个胖娃娃,谁都改变不了这事实,她如今也好多了,所以对于李处又要给她请大夫这事,李嫂子每每严词拒绝。 但是偶尔夜深人静,李处不在的时候,李嫂子常会有莫名的惆怅之感,也不知从哪冒出来那腔子难受,总觉得自己在惦记着谁,却又想不清对方的脸,这种感觉有时让她想笑,有时候却让她忍不住落泪。 李处一直在说,他们两口子是青梅竹马,后来有恶霸想抢她为妾,两人便从家乡偷跑出来,路上遇着山贼,自己脑袋受了重伤,虽保住性命,却什么都忘记了。 虽然觉得这故事听起来挺狗血,不过瞧在李处对她母子二人忠心耿耿的份上,李嫂子决定还是信他,谁教这人是自己男人呢,便是以后什么都记起来,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叹了口气正想睡下,院子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随即屋外有人在喊,“阿欢,开门!” 披衣下得床来,李嫂子拉开门闩。 北阳关已近仲秋,晚上开始风紧,这门一开,不提防李嫂子身上披的衣裳便被吹到了地方。 “怎么穿那么少?”李处心疼地道,进屋便立时关上门,回身将李嫂子拦腰抱起,飞快地塞回炕上的被窝里,顺势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李嫂子甩开自己男人,赶紧哄哄旁边差点给惊醒的阿宝,坐起身问道:“怎么又爬墙回来的,你不会敲院门啊?” 这时李处已脱鞋上炕,带着一身凉气搂住李嫂子,赖着脸皮道:“这么冷的天,可不是心疼我家娘子,你男人别的本事没有,就翻墙功夫高!” 李嫂子可没兴致听他调侃,干脆伸出手问:“可带了银子?” “什么银子?”李处一愣,“上月的饷银不都给你了吗?” “是真没有?”李嫂子眼一瞪,表示不信,“还是拿着银子吃花酒去了?” “娘子啊,你就是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我为何还要到别地儿吃花酒,真是天地良心!”李处赌咒发誓,涎着脸又要往前凑。 “最近你们白虎营有没有打仗?”李嫂子开始诱供。 李处眼珠一转,想了想后,挠着头道:“或许打了吧,这段日子我那兄弟给找了个活,到正阳关去修工事,能多挣二两银子,连着忙了好几日,今儿个才算干完。” 李嫂子心中一凉,大骂道:“你这倒霉蛋呀!栓子那还得了五两银子的赏,我指着你能拿个十两、八两,给咱娘儿俩挣个脸,你这没出息的,倒跑去修什么鬼工事,我真命苦啊!”说着便朝李楚身上甩起了拳头,想想又喝问,“那二两银子可带回来了?” 李处舒坦地躺倒在炕上,任由李嫂子撒泼,权当有人帮着推拿,后来干脆转到炕那头,将眯蒙着眼睛半醒过来的阿宝扯到怀里,父子俩头顶头顾自呼呼大睡起来。 李嫂子被气得胃疼,一晚上翻来覆去闭不上眼,只恨旁边一大一小两头猪睡得死沉,竟一点不管自己伤心。 没想到等李嫂子朦朦胧胧刚有些睡意,那头大猪又过来折腾她,两口子打打闹闹好一阵,待天色大亮李嫂子出门买菜之时,不免脸上挂了黑眼圈。 刚一出院子,王大娘正好也走过来,瞧着李嫂子那模样,便打趣地问,“昨儿李大哥回来了?” 李嫂子自是老脸一红。 王大娘不免羡慕,“李大哥真有本事,三天两头能回家看老婆孩子,我家栓子可苦了,大半年才回来一趟,虽说离得近,也只能我们老两口时不时到军营门口瞅两眼,跟探监似的。” “我家那口子没啥出息,哪比得上您家栓子,李处快三十的人,也还是个大头兵,算了,我反正也不指着他封妻荫子,死不了就成!” “不知李大哥这回得了多少银子的赏?”王大娘很有兴致地打听。 “呵呵,”李大嫂实在抹不开面子,只得咬着牙瞎扯道:“也就五两,回头我便去给阿宝扯衣裳。” “好啊!”王大娘夸道:“李嫂子就是谦虚,李大哥长得英武不凡,说不得过几日便能当上五夫长了。” 提着篮子回到家,李嫂子一进门便去到灶房洗菜做饭,阴沉着脸将砧板剁得山响,以发泄心中愤懑,可院子里那父子二人倒是开心得很,大的那个在教小的耍木剑,哪里会注意到灶房里的女人正独自悲愤中。 “阿宝,叫你爹过来生火!”李嫂子不甘被忽视,朝着院子吼了一嗓子。 “我爹忙着呢,您自己生吧!”这别称“白眼狼”的儿子答得倒是蛮快。 “李处你个混蛋,快过来!”李嫂子急了,指名道姓地又来了一下。 “待会,我再教儿子一招。”李处随口回道。 “噌”地一下,李嫂子跃出灶房,举着根吹火棒便朝李处身上抡过去,“嫁给你有什么用,只会给我丢人现眼,一年到头挣的银子刚够吃饱饭,手里连点余钱都没有,儿子给你教得一点都不听话,竟学会跟老娘对着干,我真是瞎了眼!” 正文_第二百章 指望不上的男人 两口子就此在院内展开追打,阿宝显是习以为常,由着爹娘闹得鸡飞狗跳,自己搬来几块墙砖围成个圈,一个人站在里头,拿着木剑旁若无人地练起了招式。 等一家三口总算能安稳下来用饭,李嫂子给这父子俩一人挟了块排骨,自己却只拣旁边的青菜。 阿宝啃得极香,用行动表示对李嫂子手艺的赞赏,李处瞧着儿子一脸馋相,没来由地觉得心疼,随手将自己碗中那块排骨挟到了儿子的小碗里。 “今日怎么舍得买排骨了?”李处笑着问。 李嫂子白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回来了!” “娘子这么心疼为夫,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啊!”李处一时激动,便伸出爪子想握握李嫂子的小手。 “别碰我!”李嫂子恨得放下碗筷,大骂李处道:“人家王大娘买肉是为儿子立功得赏,我买肉是要打肿脸充胖子,怕人瞧不起自家这挣不到钱的男人,真是何苦!我上辈子做错什么,得了这个报应!” “阿欢有话直讲,是不是缺银子了?”李处猜又是钱的事,只是心中有些纳闷,“不是都说一个月五两银子,能保一家子吃饱喝足吗?” “光吃饱喝足就够了?阿宝已到四岁,总该攒些钱让他去念书吧?指望不上自己男人光宗耀祖,还不兴我培养一个做状元的儿子!告诉你李处,赶紧给老娘挣钱去,你再这么不思进取,咱这日子也别过了,老娘带着儿子改嫁去!” “啪”地一声,李处面色一沉,将饭碗扔到桌上,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阿宝见势不妙,赶紧趴到窗边去瞧,只见李处不知在哪摸来个木桶,黑灯瞎火地到院子里的井边打上水,返身便进了灶房,不一时,便听到“噼里啪啦”烧火的声音。 “娘,糟了,爹又生气了,”脸上还沾着油星的阿宝跑回李嫂子身前,一点不漏地汇报刚才观察到的情形,顺便友情提醒了一句,“爹最不喜欢你说改嫁,一听这个就作怪,可是娘,‘改嫁’是什么呀?” 原还准备赌赌气将李处晾上一晾,可走进灶房,瞧见那人又是一脸忧伤地坐在灶膛前发呆,李嫂子立马受不住了,端了碗茶塞人手上,道:“怕了你,莫名其妙就不高兴,一不高兴就摆脸子给人看,你还真是出息,在外头混不出样,回家跟自己老婆孩子使性子。” “你就这么怕我养不起家?”李处委屈地道。 李嫂子取了个小杌子坐到李处旁边,耐着性子道:“如今勉强是够了,可以后呢?咱要吃要穿,儿子眼看着要进学,还有些看不见的花费,再说我这病……,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和儿子难道还要到外头借钱,给我买棺材?” “你胡说些什么!”李处怒喝一声,“你那都是小毛病,治治就好,别一天到晚要死要活的,到底想气谁?!” “好,好,算我说错了!”李嫂子知道说过头了,忙哄李处,“那就往好了想,养儿防老,咱只有阿宝肯定不行,我还想给你再生几个,养孩子可不又是一笔花费。” “银子会有的,你们娘儿俩跟着我,一定能过好日子。”李处将李嫂子搂在怀中,口中喃喃地道。 “你也就会说几句好听话,”李嫂子表示根本不信,“连五两赏银都挣不到,还把二两工钱借人了,您可真是大爷!” 李处并不理李嫂子讥讽,而是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孩子就别再生了,生阿宝那会子你熬了一天一夜,差点没把我吓死,我只要有你们俩就够了,咱们一家在北阳关好好过日子。” “大老爷们挣不着钱,还借口多多,也不瞒你,我从牙缝里省了些碎银,准备拿出来做点小生意,男人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行!”李处手一紧,“我养得起你们,自会让阿欢和阿宝一辈子吃穿不愁,用不着自己老婆抛头露面!” “你就剩这一张嘴了!”李嫂子满脸的鄙视,“阿宝他爹,干脆跟我说一句实话,你到底是真在军营当兵,还是跑外头玩什么歪门邪道?” 李处眼睛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什么意思,是说我在骗你?” “王大娘家的栓子也在白虎营,却说从没见过你;人家打达勒尔挣到军功得着赏,你偏偏没赶上趟;还有,你一个小当兵的隔三岔五往家跑,栓子却大半年才能回一次,很可疑哦!” “你不都说我是老油条了吗,我和……”李处脑子转了转,道:“我早跟你说过,在军中有个兄弟帮衬,他叫赵庭,是专管白虎营的副将,我是跟着沾了光,凡事多得他照应。” 李嫂子一把推开李处,站起身道:“就吹吧!你咋到现在还不上天呢!” “你别不信,过几日我就把赵副将给请家来喝酒,你准备好酒菜!”说罢,李处回屋换好军衣,道了声:“我现在回军营!”也不在家住,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四岁的阿宝如今渐通人事,开始思考,如何替家中那对不省心的爹娘排忧解难,果然这日,阿宝的小宇宙爆发了。 “娘,我做了笔大买卖,咱们发财啦!”阿宝怀中揣着四个鸡子儿,昂首挺胸地跨进家门,一找到李嫂子,便志得意满地求起了表扬。 望着屋里桌上被排成一行的四个鸡子,李嫂子厉声喝问:“说,这些到底从哪里得来的?” “我拿爹做的木剑同小牛他娘换的,”阿宝一想到方才情景,就忍不住自豪,“开始小牛他娘说,要拿两个鸡子跟我换,我不肯,磨叽了半天,小牛他娘才肯给我四个鸡子。” “真是这样?”李嫂子将信将疑。 “小牛别瞧话都不说齐,倒挺识货,一眼就瞧中我手上的木剑,哭着闹着非找我要,”阿宝得意地道:“我自然是不肯白给的,谁叫他家是卖鸡子的,就叫他娘拿鸡子换啰!” 愣了好半晌,李嫂子猛地乐起来,“我的儿,你可真聪明,别不是天生的买卖人吧!你爹那抠索相,反正也是个闲着没事干的,以后让他多做几把木剑,说不得能换不少好东西呢!” 得了夸奖的阿宝免不得上前找李嫂子索个香吻,母子俩正腻歪时,便听到外头李处在喊,“阿宝他娘,我兄弟来了,快准备酒菜!” “爹回来了!”阿宝眼睛一亮,迈着两条小短腿便跑了出去。 这可是李处头一会带朋友回家,李嫂子不想给自家男人丢脸,跑到屋里铜镜前抿了抿头发,想想,她又把自己压箱底的那对赤金石榴镯戴到手腕上,心道这回总不至于太过寒酸,这才笑盈盈地踏出门来。 “赵副将,这位便是拙荆。”李处拍拍旁边一个身形魁梧的军人,指着走到近前的李嫂子道。 “林……”没想到赵庭一见到李嫂子便十分紧张,刚喊出一个字,立时又刹住口,下意识地望了望李处,又憋好半天才道:“您可好,嫂子。” “赵副将,”李嫂子上前福了福,“听我家男人说,这些年在军中,多亏您这位好兄弟撑腰,他才混得下去,妾身替我家阿宝谢谢他这叔叔。” 赵庭忙摆手,“嫂子过奖了,赵庭不敢当,是王……” “好了,阿宝他娘,我兄弟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同你瞎掰扯,还不忙你的去!”李处上前一扒拉,李嫂子便被他推进灶房。 瞧见李嫂子进了屋,赵庭这才敢擦擦头上刚飚出的冷汗,正要下意识地退到李处身后,却被一个小小子抱住了腿,也不待人介绍,这孩子已然同赵庭套起了近乎,“赵叔叔好!我叫阿宝。” 赵庭顿时心都酥了,一把将阿宝抱了起来,道:“这便是咱们阿宝?小身子骨真够结实,不愧是晋家军的后代!” 不一会,赵庭便扛着阿宝在院子里满场飞起来。 “怎么着,瞧见赵副将没?我没骗你吧!”李处趁外面那二位玩得痛快,乐呵呵地进了灶房,同李嫂子搭讪起来。 李嫂子正忙得不要开交,抬头见家中接待贵客的重任转给了阿宝,便顺手扯了根吹火棒,“废什么话,快帮我生火!” 娘子吩咐,李处自不敢推辞,赶紧蹲到灶膛前,熟门熟路地忙活起来。 不一会,阿宝拉着赵庭进了灶房,喊道:“娘,渴了,喝水!” 没待李嫂子说话,赵庭已惊叫连连,“爷啊!这可……” “赵副将,来得正好,帮我把火生起来。”李处从地上站起来,准备找个替死鬼。 “去!人家来做客,哪有你这样的,”李嫂子忙挡住正要乖乖接过吹火棒的赵庭,“行了,这里交给我,你们都出去吧!” 李嫂子说罢,又从袖子里掏出些碎银,递到阿宝手里,“儿啊,去到巷口酱肉铺子称半斤牛肉,好好盯着,别让他混成了猪肉。” “我去称!”李处一把将碎银夺了过去。 李嫂子显然更觉得儿子可靠,“阿宝,跟着你爹。” 赵庭自是要一块,等到了巷口,阿宝从爹手里接过银子,蹦蹦跳跳跑进对面酱肉铺子,李处和赵庭也没跟上去,只找个僻静处晒太阳。 “王爷,林姑娘瞧着真富态不少。”赵庭笑道,“您二位如今越发有夫妻相。” “都孩子她娘了,哪还是什么姑娘,”李处笑着嘱咐,“以后直接叫嫂子,我过几日回京城,有空你多来照应一下,这可是我头一回离开她娘儿俩这么久,唉!真不想去。” “嫂子她真什么都忘了?”赵庭犹疑地问。 “你没见她看你的表情?受伤前的事全不记得,”李处脸上露出苦笑,“不过正好,她把我对不住她的地方也全忘了。” 正文_第二百零一章 败家娘儿们 赵庭忍不住叹了口气,将视线落到对面酱肉铺子里,正和小二聊得开心的阿宝身上。 “我在崖底寻到阿欢时,她全身是血,没一点生气,就跟死了没两样,”李处淡淡地笑笑,“当时将她带到北阳关,我其实也不抱多大希望,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陪着她,结果她还是活了下来,虽然再睁开眼时,什么都忘掉了。” 赵庭不太敢看李处此时的表情,“爷,事情都过去了,好在否极泰来,您二位终于得了好结果,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 “如今每每一想到当时情景,我依然会不寒而栗,身为一军主帅,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实在愧为男人!” “王爷,您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赵庭安慰道:“至少那个阿赖已然伏法,也算恶有恶报。” 李处自嘲地笑了一声,“什么不得已苦衷,若不是为了那封该死的密函,我何至于……可恨直到今日,我依然只能姑息养奸!” “王爷,道观那头末将一直在派人盯着,您请放心。” 李处拍了拍赵庭肩膀,“先不管这些,我走之后,拜托你一定保护好他们母子,多派几个人守着,防备有人借机接近阿欢和阿宝。” “难道消息已经泄漏?” 李处摇摇头,“林家人一直没死心,那老夫妻俩每隔一段日子便会来靖远,如今整个西北,怕只有北阳关他们没来过了,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人家,可万一她们母子被找到……”李处根本不敢想象,若妻儿离他而去,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王爷放心吧,北阳关不会出纰漏,”赵庭犹豫好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只是嫂子那病……” “给她治伤的大夫说过,只能等她脑袋里的血块自己慢慢消掉,好在她头疼症不犯了,”李处无奈地低下头道:“至于那些丢掉的记忆,我宁愿她找不回来。” 看着难得露出迷茫神色的李处,赵庭竟不知该佩服他的励精图治、理解他的一往情深,还是鄙视他的冷漠自私。 四年前晋王突然下令封锁北阳关,从此便困守此地,多年不曾踏足京城,连靖远也少有回去。 没有谁会想到,正是利用这四年时间,李仲杨带出了一批亲卫精军,这些人个个骁勇善战,已成为李仲杨手中尚未出鞘的宝剑,晋家军力量更胜当年,而随着达勒尔在可汗穆汉的铁腕治理下逐渐走向统一壮大,晋王与穆汉也结成牢不可破的同盟。 正是在这一段光阴里,晋王在北阳关又成了家,他以李处身份娶了一名叫做阿欢的女子,并迎来一个可爱的儿子,享受幸福的天伦之乐,也提防着随时可能到来的真相大白。 与此同时,大周首富林承万在西北到处悬赏寻找女儿林与欢,尽管人人都认为,林大小姐已遭暗算,香消玉殒,但夫妇二人始终不肯死心,想来纵然有再多财富,他们也不过是一对失去女儿的孤苦老人。 不一会,阿宝捧着个油纸包跑了过来,嘴上还有可疑的油渍。 李处一把将儿子抱起,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儿啊,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半道上就敢偷吃,不怕你娘知道了揍你?” “爹,我不过尝尝好不好吃,不好吃的话,就不能招待赵叔叔了。”阿宝回答得理直气壮。 此时,迎面一个小伙子激动地跑上前来,冲着赵庭抱拳道:“小的孟栓,参见赵副将!” “赵叔叔,他是我家隔壁的栓子哥哥。”阿宝见赵庭表情迷惑,似乎并不认得此人,马上替他们引见。 “哦!”赵庭背着手瞧瞧孟栓,又望一眼李处,一本正经地问:“今日可是回来探亲?见过你家父母了?” “原来您也知道此事,百夫长昨日夸小的老实肯干,特别奖赏小的回来看望爹娘,”栓子颇为感动地道:“上官体恤,小的从心底感恩戴德,兹后必当恪尽职守,豁出性命为王爷效力。” 赵庭“唔”了一声,正准备随口将人打发,转头瞧见李处在对自己使眼色,立时醒悟过来,便道:“既然今日巧遇,就到李军士家一起喝一杯,大家都是同营兄弟,也该多走动。” 没想到赵副将这么大的官能瞧得上自己,栓子顿觉面上有光,哪有不乐意之理,先同李处客套了一句,又去酱肉铺加了两个菜,几个人一块回到李家。 李嫂子很快摆出一桌酒菜,李处兴致不错,招呼儿子上桌陪着喝酒。 赵庭干过一杯,便拿阿宝逗闷子,“小子,听你爹说,你现在跟他练剑术呢?” 阿宝正吃得过瘾,此时恨不得将小脑袋扎进碗里,哪顾得上与人闲话,直到李处踢了他两脚,这才费尽辛苦抬起头,倒还没忘了谦虚,“随便玩玩。” “儿子,把你的剑拿出来,给赵叔叔和你栓子哥比划两下!”李处越瞧儿子越欢喜,忍不住想在人前炫耀一下。 “这……”阿宝犹豫了一下,干脆直言,“爹,我把木剑给卖了。” “什么?!”李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旁边卖鸡蛋家的小牛喜欢我的剑,我便同他娘换了四个鸡子。” “你!”李处差点要拍案而起,这剑可是他花了两个通宵画的图,又寻了最好的料子,派人送到京城兵部,请那里最好的工匠打磨出来,外头瞧着是把木剑,可里面暗藏玄机,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个销子,他准备过几年等阿宝大了,再教他打开,那里头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锋利钢刀。 李处虽板起面孔,于阿宝来说一点不关痛痒,顺手将李嫂子拿出来顶缸,“小牛他娘开始只肯给两个鸡子,后来我还半天价,又多得了两个,我娘直夸我能干呢,她还说,以后让您没事多做几把木剑,叫我再拿去跟人换东西。” 这时李嫂子正端着一盘炒鸡子上来,李处瞧瞧那菜,只能在心中憋气,真是败家子都是败家娘们给养出来的,要知道为了做那把木剑,李处除去费银子,还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晚上,李处问睡在一旁的李嫂子,“今日可信了,我真是个当兵的。” 赵嫂子打着呵欠,回道:“既嫁给你,是猫是狗的都只能跟着,我疑惑你在外头不学好,并不是怕你骗我,而是担心你在外头遇着坏人,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阿欢,”李处把头靠到李嫂子肩上,“我这人老实本分,你把心搁到肚里,为了你和阿宝,我以后一定上进,再不混日子。” “你真的要去京城?”李嫂子想起白天赵庭说的,要派李处随晋王赴京。 李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不是也听到了吗,赵庭给我寻了这好差使,此一趟回京若是顺利,除了饷银,还能得王爷额外的赏,少不得能挣几十两,等我回来,咱们就能过个肥年,给阿宝多买些肉吃。” “听说那位王爷不好侍候,”李嫂子小心叮嘱道:“反正我也不指望你大富大贵,在外头低调谨慎些,别想着谄媚拍马,能得个官当什么的,我们娘儿俩只盼你病没灾,咱们一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知道了,”李处取笑道:“嫌我挣得少的是你,怕我出息的也是你,我说老婆,你打算怎么折腾我啊!” “你就不识好歹吧!”李嫂子在李处胳膊上掐了一下,“这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男人,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管这么多,话撂前头,齐齐整整地给我回来,若是缺胳膊少脚,别怪我带着儿子……” 李处身子猛地一僵。 “好了,睡觉!”李嫂子立时打住,就怕李处又犯毛病,背过身将头转向阿宝那边,便睡下了。 这日一大早,李处蹑手蹑脚地爬起床来,在老婆和儿子脸上各亲了一口,才穿上衣裳提着步往外走,还没到门口,他忽地站住,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回身悄悄放到李嫂子枕边。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赵庭已将李仲杨一行送出老远,李仲杨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遍,“兄弟,她们就交给你了。” “王爷此去一路小心,北阳关的事便交给末将,”赵庭道:“只盼王爷到京城一切顺利!” 李仲杨无奈地笑笑,“怕是不少人都以为,我这趟回京是有什么图谋,听说圣上他老人家龙体欠安,若见着我回去,说不定会以为是去等他挪座儿的,到时候怕都能给气得从龙床上蹦起来,母后这般苦苦相逼,又是何苦呢!” 赵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了,我得走了!”李仲杨叹了口气,扬鞭驾马远去。 数着李处临走时留下的那二十来两碎银,李嫂子很遗憾没能当面夸奖一下他,顺便盘问李处还有多少私房没拿出来,不过有了这笔意外之财,她不免又动起做生意的念头。 “李嫂子的日子过得真舒心,李大哥这一有钱便往家里拿,真是打心里疼老婆孩子,你们娘儿俩这回宽裕了,是该去靖远玩玩。”听到李嫂子打听去靖远的事,王大娘不免打趣道。 “王大娘您又开玩笑,我不过想到靖远进几匹尺头,不是说那边人多热闹好东西多嘛!”李嫂子笑道:“全怪阿宝他爹小气,这么些年就不肯带我们到靖远瞧瞧,这回趁着他出远门,我们娘儿俩一起去见世面。” “娘,去见什么?”在院子里瞎跑着玩的阿宝奔进屋来问。 “你呀,也是大小伙子了,咱们明日一早去靖远,你帮着为娘进些货。” “靖远是什么?” 王大娘听得直乐,“靖远可是个好地方,大娘我也有两三年没去过了,那里比咱北阳关可热闹,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阿宝去了,保证喜欢得很。” 正文_第二百零二章 重回靖远城 阿宝一时稀罕得不得了,一个劲地催:“娘,去靖远吧,去吧!” “那好,明儿个早上不许睡懒觉,咱们天一亮就走!”李嫂子总算打定主意。 王大娘这时也动了心,“要不咱们搭个伴,我和栓子他爹正好一起过去瞧瞧热闹,就让老头子给咱们驾车。” 赵嫂子哪有不乐意的,爽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些碎银,递到王大娘手里,“我原本正要同大娘商议,想请您家大叔帮忙雇辆车,这回若大叔肯亲自去,可不就更好了!” 两人推来推去老半天,王大娘这才收下银子,便说要赶紧让王大叔去找车,两人约定明日卯时出发,也好早去早回。 不料出门不顺,等林与欢抱着尚在睡回笼觉的阿宝上了王家老两口马车,还没走到城门口,便被守关的士兵拦了下来。 “这天都没亮,出城做什么?”一个当兵的冷着脸问。 “军爷,老儿是白虎营孟栓他爹,后面坐着我家老婆子,还有一位李嫂子,她家男人也是白虎营的,今日老婆子让老儿赶车,带她们几个到靖远逛逛,想着不耽误时辰,便走得早些。”王大叔笑着下车,对当兵的拱拱手道。 当兵的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路引你们可带了?” 王大叔愣了一下,“我前头出城,没人跟我要啊?” “今日便要了。”当兵的回得理所当然。 车里的两个女人不由面面相觑。 李嫂子这么多年头回出远门便被拦住,心里不免沮丧,一转念,忽然想到了赵庭,忙伸出脑袋对外面那人道:“这位军爷,妾身是赵副将的亲戚,能不能麻烦您通融一下?” “没听说赵副将在北阳关有什么亲戚,不许胡乱攀扯!”当兵的不耐烦地喝斥道。 “要不,妾身去找他来跟您说?”李嫂子不死心,将阿宝递给王大娘,便准备下车去寻人。 “出了什么事?”赵庭这时走过来,时辰倒是不差一分。 李嫂子听见声音,心中一喜,掀开车帘子大声招呼道:“赵副将,可真巧啊!” 赵庭听到那位召唤,只能暗自叹气,上前拱了拱手问:“嫂子这是要出关?” “是呀,”赵嫂子干脆跳下车,朝赵庭福了福,“我和栓子的爹娘想到靖远城逛逛,谁想到这位军爷跟我们要路引。” 赵庭点点头,“晋王殿下临离开时,特意吩咐我等,要对进出北阳关的人严加盘查,无论是谁,一律要看路引。” “这路引的事,先时也没人告诉我们,管咱们军户的老爷怕是现在还没起床,等拿到路引,今日也走不成了。”赵嫂子一面说,一面观察赵庭的神色,只盼他主动松口。 “这……”赵庭显然很是犹豫。 瞧着赵庭一副挺作难的表情,李嫂子倒有些不忍了,泄气地道:“既如此,也不能难为您,我们这就回去。” 这时,从车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小人,扯着小嗓子大吼道:“娘说话不算数,您说要带阿宝去见世面的,半道上把人赶回家,我不依!” “乖儿子,等以后你爹回来,让他带你去靖远!”李嫂子瞧见阿宝眼里已有闪闪泪光,忙回身将他抱起,拍着他的小身子低声安抚。 “我现在就想去嘛!”阿宝先还忍着不哭,被李嫂子这么抱怀里哄,反倒“哇”地大哭起来。 瞅见阿宝憋屈的小模样,赵庭还是心软下下,皱眉想了想,道:“嫂子,正好我手下有两个兄弟要去靖远送信,不如你们跟着他们走,到了靖远,去什么地方就让这哥俩儿带着,他们对那儿的大街小巷都熟得很,到时候你们再一同回来,守兵便不会查路引了。” 如此说来还是赚了,莫妙其妙多了两名免费保镖,李嫂子何乐而不为,几个人重又欢欢喜喜地坐回车上。 没想到晋家军那哥俩儿着实知情识趣,这一进到靖远城,也不管什么送不送信了,直接将她们几个带到靖远城如今最繁华、店铺最多的塔子街。 一进到里头,阿宝的小嘴就再没合拢过,大概是长那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和这么闹哄的地方,简直乐得不行,李嫂子快被儿子这萌萌的表情融化了,索性将他抱在怀中,边走边给他指点,这里是卖什么的,那里是做什么的。 “娘,木剑!”阿宝瞧见一个东西眼熟,立时指着就要往那儿去。 母子俩来到一个小摊前,阿宝指指木剑,问那小贩,“爷爷,这要几个鸡子儿?” 显然小贩没听懂,竟瞧着阿宝发愣,李嫂子哭笑不得,揉揉儿子的小脑袋,道:“大叔,木剑多少钱一把?” “两文钱。” 李嫂子立马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两文钱差不多相当于三个鸡子,看来儿子那笔生意倒没有做亏。 等取过剑在手上掂掂,李嫂子又觉得这分量不如儿子原来那把沉,而且做工实在粗糙,尤其是那剑柄上,连个挂穗子的地儿都没有,小牛他娘多给一个鸡子,果然也是没错的。 不过看到阿宝那渴望的眼神,李嫂子还是一狠心,将价钱杀到一文,把剑递到儿子手里。 等转到另一处,跟在后头的王大娘大笑,“李嫂子真是精明,你刚没瞧见,那小贩接过钱的时候,脸就快绿了。” 李嫂子呵呵一乐,抱着儿子继续往前走,没两步,便望见一家“林氏布庄”。 这种地方都是女人去的,王大叔自是不乐意进,索性就坐在外头车上等。 阿宝先还觉得有趣,跟在他娘后头东看看西看看,等时间久了,瞧见李嫂子和王大娘老站在柜台前不动弹,甚至自己上前插话也不搭理,一时便没了劲头,转身走到布庄外,自己找块空地耍起剑来。 那跟着李嫂子她们的哥俩儿,一个在布庄里头站着,另外一个坐在外头台阶上,看阿宝拿着木剑比划,便在旁边凑趣捧场,时不时叫上两声“好!” 这一下引来不少个小孩围观,阿宝属于那种人来疯,马上精神一振,一边想着当日爹交给自己的招式,一边装出武林高手的气势,这一耍便舍不得停手,还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累。 到后来,干脆有几个男孩就跟他后头练起来,其中一个五、六岁的胖小子最是认真,练了好久都不肯走,只急得跟在一旁的仆人紧着催:“小少爷别玩了,王妃娘娘可找你好久,快随小的回郑府吧!” “你别管!”胖小子毫不在意,“这小家伙有点本事,我跟后头学学,练得了给干娘开开眼。” 过了一会,发现阿宝没待在自己后头,李嫂子便不放心地出来找,正好看见阿宝正满头大汗地耍剑,后面一帮半大孩子在跟着比划,不由啼笑皆非,上前让阿宝停了,给他擦擦汗道:“玩够了就歇一会,等娘这儿忙完,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宝不满地道:“娘,你就快些吧!难怪我爹说,女人就是难侍候,一磨蹭起来,能把男人急死。” “臭小子,从哪学来的混话,敢气你老娘了,回头看不打你屁股!”李嫂子拧拧阿宝的小鼻子,便又折回了布庄。 这时胖小子走上前,拍拍阿宝脑袋,问他,“那是你娘?” “怎么啦?”阿宝斜了那小子一眼。 “这身功夫同谁学的?”胖小子极羡慕地道:“你师傅必是位武林高手。” “什么叫武林高手?”阿宝表示不明白。 胖小子瞧着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阿宝,颇瞧不起地道:“你几岁,没读过书吧?” “我四岁了,”阿宝挺挺小胸脯,“我爹说我还小,不急着念书,不过得先学会和人打架,以后到书堂,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胖小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人有趣,要不咱们打个架?” 这二位还真不是开玩笑,立时真打了起来。 阿宝虽会几个招式,不过李处也只是教他些花架子,全是闹着好玩,四岁孩子哪有多大力气,一来二去,阿宝便被那胖小子狠狠压在身下。 只听得旁边围观的孩子们大呼小叫,王大叔和那看着阿宝的军人见他吃了亏,忙想上前将孩子救出来,这时不远处一个女人喝道:“不许认输,自己爬起来!” 阿宝在他们住的老饼巷,也算是打架的小祖宗,几乎手下都是败将,没想到今日一到靖远,便被人教训了,心中当然不开心,此时又被人压在身下,眼圈早就红了,正想着要不要就此服软,却不料亲娘一声断喝,绝了他当狗熊的后路。 李嫂子先让小二将她订的尺头放到王大叔马车上,然后便一声不吭地袖手旁观,只等着阿宝自救。 坐在阿宝身上的胖小子还在一个劲地问,“阿宝是吧,原来不过是玩花架子,一打就躺地上,看你是个小娃娃,认个怂就放过你!” 正在得意之时,胖小子突然身子一歪,一个不稳便摔到了旁边,而阿宝此时已从地上爬起,正准备回扑到胖小子身上,李嫂子已飞奔上前,“阿宝够了!咱们点到为此。” 这时跟着胖小子的仆人跑上前,扶起那孩子,立马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我的小少爷啊!擦破肉皮了,回头你爹还不得心疼死。” 李嫂子忙跑过去瞧,见胖小子一只手掌擦破了点,倒没出什么血,便道:“这位小哥,是阿宝出手不小心,要不要我陪你去瞧大夫?” “无事!”胖小子倒不纠缠,“打架不受些伤,哪能过瘾呢!” 李嫂子被逗乐了,帮着胖小子拍拍身上灰土,又摸摸他的头道:“你这孩子倒是个有心胸的。” 正文_第二百零三章 用熊孩子做菜 李嫂子转头又过来瞧阿宝,见他只胳膊肘处青了一块,其它也没破皮的地儿,帮他整理一下,便道:“阿宝,既与人比试,不论胜负输赢,都得和对方有个交待,这才叫以武会友。” 阿宝听话地点点头,上去对那胖小子道:“我叫李阿宝,住在北阳关老饼巷,今日咱们打这一架不分胜负,以后都回家练练,得着机会再比试。” 胖小子倒也大方,“成!咱们以后就是朋友,我叫林虎,住在前头林府,有空你来找我玩。”说罢,两人居然学着大人样,来了击掌为盟。 在王大娘帮忙下,点算完车上尺头,李嫂子便回身去叫阿宝,没想到一会子功夫,阿宝倒和那个叫林虎的胖小子聊得难舍难分,对李嫂子的再三催请置若罔闻。 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李嫂子只好上前将阿宝抱起,对他道:“阿宝,咱们得赶时辰,要不天黑就进不去北阳关了,若你喜欢林虎,自要请人到家中做客。” “我和林虎刚说过了,”阿宝乖巧地答道,回过头又朝林虎挥挥手,“你到了北阳关,只要问那些小孩‘李阿宝’这个名字,他们都知道,我家在老饼巷东头第三个院子。” 到了车上,阿宝还不忘伸出头嘱咐林虎,“别忘了来寻我玩呀!” 站在旁边的仆人见林虎依依不舍的样子,生是觉得好笑,故意逗他道:“小少爷,这北阳关可是晋王殿下的大本营,四年多前就被列为军事重地,那儿除了晋家军,其余的都是军户,未经他准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便是你干娘都没去过那儿。” “连我爹也不行?”林虎表示难以置信。 “别说你爹,当年你大爷爷曾想到北阳关去寻你堂姑,却被晋王殿下给拒了,说来他还是你大爷爷的干女婿,不也一点面子都不给?” 林虎有些奇怪,“那是不是说,李阿宝就是军户?” 仆人用下巴点了点李嫂子她们离开的方向,“看见没,刚有两个穿晋家军衣裳的紧跟在那孩子一家后头,他家不但是军户,想必那孩子的爹官位还不低。” 林虎先还有些泄气,突然之间眼睛一亮,没命地往郑府跑去,对跟后头的仆人道:“郑叔叔便是晋家军的人,我找他帮忙去,说什么也要到北阳关瞧阿宝。” 塔子街两进的郑府里,郑夫人樱儿正陪晋王妃元缓说着闲话。 “今年我干娘来靖远比以往迟些,也不知是不是在路上,”元缓颇为担忧,叹了口气道:“如今唯有这二老还觉得阿欢活着,每年一定要来一趟靖远,又每每失望而归,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樱儿不由皱紧眉头,“何为他们前月从京城回来,说夫人又犯了消渴症,这会子还没到,想必是身体拖累,大概小姐的祭日也赶不上了。” “说来阿欢一转眼就没了快五年,”元缓望着窗外,惆怅道:“若她还活着,怕是早与赵王成就婚姻,如今孩子都有了。” “也是我家小姐没福气,赵王四年多前过来拜祭时,在小姐掉下山崖的地方哭了一整天,后来四海的人从京城传来消息,有一段日子赵王几乎就废了,整日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喝酒狂歌,就是把自己关在屋里,连着好几日不出门。” “老天真是不公平,这样好的一对,硬是给拆散了。”元缓忍不住感叹。 樱儿道:“缓儿姐姐,我说了您别生气,最可恶的是晋王,知道小姐没了,根本无动于衷,只将疯子阿赖交出来便了事,自己倒跑到北阳关躲清静。” 元缓至今仍觉得迷惑,“说来真有些古怪,按照阿赖的供词,虎子他爹跟都护府的人把整个矿场从山顶到山底都找遍了,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樱儿叹了一声,“我听郑全讲,很可能尸首被野狼或是秃鹰叼走了,”说到这里,樱儿的肯泪又如往常一般落下来,“若是这样,小姐实在太命苦,白白地冤死不说,连个全尸都没有!” 元缓也陪着伤心。 “缓儿姐组,你家王爷在小姐这件事上做得太过份,鬼都知道,害小姐的幕后主谋是马英,他竟然狡辩马英无辜,还将她送回京城藏匿,真是没有天理!若不是我们小姐当初看错了人,哪会招来这样杀身之祸!” 元缓想想,还是觉得要为李仲杨辩白两句,“樱儿,或许王爷他自己也挺不好受,你看他这几年,几乎没有踏出过北阳关半步,若不是皇后三番五次宣召,他怕是一辈子不会回京了。” 樱儿见元缓又在做滥好人,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王妃娘娘,那晋王将你冷落到这般地步,你倒还替他说话?” 元缓苦笑,“我第一次见到阿欢,便已经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替身,对那些情爱早灰了心,可我总觉得,晋王躲进北阳关不是无情无义,而是心存愧疚,无法面对阿欢已死的事实,或许这个人并不像外头以为的那样冷酷无情。” “那我问你,就甘心这么一辈子守活寡?”樱儿直言不讳地道。 “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便是我的命,”元缓呆呆地望着窗外,“唯一有些遗憾的,没有一个孩子陪在身边。” “我的小祖宗,怎么肉皮破了,赶紧进屋,让赵奶奶给你上药!”一声惊呼传进屋里,元缓立时站起身来。 门帘一挑,林虎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赵娘。 林虎一头栽到元缓怀里,撒娇道:“干娘,我伤着了。” 元缓忙去瞧他伤口,再一看,原来是手掌上磨出了血印,自是心疼不已,“这又是怎么啦?” “我今日结交了一个好朋友,”林虎兴奋地道:“干娘,他家住在北阳关,您想个法儿送我去找他玩儿,好不好?” 赵娘在一旁笑道:“这小坏蛋,居然会使苦肉计了!” “娘,红烧肘子太好吃了,我要再来一盘!”李阿宝用袖子抹了抹油光光的小嘴,意犹未尽地吼道。 王大娘在一旁已是笑得合不拢嘴,“阿宝这小肚子还真能装东西。” 李嫂子却骂道:“你小子竟是个不替老娘省钱的主儿,一到这福海酒楼门口就挪不动步,非说要进来开开荤,还只拣贵的上,这回你爹给的家用,倒被你一顿扫光了!” “不行,我就要吃红烧肘子!”一向好说话的李阿宝这一回却犟了起来,“不给吃我就不走了!” 李嫂子立时气得要翻白眼,抬手招来小二道:“这熊孩子还要上一份肘子,给您打个商量,我们钱没带够,不成就将这孩子留下,您瞧他细皮嫩肉的,正好能用来做烤乳猪,定是能卖上好价钱。” 原先笑眯眯的小二一下子愣住了,李阿宝瞧见自己娘说得一本正经,也是吓得一哆嗦,一头栽进她怀中,低声求饶道:“我不要红烧肘子了,阿宝最乖,比爹还听娘的话,平日还能给您解闷,把我留在这儿多可惜,我真成了烤乳猪,爹回来也会找您算账的!” 同桌上的王家老夫妻连着那哥俩儿都乐得不行,小二只好安慰道:“这位小哥不怕,你娘故意吓唬你玩儿的,我们这里只收小猪做食材,不收小人。” 见儿子这会子乖了,李嫂子笑道:“小二哥,这就结账吧!”说完便跟着小二去了柜台。 桌上很快又有人换上了茶水,方才那小二见阿宝实在可爱,又另外奉送他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倒让阿宝得着了意外惊喜。 这福海酒楼生意好得出奇,连柜台旁边都塞了好几张桌子。 等待付账的当口,李嫂子便听旁边桌上两个男吃客在聊天。 其中一个道:“这林家真是厉害,替着朝廷开矿不说,自家生意也开到了靖远。” “听说圣上因为林长荣找着银矿的事,不仅给林承万封了个靖远伯,又赐林长荣户部员外郎,这林家也算是富贵顶天了。”另一个道。 “便是这般又怎样,林承万如今膝下只有赵王府一个庶出的外孙女,这就算绝了户,倒是那位林员外郎沾了光,以后保不齐林家的产业全留给了他,这人跟人啊,就是不能比,怎么单让他走了狗屎运呢!” “你还别不服气,人可是实打实地为圣上挖到了银子,更别说其他那些铜矿、锡矿,听说这人能吃苦得很,这四、五年几乎吃住在矿上,如今钱是有了,老婆却没娶上一个,说有个儿子吧,也不知道从哪捡来的。” “哎,我可听到有一种说法,说当年林承万大女儿被害,是林长荣动的手脚,就是为了谋夺林家的产业。” “胡说些什么,林家女儿明明死于情杀,这讲法还是从将军府传出的,说是那位林大小姐活着的时候便风流,先是勾引晋王殿下,后来瞧着做不成正妃,又去跟了赵王,谁想到晋王殿下一个妾爱夫成痴,为替晋王报仇,指使人将她打下山崖。” “我倒是也听人掰扯过,因着晋王偏袒,居然让他那妾全身而退,最后人回京城享福去了。” 李嫂子正听得有趣,不想该到她结账,只好意犹未尽地走到柜台前。 等回到她们那一桌,李嫂子一脸不悦,恨恨地道:“这什么福海酒楼,竟是来抢钱的,一顿饭花了三两多,真是奸商!” 李阿宝打了个小饱嗝,不懂事地道:“娘,这里做的菜好吃死了,您瞧人家还送我一个大果子,咱们以后能经常来吗?” “怎么就撑不死你呢!”李嫂子用手戳戳李阿宝的小脑袋,“回去别同你爹说咱们来福海吃席面的事,他那种吝啬鬼,要听说咱们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银子,怕是得气吐血。” 正文_第二百零四章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抱着儿子往外走时,李嫂子还在一个劲地唠叨,“这一会功夫份量可加了不少,你小子若回去不长个一斤半斤的肉,老娘打也把你打肿了。” “娘,要不带一份肘子回家吧,”阿宝打着商量,“说不定这样我就能长两斤肉呢!” “想得美!” 母子俩正亲亲热热地说着话,这时又有客人从外面进来,一个小二笑着上前招呼,“元大人,您可好久没来了!” 客人笑着点点头,“刚从京城回来,到你们这儿来喝一杯解解乏,章渤可先到了?” “原来章大爷等着的是您啊?”那小二忙要将人往里引。 错肩而过之时,阿宝的脚一翘一翘,不小心便蹭到这位元大人身上,李嫂子觉出不对,马上往旁边闪了闪,不过元大人的黑色长衫上,还是落上了两个小脚印。 “这位爷,实在对不住,孩子不懂事。”李嫂子忙出声道不是。 阿宝也跟在后头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对不起!” 那位元大人并没在意,只用手拍拍腰上灰土,朝孩子笑了笑,“无事。”便转身走开。 就在这时,阿宝大声地问李嫂子,“娘,咱们这就回北阳关吗?我还想到外面逛逛。” “再不回去,天可就黑了。”李嫂子给他解释,“守城的叔叔不让咱们进的话,你是想晚上睡在车里?” “那下回能再来吗?林虎说,要请我到他家玩呢!” “行啊,等娘这头笔生意挣到钱,咱们再来进货。” 李嫂子抱着阿宝顾自往外走,却没发现到,元大人此时站在不远处,着意地朝她们母子俩打量了几眼。 又到了一年一度万佛寺樱花开放的时令,免不了又是游客如织,亭阳公主自然是一家子全部出动,这一会子夫妻二人正拉着女儿在皇后的园子里散步赏花。 驸马一边走,还一边感叹,“如今西北战事平息,朝臣上下都赞成赵王北阳关开埠通商的提议,皇兄不肯就罢了,拖着不办便是,却非要明着唱反调,他这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倒像专为来惹圣上生气的,何苦呢!” “我父皇一向对皇兄百般不顺眼,如今大概想用北阳关的事折腾他,”亭阳公主也是没办法了,“皇兄自小脾气便拗得很,这些年待在外头,怎么叫都不肯回,也不知是在跟自己置气,还是跟我父皇母后犟着玩!” “如今朝里没几个人肯替皇兄说话,原先支持他的那些个纷纷倒戈,照此以往,皇兄怕真得一辈子守西北了。”驸马只能摇头。 “连我母后也被弄灰了心,林家大小姐没了的消息一传到京里,母后只说了一句,‘我这儿子算毁了!’” 驸马好奇地问:“是因为林家大小姐?” “是那个马英!”亭阳公主冷哼一声,“大家都心知肚明,人不是她害死的还能有谁?林家人这是手上没证据,若事情捅大了,你以为我皇兄就能担待过去?” 一个仆妇这时上前禀报,“公主,皇后娘娘已然醒了,正抱着小郡王玩儿呢!说是请公主和驸马过去。” “孩子没吵着皇后娘娘吧?” “小郡王方才尿裤子,哭了两声,”仆妇有些好笑地道:“正巧晋王殿下在旁边,居然顺手就给小郡王换了尿戒子,手法真是老到,倒像是常做这事似的。” “我皇兄说来……”亭阳公主直摇头,“也是自找的,快三十的人了,连个爹都没当上,只能拿别人的孩子过过瘾。” 等这夫妻二人进到皇后寮房,一掸眼便瞅见李仲杨抱着他们的儿子在那逗着玩,皇后坐在一旁喝茶,看得出心情还不错,两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大概母子之间实在无话可说。 “皇兄。”亭阳公主上前给李仲杨见过礼,又将在李仲杨怀里的儿子抱了过来。 “阿楚,这一回准备待几日啊?”见有人过来打破冷场,皇后终于开了口。 “西北军务繁忙,既然圣上已大好,儿臣不日便离开。”李仲杨随口回答,脑海中却浮现出北阳关那一对母子的身影,说不得竟有几分思乡心切之感。 “这样啊,那就快走吧!”皇后忍住心酸,闭了闭眼睛道。 “皇兄何必急于一时,”亭阳公主看出皇后心中难过,忙劝李仲杨,“说来云阳婚事耽搁了那么久,母后已在和冯家商量婚期,皇兄不如再等几日,咱们一起送云阳出阁?” “那冯广终是点头肯了?”李仲杨嘲弄地问,“不是说,他表妹的事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不娶吗?怎么不坚持下去了?” 皇后面色一沉,气道:“阿楚该不会忘了,阿欢已死了四年多,冯家与林家甚有渊源,自然要为林家出头,他们恨你不讲道理、袒护马英,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云阳实在无辜,这几年冯家屡次想退婚,她却立誓非冯广不嫁,如今冯家二老总算松了口,你不许再闹什么幺蛾子!” “知道了。”李仲杨笑了笑。 “马英还住在晋王府?”皇后皱着眉头问。 “正是。” “阿楚,有一件事我得警告你,此女阴狠,你待她如何,母后管不了,不过若敢让马英有身孕,别怪母后亲手掐死那孽种。” 李仲杨一脸的无所谓,“母后放心吧,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你既要自毁前程,母后也无可奈何,只希望你给两个妹妹留些体面,做事情三思后行,别让文武百官在后头戳母后和你妹妹们的脊梁骨。” “是。”李仲杨照旧不冷不热地应了。 瞧着驸马将李仲杨送出门而去,亭阳公主上前替皇后捶着肩膀,安慰道:“母后,皇兄向来就是这性子,您想可开些,千万别气坏自己身子。” “亭阳,当初母后还有雄心壮志,要为大周培养一个外能抗敌、内能治国的明君,没想到,你皇兄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皇后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盼着他和你皇嫂能有一儿半女,也免得落个孤独终老的下场。” “听说皇嫂一直独个儿住靖远,可皇兄一年到头只待在北阳关,很少去瞧她,想是这心中依旧不喜,”亭阳公主出主意道:“不如,我给皇兄送两个女人过去?” “我这儿子看着无情,却是个想不开的,你瞧瞧赵王,阿欢死了没两年,他便听从你父皇的意思续娶了王妃,如今又生下一个闺女,这两人一比,你皇兄就是个死心眼,心里怕是还没放开,你别掺和了。” 亭阳公主只得劝道:“母后,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兄自会有主张的。” “是不是我当初在宫里太过争强好胜,今日才报应到儿女身上,”皇后忍了忍泪,拍拍女儿的手,“亭阳,我这三个孩子,如今只有你过得还算如意,母后最对不住的是你那妹妹,云阳的婚事你好好帮着谋划,能成亲就赶紧快些吧!” 李仲杨刚一回晋王府书房,管事便笑着跑了进来,道:“殿下,您让老奴备的那些吃穿用物都齐活了,京城那些时兴的小孩子玩意儿老奴也全搜罗来,光小木剑就备了二十把,您要不要瞧瞧去?” “不必了,你办事,本王放心。”李仲杨笑着:“阿宝要是瞧见这些,还不得乐疯了。” 管事凑前一步,低声问,“王爷,咱小郡王到底长的啥样,定是可爱得不得了吧?” 李仲杨满脸掩不住的得意,“本王的儿子,哪能只说可爱,就八个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什么时候王爷开个恩,让小的去北阳关瞧瞧真人儿,林王妃那边,老奴也好久没见了。”管事打着商量道。 “我那俩宝贝可是随便给人看的?”李仲杨一瞪眼,转而又忍不住笑了,“有机会还你这个愿!对了,老德子,眼见着阿宝要念书了,你这几日再帮我去物色个开蒙师傅。” 管事忙点头,“王爷放心,这事交给老奴。” “找的时候小心些,只说给西北一个财主家选师傅,束脩多少无所谓,人一定要老实,当然最重要的是学问人品。” 管事小心地问,“王爷,林王妃的病真就不看了?上月我去严大夫那儿取药,他还一个劲地问‘李嫂子’可记得前事了,说是这种疑难杂症若治不好,他心痒得不得了。” 李仲杨立时打断他的话,“敷衍他一句,说是人醒过来了,就这样吧,如今我们一家三口过得挺好,阿欢头也不疼了,有些事她忘记,也就算了。” “可万一林王妃真醒过来,照她以前那性子,只怕未必肯善罢甘休。”管事忧心道。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我们还有个孩子,她便真是恨死我,看在儿子份上……”李仲杨突然有些迟疑了,不知道看在儿子份上,林与欢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 管事只能暗自叹气,想想又道:“王爷,马英听说您回来,吵着要见您一面。” “不用理她,”李仲杨阴下脸道:“本王许诺保她不死,那就让在她在晋王府好好地活着,平日看紧了些。” “遵命!”管事点了点头。 “我岳父母那头,你可常去瞧?”李仲杨又问。 “说句实话,您可别生气,先头林姑娘刚出事的时候,我一到林府门口便被打出来,林府的人把您骂得……”管事一想当初便直摇头,“这两年就好多了,上一回我还瞧见了靖远伯,人可又老了一圈哟!” “也是我对不住二老。”李仲杨明白自己确实做得过分。 “这些日子林夫人的消渴症又重了,不过听说她坚持要和靖远伯一块去西北,一大家子现在正闹腾着呢!” “本王找的那些偏方药你可送过去了?” “听赵夫人说,这药倒是对症,老奴便舔着脸收了人家的谢!” “那就好,本王回去后,再让人送一些过来。”李仲杨心下不由一松。 正文_第二百零五章 熊孩子 林府此时正闹腾得厉害,林母因消渴症而浮肿起来的腿脚刚好些,便急着要仆人收拾行装,准备同林老爷一起出发去靖远,林老爷心疼老伴,自然百般劝阻,两人心里都急,谁又都劝不了谁,结果便呕起气来。 赵二娘到的时候,林家老俩口正各坐屋子一头,背对背抹着泪。 见此情形,赵二娘心下不由一酸,强颜欢笑地上前打趣道:“小姐、姑爷,两位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跟小孩子学置气呢?” 林老爷叹着气站起身,“二娘来得正好,你看看她,都这身子骨了,还肯不爱惜,非吵着跟我一块走,存心想气死老夫!” 赵二娘走到林母跟前,劝道:“小姐,姑爷这是心疼您,如今阿欢可还没找着,您二位要有个三长两短,阿欢那儿谁来管?所以呢,大家都要保重好自己,硬硬朗朗地等女儿回来。” “话虽这么说,可没几天就到阿欢失踪的日子,”林母哭道:“都怪我这病,竟是耽搁了一个多月,我得快些去陪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待在靖远。” 赵二娘背过身对林老爷使了个眼色,回头又道:“要不这么着,让姑爷先走,您呢,在府里养养病,等好得更利索了,二娘我亲自陪您过去。” “对!就这么办,”林老爷马上附和,“我那头有公务要忙,路上必是赶的,你跟着未必吃得消,再说了,有我这个爹先过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好说歹说,林母这才算听了话。 转眼李处离开北阳关已有不少时日,李嫂子一部分心思用在照顾儿子的吃喝拉撒,另一部分自是牵挂远行在外的李处,最后还剩一小部分,便放到了她新开的小买卖上。 一大早,李嫂子便推着一辆装满尺头的小车去了巷口,那处她早瞧过,正是个十字路口,有一间生意兴隆的酒楼,远远近近不少店铺,虽比不上靖远塔子街热闹,可也是人来人往,加之北阳关百姓都是军户,女人占了多数,自然会喜欢便宜又好看软和的尺头。 阿宝始终跟在娘后头,李嫂子推车,他便帮着在一旁扶尺头;李嫂子在前头讨价还价,阿宝就在后头看着钱匣子。 大概是风和日丽的缘故,又配合李嫂子天生一张巧嘴,今日生意出奇得好,来往的女客们除了评价李嫂子卖的尺头价廉物美,顺便也没忘夸她家阿宝长得好看,不一时,钱匣子里碎银慢慢地堆了起来。 趁着暂时没客人的功夫,李嫂子到旁边借了碗水,喂给坐在小杌子上的阿宝喝几口,道:“儿子,等娘手上这些尺头全卖完,咱们再去一趟靖远。” 阿宝眼睛立时睁得老大,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我要见林虎哥哥,还想吃红烧肘子!” “傻小子,这多久的事,还惦记着呢!”李嫂子哭笑不得,揉了揉阿宝的锅盖头。 “阿宝,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几个街坊孩子这时围了上来,招呼道:“找了你好久呢,咱们玩去吧!” “不,我要和我娘一起做生意。”阿宝虽有些心动,可瞧着李嫂子忙得紧,便硬着头皮拒绝了。 “李大娘,让阿宝同我们玩去吧!”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上去求李嫂子。 望了望阿宝渴望的眼神,李嫂子立时于心不忍,“我待会卖完,自己会收摊,”想想还有些不放心,又嘱咐一句,“不许跑太远,天黑前必须回家!” 阿宝乐得不行,使劲点了点头,便跟着那帮孩子们打打闹闹地跑远了。 等李嫂子推着空车回到家,又做好饭食,再一看,天已然都黑透了。 李嫂子顿时大怒,拧起一根擀面杖便出了院子,大喊道:“阿宝,你这死孩子,玩得又忘着家了?” 要按往常,阿宝肯定屁颠颠地跑回来,捂着自己小屁股,跟个球似地滚进家门,然而今天,任由李嫂子怎么叫唤,竟是没一点回应。 北阳关虽有晋家军镇守,也从未出过什么鸡鸣狗盗之事,可大晚上的孩子丢了,任谁家爹妈都得急死,李嫂子无法,只好挨家敲门求助,又去问那些和阿宝一起玩耍的小孩。 结果十个孩子有九个说,天黑前他们就散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嫂子越听越慌,等问到最后一个,才得了个不一样的答案,说是阿宝的小木剑不知在哪丢了,他后来便又回头自个儿去找。 李嫂子这时已急得不行,幸好邻居们热心,都过来帮忙。 赵庭踏进老饼巷时,阿宝已不见了一个多时辰,李嫂子的眼泪扑漱漱地止不住,一旁王大娘和几个街坊婶娘在紧着劝。 “大嫂,出了什么事?”赵庭刚练兵回来,便听专门巡守老饼巷的手下来报,说是阿宝丢了,大家都在帮着找,这一下把赵庭吓出一身冷汗,一面派了一营人马全城搜索,一面奔到老饼巷打听信儿。 “赵副将,您可得帮着想个法儿,阿宝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没法跟他爹交待!”李嫂子又忍不住嚎了起来。 赵庭心道,嫂子您怕交待不起,我更怕连脑袋都得被削! 安慰了两句后,赵庭又叫来最后一个见着阿宝的孩子,请人家爹娘帮忙,让那孩子带着到方才他们玩过的地方走一圈。 就这一晚上,北阳关内乱成一锅粥,不知内情的百姓还以为出了兵变,怎么一眨眼街上到处都是官兵。 李家小屋里,王大娘还在安慰李嫂子,“怕是阿宝在哪个地方玩得忘了时辰,如今有赵副将出头,说不得过一会,孩子就给送回来了!” 就在这时,赵庭抱着个什么飞进了屋,旁边还跟着一大帮子人在大呼小叫,等瞧清楚他怀里血乎淋淋的孩子,李嫂子眼前一花,“哎呀”一声昏倒在地。 李嫂子是被一口药呛醒过来的,眼刚一睁开,立时就觉得头疼欲裂,痛得让人直抽搐。 旁边几个女人给吓得不轻,上前便一把摁住李嫂子。 “这可怎么得了!快去叫方才那大夫回来。”王大娘的声音在李嫂子耳边响起。 大夫进来的时候,李嫂子已疼过了劲,正朝床边的女人们道:“对不住吓着各位了,我年轻时候脑子受过伤,动不动就头疼,虽看了不少大夫,一直没好齐全,其实老长时候没犯了,今日大概是心急上火才出了状况。” “哎哟!李嫂子,有病就得赶紧治,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千万耽误不得啊!”王大娘忙劝道。 这一会李嫂子已完全恢复意识,哪还顾得上自己的病,紧着问,“我家阿宝在哪儿,没出什么事儿吧!” 王大娘忙指了指她床里头,“说是孩子摔着了,小胳膊上划了一条大口子,大夫给瞧过,脑袋没问题,也没伤着骨头,刚已经上过药,这会子累得睡着了!” 李嫂子转头去瞧儿子,见阿宝果然呼呼地睡得香甜,不过右边那条胳膊全裹上了白布,从肩膀一直包到手腕,就这一眼,李嫂子便又哭了,“我的儿啊,这回可受苦了!” 大夫在一旁站了老半天,王大娘忙请他上前把脉。 想必大夫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开了副镇静的药便走了。 等人都走后,李嫂子陪儿子睡了一会,再睁开眼时,屋里漆黑一片,想是天还没亮。 这时门突然一响,像是有人进来。 李嫂子一慌,高声问:“谁?是李处吗?” “是我呀!”声音是王大娘的,只听她笑道:“李大哥走了那么久,李嫂子着实想得紧吧!” 李嫂子“呵呵”笑了两声,不免奇怪地问,“王大娘,这黑灯瞎火的,您怎么过来了?” “外面日头好着呢,”王大娘正想乐,忽然觉出怪异,立时问道:“李嫂子,你这是怎么啦,看不见我吗?” 李嫂子心头顿时一凉。 所幸躺了一天后,李嫂子的眼睛又能看见,她便当是虚惊一场,琢磨着诊金太贵,便任王大娘怎么劝,也不肯去瞧大夫,王大娘只得作罢。 阿宝是天生的熊孩子,虽受伤吃了点亏,不过恢复得极快,没两日便死活要下床,便是胳膊被绑成根棍,也不舍得不到外头玩。 李嫂子自要问问他是怎么弄成这样,阿宝很无所谓地道:“那日我瞧见一只小白猫,便想带回家给您逮耗子,没想到追了半天,它竟跑树上去了,我恨它不听话,便上树去寻,然后就从上头滑下来了。” “你这孩子,合着贪玩还是为孝顺老娘?”李嫂子一时气得不轻,“下回再出这事,我便任你死活,反正你若有个什么好歹,你那爹必是要宰了我,咱娘儿俩干脆黄泉路上做个伴!” 这一夸张,倒把阿宝吓得不轻,“爹这么厉害?娘您放心,他敢这么对您,我一定站您这头。” 阿宝折腾这一回却是动静不小,难免引起众人议论,以至后来王大娘也过来打听了,“李嫂子,你家李大哥同赵副将到底怎么个好法儿,听人说阿宝丢了那天,晋家军的兵马都出动了,就差把北阳关翻个底朝天。” “我家那口子您也常见,瞧着就一张脸皮凑合着能看,上三十的人还是个小当兵的,也就人缘不错,和赵副将算得上称兄道弟。”李嫂子不无骄傲地解释道。 “这朝中有人果然好办事,李嫂子,说不得李大哥这次回来就能当上五夫长,时候久了,百夫长怕也不在话下。”王大娘恭维道。 李嫂子大乐,“那就托您吉言,回头我家那位要真应了您的话,必大摆筵席,请各位街坊吃酒!” 正文_第二百零六章 心腹确实不好当 阿宝这回闹失踪虽是虚惊一场,动静却弄得不小,李嫂子很觉过意不去,想来阿宝一个小当兵的儿子,哪值当劳动晋家军出手,着实有点小题大做,听说晋家军纪律严明,闲下来时,她不免担心给赵副将带了麻烦。 如今男人不在家,人情该当由她这个女人来还,李嫂子一跺脚,用这回贩尺头赚来的几两银子,买了两坛北阳关能找到的最好的酒,带着阿宝到晋家军的军营外求见赵副将。 这母子二人来的时候,赵副将正在营房内和一个难得光临北阳关的同袍喝酒,听外面报,有个自称李嫂子的女人带着孩子过来找,心里实在惊了一下。 “小郑,外头有事,我去招呼一下!”赵庭含糊了一声,站起身来。 “赵大哥,有事便忙你的去,不用管我。”郑全笑着摆摆手。 赵庭瞧瞧郑全,忍不住又想解释两句,“你先坐一会,营外是我一位大哥的婆娘,你不大认识,这会子过来,也不知为何事。” 郑全并没在意,笑着催道:“快去快回,别让人等急了!” 到了营门外,赵庭看到李嫂子正和绑着一条胳膊的阿宝站在个显眼处,旁边地上还放着两坛用红纸贴的酒。 “嫂子怎么来了,阿宝这还伤着呢,我不是跟您说过,有什么事您跟巷口巡逻的提一声就行,怎劳您跑来这一趟。”赵庭开口便是啰嗦一大堆。 “赵副将,那日多亏您救了我家阿宝,这孩子过意不去,老是念叨着要当面谢他赵叔叔,我便带他过来瞧瞧您。” “嫂子不必这般客气,既然王……李大哥将您二位托付给我,赵庭自当有责任保您母子二人平安无事。” “赵叔叔,我娘说了,您算是我救命恩人,阿宝一定得给您磕三个响头。”说罢,阿宝真就跪了下来。 这回可把赵庭吓得不轻,忙蹲下身将阿宝搀起来,道:“好孩子,你这一跪,叔叔我受不起,不过以后可不许贪玩,若不是出动那么多人,哪个会想到,你居然一个人跑到守备府里。” “我的天啊!”李嫂子吓了一跳,立时转头大骂阿宝,“你这孩子敢不跟老娘说实话,那守备府可是出了名的凶宅,里头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大晚上你倒一个人跑进去,这熊胆子谁给你的呀!” “胆儿大的是那小猫,我也不晓得进了哪儿。”阿宝委屈地撅着嘴道。 赵庭见不得阿宝这萌样,心早软成一滩水,凑近孩子道:“阿宝是小男子汉,必是知错就改,若真喜欢小猫小狗,叔叔得空帮你弄一只来。” 等寒喧完,赵嫂子不管赵庭的推辞,留下酒便带着阿宝告辞了,赵庭本打算让手下人送一下,却被李嫂子婉拒。 见赵庭提着两坛酒进来,郑全开起玩笑,“哪家嫂子对赵大哥这么好,还亲自送酒过来。” “老乡,你不认识。”赵庭随口搪塞一句。 郑全也没继续纠结赵庭的“嫂子”,而是表达起自己来到北阳关的感受,“赵大哥,说来还是你们这儿好,一进军营就觉得同别处不一样,瞧着人人精神抖擞、士气高昂,果然是王爷亲军!” 赵庭大笑,“小郑,这会子又在妄自菲薄了,如今你可是靖远守将,若北阳关和正阳关失守,你那头便是唯一门户,到时候靖远乃至西北的老百姓就全指着你了。” “赵大哥又在取笑我,”郑全自干了一杯,“你不知道,我可是打心眼里羡慕你,如今能跟在王爷身边的旧将只剩你,咱们当年一起上阵拼杀的兄弟们,不是没了,就是留在正阳关,要不就去了其他地儿驻防,唯我给扔回了靖远,还有江先生,唉!生生被王爷气得投奔了赵王。” “小郑,王爷有他自己的打算,”赵庭拍拍郑全肩膀,“他对兄弟们如何,你心里自是清楚不过,王爷把你放在靖远,不就为了让你就近照顾妻儿。” “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决战杀场,怎能一天到晚围着老婆孩子转。”郑全甚觉自己窝囊。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赵庭哭笑不得,脱口而出,“从王爷起头,哥几个都有了后,唯独我赵庭,哦,还有江先生还打着光棍。” “你是说王妃认的那干儿子?怎能算是王爷的后,”郑全忍不住摇头,“若没那个马英捣鬼,王爷现在的日子还不知过得多美,怕早和林姑娘生了好几个,哪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各人自有各人运道,哥几个都放心,王爷会有儿子的。”赵庭自知方才差点说漏嘴,立时打起精神头,警惕自己再不能冒失,可心中有话不能讲,这感觉实在憋闷,看来晋王心腹确实不好当。 四年多前,李仲杨宣布将北阳关设为晋家军重营,其后很快明令封营,这一回趁着主帅回京,郑全是偷偷跑来的,无非就想看看,如今的北阳关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赵庭挺够兄弟,喝完酒便带他逛了一圈军营,瞧着那随处可见的操练兵将,锃光瓦亮的斧钺勾叉,还有难得一见的重器火炮,由不得郑全不羡慕得要死,便是那行军步阵的招式,也是郑全从未见识过的。 不过当郑全随口提了提想进关里瞧瞧时,却被赵庭一口回绝,理由是,王爷临走前已明令,非北阳关人,绝对不得入内。 郑全离开得颇有些悻悻然,虽知赵庭并未假传圣旨,却让他心里越发产生不再被老大信任的失落感,待回到塔子街郑府,又是好一阵唉声叹气。 不过家里两个孩子可不许亲爹这般垂头丧气,硬逼着郑全陪她们玩,郑全不得不敷衍几下,只是好一会没瞧见樱儿,便问大女儿,“你娘去了哪?” “娘一早就奔振兴街,说是林外公过来了,她去帮帮忙。” 经过一个月的舟车劳顿,林老爷总算挨到了靖远。 林长荣带着林虎一左一右从车里将林老爷扶下来,笑着问候道:“大伯一路辛苦了!”林虎也跟着喊了声:“大爷爷辛苦了!” “上了岁数了,比不得早几年,”林老爷这一路累得够呛,叹道:“真不知明年还没有力气再过来。” 听出林老爷话语中的颓唐,林长荣忙安慰,“说不得今年堂姐便会回来,到时您和大伯母再不用这样奔波劳碌了。” 林老爷拍拍林长荣,“儿啊,这些年多亏你帮把手,我早瞧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将林老爷扶到房里,林长荣和林虎一人一个盆端来热水,硬要让林老爷洗漱一番,再叫云娘送了些粥食,服侍林老爷垫过肚子,便催他睡下,说是有什么事等他歇好了再说。 父子二人走到院子里,林虎天真地问:“爹,堂姑今年真能回来?” 林长荣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带着林虎进到自己屋里后,才道:“你大爷爷和大奶奶都不肯灰心,总觉得你堂姑还在这世上,咱们做晚辈的也就不能放弃,儿子,这或许只是他们一个念想,可是若没了这念想,你堂姑就真的再回不来了。” 林虎点点头,“我知道,小虎子和爹一起,帮大爷爷、大奶奶找堂姑。” 樱儿和元缓到的时候,林老爷还没起,樱儿去厨下帮云娘给林老爷准备吃食,元缓则进到林虎的屋,看着那孩子写字。 “干娘,堂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林虎好奇地问。 元缓笑了笑,回忆道:“你堂姑非常聪明,能说会道,还喜欢说笑话,她呢,天生有一副嫉恶如仇的侠义心肠,可心又软得很,最见不得老实人受欺负。” “原来堂姑是位女侠。”林虎很有些神往。 “还有一点,你堂姑和你干娘长得极像,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大爷爷和大奶奶后来认了你干娘做女儿。”林长荣说着话走了进来。 “哦!”林虎恍然大悟。 元缓起身问道:“干爹他可醒了?” 林长荣摇摇头,“还歇着,这回过来,我大伯看着又老了不少,刚下车时,他差点就没站住,让他能睡一时就睡一时吧!” “要不,我让人去叫大夫过来请个平安脉?” “也好,”林长荣点头道:“先让他老人家调养几日,我明儿个要到矿上去,又开了一批铜矿石出来,我得在跟前盯着。” “林府这边就交给我,你忙你的,”元缓低了一下头,又道:“虎子他爹,你在外头也要小心,这个家可指着你呢!” “王妃,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些年小虎子和林府多谢你照应,”林长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也不易。” 元缓笑道:“你又说这种见外话,好歹林府算我娘家,我这当女儿的做这些,可不是应当应分。” 林虎这时突然打了个喷嚏,元缓忙上前摸摸他的小脑袋,“是不是昨儿个受了凉?” “干娘,我好着呢!”林虎揉揉鼻子,道:“我刚才突然想到我那好朋友阿宝了。” 林长荣笑着拍了拍林虎的小脑袋,“这臭小子,是不是见你干娘过来,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小虎子,干娘知道你的想法,不过北阳关是晋家军重地,无事任何人不得进入,干娘真是帮不了你。”元缓一个劲地道歉。 “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方才记起来,阿宝的娘长得和我干娘好像哎,就是比干娘胖一些,她会不会是我堂姑呢?” 林长荣自是不会信,“你这孩子听风就是雨,真以为长得像的就是你堂姑,若人那么好找,你大爷爷、大奶奶也不用每年都吃辛苦跑靖远一趟了。” 正文_第二百零七章 李处的军令状 屋外这时好像有人在说话,似乎是问林老爷可在府里,元缓一笑,对林长荣道:“听这音儿就知道是我大哥,没想到他这么快便从京城述职回来,也不多陪我嫂嫂几日。” 林长荣出门将人迎了进来,元鹏一跨到屋里,便笑指着元缓,“你这丫头,平日脑子不好使,耳朵倒灵得不得了。” 林虎忙上前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舅舅好!” 元鹏捏捏林虎的小身板,“好孩子,几个月不见更结实了,舅舅从京城给你带了些礼物,在外头车上,让仆人带你去瞧瞧,这会子我同你爹和干娘有话说,你就在院子里玩会儿。” 仆人端上茶来,元鹏品了品,便笑着道:“长荣,圣上旨意下了,同达勒尔人通商之事,已然有了定论,北阳关不日便要开埠。” 没待林长荣表示惊喜,元缓倒是先发出疑问,“我家王爷肯让出北阳关?” “晋王当然坚决反对,他表示北阳关乃大周西北门户,打开它便相当于撤掉了一道进入中原的屏障,敝大于利;不过赵王一派却力主开埠,说是如今与达勒尔两国交好,自该增进互通贸易,才能促进民族交融,在繁荣经济的同时,也传播中原文化,朝中大臣多站在他一边,后来双方讨价还价,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怎么说?”林长荣兴奋地问。 “北阳关开放之后,仍由晋家军调一个营的重兵把守,不过其主力后撤到正阳关,朝廷拨款扩建正阳关,将其作为晋家军重营,此外开辟一条专用商道,用于将货物从北阳关直接运到靖远。”元鹏解释道。 “若是晋王殿下肯让出北阳关,西北通路一开,咱们与达勒尔两方都能得益,”林长荣赞道:“还是赵王高瞻远瞩,远见卓识,难怪他深受各方拥戴。” 等林老爷休息好,众人便围坐在一块给为他接风,听说要开埠了,林老爷自是高兴得不行,一个没看住,便要多喝几杯,随即被元缓一把挡住,“干爹,您意思一下就好,可不许醉了!” 林老爷瞧了瞧元缓,下意识地回道:“阿欢,你这丫头就喜欢跟爹作对,喝一点酒还得瞧你脸色!” 桌上人立时都不言语了,樱儿实在忍不住,支吾一声便跑了出去,元缓虽还赔着笑,不过眼圈也红了。 见林老爷又是老泪纵横,林虎甚是乖觉地上前给他抚抚背,坐在旁边的林长荣探身过来,道:“大伯,堂姐总会回来的,您看,北阳关都开了,咱们到时去找找,说不定人就在那儿。” 林虎也蹦出一句,“大爷爷,我那朋友阿宝的娘长得可像堂姑了,八成就是她。” 林老爷叹了一声,对林虎道:“小虎子乖,大爷爷谢谢你。”显然只当是孩子话。 这时元鹏倒想起一件事,“靖远伯,昨儿个晚辈在福海酒楼也见过一个女子,怀中还抱着个孩子,听她们说话的口气,家就住在北阳关,只可惜当时晚辈没反应过来,实该上去打听一下。” “这些年多亏你们这些孩子帮忙了,”林老爷一拍大腿,“此次北阳关开埠,咱们又有了点希望,不管结果如何,老夫和阿欢她娘都不会放弃,我们老俩口早商量好了,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直到把阿欢找回来。” “大伯,听元大哥说,不日朝廷便会派特使过来同达勒尔谈判,想必开埠也就这一两个月,到时候我陪您一块过去。” “如此也好,”林老爷擦擦老泪,“总算又有盼头。” 林长荣上前为林老爷盛了一碗汤,道:“大伯,我明儿个要去矿上,西北咱家那些铺子我怕是陪不了您过去,就让虎子他干娘同您一块儿吧!” “你忙你的去,”林老爷又想了想,同林长荣商量,“如今这西北矿务也算有了定规,长荣,我同你大伯母有个打算,过上一年半载便请旨退出西北矿务,若你愿意的话,便跟我们回京,这林家买卖,以后都交给你。” 林长荣不免有些迟疑,“大伯,侄儿听您的,这些年多亏了您二老,我才算有点出息,只是,林家产业我并不敢接,以后回去了我照旧给您跑腿,说不得哪天,堂姐便能回来掌家。” 林老爷并未继续下去,只感慨地拍拍林长荣的肩膀。 北阳关将开辟通商的事没几日便在西北各地传遍,赵庭接到李仲杨从京城来的快信,丝毫不敢耽搁,立时赶来老饼巷,而此时,巷子里的军户们正围在一起聊得闹哄,自然不会少了一向以精明能干著称的李嫂子。 一个女街坊道:“王大娘,我们都知道您老两口舍不下栓子,可您听赵嫂子方才说的,咱都得把眼光放长远些,栓子过不了几年便要娶媳妇,您老还不得先备着了,再说他未必能当一辈子的兵,您家做不成军户了,总要找些营生。” 李嫂子马上接过话,“眼见咱北阳关开埠,以后关内关外的人都会涌进来,这地方一热闹,做个什么小生意挣不着钱?便是您这老饼巷的几间屋也能升值,到时或租或卖,可就是一笔小财了。” “我家那口子昨儿个回来,说晋王殿下已下令,全营开拔回退正阳关,咱们军户必须随行,可方才听大家这么一议论,我盘算着,留下来虽没了朝廷给咱军户的俸粮,可做些小买卖,或是去寻个小活,赚到的可不比朝廷给的少。”女街坊道。 王大娘拿不定主意,便转头问李嫂子,“你走不走?” 没待李嫂子答话,有人抢先道:“咱们中最不可能走的便是李嫂子了,人家可是做买卖的好手,如今遇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怕是李嫂子早算计好挣钱的生意了吧?” 李嫂子笑答,“不瞒各位,这两是我就在相看铺子,回头还准备去卖尺头,西域那丝绸可是稀罕物,我以后专收他们的尺头来零卖,薄利多销,绝对能挣着钱,说不定我还能把生意开到京城去,那可就吃喝不愁了!” 瞧李嫂子说得眉飞色舞,众人皆暗自动起心思,李嫂子不免春风得意,无意中一转眼,见不远处站着赵庭,想是来找自己的,便走出人群过来见礼。 “嫂子和阿宝最近可还好?”赵庭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思忖该如何对李嫂子开口。 “托您的福,我那熊孩子伤刚好,又开始到处乱跑了,”李嫂子一脸的无可奈何,“必是教训没吃够!” “嫂子,您想必已知道开埠之事,”赵庭忍不住偷眼看李嫂子的表情,“王爷已下令,所有军户即日随军开拔正阳关,您什么时候能收拾好?我派人来接您和阿宝过去。” 李嫂子一笑,“赵副将,蒙您操心了,我已打算好,以后就在北阳关定居,这军户的名头咱不要了,李处一回来,我便让他立马去销。” 赵庭立时给噎住,只得扯了个谎,“嫂子,李大哥这一路颇受器重,听说他已当着王爷面下军令状,要头一个把妻儿送到正阳关。” “什么?!”李嫂子勃然就怒了,“这混账东西,忒大的事也不同我商量一下,脑子从来就不当家主,走前我还特意嘱咐,叫他别没事逢迎拍马,这倒好,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直接把老婆孩子就卖了!” 赵庭一愣,堂堂晋家军主帅居然被老婆骂成“脑子从来不当家”,好吧,他实在是想笑。 “我才不听他的,”李嫂子决定这事还得自己做主,“北阳关眼见着有了商机,现在走,可不是把下蛋的母鸡白白让给别人。” “这……”赵庭显得非常为难,“嫂子想法也没有错,只是这倒有些麻烦了,若被王爷知道李大哥阳奉阴违,怕会影响他的前途。” 李嫂子气得直跺脚,“李处这死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算了,老娘也不指望他升官发财,回头便让他退伍,跟我做小买卖去!” 赵庭一脸的为难,“不如嫂子先随我等去正阳关,也好让李大哥在王爷面前有个交待,至于以后何去何从,等李大哥回来,您二位再慢慢商量?” 李嫂子望着自家宅院,又瞧瞧不远处还在议论得热火朝天的街坊们,明白自己方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这晋王听说性情冷酷,真要把他得罪了,说不定李处的性命也难保,想了半天,她只好道:“那我容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赵庭心下松了口气,又道:“嫂子您先忙,我明日一早来接您。” 等瞧见赵庭转身走了,李嫂子眨眨眼睛,转身回了自家,根本没有进屋收拾,反倒优哉游哉地洗起了衣裳。 这时门从外面被撞开,阿宝一头大汗地跑进来,“娘,咱们是不是要搬家了?” “你这孩子消息倒是灵通,长大可以当细作了。”李嫂子顺口夸了一句。 “我是听那帮小孩子说的,听讲有的人家已经开始整行李了。” “阿宝想不想离开这儿?”李嫂子继续洗她的衣裳。 这孩子居然点了点头,“北阳关太小,我都玩腻了。” “正阳关听说更不好玩,一个石子就能撂到头。”李嫂子唬弄儿子道。 “娘,咱们要不搬到靖远去?”阿宝双手捧着脸,蹲到李嫂子面前,“靖远好大的,搬到那儿,我就能和林虎天天一起玩了。” “没想到我这儿子可够长情的,”李嫂子取笑道:“这都多久的事儿了,怎么还惦记那林虎呢!” 阿宝从后头抱住李嫂子的脖子,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撒着娇道:“娘,咱们就搬靖远去吧!” 李嫂子实在受不了儿子这样卖萌,一把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在小脸上亲了一口,告状道:“你赵叔叔方才来说,你那没出息的爹跟王爷面前立了军令状,说让咱们带头搬到正阳关,为了你爹那条狗命着想,咱娘俩这回只能跟着,赵叔叔今日已经来催了。” “不行,我不依,就不依!”阿宝的小身子扭着糖股,决定据理力争。 李嫂子将儿子放到地上,认真地道:“阿宝啊,娘也不想去正阳关,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正文_第二百零八章 小粉丝阿宝 次日一早,赵庭亲自带着人马来老饼巷接那母子,众人刚到李家院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孩子的大哭声,赵庭担心出事,赶紧推门跑了进去。 跨到院里,赵庭一眼瞅见阿宝正坐在小杌子,两只小胖手捂着脸,张着嘴嚎得起劲,赵庭有些慌神,大步走到阿宝跟前,蹲下身问,“阿宝,怎么了?” 阿宝透过手指缝的间隙瞧着赵庭,哼哼着道:“我娘昨晚说了一整宿胡话,头老烫的,早上起床,她说自己病了,让我在这等着赵叔叔,叫跟您说一声,今儿不能搬了。” “好孩子,你别着急,叔叔现在就请大夫去。” 阿宝忙用两条小胳膊擦擦泪,叫道:“大夫方才已来过,娘也自己到灶房煎好了药,说她太累,待一会再喝。” 赵庭这一下子着了大急,想进去看看情况,又顾虑男女有别,实在不方便,琢磨半天,只好去隔壁叫来王大娘。 等王大娘“探病”出来,赵庭急不可待地迎上前问,“大娘,嫂子她病得重吗?” 王大娘故意高声道:“李嫂子头还烫着呢,她以前受过重伤,我瞧那副身子骨一直就不怎么好,方才她同老身说,赵副将还在等着给她搬家,非得挣扎着起来,怎么劝都不成,我刚就问她了,这有病还搬家,是不是准备不要这条命了?” “那……”赵庭的脸立时就红了,猜出王大娘是在骂自己,好像他赵庭真是那种铁石心肠,非逼着那对母子走人的坏蛋,说不得败下阵来,“那麻烦您老给照看着些,我回头派个军医过来瞧瞧,这搬家的事,等嫂子身子好了再说。” “军医就不必了,咱们巷子那位大夫便是退下来的军医,还有她母子俩由老身我照应,赵副将您就放心吧!”王大娘笑呵呵地拍了拍胸脯。 送过赵庭出门,见一大队人远远地走了,王大娘这才牵着一同出来送客的阿宝回到李嫂子的屋。 “这装病只能躲一时,过几日赵副将还得来接你们。”王大娘提醒道。 李嫂子盘腿坐在炕上,揉着怀中正“咯咯”大笑的阿宝,道:“拖一时便一时,他总不能一天到晚盯着我这女人吧,再说,这回不搬的人多得是,他忙得过来吗?” 出乎李嫂子意料,赵庭还真就三天两头来盯着她,不过屡屡被李嫂子以“顽疾”久治不愈或是黄历不宜搬家等稀奇古怪的理由给打发了,到后来赵庭也看出,这位就是故意拖延,却又一点应对法子都没有,而随着有消息传来,晋王不日便要回北阳关,左右为难的赵庭已是急得上火了。 北阳关各条街巷都贴了告示,为确保大周和达勒尔两国特使能在北阳关顺利完成开埠谈判并交换通商文书,十一月初九全城宵禁,沿街店铺停业一日,所有人等不得在路上走动。 这消息震动了整个北阳关,众人都在传,这回大周特使是随晋王一同过来,初九这天,要与达勒尔那头的人一道进关,说不得谈判一结束,北阳关便要开埠了。 “开埠”、“谈判”、“宵禁”是什么东东,对于阿宝这种小小孩来说,统统就是不知道,不过,晋王进关是啥个意思,他还是明白的。 话说这位晋家军主帅一直是所有北阳关男孩子心中的偶像,即便根本无人见过其真容,这一回作为小粉丝的阿宝不免动了头思,想趁机见识一下大英雄,当然,顺便也接接自己那位跟着晋王一道出差回来的“没出息”的爹。 李嫂子当然不会理解阿宝这种见偶像的迫切心情,阿宝也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傻到告诉自己老娘,闷不吱声等到初九那日,一大早,趁李嫂子在灶上做饭,阿宝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虽然奇怪为何外头瞧不着一个路人,而且街道两边五步一岗都是军人,不过阿宝依旧毫不在意,蹦蹦跳跳地在老饼巷口牌楼的石鼓边就地蹲下,猫着腰等着瞧热闹,话说这里可是晋家军出入军营的必经之路呢! 其实此时阿宝左右站了不少人高马大的兵士,不过似乎没人注意到有个小孩正躲在不显眼处,或有掸眼瞧见的,也只皱了下眉头,也没有大惊小怪地上前阻止。 不一会,远处传来“踏踏”的马蹄声,阿宝伸头去瞧,只见几头大马从眼前飞过,接着便是好些辆马车,紧随其后出现的是一匹极为健硕的枣红马,跑动速度倒不快,尤其是靠近阿宝的位置时,还刻意放缓了步伐。 阿宝先是被枣红马那一身油光光的皮毛吸引,再瞧那四个雪白的蹄子,差点惊艳地叫了出来,正当他准备欣赏一下马主人的英姿时,一匹黑马上来挡住他的视线。 “王爷,不如先回军营吧!”阿宝听得清清楚楚,黑马上说话的那个是赵庭叔叔。 阿宝眨了眨眼,骑枣红马的居然就是晋王,只可惜还没待阿宝仔细打量,那枣红马早飞奔而去,只隐约留下个瞧着挺眼熟的背影给了躲在一角的阿宝。 虽在心中有那么点小遗憾,不过阿宝的心思很快又落到别处,好吧,比起瞻仰晋王,阿宝更想在一大队亲兵中看到自己的爹,如果有机会被爹抱到马上走两步便更好,就算他爹的马比不上枣红马威风也不要紧。 阿宝生生瞅了半天,最后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还是啥都没瞅见,正在望眼欲穿之时,从他身后冒出一个女人,二话不说,将阿宝撩起,捂着他的嘴便跑回了老饼巷。 “娘,膝盖好疼的。”已在搓衣板上跪了许久的阿宝求饶道。 “你不是胆儿挺大,居然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溜出去,还会怕疼?”李嫂子冷冷地道:“你没读过书,为娘便教教你,敢违抗宵禁之令者斩立决,反正马上就会有人来捉拿你这小土匪,带走也是要杀头的,不如先让为娘解解气。” 阿宝“呜呜”直哭,用袖子抹着泪道:“我没跑远,一直就在巷口站着,我瞧见晋王殿下的马了,以为爹就在后头,想着到时候带着爹一同回家,谁晓得半天都没瞧到他的影子。” 李嫂子怒斥道:“你还挺有理,知不知道万一你被逮到,你爹的命也保不住!” 阿宝立时睁大眼睛,再不敢说话。 又过一会,瞧着阿宝无精打采地跪在那儿,还不时揉揉小膝盖,李嫂子还是心软了,上前将儿子拉起,道:“不是娘吓你,违抗军令真能杀头,若没了阿宝,爹娘也活不得了。” “娘,我以后再不敢!”阿宝扁着嘴道。 虽是刑满获释,阿宝明白自己仍处于管教期,自是没胆子再造次,只乖乖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而李嫂子则欢天喜地地洗衣做饭,又把屋里屋外好好拾掇一番,顺便自己脸上还敷了层粉。 然而等到天黑,饭菜都得了,李处的身影仍旧没出现,李嫂子不免慌了神,这才重视起阿宝方才所说的,没看到他爹在晋王的队伍里,此后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至开始脑补李处这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惹恼晋王被罚了?得罪同袍被暗算了?或半路上跟大伙走散?李嫂子的心开始“怦怦”跳,李处一个小喽罗,自然没人在乎他的生死,说不定赵庭早得了信,难怪一定要将她们母子搬到正阳关,很有可能是心虚,怕她母子俩得知真相,在北阳关闹事。 虽是心神不宁,不过李嫂子还是疼儿子,见阿宝盯着桌上的饭菜直流口水,忙盛了些让他先吃,自已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阿宝这会子出奇得小心翼翼,把碗里的饭菜吃个精光后,便说饱了,再不肯李嫂子给他添饭。 “娘,爹到现在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阿宝打量着李嫂子的表情,怯生生地问道。 便是儿子这一句,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嫂子猛地起身道:“阿宝,娘放心不下,你先睡,娘一会就回来。” “不是宵禁吗?娘出去会不会被抓住杀头?”阿宝担忧地问。 “我得去军营找你爹,他早该回来了!娘怕他……” “娘,我同你一块去!”阿宝冲过去抱住了李嫂子的腿。 想着一家三口便是死也得在一块,李嫂子咬了咬唇,给儿子袄子外又加件棉坎肩,便抱着他出了屋。 今日晋家军营里极是热闹,主帅晋王正大摆筵席招待各位贵宾,庆贺两国通商文书正式签定交换。 众人中喝得最痛快的,便是两国特使——大周礼部侍郎江尚和达勒尔枢密使普先,税史元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着,陪同过来的靖远伯林老爷满腹心事,最多与坐在身边的达勒尔副使苏破天聊一两句,而此时主位之上的晋王李仲杨一脸不耐烦,时不时要往帐外瞅上两眼。 江尚已有七分醉,瞧见李仲杨表情不虞,倒觉得有几分痛快,端着杯走到他近前,道:“王爷,下官敬您一杯,祝……” 李仲杨也不等他说完,立时举杯一饮而尽。 “好!”江尚大声喝起了彩,“这么多年未见,王爷酒量更见气魄,只是下官这祝酒词还没说您便喝了,那可不行,得再来一杯!” “江大人不知有何指教?”李仲杨知道江尚对自己不满多多,说起话来总免不了夹枪带棒,不过如今当着外人,自要忍下,何况他李仲杨如今有妻有子万事足,脾气也好多了,自是笑听八方言,随便你胡扯八道。 正文_第二百零九章 寒夜寻夫 “若非王爷舍得让出这北阳关一亩三分地,通商之事哪能这么快达成,”江尚先饮了一杯,“王爷高风亮节,下官代天下百姓谢王爷您顾全大局,忍痛割爱!” 李仲杨随意地扬了扬手中酒杯,表示自己欣然笑纳。 对于对方故意装作听不懂自己的弦外之音,江尚只能在心中暗暗佩服,晋王这么多年蜇伏北阳关,别的画他不清楚,不过这脸皮果真厚了不少。 “兹后北阳关客商往来以及人身财产平安,还有赖晋家军的兄弟们多加照应,在此下官一并谢了!”江尚又举杯道。 普先这时走了过来,“在下也要敬王爷一杯,临来之际,我们可汗特意嘱咐在下,一定代向王爷问好,说以后再得机会,一定要与王爷痛饮一场。” “普先大人客气。”李仲杨痛快地干了。 林老爷和元鹏互望一眼,只得也上来各敬一杯。 李仲杨应付其他人稍嫌冷淡,唯独对林老爷却是少有的客气,甚至还带着几分恭敬,居然是双手举杯行的晚辈之礼,还亲自将林老爷送回座,很让一旁的江尚鄙视。 想当初在京城,李仲杨因为林与欢,故意找林家不痛快,还曾将林老爷弄进大牢,如今伊人早香消玉殒,李仲杨这般行事,实在有些惺惺作态,假仁假义,早知今日,他当初何必那么不讲道义,硬是帮那马英逃脱罪责。 此时林老爷心中也是百转千回,谁人不知,当年阿欢失踪,与这位晋王殿下有莫大关系,人虽不是为他所害,可李仲杨纵妾行凶,确实难辞其咎,然而如今情势所逼,自己还得同这半个仇人把酒言欢,林老爷如何不胸口发堵。 唯独未上来敬酒的苏破天显是无心巴结晋王,更懒得给他面子,相反,向来不爱说话的他倒同林老爷聊得投机,说着后头,不免提到当年林与欢在东阳岛与穆汉订下的约定。 “靖远伯,我们可汗一直没忘了当年借您家那三十万两银子,这次过来,可汗让我问问您这位当家人,可想完成林姑娘之愿,与我等共同开发玉石矿,条件仍按当日之约,三十万两算你们林家的入股。” 虽是送上门的好生意,只是林老爷如今根本没有心思弄这些,思忖了片刻,林老爷道:“破天,这事你就同长荣商量着办吧!” 江尚故意高声叹了口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扳指一算,林姑娘竟已离开了四、五年,绝代佳人,冰雪聪明,却得了这个下场,真是天妒红颜!” 元鹏忙给他递了个眼色,江尚自知有些失言,赶紧上前安慰林老爷道:“靖远伯,林姑娘向来命大,想必不日便能回来。” 普先这时忽然一笑,“在下当年曾随可汗避祸中原,在京城倒待过一些时日,也算是明月楼的常客,很是有幸曾目睹过林姑娘芳容,那行事态度,果然是位不同寻常的女子,”他又转头问李仲杨,“据在下所知,林姑娘与晋王殿下颇有渊源。” 这位显然不知道后头发生过什么事,竟还在乱点鸳鸯谱,江尚正要打岔,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晋王倒有了兴致,“看来当日用阿欢将我引到东阳岛这主意是普先大人出的,难怪穆汉当年老跟我说,他那幕僚尽出些馊主意。” 一时间普先和李仲杨皆笑得开怀,而座上其他几人,或愤怒、或悲凉、或是对李仲杨的作派嗤之以鼻。 元鹏虽处身局外,又是李仲杨的大舅子,却不能苟同他提到一位死去的女人时这般轻慢,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对旁边人示意自己酒喝多了,要到外头透透气。 初冬时节已是凉意阵阵,此刻李嫂子有些后悔把儿子带了出来,不时用自己的脸贴贴阿宝的小脸,又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好在她们出来时宵禁已经解了,一路上并没人上前盘查,不过到了军营门口,却遇到了麻烦。 “军爷,妾身是赵副将家的亲戚,有些急事要找他,可否麻烦你通禀一声?”李嫂子客气地道。 要按以往,自是有人进去递话了,可今日主帅回营,又来了重要人物,守门兵将早得指令,必须严守营房大门,若出任何纰漏皆以军法处置,这些守门士兵怕出事,自然不许人捣乱,即便对方只是女人跟孩子。 “今日营中有重要事宜,上官已下令,外人不得入内。”守门的兵士冷冷地道。 “军爷,我们并不进去,就麻烦您叫一声赵副将,妾身在外头跟他说几句话就得。”李嫂子还不死心。 “这大晚上的,谁有空帮给找人,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那守兵有些急了,而旁边几个也只掸眼瞧瞧,并不准备掺和。 “您行个方便吧,我家男人这回随侍王爷去了趟京城,可王爷都回来了,我那男人到现在还没着家,妾身只想打听一下原故。”越是被拒绝,李嫂子心中越慌,只能继续求道。 “你这妇人怎么如此无理取闹,若要找人,明日等不及了?滚!”守兵作势摸了摸身上腰刀。 原还趴在李嫂子身上打盹的阿宝,猛地被守门兵士的一声怒喝吓醒,惊得“哇”地哭了出来,揉着眼睛高声大叫,“你是坏蛋,欺负我娘!” 正在这时,从军营里走过来一个人,问那守兵道:“出了什么事?” 守门的并不认识此人,不过瞧着他穿着文官衣服,便猜测是同王爷一道过来的贵人,说话也客气了些:“大人,这个女人带着孩子来闹场,一会说寻赵副将说话,一会又要找她男人。” “大晚上的人家过来,必是有什么急事,况且还有个孩子在,便是不许人进,也不该恶声恶气。”那人不满地道。 见有人帮忙说公道话了,李嫂子赶紧上前两步,道:“大人,妾身是北阳关的军户,我家男人李处随王爷一同进京,这会子王爷回来了,他自该回家,至少也带个信,可我们母子二人着实空等半天,妾身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特意过来打听,他与赵庭赵副将是好友,可否麻烦您进去给赵副将带个信,说李处的娘子有急事找他。” 那人这会子看清了李嫂子相貌,稍愣了一下,莫名地问出一句,“大嫂可曾去过靖远?” 李嫂子没想到人家有此一问,便讪讪地笑答,“前段日子确曾去过。” 那人点点头,劝道:“大嫂不如带着孩子子先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一躲,可别把孩子冻坏了,我这就给你找人去。” “多谢大人。”李嫂子心下一松,知道这会子差不离能见着赵庭了,取出怀中的帕子给儿子抹了抹眼泪鼻涕,安慰道:“儿啊,一会就好,若觉着冷就抱紧娘。” 过了一会,元鹏回到营房,一进门便问旁边站着的兵士,“可知哪位是赵副将?” 李仲杨身后一个魁梧男子听到了,走上前朝元鹏抱了抱拳,道:“元大人,末将正是赵庭,不知元大人有何事吩咐?” 元鹏拱手回了个礼,“方才我在外头散步,见军营门口来了对母子,自称是一个叫李处的家室,说急着寻赵副将打听她男人的事。” “噌”一声,李仲杨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现出焦急神色。 普先大人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庭赶紧圆场,向李仲杨禀道:“王爷,末将家中来人找,请容末将告退片刻。” 李仲杨明显纠结了好久,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斥责道:“赵庭,本王明令严守营房,你倒带头违抗军令,明日自己到司刑处领二十个板子!” 赵庭忙称是不迭,又谢过元鹏,便飞快跑了出去,不一会,营房门口传来女人同孩子不约而同的欢呼声。 看到阿宝缩成一团埋在李嫂子怀里,赵庭心疼不已,将阿宝一把抱了过去,问道:“嫂子,你们怎会这么晚还出来?” “赵副将,阿宝他爹可是出事了?你不许瞒我。”李嫂子也顾不得寒喧,脱口就问她最担心的问题。 “李大哥可好得很呢!”赵庭笑着解释,“今日一回营,兄弟们便吵着要替他们接风洗尘,王爷难得应许大家喝酒,这会子李大哥怕是被拖住,所以一直走不开。” 李嫂子拍拍胸脯,长松了口气,“这样便好,”然后又忍不住埋怨,“这人真不靠谱,既都回来了,也不让人捎个话,阿宝今日眼瞧着晋王殿下的人马从老饼巷过去,就是没瞧着他爹的影子,可把孩子吓得不轻!” 赵庭支吾了两句,又道:“天这么晚了,我找辆车送你回去吧,李大哥那边我回头便催他,少不得让他早些回家。” “那就多谢赵副将了!”李嫂子并不推辞,立时又叮嘱道:“你瞧着别让他喝多了。” 阿宝却不放心,“赵叔叔,我爹真的还活着吗?我娘刚才怕死了!” “他不但活着,还活蹦乱跳呢!”赵庭哭笑不得地道:“阿宝乖乖回去,叔叔过几日弄个小白猫给你!” “好!我要猫!”小孩子也容易哄,阿宝马上忘了他爹。 赵庭刚转身进营房没几步,迎面李仲杨已疾步走了过来,见到赵庭劈头便问,“她们两个怎样了?” “怪末将没及时到老饼巷报信,嫂子见王爷您一直没回家,怕您出事,抱着阿宝便过来寻人,我跟她说了,您在营里同兄弟们接风洗尘,又找车将她们送了回去。” 李仲杨也是无奈,揉着额头骂道:“那帮子人喝个酒没完没了,不晓得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吗?” 那边赵庭心道,人家还真不知道这事。 “方才阿宝还在问,他爹活着没,显是吓得不轻。”赵庭忍不住想笑,阿宝这孩子还真是好玩。 两人一门心思地说着话,自然都没有发现,身旁一棵柏树的茂密枝干上,有个怀抱着刀的男子正躺在一根大大的树桠上闭目养神。 虽然满心厌烦,李仲杨还是耐着性子再次回到座位,而此时,江尚酒兴正酣,还一个劲地叫添酒。 李仲杨这会子心早飞回了老饼巷,觉得眼前这些人越发讨厌,尤其是自己那位前幕僚江尚。 当日因为林与欢的“死”,江尚彻底同他翻了脸,转头便大张旗鼓地投奔李留,并誓言定要将杀人真凶绳之以法,生生是要给自己好看,不过如今人家得赵王推举,已是平步青云,在礼部坐到了从三品的侍郎,还成为此次通商谈判的特使,看来倒是没选错主子。 正文_第二百一十章 说不出口的真相 好多年未见江尚,这一回再遇,李仲杨却觉得再找不着当年肝胆相照、同生共死的感觉,竟是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他知道,江尚并没有变,变的是他自己,因为这些年,有很多话他李仲杨说不出口,更不敢说出来。 靖远有很多人知道,林承万的女儿死于一场意外,而凶手,是李仲杨手下的一个百夫长,关于这二人到底有什么恩怨,以至于阿赖要下如此毒手的议论,虽兴起过一时,却最终被李仲杨或明或暗地压了下去。 众人皆以为他是为了袒护爱妾马英,只有李仲杨自己清楚,他不过是想要,所有人都忘掉林与欢…… 这世上很多事,大概都有冥冥安排,当日若不是他思念难耐,跟个狂热的少年郎一样远远跟在林与欢后头,便不会亲眼看着韩宝庭从林与欢车上下来,更不会无意中发现阿赖一脸狰狞地尾随在马车旁,全身弥漫着杀人的气味。 在一个山崖边,阿赖砍断了林与欢马车的缰绳,先是一刀将车夫毙命,随即又把林与欢甩下马车,拔刀相向,李仲杨赶到近前时,林与欢的头正搭在一块大石上,人已然昏迷了。 而那时,阿赖手中的腰刀已高高举起,人早失去理智,只一心想杀了林与欢,李仲杨这才知道,一个犯了疯病,又被挑唆的人,狠毒起来如同魔鬼。 李仲杨上前拦阻,一刀正中阿赖的肩膀,可依旧挡不住他对林与欢不管不顾的袭击,最终阿赖竟是将她踹下山崖,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根本不容李仲杨做出任何反应,而林与欢摔下去的那一幕,从此成了李仲杨心底挥之不去的恶梦。 很快,附近的矿工听到动静赶过来,一拥而上制服了阿赖,那时的李仲杨顾不得满身鲜血,连滚带爬冲下山崖,只为了尽快找到林与欢。 费尽辛苦,终于让他在崖下找到了几乎支离破碎的林与欢,不幸中的万幸,大概是掉下来时被山边树枝挡了一个,她居然还剩一口气。 此后几日,因为有林老爷的重金悬赏,几乎所有靖远人都在帮着寻找林与欢,可是谁也不会想到,林与欢已被李仲杨秘密带到了北阳关。 一个月后,众多军医用尽毕生所学,终于让林与欢醒了过来,但这个时候,她只能瘫在床上,动也不能动,而因为头部受到重创,林与欢已失去所有记忆,包括忘了以前的那个李仲杨。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李仲杨立刻做出决定,上天既然给了他们重新在一起的机会,那么这一次,他再不会放走林与欢,从此,林与欢只属于他李仲杨,再没有人,或者任何理由能将他们分开,除非是死亡。 待林与欢可以在床上坐起来,李仲杨已捏造出一个军士的身份,换了名字,又花两个小钱请来个媒婆,与林与欢简单地成了亲。 不久,北阳关老饼巷东头第三个院子里住进了一对年轻夫妻,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可爱的男孩,从此,北阳关成为李仲杨的天堂。 “王爷,”林老爷的声音打断了李仲杨的沉思。 “林伯父,有话请讲。”李仲杨忙客气地应道。 “明日可否允许老臣和元鹏到北阳关里瞧一瞧,”林老爷找了个尚算合适的借口,“北阳关既是要用做商埠,我等想看看该如何筹划。” “请便!”李仲杨居然不说二话便答应了。 而他身后的赵庭却睁大了眼睛,要知道,李仲杨这些年不敢打开北阳关,就是为了防着林家人或亲近林家的人来找林与欢,而如今李仲杨竟是大大方方地开门纳客,难道这一回是想通了,准备认下林承万这老丈人? “多谢王爷!”林老爷心中又燃起希望,毕竟这些年走遍西北寻女,北阳关是他们始终无法触及的地方,也是他们老两口最后的希望所在。 “破天,你这是去尿尿还是拉屎,时辰可够长的,江先生打听了你好几回。”普先冲着从营房外走进来的苏破天叫道。 “破天,来,咱哥儿俩继续喝,你们特使酒品太差,居然跟老子耍滑头,就你,我还稍微看得上。”江尚早喝红了眼,这会子只记得苏破天为人爽快,不会跟自己赖酒。 苏破天坐下,将怀中的刀往桌上一放,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这北阳关夜色不错,我找个地方睡了会儿。” “破天,明日老夫和元鹏想到北阳关走走,你要不要一起去?”林老爷主动邀请道。 “自然要去,”苏破天意味深长地瞧了李仲杨一眼,“北阳关这五年着实神秘,明日当去瞧瞧庐山真面目。” 快到寅时,李处终于跳进了院墙,阿宝这会子已呼呼大睡,唯有李嫂子还坐在床头,一边透过炕边窗户远眺天空的星子,顺便等着某个迟迟不回的夜归人。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进屋,李嫂子不由心“怦怦”直跳,弯身给阿宝又盖了盖小被子。 感觉外头有人在来回走动,却始终没有上前敲门,李嫂子等得心焦,干脆披衣下床走到门口,一下子拉开门闩。 那人没想到李嫂子会来这招,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这么久没回来,连门都不会敲了?”李嫂子小声埋怨道。 李处这才反应过来,越过门往里面炕上瞧了瞧,然后先拉住李嫂子亲了一口,便横腰将人抱起,一起进了屋,还不忘回身和李嫂子一起,轻手轻脚地将屋门掩起。 将李嫂子放到地上,李处只讲了一句,“宝贝,想死我了!”便又紧紧地将李嫂子搂在怀中。 “你要掐死我怎么着。”李嫂子一时喘不过气来,使劲用手捏捏李处腰间软肉,才逼得他放开了手。 “你个混蛋,回来都不知道打声招呼,是嫌我们娘儿俩碍眼,想早点吓死我们为算?”李嫂子低声骂道。 “是为夫的错,只是军营里那帮人实在讨厌,就是不肯放我走。”李处表示认识到了错误,不过责任却不在自己身上。 “今儿白天,阿宝可是冒着杀头风险在巷口眼巴巴等好久,结果晋王的人马都走光了,还没瞧见他老子,我说,你到底藏哪儿去了?” “额……”李处想了想,道:“我跟后头押运王爷行李,所以没跟上队伍,回来得也迟了些。” “是这样啊!”这理由也没哪里不对,李嫂子决定原谅李处。 “这些日子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了。”李处摸了摸李嫂子的脸。 “凑合啦,不过以后这种随王伴驾的差使还是别干了,阿宝三天两头地念叨,‘爹到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李处笑了一声,“合着只有咱儿子想我,老婆你一点都不管男人死活?” 李嫂子一个小拳打到李处胸口,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这多日不见,一时不免天雷勾动地火,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旋即便又吻到一块,到后来李处一把扛起李嫂子,干脆摸黑进了灶房。 月色下,小屋里,鸳鸯成双,两情缱绻,只盼这良辰美景永驻。 李嫂子抱着李处换下的衣裳在井边洗着,心里不免要夸一下自己男人,别瞧他昨晚一身酒气地回来,可这衣裳却没沾一点味道,想必离开军营时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这般体贴,可不是什么男人都能做到。 屋里突然传出阿宝“咆哇”一声大叫,想是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爹就躺旁边,一时兴奋得不得了,李嫂子一边用棒槌捶着衣裳,一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只听到李处问:“你小子这几日有没有听你娘的话?” “自然是听的。” 李处显然不信,“那上回你跑守备府,是你娘让你去的?” 阿宝王顾左右而言他,“都怪那只猫非要乱跑,赵叔叔说要送我一只小白猫。” “听说你娘可给急得犯了病,你小子趁老子不在的功夫,居然学会欺负我老婆,这一顿屁股暂时记在老子这里,若以后再犯,老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外头李嫂子马上不乐意了,“我说李处,你要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老娘便跟你拼命!” “我吓唬他的,这小子胆儿越来越肥,不赶紧镇住,长大怎么得了!”李处立时没了胆色,紧着向外头的李嫂子解释。 阿宝善会见风使舵,马上扯着嗓子朝着外头献媚,“娘,我是最听话的乖阿宝,您要保护我,爹打人屁股生疼的。” 李嫂子“噗嗤”大笑了出来。 得了李嫂子的回应,阿宝越发得意,趁热打铁地许愿道:“娘,您以后出去卖尺头,我还乖乖跟着,谁来找我玩都不去,帮着您收钱。” 李嫂子立马心中叫苦,这熊孩子果然一时半会就靠不住了。 阿宝还不尽兴,依旧在得瑟,“娘,咱们什么时候再去靖远,带爹一块去成吗?我想林虎,还想福海的红烧肘子。” 旋即,这父子二人一起出现在李嫂子面前,李处自己只穿了中衣,怀中抱着用小被子裹得死紧的阿宝,眉头紧皱地问道:“你去靖远干什么?为什么做起小买卖?” “我不早跟你说过,你那点饷银只够吃饱饭,我得攒些银两。”李嫂子的心真有那么一点点虚。 “阿欢,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养不起这个家?”李处颇为委屈地道。 李嫂子马上安慰,“你自然是一家之主,只不过你目光短浅了些,咱眼前过得是好,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人不都说了吗,袋里有钱,心里才会不慌。” “钱!又是钱!”李处猛不丁地就生气了,“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哟,李处你不得了,去一趟京城,腰杆子硬气不少哎!”李嫂子故意打着岔。 李处哼哼了半天,“反正我不能让自己老婆抛头露面,给别的男人看去了!” “哈哈,李处,你这醋劲打哪儿来的,就算给人看看,我还能跟人跑了不成?”李嫂子朝自己男人飞了一眼。 李处沉默好一会,抱着阿宝回了屋,给儿子穿好衣裳趿上鞋后,自己一声不吭地从灶房拿出个桶,到井里打了水,径自回去生起火来。 正文_第二百一十一章 还是搬了吧 瞧着自家烟囱上飘起炊烟,李嫂子知道,这是李处又在作怪了,心下不由叹气,上三十的男人怎就这般孩子气,一不高兴便玩此招,非逼着她去哄了才罢休,说来她也够命苦,小的皮、大的犟,可不是家里养了两个儿子吗! “哎,怎么又不痛快了?”李嫂子进到灶房,用腿碰了碰坐在杌子上,正往灶膛里扔柴火的李处。 “昨儿个赵庭见着我,头一句话便是说,王爷因为军户搬迁不力,狠狠罚了他三个月俸银,明着他没说,可我还听不出吗,人家是在笑话我李处,连自己老婆都管不好,拍着胸脯说头一个搬家,结果到现在还死赖在北阳关,真好意思立什么军令状!” 林与欢“哼”了一声,“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眼瞧着北阳关开埠,以后必定是个热闹地儿,我想着租间铺子做小生意,赚头可比你那死饷银加上军户的俸粮来得多,正好你回来,赶紧去销了咱家军户。”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银子!”李处不满地道:“咱们日子现在过得还不好?你到底想怎样,难不成还要当大周首富?” “呵呵,大周首富就算了,我只想让咱儿子以后做个体面人,所以得有银子请一位好先生,多认得几个字,”李嫂子忍不住挖苦道:“别像他那爹,三十的人了,还是个小当兵,另外许多咱们现在看不到的花费,若我不早想办法,到时可就抓瞎了!” “银子的事你别管,有我这男人在,用不着你操心!”李处气道。 李嫂子搬了个小杌子坐到李处旁边,将头搭在他肩膀上,道:“阿宝他爹,昨儿个虽是一场虚惊,可我再不想你跟人后头到处跑了,这挣得倒是多了,却让咱娘儿俩跟着提心吊胆。” 李处认真地看了李嫂子好一会,拉起她的手道:“阿欢,我向你发誓,你想要的都会实现,李处我不是庸碌之辈,绝不会让你们娘儿俩跟着吃苦,你一定要信我!” 李嫂子笑了,“若不信,我怎么会嫁给你这穷得叮当响的小当兵。” “这一趟随王爷回京,他极是器重我,说不得很快便能升个一官半职,挣得就能多些,不过……”李处面露难色,“上回你左右不肯搬,不仅连累赵庭,也让王爷面上过不去,阿欢就给我这个脸,咱们搬了吧!” 见李嫂子似乎开始犹豫了,李处赶紧趁热打铁,“正阳关虽不大,不过等军户们都搬过去,再加上原先那些百姓,也是有人气的,到时你想做什么生意都随你,我来给你去进货,你说可好?” “可咱这房子说丢就丢了?”李嫂子望着四下,心里真是舍不得。 “你若想留着也无妨,以后咱们一年回来住上几回。”李处按捺住计谋得逞的喜悦,努力做出“你只要听话,我什么都满足你”的表情。 “要不这样吧,这屋子空也是空着,咱把它租出去,一年换个十来两房租,多少也是个贴补。”李嫂子心里想的还是挣银子。 既说到这儿,李处少不得逢迎一番李嫂子有远见,然后便说要去营里,回头再找人帮忙搬家。 刚要踏出门,李处又跑回来,不放心地嘱咐道;“这两天你和阿宝没事别出门,听说城里来了达勒尔人,你不知道,我们同达勒尔虽缔了盟约,可有些达勒尔人一直跟他们可汗对着干,就怕这些人趁机跑咱这儿搅事,你们这些军户,最易被当成攻击的靶子。” 李嫂子郑重其事地道:“你放心吧,我和阿宝一定闭门不出,你也快去快回。” “还有靖远那边,”李处又啰嗦道:“你是不记得了,咱俩在靖远有仇家,上一回你不过侥幸没遇上,可不能再冒这个险,若实在想去,便让我陪着你们。” 见李处话说个没完,李嫂子也是厌烦,推着他往外走,“不是说你如今得了晋王器重吗,那还不赶紧回军营里多蹦跶蹦跶。” 因为答应了李处要搬家,李嫂子洗完衣裳,便开始回屋收拾东西,思忖着躲不过这一两日便要走,这几年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就这么扔下,还有眼么前的发财机会也没了,李嫂子心下越想越肉疼得慌。 阿宝进来的时候,李嫂子正好在收拾他前几年的小衣裳,犹豫了半天,李嫂子决定还是带上,虽然如今阿宝穿不上了,说不得啥时候又会来个小的,不也用得上吗。 “娘,方才王大娘在院子里同我说,巷子外头来了好些人,里面还有长得跟咱们不一样的达勒尔人,正在一家一家地瞧铺子,我想看热闹去。”阿宝趴到李嫂子腿上,眨巴着眼睛道。 “不成!早上你爹走的时候说了,外头说不定有坏人,若你又伤着碰着,你爹饶不了我。”李嫂子严词拒绝。 “连小牛子都被他娘抱着过去了,巷子口挤满人,可我个头矮,什么都瞧不着。” 李嫂子立时两眼圆睁,“你个熊孩子,刚才是不是自己偷跑到外头了?” 阿宝挤到李嫂子怀里,抱住她的腰仰着头道:“娘,带我去看一眼嘛,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达勒尔人长啥模样,其他小孩儿若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的。” “好了,好了,”李嫂子向来架不住阿宝卖萌,只得举手投降,不过她还算清醒,没忘同阿宝约法三章,“咱们可说好了,也不走远,只在巷口看看就回来,还有,不许跟你爹出卖为娘!” “拉钩!”阿宝伸出个小手指头,“谁告诉爹,就一辈子吃不到红烧肘子。” 母子俩出得门来时,老饼巷口两旁已站满观众,等好不容易挤到外头了些,阿宝被李嫂子举在怀里,使劲伸着脖子往远处瞧。 阿宝大叫道:“娘,他们进酒楼了,走在头里那几个跟咱们好像,可怎么瞧不着达勒尔人呢?” 旁边一个骑在他爹脖子上的小孩给阿宝指点道:“跟在后头的那些随兵是达勒尔的,在那边正站成一排呢,好奇怪哟,他们眼珠子是蓝色的,头毛好卷呀,那胡子好象我家养的黑猪毛。” “娘,再举高点,我瞧不着!”阿宝哪有那孩子的视野好,又听人家这么一说,更是急得不行,小身子直往上耸。 “儿呀,你自己使把子力气,娘快没劲了!”李嫂子自觉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阿宝又努力了半天,突然之间便泄了气,硬要从李嫂子身上下来,“娘,我不看了,把您累着不好。” 母子俩走出人群外,李嫂子蹲在垂头丧气的阿宝面前,道:“儿啊!要不咱们再试试,娘歇一会就能把你举起来了。” 阿宝一声不吭,拉着李嫂子的手便要往家走。 “儿啊,不看热闹了?”李嫂子瞧不得儿子一副失望模样,心下着实不忍。 “我回家玩小木剑。”阿宝头也不抬地道了一句。 一大早,元鹏便陪着林老爷在北阳关的街上转,苏破天抱着刀亦步亦趋地走在后头,旁边还跟着几个李仲杨派来的随兵,说是给他们做向导。 半道上普先也带着随从加入进来,这一下便引得没怎么见过外人的北阳关百姓纷纷上前围观。 林老爷年事已高,没一会便想歇息一下,元鹏扶着他进了间酒楼,普先和苏破天随在他们身后,几个人一起上到二楼。 小二很快给众人上了茶,普先回头招呼正靠在酒楼窗格上赏着街景的苏破天,“破天,来喝杯茶!” 苏破天半晌没动,也不知是看到什么给迷住了。 普先一乐,起身走到苏破天身后,随着他的视线向外瞧了瞧。 楼下除了一大帮正抬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百姓,实在没什么值得看的东西,普先摇摇头,“老夫还以为,破天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呢?” 那苏破天仍旧没有动,眼光定定地注视着正对着酒楼的一条巷子。 “普先大人、破天,都过来歇歇。”林老爷的声音传了过来。 坐回位上,普先笑问道:“老夫早就好奇,靖远伯倒与咱们破天熟得很?” “五年前我曾在靖远待过一段日子,就住在林老爷府上。”苏破天主动开口解释。 “难怪可汗一定要让破天跟我过来,原来真是老相识。”普先恍然大悟。 “破天,明日随普先大人到靖远,你一定去瞧瞧长荣,他可老惦记着你。”林老爷邀请道。 苏破天想了想,“林老爷,我先回一趟达勒尔,然后再去靖远,正好同长荣聊聊玉石矿的事。” “回去做什么?”普先惊讶地问。 苏破天难得地笑了笑,“自是重要的事。” 林老爷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嗨,我打听个事儿?”苏破天转头叫上小二。 “客官,您请吩咐。” “我问你,正对着你们酒楼的那条巷子叫什么,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客官您这回可问着了,”那小二笑道:“那头叫老饼巷,小的家就在那儿,里头住的都是晋家军白虎营的军户。” “哦,”苏破天点了点头,“我有个旧时的哥们李处,说是当年投了晋家军,有人传他带着妻儿来了北阳关,我打听一下,你可听说过此人?” 坐在一旁的几个人皆诧异地看了苏破天一眼,元鹏更是疑惑,李处可不就是昨晚营房门口,母子俩要找的那个? 正文_第二百一十二章 抱刀男 小二笑答,“您又问对了,咱们老饼巷真有个叫李处的,不过这人与我们街坊打交道不多,只知道他是在白虎营当差。” “没想到真是遇着熟人了,”苏破天笑得欣慰,“说来我家娘子同李处之妻也极要好,她们姐妹也好些年没见,但不知她如今可好?” “说到李嫂子,算得上是位人物,极受老饼巷女人们推崇,人贤惠能干不说,还少有的精明,”小二这回刹不住话头了,“原本晋王下令,让所有军户们搬到正阳关,结果老饼巷的人都听了李嫂子的话,没一个搬家,很多人说了,宁可不要军户俸粮,也要留在北阳关。” 苏破天难得话多了起来,“哦?那是为何?” “听我娘讲,李嫂子给大家伙分析,北阳关一开埠,南北客商自会络绎不绝地来咱这儿,到时候便是卖个烧饼也能挣到钱,只要人勤快,赚得比当军户多得多,”小二边说边点头,“反正我家肯定不搬了。” 苏破天“噗”地笑了出来,“倒是她的作派!” 元鹏不解地问,“破天,‘他’是谁?” “没谁,”苏破天乐呵呵地摆摆手,望着林老爷道:“您几位先回靖远,在下不日便到,说不定,能带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林老爷并不明白苏破天的意思,只一心想着,这一上午李仲杨的人都跟在后头,硬是不许北阳关的人同他们说话,哪得机会打听自家女儿消息,不由沮丧道:“北阳关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那也未必!”苏破天一脸的轻松愉快,“在下觉得吧,北阳关实在是个风水宝地,而且各位没发现吗,这里的人真有意思!” 瞧见桌上堆着的、足有五十多两重的银子,李嫂子惊得张大嘴巴,问:“阿宝他爹,你这是到哪做贼去了?” 李处洋洋得意地斜在炕上,将阿宝抱在怀里又捏又亲了好半天,才回道:“王爷给的赏银,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多。” 李嫂子大喜过望,顺便还调侃了李处一句,“看来王爷这是真瞧上了你,也不知是不是人家眼神不好,”说着便将银子裹好放进地上的箱笼,“我还正愁本钱的事,这下解决了,咱们到正阳关就直接开布庄。” 李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很快又装着大度地道:“随你吧!钱既给了你,自然由娘子拿主意。” “我说,咱们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啥时走你就说一声。”拿人家手软,李嫂子果断地卖起乖来。 “这才是好娘子,”李处心情顿时好得不得了,抱着阿宝下了炕,上前摸摸李嫂子的脸。 李嫂子瞪了他一眼,示意孩子还在跟前呢。 李处放开了手,笑道:“真不巧,刚接了军令,我要随王爷去靖远一趟,明日一早便走,搬家的事你们先别急,我尽快赶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 “听你的!”李嫂子答得干脆,跟着笑道:“我给你收拾两件衣裳去。” 李处点了点头,又开始啰嗦起来,“还是那两句,带着儿子乖乖在家,没事你两个都不许到外头乱跑,阿宝给我看紧着些,再淘气,就直接扔了!” “行啊,明儿你一走,我便把阿宝捆住,等你回来再放了他。” 李处一笑,“这样也成!我更放心。” “娘,不行,我不依!”阿宝望着这一对无良爹娘,不敢相信这二位竟当着自己的面商量怎么虐待他,真是满心说不出的憋屈。 虽说好要捆阿宝,可李处刚一出门子,阿宝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得找不到了,李嫂子做完家务,便提溜着擀面杖出了门,口中叫嚣着,要将那不听话的小免崽子腿打折。 在巷子里走了没两步,就见远远的阿宝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也不知在看什么,而他旁边,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李嫂子站着,从那架势,很像是在观察阿宝。 李嫂子心中不由一惊,抓紧手上的擀面杖,飞步上到阿宝跟前,故意高声喝道:“阿宝,怎么又溜出门了?这么不听话,待会你爹一定揍你!”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立时都朝她瞧了过来。 “娘,小花猫!”阿宝高兴地站起身,举了举手上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我刚刚发现的,好玩不?” “阿欢!”那个男人脱口叫了一声。 李嫂子先是一愣,但见那人怀里居然抱着刀,立时头皮炸了起来,飞快地将阿宝揽到身后,警惕地问道:“请问阁下哪位?到底有何贵干?” 那人面露吃惊之色,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林与欢?” “阁下认错人了,我姓李,”李嫂子越发觉得此人可疑,盘算着若动起手来,自己母子俩绝非人家对手,看来只能以智退敌,于是扯着嗓子道:“我男人可是当兵的,这里是咱们晋家军的地盘,你到底想怎样?” 见李嫂子表情惊惧,那人退了几步道:“在下姓苏,是靖远伯林承万的晚辈,见夫人与林家失散的大小姐有几分相似,所以上来问问。” 李嫂子弯腰将阿宝抱到怀中,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天下相像的人多得是,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还有,不许跟着我们,我会喊人的!”说罢,转头跑进屋,还不忘将门使劲闩了起来。 屋外,苏破天怔忡了半天,那妇人防备的神情,和当初林与欢在去东阳岛的船上醒来时没什么两样,而她举手投足间的姿态,更是让苏破天百分百地确信,林与欢已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回到屋里,李嫂子把阿宝扔到地上,开始拿着擀面杖狠狠数落儿子,从不听话、不孝顺,再到没脑子,惹是生非,简直将阿宝骂得一无是处,只擀面杖始终高高举着,就舍不得落到皮肉上。 只可惜她说她的,阿宝却一门心思逗弄着不知怎么给他弄进来的小猫,口中还念念有词,早将李嫂子和她的擀面杖抛到九霄云外。 “娘,阿贝饿了。”阿宝抬头看向李嫂子,眼巴巴地求道。 “阿贝?哪个?”李嫂子一下子愣住。 “它喽!”阿宝指着小猫,“家里还有没有萝卜,反正我不爱吃,全给它吧!” 李嫂子立时绷不住地乐了,“你当它是小兔子呀,小猫不吃这些,我给弄些剩饭过来,”不过为了树立家长的威严,李嫂子又补了一句,“今儿个咱家煮萝卜,你全给老娘我吃光!” 转眼,李嫂子便忘记教育阿宝的事,从灶房取来了个盛着米饭的破碗,交给阿宝放到小猫面前,随后又建议,“阿宝,咱们给小猫做个窝吧,让它吃饱喝足有个地方睡觉。” 这一整天,母子俩也没干什么正事,竟合力伺候起一只小猫来,不过李嫂子坚决不同意阿宝给小花猫起名“阿贝”,表示“阿贝”是阿宝妹妹的名字,不许便宜了别人。 天黑之后,李嫂子同阿宝一起将小猫窝搬进灶房,阿宝十分不放心,便开始来来回回地折腾,没过一时就要去灶房瞅两眼,又怕小猫饿着,又怕它渴着,绝不肯慢怠了这位小伙伴。 李嫂子拦不住,只好跟在儿子后头跑来跑去,一个不巧,便瞅见从自家围墙上摔下一个人。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阿宝,说来那人掉下来的动静也着实不一般,竟跟块石头落地没两样,只听阿宝“哇”地大叫一声,立时将脑袋藏到李嫂子怀里。 虽自己也吓得不轻,李嫂子却不能不先护好儿子。 把阿宝一把推进屋,由着他鞋都来不及脱就上了炕,还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李嫂子这才抓过那根白天用来吓唬阿宝的擀面杖,出门朝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挪了过去。 等靠得近了,李嫂子看出来,那人还活着,呼吸也挺顺畅,只是一条胳膊上淌着血。 “哎!”李嫂子用擀面杖捅了捅他。 那人“哼”了一声,将脸转向李嫂子。 “是你!”李嫂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地上那个活的居然就是白天碰上的抱刀男,趁着自己此时稍占上风,李嫂子干脆将擀面杖当刀使,抵住他的脖子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纠缠不休?” “我被人追杀,不得已逃进你家院子,麻烦大嫂救我一命。”抱刀男貌似有气无力地回道。 李嫂子定定地瞧着抱刀男,然后冷笑三声,便开始朝着他身上打起了乱杖,“当老娘没脑子是吧,居然跟我玩这一套,被人追杀?真好笑,这北阳关就从没出过这种事,赶紧给我滚蛋,我看你就不是好人,再敢赖着不走,我可喊人了!” 抱刀男被打得“嗷嗷”直叫,后来干脆围着院子跑了起来,却死都不肯出去。 “阿欢可不带这样的,我是替你爹娘来找你的!那老两口寻了你五年!” “我爹娘早就不在了,你想唬谁?”李嫂子哪会信这种鬼话。 “哪个混蛋告诉你的,昨儿个林老爷还来了北阳关,还有,听说你娘也从京城出发了,说不得下个月就到靖远。” “别扯这些没用的,”李嫂子继续挥舞着擀面杖,喊道:“你这坏蛋,还不走,我们街坊可都过来了,到时别怪大家伙对你不客气!” 果然,这时隔壁院子传来王大娘的声音,“李嫂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两口子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刀动枪啊!” “林与欢,你是傻了不成,以前的事都忘了?”抱刀男猛地喝问。 李嫂子终于停了下来,愣怔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忘了?” 正文_第二百一十三章 闲吃萝卜淡操心 院外响起敲门声,只听王大娘在问,“李嫂子,出啥事了?” 这时阿宝猛地从屋里冲出来,直奔院门而去,伸手就要够门闩。 转眼之间,抱刀男已冲上前去,一把将阿宝抱了回来,一手握着自己的刀,另一只手捂住孩子的口,转头低声威胁李嫂子,“这门一开,别怪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真想给你男人带绿帽子,就给爷试试看?” 李嫂子控制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这大晚上的,若让人瞧见她家里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真是好说不好听,况且阿宝现在还被抱刀男锁着,她也只能顺势而为了,“王大娘,没事,阿宝不听话,我们在教训他呢!” “时辰不早了,别再打孩子,让他先睡吧,怪心疼人的!”王大娘又劝了两句,便走开了。 阿宝是个小犟脾气,还在不服输地继续挣扎,后来干脆扒开抱刀男捂自己嘴的手,就势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咬的正好是抱刀男受伤的那条胳膊。 见抱刀男没防备,一时疼得龇牙咧嘴,李嫂子给吓坏了,担心那人对阿宝下手报复,赶紧扔掉擀面杖上去抢孩子,没想到那人身形极快,竟一闪躲了过去,其后干脆抱着阿宝进了屋。 “你放开孩子!”李嫂子跟着跑过去。 还好,到了屋里,抱刀男只是将阿宝放在床上,自己便退至门边,似乎也没想对孩子行凶。 “你到底要怎样?”李嫂将眼泪汪汪的阿宝紧紧抱到怀里,斜坐在炕上,以防备的姿势盯着门口那人。 “我问你,你男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抱刀男问。 “关你什么事?” 那人眼一瞪,作势要拔刀。 “李处,靖北人。”李嫂子赶紧答道。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问那么多干啥?”李嫂子忍不住嚷嚷。 “问你就回答,废什么话!”那人显是有些不耐烦。 “我们从小认识,”李嫂子只得犟着脑袋答道。 “哼!”那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傻了,堂堂林家大小姐,好日子不过,居然跟个野男人跑了。” “你才是野男人!”阿宝这时也不哭了,决定帮着娘一起对付坏人。 “你来北阳关几年了?”那人又问一句。 “你有完没完?!”李嫂子恨恨地道。 “林与欢,你他妈的失踪了快五年,我们大家伙都以为你死了,只有你爹娘不肯死心地一直在找你,你去瞧瞧,他们如今老成什么样子!你还好意思跟我嚷嚷!”那人猛不丁吼了起来。 李嫂子立时闭了嘴。 屋里静默了好长一会儿,阿宝缩在李嫂子怀里,怕怕地偷眼瞄着那个大嗓门的抱刀男。 “忘记我是谁了?我叫苏破天,咱俩算是生死之交,我随你和长荣到了靖远,咱们一块去开矿,还有你那未婚夫来瞧你,说是等你回京就成亲,然后有一天,你被一个叫阿赖的疯子暗算,掉下了山崖。”抱刀男耐下性子讲述起了往事。 不知为何,李嫂子有些信了这个苏破天说的话,安抚地摸摸阿宝的头,她也回忆道:“我四年多前脑袋受过伤,我男人说是路上遇到劫匪所致,其实我如今活得挺好,只是过去的事全都忘记了。” “李处有没有提起你们的来历?”苏破天问道。 “他说我俩从小定的亲,后来老家没人了,我们在那过不下去,他便带我来北阳关投亲靠友,”李嫂子下意识地想为李处辩白两句,“他是个当兵的,挣不到什么钱,可是对我和阿宝很好。” 苏破天愣愣地瞧着李嫂子怀里的阿宝,想起那晚上,他无意中跟在元鹏后头,便看见这个“李嫂子”带着阿宝在营房外要找赵庭,说是寻一个叫李处的人。 而后来,他躺在一棵柏树上正琢磨着这母子俩,便听到树下有人在说话,那个赵庭看到李仲杨时。又是怎么说的? ——阿宝在问他爹活着没。 接着,李仲杨来了一句,“他们不知道我有老婆孩子吗?” 可是众所周知,李仲杨和他的晋王妃膝下无子。 苏破天心中冷笑,“李处”,“李楚”,晋王殿下果然不同寻常,这种夺人妻女的缺德事,他倒真干得出来!有本事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啊! “哎,你问够了吧,怎么还不走?”李嫂子壮着胆子出声赶人,“我家阿宝要睡了。” “这孩子……真是你生的?”苏破天迟疑了一会,忍不住问道。 “不是我生的,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李嫂子不高兴地回道。 “李楚……李处是孩子亲爹?” 李嫂子这回怒了:“你到底什么人,管得着我家的事吗?”大概不甘心气场被苏破天压住,她又补了一句,“他是比亲还亲的爹,你想怎样?” 苏破天冷笑一声,故意挑拔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晋王同两国特使回靖远商谈开埠条款去了,说不得这会子正在侍候晋王妃,人家夫妻恩爱得很,只有你这傻女人,被人骗了还不觉醒。” “你胡说什么,什么晋王、晋王妃的,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这一会功夫,阿宝竟已歪着头睡着了,李嫂子帮他抹去脸上的泪痕,脱了衣裳鞋子,正要将孩子放到炕上,忽然听到苏破天问她,“有没有胆量同我去一趟靖远?” “不去!”李嫂子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回身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爹在靖远,去见见他,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苏破天忽然咧嘴一笑,“还有你这脑瓜子有毛病,也得找大夫给瞧瞧。” 李嫂子白了他一眼,“你才脑瓜子有病呢,我不认识你,更不信你的胡说八道,凭什么要跟你走?” “怕我对你动歪心思?”苏破天嘲讽地一笑,“都孩子娘了,谁还会稀罕你,对了,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家门口从昨晚开始便有人转来转去,白天我过来时,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便顺手将人撂倒了。” “你是说,有人在盯着我们娘儿俩?”李嫂子吃了一惊。 “不信,你到老饼巷最里头瞧瞧去,那两人还捆在那儿呢!” “他们是什么人?” 苏破天这时已基本弄清楚状况了,“晋王派来看着你们的。” “那个晋王吃饱撑的,管起我家闲事!莫非……是李处得罪了他,”李嫂子不由地一激灵,“难道说,阿宝他爹出了什么事?” 苏破天干脆道:“明日跟我一块儿走,到了靖远,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不去!”李嫂子斩钉截铁地道:“还要我说多少遍,信不过你!” “信不过我?”苏破天嗤笑一声,“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我是李处的妻子,李阿宝的娘!” “可你忘了自己是谁的女儿,”苏破天眉头紧皱,嘟哝了一句,“回头我就跟林老爷说,这种不孝女让她死外头算了,真是白瞎了二老的心。” 李嫂子此时脸上略显惶惑之态,“我爹娘真的还在?” “算了,你就在这等着,我去靖远接你爹来见你,成不成?”苏破天心中叹气,这林与欢脑子是不行了,人倒还像以前那般难缠。 “那……也行吧!”李嫂子觉得这样更好。 苏破天狠狠瞪了李嫂子一眼,转身正要出门,听见李嫂子突然问了一句,“苏破天,你怎么知道我叫阿欢?” “现在才反应过来?”苏破天给气得笑起来,“不认识你,我会对你的底细知道得那么清楚?” 李嫂子不放心地问,“你非要管我的事做什么?” “我闲吃萝卜淡操心!”苏破天表示自己很生气。 “你真没骗人?” 苏破天故意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李嫂子几眼,“你跟我说说,就这破屋,破箱笼,还有你这孩子娘,哪一点值得爷费心骗的。” 李嫂子心思不由一动,道:“要不……我跟你到靖远瞧瞧去?” 北阳关城门口,李嫂子抱着阿宝同王大娘坐在车里,外面仍是王大叔在赶车,而苏破天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王大叔这回有经验了,见守城兵士上前,便递上路引道:“军爷,我们出城。” 查过路引,守城兵士又掀开车帘瞧了瞧,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将人放了出去。 后面的苏破天松了一口气,看来晋王手下尚未发觉把守老饼巷的人出了问题。 将特使文牒交给守城士兵验过,在对方疑惑的目视下,苏破天也随之越过城门口。 “王大叔,咱们怕是要走快些,我娘好些年没见过我姐姐,可是眼睛都快哭瞎了。”苏破天从后头赶上来,一个劲地催道。 车里的李嫂子满脸鄙夷,这苏破天瞧着就不是个实诚人,谎话张口就来,幸好自己有所防备,硬是求了王大娘老俩口跟着,到时候若此人动了什么歪心思,她便请人家老俩口到官府报信,李处这会子不就在靖远吗,知道了还不得赶着过来救她们母子? “娘,那个苏破天是你弟弟?”阿宝倒是听出了人物的逻辑关系。 “谁知道呀,娘以前的事都忘了,我只记得阿宝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李嫂子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 “哦,娘真可怜!”阿宝同情地回道。 在苏破天的催促下,马车以最快速度向靖远方向飞奔,不一时李嫂子抱着儿子打起盹来,王大娘也在一旁似睡非睡,直到,一队人马越到前头截住了她们。 马车突然被拦停,车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了一下。 李嫂子这时已醒过来,正想撩帘子瞧瞧外头出了什么事,便听到苏破天在笑问:“赵副将,这是要为在下送行?” 正文_第二百一十四章 回家了 “苏将军,没想到您今日才离开,真是我等失礼,不知这是准备去哪儿?”赵庭按捺住脾气客气地问道。 “自是到靖远,与你家王爷他们会合。”苏破天堂而皇之地道。 “那您这车里坐的是哪位?”赵庭又问。 没待苏破天回答,阿宝“呜哇”大叫一声,猛不丁从车门处探出小脑袋,乐不可支地同赵庭招呼道:“哈哈,赵叔叔吓坏了吧?是我和我娘,还有王大娘。” 赵庭脸皮一紧,赶紧下马,上前问,“阿宝,你们怎么出来了?” 李嫂子这时抱着阿宝跳下车,对赵庭笑道:“赵副将,我们几个准备去靖远,”说着用手点了点苏破天,“那家伙说他知道我以前的事,还说我爹就在靖远,我得过去瞧瞧真假。” 赵庭脸上尽是尴尬,“嫂子,李大哥这几日随王爷出门,走前还特意嘱咐我要照应好您和阿宝,您这也没跟他说一声就走,我怕回头跟李大哥不好交待。” “放心吧,我们去去就回,我总觉得这事不大靠谱,八成是苏破天这小子脑子不清楚,你就权当我们几个去靖远逛集市,不妨事的。”李嫂子安慰道。 “嫂子,不如先等一时,毕竟认亲是大事,等李大哥回来,您夫妻二人先商量一下,少不得寻个可靠的人打听打听,然后再让李大哥亲自陪您过去,这样才稳妥些。”赵庭绞尽脑汁地想理由。 “你们这些北阳关的,是不是都不会说人话,什么叫我‘脑子不清楚’,还有赵庭,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地暗示我不可靠?我还说你做贼心虚呢!是不是怕晋王跑了老婆,回头来找你算账?”苏破天很不痛快地喝问道。 “这……”赵副将此时脸都快急红了,转头还劝,“嫂子,李大哥对您母子俩巴心巴肝,若您就这么走了,不是伤他的心吗,花了四年多才建起这家,不容易啊!” 苏破天在一旁简直要开怀大笑了,“阿欢,可听出其中蹊跷?” 李嫂子思忖了一下,“赵副将,您也知道我是个忘了过去的人,今日既得了这个机会,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亲眼见证一下,至于李处那头,我回来会跟他解释。” 赵庭还想再劝,苏破天却不冷不热地道:“若赵副将不放心,不如跟我们一块过去,正好替你家王爷跟林老爷做个交代!” 李嫂子不明白苏破天为何老在扯什么“王爷”的,却看出他是在揶揄赵庭,知道赵庭是老实人,不免于心不忍,便上前道:“赵副将放心吧,我最迟明日便回靖远。” 这时苏破天已上了马,大吼一声,“阿欢,再不走天可就黑了,你还想不想明日回来了?” “就走!”李嫂子应了一声,让阿宝向赵庭挥手告别,便自上了马车。 一行人到靖远时已近晌午,苏破天催着王大叔赶紧进了城,又领着他们将车停到林府门口。 下得马来,苏破天冲门房高声道:“快请靖远伯出来,就说家中来了贵客,一定要他亲自出门相迎。”说罢,返身将车上的女人和孩子都扶了下来。 过了没多久,果然见林老爷由林长荣搀着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蹦蹦跳跳的林虎。 林虎眼尖,一眼瞅见地上站着个小不点,顿时高兴地蹦了起来,“是阿宝!阿宝,可想死我了!你怎么过来啦?”说着就上前将阿宝抱住。 “原来苏破天带我们来见的是你啊!”阿宝也兴奋地抱着林虎直跳,“娘,这是林虎的家,苏破天没骗咱们!” 而此时,早已呆愣了半晌的林老爷老泪纵横,怎么都止不住,用颤抖的手指着李嫂子,打量了好半天,才哆嗦着嘴问身旁的林长荣,“长荣,她可是你堂姐,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又瞧得不大像?” 林长荣此时也红了眼眶,扶着林老爷上前,道了一声,“堂姐,您这些年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 面前这一老一少对于李嫂子而言完全是陌生人,可瞧着人家情绪那么激动,林与欢当然不能无动于衷,恭敬地朝老的那个福了福身后,她便转过头去,求救似地望向苏破天。 “看我干啥!那老的你亲爹,小的那个是你堂弟,认不认随你!”苏破天恨铁不成钢地训道。 这会子林老爷已走上前来,颤巍巍地伸出双臂,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上前抱住李嫂子,道:“我的阿欢,你果然还活着,上天保佑咱们林家啊!” 李嫂子先还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想闪避,然而,老人将她拥入怀中的瞬间,李嫂子的双眼不由自主便潮湿了,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别后重逢的悲喜之感。 这时苏破天上前扯开还抱着腻在一块的两个小孩,将阿宝高高举到胸前,对林老爷介绍道:“靖远伯,这是您外孙,阿欢自己生的,不是从石头缝蹦出来的!” 一时,在场的人全愣住了。 阿宝虽不到五岁,却少有的心思敏锐,立时感受到了众人异样的目光,不高兴地挣脱了苏破天的束缚,赶紧躲到李嫂子怀里,任凭林虎拿什么好玩的东西引诱,也不肯离开李嫂子半步。 将众人迎进林府,林长荣去同王大娘老两口见了礼,千恩万谢一番后,命管事陪着他们用饭,怕自己照应不周,又派人去塔子街报信,将樱儿请过来,忙活一通后,这才进了林老爷屋。 此刻父女二人已谈了好久。 “阿欢,你嫁的那个什么李处若是正在靖远,便叫他过来见见,管他什么贩夫走卒,好歹也是我家女婿,总得认个亲。”林老爷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那个,林老……爹,你确定我是您女儿?”李嫂子仍旧有些半信半疑。 林老爷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叹气,这时林长荣进来道:“堂姐,苏破天的话你不信就算了,我大伯如今是御封的靖远伯,从三品户部侍郎,他骗你又能得什么好处,你记住了,自己就是林家嫡长女——林与欢。”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好多事我记不得了,阿宝他爹说过,我家住在靖远乡下,出身穷苦,父母双亡,好像同你们说的不太一样啊!”林与欢不由抱紧了儿子。 “李楚那人一向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他想坑你这脑袋坏掉的,还不是小菜一碟,笨蛋!”外头传来苏破天的声音。 “什么?”林老爷突然觉得不妙,朝外头喊道:“破天,你快进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如何又跟晋王扯到一块?” 苏破天很快撩帘进到屋里,故意笑道:“恭喜靖远伯,您这丫头真是有福气,嫁的那女婿,正是晋王李楚。” “晋王?”林与欢吃惊不小,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破天,“你说李处……” “还忘了告诉你,晋王妃元缓这些年一直就住在靖远,人家可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的晋王府。”苏破天斜了眼林与欢,不解气地又补了一刀。 “破天,咱们好些日子没见,一块喝酒去!”林长荣瞧出林与欢脸色已是煞白,知道堂姐受刺激不小,也不知今日苏破天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往林与欢伤口上撒盐,他怕再闹下去,不仅林与欢受不住,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好不容易,苏破天总算肯跟着走了,没想到走至门口,他又不死心地回头来了句,“对了,林与欢你等着啊,说不定你家李处待会就上门来认亲,你用你那笨脑袋瓜子好好想想,是傻乎乎地跟人一道走;还是长点心,同那人一刀两断!” 屋里,林老爷已是心如刀绞,他这会子哪能猜不出,自己女儿这些年竟是被晋王给藏了起来,现在想来,难怪北阳关被封了四年多,原来竟是李楚为了不让他们找到阿欢,而有意为之。 “阿欢,当日你被那个疯子阿赖打下山崖,我们找了好长时间,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和你娘都信你不会死,却想不到,你竟是被那个晋王给……”林老爷只恨不得立时拿刀捅了那个坏小子。 林与欢有些迷惑了,“爹,若是李处救了我,为什么他不马上送我回来?还要瞒着人呢?” 林老爷觉得有苦难言,只能一个劲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不行!”林与欢猛地站起身来,“既然你们说他是晋王,我便要当面问个清楚。” “娘!”阿宝这时扯扯林与欢衣襟,声音里竟夹杂着一丝哀求,“我也要找爹,我要回家!” “阿宝,到外公这儿来。”林老爷压住心中酸涩,朝着林与欢怀中的阿宝招了招手。 犹豫好一会,在林与欢的鼓励下,阿宝还是壮着胆子走到林老爷跟前,回头再望望母亲,这才冲着林老爷试探地叫了一声,“外公。” 林老爷将孩子抱到怀中,亲亲他的小脸,道:“阿欢,阿宝长得和你小时候一个样,是个好孩子。” 大概终于得到了大人认可,阿宝稍稍放下一丝紧张,伸出小胳膊搂住了林老爷的脖子。 “爹,我还是得找李处问问。”林与欢低头道。 “儿啊!听你爹的话,咱们先把头上的伤治好,等你记得从前的事,再去同晋王对质,”林老爷极力劝道:“在此之前,你和阿宝先待在靖远,再说,你娘也快到了,这几年因为你,她一直在病着。” 正在这时,从门外冲进一个女子,看清楚林与欢后,不由分说上前将她抱住,哭得稀里哗啦,连话都说得模糊。 随后跟进来的一位武将打扮的年轻人走到林老爷跟前,抱拳道,“靖远伯,我们一得了长荣的信便过来了,恭喜您啊,等了这么多年,林姑娘终于回家了!” 正文_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小名叫晋王李楚 “郑全,多谢你们赶过来。”林老爷朝对方拱了拱手。 “这孩子是……”郑全无意间一低头,才发现林老爷脚边还站个半大孩子,两个眼珠滴溜溜地直转,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不免有些诧异。 “他叫阿宝,是老夫外孙,阿欢的儿子。”林老爷弯下腰抱起阿宝,吩咐道:“孩子,叫郑叔叔。” 阿宝很是乖巧地喊了一声,依旧不住眼地瞧着郑全。 郑全吃了一惊,转头看看自己老婆那边。 此时樱儿早成了泪人,而林与欢却是一脸懵懂,好不容易等对方抽抽噎噎地放开手,林与欢这才有机会打听一句,“请问,我怎么称呼你?” “小姐,怎么又记不得了!”樱儿立时再次哭了起来。 林老爷只好上前重新介绍,“她是樱儿,以前做过你丫头,你们两来从小情同姐妹,后来一块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如今她嫁在靖远,是这位郑将军的夫人。” 林与欢“哦”了一声,表示原来如此。 樱儿抹了抹泪,忽然就破涕为笑了,“小姐可千万别怪我,当日您失踪,我一直认为您不在了,瞒着老爷夫人给您在靖远立了个衣冠冢,想着不能叫您成了孤魂野鬼,不过您放心,回头我便让郑全拆了去。” “留着吧,”林与欢一笑,“说不得以后还用得上。” 林老爷上去便拍了林与欢一脑门,“死丫头,刚一回来便要气死为父,这种话都敢乱说。” 没想到他怀中的阿宝不乐意了,喊道:“外公,不要打我娘,阿宝生气了!” 听林与欢介绍说阿宝是她儿子,樱儿上前摸摸孩子的小脸,称赞阿宝实在漂亮可爱,眼圆脸圆小身子也圆,活生生就是年画里的胖娃娃,不免又问了句,“小姐,姑爷没和您一道过来?” 一时间,林老爷和林与欢都语塞了。 见一提到爹便没人说话,阿宝心里不高兴,伸出胳膊一定要林与欢抱,口中直嚷嚷,“我爹就在靖远,娘,咱们现在就找他去!” 郑全上前笑道,“阿宝,郑叔叔带你去找爹,你可知道他在哪儿?” “我爹和郑叔叔一样是晋家军的,”阿宝方才便认出郑全身上军衣,当然自豪李处也是其中一员,决定要为大家隆重推荐一下,“我爹大名李处,是北阳关白虎营的,我今儿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小名,叫晋王李楚。” 郑全两口子非常同步地张大了嘴巴。 既是林与欢回来了,林老爷决定在府里摆上一桌,少不得要请亲朋好友过来聚一聚。 樱儿同云娘在灶房准备酒菜,免不了又一起唏嘘了一场。 “早听说那人城府极深,没想到他竟然将我家小姐骗走这么多年,我怀疑,当日他就是和马英、阿赖串通好的,故意要害我家小姐。”樱儿愤愤不平地道。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云娘立马附和。 樱儿越说越生气,“小姐真是倒霉,躲来躲去,还是落到那人手里,不行!这会子人既回来了,一定要把小姐救出火坑!” 云娘凑近樱儿,小声道:“听老爷的意思,如今木已成舟,他也没有法子了,但看咱们姑娘怎么决断,只是……赵王那头若得了消息,会做何感想?” “毁人姻缘要下地狱的,我就不信,那人做了缺德事,这辈子就能过得心安理得?!”樱儿恨恨地骂道。 趁着得了空档,樱儿赶紧放下手中活计,跑去找林长荣商量,“阿缓那头咱怎么支应?要不,先别说了?” 林长荣点点头,“回头元大人过来,我跟他说一声,毕竟这事要闹出来,大家都尴尬,还有,樱儿姐姐,这几日麻烦你多陪陪我堂姐,她好多事儿记不得了,你都和她说说。” 樱儿问,“不是说夫人在路上了吗?也不知几时才到。” “我方才已派人去迎了,大伯母要是听说找到了堂姐,怕是要急着往这儿赶呢!”林长荣笑道。 此时,不远处传来两个孩子的说话声,引得林长荣和樱儿都循声望了过去。 林虎正大声地教训阿宝,“我刚听大爷爷跟我爹说,等大奶奶到了,便要带堂姑和阿宝回京治病,你要乖乖听话,否则就不带你去。” “京城好玩吗?”阿宝好奇地问道。 林虎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是皇帝住的地方,和咱们靖远……大概差不离吧!” “那林虎哥哥你也一起吗?” 林虎摇摇头,“我得在靖远陪着我爹。” 阿宝想了想,“我才不去呢,我也得在北阳关陪我爹。” “你可够傻的,”林虎嘲笑道:“你爹又不是好人,大爷爷说了,就是你爹趁着你娘啥都不记得将她藏起来,咱们才一直没找到堂姑。” “不是的,我爹是好人!”阿宝立时怒了,高声道:“他是最好的最好的好好人!” “反正大人们都讨厌你爹,”林虎觉得阿宝是个不懂事的小人儿,“你知道个屁呀!” 阿宝气极,一跺脚道:“你们不喜欢我爹,我便不喜欢你们,我这就带着我娘走,再不理你们了!”说罢便要转身去找林与欢。 林虎急了,上前薅住阿宝后脖颈,“走什么走,你如今已是咱这头的,不许你叛变投敌!” “放开我!”阿宝这会子眼睛瞪得老大,翻身过来,便与林虎小拳相向。 见孩子们要打起来,林长荣忙上前将二人拽开,抱起已气得火冒三丈的阿宝哄了好一会,又狠狠瞪了林虎一眼,骂道:“你这臭小子,还想欺负弟弟不成,是不是屁股又痒了?” 没想到阿宝这时犯了倔劲,一个劲地挣扎着要下地,口中还在嘟囔,“我不喜欢这里了,不喜欢林虎,我要去找我爹,你放我走!” 林长荣无法,只得放下了阿宝。 林老爷屋里,林与欢正瞧着林老爷拿过来的账本,听他讲这些年林家的生意,以及他们替朝廷在西北开矿的收支和今后前景。 阿宝眼中包着两汪热泪,一进屋便投入林与欢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显是伤心得厉害。 林与欢忙将他抱坐在怀中,用帕子给阿宝擦了擦泪,又亲亲孩子的小脸颊,柔声问道:“乖乖,这又是怎么啦?” 林老爷也上前,蹲下身问:“好孩子,怎么委屈成这样?” 阿宝立时将脸转到另一边,表示不喜欢林老爷看自己,还带着哭腔道:“娘,我想回北阳关,爹是好人。” “你这孩子,”林与欢好笑地道:“又犯了哪门子疯?” 过了好一会,阿宝总算伸出脑袋,先撅着嘴扫了林老爷一眼,然后抬头望着林与欢,“外公说要送咱们去京城,那是不是阿宝再也见不着爹了?我会不会像老饼巷没了爹的小牛那样,话都不会说,那多可怜啊!” “你这小东西,”林老爷啼笑皆非,“谁说回了京城就不让你见爹了?” “林虎哥哥讲的,你们都讨厌我爹!”阿宝大声控诉,“我也讨厌你们!” “阿宝,不许对外公不礼貌,外公可是娘的爹。”林与欢戳戳阿宝的小脑袋,教训道:“下面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想。” 阿宝用袖子抹抹泪,从林与欢身上下来,装着小大人的样子地对着林老爷作了个揖,“外公,我错了,不过,我一定要爹!” “唉!”林老爷无奈地摸摸阿宝的小脑袋。 小孩子气性大,忘性更大,转眼阿宝便同林虎冰释前嫌,又在一处打打闹闹起来,樱儿回塔子街领来自家的一双儿女,几个孩子结成伙,便一起躲到林虎的屋里玩起来。 郑全带着江尚和元鹏刚进院子,江尚便忍不住朝里头大喊,“林姑娘,老江我来了。” 在林老爷陪同下,林与欢来到院子里,瞅了江尚老半天,只见来人穿着一身官服,一脸笑模样,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早听郑全提过,林与欢记不得以前的事,江尚也不在意,抬步上前自我介绍道工:“下官江尚,当过小吏,曾开酒楼,后来又做了晋王幕僚,如今在京里当个小官,与林姑娘算得上知已好友。” “原来如此,江先生,原谅我记不清了。” 没想到江尚竟笑起来,“林姑娘倒是记得称在下一声‘江先生’,说不得心底还是有些印象的。” “是吗?”林与欢也觉得有些奇怪。 郑全又过来介绍元鹏,林与欢对元鹏倒有些印象,转头对林老爷道:“这位元大人,我们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江尚很有些惊奇,“还有这事?” “嗯,有一回我带着阿宝去军营找他爹,被守门的人拦了,多亏元大人上前帮忙解围,才将赵副将给请出来。” “就是几日前的事,当时靖远伯和江大人也在,”元鹏在一旁解释,“只恨我毫无眼色,在北阳关明明见着了林姑娘,也没认出来。” 江尚一拊掌,叹道:“看来还是苏破天这小子机灵,我等只顾着在营房喝酒,哪会想到故人近在眼前。” 元鹏却道:“其实林姑娘不记得,当年在江城,咱们还曾不打不相识过。” “怎么讲?”众人皆好奇。 “当日林姑娘救下了锦国公府一个丫头,下官曾同林姑娘聊过两句。” “还有这事啊?”林与欢哈哈大笑,“可惜以前的,我都忘了。” 江尚这时插了一句,“林姑娘认得赵庭?” “他是我家李处的好兄弟,这些年在北阳关,也多亏他照应,”说到这儿,林与欢忽然有些犹疑,不免自我解嘲道:“我这脑子到现在没转过弯,堂堂晋王怎会要别人照应呢?” 正文_第二百一十六章 遇到精刮女婿 江尚的脸色刹时就不好看了,转身对郑全道:“这赵庭太不够兄弟,我当年临走前,还特意嘱托他在北阳关附近找找人,搞到最后,这人竟是同晋王合起伙来坑咱们大家,回头你再见着赵庭,给他递个话,江某与他从此绝交!” 一时气氛又有些阴沉,林长荣这时过来打圆场,“既然各位都到了,不如赶紧入席吧,江大人,今日我大伯可拿出了十坛沅水佳酿,就是要让您好好过过瘾!” 等众人都踏进摆席的堂屋,林长荣拉住走在最后的林与欢道:“堂姐,随您过来的那对老夫妇我已着人送上谢仪,听他们的意思,急着回北阳关,方才我已派人送他们离开,那位大娘说知道您事忙,便不同您打招呼了。” “你这孩子,我还想同人家一道回去呢,你怎么也不吱一声。”林与欢立时埋怨道。 林老爷从门外走了进来,“是我吩咐长荣这么做的,你和阿宝就先住下,以后怎么办,等你娘到了,咱们再一块商议。” “那我回头问问阿宝的意思?”林与欢笑答。 “哟,林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主意,”苏破天不知何时从外头回来,显见着脸上青肿一大片,“不是说夫死从子吗,莫非你这会子已经当那李处不存在了?” “破天,你这脸怎么啦?”林长荣哭笑不得地上前道:“别是学着林虎和阿宝他们,玩小孩子打架吧!” “那倒没有,”苏破天斜了林与欢一眼,“只是心里气不过,揍了一个阴险小人而已。” 林与欢心中一紧,觉得苏破天那一眼大有文章,正猜测他说的那“阴险小人”是不是李处,便听江尚喊道:“各位快些,今日老江心中痛快,咱们一醉方休!” 桌上男人们推杯换盏,樱儿和林与欢则在一旁照应着孩子们吃饭,阿宝如饿虎扑食,左手一个红烧肘子,右手一块排骨,吃得满脸是油,弄得林与欢好生忙活,只能紧着在后头帮他擦。 林虎趁机引诱道:“阿宝,四海的红烧肘子可是远近闻名,你要留下来,天天肘子管饱。” 阿宝此时早没了别的想法,只一个劲地点头。 打量着一脸馋相的阿宝,林老爷心里可谓又酸又甜,看到后头竟不免有些得意,要知道这孩子是他林家真真正正的外孙,林承万如今总算有了后,若能将孩子带回京城好好培养,这林家的家业还怕无人继承了? 正自想得开心,一个仆人有些慌张地跑进来,俯到林长荣耳边嘀咕了几句,林长荣脸色一变,下意识地转头瞧瞧林与欢,便出了屋,林老爷全瞧在眼里,不免心中“咯噔”一下。 过了一时,林长荣又回来了,趁人不注意走到林老爷身边,小声道:“大伯,晋王到门口了,怎么请,他都肯不进来,只说想见堂姐和阿宝,您看……” 林老爷顿时板起了脸,起身道:“我出去瞧瞧!” 夜色下,林府大门上的两挂红灯笼煞是透亮,虽是府门紧闭,不过时有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来,倒衬得门外异常冷清。 李仲杨独自带马立在台阶下,呆呆地望着林府的大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然后一个苍老的身影走了出来。 “王爷何时过来的,外面风凉,不如随下官到敝府一坐吧!”林老爷走到李仲杨面前,脸上挂着标准的恭敬之色,半弯着腰,想将人往里面请。 李仲杨早做好被人大骂一顿的准备,没想到林老爷见到自己,只字不提林与欢的事,一如往常的生疏客气,心下着实不自在,忙道:“林伯父,小王不敢打扰,只想请您让阿欢和阿宝出来一见。” “这……”林老爷沉思片刻,终于还是说了,“王爷,请恕下官得罪,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下官无意再追究,只想着尽快治好阿欢的病,你也做了父亲,想必能理解下官失而复得的心情,还望王爷体恤林家苦楚。” “我只想和阿欢说句话。”李仲杨一时不太敢看林老爷的眼睛。 “王爷,若是阿欢当初心甘情愿跟你走,下官现在也无话可说,可你明知道她名花有主,为何还要……”林老爷终于发火了,“便是天潢贵胄,也不该这般欺人太甚!” “岳父大人,小婿知错!”李仲杨一撩袍子,双膝跪到林老爷面前,“小婿当日确实出于私心,这才瞒了阿欢下落,只是我与她已结成夫妻,还有了孩子,望您看在阿宝的份上,让我们见上一面。” “王爷,这声‘岳父大人’在下实不敢当,”林老爷将身子转向一边,“我知道你们木已成舟,可是别忘了,阿欢出事前,你二人已恩断义绝,我女儿当时出嫁在即,你仗着她受了伤什么都忘记,强行将人霸占,难道你以为,我们林家会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欺负,若王爷不肯放手,下官宁愿散尽家财,也要到圣上面前讨个说法!” “小婿自成亲后,对阿欢一心一意,您可以问问她,我对她母子有无一丝不妥?”李仲杨恳求道:“请别拆散我们这个家。” 林老爷冷笑道:“你们之间可曾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府中还有位晋王妃,你私下停妻再娶,又如何跟人家交代?”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回京后必向父皇、母后陈情,自不会委屈阿欢。” “王爷不必再说,此事下官绝不同意,我的女儿不会给人做妾!” “爹!”一个小娃娃这时从门里跑出来,快乐得如小鸟一般,飞扑到李仲杨怀中,“爹,阿宝就知道,您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李仲杨一把将儿子抱起,有他脑门上狠狠亲了两下,问道:“阿宝,想不想爹?” 阿宝作势捧住心口,“这儿都想疼了!”然后悄悄在李仲杨耳边道:“爹,咱们冲进去把娘救出来吧,他们不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他们,咱们一起回北阳关!” “好儿子!”李仲杨心头一热,眼眶都红了,又亲了亲阿宝,道:“是爹做得不好,你外公在生爹的气,阿宝帮我求求外公?” 阿宝乖巧地点点头,走到林老爷跟前,替自己亲爹打抱不平,“外公,我爹可好啦,你不许不喜欢他,他还叫晋王李楚呢!” 见阿宝这般护着李仲杨,林老爷也毫无办法,只好道:“王爷,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 “爹,进去,进去!”阿宝搂住李仲杨的腿,道:“娘在里头,她也想您。” 李仲杨这时蹲下身来,“你爹没脸进林府,儿子,去问问你娘,可愿现在同爹一起回北阳关?” “好!”阿宝郑重其事地应下,“爹,你等着,我这就找娘去,可不许自己跑掉哦!” 林老爷的肺差点就给气炸了,这晋王明明就是知道,进去后对着一大帮子人,他肯定得不着好,便支使儿子把老婆哄出来,遇着这种精刮女婿,真不知自己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 果然没一会,林与欢跑出来了,瞧见李仲杨站在门外,眼睛马上一亮,抱着儿子走上前。 李仲杨嘴角的伤痕引起了她的注意,林与欢刚想伸手摸一摸,便听到旁边林老爷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林长荣看出林老爷心中纠结,只好上前又劝,“堂姐,不如请王爷进去坐坐吧?有什么话到里头说。” 听到“王爷”二字,林与欢不由怔了一下,掸眼瞧着李仲杨问,“他们都说你不叫李处,还是个王爷,谁在骗我?” 李仲杨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低下头去。 “你肯不肯同我说实话?”林与欢又问。 “咱们现在一块儿回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一点都不瞒。”李仲杨眼巴巴地瞅着林与欢,开出了条件。 旁边阿宝使劲地煽风点火,“娘,我要回北阳关!回家吧!我要回家!” “不成,你俩的事弄清楚前,阿欢哪都不能去!”一向好说话的林老爷干脆挡到林与欢身前。 可惜女生外向,林与欢没一会倒劝起了林老爷,“爹,女儿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有些事,我想亲自听李处跟我讲,我虽记不住事,可心里并不糊涂,是非黑白还能分得清。” “女儿啊,他……”林老爷简直无奈至极。 “爹,我们住在北阳关老饼巷,苏破天知道地方,回头您若是想我和阿宝,随时可以到北阳关来看我们,等娘到了,您叫人带个信,我们一家三口马上回靖远。” 这边林老爷又咳了好一阵,转头走到李仲杨面前,规规矩矩地作了个长揖,“王爷,阿欢自来有主见,既然她这般坚持,少不得让她随你走,只是求你看在我们老俩口已到风烛残年的份上,别再藏着她了!” “岳父大人,小婿再不会了,”李仲杨一脸地无地自容,赶紧扶住林老爷,“我们就住北阳关,岳父与岳母随时可来看望。” 林与欢想了想,将儿子递给李仲杨,自己回身进了林府堂屋,和众人一一告辞。 江尚当时就气得摔了酒杯,苏破天则大骂道:“刚才怎么没揍死那家伙,没想到这么快又来蹦跶了,这是当咱林家没人?” 林与欢忙拦住道:“且慢!我知道各位都在替我着想,可无论李处这人是好是坏,他毕竟已是我丈夫,有些事情,只能由我们夫妻二人自己解决。 苏破天起身抱起了刀,“成!我同你们一块回北阳关,这人奸诈多端,口是心非,不可不防!” 正文_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辈子有你才圆满 江尚这时说了一句公道话,“破天,这是人家夫妻的事,咱们都别掺和,如今真相已然揭穿,咱们几个可都跟后头盯着呢,晋王未必有胆量再将人藏了,就让林姑娘去吧。” 苏破天悻悻地坐回椅子上,“阿欢自从摔坏脑子,人比以前更笨,伸着脖子给人砍,迟早要被那李楚害死!算了,你既是甘心送死,少不得到时候我给你收尸去!” 林与欢笑道:“想来我林与欢能认识你们这一大帮子朋友,自已必定也是位人物,哪会怕一个小小的晋王在背后使坏,等我制服那混蛋,自会告知各位,不过,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记得该找谁报仇吧。” “这才是林与欢的品格,”江尚哈哈大笑起来,“林姑娘放心,我等这就磨刀去!” 林长荣早将马车备好,送林与欢上车前,林老爷自是一番舍不得,哭了半天后,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千叮咛万嘱咐,“你拿着这些防身,爹就等在靖远,凡事莫总听别人的,若想通了便过来,我便带你们母子回京。” 旁边李仲杨听得直想翻白眼,林与欢接过银票,还特意看了看,好奇地问林老爷,“咱家很有钱吗?” “你这丫头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林老爷又一阵唉声叹气,“看得出这几年你也过得拘谨,我家出来的闺女,瞧瞧竟穿着这般寒酸,”林老爷不满地斜睨着李仲杨,却是对林与欢道:“儿啊,记住了,回北阳关后,别老想省什么银子,要花钱就花,还有,阿宝以后是要继承林家产业的,你给我好好富养着!” 等车马齐整,林老爷望着女儿外孙离去的方向,自然落了一场老泪。 回到北阳关家中,服侍儿子睡下后,林与欢拿出银票数了数,居然足有八千两,不免为当日自己起早贪黑卖那些尺头,却只赚了不足十两而颇感不平。 “脱不了暴发户的俗气!”李仲杨在旁边嘟囔了一句。 林与欢也没理他,自言自语道:“被个穷鬼骗了那么多年,如今回到金窝,再要过那苦日子未必熬得住,真还不如跟着我爹回京算了!” 李仲杨立时乖巧不少,脱衣上炕,将睡得死沉的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日子还是照旧这样过,倒没多少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李仲杨每日早出晚归,还是老饼巷人以为的那个白虎营军士李处,林与欢忙前忙后照顾丈夫孩子,考虑着何时搬到正阳关。 倒是王大娘时不时过来聊聊,夸赞几句林与欢的娘家阔气,林与欢表示自己想低调,叮嘱王大娘务必保守这个秘密,连阿宝也她被明令封口,不许跟人说他爹的身份,吓唬阿宝,要敢在外头吹牛皮,就将他一个人扔回靖远。 有一次赵庭趁着李仲杨不在,跑来跟林与欢道歉,一个劲解释当日自己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王命难为。 林与欢自然好奇他为何突然跑来说这些,赵庭一拍大腿:“郑全一个认不得几个字的大老粗,居然特特地写封长信,大骂我赵庭为虎作伥,陷害忠良,还说不仅是他,江先生及几个旧日同袍都说了,再不与我赵庭为伍!” 林与欢听得哭笑不得。 赵庭很是不服,“这始作俑者又不是我,他们怎么不说与王爷一刀两断,明明是看人下菜碟,也就江先生有点骨气!” “我回头同郑全说,这事怪不得你。”林与欢只能好言相劝。 “林姑娘,我真是冤枉!您一定得帮我说句公道话。”话说赵庭这些年也是憋得够呛,林与欢一句“怪不得你。”差点把他给说哭了。 然而,对于靖远林府发生过的事,李仲杨一直没主动给林与欢一个解释,而林与欢居然也很默契地不闻不问,两个人就这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倒像是就打算糊里糊涂过下去。 这日李仲杨命人往老饼巷送来一口大箱子,打开之后,阿宝差点乐疯掉,几乎是恨不得钻进去,原来里面盛着各色各样小孩玩意儿,单是小木剑就有十来把,而且造型还各异,林与欢取出一把拿上手瞧了瞧,做工确实精细,还颇有一些份量。 等李仲杨晚上回来,阿宝立时要投桃报李,非得在炕上给爹娘耍个剑,于是两口子各搬一个小杌子坐在屋里,留出整张炕给儿子当舞台,欣赏阿宝小胳膊小腿地胡乱比划。 “瞧见我给你的东西了没?”李仲杨猛不丁冒出一句。 “什么?”林与欢被问得一头雾水。 “你没看到?”李仲杨皱起眉头,走到那口大箱子前胡乱翻了起来。 这时阿宝也暂停了表演,下炕跟到李仲杨后头瞧,不一会,一个紫檀木的匣子给递到林与欢面前,“你的!” 林与欢接过,开心地大笑,“这回我总算相信你是什么王爷了,”说着仔细端详那匣子道:“这匣子不错,值个几两银子,回头我用它来放些针头线脑。” 李仲杨不满地瞅了她一眼,将匣子拿回自己手上,打开了重新递到林与欢面前。 “这有什么好玩的!”阿宝随便瞧了一下,不屑地跑回炕上继续自己的表演。 原来匣子里头装的都是首饰,金银珍珠,玉石翡翠,钗环簪坠,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林与欢取了支翠玉紫金簪在烛火下比了比,道:“瞧着有些面熟,也不像新的,别是人家用过,你顺手拿来糊弄我的吧?” 李仲杨顾自到炕上躺倒,双手枕到头下,叹口气道:“这都是你以前住在王府之时,我给置办的。” 阿宝好奇,过来从匣子里拿了个绿宝石戒子,学着林与欢的模样对着光比了比,觉得看不出什么名堂。 “对了,”林与欢一拍脑袋,起身跑到平日自己当镜台用的桌子前,从抽屉里取出了自己那对赤金石榴镯,得意地道:“这下我也是有首饰匣的人了!” 李仲杨笑了,一边给阿宝脱衣裳准备睡觉,一边道:“当初你可一点都不稀罕这些,今日倒觉得好了,果然过一下苦日子,才知道什么才最珍贵。” “瞧这意思,我还得谢你害苦了我?”林与欢“哼”了一声。 不一会阿宝便打起小呼噜,夫妻二人一起给阿宝整了整被子。 两人躺到炕上,林与欢将头搭住李仲杨的胳膊,忽然想了解一下过去了,“就冲你给我买过那么多首饰,证明咱俩以前还真好过,那为何后来我又非要嫁给别人呢?” “你这女人,脑子没坏之前眼高于顶、虚荣势利,还不是瞧不上我这穷王爷,一脚把我蹬了,想要另攀高枝。”李仲杨半开玩笑地回她。 林与欢气地往李仲杨身上拍了一下子,动静大了些,弄得睡在最里头的阿宝抖了一下。 李仲杨先发现阿宝受惊,赶紧越过林与欢,用手拍了拍孩子。 过了一会,林与欢道:“说说咱们以前的事吧,总不能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 “你要听哪段?”李仲杨故意问道。 “你当说书呢?”林与欢气笑了,“从头开始!” “那我就从你爹要把你沉塘开始?” “什么?!”林与欢吃了一惊,“我爹为什么要那么干?” “听说是你小的时候不学好,不知跟哪个男人勾搭,还有了喜,你爹觉得老脸丢尽,才下了狠手。” 林与欢把脸一捂,“可羞死我了,我以前怎么是那样的人?” “哈哈!”李仲杨顿时乐不可支,“只有我不嫌弃你,一门心思要明媒正娶你,没想到你都‘那样’了,还挑肥拣瘦,最后伤了我的心。” “对了,我这样的女人,你怎么还敢要?”林与欢红着脸趴到李仲杨胸前。 李仲杨没有回答她,而是将林与欢紧紧搂在怀里。 “你说呀,为什么骗也要把我骗到手?”林与欢不想放过他。 “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咱们成亲的时候,你还是个姑娘,”李仲杨亲了亲林与欢的额头,“你说我骗你,或许是吧,我心里头总有个执念,觉得这辈子如果没有阿欢在身边,就不圆满了。” 林与欢笑着在李仲杨脸上亲了一口,道:“现在可圆满了?” “阿欢,有了你和阿宝,便是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死了后下十八层地狱,我李楚也不后悔。”李仲杨将脸贴到林与欢的面颊上。 “这一生能与阿欢携手共度,才是圆满了。”一座小亭里,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坐在桌前抓起林与欢的手,深情款款地道。 或许是觉得对面那男子莫名得可亲,或许是不由自主被这般甜言蜜语打动,林与欢并没有吓得逃开,反倒与他相对而坐。 “阿欢,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喝从她身后传过来,林与欢回头看时,李仲杨已提着把剑冲进小亭,将她拉起便要往外走。 那个男子这时站起身,对李仲杨道:“皇兄,我和阿欢要成亲了!” 林与欢吃了一惊,而此时李仲杨已然气急,拔出佩刀就要朝那男人砍过去。 正待上前扯住李仲杨,林与欢却一个不慎摔倒在地,头正撞到石桌边沿,顿时觉得脑袋如刺骨般地疼了起来。 “啊!”林与欢一声大叫惊醒了睡在一旁的李仲杨,他立马翻身坐起,一把将林与欢抱在怀中。 他们都知道,林与欢的头疼之症又发作了,每一回犯病,那种疼痛如成千上万根刺扎在头上,让做妻子的痛不欲生,也让丈夫心如刀绞。 然而,怕惊醒旁边熟睡的儿子,林与欢只能咬紧牙关,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叫出来。 李仲杨忙将她靠到自己怀中,帮林与欢按住头上穴位。 然而这一次的病似乎发作得更加厉害,林与欢的手脚已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竟是好一阵子停不下来。 正文_第二百一十八章 桥归桥、路归路 天色大亮之时,林与欢已昏睡好久,屋里这会子只剩下母子二人,阿宝早穿好了衣裳,正哭着跑来跑去,一刻不停地给林与欢脑门上换湿帕子,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快些醒过来。 有人在外头喊了一声,“阿欢在不在?” “在,我娘她病了。”阿宝带着哭腔回答道。 门立时被人从外面打开,两位陌生的妇人出现在泪眼婆娑的阿宝面前。 阿宝用手背擦了擦泪,抽抽噎噎地问,“你们找谁呀?” “你是阿宝?”看起来年纪稍轻一点的妇人问道。 阿宝乖巧地点了点头。 此时年长的那位妇人顾不得其他,拔腿冲到炕边,瞧着躺在上头面色苍白,牙关紧咬的林与欢,不由大哭起来:“我的儿呀,到底这是怎么啦?” 王大娘端着粥和馒头从外头进来,见屋里来了陌生人,很是警惕地问:“请问二位来找谁?” 阿宝冲过去抱住王大娘的腿,哭着问,“王奶奶,我娘怎么到现在还不醒?” 年轻一点的妇人立刻疾步上前,坐到炕头给林与欢把脉。 瞧那二位都是妇道人家,穿着也甚体面,而且其中一位还懂医术,王大娘放下了戒心,将吃食放到桌上,然后抱起阿宝走到炕边,对她们道:“李嫂子头受过伤,一直没有治好,时不时就要发作,这不,昨儿个又犯了病,李大哥天没亮便出去找大夫,托老身看着她们母子俩。” 这时把脉的那位开口道:“经络闭塞,血脉不通以致昏厥,阿欢的病怕是一直就没治好。” “我好好一个女儿,怎么落到李楚手上,就只剩半条命了!”年长的妇人不由痛哭失声。 外头忽然传来人声,不一会,跑进来几名军医,其中一人像是个领头的,正对着跟进来的李仲杨道:“王爷,下官早说了,夫人的病实在不能再拖,想要治好,就得请宫里头的太医,他们才是治这种疑难杂症的大国手。” 两个妇人见来了大夫,便抱起阿宝退出屋外,趁着错身之际,年轻的那个一把抓住李仲杨,便将他扯到了院子里。 李仲杨认出她是以前常和林与欢在一起的女人,却叫不出名字来,但旁边那妇人他是认得的,忙上前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参见岳母大人。” “王爷,老身担不起这声称呼,今日赶得巧,正逢上阿欢犯病,是不是老身来晚些,便只能等着给她收尸了?”林母恨道。 “岳母大人恕罪!”李仲杨慌了一下,“阿欢已好久没犯头疼,我们都以为她病好了。” 赵二娘冷笑道:“王爷,好久不犯头疼就是病好了?你这话怎么让人听不懂啊,再说了,不管你怎么不通情理,有点良心的,也是想着赶紧把人病给治好,而不是将一个人家养了十来年、活蹦乱跳的丫头藏起来!” 李仲杨在这两个女人面前着实哑口无言。 “爹。”见李仲杨被人训得跟孙子似的,阿宝心里疼死了,上前抱住爹的腿,不过他也看出那二位不好惹,并不敢代父出征,只能在旁边给李仲杨一点精神鼓励。 “阿宝,过来见见你外婆。”赵二娘沉着脸向阿宝招招手。 阿宝显是害怕得很,一个劲要往李仲杨身后躲。 “阿宝,那位是你娘的娘,去叫外婆。”李仲杨在儿子耳边嘱咐道。 踌躇了半天,阿宝才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外婆。” 林母弯下腰伸出手臂,示意阿宝到跟前,“来,到外婆这来!” 阿宝被李仲杨推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投进林母怀中。 林母亲亲孩子脸蛋,问道:“阿宝,是不是一早上就在照顾你娘?” “嗯。”阿宝委屈地垂下眼睑。 赵二娘“哼”了一声,指桑骂槐道:“那么大的人,还没个孩子懂事。” 李仲杨只能乖乖听训。 “是不是到现在还没用吃食?”林母又问阿宝。 阿宝点点头。 “饿不饿?” 阿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小肚子,然后马上又摇摇头,忽然问了一句,“外婆,我娘是不是要死了?” 孩子的话让在场的人立马泪崩,李仲杨将头扭到一边,道:“阿宝不许胡说,你娘的病会好的。” “阿宝,你娘还没看着你长大,怎么舍得丢下你走呢?”林母为阿宝拭了拭泪珠,“可是她这样硬撑着,就越来越疼,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 “我不要娘疼!”阿宝“哇”地哭了起来。 “外婆同阿宝打个商量,你娘现在病得厉害,外婆要带她回靖远瞧大夫,若瞧不好,就得回京城,你说成不成?”林母完全无视李仲杨,直接征询阿宝这四岁娃娃的意见。 阿宝抽泣了半天,望一眼李仲杨,然后点了点头,“要给我娘把病瞧好。” 林母起身道:“好孩子,你是我们林家的孙子,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你娘又有病,咱们以后都得指望你,方才外婆看见阿宝照顾你娘,做得很好,你这孩子以后一定有出息,只是,不许学那些不入流的歪门邪道!” 这时赵二娘从屋里给阿宝拿来个馒头,“把这吃了,等大夫给你娘诊过病,咱们就一起回靖远。” 阿宝饿极,刚准备拿着馒头咬一口,突然停下,跑到李仲杨面前,举着馒头道:“爹,你肯定也没吃,这馒头给你吧!” 赵二娘不禁嘀咕了一句,“这孩子倒是会心疼人,和他娘一个毛病,对人巴心巴肝,然后乐呵呵、傻乎乎地等着被人害!” 李仲杨听得此话,更加无地自容,将阿宝抱进怀里,喂他吃了几口馒头后,走到林母跟前,“岳母,全听您的,等阿欢醒过来就让她跟您走,”顿了顿后,他又道:“阿宝也麻烦您照顾着,小婿这就给母后写信,请她尽快派太医过来诊治。” “不劳王爷费心,我们林家就剩几个大子,自能找得着好大夫,”林母根本不假以颜色,“你们两个就这么无媒苟合,我只当自己姑娘不懂事,并不肯怪王爷,这事老身做主了,此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阿欢是生是死,也不麻烦王爷费心了。” “王爷,早您干嘛去了?”赵二娘跟着嚷嚷道:“您要心里真有我们阿欢,自会盼着她好,可您摸摸良心,到底对人做了些什么?” “二娘,不必说了。”林母拉住赵二娘继续往下说,然后便要往屋里走。 就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李仲杨已抱着阿宝跪到林母面前,“岳母,阿欢与我是有婚书的,我只视她为妻,我们两个虽是私下成亲,日子过得也清苦,可一直夫妻恩爱,相敬如宾,求您网开一面,不要拆散我们!” 阿宝这时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喊道:“我要娘,我要爹,不许分开!” “王爷,当日我女儿出事之前,已同你毫无瓜葛,你后来能得手,不过是仗着她记不得事,什么夫妻恩爱,你就没想过,等阿欢醒过来,她真会原谅你?她就能甘心情愿和你待一块儿?”林母忍着泪道。 “便是岳母瞧不上我,可如今我们总有了阿宝,您是想要这孩子有娘没爹吗?”李仲杨还在据理力争。 赵二娘上前扶住林母道:“小姐,现在给阿欢治病要紧,其他的事,等阿欢好了,让她自己来决定。” 正在此时,屋里传来林与欢的声音,“李处、阿宝,人都跑哪去了!” “哎呀,阿欢醒了!”赵二娘惊喜地叫了出来。 几个人都往屋里跑,一直在里头陪着的王大娘瞧见人进来,忙笑道:“李嫂子总算醒了!” 那领头的军医将李仲杨请到门外,禀报道:“方才我们给夫人扎了几针,这会子算缓过来了,我等会诊的结果,夫人脑中血块一直就没有散开,若再不调理,以后会越来越重,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阿宝,是不是天又黑了,还有你爹又死哪儿去了?”林与欢在里头大声问道。 李仲杨一惊,赶紧跃进屋里。 林母此刻正抓住一个军医,急切地问道:“大夫,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病人脑中血块作祟,压着筋脉,暂时看不见东西。” “这怎么得了啊!”林母又是失声痛哭。 王大娘上前将她扶住,安慰道:“老夫人,李嫂子以前也这样犯过一次,第二日便又瞧见了,您先别急,让大夫给想想办法。” 听着旁边大堆人吵吵闹闹,林与欢摸着阿宝放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哄着阿宝道:“儿啊,不用害怕,这是娘的小毛病,歇一歇明儿个就好了。” 小孩子没有心机,立马信了林与欢的话,哭着哀求,“娘,您快些好过来,外婆就不会逼着您和爹分开了!” “外婆?”林与欢疑惑。 一只温暖的手这时抚上了林与欢的面庞,“阿欢,我是你娘啊,我和你赵姐姐来接你了。” 这声音和抚摸如此熟悉,让林与欢不由心生暖意,脱口便问了出来,“娘,您身子骨可好些了?” 赵二娘听得一惊,上前一步,“阿欢,可是想起你娘了?” “我不记得了,是爹跟我说的,娘因为我,这些年一直病着,”林与欢将眼睛睁得老大,试图看见眼前的人,只是却徒劳无功,一时心中难过得要命,不由喊道:“李处,你怎么又不见了,怎么只要我一病,就瞧不着你人影?” 正文_第二百一十九章 又要添丁了 李仲杨赶紧跪到炕前,刻意避开林母和赵二娘的白眼,拉住林与欢的手道:“阿欢,我一直都在这儿,你病了我怎么敢跑,大夫说不是大毛病,你一会儿就能瞅见了,千万别着急。” “你这人一天到晚只会说好听话,把我哄高兴了,心甘情愿地替你做家务带孩子,你就撒手不管,当你的大老爷们。”训完李处,林与欢又笑着同自己母亲抱怨,“娘,我这回要是彻底瞎了眼,肯定是因为嫁给李处这没用的男人。” 林母没接茬,只道:“阿欢,待会咱们一块回靖远,正好我这趟随行跟了位大夫,让他给你先瞧瞧,阿宝还那么小,你总得把身子骨调养好,是不是!” 这时领头那军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上来对李仲杨道了声恭喜,“王爷,还有个重要的下官忘了说,方才我们几个问诊之时,查出夫人有了滑脉,想来您府上又要添丁了。” “什么?”李仲杨顿时愣住,“又有了?” 阿宝好奇地问:“娘,什么是添丁?” 赵二娘忍不住被逗笑,上前将阿宝抱了过去,“添丁就是你娘给你生弟弟妹妹。” “原来我要当哥哥了!”阿宝顿觉有了底气,“外婆,那我爹娘就不会分开了吧,要不我弟弟妹妹该多可怜啊!” 林与欢大乐,“你这熊孩子,谁说爹娘要分开了,还有我说阿宝他爹,这回你再拦着,我也要生,我娘家有的是钱,我可再不怕生下来养不起了。” 这一下李仲杨彻底不放心了,也不再怵怕到林府会遭人白眼,死活非要亲自送林与欢和阿宝回靖远,折腾了半天,等一大帮人到了地方,已近未时。 李仲杨小心翼翼地将林与欢从车上抱下来,到了林府门口硬是愣了好半天,直到林与欢捶了他两拳,他这才一咬牙踏了进去。 一时间林府上下便热闹开来,林长荣被林老爷支使着给各处分铺写信,要他们在全国寻找名医,林母和赵二娘陪着大夫给林与欢诊脉,连樱儿都从塔子街赶来,和云娘一起到厨下熬药、做饭,唯有李仲杨完全成了多余的,只能抱着儿子坐在林与欢屋里发呆。 好在林与欢睡了一会后,眼睛又能看见了,林老爷两口子算是松了口气。 母女终于重逢,林母自要同林与欢叙叙离别之情,不过她也不敢太过煽情,生怕惹得女儿一哭,会伤了神或是动了胎气,后来瞧见女儿说着说着,眼神老往一旁的李仲杨身上飘,林母心下不由叹气,只好抱过阿宝,示意赵二娘一块出去,只留下他夫妻二人独处。 林老爷房里,林母一边哄着怀里半睡半醒的阿宝,一边同林老爷聊着女儿和那个糟心女婿的事,“大概这就叫孽缘,我珍珠一般养大的姑娘,最后还是落到那坏小子手里。” “你的意思,让他们继续在一块?”林老爷一向都听林母的,只是还是不那么放心,“这小子也不知对我女儿打的什么鬼主意。” “在靖远的时候,我因着生气,故意吓唬说,叫他二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没想到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跪到我面前,眼睛都红了,”林母轻拍了拍阿宝的背,“想是他心里真舍不下,不过那架式,倒把我们阿宝吓得不轻。” “我担心阿欢醒过来后,再想起以前的事会后悔。” 林母叹道:“后悔又能怎样,阿宝都那么大了,眼见着小的那个也要出来,就是看在孩子们份上,阿欢也未必狠得下这心。” “老婆子,你说那小子对咱阿欢是不是真心的?”林老爷凑近了些问。 “看他们小两口说话的模样,倒是挺亲密,想来这四年多相依为命,多少还是有感情的,”林母又看看阿宝,“至少晋王挺爱孩子,你没瞧见,阿宝早上饿着肚子,还不忘将手里的馒头递给他爹,想来平日里这爷俩好得很。” “话虽这么说,可将军府里还住着个元缓,那丫头虽只是咱义女,可对我们老两口真心孝顺,如今倒是林家对不住这姑娘。”林老爷依旧有所顾虑。 “全是晋王造孽,吃亏的却是丫头们!回头缓儿过来,我来同她解释一番,至于阿欢那头,”林母无可奈何地道,“我好好的女儿,原本是要做赵王妃的,如今只能糟蹋了。” 李仲杨军务繁忙,便是再舍不得那娘儿俩,还是得走了。 临别之际,林与欢靠坐到床头,瞧着正在整装净面的李仲杨,突然问了句,“听说你有个晋王妃?” “嗯。”李仲杨稍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用热巾擦了擦脸。 “不想说?” “没甚么可说的。”李仲杨淡淡地道。 “当初为何娶她,是喜欢的吧?” 李仲杨坐到林与欢床边,“阿欢,我从头到现在,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不过有一段日子,咱俩闹得很僵,我一气之下,便犯诨娶了元缓,其实是因为她长得同你很像,还有你故意气我,说我与她天造地设。” “又怪我咯?”林与欢笑笑。 “我向你发誓,自从咱们成亲后,我就没碰过她了,”李仲杨叹道:“虽然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人家,可除了名分,别的,我真都给不了。” 林与欢貌似认真地道:“李处,我不想做你的妾。” 李仲杨似有纠结,“元缓实在无辜,她如今只剩下这点尊荣,我不能不讲道理地连这个都不给她,可是阿欢,我也不能对不住你,回头我会请母后想想办法,”李仲杨将头埋进林与欢的肩窝,“在我心里,你是我李处的妻子,唯一的。” “傻瓜,”林与欢摸了摸李仲杨的头,“我同你开玩笑的,名分这东西有什么用,我又不稀罕埋你家祖坟,只要你对我和孩子们好就够了!” “阿欢,活着咱俩在一处,死了咱俩得埋一块,”李仲杨吻了吻林与欢的脸颊,“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见李仲杨站起身,林与欢又笑问:“这是要回你的将军府?” “不是,我回家去,北阳关那头好多事要处理,这两日正忙着撤防。”李仲杨抬脚准备出门。 “哎,李处,”林与欢坐起身子道:“真不成就听你的,咱们搬正阳关住下,好让你两房都照应得到。” “胡说些什么!”李仲杨斜了她一眼,“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林府可比咱老饼巷阔气,这么有钱的娘家,不沾点光天理不容。” 见李仲杨表情轻松许多,林与欢总算松了口气,说来这人毛病虽不少,不过却是真心爱他们这个家,若真因为过去所谓的恩恩怨怨放弃这么好的男人,她还真心舍不得。 经过几天的医治,林与欢自觉好了许多,只是她爹娘仍旧不放心,一天到晚汤汤水水地往她嘴里灌,一旁阿宝瞧着林与欢喝苦药时表情痛苦,一时孝心大发,趁着没人时悄悄地同林与欢商量,“娘,您不喜欢喝的话,我帮您。” “傻孩子,你想怎么帮我?” “我帮娘喝这些臭臭的东西。” 林与欢一时笑得止不住,“我儿实在孝感动天,回头让你爹赏你个小王爷当当!” 母子俩正闹着,这时门帘一挑,赵二娘领了个女子进了屋,后面还跟着樱儿。 一跨进门槛,赵二娘便大喝一声,“阿宝下来,不许趴你娘肚子上!” 阿宝一凛,果然“噌”地蹦了下来,喏喏地道:“姨婆,我再不敢了!” 赵二娘把他抱起来,训道:“说了多少遍,你娘肚子里是你兄弟,若不小心弄疼了他,弟弟生气可就不到你家来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阿宝点点头,表示认错。 转头赵二娘又对林与欢道:“阿欢,元缓过来看你了,她是你爹娘的义女,便是你妹子,你们两个好好说会儿话吧!” 原来她就是李处的原配!林与欢心中思忖了片刻,以尽量自然的笑容望着元缓。 “阿欢,好久不见了。”元缓一开口尽是熟稔,倒让林与欢有些吃惊。 樱儿走上前来笑道:“缓儿姐姐不要介意,大家都知道,我家小姐脑子不好,忘了好多事儿。” “王妃娘娘,莫非咱们以前认得?”林与欢决定还是问上一问。 “是呀,”元缓点点头,“咱们一直就是好姐妹,当初我还是跟着你来的靖远呢!” 见林与欢表情尴尬,元缓倒笑了,坐到床边直言不讳地道:“阿欢必是觉着对不住我,是吗?” “呵呵!”林与欢心中暗骂李仲杨尽干缺德,倒害得她十分难堪。 “其实我心里倒是喜欢得紧呢!”元缓握住林与欢的手,“你既已嫁给王爷,咱们便是一家人,如今我也算林家女儿,便称你一声姐姐可好,这般想来,等咱们府里有了孩子打打闹闹,还不知得多喜兴!” “这……”林与欢突然想起,方才李仲杨说过,他们二人早无夫妻之实,元缓虽说得开心,内里未必没有苦涩,尤其她说到孩子时,神情中充满了向往,想来确实被冷落了太久。 “王妃,对不住,因为我们……”林与欢心中还是生了愧疚之意。 正文_第二百二十章 眼拙心明 “姐姐您说什么呀!”元缓索性决定敞开心扉,“反正樱儿是自家姐妹,我也不同你们避讳什么。” 林与欢与樱儿不由对视一眼。 “在将军府,我这晋王妃本就是摆设,王爷难得回府一趟,便是回来,也只同我打个招呼了事,”元缓苦笑了一下,“我早就习惯了,唯一觉得难堪的,便是皇后娘娘总来信催我生孩子,可我一个人怎么生啊!如今好了,王爷和姐姐得了阿宝,我便也得了解脱。” “缓儿,我知道李处……李仲杨对不住你,以后我会劝着他些。”林与欢虽讨厌那种妻妾成群,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容忍元缓。 元缓笑道:“姐姐您误会了,我早没了与谁争宠的心,当初盼着王爷青睐,也不过想有个自己的孩子陪在身边,日子不至于那么寂寞。” “缓儿……”林与欢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她。 “好在如今还有虎子叫我一声干娘,也聊胜于无,加上姐姐您平安归来,咱们可不又能在一处说说笑笑了,我心里高兴着呢!”元缓抹了抹泪水,眼中流露出真挚的喜悦。 送走元缓,林与欢还一个人坐在床上发愣,赵二娘这时抱着阿宝回来,边走还边数落他,“人都说儿子跟娘亲,你这孩子,倒是对你那爹偏心得很,你从小不是喝奶,是喝迷魂汤长大的吧!” 阿宝很不服气,“我爹可好啦,你们非要不喜欢他,我不依,还讨厌苏破天舅舅!” “要不是你苏破天舅舅,你们母子俩还给你爹藏在个犄角旮旯里呢,你一会子瞧不见爹娘就害怕得慌,你娘可好些年没见到你外公和外婆了,你说她心里难不难受?” 小孩子哪里说得过大人,何况赵二娘又是天生嘴皮子利索的,阿宝只能撅着嘴听训,惧于赵二娘淫威,进屋见到自己娘也不轻举妄动,只乖乖随着赵二娘站在床边。 “儿阿,怎么不开心啦?”知子莫若母,何况阿宝脸上还大写着“不服”二字。 可恨赵二娘根本不许他开口,已抢先向林与欢告状道:“咱家这位小爷,方才差点同小虎子打起来。” “这又是为何?”林与欢好笑地问。 “小虎子也不知怎么听到的,他大爷爷和大奶奶商量要重谢苏破天帮他们找到女儿跟外孙,还骂自己那女婿没心肠,小爷知道了很不高兴,说苏破天舅舅讨厌,要让晋王殿下揍苏破天。” “这样啊,”林与欢对阿宝招了招手,“娘找到外公和外婆,你开心吗?” 阿宝犹豫了一下,“还好。” “这什么话!”赵二娘“嗤”了一声。 “阿宝也喜欢外公和外婆,可是我爹挺可怜的,一个人待在北阳关,回家也瞧不见娘和阿宝。”阿宝老实地答道。 “你爹可怜个屁!这会子怕是在偷着乐呢,”赵二娘拍了阿宝脑门一下,“他将你娘害成这样,你娘还乐颠颠要给他生娃,你那爹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赵姐姐,和我说说这四年多发生的事儿吧!”林与欢忽然对自己丢失的这四年,产生想要了解的欲望。 赵二娘帮她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又将阿宝抱坐到自己腿上,这才说道:“你被谋害的消息传到京城,你爹娘就跟疯了似的,马不停蹄地跑来靖远,花下重金请人将你失踪的地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却只拾到你一个鞋子。” “都以为我死了,是吗?” “连我都觉得你没救了,可你爹娘偏就不信,此后每一年,他们一大半光景会住到靖远,只说不放心把将丢在异乡。” 林与欢心一酸,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赵二娘立时吓唬她,“不许哭!你这病大夫可说了,切忌激动、心烦,还有,多顾着些肚里那个。” “我晓得了。”林与欢点点头,赶紧擦掉泪珠,这会子阿宝靠在赵二娘怀里,竟也似懂非懂地听着。 “这些年林家的生意倒一如往常得红火,长荣在其中使了不少力,你爹常说,阿欢的眼光真是好,居然从砂石里挑出了金子,把林长荣这小子给找出来了。” “我那长荣堂弟听说做了户部员外郎?”林与欢笑问。 “你大概早忘了,当初圣上派你爹来靖远开矿,结果他来了没多久,便闹起水土不服,你之所以会跑过来,便是为了带林长荣来接替你爹,谁成想却差点在此地丢了性命。” “看得出长荣是个能干的,我在北阳关也听说了,近两年有大批银砂被送到了京城。” “这都是长荣、元鹏包括以前的韩宝庭,他们几个一个矿一个矿地挖出来的,所以后来朝廷大力嘉奖,你爹还因此得了个靖远伯的爵位。” “那位元鹏大人和缓儿又是什么关系?瞧着都姓元。”林与欢笑问。 “还好,脑子虽不记事了,机灵劲倒没丢,”赵二娘夸了一句,“他俩可是亲兄妹,元鹏本在户部当个主事,后来负责在靖远监察矿务的韩宝庭要回京城刑部高就,便推举了元鹏过来,没想到元鹏和长荣脾气挺相投,一来二去两人配合默契,倒是干出了大名堂,如今元鹏也升到了户部员外郎。” “长荣还没成亲吗?”林与欢又问。 “你这当堂姐的倒是挺记挂长荣,”赵二娘笑道:“长荣这孩子说聪明也聪明,说傻还真傻,这几年一心扑在矿务,你娘找人给他说了好几次亲,他愣是不干,到现在就带着小虎子这么凑和过着。” “可惜这么好的人!” “有一回三老爷两口子来靖远瞧他,特意带了个丫头过来,说是给林长荣做通房,也不要什么名分,只盼能生个一儿半女,林长荣死活不肯,直接将人塞了回去,差点就跟他爹娘翻脸!” 林与欢开始想歪,“莫不是他和元鹏有一腿?” 赵二娘作势要打林与欢,又赶紧捂住阿宝的耳朵,“好了,我瞧你这病确实快好了,又开始胡言乱语,” 林与欢一时倒乐起来。 转头瞧瞧窗外,赵二娘凑到林与欢跟前道:“大家都说呀,长荣心里早有人了,云娘有一回到长荣屋取衣裳洗,亲眼瞧间一个荷包掉在地上,绣得可精致着呢,碰巧长荣进屋,二话不讲上前就把荷包抢了回去,云娘说,当时长荣的脸憋得通红,着实有什么鬼祟。” “也对,想来元鹏也不会有那么好的针线,”林与欢很是欣慰,“这就得了,只要长荣有心上人,管她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咱使些银子帮他弄上手。” 大人们说话太深奥又无聊,阿宝打了几个呵欠,便伏在赵二娘怀里睡着,赵二娘轻手轻脚地给他脱了衣裳鞋子,把孩子放到林与欢旁边,瞧了半天阿宝的睡颜,笑道:“这孩子眉眼俊秀,倒像极了你家那位王爷。” 林与欢“噗嗤”笑了出来,“他还老不服气,非要说这孩子生得像我不像他,埋怨我是存心故意。” 赵二娘问道:“阿欢,他这些年待你好吗?” “赵姐姐,我说了您别不信,阿宝自小到大的尿戒子全是他爹亲手换洗,我从没沾过手;有时候我心里不痛快,就好骂他出气,他一声不吱地听着,也不同我顶嘴;我不知道别人家的男人如何,可我家这个真是宝啊!” “你就护着他吧!”赵二娘戳戳林与欢额头,“晋王在京中可是尽人皆知的冷傲不驯,据说连他亲爹都烦他,没想到,人一到你嘴里,就成了朵花儿,真不知你俩谁制住了谁!” “赵姐姐,我早想过了,你们说他有千般不好,可我眼拙,就是看不出来,再说了,就瞧在他是孩子们父亲的份上,我也不能随随便便甩了他呀!” “行吧,随便你了,反正你娘的意思,只要你觉得自己过得好,什么都由着你。” 自打又回了林府,林与欢就一直没瞧见那个“多管闲事”的苏破天,一日忍不住问了林长荣,才得知原来达勒尔那头出了点事儿,苏破天和他的上官一起赶回去了。 几日后云娘从外面买菜回来,便带来消息,靖远城的街上多了好些官差巡逻,就连郑全手下的兵马也上了街,好像是在抓什么重犯。 这一会就看出李仲杨的好处来,郑全很快派人过来,在林府四周围都布上岗哨,然后进来报信,说是达勒尔一个右贤王发动政变失败,如今很可能已暗中潜逃到靖远,李仲杨怕林府出事,所以特地嘱咐郑全严加把守。 大人们倒无所谓,林与欢反正很少下床,更不用说外出了,林家老俩口成天围着孕妇团团转,赵二娘便跟在后头忙活,而林长荣则待家里研究玉石矿的事儿。 按照如今天朝的说法,林长荣这样的叫做“工作狂”,从接到林老爷派给他的,代表林家同达勒尔商谈开发玉石矿这活,林长荣便全心投入,只是工作这码事离不开沟通、交流,而不巧最说得上话的元鹏抽空跟着普先和苏破天到达勒尔玩去了,一时林长荣很是寂寞。 不过,他立马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林与欢,想当年,这位堂姐可是他进入采矿业的引路人。 林长荣急迫地想同林与欢切磋一番,可每次都被林家老俩口骂了回去,说他不长脑子,存心打扰他堂姐清静,没成过亲的光棍就是不懂体恤人,对于这种批评,林长荣百口莫辩,只得悻悻地回自己屋继续一个人琢磨。 出不得门,对于成天以玩耍为人生第一要务的孩子们可是天大的事,林虎真快急疯了,阿宝也陪着一起疯,无奈两人被赵二娘和云娘分头看得死死,实在也是莫可奈何。 所幸,元缓上门了。 正文_第二百二十一章 元缓遇险 这几天有赵娘在一旁帮手,元缓给林与欢肚里的孩子绣了一顶老虎帽并几双鞋袜,又特意为林虎和阿宝各做了一身新衣,今日刚完工,瞧着天色尚早,她便迫不及待地要送到林府,想让两个孩子试穿穿。 人还没走出将军府大门,便有仆人跟上来打起了商量,“娘娘,靖远城进了达勒尔人,外头风声很紧,王爷已吩咐家下人等无事不得外出,要不等街上安稳了,您再出门?” 元缓倒是笑了,指着外头,“这光天化日的能出什么事,林府也不远,我去去便回。” 毕竟元缓是主母,府里仆人也不敢硬拦着,便为她安排好车驾出了门,不过随身又多跟上了两个仆人。 一路顺利地进到林府,元缓还在好笑自家仆人小题大做,对林母道:“如今达勒尔同咱们早不打仗,怎么大家倒草木皆兵起来?” 赵二娘劝道,“你还是小心些为好,我听何为他们说,达勒尔一个右贤王,原本装着挺老实本份,近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听信一个幕僚的话,趁着他们可汗巡阅兵马,竟派刺客暗杀,好在可汗早做了防备,才没让他们得手。” “那跑咱这儿来的是些什么人?”林母不解地问。 “事败之后,那右贤王准备往东投奔自己外家避难,结果在北阳关外被咱们王爷的人堵了个正着,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后,右贤王竟不知所踪,结果还是他的手下招供,人家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偷偷进了靖远城,想借道藏匿到咱们中原。” “不是说达勒尔各部已经臣服于穆汉可汗了吗?”林与欢很有些不明白,想来达勒尔如今也算太平,怎么还有人吃饱了没事干,非得出来闹一闹。 “哪家没一两个不肖子,总有面服心不服的,”赵二娘道:“这外头可一直在搜人呢,莫不如缓儿今晚别走了,等明儿个天亮,让郑全的人过来送你回去。” “是啊,你便回去也只和奶娘两个,总不如这里热闹些。”林与欢也劝她。 元缓谢绝了众人好意,“那里好歹也是个家,我奶娘这两天腿脚又开始酸疼,我也不放心她。” 见她坚持要回去,一家大小便起身送她出门,林与欢也走到屋外,见外头月色不错,免不得多站了一会。 阿宝和林虎手拉着手送完元缓回来,俩孩子各穿一身新衣,很显几分精神焕发,林与欢便逗了他们一会,捧场二位小爷果然人靠衣装,真真地玉树临风,迷死人不偿命。 接着便是赵二娘和云娘,林长荣最后一个回来,见大家伙都在院子里,尤其门廊下还站着个林与欢,眼前不由一亮,走到她身前,也不管什么客套,直接便问,“堂姐,听苏破天说,这开采玉石矿的事是您当年同穆汉可汗商定好的?” 林与欢使劲地想了想,最后抱歉地道:“长荣,真对不住,这事我都记不得了。” 林长荣并不死心,又问:“那您觉得,咱家若真同达勒尔那边合伙做这生意,如何才能得利更多?” 林与欢沉吟片刻,“我在北阳关也曾听说过达勒尔产玉,大周人皆好玉,又崇尚品玉,倒是不愁客源。” 林长荣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自是紧着追问,“那边提议用当年咱们给的三十万两入股,您怎么看?” “三十万两本钱我想不起出处,不过若由我来做的话,咱也别入什么股,就用三十万两买下他五年的玉石矿开采权,在当地建自己的玉石坊,吸纳大周各地工匠过去,制作成品后通过林家店铺卖出,打响咱们‘林家玉件’的牌子,五年后可用买料的方式继续同他们合作,以便降低风险,我想,只要前期打好基础,后头怎么办都成。” “和我想的差不多,”林长荣笑道:“堂姐这一点拨,我便有底了。” 这时里屋传来林老爷一声咳嗽,“长荣,让你堂姐快歇了,她身子撑不起,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是。”林长荣朝里应了声,回头对林与欢做了个鬼脸,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又心情很好地招呼院里还在打闹着的俩孩子,“免崽子们,赶紧回屋睡了!” 阿宝巴巴地跑上去,恳求道:“舅舅,今日我要和林虎一块睡,姨婆不让我进我娘的屋,怕我害了弟弟,你放心,我绝不会害林虎的。” “你这皮孩子,晚上若和小虎子在一处,可不连屋顶都掀了,赶紧跟姨婆回屋睡觉!”赵二娘突然一声断喝,吓得阿宝立马闭了嘴,迈着小短腿跑进赵二娘的屋。 夜静更深,林府整个沉静了下来,众人皆已安歇,唯林长荣还坐在自己屋的书案前,拿着苏破天临走时留下的达勒尔玉石矿的分布图在研究。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随之便是女人的大喊,林长荣一惊,披起衣裳便跑了出去,没等门房反应过来,他已打开林府大门。 外头,元缓的奶娘赵娘正弯着身子揉自己的腿,见林长荣出来,便上前焦急地问道:“林大人,我家姑娘可还在您府上?她到现在没回来,也没人捎带个信,我怕她出事!” 林长荣心中顿觉不妙,回道:“赵娘,王妃走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我们瞧着她上了车,你先别急,咱们现在就去找。”说罢他便派人去通知郑全,然后回院子里同出来瞧动静的林母等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府里仆人,随着赵娘走了。 林与欢晚上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眼都没睁,便十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手一放下,正摸到一个毛绒绒还带着热气的东西,不由吓得惊坐了起来。 那个东西动了一下,林与欢待看清楚后,气得上去拍了一巴掌,“你要死呵,大白天装什么鬼!” 李仲杨也是刚被拍醒,迷迷蒙蒙地瞧着林与欢好一会,眼睛里充满血丝,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这副颓废模样可把林与欢给心疼坏了,她忙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哭笑不得地道:“还不到床上歇一会,你昨儿个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醒我,就这么想我们娘儿俩?” 老半天,林与欢并没有等来李仲杨的回答,正想摆出不高兴的样子威吓他一下,只见李仲杨用双手狠劲地搓搓自己的脸,又在床上趴了片刻,然后便嗡声嗡气地道:“元缓出事了!” “你说什么?!”林与欢睁大了眼睛,翻身要下床,却被李仲杨一把摁住。 “不用着急,”李仲杨疲惫地道:“人已然救回来了,在赵二娘的屋里,岳母她们都陪在那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与欢急切地问,“昨儿个晚上她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 “达勒尔的右贤王图谋干掉穆汉,事败之后被追得无处可逃,狗急跳墙下潜入靖远,准备借机溜进中原,”李仲杨起身就着一壶冷茶喝了,“郑全他们得着信,封了城门四处搜捕,没想到这人竟是瞄上了我的将军府,趁元缓出入没有防备,半道上将她掳走,还把跟着她的随从全部杀了。” “混账东西,有本事和男人们真刀真枪地干,为何要掳个弱女子!”林与欢气道。 “穆汉能顺利统一达勒尔,我也帮了他一把,那帮子残兵败将除了恨穆汉,最恨的便是我,没想到这右贤王都已经走投无路了,还想要寻机报复,他妈的,有本事来找爷啊!” “缓儿现在怎样了,”林与欢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得过去!” “她……受了些惊吓而已。”李仲杨似有难言之隐,“你待会儿过去。” “不行,我现在就去。”林与欢并不肯听从李仲杨的拦阻。 此时,屋外猛地传来林虎的哭声,随后阿宝也跟着大嚎了起来,夫妻二人都是一惊,李仲杨也不敢再拦了,找了件斗篷给林与欢披上,然后小心翼翼扶着她往外面走。 赵二娘屋前,几个仆人正拦着想闯进去的林虎,硬是不让他进去,阿宝则在旁边张口大哭,一旁的台阶下,林长荣神情呆滞地缩成一团坐着,头发散乱,衣裳也有好几处撕裂了,不远处,是林老爷在那唉声叹气。 林与欢走上前问:“长荣,你这又是怎么了?” 没想到林长荣就跟老僧入定一般,竟是神思不属,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阿宝看见爹娘,忙跑上来,抱住李仲杨的腿道:“爹,让林虎和我进去瞧瞧小姨吧!” 李仲杨只摸摸阿宝的头,并没想答应他。 “阿宝,现在不是时候,你小姨受了伤,最是需要静养,你们要真心疼她,就不许在外头哭哭啼啼,惹她又心烦。”林与欢教训道。 大概阿宝听明白了,跑到林虎跟前说了一通,林虎果然也不再闹着进去,由阿宝拉着,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林长荣旁边。 林与欢和李仲杨进到屋里时,赵二娘和赵娘显然刚给元缓梳洗过了,林母坐在床边,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元缓,屋里燃起了安神香,虽有人走来走去,却都轻手轻脚,生怕将床上的人惊动。 床上的元缓睡得很沉,但苍白的面孔、露在外面肿得老高的手臂还有时不时便惊搐一下的身子,却让人一眼能猜出她曾经历到过什么,此情此景,让林与欢捂住了嘴,眼泪潸然落下。 赵二娘给林与欢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到外头说去。 走到门面,赵二娘轻声道:“缓儿刚被长荣抱回来时,等于是衣不蔽体,整个人就跟傻了似的,也不哭不闹,只紧紧扯着林长荣的衣襟不肯放。” “难道……”林与欢只觉心如刀割,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正文_第二百二十二章 林长荣的不情之请 赵二娘拉着林与欢又走远了些,悄声道:“我和缓儿奶娘给她换衣裳时偷偷瞧过了,幸好还没有出事,真是好险!” 林与欢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听跟着长荣的人讲,昨晚全城兵马都出动了,他们是城西一片空地上发现元缓的马车和随从尸首的。” “人是怎么找着的?” “既发现车,人便走不远,长荣带着几个人就在那附近到处找,结果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等他们循着声儿闯进一间破屋,正瞧见有两个男人要欺侮……听说长荣就跟疯了一样,拔出刀便朝着那两人乱砍,其中一个当场被砍倒在地,另一个男人狡猾,竟趁乱逃了。” 林与欢只觉得心惊肉跳。 “缓儿这次惊吓过度,你娘的意思,儿赵娘腿脚不好,未必照顾得周全,不如让缓儿暂且住在咱这儿,大家也好有个照应,”赵二娘叹了口气,“说来那将军府瞧着气派,其实里头冷冷清清,也没什么意思。” “嗯,我同李处说说。” “还有那一位,”赵二娘用手指指坐在台阶上的林长荣,“从方才把缓儿放进屋,他就一直坐在那儿发呆,怕也吓得不清,待会你过去劝劝,一个大男人老守在晋王妃屋外头,你家王爷说不得会介意。” 林与欢点头应了,回身便往林长荣那边走,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林虎“呜哇”大叫一声,“爹,你肚子流血了!” 林老爷头一个跑上前,等林与欢来到近旁,林长荣已斜躺在台阶上,双手捂着腹部,竟是昏死过去了。 “你这孩子,有伤怎么不早说啊!来人,快去请大夫!”林老爷不停地大喊。 一夜之间,林府除了失忆的林与欢,又多了两个病人,真可谓伤兵满营。 原本李仲杨想将元缓送回将军府,却被林与欢拦了,只道此地算是元缓娘家,好歹有一大帮子人看着,总比那冰窟一样的将军府适合养病,李仲杨倒也听了话,赵娘免不得千恩万谢。 不提李仲杨带着俘虏右贤王回了北阳关,这日大夫又来林府复诊,林与欢不放心,由林虎和阿宝两个装模作样地扶着,跟在大夫后头,看过元缓又去瞧了林长荣。 元缓身上的伤好多了,不过精神依旧萎靡;林长荣这一回却是死里逃生,那晚众人注意力全在元缓身上,没人发现林长荣腹部被拉了一刀,他自己也不知脑子在想什么,浑浑噩噩地坐在外头好一阵,要不是后来撑不住昏死过去,怕是血流干了都没人知道。 大夫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念叨,“我说林大人,您这叫命大,以后有了伤赶紧治,别等到最后才想起大夫,到时候扁鹊再世也没办法了。” “您不知道,咱们林大人可厉害了,人家自以为金刚不坏之身,那点小伤对他算什么,若不是血快流干了,人还得继续坐地上歇着呢,倒是咱们这帮老弱病残孕瞎操了这份心。”林与欢在一旁讥笑。 林长荣无奈地瞧了林与欢一眼,对大夫客气道:“多谢您,以后我会小心些。” 林与欢兴致勃勃地带着俩孩子在一旁观摩,口中还不忘提醒林虎和阿宝,“瞧见没,以后别乱和人打架,这一刀下去,差点肠子都漏出来了,你们不信问问林大人,他疼还是不疼?” 阿宝马上卖乖,“我以后听娘的,只和人讲道理,一定不动手。” “你个傻小子,光讲道理没用,我干娘遇着歹人的时候,我爹要是还只同人讲道理,不仅救不了干娘,自己也得搭进去,这可是赵婆婆跟我说的。”林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林与欢有些语塞,最后只好来了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林虎的爹是万不得已,偶尔为之也不为过,只是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量力而行,没本事别逞这个能!” 林长荣着实忍不住了,“堂姐,您说那么多累不累?” 等大夫在姐弟俩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声中帮林长荣包扎完伤口,林与欢嘱咐林虎和阿宝去送大夫出门,这才坐到林长荣床前,认真地道:“长荣,这一回缓儿的事多亏你了,我代李处谢谢你。” “堂姐,别这么说,我那天就该亲自去送她,是我太不长脑子!”林长荣眼眶开始湿润。 “要这样怪,咱们都有错,你也别再愧疚,咱们如今该想着,怎么能帮元缓忘掉那些不痛快的事。”林与欢拍拍林长荣的肩膀。 “元缓,也是可怜得很,”林长荣犹豫了好久,鼓足勇气道:“晋王对她并不好,堂姐,要不您劝劝晋王,看在元缓好歹是他王妃的份上,稍顾念着她些,如果那晚将军府外多派一些人守着,或是有兵将跟在元缓后头,也不至于会出事。” 联想到林府外的重兵把守,林与欢难免也在心里觉得对不住元缓,忙回道:“放心吧,我会劝他。” “堂姐,当初您失踪时,元缓也跟在后头着急,还拿出自己身上不多的体已,一定让樱儿转交给我,说是她与您情同姐妹,您出事她心里难过,想着能帮上把手,”林长荣瞧瞧林与欢,“后来大伯和大伯母每回过来,也多亏有元缓主动来照应,比我这侄儿还体贴,前年大伯母在靖远病重卧床,便是元缓衣不解带地在旁边侍候。”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既嫁给李处,同缓儿便也是一家人,自会与她好好相处。” “堂姐,可容我有个不情之请?”林长荣忍不住要一发胸臆。 “你但讲无妨。”林与欢示意他继续。 “我说这话或许并不妥当,”林长荣斟酌了一下措词,红着脸道:“元缓是个可怜的女人,您能不能跟晋王说说,就让她也有个自己的孩子。” “是缓儿曾对你说过些什么?”林与欢心中不免一动,狐疑地问。 “没,”林长荣赶紧否认,脸更红了,“是有一回我无意中听樱儿对大伯母说,元缓也没别的念头,只盼着有个孩子陪在身边,您瞧她喜欢林虎成这样,便知元缓多想当母亲。” “长荣,我不知道李处对这事会是什么态度,”林与欢思忖了一会,还是承诺道:“不过,我一定会劝他的。” 为了不打扰伤者休息,林与欢准备起身离开,林长荣忽又喊住了她,“堂姐,还有一事,那日暗算元缓的人里头,有一个我瞧着极眼熟。” “哦?”林与欢有些惊讶,“是谁?” “我觉着他很像那个蒋胜。”林长荣肯定地道:“当初蒋胜有一段日子天天跟在大伯后头,我见过几面,对,就是他!” 林与欢迷惑地问,“蒋胜是何方神圣?” 林长荣这才想起林与欢记不得以前的事,便解释道。“这人贪了林家不少银子,又犯下大案,如今仍在被通缉,回头您和王爷提提,别让他又去害别人。” 元鹏从达勒尔回来,方听说元缓出了事,自是慌着去林府瞧自家妹子,刚进到屋里,便见林家几个女人都在里面陪着,于是先上前给林母见了礼,说了感激的话,然后才走到元缓床前。 虽不像刚被救回时那般失魂落魄,但元缓的精神头依旧没能恢复过来,便是瞧见元鹏,也只恹恹地勉强笑笑,再无别的话说。 “缓儿,对不住,我这当哥哥的没护好你!”元鹏一张口,声音中竟夹杂着哽咽。 众人瞧见元鹏一个大男人竟当着众人面要哭了,皆有些不知所措。 林母忙劝道:“元鹏啊,好在万幸,缓儿只是受了些惊吓,这几日就让她在我们这儿将养,你且放心!” 元鹏呜咽了两句,大概觉着不好意思,便出了屋子,又去瞧林长荣。 而床上的元缓始终安静地坐在那儿,任凭屋里女人们怎么说说笑笑,都是一脸的痴怔。 很快樱儿从郑全处得来消息,那个右贤王已移交达勒尔,据说当时就凌迟处死,而经过讯问,陪他跑来靖远犯事的,是他一个叫蒋胜的幕僚。 看来林长荣倒是没认错人,林老爷自是一个劲地皱眉头,赵二娘忍不住拉拉林母,低声问道:“那人可不就是小虎子的亲爹?” 林母赶紧摁住,瞪了赵二娘一眼,“别胡说,小虎子是长荣的儿子。” 林与欢在一旁听个正着,很觉得不可思议,“我还一直以为林虎是长荣在外头生的,原来长荣竟是在替别人养儿子。” “你不知道就不要多问,”林母警告林与欢,“尤其是当着长荣父子俩的面。” 这日李仲杨从北阳关回来,林与欢和阿宝高兴得不得了,待帮着他梳洗完毕,母子俩便围着正在大口用饭的李仲杨问长问短。 “爹,咱们什么时候回北阳关?”阿宝抢先问道。 “咱家已搬到正阳关了,三进院子,比北阳关那个大了不止一倍,想来够咱一家四口住了。”李仲杨答道。 “让李爷您破费了!”林与欢嘲弄道:“这回我们娘儿俩总算能住上大屋,劳您花银子了。” “不必客气,用的是上回你爹给的银票。”李仲杨并不看林与欢的白眼,继续道:“对了,你不是要开布庄吗,我瞧了几间铺位都还不错,等你身子好了,带你过去瞧。” “我也要去!”阿宝忙举起手。 林与欢盛了一碗汤递到李仲杨面前,“早几日你要跟我说这些,我可不得笑疯了,这会子,晚了!” “你什么意思?”李仲杨眼一眯。 “你没瞧见,如今我和阿宝在靖远吃好的、穿好的,”林与欢一笑,“我还真不想跟你走了!” 正文_第二百二十三章 您娶了我干娘吧 李仲杨恨恨地道:“当日在北阳关,咱们五两银子不也过得挺好,如今手头有几个了,瞧把你得瑟的,所以说呢,你这女人从骨头里就嫌贫爱富,一提到银子便忘了自己姓什么!” 林与欢将胳膊搭在桌上,两手捧着脸好笑地道,“王爷,妾身姓林,大周首富林承万的‘林’,别当人是傻瓜,你当日骗我的时候,这一个月手指缝就出五两银子,赶紧说说,到底是几个意思?” 李仲杨冷哼一声,“你可不知道自己当年是个什么德行,几百几万两银子随手便花出去,拦都拦不住,后来好不容易脑子摔坏了吧,我便想着正好调教调教,爷挣的可都是卖命赚来的,总不能让你这败家娘儿们全扔水里了!” “败家娘儿们,”阿宝乐得直蹦,“娘,爹这是在骂你吗?怪好听的!” 林与欢顺手拍了不孝子一个脑瓜子,又指着那专会颠倒黑白的男人笑骂,“李处,合着我忘记从前的事,倒称了你的心,难怪我娘说了,当初我恨你不讲道理,一脚将你蹬了,还死活非要嫁给别人。” 话一出口,林与欢立马后悔,下意识地往窗外扫了一眼,略庆幸,如今这后厨不是他们家的,李大爷总不敢当着丈人的面开了林家的灶。 李仲杨倒一点不为所动,反而洋洋得意起来,“有本事你再闹腾啊,如今我可是在你爹娘跟前过了明路,你这肚里又塞了一头,”说着还点了点阿宝,“还有他在爷的手上,不信你敢跟人跑了。” 林与欢睨了他一眼,“什么叫又塞一头,你当是养猪啊,我提醒你,别得势便猖狂,说不得我哪天想起以前的事了,便恨得你牙痒痒,非要同你一刀两断,连孩子都不给你见。” “那我就到官府告你始乱终弃!”李仲杨笑得极无耻,“然后也不当什么破将军了,天天跟在你后头,看哪个野男人敢挖爷的墙角!” 两口子有说有笑时,阿宝已蜷在李仲杨怀里打起了盹,把孩子放到床里头,李仲杨服侍着林与欢躺下,便也跟着上床安歇了。 “阿欢,对不住。”李仲杨猛不丁冒出一句。 “你又有别的女人了?”林与欢立时拧住李仲杨的耳朵,“就知道你是个不安份的!趁着我大肚子就在外头搞七捻三。” 李仲杨一把拉开林与欢的手,“胡说什么,我有你就够头疼了,还会再自找麻烦?” “那你说说,怎么对不住我?” 李仲杨将手轻轻放到林与欢的肚子上,“我没想到你又有了,真不该让你再吃这种苦。” 林与欢白了他一眼,“你这算不算得了便宜卖乖呢?” “不是,”李仲杨将林与欢扶进自己怀中,担心地道:“生孩子太怕人了,我不想你出事。” 靠在李仲杨臂弯里,林与欢笑道:“好了,知道你是心疼我,”说着在李仲杨脸颊上蹭了蹭,决定和他谈谈另一个女人的事,“缓儿那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这辈子我对不住的女人挺多,元缓是其中一个,”李仲杨叹了一声,“我只能给她名份了。” “李处,她一个人守在将军府也挺冷清,干脆让她跟咱们一块去正阳关吧!这事我想得通,毕竟缓儿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您有责任照顾她。” “你真不介意?”李仲杨疑惑地问,没想到坏了脑袋的林与欢竟有了容人之量。 “你不也说过,她落到这般田地,有我的原故,”林与欢咬了咬唇,“李处,要不这几日你同她回将军府住住,像对妻子一样待她,最好……给她一个孩子。” 李仲杨猛地抽出胳膊,“你这是什么话?” “我是说,元缓不容易,假如你这样对我,我便是不疯掉,也早就红杏出墙了,”林与欢扭头看看李仲杨,“你可不可以怜惜她一回,让她得一个自己的孩子,等老了,也不至于太寂寞。” “阿欢,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帮女人生孩子的?”李仲杨面露不悦。 “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心疼妻子的丈夫,最爱孩子的父亲。”林与欢摸摸他的脸,讨好地道。 李仲杨翻了个身,用背对着林与欢,“这事不谈了,赶紧睡觉!” “果然薄情寡义!”林与欢无奈地拍了李仲杨一巴掌,将头靠住李仲杨的背,闭上眼便睡了。 次日用过早饭,阿宝遵母上之命,兴高采烈地拉着李仲杨去见元缓,刚到门口,便大喊道,“小姨,我爹来瞧你了!” 阿宝原准备直接闯进去的,却被李仲杨一把扯住,嘱咐道:“等一会。” 好一阵后,赵娘从屋里出来,对李仲杨施了个礼,道:“王爷,王妃请您进去。” 李仲杨点了点头,抱着阿宝进了屋。 元缓的屋里依然点着安神香,李仲杨坐到床前,让阿宝靠在自己怀中,一边无意识地玩着阿宝的小手,一边问道:“你……可好些了?” “谢王爷,我好多了。”元缓低着头回答。 “是本王做得不对,这些年将你冷落在了靖远,”李仲杨字斟句酌地道:“那天的事,也是你受了本王连累。” “我不怪任何人。”元缓将头扭到另一边,故作平静地拭了拭泪。 李仲杨咳了一声,正要开口,阿宝忽然甩开自己那爹,趴到元缓床边道:“小姨,昨儿个我睡觉的时候,听到我娘和我爹商议,要把你接来和我们同住,还说让爹也给你个小宝宝。” 屋子里顿时没了声音,元缓脸已是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李仲杨,想要摸摸阿宝的头以消解尴尬,手抬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元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以后我会和阿欢搬到正阳关定居,你也住过去,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李仲杨难得对元缓这般和气。 元缓呆呆地盯着阿宝,依旧不敢看李仲杨,“王爷,其实当初嫁到晋王府时,我也曾有过贪恋,觉得或许您会因为我长得像阿欢,对我有一点喜欢,可惜美梦易碎,自从那个孩子掉了,我便彻底灰了心。” 李仲杨眉头紧皱地望着元缓。 “后来我之所以来靖远,既有皇后娘娘旨意,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着或许能怀上一儿半女,以后老了有所指望。” “如果你真想要孩子,”李仲杨一咬牙,“我可以……” “不,不用,”元缓摆了摆手,眼泪夺眶而出,“我现在脏了,太脏了。” “小姨不脏,可干净着呢!”阿宝望着元缓,天真地安慰道。 李仲杨犹豫片刻,有些局促地道:“过去的事便忘了吧!我已明令手下不许乱传,没人知道那晚发生过什么。” “王爷,您请旨合离吧!”元缓这时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 几日来林长荣受伤卧床,还不忘同林老爷讨论玉石矿的事,林老爷也觉得林与欢的想法是对的,买断玉石矿五年开采权,再创出“林家玉件”的名号,等于种下一棵摇钱树,不过达勒尔那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自得有人亲自过去谈谈。 看在林长荣差点丢掉小命的份上,林老爷决定亲身上阵,林长荣却硬是不肯,只说此事既交到他手上,自不能再假手别人,何况他伤口渐愈,过几日便可亲自过去。 正在争执间,林虎带着阿宝跑了进来,瞧见桌上放着糕饼,便上去一人一边,坐在桌前顾自吃了起来。 两孩子吃得过劲,还不忘扯东扯西。 林虎道:“阿宝,我听仆人说,我干娘是你大娘,对不对?” “不对,小姨就是我小姨。”阿宝反驳道。 “我干娘又叫晋王妃,你爹叫晋王,他们是两口子。” “我娘和我爹才是两口子呢,”阿宝纠正道:“我爹只是小名叫晋王,他大名李处,是白虎营的人,我还有个赵庭叔叔,他是北阳关的副将,最厉害了。” “赵副将和郑将军哪个厉害?” 阿宝想了想,“当然是赵叔叔,我那天爬到老高的树上,还是赵叔叔上去将我救下来的。” 林虎早吞完手中糕饼,这时又拿过一块,“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没有我爹厉害,上回他救我干娘,肚子给捅了一刀,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疼,堂姑说他差点肠子就出来了,我瞧过话本,只有大英雄才能这么顶天立地。” “嗯,舅舅是我见过真正厉害的!”阿宝也点头表示认可。 一旁的林长荣听得差点都哭了,上前先亲了林虎一口,又朝阿宝额头上来了一下,夸道:“好儿子们,果然贴心!” 林老爷在一旁指着林长荣直摇头,“你这孩子就会四处乱认儿子,听说靖远不少闺女瞧上你,你还都不肯,这是存心想打光棍了?我每次回京,你那爹娘都得跟我哭诉一场,显是责怪我不该把你弄到靖远,害得他们至今抱不上孙子。” “大伯,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成亲的事以后再说,林家的生意总得有人支应,我哪抽得开身。”林长荣敷衍道。 “如今你堂姐回来,等身子好了自会来帮我,你少再拿林家扯谎!”林老爷训道:“你要再不听话,我回京城随便找个丫头,向圣上请旨赐婚,让你躲都躲不得!” “我爹要是成亲,是不是我就有娘了?”一旁林虎问阿宝。 阿宝乐颠颠地直点头,“我家阿欢就是我娘,对我可好了!” 林虎转了转眼珠,跑到林长荣跟前,“爹,反正阿宝他爹有了堂姑,不如您就娶了我干娘吧?” 正文_第二百二十四章 好女人就该得到幸福 林长荣被林虎的话给弄傻住了,林老爷也是啼笑皆非,却不得不板起面孔训道:“林虎,这种放肆的话再不许乱说,否则大爷爷家法侍候!” 林虎半天也没闹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放肆,不过见林长荣并不帮他,立马识趣地表示受教了。 阿宝忽然好奇地问了一句,“外公,什么叫做请旨啊?” “你倒是耳朵尖,这词儿从哪学来的?”林老爷赞赏地点了点头。 “上回小姨跟我爹说,让他请旨那个什么离,”阿宝挠挠小脑袋,“我听不懂啥意思。” “请旨就是让圣上下令,”林老爷拍拍阿宝的头,又补充道:“对了,圣上便是阿宝的亲爷爷。” 阿宝使劲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是请旨合离。” “臭小子们,一个个皮痒了是吧,尽说些不着调的话!”林老爷开始瞪眼睛了。 “是小姨说的,让我爹请旨合离,”阿宝见林老爷脸色不好看,“嘻嘻”笑了两声,赶紧拉着林虎跑出去,口中还道:“林虎,咱们也请旨合离吧!” 自林与欢回到靖远,每日林府都是大夫盈门,不过林家老两口仍旧不放心,于是在林母催促下,赵二娘提前回京,花了重金请到几位神医级别的大夫,专程跑这靖远一趟,只为了根治林与欢这头疼之症。 林老爷和林母根本无需商议,便共同决定暂时不回京了,如今女儿一大家子都在靖远,加上林与欢第二个孩子也快降生,他们自然更乐意留在此地,享受天伦之乐。 虽已开始入冬,不过难得遇到一个艳阳天,外头又没什么风,林与欢心情不错,便想着到林老爷近日为儿孙们新修的后花园子晒晒太阳,顺便遛遛阿宝和林虎。 经过一个多月静养,元缓伤势渐好,不过整日里闭门不出,话更是越来越少,林与欢知道她这是心里拐不过弯来,便常常去陪她说话,今日更指使两个孩子将她硬拉到后花园,说要一块散散步。 林与欢已然过了四个月,肚子开始有些鼓出来,瞧见元缓由两个孩子扶着远远走来,便要腆着肚子迎上前去,吓得林母赶紧从后头扶住,口中骂道:“这疯丫头,有身子了,还一点都不知道小心。” “您老也就瞎操心,你瞧瞧那混小子,”林与欢用手指了指阿宝,“可不就是这么跌爬滚打地生下来的,瞧着多皮实!” “他那是抗得住你糟蹋!”林母一时给气笑了,“如今为娘得看着,可不许你再虐待我这小外孙。” 等将元缓抓到身前,林与欢拉着她坐到一个铺了厚垫的长石凳上,“我们林家虽有钱,不过却买不来这好天气,今日不许那么早回屋,咱姐儿俩好好享受享受这阳光。” 元缓笑了笑,苍白的脸上依旧没多少血色。 “缓儿啊,你干爹给你弄的那些人参天麻可用完了?”林母过来摸摸元缓的脸,嘟囔道:“怎么就红润不起来呢?” “干娘,我已经好多了,干爹赏的那些药材也正吃着。” “别紧着替他省钱,你同阿欢一样,是我家女儿,不待见那么多假客气。”林母笑道。 “是。”元缓赶忙回答。 “缓儿,李处说了,过几日来接咱们去正阳关,你让赵娘收拾一下,一块搬过去。”林与欢拉起元缓的手道。 林母也在一旁劝她,“孩子,去吧,你们既是一家人,自要待在一处,晋王也说自己对不住你,以前的事全都过去,他以后会对你姐妹俩一视同仁。” 元缓低头沉思良久,才道:“多谢干娘和姐姐替我着想,我已想通了,还是请晋王尽快请旨合离吧!” “你这孩子,怎么以前没瞧出来,竟是九头牛拉不回的倔脾气!”林母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想过没有,合离之后去哪儿?你爹娘前几年都不在了,那锦国公府又是出了名的鸡飞狗跳,你这是想回去看人白眼?” “我准备回京城哥哥家。”元缓答道。 “你能一辈子待那儿?一天、两天尚可,这十年、八年的,便是你哥嫂不说什么,外头人的唾沫也淹得死你。”林母是过来人,自然想得长远。 元缓有些慌张了,“那,我就出家吧!” “呸!”林与欢气极,戳了元缓脑门一下,“你以为那些姑子庙就能躲清静,告诉你,剃了发的女人事儿更多,而且据说一个比一个欺软怕硬,回头见你是个失了势的王妃,还不定怎么欺负着呢,就你这脾气,住不到半日,眼泪就得哭干!” “那我还能怎么办呀!”元缓果然又落了泪。 林与欢朝林母使了个眼色,林母会意,拉着两个孩子到一边玩儿去了。 “缓儿,我们之所以想着大家一块搬到正阳关,是因为这是我们可以看到,到目前为止最好的解决办法,”林与欢挨近了元缓,“我并不觉得女人合离就是离经叛道,只是你有没有真正想好以后的出路?” 元缓苦笑一下,“我这样的人,还有何出路可言?” “你是什么样的人啊?”林与欢好笑地瞧着她,“杀过人还是放了火,你不过差点被狗咬,如今清清白白,依旧还是咱家那个元缓。” “再也不是从前了!”元缓凄凉地将目光落到了远处玩耍的孩子们身上。 “和我们一块走吧,换个环境也顺便换换心情,李处也说了,会把你当成他真正的妻子,也许不久以后,你便会有自己的孩子,即便暂时没有,我这两个不也得叫你一声娘吗?” 元缓叹了口气道:“姐姐,跟你说实话吧,在我心中,晋王与其说是我丈夫,不如说是主子,当日我嫁到晋王府,也非出于什么孺慕之心,而是觉得,只要我当上晋王妃,锦国公府便能摆脱衰败的厄运,这也是我尽了元家女儿的责任。” 林与欢很替她遗憾,元缓与李仲杨的婚姻,因为二人各有所图,看来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是场悲剧。 元缓继续道:“我打心里羡慕姐姐你,不仅因为晋王对你珍视有加,还有你们在一起时流露出来的那种亲昵和自在,让人瞧着嫉妒。” “缓儿以前就从没想过,自己要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吗?” 元缓脸上一红,“未及笄前我也憧憬过,要能遇上个情深意重,能爱我如珠如宝的男人该多好!可怎么办呢,生在锦国公府,女儿家哪能只听凭自己心意挑选丈夫。” 林与欢突发奇想,“缓儿,如果以后遇上了那样的男人,你敢不敢跟他走?” 元缓愣怔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觉得自己这答复有失轻浮,元缓又忙着解释,“姐姐,我求合离并不是为了改嫁,只是想心里寻个清静。” “缓儿,下面我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真心实意,”林与欢郑重其事地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寻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去处,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可在此之前,你依旧是李处的责任,缓儿,从今日起,忘掉所有不愉快,再别管什么锦国公府,更不许在意那些闲言闲语,人活一世不容易,哭也几十年,笑也几十年,单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元缓一时入了神,不由自主地抓紧林与欢的手。 最终,只林与欢和阿宝随李仲杨去了正阳关,元缓还是留了下来,不过林母不忍心她回将军府,便借口林府冷清想有人陪,好说歹说,又有李仲杨发话,总算让她和赵娘正式搬了过来。 没过几日,赵二娘请的大夫们都到了,林老爷和林母心里惦记着女儿、外孙,便决定同大夫们一道去正阳关,林虎想死了阿宝,自是要跟着,吵闹之下,居然又说服元缓也一同过去。 樱儿正好来串门,听说众人要去正阳关,自是眼馋得慌,无奈家中有念书的孩子,手头还有生意要管,实在走不开,不过心意还是要表达的,樱儿想了想,便说要让元缓帮她带些礼物给林与欢母子。 林虎最懂阿宝,立时提议给阿宝带他最爱的福海红烧肘子,樱儿满口答应,干脆同元缓、赵娘和林虎一起,专程到福海请厨子为阿宝现做。 几个人到福海的时候刚过了吃饭当口,樱儿找来厨子,让林虎讲阿宝的口味,叫厨子做出来先给林虎尝。 元缓和赵娘在一旁瞧着直笑,厨子倒是一本正经地听林虎品评。 后灶没有坐的地儿,樱儿怕大病初愈的元缓累着,便留林虎跟着厨子后头转,又请赵娘在一旁看着,自己陪元缓开了个雅间喝茶聊天。 樱儿笑着给元缓沏了杯茶,“缓儿姐姐知不知道,这福海还牵着我家小姐一段传奇呢!” 元缓道,“那你说来听听。” “你大概也听说过,我家小姐当初被诬失节,还出了个‘沉塘’的闹剧,最后给偷偷送到了老家长临府的事。” “嗯,略有所闻。”元缓的确听赵娘提过此事。 “在长临府,小姐受尽虐待,她气不过,便带着我逃到了沅水城,后来在那里顶下了一间生意清淡的福海酒楼,对了,前东家正是江先生,”一想到江尚得知福海后来赚了大钱时的表情,樱儿忍不住又想笑,“小姐也由此发了迹,后来还开了镖局。” “阿欢确是不一般。”元缓夸赞道。 “五年前老爷重建塔子街,我便伸头开了这间福海,就是为纪念小姐的意思。” 元缓不由感慨,“阿欢向来快意恩仇,说起来,当年若不是她在都护府维护我,当场给那马英难堪,也不会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缓儿姐姐你也是好女人,这些年老爷夫人在靖远多亏你照顾,”樱儿笑着拍拍元缓的手,“好女人,就该得到幸福!” 正文_第二百二十五章 红牌艳娘 一阵桌椅杂乱响动打断了樱儿同元缓的交谈,没一会,她们便听到隔壁几个男人在高谈阔论,中间还夹杂些女人声音,想来是雅间新上了客人,此处隔音不好,樱儿和元缓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喝起茶来。 这时,只听一个粗哑的男声说道:“这靖远城不比从前了,马应财在的时候,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最热闹的便是伎馆娼寮,哪像现在,瞧着到处买卖兴隆,却没个让人快活的地方,可见如今的都护是个假正经,实在没劲透了。” “若不是为了挣银子,谁大老远跑到这西北风沙之地来,”另一个男人道,“不过说不得还是林承万有眼光,早几年人家就知道此处乃风水宝地,听说整条塔子街都是他建的,还有这福海,可不就是靖远的明月楼。” 有人这时插了一句,“我在京城可是听说,林承万之所以占那么大便宜,是因为他家大姑娘差点嫁给赵王,不过那女人运气太差,还没来得及攀龙附凤便死了,圣上大概觉得对不住林家,便赏了这开矿的肥差。”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个京城口音的尖细女声大笑起来,“那林家姑娘可不简单,同赵王他哥哥晋王早就有一腿,她呀,什么被一个疯子所害,其实是因为争风吃醋,让晋王一个侍妾给弄死的!” 众人一片哗然。 “还有啊,这姓林的十来岁时候就风流得很,还被人搞大过肚子,后来经过手的男人,简直呢,不计其数!”那个女人越发得意,继续爆料道。 樱儿此时听得清清楚楚,一时气得不得了,尤其是那故意造谣生事的女人,竟是满口污秽之词,不过,樱儿忽然觉得,那尖细的声音着实耳熟得很。 “你们这些女人儿啊,最爱八卦传闻,”一个男人笑问,“听说艳娘刚到京城也没几日,怎么对林家的事那么清楚?” “哼,那等丑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别跟我装糊涂,你们这些京城里的人精儿,谁心里没个数,不过惜着脖子上那玩意儿,不敢说出来罢了!我们做皮肉买卖的,怕个屁!”那个叫艳娘的颇为自得。 “难怪艳娘一到京城便做了红牌,果然聪明通透,伍爷好福气,来这靖远还能一路有你作陪,”一个男子猥琐地笑问,“只不知艳娘可有意在靖远艳帜高张?” “你们胡说什么,艳娘可是我包下的,要想沾光,回京城去!”说话的显然就是那个什么伍爷。 这时又一个男人道:“哥几个听说没有,林家这回又要赚大发了,我一个朋友得着信,林家准备同达勒尔人一块开玉石矿。” “私开矿山可是杀头大罪,马应财不就死在这上头,我不信林家人胆子这么大。” “矿是达勒尔那头的,也不知林家怎么跟那帮人搭上了线,西北产的玉色泽温润,晶莹剔透,是玉中极品,若能拿到这生意,绝对一本万利。” 那个艳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林承万也就一绝户。” 有人立马附和,“也是,他那俩女儿,一个死,一个流放后不知所踪,说来勉强算得上后人的,也就赵王家庶出的小郡主了。” “可惜啊,我这把年纪,等不得那丫头长大了!” “呸!就你这德行,还想娶郡主,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去!”艳娘笑骂了一句。 “等林承万两口子一死,偌大家业还不得全归小郡主,最后沾光的倒是赵王了。” “说到赵王,此次北阳关开放,竟是他一力主张,据说这一回彻底得罪了晋王。” “如今圣上年事已高,又开始信奉黄老之说,政事上过问得越来越少,几位王爷里,晋王差不多就是个弃子,齐王太小,唯赵王年富力强,又颇得百官拥戴,说不得以后继位的,十有八九是这位。” “晋王这回又吃了个闷亏,不得不让出北阳关,想必跟那赵王更加势不两立,如此看来,日后少不得一场血光之灾。” 那个叫伍爷的开始打圆场,“各位,咱们都是生意人,只管发财,莫谈国事,不如让在下同各位说个新鲜事,保证你们有没听过。” “快说,别卖关子!”众人起哄道。 “你们来得晚,必是还没听说,前月靖远城闹了一出,说是达勒尔右贤王政变失败,带着个随从偷跑到这里,然后便掳走了晋王妃。” 另一头,樱儿并没注意到隔壁在说什么,而是在努力回想那熟悉的女声到底是谁的,这时只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樱儿转头去看,元缓正愣愣地瞧着脚边摔碎的茶盏,脸色苍白得吓人。 此刻艳娘的浪笑声又传了过来,“后头的故事可就香艳了,听说晋王妃被找到之时,和两个男人待在一块,身子还光着,怕是……” 屋里顿时一阵怪笑,有人激动不已,“晋王这回戴了绿帽子,也不知滋味如何啊?有趣,有趣!” 艳娘又补了一句,“晋王妃如今也算有些经历了,听说人家可是个难得的大美人,若以后回京能入了咱们这行,还不得火了全京城。” 樱儿已然气极,低声骂道:“这帮猪狗不如的家伙,以后一个个不得好死!”而此时的元缓竟是全身发抖,若非樱儿手疾眼快上前扶住,怕是要瘫到地上了。 因约好次日一早出发,林母在屋里兴致勃勃地收拾行装,什么都想带上,倒像是恨不得把整个林府都打个包,林老爷啼笑皆非,紧着劝她,“正阳关又不远,一两个时辰的事,以后想去就去,用不着一下带那么多。” “那丫头一直就糊里糊涂的,身边又不让人侍候,如今不仅病着,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少不得我这当娘的替她多周全些,你又不是不知,咱那女婿实在靠不住。” “她那三进的院子我上回去瞧过了,小得跟个茅房似的,你带那么多哪里搁得下。”林老爷继续劝道。 林母不干了,“老东西,年岁越大抠得越紧,便是搁不下扔了,我也不给你省银子!” 老俩口正斗着嘴,元缓这时走了进来,对二老福了福身,笑道:“干娘在给阿欢姐姐准备礼物呢?” 林母打量元缓神色,见她倒是心情极好的样子,自然也跟着高兴,便放下手头的事,上前拉过元缓,“缓儿,明日行装可备好了?” “我有一些给孩子的针线丢在将军府,这就同奶娘回去拿,来和您二老说一声,今晚上便在那儿歇了,”元缓又问,“不知干娘您这会子可要我帮什么忙?” 没待林母回答,林老爷已抢白了一句,“别的不用,明儿你坐那车给留点空,你干娘要搬家,借你个地儿。” “别理他,这老头说的是怪话,他觉得我给你阿欢姐姐东西带多了,正心疼着呢!”林母斜了林老爷一眼。 元缓不由感叹,“阿欢姐姐真有福气,做了您二老的女儿。” “傻丫头,你虽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可是把你当成亲生的看。”林母笑着拍拍元缓。 “多谢干娘厚爱,”元缓忽地眼泪落了下来,“我在靖远这些年,最得意的便是做了林家干女儿,若是有缘,下辈子我一定要托生到您家,便是为奴为婢,也是愿意的。” “这孩子,怕是被阿欢传得,也学会了胡说八道!”林母笑道。 元缓拭了拭泪,“不多说了,干爹、干娘,我这就走了!” “缓儿啊,明日我们直接到将军府接你,你就在那儿等着吧!”林老爷忙嘱咐一句。 “好,那您二老也早早安歇吧!”元缓又福了福身,深深地瞧了二老一眼,便要转身出门。 林母跟在后头送出来,走到院子里,便喊一声,“长荣,缓儿要回将军府,你送送去!” 听到自己名字的林长荣赶紧从屋里跑出来,问:“大伯母,什么事?” “你去送一下缓儿,我瞧着不放心。” 林长荣忙答应,转头瞅着元缓道:“王妃稍等片刻,我去看看虎子睡了没,一会就来。” “林大人,”元缓走到他近前,“我也去看看吧!” 待进到屋里,林虎早在床上睡得香甜,元缓坐在孩子床边,呆呆地望着林虎圆呼呼的小脸,想上前摸摸,又怕把他惊醒,就这样怔了好久,这才擦擦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元缓站起身来,这才注意到,林长荣一直就站在屋里,正双眉紧锁地望着自己。 克制住心中慌乱,元缓上前福身道:“林大人,上次多谢你救我性命,这一世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结草衔环。” 以往林长荣和元缓少有搭话,偶尔一两次,也只是因为有正事要说,这一回元缓主动同他开口,林长荣顿觉局促,忙道:“王妃娘娘,没有什么报不报的,您对林虎那么好,我还从没谢过您。” “以后我怕照应不到这孩子了,”元缓语气中有些哽咽,“你便好好待他。” “王妃是要去我堂姐那住下了?”林长荣诧异地问。 元缓将头低下,并没有回答。 林长荣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他早已习惯在身边的东西就要消失,一时冲动之下,林长荣脱口道:“王妃,到了那边好好过吧,我堂姐是个心善的,晋王……你们是一家人,以后日子会顺顺当当。” “林大人,谢你的吉言,也祝你日后事事顺意!”元缓勉强笑了笑,随后两人一起出了屋去。 正文_第二百二十六章 湖边的告白 林长荣同元缓走后不久,樱儿两口子提着一大堆礼物过来了。 打发两个男人到堂屋去说话,林母兴致勃勃地欣赏起樱儿为林与欢肚里孩子做的小衣裳,免不了笑道:“你和阿欢从小一块儿长大,女红师傅也是一个人,可比着你这手艺,再看看阿宝身上她娘粗针大麻线做的那些衣裳鞋袜,谁要再说我那姑娘聪明,我就跟他急!” 樱儿一时大乐,“小姐的聪明都用在做大事上,我倒想学来着,可您瞧瞧,便是开这间福海,也把我累得半死。” “别在老太太我面前装腔作势,”林母嗤笑一声,“张机和三娘他们早告诉我了,说是阿欢在外头闯荡那几年,你可是响当当的大账房。” “夫人又在笑话我,”樱儿被夸得着实有些害羞,随口打了个岔,问道:“缓儿姐姐的屋灯都灭了,这才几时呢,她歇得这么早?” “方才说是要回将军府取东西,和她奶娘一块回去了,我们明儿一早直接去将军府接她。” 樱儿又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很是关心地问,“她回来后,心情可平复了些?” 林母起了疑惑,“今儿出了什么事?不对啊,她刚还乐呵呵地到我屋里来打招呼,心情瞧着挺好的呀!” “还不是在外头碰到了杂碎。”樱儿便将在福海听到的那些话说与了林母。 这一下林母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两个丫头就被人这么糟蹋?那些人什么来路?” 樱儿忙回道:“我派了一个小二跟着那伙人,听说是几个京城来的买卖人,想到咱这儿捞油水,随身还带着个娼女,真够恶心的,我已经让郑全想法子给他们下袢儿。” “哼,樱儿你记着,下回再遇着这种人,立马叫人来告诉我,老娘花银子找人做了他们!”林母冷哼一声。 樱儿“噗嗤”笑了出来,“夫人,您果然是小姐的亲娘,这说话、作派竟是一模一样的。” 林母这会子却没有笑,心中无端起了担忧,“阿欢向来脾气刚硬,自不会被几句污言秽语打倒,只缓儿性子懦弱,那事又刚发生不久,怕未必受得住这些气。” “您方才不是说,她来您这儿还乐呵呵的吗?”说到这里,樱儿倒吸一口凉气,立时跑了出去,口中道:“我先到她屋里瞧瞧!” 林母随即也跟上来,等进到元缓房中,两人发现,里面元缓的私物都已拿走,而桌上显眼处,正放着一封信。 将信拿到手上,林母一见上书的“义父义母亲启”,不用拆开便知道,十有八九要出事了。 林母疾步走到门口,冲着堂屋里的林老爷高声喊道:“老头子,缓儿出事了,快去备车!” 众人刚到门口,正巧林长荣骑着马回来,林老爷迎上去问,“长荣,可把元缓送回府了?” 林长荣点点头,“我亲眼瞧见她们进了门,大伯,有什么事吗?” 林母急得在一旁直催,“长荣,你现在就快马回将军府,缓儿想不开了,别让她做糊涂事!” “什么?!”林长荣一时大惊,来不及继续问,掉马就往将军府飞奔,郑全拉来自己的马,赶紧跟了上去。 随后,林家老俩口带着樱儿也上了车,几个人匆匆往将军府赶去。 将军府大门被人砸开的时候,睡得迷迷瞪瞪的门房还有些火冒三丈,等见到来人里头有一个郑全时,忙收敛怒气,上前问道:“郑将军,这么晚有何事过府?” 没待郑全说话,旁边的林长荣早失了往日的谦和冷静,一把将挡在面前的门房推开,直接冲了进去。 门房刚要上去拦阻,郑全猛地喝问道:“你家王妃住哪个屋?” “那个……湖边院子,进门往右再朝前。”门房虽摸不着头脑,却也立时回答了。 郑全二话不说,便去追林长荣。 然而进到元缓的院子后,竟是怎么喊都没人答应,两人急得不行,正巧这时有几个仆妇听到动静从外院过来,郑全忙抓住其中一个,吼道:“快进王妃屋里瞧瞧!” 不一时,那仆妇便从里面跑了出来,回禀道:“王妃不在屋里,只有赵娘睡在床上,可怎么都弄不醒!” 林长荣和郑全对视一眼,知道这回大事不妙。 转眼府里的仆人们都跑了过来,郑全大声吩咐,“你们王妃在府里不见了,赶紧分头寻去!” 众人皆吓得不轻,马上四下散开,林长荣不死心,又一个屋一个屋地将元缓的院子搜一遍,最后闷着头跑了出去。 此时林家老俩口和樱儿也赶了过来,正瞧见将军府里乱一团,等抓过一个仆人问时,才得知元缓在府里失踪了,一时也慌了神。 靖远将军府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嘈杂过,到处都是灯笼、火把,林长荣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只觉得心口不住地疼,那种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和悲伤再次萦绕心头。 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一片湖边,这时倒是安静得要命,似乎丝毫没有沾染上将军府此刻的紧张气氛。 林长荣猛地坐到湖边砂石上,双手抱膝,无声地哭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约约有划水声,林长荣下意识抬起泪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模模糊糊间,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向湖中央慢慢地挪动,林长荣擦了擦眼睛,立时一跃而起。 那身影太熟悉了,林长荣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是元缓,是那在他梦中无数次出现,却在现实中从来不敢靠近的,美丽而哀愁的女子。 林长荣生怕惊吓着元缓,根本不敢张口大喊,而是用尽全力朝她飞奔了过去。 冰凉刺骨的天气,元缓大半个身子已浸到了水里,林长荣心疼得快要死了,连鞋都顾不上脱,直接冲到水中,朝元缓飞快地游了过去。 这时的元缓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知道一定要继续往下走,当水面浮过她的脸庞,元缓竟有些想笑,方才在岸边鼓了半天勇气,原来真地踏出这一步,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就这她准备闭上眼睛迎接死亡降临之时,一个宽阔的身躯从后面忽然抱住了她,尽管是在水里,还是让元缓感到了一丝的温暖,还有对生的渴望。 “缓儿,不许死!”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元缓耳边响起。 被林长荣拖着往回走的时候,元缓泪流满面地哀求道:“长荣,你放开我,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林长荣根本不理会她,只使劲将元缓往岸上拉,口中道:“有什么活不下去的,不是还有我!” 突然之间,原先还挣扎不休的元缓平静下来,顺从地跟在林长荣后头。 到了岸边,林长荣甩开元缓的手,指着她骂道:“你若不想再跟着晋王,就合离去,何必这般寻死觅活,你是想让我们都为你伤心难过吗?” 元缓此时全身犹如冰柱,只能用胳膊抱着自己,哭道:“长荣,我是失了贞的女人,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 “什么失了贞?”林长荣气极,“我堂姐不是说了,就当自己被恶狗咬一口,伤好了就全忘掉,你难道没听说,我堂姐当年不知道被哪个混蛋祸害过,如今她不也活得光明正大吗?” “我好难受啊,他们把我说得太脏了!”元缓大哭道。 “这世上有哪个不被人在背后议论,”林长荣劝道:“你从来就没做错过什么,何必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放在心上。” “长荣,我确实错了,我原以为嫁入皇家就能光鲜地活一辈子,是虚荣心将我害到如此下场。” 林长荣终于上前抱住了元缓,“什么下场?你才几岁?阿缓,那两个家伙没来得及欺负你便被打跑了,你如今还是清白之身,我亲眼瞧见的!” “外面人说得太难听了,我不是那样的,”元缓忍不住嘶吼起来,“我真不是那样的!” “元缓,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扰了心神,在我林长荣心里,你是世上最干净、最好的女人!”林长荣咬着牙道:“我喜欢元缓你好多年了,虽然知道这辈子没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可我愿意为你终身不娶,条件是——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不要,长荣,我……” 大概被一时的激情冲昏了头脑,林长荣不由分说,吻住了元缓的唇。 元缓愣怔了一下,却无力,更不舍得挣开。 就这样,两人紧紧地抱在一块,只觉得唯有对方的体温,才能让自己在这冰凉的寒夜得到一丝抚慰。 过了好一会,林长荣放开元缓,“缓儿,以后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只是不许再寻死觅活,便是咱们成不了夫妻,我一辈子都会在你身边陪着。” “长荣,我不能害你,”元缓求道:“我发誓再不这样了,明儿就回京城去,我一定好好活下去,你也别为我犯傻,我要你娶妻生子。” 这时远处有人叫道:“湖那边好像有人!” 林长荣和元缓转过头去,没一时,果然一大群人向他们这边跑过来。 趁着人还没到跟前,林长荣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便是想回京城,也要同我大伯他们一块,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这“不放心”三个字瞬间触动心窝,元缓用手抹了抹泪,低下头道:“长荣,我听你的。” 正文_第二百二十七章 男人心 元缓和林长荣就这样湿淋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林母被吓得不轻,上前打量过二人,见他们并无大碍,只是身上冻得直哆嗦,赶紧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元缓披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骂道:“你这丫头,干娘和大家伙劝你那么多,竟是白废口舌,非要大半夜这么折腾人?” 元缓心中羞愧,一句话也说不出,下意识往林长荣身后躲了躲。 旁边林长荣本想帮着解围,可瞧见大伯母气得不行,回身扫一眼元缓,并不敢张口。 樱儿忙命人取来被褥,将两人包裹得严实了,林母一声令下,元缓又被“押”回林府。 林与欢老早便得着信,说是一大家子要随大夫们一道过来,自然兴奋得不得了,也不顾身孕,非要动手整理屋子。 她肯定不能爬高上低,便指使李仲杨和阿宝,李仲杨又心疼儿子,最后倒落得自己跟个窜天猴似地上蹦下跳,忍无可忍之下,只好在正阳关给林与欢找来两个仆妇使唤。 这人一到位,没一时便窗明几净,林与欢满心得意,坐在炕上靠住李仲杨肩头,便说起了俏皮话,“真对不住,让王爷您破费请了人。”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李仲杨不忿地顶了一句。 林与欢拍了李仲杨一下,“当初在北阳关你也是故意的,瞧我忙里忙外,脚不沾地,拿着五两银子省吃俭用,还得为以后的花用发愁,你肯定在一旁偷着乐吧?” “我这辈子,也就是在北阳关过得最开心,如今算是再回不去了,”李仲杨哀叹一声,“唉!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能干媳妇,一不留神又变回了懒婆娘。” “呸!”林与欢起身指着李仲杨,“你就是存心坑我的,对不对?瞧我冬天从井里打凉水洗衣裳,手冻得跟萝卜似的,你不要太开心!” “又在胡说八道了吧,但凡我在家,衣裳可不都我给洗的,大冬天冻成萝卜的可是我的手,便是你偶尔来这么一回,我还得一锅一锅地给你端热水。” 林与欢一笑,“你别说,我还真跟我娘她们夸奖过,说我家李处如何能干,洗衣裳、烧火、打扫屋子、侍候孩子屎尿,简直就是无一不精!” “其实我从小就羡慕这样的日子,如今也算尝过其中滋味了,这每天早出晚归,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真舒坦。”李仲杨躺到炕上,顺便伸了个懒腰,“算了,以后也不难为你这千金大小姐了!” “我可听出来,你这是在抱怨我,”林与欢凑近拍拍李仲杨的脸,“我认回娘家,你到现在心里还酸得慌吧?” “小的哪儿敢啊!”李仲杨甩开林与欢的手,“我也认了命,从此以后,这老婆孩子就不单都是我一个的了。” “果然一不小心说出实话,”林与欢又拧拧李仲杨的鼻子,“你这人就是自私,我这会子弄明白了,为何我脑子好着的时候死活不肯嫁给你,那时我多聪明啊,可惜一着不慎,还是上了你的当。” 李仲杨大笑,“对不住,后悔也来不及了,咱俩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阿宝拿着一封信跑进屋时,李仲杨正抱着林与欢在床上美美地打盹,见此情景,阿宝自是一百个不服气,自己脱了鞋上炕,想想也不敢碰林与欢,便一下子趴到李仲杨身上,叫道:“爹,赵叔叔在院子里,还要我把这信交给您。” 猛地被儿子来这么一下子,李仲杨的睡意立时被搅没了,气得一把将阿宝扒拉到身前,训道:“不孝子,连蒙个好觉都得看你眼色。” 那头林与欢也醒了,打着呵欠道:“既有信来,怕是急事,你还不快瞧瞧。” 李仲杨这才不慌不忙地坐起身,将阿宝手上的信夺过来,看看信封,倒笑了,“是你娘给你的信。” “你念念。”林与欢吩咐道。 李仲杨清清嗓子,念了起来,“阿欢我儿,原该今日前往正阳关,只因突有急事,暂时不得成行,郑全已携大夫先往你处,过两日爹娘再行探望。”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林与欢嘟哝了一句,便又睡下。 院子里,赵庭早已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待见到李仲杨终于出来,忙跑上前禀报,“王爷,昨晚靖远的将军府出事了!” “又怎么了?”李仲杨皱了皱眉头。 “有人来报,晋王妃昨晚落水。” “什么!”李仲杨吃了一惊,“现在她怎样了?” “人幸好没事,给救上来了,如今被林夫人接回林府将养,”赵庭试探地问道:“王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思忖了一会,李仲杨点点头,“那我便去一趟,待会郑全就会陪大夫们过来给阿宝他娘瞧病,你就帮着周应一下。” “是。” 李仲杨回身进房里,准备同林与欢说一声,不过见母子俩都睡得香甜,并不忍打扰,便又退了出来,嘱咐赵庭道:“她两个都在睡,我便不说了,回头你瞧见她们代转一声,不必说晋王妃出事,省得阿欢又大惊小怪。” 因李仲杨经常会突然跑个没影,林与欢也没怎么在意,倒是郑全过来,她才得知元缓出了事,自是吓了一跳。 赵二娘请来的几位大夫给她问过脉后,便道林与欢是因脑部受到重创,里面有血块一时消不去,才致记忆受损,而眼睛短暂失明,也是因瘀血堵寒所致,只是如今她怀有身孕,不能用活血化瘀之药,大夫建议先施以针灸,待生产之后再服用药物。 这样的结果林与欢早已预料,倒也觉得平常,谢过之后,便让赵庭陪着大夫们到外头去喝茶,却是将郑全留了下来。 “可知元缓为何忽然想不开?”林与欢问道。 郑全也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地将樱儿陪着元缓到福海,然后如何听到有人在背后诽谤污辱,一时想不开便寻短见之事说了。 林与欢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个心眼窄的啊!” “好在长荣发现得及时,下水将她拉了上来,人这才没有出事,”郑全想到当时,也觉得庆幸,随口道:“说来也巧,元缓两回遇险,倒都是长荣给救的。” “既这么着,郑全,你准备几时走?”林与欢笑问。 “等请大夫们用过饭食,我们就回去。” “我同你们一起,”林与欢站起身来,“既然我爹娘不能来,我便过去,正好瞧瞧元缓。” “可您这身子……” “你带这一车大夫,还怕我会出事?”林与欢挥挥手,“行啦,就这么定了。” 这回靖远的一路还算安稳,阿宝跟个小大人般乖乖陪着林与欢坐在车上,一路作势护着林与欢的肚子,劝都劝不住,好不容易到了靖远,可把阿宝给累坏了,小胳膊差点再捋不直。 等到了地儿,林老爷上来抱阿宝下车,没待孩子自己邀功请赏,林与欢已夸上了,“爹,我可养了个好儿子,这一路上都是阿宝保护着娘,可勇敢了!” 林老爷顺势对着阿宝亲了一口,跟着捧场,“好孩子,果然是我林承万的孙子,孝顺又有担当,以后这林家交到你手上,外公一百个放心!” 跟在后头迎出来的林母扶着林与欢下来,笑道:“缓儿特意嘱咐,不告诉你这事,可为娘就知道,你得了信准得跑回来。” “她现在如何了?”林与欢问。 “比先时安稳一些,这孩子,也真是个想不开的,”林母叹气,“倒是赵娘伤心得厉害,骂缓儿心太狠,居然给奶娘下蒙汗药,存心想丢下她一个人。” “我来了就是为劝劝她,”林与欢随着林母往里走,不免又问,“李处是不是回来看过缓儿?” “只瞧了一眼,不过好像京里来了急信,也不知出什么事了,他便回了将军府。” “薄幸!”林与欢随口骂了一句。 “这男人啊,心也就一个,有了自己喜欢的,便顾不上另外的,若是两头都能照应周全,反倒是没心肠。” 林与欢乐了,“娘,您不是瞧不上这女婿吗?怎的倒替人说起好话来?” 林母白了她一眼,“你觉着我这是好话?” 见到林与欢挺着肚子来看她,元缓一脸的无地自容,起身道:“是我自己没用,怎么连累你们一个、二个都围着我打转。” 见她说话态度明显活泛不少,林与欢暗自松了口气,揶揄道:“你这不省心的丫头,还不都是被你吓得,我问你,寻死好玩不?” “姐姐,我再不犯傻了,”元缓似乎已想通,“不过是几句闲话,我便是被气死,也不关那些小人的痛痒,反倒平白又替人添了嚼头。” 林与欢拍拍元缓的脸,“想明白就对了,要知道,我可是被人讲闲话的祖宗,说来能活到今日,我都佩服我自己!” 这话一出,真把元缓给逗笑了。 见元缓确实已无事,林与欢拉住她的手,劝道:“我还是那一句,随我们去正阳关吧,我把你的屋都收拾好了,咱们一大家子开开心心过日子。” 元缓神色一黯,道:“多谢姐姐好意,可我还是想留在靖远。” 林与欢脸一虎,“你留在这干啥?我爹娘迟早要回京城,到时候你还住那冷冰冰的将军府吗?” “这边还有小虎子。” “你不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吗?住一块才能有啊!” 元缓顿时羞红了脸,“那都是过去的事儿,我早就不想了。” “那你跟我说说以后有什么打算,对了,出家免谈。” “没……没什么打算了,”元缓说着,眼神无意识地飘向窗外,道:“就这样也挺好。” 正文_第二百二十八章 靖远土皇帝 得知林与欢带着阿宝到了靖远,李仲杨急匆匆放下手中的事跑过来见驾,一进院子就打听他老婆何在,林老爷随手指指元缓的屋,李仲杨想都不想,便闯了进去。 到了里头,见元缓下意识地站起身,李仲杨不过略点了点头,然后就只顾着上下左右地打量林与欢,等确定人没什么不对劲了,这才罢休,不过心里不满林与欢先斩后奏跟自己打埋伏,免不得暗地里瞪了她两眼。 原本两个女人说说笑笑气氛挺好,待李仲杨一进来搅场,元缓立时没了谈兴,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拘谨,林与欢瞧出她的紧张,自是清楚缘故,又随便扯了两句,便拉着李仲杨出去了。 “你瞧你,在咱家我还觉得你挺逗趣好玩的,勉强也算平易近人,怎么一来这靖远,就人憎狗厌了呢?”到了院子里,林与欢不免抱怨,“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李仲杨倒是委屈得很,“我对人向来和善,只是没多少人知道罢了,”说着便扶着林与欢回她的屋,还继续叨叨,“元缓自嫁到晋王府,对着我就这副德行,像是我随时会吃了她似的。” 林与欢冷哼一声,一点不给面子地揭穿道:“听说你昨儿个过来,瞧了元缓一眼就溜了,好听话一句都没说,也难怪人家烦你,王爷可真够无情无义的!” “我那点情义早被某个笨女人给抢走了,对着元缓我实在装不出来!”李仲杨舔着脸道。 林与欢啐了一口,“滚一边去!” 将林与欢扶至床边坐下,李仲杨这时收敛了表情,道:“昨日收到母后急信,让我尽快回京,还有,带上你和阿宝。” “可是出了什么事?”林与欢不解地问。 “不知道,”李仲杨眼光闪了闪,顺势躺到床上,“说不定就是想见见孙子了。” “你想我回去吗?” “随你,若一辈子不回也没关系。”李仲杨翻了个身,用背对着林与欢。 “你给个准话!”林与欢推了一把李仲杨。 “不想!”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李仲杨翻身坐了起来,“京城里那帮货色,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个个道貌岸然,其实肚里各有一本账,互相算计来算计去,我父皇和母后闹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权势,以前我就讨厌这些,可觉得身为皇子,这辈子活该如此。” “那如今呢?想法改变了?” “变了,”李仲杨点头道:“西北虽小,可我在这儿有妻有子,过得舒坦自在;除了你爹娘,我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哪个敢暗中使坏,我真刀真枪地灭了他;这土皇帝的日子,可比在京城有滋味多了。” “合着你跑这儿来占山为王呢!” “差不多吧,另外就是,”李仲杨将头轻轻放在林与欢肚子上,“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把握你是我的,万一回了京城你又不理我,我到哪哭诉去!” “什么叫我‘又’不理你了?” “算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李仲杨也不理她,干脆学着阿宝耍起了赖。 晚上一大家子围坐一桌吃饭,林老爷爱不释手地把阿宝捧在怀里,对李仲杨道:“王爷,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林与欢立即打断他,“爹,这人如今就是咱家女婿,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听着膈应得慌,您老人家就叫他李处,或者女婿好了,还有千万别客气,您有事尽管叫他做,他绝对不敢说一个‘不’字!” 有林与欢在旁边撑腰,林老爷果然有了胆色,声音明显高出不少,“我说王爷……李处啊,瞧着阿欢又要生了,老夫同你打个商量?” “岳父大人请吩咐,小婿洗耳恭听。”李仲杨果然恭恭敬敬地答道。 “呵呵,这阿宝像极了我老夫,若让他继承林家产业,不知您意下如何?” 李仲杨给林老爷斟了一杯酒,上赶着道:“岳父既瞧得上这孩子,便随您的想法。” 林与欢大笑,“李处这话说得乖巧,爹,就这么定了,以后阿宝跟您姓林。” 林老爷可谓喜笑颜开,“好啊,多谢贤婿……李处!” “慢着!”李仲杨觉得自己是不是掉到什么坑里了,“难道这姓氏也要改?” 林母忙打圆场,“这事先不必急着说,咱们不如等等看,阿欢肚里这个也不知是男是女,若生了女孩儿,咱也不能绝了李处的后不是?” “娘,您放心吧,若不是男的,我接着再生,反正阿宝就归咱林家了。”林与欢豪爽地拍拍胸脯。 “行了,孩子两个就够了,不要再生了,”李仲杨赶紧阻止,干脆利落地松口道:“我家老二不论是男是女,阿宝姓林,小婿是赞成的。” 林老爷趁热打铁,“李处啊,那你说,阿宝大名就叫林佑宝,如何?” “行啦!就叫这名,”林与欢毫不客气地戳穿林老爷,“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定是您老花大价钱求哪个高僧道士给起的吧!人家肯定还哄你,说这名字开过光,算了,不用也怪可惜的,就叫林佑宝。” 见林老爷和林母一脸喜气,李仲杨少不得要奉承一下,“林佑宝这名字着实大气,比小婿起得有格调,岳父大人真是不同凡响!” 这里一家子皆大欢喜,另一头林长荣暗地指使着林虎一个劲给元缓夹菜,而元缓脸上含羞带怯,虽不敢看林长荣,不过一口口地倒是吃下不少。 林与欢无意间扫过几眼,心头不由动了一下。 这一回了娘家,林与欢便有些不想走,李仲杨并不敢劳动一个孕妇来回奔波,只得依依不舍地自己先离开。 再说到元鹏,这位是个好游历的,元缓投湖的时候,他恰好又在外头,回来得知事因,自又是懊悔不迭,怪自己照顾妹子不周。 好在元缓经此一事,情绪也恢复不少,免不得元鹏的心又活了,一个劲催林长荣一起去达勒尔谈玉石矿的事,等他们这一走,林府便就剩了一帮子老少妇孺。 自从林老爷立了阿宝做继承人,便开始对这孩子只知道胡玩的劲看不顺眼,和林母商量后,林老爷决定,从京里延请名师来靖远给阿宝开蒙,而在此之前,暂时让林虎的师傅管他们两个。 阿宝未曾从过师,又生性调皮捣蛋,自然看不上师傅的规矩,还挑唆林唬和他一同造反,以至于师傅渐渐看不住了,少不得到林老爷跟前告状。 这一下林老爷大怒,干脆取了根藤条站在门口,见哪个不听话跑出来,就打上几下。 这招果然奏了效,后来林与欢无事,便接过林老爷衣钵,取个藤条坐在书房门口,见谁不老实就打,元缓在一旁瞅着心疼,着实陪孩子们落了不少泪。 很快又过了一个月,天气开始冷起来,林与欢虽粗手麻线,不过也给李仲杨和阿宝各做了一件袄子,林母瞧着差点笑出泪来,道:“我还跟樱儿提过,自己养了笨丫头,这针线真是丑得死人,难为你男人跟儿子还穿得乐呵呵的。” “好与坏不过是心意,想当初我还一窍不通呢,在北阳关自食其力这么些年,不也学会了?”林与欢绝不会承认自己笨。 “姐姐说得没错,心意最重要,”元缓也在一旁帮腔。 “行啦,林家衣铺已将过冬的衣裳做好,这几日便送到,天也凉了,你们都别再忙针线,小心冻着手,我瞧缓儿也在做,全给我歇了!”林母笑道。 元缓不知为何羞红了脸,老是解释,“我就给虎子做了件坎肩,很快就好了。” 这日林与欢照旧拿着藤条在屋门口守着,瞧着两个孩子跟着师傅摇头晃脑地念着,“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双眼再没四处溜达,知道这是入了神,方退出去,在院子里站了站,便往元缓的屋走。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步子迈得轻,林与欢走到里头好久,元缓硬是没抬起头,还拿着一件半成品的青色袄子坐在床边,埋头一针一线地在做,全副注意力皆放在上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竟让人有情意绵绵之感。 林与欢也没吱声,悄声坐到桌边,手撑着脸颊细细瞧着元缓。 听赵娘说过,元缓比自己小半岁,算来如今也二十四、五了,再过不了几年,女人最好的年头便过去,林与欢不由在心里叹气,这么好的女孩,竟要辜负了青春,真得怪李仲杨造了大孽。 “林姑娘,您怎么直接坐凳子上了,这没铺软垫的,可别冻着您。”赵娘撩起帘子进到屋里。 元缓这才看到林与欢,猛地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将手中袄子藏起来,脸红得跟苹果一般。 “我刚才想吓吓缓儿的,没想到赵娘倒是进来了,唉!真是没劲。”林与欢看出元缓的慌张,虽心中有些诧异,却不忍心叫她不自在,于是故意打起哈哈。 赵娘拿来个软垫道:“我家这姑娘也是个呆子,林姑娘来那么久都没瞧见,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姐姐什么时候过来的?”元缓面上仍带着羞涩,那袄子被她塞进被褥底下,却还是被林与欢瞅个正着。 “刚一会儿,”林与欢刻意将眼神落到别处,“师傅在教孩子们念书,爹去了铺子,娘在歇晌午觉,我闲来无事,想找个人说说话,没想着缓儿聚精会神的,一点都没听到动静。” “要不咱们到花园子里走走?”缓儿起身道。 林与欢打了个呵欠,“不用,我这会子想睡了,你也别老闷屋里,这藤条现在归你,去书房门口看着,没事打打孩子,也是个乐儿!”说罢林与欢笑着出去了。 正文_第二百二十九章 雪中来客 林与欢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长,等阿宝冲进来摇醒她,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只听这孩子兴奋地道:“娘,舅舅和元叔叔回来了,给咱们带了好多新鲜玩意儿,”随后他又神补一刀,“是外婆让我来叫您的,她说小懒猪的娘是大懒猪!”林与欢一个巴掌拍了过去。 带着阿宝进到堂屋,果然里面已是一大堆子人,而中间的圆桌上,摆了不少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石头。 “堂姐,瞧我带什么来了,”林长荣乐呵呵呵地上前作了个揖,“达勒尔玉石矿果然非别处可比,这回我真是开了眼界!” 林与欢同元鹏先见过礼,便走过去看桌上的东西。 “当年我到西南那边跑生意,就看过不少铺子摆着这样的石头,里面有的含玉,有的啥都没有,拿几两、几十两银子买下,当场给你开石。”林老爷饶有兴味地一个一个把弄着。 “不就是赌石吗!”林与欢笑道。 林长荣拿起其中一块已切开的石头给大家伙看,“你们瞧瞧,玉色透亮晶莹,在咱这儿,哪看得到这么好的料子。” “条件谈得怎样?”林与欢坐到一张椅子上问。 “苏破天带着我们去见了穆汉可汗,可汗亲口同意给五年采矿权,说咱们可任选三座玉石矿,另外,五年之后若林家有兴趣,采矿权依然给咱们,价钱再谈。” 元鹏笑道:“靖远伯,这可是难得的好生意,晚生瞧着都垂涎三尺。” 林老爷拿起一个成品玉件,拿到太阳底下瞧了瞧,“嗯,不错!” “堂姐,我说了五年采矿权是您的想法,穆汉可汗还夸,说别看您脑子受过伤,买卖人的精明倒是没丢。” 林与欢哭笑不得,“你确定,他这是在夸我?” “不过他也提了条件,这五年咱们得无偿帮他开采两座玉石矿。” “这穆汉倒也不傻,知道咱们的人工不用白不用。”林与欢眼珠一转,“跟他说,咱要收管理费,当我们林家的便宜好占啊!” 林老爷摆了摆手,“这事阿欢就不必管了,长荣你全权处理。” 见林与欢颇有些不服气,林长荣赶紧上前道:“穆汉可汗送了不少礼礼给堂姐,一会我便让人搬到您屋里。” “他为何要送我礼物?”林与欢惊奇地问。 “这……我也不知,可汗说,他与堂姐夫和您都是好友。”林长荣显然也很迷惑。 “哦。”林与欢想着,或许以前真是认识的。 林长荣回身同林老爷商量道:“大伯,我思忖着,若是玉石矿的事定下来,咱们这头得派个人过去监矿,要不您在林家选个合适的过去?” “林家那些小子们,唉,都是养娇了的,有几个肯吃苦,”林老爷忍不住叹气,回头瞅了瞅阿宝,道:“可惜咱们佑宝还太小,若是长个十岁,倒可以送他去历练一番。” 阿宝闻听此言,竟是信以为真,一下子藏到林与欢身后,道:“我不去,要和娘待一块儿!” 众人皆大笑。 林与欢赶紧哄他,“佑宝屁大点孩子,自是不能当个人用,咱不管,让你外公自个儿头疼去!” 林长荣回来后,免不了带些达勒尔特产的玉器首饰,女人们见者有份,林与欢得了一对翠玉镯,虽是喜欢,却更羡慕元缓头上那支玉牡丹头簪,觉得那雕工细致得几可乱真,实在让人眼馋到流口水。 一日,趁着帮林母到林长荣屋里送冬衣,林与欢便故意笑骂他偏心,不料林长荣竟是个开不起玩笑的,登时羞红了脸,还紧张地直道歉,“这都随便送的,我也不知堂姐您中意哪个,若您真喜欢,下回我一定带个好的来。” “得了,可不指望你,我从你堂姐夫身上早学会了,男人的话若能信,母猪都会上树!” 林长荣一时瞠目结舌。 见他表情越发尴尬,林与欢决定还是放过林长荣,便道:“天如今也冷了,这衣裳都穿厚一些,催你成亲,你就一个劲挑肥拣瘦,如今还有伯母跟堂姐照应你,等你老了,再没女人管你,看你怎么办!” 这下林长荣总算松了口气,呵呵一乐,“老了不还有小虎子吗?这孩子仁义,等我干不动了,自有他端茶送水,我信得过他!” 林与欢对林长荣这番话嗤之以鼻,“随你作死去吧!” 这晚靖远下起难得一见的暴雪,小虎子高兴地直蹦,到院子里耍了两下后,便跑到林与欢屋外大吼,“阿宝出来,咱到园子打雪仗去!” 阿宝还没来得及给个话,立马被坐一旁的林与欢捂住了嘴,而这时陪在屋里的元缓站起了身,走到屋外训斥道:“小虎子,这黑灯瞎火的,去什么园子,摔着屁股又要喊疼了,明儿早上才许过去。” 不一会,林虎乖乖地被元缓拉着进了屋,只听元缓一路还在苦口婆心,“你这孩子,你爹如今到矿上还没回来,你不在心里惦记着,反倒只想自己开心,你爹要知道了,可不得伤心,还有你若摔到哪儿,我们几个怎么跟你爹交待。” 林虎低着头,嘴撅得老高,显是十分不乐意,却也没敢跟元缓犟着来。 “小虎子,你干娘说得对,”林与欢上来解围,“别以为你爹忙去了,咱们就什么都任着你!” 赵娘端来一盆热水,帮林虎脱了方才因为踩雪湿透的鞋,道:“你干娘一针一线给你新做的鞋,你还真一点不心疼,这可是让你过年穿的,你倒现在就糟蹋上了。” “爹说了,好东西就是给人用的,干娘白天让我拿给他的袄子,他不也立马穿上就走了。”林虎不服气地反驳道。 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元缓已开始不自在,下意识地跟林与欢解释,“我瞧着他们父子俩怪不容易的,闲来无事便做了些衣裳鞋袜。” 林与欢只“呵呵”笑了两声,并不再提。 第二日一早,雪积得没过脚踝,林虎来了劲,一大早便要拉着阿宝到外头玩,林母和元缓自是不许,林老爷作势要揍他两个,倒是林与欢出面说了公道话,表示难得有这机会,不如任孩子们放肆一回。 既然有人撑腰,俩孩子换上毡鞋,忙着乐自己的去了,元缓不放心,便同赵娘一起跟在后头。 林与欢其实也想到雪地里撒一下野,不过看看自己这高高耸起的肚子,也只能望雪兴叹。 大概唯恐林与欢脑子不做主,真跑出去玩儿了,林母干脆将她扶进自己屋,母女俩正对坐着干瞪眼时,便听到门廊上林老爷的大笑声,“阿广,你怎么这会子来了?” 林母神色一变,赶紧出门去瞧,也是一阵大惊小怪,“阿广,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到的?” 不一会,老两口领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进了屋,而在他后头,还跟着个小厮打扮的男孩子。 见是来了客人,林与欢便笑着起身,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谁都没想到,那小厮竟一下子蹿到林与欢跟前,几乎就要撞到林与欢的肚子,把个林母吓得不轻,正准备上前护住时,幸好年轻人动作快,一把将小厮抓住,喝道:“云阳,不许这样!” 小厮吐了吐舌头,悻悻地退了两步,而林老爷和林母对视一眼后,便准备上前给小厮见礼。 冯广赶紧拦住他们,“姑父、姑姑,她如今是我媳妇儿,在二老面前只能称晚辈,哪有让您二老行礼的道理。” 林与欢被冷落了好久,只得上去刷刷存在感,“我说,爹、娘,这二位您不给我介绍一下?” 小厮瞅了林与欢好几眼,很是委屈地道:“只听皇兄信上说,林姐姐记不得事,还以为他在夸张,没想到竟是真的,你怎么连我都忘了!” 不待林老爷开口,那年轻人已上前道:“阿欢,我叫冯广,你师表兄,她是云阳公主,当初在京城,你们俩是好姐妹,对了,晋王殿下是她亲哥哥。” “哦!”林与欢表示知道了,“对不住啊,我这脑子出了点事故,好多人和事都忘了,这也得怪我那男人,愣是舍不得花钱给我瞧病,落到现在都还没好!” 林母瞪了林与欢一眼,上前拉起云阳公主的手,“好孩子,这一路怕是吃了不少辛苦,瞧这小手冷的!” 云阳公主笑道:“姑姑,一点都不辛苦,一路上冯广照应得可好了,只没想刚到靖远便下了雪。” “你们真来巧了,今年这雪可是比往年都大。”林与欢在一旁插了句嘴。 “我可好多年没见林姐姐,真想死你了!”云阳公主说着,便又想上来抱抱林与欢。 “你这一身凉气,别惊着阿欢肚里的孩子。”冯广倒是老道,赶紧拦住云阳公主。 等冯广和云阳公主被领着去洗漱,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回来,林母屋里已是大人孩子齐聚一堂了。 元缓主动上来同他们见礼,与云阳公主攀谈了一会,随后又拉着林与欢一块说笑。 见元缓同林与欢举止亲昵,云阳公主着实看不明白,好在她是宫里教养大的,自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所以倒是跟着一块热乎。 不一会,林与欢的肚子引起了云阳公主的好奇,用手摸了好一阵后,云阳公主笑道:“林姐姐是不是快生了,我皇兄居然在信里只字不提,母后要是知道,又得到菩萨面前跪上半天了,不过,我怎么觉着这肚子像要炸开了。” 冯广忙又拉拉她,林母笑道:“差好几个月呢,这几天我还同你们姑父嘀咕,别是双胞胎吧!” 阿宝和林虎听了大人的话,都跑到林与欢肚子前,两个小脑袋挨上去细细地听,还互相打问,“你听出来是几个了?” 这时云阳公主从后头一把将阿宝抱了过去,瞪着眼睛问,“你爹是不是李楚?” 被一个陌生女人搂在怀中,阿宝表示自己很害羞,一边使劲挣扎着想跑开,一边口中喊道:“我爹大名李处,小名才是晋王李楚,赵叔叔他们都喊他王爷,你不许乱叫!” 正文_第二百三十章 盼她红杏出墙 林与欢唬着脸训道:“阿宝不得无理,这位是你亲姑姑,还不上前见礼!” 阿宝果然乖了,走过去给云阳公主作个揖,人模人样地道了声,“佑宝见过姑母大人!” 云阳公主喜欢得不行,一把将阿宝抱到怀里,可着劲地又揉又搓,道:“这小大人儿,我可见着你了,怎会那么可爱,回去我就馋你皇奶奶,她这亲孙子可是我头一个见着。”说罢在他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 阿宝立时红了脸,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娃娃,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忍了半天终于坐不住,跑到林与欢怀里扭了两扭,才得了允许,又同林虎一块跑到外头,元缓不放心,对着云阳公主笑笑,便也跟了出去。 等众人坐定,林老爷自然要问一下这二位的来意。 冯广忙解释,“小侄这次是奉旨监督北阳关开埠进展,另外也是替皇后娘娘过来传个话,请王爷一家尽快回京省亲,她很想见阿欢和阿宝。” 云阳跟着笑道:“我母后受身份所限,要不,早就过来瞧林姐姐和阿宝了,后来一听我说想跟着冯广过来,她立马便点了头,还让我带上不少礼物,不过都跟在车队后头,我俩心急,自己先过来了。” “娘娘上一回曾给晋王殿下去过信,提到省亲的事,不过却被王爷拒绝了,”冯广又补充一句,“她老人家为此着实失落了好几日。” “林姐姐,母后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好,头发都白了一大片,”云阳公主免不得要叹气,“皇兄这四、五年只回去瞧过她一次,母后虽嘴硬不肯说,心里却是难过的。” “李处这般不孝顺,回头咱们一块骂他!”林与欢在一旁插了句嘴。 云阳公主眼睛一亮,立时坐到林与欢身边道:“林姐姐没变呢,还是这么有趣。” 林与欢只得“呵呵”两声,任由云阳公主将头靠在自己肩上。 “几个月前皇兄突然来了一封信,居然说已在西北同林姐姐成亲,还得了个儿子,”云阳公主想想就笑,“我母后当场哭傻了,过后专门花钱为万佛寺的菩萨重塑金身,虽对外称为皇兄祈福,不过她的心意亭阳和我都知道,是要感谢佛祖保佑我皇兄婚姻美满,后继有人。” 林母这时打听道:“冯广,你和公主的婚事几时办的,姑姑走前便听说你们要成亲,可惜没赶上喝喜酒。” “开春时候过门的,”冯广随口开了句玩笑,“没想到娶了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我出一趟公差,她也要跟在后头。” 林与欢忽然问了一句,“宝颖可嫁人了?” 一时众人皆惊,林母忙上前问,“你可是记起什么来了?” 林与欢也觉得纳闷,“倒不是,只觉得这名字在口边,顺嘴就出来了!” 云阳公主叹了口气,“林姐姐心里还是惦记宝颖的,她依然待字闺中,如今也二十二、三了,韩夫人差点要急坏。” “好像她同李处有什么关联?”林与欢影影绰绰地想起些往事,疑惑地问。 云阳公主回她,“宝颖曾同我皇兄订过亲,不过婚礼前几日,突然就散了。” “是因为我吗?”林与欢好奇地问。 “不是,”云阳公主摇摇头,刚想说是为了元缓,可一想到她与李仲杨婚姻并不和谐,实在也是无辜,便道:“反正都是我皇兄造的孽!” 林与欢心想,这李仲杨缺德事倒真干了不少,哪天一定要好好问问。 因身负公务,冯广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等大部队一到,便率众人前往正阳关去见李仲杨,而将云阳公主留在林府。 头日玩雪,林虎和阿宝浑身是劲,越战越勇,只觉十分过瘾,却不料连累了一旁观战的元缓,晚上回屋,她便发了头疼,第二日干脆起不得床了。 林与欢狠狠骂了两个小子一顿,终于将二人逼进书房,跟着师傅继续背他们的《三字经》,待她要去瞧瞧元缓时,却被拒之门外。 赵娘拦着道:“林姑娘,您是有身子的,病人的屋还是少进,您也知道我们姑娘心重,万一传染到您,她又得躲被窝大哭一场了。” 倒是云阳公主成了亲后懂事不少,时不时过去瞧元缓一下,仍是将她当皇嫂看待,颇让赵娘有几分受宠若惊。 雪后初霁,虽依旧冰冷刺骨,阳光倒是和煦得很,林与欢在屋里待了几日,实在闷得慌,便由云阳公主扶着,想一道去园子里逛逛。 姑嫂二人刚走到半月门下,便远远瞧见元缓背对着她们站在一个回廊上,似乎在欣赏远处残雪。 “林姐姐,如今你和我皇兄在一块了,我觉得皇嫂越发可怜。”两人站定,云阳公主心直口快地道。 林与欢对这种状态也是无可奈何,“不瞒你说,缓儿提了多次,要同李处合离,还说想出家去,不过我俩都没答应。” “那你们准备怎么安置她?” “我曾提议,让她同我们去正阳关,以后大家一块过日子,可她不肯,”林与欢忍不住吐露出心声,“我如今倒盼着她来个红杏出墙,这样反而能了结大家的尴尬。” 显是被林与欢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到了,云阳公主拍拍胸口道:“林姐姐,回头见到母后,你可不能这么说,她老人家要听了这番话,保不齐会逼着皇兄休了你。” 正说着,一个身影走到元缓身边,林与欢认出了那人,笑道:“其实我这堂弟倒还不错,人老实忠厚,又没成过亲,手头还有俩钱,要能和缓儿在一块,我举双手赞成。” 可惜这二人故意不肯遂林与欢的心愿,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看着不过是偶尔在路上碰到,才说上两句。 没一时,林长荣转身出了回廊,迎头便碰上似乎正朝园子里走的林与欢和云阳公主。 “参见公主!”林长荣刹那间显得十分慌乱,眼神更是飘乎,憋了半天,才问道:“堂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刚才云阳和我说,想到园子里转转,怎么我们还没进去,你倒先出来了?”林与欢笑问。 “嗯……”林长荣犹豫了好一会,明显是在考虑如何回答,半天后他才道:“园子里大伯种了不少花草,我怕给积雪压坏,去瞧了瞧。” “它们可还硬朗?”林与花笑问。 “还好。”林长荣低头敷衍一句,便急匆匆地跑远了。 云阳公主这时笑问,“林姐姐方才闹哪一出啊,倒像是怕惊着你那堂弟,还特意退到园子外等他。” 林与欢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解答云阳公主的疑惑。 三天后,冯广带着人回到靖远,随行的还有李仲杨。 同儿子亲热过后,李仲杨立刻轰走闲杂人等,独个进了林与欢的屋,表示想同老婆腻歪一会,正在夫妻二人你侬我侬之际,外头传来云阳公主的声音,“皇兄,云阳来见你了!” 李仲杨“腾”地从床上爬起,低声骂道:“这丫头都嫁了人,还不懂事,冯广怎么管自己老婆的!” “好了,你妹子千里迢迢来瞧你,不许这般不冷不热的。”林与欢忙起身帮他整理好衣裳,然后亲自过去撩开门帘,招呼云阳公主进来。 “皇兄,您可胖了。”一进屋,云阳公主便咋呼起来。 “还老了呢,”林与欢在一旁起哄,“瞧他脸上这褶子,一道一道的。” 李仲杨甩开林与欢扒在自己脸上的双手,轻咳了一声,问道:“听冯广说,你们成亲了?” 云阳公主话中立时带了一丝怨气,“当初林姐姐失踪,冯广觉得跟皇兄有关,好一段日子转不过弯,甚至不肯见我,后来还是我婆婆开明,主动去跟母后提亲,我才没继续当老姑娘。” “哈哈,又是李处你造的孽!”林与欢笑道。 “不过,姑姑昨儿夸我呢,说肯定是因为我和冯广成亲,才将林姐姐给冲喜冲出来了!”云阳公主大笑,“所以,皇兄,您得陪我一份嫁妆!” “好说,”林与欢存心帮着小姑子,“你皇兄孤寒着呢,当年我同阿宝跟他在北阳关苦挨,每月只得五两银子花销,你可以算算,这些年省下来,他手上必然存了不少积蓄,这份嫁妆一定要补。” 李仲杨瞧着姑嫂俩齐心合力对付自己,知道顶嘴无用,干脆“哼”了一声,又问,“听说母后最近身体不好?” “这不孝子,提起你娘什么口气,竟像是在说外人!”林与欢深表不满。 “我来之前母后让我给皇兄带话,她这辈子儿子算是白养了,让我无论如何将媳妇和孙子带回去,”云阳公主学着皇后的语调,“跟你皇兄说,是我的意思,就想见见孙子到底长啥样,别等我死了,还不知道跪在牌位前磕头的,是谁家孩子。” 李仲杨忽然笑了,问:“你瞧着你嫂子那样,就不怕带上她,半道就把孩子生了?” 云阳点了点头,“嫂子自是不能回去,就让阿宝跟我走,总成了吧?” “我那儿子才几岁啊,晚上还离不了娘,还有,阿宝如今是林家孙子,大名林佑宝,跟老李家没关系。”李仲杨一脸的得意,只林与欢不明白,他到底得意个什么劲儿。 云阳公主不依了,“这么说就是不肯回了?” “不是不肯回,是拖家带口的,走不了!”李仲杨振振有词地道。 “好了,”林与欢打了个呵欠,“随便您二位继续掰扯,可否许我小睡一会?” 李仲杨马上就六亲不认,“我老婆孩子要休息,云阳找你男人去,别在这儿扰人清静!” 林与欢被李仲杨扶到床上,等盖好被子,林与欢道:“李处你也出去,在屋里晃来晃去,绕得我眼晕。” 站在门口的云阳公主大乐,伸着脖子,朝屋里的林与欢比了个大拇哥。 正文_第二百三十一章 故人的心意 晚上一家子坐在一块用饭,冯广被云阳公主撺掇着,当着二老的面,又提到想带阿宝回京见祖母的茬,李仲杨一脸不高兴,林与欢正要吱声,倒是林老爷抢着发言了,“娘娘上了岁数,想孙子也是人之常情,不如……” 林母看到女婿面色阴沉,捅了捅林老爷,打着圆场道:“人家孩子的事,你插什么嘴。” “说来云阳白日里也劝了半天,”林与欢决定把球踢给儿子,“不如咱们问问阿宝,若他自己肯的话,便随着姑姑走一趟,全当去长长见识。” 阿宝此刻一门心思对付自己碗里的红烧肘子,当大人们问他可愿回京时,阿宝无动于衷地来了一句“我不知道。”便算是回答了。 到最后林老爷一拍大腿,厚着脸皮做了个主,“不如就让我们爷孙俩一块走一趟,我正好回京有事,也顺便让手下人都见见我家大头孙子。” “合着你心里早算计好了,要回去显摆孙子吧?”林母看破即点破。 林老爷“嘿嘿”一笑,表示承认了。 林与欢觉得这法子还算可行,转头问李仲杨,“你觉着呢?” 过了老半天,李仲杨才“哼哼”一声,“岳父大人做主吧!只是,不用让太多人知道阿宝的爹是谁,省得被人算计!” “长荣,你也跟大伯一起吧,前两天你爹娘给我来信,说是想儿子了,催你回京一趟。”林老爷转头问林长荣。 林与欢笑着打趣,“十有八九又是让长荣去相媳妇的。” “这矿上最近又要出一批货,我一时走不开,”林长荣支吾道:“以后得空,我再回去。” 林与欢偷眼观察元缓的神色,开始林老爷说让林长荣回的时候,元缓神色明显黯然不少,只待听到林长荣说要留下,她又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到这时候,林与欢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怕是这二人心中有情。 晚上回屋,林与欢哄睡阿宝,便转过身来,问旁边似睡非睡的李仲杨,“元缓那头,你到底怎么个打算?” 李仲杨很不耐烦,“又问我,我怎么知道,就这么过下去呗!” “哎,你说,若是让她改嫁,成不成?”林与欢试探道。 “开什么玩笑!”李仲杨嘟嚷一句,“便是我同意,宗人府也不干,这可是损了皇家的面子。” “你的意思,便是以后咱俩掰了,我还不能再找男人?”林与欢故意开了个玩笑。 立马之间,李仲杨将头靠住林与欢,闭着眼将她搂住,“想得美,我做鬼都会缠着你!” 林与欢挣了挣,笑道,“我说正经的,你们真不能合离吗?” 李仲杨给折腾地彻底睡不着了,干脆靠坐床头,将林与欢扶到怀中,道:“笑话!嫁到皇家的女人不想跟男人过了,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自己抹脖子,另一个就是出家当尼姑。” “就像你母后那样?” “胡说什么,母后那是到万佛寺为民祈福。” “哦,这瞎话编得不错。” 李仲杨好笑地拧拧林与欢鼻子,“还有,让元缓合离、改嫁什么的话,少在外头说,你就不怕人家在背后议论你容不得人?” “可是,我不想看着元缓整日像个怨妇一样地活着,她是好女人,如果你不爱她,就让一个爱她的男人呵护她、照顾她,好不好?” 李仲杨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存心想让我戴绿帽子?” “呸!”林与欢不服地道:“准你们男人三妻四妾,怎么女人追求自己的幸福就不成呢,在北阳关时,我瞧过好几回夫妻合离,各自安好的,平民百姓都想得通的事,如何到了皇家,就这般不讲人情了呢!” “你不懂,李氏是大周皇族,万民表率,如今虽已世风日下,不再看重贞烈节义,但若我们皇家也出了这等事,不仅尊严扫地,更会被视为搅乱纲常,百姓如何会服气?” “你就说大道理吧,元缓也可怜,你自己不想戴绿帽子,可咱俩如今苟合在一起,不就是给元缓戴了绿帽子吗?” 李仲杨泄气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这会子得警告你,别在后头给元缓拿馊主意,要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给我滚一边去!”林与欢气得要甩开李仲杨抚着自己肚子的手,无奈身子实在臃肿,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到最后李仲杨还是放不下心,决定要亲自带着阿宝回京,林与欢在后头暗笑,李仲杨就是个大孝子——孝顺自己儿子。 接着便是大人们开始收拾行装,人还没出发,阿宝便开始想所有人了,离开的头天晚上,他每个屋子都走一遍,一个不拉地拥抱一下,连云阳公主那屋也没放过,理所当然的,他顺手也得了不少好东西。 这边,林与欢正对着李仲杨嘱咐个没完,“路上吃喝选个干净地儿,孩子冷热你多顾着些,不许随便加减衣裳,晚上一定得带着他睡,不准由着他熬夜,有推不掉的应酬,就把阿宝交给我爹照应……” “这儿子一向是我照顾得多,怎么侍候林佑宝少爷,还需你这懒婆娘多嘴多舌?”李仲杨带听不听地道。 “还有,在外头最多只许待两个月,尽快赶回来,否则……”林与欢威胁道:“敢在我生了以后再露头,别怪我给你好看!” “好,好!我去去就回!你安心在家养胎,没事就在让岳母和元缓她们陪着你在园子转转,绝对不许出门,门口我让郑全派人守着!” 等阿宝抱着礼物满载而归之时,两口子还在说个不停。 次日一早,李仲杨带儿子去向林母辞行,然后扶着林老爷一同出门上车。 冯广和云阳公主也收拾停当,别过林母和元缓后,又特意来了林与欢的屋。 云阳公主万般不舍地道:“林姐姐,你这身子不行,我们也不勉强你了,就盼着过个一两年,你能带着孩子们回京城来,到时候,咱们还有宝颖、阿芜,几个好姐妹又能待在一处说说笑笑。” “这几日听你说了京城的事,我还真想去瞧瞧,等肚里这块肉卸了货,我少不得要回去的。”林与欢爽快地应了。 云阳公主又道:“其实我母后一辈子就好个言不由衷,以前对你面上冷淡,心里头是喜欢你的,知道你和我皇兄终于在一起,她高兴得好几晚睡不着,临来之前,她让我给你带话,只盼你们夫妻和美,相互扶持,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这时冯广上前问了句,“云阳,你这几日不是给阿欢的宝宝做了几件小衣裳吗,送过来没有?” “好像送过来了吧?”云阳公主迷糊地看看冯广,又望着林与欢。 “要不你回屋再找找,”冯广笑道:“别是给你打包进行李了吧?” 云阳公主挠挠头,真就出去了。 林与欢猜测,冯广想必是有话要说,便也没拦着云阳公主。 果然,不一会冯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这里头的东西,是一位故人托我转交,他说了,礼物虽轻,却是为了还一份情意,若你想不起他是谁,也不必提及。” 林与欢接过打开,见里面是一条绿琉璃珠项链,材质虽不名贵,不过珠子个个浑圆剔透,竟是一般大小,想来极费心力。 “我很喜欢呢,”林与欢合上匣子放到自己的镜台前,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伤感,稳了稳心神,林与欢笑道:“既是不想说名道姓,我便不问了,只是烦你代我谢谢人家。” 冯广沉吟片刻,道:“王爷这一趟回京未必会风平浪静,也不知后头有什么事发生。” 林与欢不由一激灵,“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倒不是说有危险,只是圣上年事已高,身子越发不好,立储之议已上日程,王爷一旦出现,必会惹起猜疑,所以他要隐瞒阿宝身份,也是有道理的。” 林与欢忍不住一把将冯广拉住,“冯广,李处这人我了解,未必有那个上位的心,看得出你不是李处这一头的,不过也无妨,只盼你,若是他或阿宝有什么不妥,你一定帮着周全。” “阿欢且放心!”冯广点头应承下来。 阿宝一走已有好几日,林虎着实寂寞得紧,每日垂头丧气,除了念书,几乎就是躲在角落里划圈圈。 林长荣觉得这样不行,趁着林虎的开蒙师傅辞工回乡,干脆寻一处学堂,把林虎送了进去,其实也不指望这孩子能出类拔萃,只想让他多认识几个小朋友,玩乐起来有个伴而已。 这日一大早,林长荣正好要去矿上,难得跟上了林虎去学堂的时辰,便决定顺路送送他。 出门前,父子俩一块到堂屋用饭。 自从林虎进了学堂,元缓便养成每日早起为他煮食的习惯,今日瞧见林长荣也在,又特意为他也准备一份。 “怎么走这么早?”元缓给林长荣递了一碗粥,问道。 “前些时候下雪,有个铜矿塌了,幸好没砸着人,说是已在维修,我得过去瞧瞧。”林长荣喝了口粥,不由赞道:“真香,熬了好久吧!” “一个时辰,”元缓腼腆地笑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每日给你留一碗。” “别了,我瞧你眼圈都青了,以后不用这么天天辛苦,让下人们做这些。” “虎子喜欢我做的粥,”元缓坐到林虎旁边,为他擦了擦沾到脸上的米粒。 “等我们走了,你回去睡一会,别把自己熬坏了!”林长荣小声嘱咐一句。 “你也是,路上小心,危险的地方,就别去了。”元缓低着头回道。 正文_第二百三十二章 小虎子失踪 用完饭食,林长荣拉着林虎出了院子,元缓送到门口,习惯性地嘱咐林虎下了学便回家,不许在外头贪玩,林虎自是乖乖应了。 转身,元缓又对林长荣道:“别在矿上耽搁太久,这雪没化完又结了冰,天黑路不好走。” 林长荣没有吱声,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等上到车里,林虎掀开帘子向还站在原地的元缓挥了挥手,然后对林长荣道:“爹,您和干娘真像两口子,我瞧见大爷爷、大奶奶就是这么说话的,还有堂姑和姑父他们也这样。” 林长荣笑着摸摸林虎的脑袋,也不知是骂还是赞,“你这臭小子,懂的还不少!” 将林虎送到学堂门口,林长荣也忍不住啰嗦道:“还是你干娘的话,下了学便跟仆人回家,不许赖在外头疯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毛病可犯了不少回,干娘没少被你吓到。” “知道了。”林虎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觉得爹和干娘真是天生一对,就爱没事瞎念叨,搞得他耳朵都生了老茧。 林长荣瞧见林虎故意垮着肩进到学堂,忍不住笑开了。 西北如今每年都会有大批铜、锡矿石运到京城,加上银矿的产量,足以填满一半国库,虽说整个矿务算是踏上正轨,再不像初创之时麻烦一大堆,不过林长荣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仍有不少。 “元大哥,你来得挺早!”林长荣到的时候,才发现元鹏比他还快了一步。 “瞧瞧铜矿重修,你也为这个来的?”元鹏问道。 “上回没砸着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觉得不仅塌的那个矿要修,其它矿全部都得加固,”林长荣感叹,“弄伤了人命,可是一家老小都得跟着遭罪。” 元鹏笑笑,“长荣,你这人除了不肯娶媳妇,倒没什么缺点,别说,心肠还真是不错!” “元大哥过奖了!”林长荣忙拱了拱手。 “这样,咱们看完铜矿便一起回去,我俩联名上书,请圣上拨银加固矿洞。” “就这么定了!”林长荣答得爽快。 回到税吏衙署,元鹏将拟好的奏折拿给林长荣瞧了,取得共识后,便分头署名用印,封好之后派人加急送出。 林长荣忽然想起他们的前一道折子,便问,“元大哥,上一回增开银矿的奏报至今没得回复,可知是什么缘故?” “有户部同僚给我来信,说圣上年事已高,时常龙体欠安,所有折子如今皆交李相国等几个重臣议事代办,他曾帮我们问过几回,说是此事仍在商榷。” “这不是耽误事吗?”林长荣不满地道:“话说咱这儿维修矿洞可等不得,这些人也不知要商量到几时。” “长荣,咱们先等着看看,真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元鹏劝道。 两人忙完手头活计,林长荣瞧着天色尚早,笑道:“正好林虎还没下学,我今日亲自去接,也让这小子惊喜一下。” 元鹏顺嘴开了个玩笑。“长荣,跟我说老实话,这林虎是你亲生的吧?” “唉!我倒盼着是亲生的。”林长荣别了元鹏,出门而去。 等他来到学堂门口,不巧却过了下学时分,林长荣朝院子里望了望,瞧见人去屋空,想着林虎大概已随着仆人回家,原还准备让这孩子高兴一下的,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正要转身上车之际,跟着林虎的仆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到林长荣,吓得抖了一下,道:“少爷,方才小的出门遇见个熟人,说了会儿话便忘记时辰,所以才来晚了,这是头一回,小的以后再不敢了。” 林长荣眉头皱了皱,问,“平常都是你来接林虎?” 仆人点头,然后瞧瞧林长荣的车,“幸好您先来了,小少爷怕是上车了吧!” 这时林长荣转身就往学堂里走,正遇着一位先生出来,他忙上前见了礼,问道:“先生,我家林虎可有离开?” 先生很是惊诧,道:“孩子们早走光了。” 林长荣觉得不对,又问:“您可知他跟谁走了?” 这时学堂一个仆妇走上前道:“林大人,妾身方才瞧见,您家小少爷同几个小孩儿往东头走,想是一起去塔子街逛集市了!” “多谢!”林长荣拱了拱手,赶紧又跑出来。 仆人哭丧着脸道:“少爷,是小的犯了错,平日里我都是下学前就到了,今日着实不该同人掰扯那么久。” 林长荣也顾不得训斥仆人,只问他,“平日里小虎子是不是喜欢去塔子街玩?” “确实,”仆人忙点头,“小的都是跟在他后头的。” 林长荣也不坐车了,一边快步往塔子街方向走,一边问,“他喜欢去哪玩儿,你带我过去!” 仆人连忙到前头领路,“塔子街时不时有人来玩杂耍,小少爷下了学,便好和几个小孩去瞧热闹,不过看一会就走,并不敢耽搁时间。” 只是今日塔子街并没有什么热闹可瞧,找街上人一打听,原来玩杂耍的也是隔三岔五才过来。 林长荣有些慌了,带着仆人将塔子街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却怎么也瞧不见林虎的人影。 林长荣停下来想想,觉得或许孩子自己先回了林府,于是又上车往府里赶,结果门房却直摇头,说林虎根本没回来,这下林长荣知道,怕是出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灵感应,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元缓莫名其妙地走到大门外,正瞧见林长荣坐在林府院外台阶上喘粗气。 元缓瞧他神色不对,又看见去接林虎的仆人站在一旁唉声叹气,顿时有些心惊肉跳,上前问道:“小虎子人呢?” 仆人低着头回她,“小少爷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一向轻声细语的元缓猛地放高了嗓门。 林长荣这时站起身来,对元缓道:“你先回去,这孩子说不得调皮,在什么地方玩得疯,忘了着家,我再去找找。”说罢转头又往学堂方向跑去。 元缓望着林长荣的背影,想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林府门口这些日子一直有郑全手下把守,林长荣神色有异,加上方才几个的对话,自是引起人家注意,领头的便上前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仆人回了一句,“府里小少爷丢了。”便也掉头追了出去。 之后请了学堂的人帮忙,林长荣和元缓挨家挨户到下学后同林虎搭伴出来玩的小孩家里打听,结果得的信都是——塔子街白日没热闹看,大家伙当时就散开了,也不知道后来林虎去了哪儿。 两人一筹莫展,只好又回了塔子街,口中不断地喊着林虎的名字,期盼着小虎子能突然出现。 夜色中,借着两边店铺的光亮,两人在青石板路上焦急地四处张望,只要见着前面有小孩,都会跑上前看一眼。 大冷的天,林长荣却已急出一身透汗,这时看到远处桥头上走来一队巡逻的官差,便赶紧跑上前询问。 没想到那人竟是知道林虎丢了的事,回道:“林大人,小的们早得了信,说是您家小少爷找不着了,上官已命我等寻找,放心吧,一见着人就给你们送回去。” 林长荣自是千恩万谢,又说了林虎体貌特征及出门时穿的衣裳,等巡逻的人走远了,他这才想起,元缓还在后头。 回到元缓跟前,林长荣发现她斜靠在桥墩上,表情极是痛苦,忙问,“缓儿,你怎么了?” 元缓原还想强忍着站直,试了几回都没成功,只好抱歉地道:“对不住,我脚方才崴了一下,你别管我,先去找小虎子,我在这坐一会儿就好。” 林长荣蹲下身,刚想伸手脱下元缓的鞋袜察看伤情,猛地意识到这样做不合适,一时有些进退两难,讪讪地道:“要不就先歇歇,已经有官府的人帮着找了,这会子不急。” 林长荣说不急,元缓却急得不得了,训道:“这都天黑了,你还不急?若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俩以后再不用说话了。” “好,好,就听你的!”林长荣四处瞧瞧,发现这里离樱儿的住处不远,便道:“我先送你去樱儿家,然后再去找小虎子。”也不等元缓点头,他便弯下腰,示意元缓趴到自己背上。 元缓羞红了脸,可是也知道,大晚上的,你让林长荣把她扔在这儿自己去找人,他必然是不肯,这么一想,元缓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俯到林长荣的背上,两人身体刚碰到一块,不免都有些哆嗦。 樱儿爽快地将元缓收留下来,并告诉林长荣,郑全也带着四海的人去帮着找孩子了,林长荣来不及说谢,转身又跑出去。 只可惜便是满城撒网,一直到了天亮,仍旧是一无所获。 林母和林与欢这会子都得了消息,虽没法亲自帮着去找,却也跟在后头着急,樱儿将元缓送回来时,母女俩正互相搀扶着站在院门口等信儿。 林母同赵娘一左一右将元缓扶进屋,道:“你们这俩孩子,昨天走的时候怎么都不说一声,要不是门房报信,到现在我和你姐姐都不知道出了事。” 元缓流着泪道:“怪我没用,连找个孩子都会受伤,尽给大家添麻烦,小虎子这么长时候没见,会不会给坏人拐走了?” “傻瓜,这会子还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母赶紧安慰她,“说不得是虚惊一场呢!” 赵娘瞧着元缓肿起的脚踝,心疼得不行,“姑娘,这是在哪摔的,还疼不?” 后头林与欢由樱儿扶着进了屋,樱儿递给赵娘一瓶药酒,“赵娘放心吧,昨儿个我已请大夫瞧过,说是只扭了筋,并没伤着骨头,来之前我又给缓儿姐姐上过药,您记着早晚各一次,过几日消肿便好了。” “娘,方才樱儿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觉得很可能是线索。”林与欢这时开口道。 正文_第二百三十三章 蛇蝎心肠 林母和元缓同时睁大眼睛,齐齐望向樱儿。 “上一回我同缓儿姐姐一起到福海喝茶,不是听到旁边那一屋子滥人在胡说八道吗?”樱儿回忆道:“我记得给您几位提过,里面有个女人说话尤其污糟,而且好象还挺清楚林家底细。” “这女人有什么古怪?”林母问。 樱儿又琢磨了一会,才道:“我当时就觉得她那嗓门熟得很,就是一直想不起,到底在哪儿听过,昨晚缓儿姐姐住我那儿,我陪她说着话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了。” 林母催道:“是哪个?” “虽然好多年没见过她人,可我还记得,那是林与欣的声音。” 林母倒吸一口凉气,“你能确定?” 樱儿肯定地道:“这人说话的调调一直没变,八九不离十。” “她不是同莲花一起被流放南疆了吗?”林母十分疑惑,“怎么人又跑到了靖远。” “那天缓儿姐姐也听到,她如今做了娼妓,改名艳娘,跟着一个叫伍爷的跑来了靖远。” “娼妓?”林母大吃一惊,“怎么可能?真是造孽啊!” “以前便听小姐说过,小虎子是林与欣同母弟弟,若孩子真有什么不测,第一个值得怀疑的,难道不是她吗?”樱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怎么会知道小虎子的事?”林母觉得有些不明白。 樱儿回道:“听那帮滥人的口风,林与欣是先回的京城,林长荣收留小虎子的事很多人知道,所以她能打探到也是平常。” “我也觉得林与欣最可疑,”林与欢也道:“樱儿已将此事说与了郑全,现在晋家军的人正在各处客栈、酒楼暗查,只要找着那伍爷,林与欣也就逃不远了。” “你这庶妹竟是不学好的,前脚杀人未遂被流放,后脚竟跑回来走了邪门歪道,让你爹知道此事,可不得气得吐血!”林母叹道。 “我隐隐绰绰有些印象,不是还有个二夫人吗?”林与欢问。 “少不得就是莲花一心想找儿子,”林母直摇头,“真作死啊,便是孩子还给她们,能学个什么好!” 樱儿嘱咐道:“夫人,来之前郑全说了,林府外面,他已加派人手,为防万一,你们暂时都不要出门。” “不知小虎子现在怎样,有没有饿着、渴着?会不会被人欺负?”元缓在一旁擦了擦泪,自言自语道。 “放心吧,说来那么多人帮着找,一定会无事的。”林与欢上前安慰道。 塔子街向来车水马龙,此刻,停在长发客栈前的一队马车竟将主路堵得死死的,来往之人被挡了道,自是大为不满,虽没人言语,不过那眼刀却是丢了不少发。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客栈里走出来,对着跟在他后头的一个男人道:“阿胜,这货可都上齐了?” “伍爷您放心吧,小的清点了三回,绝不会出任何差错,”那个叫阿胜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账本来,“账货两符,伍爷这一趟西北之行,真可谓收获颇丰!” “阿胜,你为人聪明,办事又牢靠,艳娘保举得好,”伍爷随手翻开账本瞧了瞧,然后拍拍阿胜的肩膀,“回了京你便跟着我干,必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多谢伍爷抬举!”阿胜忙点头哈腰地谢过。 “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艳娘这次跟过来,将那些达勒尔客商周应得不错,让爷挣着了大钱,她劳苦功高,待回了京城,爷便出银子给她赎身,少不得再摆上一桌,将人风风光光地迎进府里,此后你姐弟二人也能时时在一处了。” “恭喜伍爷!谢过伍爷!”阿胜笑道,“这一杯喜酒,小的定是要讨的。” 伍爷十分得意,“北阳关刚一开,便让伍爷我赚了大钱,赵王殿下果然英明睿智,等达勒尔那头玉石矿开出来,伍爷我再不当这劳什子的皮货商,直接去做玉石行东家!” 阿胜眉心一挑,好奇地问道:“可小的听说,达勒尔玉石矿的生意全归了林家,咱们能沾上油水?” “林承万再厉害,能大得过皇上,京里有传言,有人眼红林家跟达勒尔搭上线,花了大银子要搞垮林家,听说弹劾靖远伯的折子已呈上了御案,你以为林家还能有几天好果子吃?” “不是说圣上同林承万关系不错,竟是不护着他了?”阿胜故意问道。 “君心难测啊,这几年林家风头出尽,早招来不少闲言碎语,圣上当日捧他林承万,不过是用得上他,如今国库丰盈,自然也不那么看重林承万了,兔死狗烹的事,古往今来多的是!” “伍爷果然消息灵通。” “如今京里头可热闹了,王爷们斗,大官们斗,小官们也斗,咱们这些小虾米且在坐山观虎斗,就等着得渔翁之利,便是拾人一点牙慧,也能吃上好几辈子。” 这边两人聊得热火,斜对面一间成衣铺二楼,林长荣躲在窗后,指着那阿胜,对站在另一边的元鹏道:“那人叫蒋胜,当年因贩私茶被到处通缉,上一回就是他同那右贤王一起掳走的晋王妃,我们都以为这人逃了,没想到居然还在靖远。” 元鹏道:“郑将军的人已暗中派人跟上了,咱们先过去看看,暂时不要惊动他们。” 林长荣一跺脚,“听说二夫人曾亲口承认,他便是小虎子的生父,孩子丢了,八成与他有关。” “此人品性恶劣,又是重犯,林虎跟着他绝不是好事,”元鹏对林长荣道:“咱们帮你把孩子抢回来。” 这时林长荣神色忽然就变了,盯住下面一个从客栈里走出来的女人,差点大叫出来,“看,是林与欣,果然是她,元大哥,除了他们,这靖远不会有人盯上我儿子,小虎子肯定被他们抢了!”说罢便要转身下楼。 元鹏一把将他扯住,“你别急,这里是闹市,若惊动他们,怕是蒋胜又会趁乱逃掉,咱们稍安勿躁,郑将军不是说了吗,已在城门口布下重兵,到时再行抓捕。” 林长荣咬了咬牙,死死地望向已缓缓开动的车子,担忧着林虎的安全。 刚过晌午,那个丢了林虎的仆人飞快冲进林府大门,站在院子冲着林母的屋子喊道:“夫人,小少爷给找着了!” 听到这一声,坐在屋里的几个女人立时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林母急着问仆人,“孩子人呢?在哪儿找到的?” 正说着,元鹏怀里抱个孩子走了进来,元缓一时激动,便要跑上前去,没料到刚迈出一步,力气却使在了受伤的脚上,立时疼得差点摔到地上,幸亏旁边赵娘一把将她扶住。 元鹏将孩子放到屋里,元缓由赵娘扶着坐到床边,见林虎双眼紧闭,小脸上脏兮兮的,额头、嘴角都是血迹,下巴处还肿了一块,少不得心疼得要死,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林与欢凑近看了看,回身问道:“元大人,虎子这是昏了,还是睡着了?” “林姑娘,这孩子昨儿个被灌了蒙汗药,一直到现在还没醒,已找大夫瞧过,说是先等到晚上,看看能不能醒,再不醒的话,就给他扎针。” “大公子,孩子脸上这伤又是怎么来的?”赵娘瞧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元缓,只好替她问了。 “是一个叫蒋胜的人,还有个什么艳娘的将林虎捉了回去,听那帮人招供,这孩子刚被抓过去时,一直闹个不停,蒋胜给惹火了,拳打脚踢地教训了他一顿,虎子当时就被打昏过去,后来是艳娘出的主意,说怕孩子醒过来再闹,硬往他口里喂了药。” 元缓显是一惊,忙掀开林虎的衣襟去瞧,果然见他身上有不少处青紫伤痕,有的地方还出了血点,免不得又难过一场。 林母怒道:“这蒋胜居然跑到靖远来兴风作浪,还有那个林与欣,一个女人竟长着蛇蝎心肠,这两个就该乱棍打死!” 林与欢上前给元缓顺了顺气,道:“若心疼他,就不许老是哭,孩子还得你照顾着,说不得晚上便醒过来了。”然后转身给元鹏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话。 到了外头,林与欢刻意离屋子远了些,问,“元大人,长荣怎么没一道回来?” 元鹏一愣,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看,支吾了一句,“他在后头,同郑将军在一块,还有好多事,他说……忙完就回。” “不对,林虎伤成这样,长荣怎么可能有心思忙别的,早就该自已抱着儿子回来了。” 思忖半天,元鹏叹一口气,还是说了实话,“林姑娘,长荣出事了!” 元鹏带着林与欢到塔子街郑府时,郑全正在二进院里急着来回打转,见到林与欢挺着个肚子进来,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赶紧迎上前来。 “郑全,长荣到底伤情如何?”林与欢急切地问道。 郑全愣了半天,也只能摇了摇头。 林与欢大怒,质问他,“你让元大人瞒着我们,是准备让我们这些女人在家等着收尸吗?” 郑全一脸的歉意,“林姑娘,长荣如今凶险得很,林府只剩下女人在,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林与欢明白了,林长荣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只能忍住泪水,道:“我知你是好意,可长荣是我弟弟,他是死是活,总得有家人陪在身边,你现在带我去瞧瞧他吧!” 郑全无法,只能让人叫出在伙房帮着烧水的樱儿,夫妻二人一起陪着林与欢进了屋。 迎面,一个小伙子端着一盆血水从床边转过来,林与欢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下意识握紧了樱儿的手,继续往林长荣的床前走。 正文_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对苦鸳鸯 见到郑全等人进了屋,大夫便站起身来,可以看出,此时他头上已是大汗淋漓。 “病人的血可止住了?”郑全开口问道。 “那戳到后背的一刀极凶狠,怕是伤了心肺,”大夫本想劝郑全,不如尽快安排后事,可瞧着旁边站俩女人,其中一个还是孕妇,自是不好惊着她们,便换了个说法,“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大夫,麻烦您尽力救我弟弟!”林与欢从大夫的神色中已看出端倪,却无论如何不忍心放弃,“他能撑到现在,必是想活下去,我们都指着您了,日后他转危为安,我亲自给您的医馆挂金字招牌去。” “唉!半个时辰前还算有些回缓,”大夫直叹气,“可方才突然又血流不止。” 林与欢听出来,这会子是在急着吊命,立马转头吩咐樱儿,“我记得有一根百年长白山老参在你这收着,快把它拿过来。” 樱儿一惊,脱口问道:“小姐您这是又记得了?”说完才想起,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忙道:“对,是有,我现在就去拿!” 不一会,大夫将樱儿递过来的人参切了一片塞进林长荣口中,又让自己小徒弟将剩下的拿去煎水。 林与欢也不肯离开,干脆坐到一个不挡事的角落,瞧着大家伙忙活,过了也不知多久,等又一盆血水被端出去后,只听大夫道:“哎呀,总算止住了。” “人是不是救过来了?”郑全急吼吼上前探问。 “老夫不敢随意下断言,先瞧着看吧,如果能熬到明儿早上,或许还有的救,”大夫大概看出林与欢才是做主的那个,干脆直截了当道:“夫人,病人凶多吉少,您家里还是有个准备吧!” 林与欢眼睛一闭,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林长荣稍稍稳定了些后,林与欢让郑全领大夫他们下去休息片刻,自己依旧坐在林长荣屋里守着。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时辰,樱儿实在看不下去,便过来劝她,“小姐,您这肚里还有孩子,再不顾惜自个儿,也得为孩子想想,不如先到我屋躺一会,这边让仆人们守着,待会我也过来,您还不放心吗?” 林与欢早觉着全身酸疼得不行了,这会子也不再硬撑,由樱儿扶着慢慢起身,刚想站住,两只脚肿胀得难受,便是挪一步都艰难,她只好停下来缓缓。 恰在这时,床边蓦地传来一声呻吟,“虎……缓……” 两人惊喜地对视一眼,樱儿重又扶林与欢坐下,自己跑上前,俯下耳朵,想听清林长荣在说什么,只是他竟又昏睡了过去。 林与欢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心下叹息,思忖半天,终于做了决定,“樱儿,派人过去林府,瞧瞧小虎子好了没,若是无事,让元缓陪着他过来。” 等樱儿扶了林与欢走出屋外,元鹏仍旧站在院子当中,表情极为沉痛。 林与欢来到他跟前,“元大人,可否跟我讲讲,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长荣为何会伤得这么严重?” 元鹏抚抚额头,道:“今早我们在城门口截住了那个伍爷的车队,绑小虎子的蒋胜知道事情不妙,见大家伙正一辆一辆地搜车,试图趁乱溜走,结果被盯住他的人围在了当中。” “这和长荣有什么关系?” “那时长荣刚找着被藏在其中一辆车里的林虎,见他不省人事,心急火燎地要抱孩子去找大夫。” “然后呢?” “蒋胜此人有点功夫,被七八个人追打,居然还能瞅个空档杀出来,领兵的将军见拿不住他,便要命人放箭,蒋胜知道躲不过,就冲正好在近处的长荣父子跑过去,用刀抵住他们,准备拉着他们往城门口退,叫嚣着让我们开城门。” “这人真是卑鄙!”林与欢恨道,“小虎子还是他亲生儿子。” “长荣担心小虎子,假作服从,劝蒋胜放过了他,然后便自己做了蒋胜人质,等快到城门口之时,长荣突然回身同蒋胜打起来,旁边人见他俩斗成一团,蒋胜手上还拿着刀,怕伤着长荣,并不敢上前,结果长荣被发了狂的蒋胜从后面刺中。” “这傻长荣,这时候倔个什么劲!”林与欢苦笑道。 元鹏叹了口气,问,“林姑娘,大夫怎么说,长荣可有危险?” 林与欢忍不住心酸,“尽人事,知天命。” 说着话,林与欢的身子就有些不稳了,元鹏吓了一跳,赶紧让樱儿带她去休息。 进到屋里的林与欢心力交瘁,然而真躺到床上了,又好长时候没法阖上眼,到最后,不知怎么就做起梦来。 这一梦实在太长,长到足以让林与欢看尽林长荣的后半生—— 林虎中了状元,回来看已白发苍苍的林长荣,一大家子在屋里喜笑颜开,长荣的妻子带着媳妇热火朝天地在厨下忙活,长荣抱着林虎的小儿子在怀里逗来逗去,还恶作剧地拿根筷子沾酒,教还不会走路的小娃娃舔,他们的旁边,几个半大孩子在屋里打闹个不停。 “小姐,起来喝药了!”樱儿的声音轻轻地将林与欢唤醒过来。 林与欢猛地睁开眼,第一个感觉,便是有什么东西氤湿了她两边碎发。 起身瞧见外面天色还透亮着,林与欢问:“长荣醒了吗?” 樱儿摇了摇头。 “元缓和虎子可到了?” “他们两个都在长荣床边陪着。” 林与欢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靠到床头,道:“长荣若死了,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若当初他不跟我来靖远,也许早已成家立室,过着开心的小日子。” “小姐,不能这么说。”樱儿为林与欢掖掖被角,“这就是人的命,按老话说,便是您不带他过来,长荣迟早会有此一劫。” “樱儿,你说我叫元缓过来,是不是挺自私的?” “我不懂您的意思。”樱儿诧异地望着林与欢。 “他们两情相悦那么久,长荣活蹦乱跳的时候,我只冷眼旁观,顾忌着什么礼义规矩,又怕伤李处的面子;如今他快死了,我却把元缓牵扯进来,”林与欢拭了拭眼角的泪“你说,我可不是心眼太坏了!” “小姐,您是说,长荣和元缓两个……” 林与欢长叹一声,“唉,真是一对苦鸳鸯!” 三天之后,林长荣依旧没有醒来,而元缓也生生地陪了三天。 瞧着元缓疲惫哀伤的面容,樱儿再看不下去,趁着没人的时候劝道:“缓儿姐姐,大夫说长荣算是挺过来一大半了,这会子虽没醒,可你瞧他脸上也有了血色,谁知什么时候就好了,你不要太过担心,先去休息一会吧。” 元缓并没有回应,依旧坐在床前盯着林长荣。 “我知道你担心长荣,他何尝不惦记着你,若他醒来后,见你这般不顾念自己,还不得心疼死。” 元缓身子不由一抖,迟疑地望了樱儿好一会,问,“你……” “小姐都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樱儿安抚地将手放到元缓后背上,“她还说,对不住你们,早就该帮你们在一起。” “呜”的一声,元缓掩面痛哭起来,樱儿见她如此,过去将元缓的头靠到自己身上,静静地让她发泄心中的悲伤。 过了好一会,元缓止住哭声,道:“樱儿,他若能活,我便活;他若没了,我也跟着去。” “说什么傻话!”樱儿赶紧拦住。 “到时你帮我带个话,请大家伙帮忙,麻烦你们把我俩烧成灰搁一个罐子,便是成了粉末,我们总算也能待在一处!” 樱儿抹了抹眼泪,“你又在说笑话,林长荣的寿数还长着呢,你们两个一定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我们还能做这个梦吗?”元缓抬着泪眼问。 “谁说是梦了,小姐前儿个跟我说,等长荣好了,一定想办法成全你们的姻缘。” 这日林母正坐屋里同林与欢商量,不能再打扰郑家,不如问问大夫,病人若能挪动,便接长荣回林府,也好就近照顾他。 母女俩还在商议,门外猛地奔进来了林虎,只听他扯着嗓子大叫道:“大奶奶、堂姑,我爹醒了,他醒过来了!”说着便开始哇哇大哭。 林家母女急忙赶往塔子街,到了林长荣屋门口,却见郑全和元鹏都站在外面往里探头看,却没有进去的意思,不免有些奇怪。 “二位这是……”林与欢上前问道。 郑全眼神闪烁,元鹏则面色阴沉,并且显然,他二人都无意理会林与欢。 见问不出什么,林与欢干脆准备自己进去,刚掀开一条帘缝,她便一眼瞧见,里屋床上的林长荣正斜过头,痴痴地望着元缓,而元缓毫不避讳地坐在床边,将林长荣的一只手放到自已脸颊上,人虽在笑着,眼泪却一直扑扑簌簌地往下掉。 林母也走上去瞧,立时就愣住了。 林与欢少不得在心里替两人高兴,不舍得惊动他们,便退了回来,将众人让到台阶之下,问道:“郑全,大夫可来看过?” 郑全还无比尴尬地瞧着林长荣那屋,等林与欢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说是人已无事,以后慢慢调理。” “郑全、这几日麻烦你们小两口了,”林母镇定了一下心神,谢道:“阿欢都和老身说了,难为你们夫妻想得周到,怕我们这些女人撑不住事儿,好在长荣转危为安,我便做主,立时接他回去。” “且听老夫人的!”郑全赶紧回道,颇有几分急着送客之意。 林与欢知郑全想法,心下也明了他的难处,“那就过了晌午派人来接,这会子我去瞧瞧长荣,”转头,她又对元鹏道:“元大人,缓儿过来是我的主意,她这几日着实辛苦,麻烦您送一下她还有我娘,嘱咐她好好睡一觉。” 元鹏此刻难堪得紧,林与欢既有意解围,他立时便应承了。 正文_第二百三十五章 凑成一对鬼鸳鸯 “元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叫缓儿出来。”林与欢道了一声,便一个人往林长荣的屋走去。 听到外面林与欢在喊“长荣”,元缓忙放开林长荣的手,起身准备出门迎接,而林与欢这时已走了进来。 “姐姐,你身子不方便,怎么又来了?”元缓忙上前扶住她。 林与欢腆着将军肚,笑呵呵地打趣,“你们那儿子以后必是个大孝子,知道他爹醒了,大呼小叫地就往家里报信,话还没说完,倒自个儿高兴地哭起来,我们若不快些到塔子街捧个场,小少爷还不得跟我们急!” 林长荣使劲抬起身,谢道:“堂姐,这些日子劳您费心了。” “这一回你可是吃了大亏,长荣,以后平平安安便罢了,若再遇到那种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别的先不管,保命最要紧!”林与欢坐到床前,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林长荣回道。 林与欢又转身对元缓道:“缓儿这几日辛苦,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你奶娘瞧见,还不得心里怨我,竟把你折腾到这儿受罪,你哥哥就在外头,先让他送你和我娘回去,过了晌午,等大夫瞧过没事了,我便带着长荣回去,你说可好?” 元缓本想留下来,可从余光瞧见林长荣在对自己摇头,便听话地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樱儿端着一碗粥进来,笑道,“大夫说了,现时只能给长荣喝些汤水,以后再慢慢进补身子。” 林与欢坐到一边,看着樱儿给林长荣喂粥,长叹了一口气,“长荣,堂姐我对不住你。” 口中正含着粥的林长荣一时有些发懵,又没法子开口问,只好呆呆地望着林与欢。 “当日我不该把你哄到这儿,弄得你到现在一直孤家寡人,还差点丢了小命。” “不,我觉得挺好。”林长荣终于咽下了粥,才得空客气一句。 “还有一件事我更对不住你,”林与欢顿了顿,道:“其实我知道,你同缓儿心意相通,本该早些撮合你们,可我当时顾虑李处的心情,又怕被人说自己容不下元缓,这才迟疑了。” 林长荣脸有些红,“我们、我们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她……一直清清白白。” “我心里有数,你是君子,元缓也守礼得很,你们二人发乎情,止乎礼,李处还没得着机会戴绿帽子。”林与欢说着,忍不住自己乐了起来。 “小姐,您又在胡说八道,”樱儿白了林与欢一眼,“就不怕您肚里那位跟着有样学样?” 林与欢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开玩笑了,“经过这一场,我想通了,人活一世不容易,为何非要为了别人感受,逼着自己不开心呢!就这么定了,你带着元缓远走高飞!” “堂姐……” “长荣,按照元缓那闷骚性子,若你这回真没了,她八成也会跟过去,到最后,你们一日夫妻未做,只能凑成一对鬼鸳鸯,何苦来哉!”林与欢双手一拍,“好了,管他什么蜚短流长,人这辈子就该为自己痛快活一回,死了才不后悔。” 林长荣的眼中已闪出泪光,哽咽半天,再说不出话来。 “回头我再问问缓儿的想法,若你们都不反对的话,我会想主意周全你们,”林与欢看出林长荣还有些疑虑,立马猜出了原因,笑道:“李处那头,我自有办法对付,你们就当他不存在。” 林长荣激动不已,竟是想爬起来给林与欢磕头,被樱儿一把摁住。 “堂姐,我愿意,缓儿必然也是肯的!”林长荣兴奋地喊了出来。 林长荣被接回林府时,已是日近黄昏。 瞧着他睡下了,林与欢转身去了元缓的屋,也不知她们两人到底嘀咕了些什么,反正好一会后,元缓肿着眼皮扶了林与欢出来,她身后跟着的赵娘满脸喜色,一个劲地朝林与欢道着感激,以至最后竟是喜极而泣。 林母一直在屋里等着,瞧见林与欢笑呵呵地进来了,便问,“你这红线扯得可顺利?” “娘,您不觉得,我有做媒婆的天赋?”林与欢大言不惭地问。 “为娘却是担心,李处那头,你怎么跟人交待。”林母叹道。 “您老放心,他这人在我跟前没别的优点,就是听话。”林与欢借机夸了夸李仲杨。 “你有没有想过,缓儿毕竟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男人都要脸面的,何况他还是位王爷,”林母忧心忡忡地道:“为娘不想见你们夫妻因此伤了感情,要不,你还是先写信同他商量一下?” “别,他要知道了,绝对会拦着,到时可不让那小俩口空欢喜一场,”林与欢坐到林母身边,“我决定先斩后奏了,您觉不觉得,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儿,既脱了长荣这个光棍,又帮元缓重获新生,顺便还解了李处的烦恼。” “这事好归好,只是你可想过,皇家能同意吗?一旦晋王合离之事传出去,便是外头人一口一个唾沫星,都能将人淹死,缓儿又是那么个傻性子,你以为她能撑得住?”林母开始给林与欢摆道理。 “跟您老说实话吧,”林与欢凑近了些,“这事我早在盘算了,原还有些犹豫,不过如今窗户纸既已捅破,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就这么干吧!” “你想怎么做?”林母好奇道。 林与欢“嘿嘿”一乐,跟林母咬起了耳朵。 “你这贼丫头,真是什么主意都敢想,”林母听得眼睛一亮,忍不住拍了林与欢一下以示赞许,立马又反应过来,赶紧给她揉揉,“我的儿,为娘手太快了。” “没事,没事!”林与欢笑着起身,“我再回去细细琢磨一下,看能不能做得更细致些。” 还没踏出门外,林与欢又想到一事,回身对林母道:“娘,听说那蒋胜已被押解回京,林与欣如今被关在都护府大牢,听郑全讲,她一口咬定不认识蒋胜,只是陪一个姓伍的商人来靖远做生意,小虎子是自己跟上她的,她说瞧着孩子可怜,便带上了车。” 林母觉得好气又好笑,“小虎子讲过,就是林与欣过来说,要带他去看戏法,他才落到蒋胜手里,这些人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将孩子弄走,他们怎么不动动脑子,蒋胜整日跟个过街老鼠似的,小虎子真跟着他,又能得什么好?” “林与欣那边,咱管是不管?”林与欢问。 “好歹她是林家女儿,如今堕入风尘,咱也不能装着不知道,”林母甚是头疼,“不过若是将她就这么放了,她未必吃教训,说不定回京还会乱来,若事情闹大,丢的还是咱林家的脸。” “可她人总不能一辈子待牢里啊,”林与欢觉得事情着实棘手,“要不,写封信问问爹,让他来定夺?” “也对,这事该让你爹给说法,以后林与欣是好是坏,咱们也不会落下埋怨。” 元鹏连日来心情极不好,除了跑矿上转转,便是在衙署里闷着不出门,以前常去的林府,竟很久不见他登门,外人皆没在意此事,不过林与欢却是心知肚明,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都护派人到衙署请元鹏的时候,他正无聊地拿着本书册在瞧,听说都护来找,赶紧收拾一下,便随着人去了。 都户府的书房里,元鹏细细看过户部发来的文书,一个劲皱眉头,“上头突然要查咱们各矿的账务,用意到底何在?” “老弟,自古天意难测,只能惟命是从,不过你好好想想,林家可曾在账目上动过手脚?” “怎么可能!”元鹏差点给气笑了,“林承万本就富可敌国,何若为贪图点便宜害自己性命?您大概没注意到,这老头如今头发都白了,人家本可以躺自家银子上睡大觉,结果舒服日子全折腾在挖矿上了。” 刘都护无奈地笑笑,“据说是有人想在靖远伯背后捅刀子。” 元鹏气道:“我自接替韩大人当了这税吏,一直跟在林家伯侄两个身边,既当初派了他家揽下这辛苦活,就该用人不疑,那帮只会在底下使袢的,当初怎么装怂不出头,现在瞅见人做出功劳了,便眼红起来。” “元老弟稍安勿躁!”刘都护忙劝道:“清者自清,他既要查,咱们奉陪便是,若查不出名堂,谅他未必敢捏造,到时你不言语,我也要跟他们没完。” “这官做得实在没意思,”元鹏与刘都护平日颇谈得来,这时候也不避忌了,袒露心声道:“不瞒都护大人,当日下官在京里得罪李相国的人,一气之下便来靖远接了这税吏的活儿,当时想的,是父母不在了,能和妹子离得近一些。” “刘某倒也略有所耳闻。” “刚来之时,下官只当这是一门差使,忠于职守便可,也没什么想法,倒是跟在人后干了两年,这才算真正认识林家人,也觉出这官当得还算有些意思,说真心话,下官至今对靖远伯和林长荣只有两个字——‘佩服’。” “西北矿务发展到如今规模,林家确实功不可没。”刘都护表示赞同。 “我都想好了,过几年把妻儿接来,下半辈子就在西北落地生根,便是不做税监,教教书或是做一门小生意,也能养家糊口,反正比在京城跟人勾心斗角的好,可您再看,便是离京城这么远,那些党争还是波及到咱这儿。” 刘都护也苦笑地摇摇头。 “我和长荣一门心思要扩大矿石产量,上了好几道奏折请示,不是被打回来,就是留中不发,还说咱们擅做主张,有违圣意,我就不信,圣上不知这多开矿的好处。”元鹏越说越气。 “好了,好了,元老弟,这朝廷的事,咱们管不了,既然他要来查,随他便是。”刘都护劝道。 正文_第二百三十六章 晋王妃得死了 出了都护府大门,元鹏仍旧一肚子火,索性派随从去叫上几个靖远的朋友,说是请大家到福海喝酒解闷。 “元大人,您可老久没来了!”一踏进酒楼,便有小二笑呵呵地过来招呼,“其他几位爷可都在等着您呢!” 元鹏点点头,跟着他往雅间里走。 这时一个人飞快迎上前,拱手笑道:“元兄,今日小弟有福气,刚回靖远,便赶上您叫大家伙喝酒。” 此人乃是元鹏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章渤,前段日子进京赴考去了,元鹏着实意外能见到他,不免好奇地问,“章贤弟,恭喜你高中啊,没想到这么快,贤弟便衣锦还乡了!” “元兄是在笑话小弟,”章渤的脸稍稍一红,“小弟离名落孙山也差不了几位,好在运气还算不错,得了吏部员外郎赵大人看重,如今跟在他后头办差。” “吏部倒是大有可为之地,章贤弟必定前途无量!”元鹏夸赞道。 两人边聊,边一同进了雅间,这时元鹏的另一位朋友听到两人对话,走上前道:“元兄有所不知,章贤弟所提的那位赵大人颇有些来头,他是李相国的半子,据说在下面历练了不少时候,去年才回的京,结果立马升到吏部员外郎,着实可称新贵。” 元鹏一听“李相国”三个字,很是反感,不过毕竟在外头,便是不喜,也不能带出来,于是淡淡一笑,“那便恭喜章贤弟了!” 章渤倒是对他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当日若没有元兄仗义接济,小弟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得了功名,元兄恩同再造,小弟没齿难忘。” “贤弟言重了,都是你自个儿争气,”元鹏拍拍对方的肩膀,“不过愚兄说两句多余的话,官好当,好官难当啊,还望贤弟日后平步青云之际,能想着当年埋头苦读时立下的为民请命之志向。” “元兄教诲,小弟谨记在心。” 酒过三巡,一帮子朋友说笑打闹着,才让元鹏心情稍有好转。 因大家皆是读书人,免不了都抱了扬名立万,力争上游之心,此次没机会进京的,自要趁机向章渤打听京中见闻,章渤倒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讲到后头,终于扯到了储位之争。 “不知咱们靖北这位主帅可有问鼎之机呀?”其中一人道:“按老礼儿,都是立嫡立长,只是咱们这位,虽两头都占了,可在下怎么就觉得,有那么一点悬呢?” 章渤忽然神秘地道:“小弟在京城万佛寺倒有幸见到晋王殿下一面,说来有意思,当时这位王爷居然抱着个四岁左右的男孩,不过一直未见他对外宣称纳妾生子,小弟还猜呢,或许是他在别处养的。” 这话让元鹏又想起自己妹妹那些糟心事,心情瞬间由多云又转阴了。 众人见元鹏脸色不对,立时意识到,这位是晋王大舅子,自然会忌讳自己妹子以外的女人给晋王生儿子,忙打岔道:“小章这一回在京城一定见过不少大人物,不如给咱们都说说?” 章渤见众人朝他挤眉弄眼,方才明白自己失口,竟无意间冲撞了元鹏,不免偷偷瞅他好几眼。 幸好元鹏大度,主动向章渤举了举杯,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我一个小小吏部主事,哪能见多少大人物,”章渤瞧元鹏脸色没那么紧绷了,才松一口气,笑着回应众人的问题,“不过小弟有幸随赵大人见过李相国一面,这位相国身材不高,不过目光锐利,说话中气十足,真是人中龙凤,更可贵的,李相国礼贤下士,便是对小弟也施以青眼。” “听说如今圣上龙体违和,朝中事务多由李相国主理,可有此事?”又一个人问道。 “正是,赵大人还跟小弟说,他岳父如今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朝中大臣若有政务为难之事,便都往相国府跑,弄得李相国家的门槛换了几回,”章渤感叹,“圣上这几年更加倚重李相国,此等风光,唯诸葛孔明可比,真让人羡慕!” 元鹏喝了不少,酒劲有些上头,说话便忘了些顾忌,冷笑道:“圣上不过小恙而已,李相国这般大肆揽权,真是年纪越大,越按捺不住了。” 这种说词让在座众人都有些抽冷子,有人赶紧去关雅间的门窗,章渤也忙劝道:“元兄说话要小心些,当心隔墙有耳。”说罢还真跑出门,往隔壁左右都瞧了瞧,幸好旁边并未上客,他这才放下心。 元鹏已醉得不轻,索性便放开了说:“谁不知道,那李相国自诩中庸,其实一肚子鬼心眼,老谋深算得很,前些年他在晋王跟赵王之间盘算不定,如今圣上添了个小儿子齐王,均衡局面已被打破,瞧吧,那老家伙必是有了成算,准备兴风作浪了!” 见元鹏已开始胡言乱语,众人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传到外头,怕是在座的都得不着好,于是敷衍两句,赶紧都散了,最后还是章渤主动把元鹏送回他平日住的衙署。 等到了地方,元鹏擦了一把仆人递上的热巾,又灌下一口浓茶,方解了几分醉意。 既然章渤过来,元鹏便留他一起聊聊,说到投机时,章渤凑近了些,“元兄,小弟也不瞒你,这回小弟过来,是陪赵大人核查西北矿务的。” 元鹏也不吃惊,只问了句,“莫非那位赵大人已经到了?” 章渤摇摇头,“赵大人说他好多年未见高堂,正好顺路回乡探个亲,让小弟先来。” “也不知朝廷到底什么意思,林家开矿这么多年,恪尽职守,从无徇私,如今却要这般遭人猜忌。” 章渤想了想,道:“元兄,这事小弟本不该多言,不过咱俩亲如兄弟,我若对您有任何隐瞒,良心上也过不去。” “贤弟,这是何意?”元鹏心中不免一动。 “京里人都知道,靖远伯府上嫡女差点成了赵王正妃,小女儿也曾嫁过赵王,还生下一位郡主,在外人眼中,他们两家关系极是深厚,因此朝中便起了传言,说西北矿务乃赵王一力主张,怕是他的目的就为了借机巩固自己势力。” “无稽之谈!”元鹏起了几分薄怒。 章渤低声道:“赵大人这一回过来,明着是查林家,实质上是为何意,元兄心里想必是有数了吧?” “难道储争已经开始?” “听赵大人讲,圣上这二年身子开始走下坡路,竟信奉起黄老之术,还特意召了位仙师为他炼丹,只这功效嘛,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您看晋王不是急着回京了吗,怕是心里也有了想头。” 又过了七、八日,那位赵大人终于姗姗来迟。 元鹏无意巴结权贵,所以谢绝了刘都护一同到城门口迎接赵大人的邀约,结果,当晚章渤满身酒气地跑来,一见到元鹏便直叹气。 “贤弟,这是唱哪一出?”瞧着章渤垂头丧气,元鹏啼笑皆非地问。 “我说元兄,您是不是在靖远做官给做傻了,”章渤心里头替元鹏着急,脱口埋怨道:“赵大人一进城就板起脸,说您还有林大人如此倨傲无礼,知道他来了,竟是面儿都不露,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位品级不高,官威倒不小!”元鹏根本就没在意。 “刘都护自是赶着帮您二位解释,好听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又是美酒佳肴,再送了不少好东西,才将赵大人哄舒坦了些。” “呵呵。”元鹏觉出这位赵大人也没什么格调。 “赵大人说了,让您和林大人明日一早便去驿馆见他,”章渤怕他继续装矜持,又紧着提醒,“元兄,这一回人家就为来抓把柄的,您还是小心为上!” 天还没大亮,林府便迎来一位稀客,稀客将大门敲得山响,把屋里的人都惊动了。 堂屋里,林与欢大腹便便,打着呵欠问:“苏破天,你怎么才到?” 难得苏破天舍得将一直抱怀里的刀放到桌上,回她,“有几只前朝余孽还不肯死心,非得出来冒个泡,我忙着清理杂碎,这两天才得空。” “我在信里说的事,你愿不愿意帮?” “你这女人,年纪越大越哆嗦,我既然都亲自过来,你还问个屁,”苏破天又加了一句,“只要林长荣他们肯,我今儿个就能把人带走。” “成了!”林与欢一乐,“回头他们到你那边落地生根,烦你多加照应些!” 苏破天斜了林与欢一眼,意思是,“还用你多嘴?” 得知老友不期而至,林长荣也不待人来看他,拖着病体便去到堂屋,笑道:“破天,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你这堂姐让我来接你们走。”苏破天跷着二郎腿回道。 林长荣不由愣住了。 “正好你过来了,我给你们说说计划。”林与欢朝他招了招手。 等三人关上堂屋门合计完,林长荣脸皮不停地抽搐,又一次问道:“堂姐,兹事体大,若被人查出来,不仅会连累姐夫和林家,怕是锦国公府都逃不过,咱们真要这么做?” “若你不肯走,就当我说了句废话,苏破天白跑这一趟,”林与欢自觉快给林长荣气死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怕东怕西,元缓真瞎了狗眼,看上你这没担当的臭东西,行了,算老娘认错你!” 这一顿狗血淋头的大骂,唬得林长荣缩起了脖子,苏破天差点笑破肚子。 “你不敢就算了,反正晋王妃过不了几日就得死,”林与欢转头对苏破天道:“你就带元缓一道回达勒尔,我不信,这么个大美人,就寻不到一个可心可意的丈夫!” “别,别!”林长荣连连求饶,“堂姐,我听您的!” “你这小子敢勾搭晋王妃,怎么该到动真格的时候,你就怂起来?”苏破天嘲笑地望着林长荣。 正文_第二百三十七章 李处是我一人的 林长荣知道,苏破天要是跟林与欢联起手来,噎死人的功力简直所向披靡,就他这笨嘴拙舌的,只能拱手认怂了,“小的全听您二位安排。” “这还像句人话。”林与欢表示自己勉强消了气。 “可我这一走,谁来接手矿务的事?”林长荣忽然又有另一层担忧。 “你瞎操心个啥!”林与欢道:“走一步算一步,如今矿务的事都上了正轨,不怕少了一个你,再说了,你大伯和我都考虑,该到林家功成身退的时候,拖得久了,于咱们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您这什么意思?”林长荣诧异地问。 林与欢笑了笑,“李处前日来信,说是京城如今已现动荡,似乎有人想动林家,他和我爹谈过此事,都觉得不如见好就收,咱们林家就此退出西北。” “难怪……”林长荣嘟哝道:“近几个月我同元鹏上的折子全被告否了,原来是已被人盯上。” 林与欢接着道:“另外呢,既然咱家要跟苏破天他们一起开玉石矿,自然得有人过去照应着,比来比去,唯有你是最合适的。” 林长荣挠挠脑袋,竟是豁然开朗,“堂姐,这便再好不过了,小弟着实愿意得很!” 旁边苏破天居然也兴奋起来,“长荣,就这么说定,咱兄弟俩以后又能在一处。” “苏破天,你别做白日梦了,”林与欢好笑地道:“林长荣去达勒尔,是为和元缓长相厮守,跟你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那元缓那头,她……可愿意?”林长荣担心道。 林与欢“呵呵”一笑,“你别管了,尽快把你的伤养好,缓儿那边,明日她便和奶娘回将军府。” 过了晌午,元鹏打马来到驿馆,望着门上“驿馆”二字叹了口气,正要准备往里走,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元大哥。” 元鹏眉头皱得死紧地站定,回过身勉强拱了拱手,“林大人。” 从后头跟上来的林长荣看到元鹏面色冷淡,知道定是与他和元缓的事有关,忍不住想上前解释,“元大哥,我和缓儿是……” “够了!”元鹏高声喝住他,“林大人,大庭广众之下,请注意自己言行,”然后凑近了低声骂道:“再敢胡说八道,小心老子揍死你!” 林长荣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你是来见赵大人的?”元鹏冷冷地问了一声,也不等林长荣回答,兀自先迈进驿馆大门。 作为李相国的四女婿,吏部员外郎赵康自问这些年并未得着丈人多少好处,在下面苦熬了七、八年,最后还是靠自己尽心巴结上官,再加上李相国远在京城的那点虎威,才得了回京机会,当上如今这不大不小的京官。 虽说他不过四品,可吏部是个什么地方?管官的!走出去见官大一级,谁人不跟屁股后头捧着哄着,赵康早忘了“冷脸”是个什么玩意儿,谁想到这回刚到靖远城,居然就碰到两个不识抬举,敢给他赵康脸色瞧的刺头。 临来之际,李相国将赵康找过去,指示他便是鸡蛋里挑骨头,也得揪出林承万小辫子,赵康对此信心满满,所以林长荣和元鹏在他眼里根本不是对手,不过这二人敢公然得罪自己,这下马威,还是要赏的。 林长荣紧赶慢赶地跟到元鹏后头,对于元鹏不想搭理自己,林长荣颇有几分作贼心虚之感,也不敢吱声,缩着头随元鹏往里走。 到了那位赵大人的屋外,一个随从走上前来,倒是客气地对他们道:“二位大人稍候片刻,我家大人有急务,这会子正忙着。” 两人皆点了点头,退到台阶下。 “元大哥,我……”林长荣想趁此机会正好同元鹏套套近乎,却被对方一记白眼给打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有伤在身的林长荣有些坚持不住,上前请那随从去问问,赵大人何时能得空见他们。 随从进去转了一下,回到门外对他们摇摇头。 又过片刻,元鹏见林长荣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不免心有不忍,便请那随从寻两个凳子出来,好让林长荣歇会儿。 生生熬了一个多时辰,随从终于放行,“二位大人,我们赵大人有请!” 赵康刚才舒舒服服靠在太师椅上眯了一觉,这会子又喝了杯茶醒过神,瞧着元、林二人进来,心情甚为惬意。 “林大人,听说您前些日子受了伤,不知可好些?”赵康笑问。 “多谢赵大人垂问,如今下官好多了。”林长荣回道。 “林大人身子骨金贵,可是连着国库丰俭的,以后千万小心保重啊!”赵康口气中含了些许嘲意。 “下官不敢当,”林长荣忙摆手。 “元大人一向忙碌得很,今日下官倒是不识相,搅扰您了。”赵康又转过头来讥讽元鹏。 “下官身为臣子,当为圣上效力,若有半分懈怠,赵大人岂不是要问责下官不称职?”元鹏不卑不亢地反嘲道。 赵康冷笑一声,越发觉得这二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又道:“下官此来靖远,乃奉上官之命,清查西北各矿这些年来的账目,还望二位尽心配合。” “自然!”林长荣道:“一应账册都交了税吏衙署收档,赵大人随时可以调阅。” “二位,在此之前可曾自查?”赵康斜睨着那两人。 “我等向来做事尽心,这自查每半年便一次,另刘都护也会派人抽查,下官敢拍胸脯,绝无任何差错。”元鹏挺胸答道。 赵康貌似赞许地点点头,却在心中极是不屑,想他在一个穷县当几年知县,也捞了上万两,这帮人守着西北的金山、银山,还敢自称清白,简直就是笑话。 出了驿馆,元鹏便急匆匆翻身上马,很明显懒怠同林长荣掰址,可他不知道,今早林长荣已被林与欢和苏破天洗过脑,早下了要与元缓生死不相离的决心,只是若元鹏不点这个头,他还真不好意思拐走人家妹子,所以好不容易见到元鹏,林长荣自是舍不得错过。 跟在元鹏马后跑了几步,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之后,林长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元大哥,我有话说,得空咱们去聊聊吧!” 元鹏到底心软,只得停下来,可瞧着林长荣,又着实忍不住心中怨怒,“你给我滚开,我与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您听我说,我是真心实意的!” “再真心实意有什么用?”元鹏火了,跳下马一把薅住林长荣脖领,手握成拳就要打,只拳头抬到半空,又放下来,咬着牙道:“这事我不会同意,你若……便是我元鹏的仇人。” “二位这玩的哪一出啊?”一个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 元鹏转头去看,原来是怀里抱着刀的苏破天笑呵呵地在瞧他们热闹。 林长荣紧着对苏破天使眼色,想让他帮把手,元鹏瞧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更是恨得牙痒,拉住缰绳便要上马。 这时一只手抓住元鹏的胳膊,“元大人,当初您去达勒尔,破天可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今日既然我来了,少不得您得还个人情吧,一块去喝一杯?” 林长荣赶紧附和,“对,对!” 元鹏想不答应,无奈自己此时被一个以不讲理著称的武夫扯住,大街上这么多人,也不能吵吵得太难看,元鹏瞧瞧左右,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回了林府。 林与欢倒像是老早便在等着元鹏,见他们三个进来,忙命人安排酒菜,又让林长荣将人往里请。 等众人到堂屋坐定,林与欢亲自为元鹏斟了一杯酒,道:“元大哥,我们姐弟要向你赔罪……” 话没说完,元鹏已不留情面地截住了,“林姑娘不必讲这些,既然话说开了,那在下就请林家高抬贵手,放过我家缓儿,在下求求您二位,她本就命苦,再不要将她往绝路上逼。” 林与欢一笑,就着林长荣给拉过来的椅子坐下,问道:“不知元大哥所说‘绝路’指的是什么?” “林姑娘,我锦国公府虽已败落,可祖宗当年出生入死立下的功业也是载入史册,做儿孙的,便是不能光宗耀祖,也不该行大逆不道、违背伦常之事,给祖宗抹黑。” “原来元大哥以为,长荣和缓儿倾心相爱是大逆不道、违背伦常,”林与欢撇了撇嘴,“难道让缓儿一辈子顶着晋王妃帽子,却只能做人家名义上的妻子,得不到夫君疼爱,无儿无女孤独到老,便是您锦国公子孙的孝悌之义了?” “若按林姑娘之说,只要心中有情就该在一块,那何必再谈什么礼义廉耻,这世上,又会有多少妻离子散的悲剧。”元鹏不服地道。 “我也最恨小三神马的,可问题是,长荣同元缓二人虽两情相悦,却从未越过雷池一步,而李处就是个缺德的,对元缓哪有个当丈夫的样子,便是您忍心,我也不肯看着元缓守活寡。”林与欢笑答。 元鹏决定换招了,“莫非林姑娘如今视我妹子如眼中钉,想尽办法要拔除她,以期独占晋王殿下?” 好吧,林与欢知道元鹏肯定会从这一路来攻击她,决定将计就计,气死元鹏,“元大哥,不是我林与欢狂妄自大,便是元缓做一辈子晋王妃,那李处也只是我一人的。” 林长荣见气氛开始紧张,忙上来劝道:“元大哥,我堂姐不是那意思。” “你他妈给我闭嘴!”元鹏猛地大喝一声。 正文_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尖尖上的小祖宗 林与欢不急不慌地问了一句,“元大哥,可知道你家妹子现在几岁了,您以为,女人的青春能耽搁得起?” 元鹏几乎要炸了,“谁叫她当初自已要嫁入皇家!元缓绝对不会同晋王合离,还有,若林姑娘你执意撺掇王爷休妻,别怪我撕破脸去告御状,反正我这官早不耐烦做了,大家索性都别好过!” “啧啧,您这是心疼妹子呢,还是恨她到了骨子里,”林与欢不赞成地摇摇头,“我算明白了,您这心里头哪是为妹子着想,分明是想要逼死她。” 元鹏一瞪眼,“你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大家都满意喽,放心,元缓会带着晋王妃名头去死的。”林与欢此话一出,更把元鹏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赵康这一回到靖远,可谓是有备而来,不仅亲自从吏部挑了不少自认为可靠的手下,李相国又给他配了自己两个幕僚,这一路上赵康一点都不担心,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加上他身边这么多能人,查得林承万身败名裂可不是举手就得的事。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得来的结果却是出乎意思。赵康在心里着急上火,没想到林家这账目这般干净,竟然和自己当县官时做的假账有得一拼。 这一日,赵康手下齐聚驿馆商量对策。 “怎么可能?这林家人有多厉害,竟是抓不到半点错处?”赵康愠怒道。 “赵大人,所有矿务账目进出皆查过,笔笔都能寻到来龙去脉,我等才疏学浅,竟找不着一丝可疑之处。” “那就再查,直到找着可疑!”赵康高声道。 “赵大人,这已查了第三遍,便是再查三遍,结果也不会有所不同。”一个主事小心地回答。 赵康勃然大怒,“本官不信,他们林家就那么干净,舍得一点都不贪。” 他手下一个年纪长些的站出来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当初开矿这肥缺,一直有不少人觊觎,最后却钦定了林承万,当时就有传言,圣上是觉着,林承万本就富可敌国,手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自然不会为了点蝇头小利铤而走险,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 “我却不信,这世上哪有不贪银子的官?”赵康从鼻子里哼了声,“一个奸商竟还高风亮节起来了。” 那人继续道:“下官昨日无事曾到矿山上逛了逛,见到那里人员进出有序,每个环节都派专人把守,所有工序环环相扣,最后必有一人签字画押,便是有想从中渔利的,也是困难重重,只因任何一处有纰漏,立时就会被发觉,说来也只有商人才能想得出这法子,不得不让人佩服,林承万之所以成为首富,确实有他不同寻常之处。” “不行!你们继续给我查,”赵康有些急了,“谁能查出林家的错处,哪怕是一星半点,本官也有重赏。” 将人都赶出去后,赵康一个人坐屋里生闷气,其实心里是在害怕,若当真一无所获地回去,他上官的面上不好看倒无所谓,就怕李相国会对自己大失所望,到时候,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垂青,也会就此烟消云散。 一个叫张必的这时折了回来,此人是跟着赵康一道来靖远的李相国的幕僚,不看僧面看佛面,赵康只得振作精神,笑着起身道:“张先生回来,莫不是有何指教?” “赵大人,恕在下直言,方才您确实太心急,有些话搁肚里就行,千万别放明面儿上。”张必不客气地坐到一把靠椅上。 “不知先生何意?” “在下知道赵大人一心想查出林家的把柄,以便回去同李相国有个交代,只是大人性情太过耿直,却是少了一些城府。” “哦?”赵康心中厌烦,觉得这张必狗仗人势,胆敢教训起自己来,不过,面上他还得留着三分客气,只能忍着气问,“那可否请张先生细说一二。” “您手下那位主事说得没错,当初圣上派林承万过来,就是看中他不会贪,若是您真查出他的贪腐证据也就罢了,只是林承万账面确实干净,老在这地方找错处,其实没多少意思。” “张先生,不知您的高见?” “莫不如从其他方面寻他的毛病。”张必笑着提醒。 “这……”赵康觉得自己脑袋有些疼了。 “林家在西北呆了不少年头,这其间三教九流必有接触,总难免有行止不规矩的地方,不如,您花些功夫查查这些?” 大概上回元鹏被林与欢的异想天开给吓着了,这之后怎么请,他都不肯再来林府,后来樱儿带消息说,这几日元缓在将军府天天被她哥哥洗脑,好在她已是下定决心,根本不为元鹏的苦口婆心或是软硬兼施所动。 一晃李仲杨带着阿宝也走了两个多月,林与欢摸摸又鼓出不少的肚子,心中盘算这父子俩倒是乐不思蜀,再多的事,这么长的日子也该回来了,不知阿宝有没有给他爹糟蹋坏了,有没有被什么人欺负。 林与欢拿起笔,想着要给他们父子写几句,正在思忖间,樱儿急匆匆地走进来,一到屋里便道:“小姐,郑全刚派人来说,林与欣被人弄出牢房了!” “什么?”林与欢一惊,“是谁干的?” “听说京里吏部来了个姓赵的,原本来查西北矿务的账,没想到昨日突然去找刘都护,说是要提审艳娘,刘都护不知究里便点了头,艳娘随即就被带走,都护府牢头曾得过郑全招呼,要好好照应林与欣,所以人一被提走,他便赶着过来告诉了郑全。” “那姓赵的提审艳娘是何目的,她的真实身份有没有暴露?” “现在还不知,郑全已经去想辙了。” “可知那姓赵的什么来历?” 樱儿道:“听说是个员外郎,他丈人还是朝中权贵。” “与林家有什么过节吗?” “应该没有,听说他是这一两年才做的京官。” 林与欢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件事先不要插手,咱们静观其变,林与欣如何从流放地跑出来的,我们并不知道原因,但流放之人出逃却是重罪,不能让她牵连林家。” 京城万佛寺某间寮房里,阿宝躺在禅床上睡午觉,旁边,穿着僧袍的皇后正盘着腿闭目轻声颂经,不过显是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要转头看看旁边的孩子,生怕将他吵醒。 亭阳公主从外面进来,见屋里这般安静,立时放轻了手脚,刚想福身,却被皇后用眼色止住,示意她一道出去。 到了台阶下,亭阳公主夸张地拍拍胸口,笑道:“那位如今可是您心尖尖的小祖宗,真是碰不得,吓不得!” “你还不满了?”皇后白了亭阳公主一眼。 “皇兄今日倒舍得将这宝贝交您手上,我还以为他会随身揣兜里呢!”亭阳公主好笑地问。 “你父皇难得有兴致出趟远门,既宣召了你皇兄,他便再不想去,也是要跟的。” “皇兄还是没将阿宝的事呈报父皇?” 皇后叹了口气,“你皇兄要不是为了我这病,本不肯带阿宝回来,如今京里头风声那么紧,都在传你皇兄是为谋大位而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若将阿宝放到人前,恐怕非祸不是福。” “母后,皇兄已明确说过无意大位,你便肯了?” “随他吧!我这儿子算是丢了四、五年,好不容易回来,又带来个孙子,为娘已是感谢佛祖菩萨,如今我也想通,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后忽然笑了,“你有没有看出来,你皇兄如今的神情态度比从前轻松多了,想是他和阿欢两人过得幸福,这也就够了。”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一旦二皇兄登位,得知皇兄夺了他妻子,会善罢甘休?” “你皇兄说了,他们夫妻商议过,在外头,阿宝的母亲会是个永远的秘密,还有,未必赵王就能得偿所愿,如今齐王虽小,却甚得你父皇宠爱,贤妃既有意争储,便由着他们吧!” 亭阳公主无奈地道:“您决定支持李升,我们也只好听您的,只是您相信贤妃上位后,一定会善待我们?” 这时屋里有孩子在叫“奶奶”,皇后笑着回应了一声,又对亭阳公主道:“她终究是我同父妹妹,当初没有哀家主张,贤妃如何能进宫,还爬到众妃之首,饮水思源,她心里应该有数。” 两人进屋的时候,阿宝正光着脚在禅床上蹦来蹦去,皇后立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我的乖乖,快回被窝里去,可别冻坏了!” 亭阳公主“噗嗤”一声笑出来,“母后,女儿记得,我们兄妹三个长那么大,真没一个听您这么亲热地称呼过,果然是隔代才亲。” 阿宝见到亭阳公主,跑到床边甜甜地问道:“大姑姑,您家小姐姐和小弟弟来了没有?” 亭阳公主没好气地道:“小姐姐早怕了小祖宗你,居然连女孩儿家的头花都敢抢,你那小弟弟刚会走路,可不能让你爬树摸鸟地给带坏了!” “对不起,”阿宝撅着嘴认错道:“我逗小姐姐玩的,不想她生气了。” 皇后一边替阿宝穿衣裳,一边训亭阳公主,“你家那丫头就是养得太娇,被个小了两、三岁的弟弟打败,还没出息地撒娇告状,你这当娘真好意思,竟帮着她来兴师问罪!” 正文_第二百三十九章 阿宝遇险 被皇后一顿抢白,亭阳公主也只能洗耳恭听,阿宝知道奶奶在护着自己,索性撒娇耍赖故意不让穿衣裳,亭阳公主看出这小子存心耍人来疯,上前朝他一瞪眼,口中喝斥道:“阿宝,不许折腾你奶奶,再闹就把你关小黑屋去。”显是使出了对付自己女儿的招数。 没想到皇后根本不领情,反手朝她屁股打了一下,骂道:“不许吓唬我家阿宝,当你老娘是死的啊!” 有人撑腰的阿宝乐得干脆跑床里头翻起筋斗来,皇后一点不生气,反而大声拍手叫好,气得亭阳公主半天说不出话来。 趁着晌午之后阳光正好,皇后和亭阳公主便带着阿宝在寺里园子散步,阿宝这会子倒是乖巧了,虽对周遭风景全无兴趣,时不时还打上个小呵欠,不过却听话地随在皇后身边。 这时,亭阳公主的随从上前来报,“娘娘、公主,云阳公主和冯夫人到了。” 皇后一笑,“今儿你们倒是不约而同都来了。”说罢,弯腰抱起阿宝往回走。 云阳公主早在屋门外等急了,见到阿宝,便要飞奔上前,却被冯夫人一把抓住。 进到屋里,云阳公主一心只管和阿宝逗着玩,冯夫人却迫不及待地报上好消息,“娘娘,云阳有喜了!” 皇后眼睛一亮,摸摸云阳公主的肚子,口中居然又夸起了孙子,“上天保佑,看来是我家阿宝带来的福气,这刚回京,便给姑姑送了个弟弟。” 阿宝小大人似地道:“我知道什么是‘有喜了’,小姑姑你小心呵,以后肚子会越变越大,最后像我娘那样,变成一个球。” 冯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走过去将阿宝抱到自己腿上坐了,道:“阿宝是个小金童,以后干脆别走了,保佑你家姑姑三年抱俩。” “不行,”阿宝立马表示拒绝,“我要回靖远,我娘和弟弟都在那,她们可想我啦,爹已经答应我,过几日就带阿宝回去,你们不许拦着我!” 众人被阿宝倔强的小表情逗笑了,皇后忙哄他,“乖乖,没人拦着你,一定让阿宝回去见你娘和弟弟!”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云阳公主最后说明来意,原来是林老爷想外孙,所以照旧请冯家人帮忙来接。 “这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亭阳公主忍不住叹道。 “你皇兄自有主张,你们可都不许咋呼出去!”皇后道。 “母后心里如今只有儿子、孙子,我和皇妹真是多余的。”亭阳摆出一副委屈模样。 云阳公主大笑,揉着阿宝的小胖脸,道:“宝贝呀,你大姑姑是在吃你的醋呢!” 冯夫人忽然想起一个笑话,“林老爷也是有趣,我听讲,上回阿宝到他那儿,林老爷竟把手下大大小小掌柜全召集过来,只为在众人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孙子,不过待有人问他这林佑宝的来历,林老爷却支吾好半天,最后来了句‘老天赏的’,结果外头便传,林佑宝是林老爷自个儿养的,为瞒着林夫人,才谎称是孙子。” 皇后笑得差点飚出泪来,“这都是阿楚招出来的事儿,倒难为我那亲家了。” 阿宝虽不太懂大人的话,不过却明白,只要小姑姑和冯奶奶过来,八成就是带他去见外公的,阿宝在心底表示,他其实挺想外公,所以耐心地等着女人们把话说完,便问都不问地随着云阳公主和冯夫人上了车。 林老爷见到阿宝,自是怎么亲都亲不够,祖孙俩这般腻歪,连送阿宝过来的冯夫人都觉得受不了。 “我说林老爷,可是够了?这孩子便交给你,过两日让冯广来接他。”冯夫人只得上前没话找话地招呼一声。 “多谢冯夫人,”林老爷抱着阿宝道:“赶明儿我老婆子回来,一定让她亲自登门致谢。” 冯夫人笑着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说来老身还得谢阿宝,帮咱家带了个小弟弟。” 林老爷自是为人家高兴,不免提到远在靖远的林与欢也快生了,两人又互相恭喜一番。 将冯家母子送走后,林老爷带着阿宝回了自己书房,将他抱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任阿宝在自己身旁跳来蹦去,顾自笑呵呵地忙手头的事。 “外公,你在写什么啊?”阿宝双手攀住林老爷脖子,小脸贴到林老爷耳边,好奇地问。 “阿宝,外公年岁大了,想着要致仕,我正在拟折子,等圣上恩准,外公便是自由身,到时候带着阿宝到处游历,再将外公一身赚钱的好本事都传给你。” “哦,”阿宝表示他知道了,又问,“什么叫致仕呀?” “就是外公不当官了。”林老爷极认真地敷衍外孙,觉得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外公,我爹说了,过几日就带我回去,说是要赶上我娘生小弟弟,您和我们一起走啊?” “这段日子外公还得向圣上述职,暂且走不了,要不圣上会不高兴的。” “圣上这么厉害啊,他比我娘说话还管用?”阿宝很是不解。 “嗯……圣上是这世上说话最管用的人。”林老爷觉得这个解释还算不错。 今日外孙过来,林老爷甚是欢喜,晚上哄了阿宝睡下,看着孩子的睡颜,想着过不了十年,阿宝差不多也能接掌林家家业,到时候自己还不算太老,干脆在孙子后头当跟班,帮他排忧解难,便是这么想着,林老爷已笑得止不住。 第二日一早,阿宝懒觉睡得香甜,林老爷也不叫他,自己跑到外头练了几招太极,考虑过几日请个师傅好好学学,以助自己强身健体,十年后还能跟在孙子后头跑得动。 正在耍得认真之际,林府管事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手指着外头禀道:“老爷,宫里来了位大监,说是请您赶紧接旨。” 林老爷很是诧异,话说自他回京,圣上一直没空召见他,若按以往,他老人家有事便会派人来唤,这猛地一来就宣旨,事先还不打声招呼的,实在是头一回遇到。 半个时辰后,冯夫人侍候完婆婆用过早膳,便准备去叫惯爱赖床的媳妇云阳公主,倒不是故意刁难,话说女人大着肚子,也不能老睡,到时候孩子生不出来,可就得遭大罪了。 正往媳妇院子走,这时急慌慌跑来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大人抱着个孩子。 冯夫人站定,见到那被抱在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可不正是阿宝,心下不免一惊,赶上前去一把将他接过,一边哄,一边问抱孩子过来的林府管事:“这是怎么啦?” 管事面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了,“冯夫人,我们老爷被人抓走,圣上下旨,林府封了。” 虽他说得不清不楚,不过冯夫人已明白七八分,忙问了一句,“可说了是可罪名?” “圣旨上说老爷买通官府,私放流犯。” 冯夫人知道这下严重了,想了半天,先吩咐管事下去休息,又把孩子送到云阳公主院子,然后便转身去向自己婆婆讨主意。 冯老夫人也是诧异,“这罪名可不轻,只是怎么也没个兆头,突然来这一下子。” “是啊,还正巧在晋王同阿广他爹随圣上出巡的时候,我待会让阿广赶紧去打听。” “真不行托认识的帮个忙,里头总得照应一下,千万别让人有什么不测。” 冯夫人叹气道:“阿宝这回受惊不小,现还在云阳屋里哭着呢!” “孩子送回皇后那里去,毕竟是他亲奶奶,照顾的周全些,再跟皇后娘娘通个气,看她能不能想个法儿。” 阿宝当晚便在万佛寺发起烧来,脑袋滚烫,小身子还不停地抽搐,口中不是念叨“爹、娘”,便是一个劲地叫“外公”,直吓得一向强势的皇后没了主张,忙派人去找两个女儿,随后便趴在床边泪流满面。 亭阳公主得信奔过来,见阿宝脸烧得通红,竟开始翻白眼,知道这病非同小可,毕竟她是亲手带过孩子的,当即守到阿宝身边,没一时便给他换敷凉帕,半刻不敢离开床头。 皇后早慌成一团,在床边一个劲地哭,“乖乖,你是奶奶心头肉,可不能出什么事啊,要不我怎么跟你爹娘交待!” 给阿宝喂了些水后,亭阳望着门外,气哼哼地道;“这宫里的太医可不是死绝了,老早便让人拿着我的牌子去请,居然到现在还不来,明儿个我就去砸了他们太医院。” 这时阿宝又抖了几下,亭阳赶紧俯身掐他人中,忙乱间,皇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寮房。 又过了许久,寮房外匆匆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是冯广扶着位大夫并一个小医童,而冯夫人搀着云阳公主也跟在后头。 进屋瞧见孩子难过成这样,云阳公主伏在冯夫人怀里哭得不行,冯广请大夫上前把脉,又将自己妻子扶到旁边坐下,生怕她出什么闪失。 亭阳公主抹抹脸上的泪,给大夫让开位置,冯广对她道:“公主,这位是京城专治儿病的神医,您放心,阿宝不会有事的。” 众人皆眼巴巴地盯着大夫,只见他把过孩子的脉息后,又上前翻翻眼皮,随后捏住阿宝的下颌看了看他舌苔,便转头吩咐医童,“把针拿过来。” 知道这是要施针了,亭阳公主上前问,“大夫,施了针便能好吗?” 大夫想了想,“小儿惊厥,老夫会尽力的!” 一句话惹得一旁云阳公主又大哭起来。 结果这施针竟是花了一个多时辰,阿宝紧闭双眼,头上插着数不清的细针,几个女人皆眼泪汪汪,冯广怕她们经不住,干脆将人都请了出去。 正文_第二百四十章 林老爷的罪名 云阳公主有孕在身,冯夫人又上了年岁,亭阳公主不忍心她们跟在外头干等,便命自己的随从将二人扶到隔壁屋歇息,说好等阿宝醒了,立马便去叫她们。 天蒙蒙亮之时,正坐在门廊下半睡半醒的的亭阳公主影影绰绰见到有个影子跑过来,等人离得近些,她认出来,是平日专给自己女儿静仪郡主瞧病的吴太医。 亭阳公主冷哼一声,讥讽道:“吴大人如今得了圣宠,越发瞧不上我这等没职没权的皇女,请您把个脉都得候着,是不是吴大人改行了,非得等着人死了,好来收尸?” 那吴太医一脸愧疚,朝着亭阳公主直作揖,“公主,小臣早就想过来的,不巧宫里齐王昨儿个玩的时候摔了一跤,贤妃娘娘下旨,太医院所有人一晚上都得在她宫外候着,防备王爷出什么差错。” “他还没死吧?”亭阳公主一脸不屑,“一个脑子缺根筋的傻瓜,她还真当宝贝似的护着。” “公主,此话千万不能对外面说呀!”吴太医吓得不轻,赶紧低声阻止道。 亭阳公主出了气,心情顺畅些,便催道:“行了,人既来了,还不进去瞧瞧!” 吴太医忙应一声,急急地进了屋。 不一会,吴太医又出来了,“公主,屋里的病人已然好转,驸马请的大夫医术不错,孩子的热毒散了,小心调理些便会痊愈。” 亭阳公主松了口气,正想叫随从去通知其他人,这才猛地发现,竟是好长时间没见着皇后了,心中不免惊了一下,赶紧亲自带人在万佛寺里到处找,却始终未见皇后踪影。 云阳公主怀孕后情绪波动有些大,昨晚刚为阿宝哭了一场,今儿早上一听说皇后又不见了,立刻就昏过去。 幸好大夫们都还没走,一大帮子又围到云阳公主跟前,一旁的冯广给吓得手足无措,冯夫人说他在屋里也帮不上忙,催儿子赶紧到外头找找皇后,冯广挤上前又瞧了一眼云阳公主,这才咬咬牙,跑出屋去。 绕万佛寺来回走了好几圈,冯广始终没有瞧见皇后身影,冯广决定往下走走看,等到了半山腰,天光已经大亮,冯广这时一抬眼,居然瞧见冬日朝阳下,一个穿着僧袍的老妇正艰难地三拜九叩往万佛寺方向跪行。 冯广终于松了一口气,跑上前道:“娘娘,可找着您了!” 皇后摆摆手,示意冯广不要说话,仍旧继续爬自己的。 “娘娘,阿宝没事了,还是我扶您回去吧!”冯广只好在旁边劝。 “真的?”皇后总算停下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家阿宝吉人天相!” “咱们赶紧回去瞧瞧他吧?”冯广催道。 皇后却拒绝了,“不行,昨晚我在佛祖跟前发了愿,要从山脚到万佛寺跪行三遍,保佑我儿女子孙平平安安,就剩这最后几步,我得把它走完。” 冯广不敢再说,只好紧跟在后头,见皇后爬不起来的时候,便上前扶一把。 等他们终于来到万佛寺门前,皇后疲累得几乎要瘫到地上。 见到皇后膝盖已被血浸透,冯广不忍心地扭过头去,思忖片刻,干脆上前背对皇后,半蹲下身子道:“岳母大人,您上来,我背您老进去。” 听完冯广讲述,又瞧见靠在床上的皇后憔悴面容,亭阳公主控制不住泪流不止,口中一个劲地抱怨,“母后,您便是再心疼阿宝,也不该这么折腾自己,若您就此躺下,可不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太不孝了!” 皇后拍拍亭阳公主的手,问:“阿宝可真的好了?” “咱们还骗您不成!这孩子刚还喝了一碗粥,这会子又睡下了,冯家请来的大夫这回真是救了命。” 冯广此时心急得很,见皇后有亭阳公主照顾了,忙着道:“我去瞧瞧云阳。”话音刚落就跑了出去。 “云阳又怎么了?”皇后心里“咯噔”一下。 “还不是被那小祖宗和您这老祖宗吓得,幸好有大夫在旁边照应,差一点就出了大事。” 皇后慌得不行,一定要去瞧瞧小女儿,亭阳公主拦住她,“这会子她也睡着了,已经没事了,您别担心!” 过了一会,冯夫人进来瞅皇后,见她面色难看,又听说人还受了伤,便劝道:“娘娘,您的心情我们理解,可这么不招呼一声就出去,真是吓坏孩子们了。” 皇后起身拉住冯夫人的手,愧疚道:“老妹妹,我对不住你家呀,差点连累……” “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冯夫人劝道:“咱们都是亲戚,可不得互相关照着。” “冯夫人,可打听过了,阿宝他外公是为何出的事?”皇后这会子又想起另一位亲家。 “韩将军家的大儿子不是在刑部做员外郎吗,昨儿个阿广去找了他,这才打听到,说是奉旨核查西北矿务的吏部员外郎赵康,无意中发现当初被流放南疆的林家二小姐竟躲在靖远,便觉得奇怪,将人捉到一审,才知是靖远伯出钱买通流营小吏,暗中将林与欢救了出来,并带到靖远藏匿,没想到却被赵大人抓个正着。” “这林承万也没个成算,这种蛇蝎心肠的丫头,何必费那么多心思救出来,”皇后气道:“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我家婆婆也这么说,林夫人那头我去过信了,这事可大可小,想必她得了信会尽快回来,靖远伯不还得有人救。” “我叫亭阳也去打听一下,周文帝那老东西真不讲道理,哪家做父母的不护犊子,便是林承万真干了这事,也是情有可原,大不了把林承万叫过去训一顿便是,值当将人扔进大牢。” 亭阳公主这时端了一碗粥进来,奉到皇后面前道:“这事交给我吧,我让驸马过问一下。” “娘娘放心,韩家那孩子答应,会好好照应林老爷,不让他在里头吃苦。”冯夫人想了想,又道:“不过阿广昨儿个说,听朝中人私下议论,林老爷突然获罪,未必只是因为私放流犯这么简单。” 皇后低声问,“怎么说?” “那个捅出此事的赵康一年多前才回的京,没几时便升到员外郎,不过倒是不因为政绩卓著,京官们都不太瞧得上他,觉得他是靠了李相国这个丈人才平步青云。” 皇后马上意识到其中关键,“西北矿务办了好些年,圣上从没派人去查过,今次突然出这个手,到底什么缘故,让他对林家生了芥蒂?” 亭阳公主和冯夫人不由对视一眼。 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两日阿宝已是大好,只是小脑袋却一直耷拉着,皇后问了好半天,才知道当日林老爷被抓走之时,阿宝虽被管事护在怀里,却恰好瞧见林老爷被人绑上那一幕,一时给惊住了。 “阿宝,你外公是在跟人闹着玩,瞧把你吓的!”皇后故作好笑地摸摸阿宝的脸。 “那奶奶怎么不让我去见外公?”阿宝半信半疑地问。 “这会子他到外头做生意去了,没几日便回来了,你外公可厉害了,全大周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我以后也要做他一样的人!”阿宝想了想,又问,“外公真是到外头去了。” 皇后连哄带劝地道:“奶奶怎么会骗阿宝,你可是大将军李楚的儿子,以后要继承你父亲衣钵的,小男子汉什么都不怕,对不对?” 这一下终于把阿宝的眼泪催了下来,只见他投到皇后怀中,委屈地道:“奶奶,这京城不好玩,我想回家,我想娘,还有外公、外婆,爹怎么还不回来呀!” 结果没一会,祖孙俩一块哭了起来,此时屋外传来亭阳公主的声音,“这可是怎么了,大白天地唱戏呢!” 一撩帘子,亭阳公主带着女儿静仪郡主进了屋。 皇后给阿宝擦擦眼泪,道:“可不许哭了,你看小姐姐都笑你呢!” 阿宝立时不好意思地将脸扭到一边。 “别一天到晚跟个女人似的待屋里,跟静仪出去撒着欢地跑!”亭阳公主将阿宝抱起给穿好鞋,一拍他屁股道:“不饿不累不许回来啊!” 静仪郡主过来,抱住阿宝道:“弟弟,我今天头上又戴花了,你来抢啊!” 阿宝果然破涕为笑,两个孩子手拉手地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下母女俩,亭阳公主坐到皇后身边,小声道:“母后,林承万的事,已有些眉目了。” 皇后将旁人都赶出去,问道:“背后难道真是李相国?” “嗯。”亭阳公主点了点头,“据说那个赵康受李相国之命,想到靖远抓林承万的把柄,靖远那头有消息传来,这赵康带着一大帮人过去,查了半天一无所获。” “林家那么有钱,犯不着沾这点油水,”皇后道:“这帮混账,正事不干,就想着往人身上泼脏水,他们再从中得好处。” 亭阳忽然一笑,“赵康这人也是极品,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来了一句,‘哪有不贪银子的官!’” “不打自招!想来这人底细并不干净,”皇后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赵康这人太蠢,带着的那帮人里,有一个是咱们在吏部的暗桩。” “那林与欣的事后来又怎么给捅出来的?”皇后继续问道。 “说来也是赵康走运,当年他调回京城,有个平日和他走得颇近的商人跟他一道进了京,这个姓伍的听说北阳关开了埠,便想去分一杯羮,准备贩些皮毛,此人生性好色,特地包了一个叫艳娘的娼女一同前往。” “我听得怎么这么乱,这些人同林与欣有何关系?” 亭阳好笑地道:“那个艳娘,便是林与欣的花名。” 皇后气得不轻,“林家竟养出这等伤风败俗的货色,若传出去,坏的是我家阿楚名声!” 正文_第二百四十一章 养女不肖 “您别急,后头还有呢,”亭阳公主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本来姓伍的顺顺当当到北阳关屯好皮货准备回京,结果半道被人堵在靖远城门口,货被扣下不说,连那艳娘也给投进大牢。” “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您可记得当年京城出了一个贩私茶的蒋胜,还将林老爷绑了的事?他后来虽然逃了,不过跟条丧家狗似的,一直被到处悬赏捉拿。” “这蒋胜可是又出现了?” “说来也是恶心得没谁了,蒋胜与林与欣他娘私通,后来不是生下个儿子吗,那孩子被林与欣的一个堂弟收养,给带到了靖远,蒋胜不知怎么也去了靖远,还跟林与欣搭上线,两人暗中将那孩子偷出来,准备带着一起走。” 皇后大叹,“这些人啊,真是作孽!” “孩子养父自是不干,带着官兵在城门口将他们截住,蒋胜身负重案,当即被锁拿回京,而艳娘因是同谋,被收进了都护府大牢。”亭阳公主嗤笑一声,“姓伍的自然跟着遭了殃,不过也算他运气,正逢赵康到靖远,然后曲里拐弯地,便出了林老爷私贿官府救女的故事。” 皇后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么说来,林与欣私逃的事,林老爷根本不知情。” “我要养了这种女儿,一生下来就给她掐死,还容她祸害自家人!”亭阳公主接着道:“林与欣自是知道,私自逃出流放地要加重刑罚,甚至有性命之忧,为求自保,她干脆将此事栽赃到林承万头上,这其间,自然少不了赵康的授意,明明是她自己去的靖远,到后来竟成了林承万故意藏匿。” “赵康?李相国一定要针对林承万这没什么根基的外官,到底目的何在?” 亭阳公主冷冷一笑,“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皇后不解地望着自己女儿。 “您大概也听说过,李相国当年很中意赵王,还想将自己一个嫡女嫁到赵王府,没成想被阿宝她娘截了胡,虽然到后来林与欢也没嫁进赵王府,不过李相国却是真真正正被扫了面子。”亭阳公主道。 “我倒是听说了,赵王迎娶杨妃之前,李相国又提过此事,可赵王也不知哪根筋不通,宁可娶个穷翰林的女儿为妻,也不肯对李相国俯就。” “赵王可能心里根本瞧不上李相国,又或者故意避嫌,想在父皇面前作出姿态,心里还不是打着那皇位的算盘?”亭阳公主想想就觉得丧气,“这几年赵王倒是得了个贤王的好名声,可我皇兄呢,一门心思老婆孩子热炕头,躲在西北自己傻乐,朝堂上下如今几乎交口称赞赵王,若不是皇兄这次回来,晋王到底是谁,怕好多人都忘记了。” 皇后也挺无可奈何,“你皇兄脾气太倔,为了阿宝他娘,竟干出抢人妻室的事儿,若有一天传出去,怕是声名大损,算了,他反正也不屑争这个皇位。” 亭阳公主一笑,“说您偏心您还骂我,皇兄这叫私德有亏,要一辈子在赵王跟前抬不起头的。”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林家最后没跟赵王结成亲,”皇后疑惑地问:“李相国何苦非要穷追猛打林承万呢?” “母后您别忘了,林与欣可是生了赵王的庶长女,听说两家一直走得很近,林家老俩口在京里时,赵王逢年过节都会去瞧瞧。”亭阳公主提醒道。 “你的意思,李相国这么做,是为敲山震虎?” “赵王明目张胆地得罪他,人心里能痛快吗,有传闻说,圣上这些年明显疏远赵王,十有八九是有人在后头挑唆,”亭阳公主话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李相国可是今非昔比,哪还有当初低调谦和的作派,早耐不住要治赵王,所以,先从林承万身上找补回来也是有的。” 皇后不由叹气,“林老爷这回又吃大亏了。” “您莫不是想起当初我皇兄把他老丈人弄进京兆尹大牢的事吧?”亭阳笑道:“别说,我皇兄为了阿宝她娘,可真费尽了心思,只不知这痴情的劲儿跟哪个学的。” “回头你皇兄回来,知道阿宝外公给投了大狱,还不知会有什么打算?” “母后,这事皇兄回来自有说法,您把阿宝带好了就行,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几个吧。” 林老爷下了刑部大牢后,虽没人来探过监,不过在牢房受到的待遇倒还不算太差,只是他心挂两处,一头是宝贝外孙,也不知管事有没有将他送到冯家,另一头便是那不争气的二女儿林与欣,这多少年音讯不通,人突然一蹦出来,就把他这个当爹的折腾进了牢狱。 自从二夫人母女被流放南疆,林老爷放不下二女儿,也使了不少银子打探消息,后来听说二夫人没过两年就病困而死,留下林与欣一个在南疆受苦,无奈林老爷鞭长莫及,在南疆那阴湿之地也没有什么人脉,想帮也帮不上忙。 其实前月他已收到林母来信,说找着林与欣了,问他准备怎么处置这丫头,林老爷一时有些无措,正想着回靖远后再说,没想到便出了事。 圣旨上说林老爷买通流营官吏,暗中使银子救下林与欣,林老爷虽在心里叫屈,不过若当时真能花银子救女儿,他未必不会这么办,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听凭圣命裁决。 “靖元伯,此事到底是不是您老一时糊涂做出来的?”终于,这日刑部和大理寺几个官员,在刑部尚书带领下,一块来提审林老爷了,不过看在大家同朝为官份上,便是审案,众人也还算客气。 “几位大人,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再没有成算,也不能做那等违背法度之事,”林老爷当然不会告诉人家自己真实想法,只能胡乱搪塞。 “赵康大人已押着犯妇回了京,待圣上回来,便会出定论了,”刑部尚书不由叹道:“养女不肖,果然遗害无穷。” 林老爷顿时红了老脸。 大理寺卿笑问:“不知靖远伯可想见那犯妇一面?” “这种孽畜,见她何用。”林老爷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试探,只能狠下心道。 “不瞒靖远伯,圣上瞧到赵大人的奏折时,甚是气恼,觉着您家教有缺,再加上袒护犯妇,一怒之下才下旨将您羁押。”一位刑部官员解释道。 “下官惭愧!”林老爷低头回了一句。 “靖远伯被送进刑部大牢,街面上可引来不少流言蜚语,甚至牵扯到了赵王,”刑部尚书捋着须道:“更有甚者,有人说赵王也是此事知情人,只是怕传出去损了名声,便让您老顶缸,其实是王爷亲自将人交给西北都护藏匿的。” “几位大人,此事与赵王无丝毫关系,”林老爷赶紧替人辩白,“是那犯妇自己跑去靖远,莫说赵王不知此事,就连下官也被蒙在了鼓里!” 刑部尚书笑道:“我等必是相信您老的话,可圣上未必肯信,不日圣上回銮,靖远伯见着圣上,再据实相告吧!” “几位大人,下官愿当着圣上之面,向他老人家发誓,此事绝对与赵王无关。” 提审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刑部尚书带众人起身离开,一直站在不显眼处的韩宝庭留在最后,见人都出去了,便笑着上前对林老爷拱手道:“靖远伯这一回受委屈了。” 林老爷只能一个劲地叹气。 “靖远伯,这事本就是林与欣一人之言,刑部已发文书下去核查,想必不久便会真相大白。” 林老爷拱拱手表示感谢,韩宝庭正要出去,却被林老爷喊住了,“韩大人,可知阿欣现在关押何处?” 韩宝庭指指窗外,“此地女牢,莫非靖远伯想见她一面?” “算了,算了,”林老爷摆了摆手,“也是老夫对不住她呀!” “靖远伯,别怪下官多嘴,这林与欣比您家阿欢可差远了,”韩宝庭好笑地道:“她偷跑回京,竟是心甘情愿做了娼妓,这可是存心不学好。” 林老爷一时目瞪口呆。 夕阳将落之际,坐在寮房台阶上眼巴巴瞅着院门的阿宝总算等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听着动静的皇后出得屋门,正见到阿宝的小身影如箭一般冲向也正朝他跑来的大人,口中还一个劲地大喊:“我爹回来了,我爹回来了!” 梳洗用饭已毕,李仲杨将阿宝抱在怀里,父子俩倒像有说不完的话,后来干脆一块躺到床上,美美地打起盹来。 做完晚课的皇后回到屋里,没想到竟是静悄悄的,等瞧见地上被这父子二人踢下来的被褥,自是哭笑不得,弯腰将被褥拾起,轻手轻脚地又重新给他们盖上。 正要离开之时,皇后听见李仲杨叫了一声,“母后。” 皇后又走了回去。 李仲杨从床上坐起身道:“儿臣有事要同您说。” 皇后点了点头。 “阿宝外公的事,您想必知道了吧!” “亭阳都跟我说了。” “吏部那个赵康的折子直接被呈到行宫,简直就是给塞到圣上手里的,”李仲杨讥讽地一笑,“冯将军说得有趣,平日里也没见李相国动作这么利索过,哪个奏折不得押上十天半个月。” “你父皇怎会轻易下了旨意?林承万可是他几十年的好友。” 李仲杨没有立即回答,却反问道:“这几年母后有没有同父皇好好聊过?” 皇后冷哼一声,“我同那老家伙这辈子除了吵,就没有正经说过话。” “我上次回来就觉出古怪,父皇变得很多,刚愎自用,疑心甚重,容不得一丝逆耳忠言,还有脑子也不清楚了,瞧他身边那个给他炼丹的什么仙师,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货色。” “你的意思……”皇后皱起眉头问。 正文_第二百四十二章 缘份难以捉摸 李仲杨道:“圣上读完赵康的奏报,立马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林老爷不要脸,说他身为三品大员,居然还干行贿之事,真是丢不了下贱商人的习气。” “所以他便下了圣旨?”皇后颇觉可笑,“多少年没见你父王这么有气性了,可惜没用到点上。” “后来又有人上来凑热闹,参奏说林与欣出逃,李留有份参与,甚至正是赵王指使西北都护将林与欣暗中藏到都护府大牢,”李仲杨想想直摇头,“编的倒是挺像,不过说到后头,一点证据也没有。” “亭阳得来消息,是李相国在后头着意暗算,目的要敲打赵王,”皇后不免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这李相国看来不过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凡得罪他的都会咬你一口,阿楚,后来咱们对他敬而远之也是对的。” “李相国此人虽心胸狭窄,不过极擅长审时度势,只是按他以前的习惯,并不肯轻易亮出底牌,”李仲杨觉得有些难以琢磨,“可他现在公然与李留为敌,心里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些年圣上对李相国颇为倚重,有没有可能是你父皇在暗中指使,想要以退为进,将对李留不满之人引出来,为他铺平道路?”皇后突发奇想。 “如今看来,李留跟李相国绝对不是一路,您觉得李相国犯得着费那么大劲,只为替他人作嫁衣裳?” 皇后认为李仲杨的话不无道理。 李仲杨摆摆手道:“儿臣反正志不在此,不如就当看场猴戏,只是母后,父皇现在易怒得很,出巡时候因为被一碗粥烫了口,父皇竟让人狠狠打了刘大监一顿,差点将老头给弄死,这在以前,真是不敢想象。” “哪天我去问问你姨母,”皇后也是不能理解,“你父皇年轻时可是能忍得很,被他那些弟兄们搓来揉去,硬是一声不吭,后来好不容易做上皇帝,也装模作样了好些年,莫不是如今年纪渐长,再懒怠控制脾气,所以才原形毕露了?” 说到这,母子俩各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沉默一会,李仲杨道:“母后,我打算带阿宝回去了。” “要回呀?”皇后心里生出酸楚,勉强笑了笑,“也是该走了,”又忍半天,泪水还是落了下来,“这么快就走?” 见皇后毫不掩饰地哭起来,李仲杨突然想到,当年林与欢曾对自己说过,世上最疼他的女人便是皇后,也许当初并没有理解,只是而今自己做了父亲,李仲杨觉得好象有些明白了。 “母后,阿欢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生了,”李仲杨思忖着道:“我得陪在她跟前。” “我知道,我知道,”皇后抹了抹泪,“你走吧,只要你们夫妻俩过得好,母后就心满意足了,这京城乃是非之地,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不过千万别忘了,孩子生下来,快些给母后报个喜信。” “嗯,过几日等我岳丈从牢里出来,便带着他们一块走。” 皇后问道:“你有把握,林老爷会被放出来?” 李仲杨点点头,“本来赵康到靖远,是想查我岳父贪污证据,没想到林家做事太干净,那家伙得不着好处,便捣鬼弄出个林与欣的事来,本是为了在他岳丈跟前卖乖交差,没想到这药下得急了些,李相国一心要给岳父点颜色,也不把谎话编圆了便爆到圣上面前,可结果,反叫他打了自己的脸。” “怎么说?” “我手下细作已把证人、证据给了冯广,林与欣当日色诱了一个看管她们的小吏,这才趁机逃出来,后来一路乞讨回到京城,不久下海做了娼妓,试问,要真是林老爷救的自己女儿,他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堕入风尘?” “那你父皇他怎么说?” 李仲杨苦笑地摇了摇头,指指脑袋道:“那位实在不同常人,真不好猜在想什么,不过已经有人替李留喊冤,指责赵康回京后大肆宣扬赵王是林与欣出逃的幕后主谋,目的险恶,意在污损赵王清誉。” “林老爷真会无事?” “赵康在奏报里言辞凿凿,说林与欣是从南疆直接被带到靖远,可此女去靖远前一直在京城做皮肉买卖,见过她的不止一、两个人,并且她还曾画押招供过,是跟一个伍姓商人一起到靖远做生意,到头来连个证词都对不上,那赵康还玩个屁!我来之际,正碰到赵王和李相国一块进宫,怕过不了几时,岳父便能出来。” 皇后不由叹气,“林老爷虽被放出来,只是林家出了这种孽障,怕是在京城再抬不起头了!” 李仲杨笑了笑,忽然提议道:“母后,要不,您和我们一起走?” 皇后哪能不心动,只是思前想后,依旧不得不拒绝,“你这傻孩子,我乃一国之母,便是离开了宫廷,也离不得京城半步,是不是和阿宝待时间长了,你也学着说起了孩子话。” 望着皇后两鬓生出的白发,李仲杨愧疚道:“母后,儿臣知道,这么些年您一直在为我操心,儿臣对不住您,下辈子我一定听话,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皇后笑中带泪,上前用颤抖的手摸着李仲杨头道:“明知你在说瞎话,不过儿子肯哄我一回,母后心里也是高兴的,此后你便在靖远好好过下去,我一个老太婆,怎么着都行,你只管好你自己便是。” 寥寥几句,便让李仲杨红了眼圈。 没出他所料,不日林老爷便恢复了自由,李仲杨不方便去林府,还是让冯夫人母子带了阿宝过去瞧外公,祖孙俩一见面,免不得抱头痛哭了一场。 冯夫人领着阿宝出去后,林老爷朝冯广道:“这一回多亏贤侄仗义相助,老夫才得脱险,这谢字,老夫一定要说。” 冯广忙摆手,“是晋王殿下派人找到的证据,小侄不过尽了些本分。” “阿欣这丫头真是害人不浅,可说到头,我这当爹也有责任,管教无方啊!”林老爷一个劲地叹气,“也不知圣上会如何处置她。” “听家父说,伯父已上请致仕?”冯广好奇地打听。 林老爷点点头,“当初迫不得已当这个官,如今西北矿务已成规模,老夫也该功成身退,阿欢上回写信也提了此事,长荣那头已准备递折子请辞,到时就让圣上另派人手过去。” “伯父,有一句话,小侄不知当讲不当讲?”冯广迟疑地道。 “阿广直说。” “圣上年事已高,疑心也越来越重,您自觉是功成身退,他却有可能认为您在故意撂挑子,到时适得其反,却也不美。” 林老爷一时竟沉默了。 这时管事进来报赵王驾到,林老爷有些吃惊,忙同冯广一道起身,去门口迎接。 “靖远伯,这几日受惊了。”到了堂屋,赵王以子侄礼作了个长揖。 “王爷,下官实不敢当!”林老爷连忙拦住。 冯广上前见礼,也懒得客套,直接说道:“王爷,靖远伯这回否极泰来,又起了退隐之念,他老人家刚才还说,等过些日子圣上批了他的致仕,便准备回靖远了。” 听到“靖远”二字,赵王脸色稍稍起了变化,不过没一会又恢复常态,道:“说来林与欣的事,小王当初也有些不是之处,若能早些发现二夫人藏在府中,也不至于出了后来的事。” “是下官没有教好女儿!”林老爷此时一脸羞惭。 “小王知道,靖远伯虽恨她惹是生非,不过到底自己亲生女儿,心里还是有不舍,您且放心,圣上刚刚已下旨,将她没入宫中浣衣局,内中管制虽严苛,却好过她独自在外颠沛流离,再走歪路。” 林老爷悲喜交加,明白这必是赵王暗中帮的忙,正想跪地拜谢,却被赵王一把扶住。 “外公!”阿宝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跑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冯夫人。 赵王见冯夫人进来,自是先行见礼,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同样好奇地盯着他的阿宝身上。 “你可是林佑宝?”赵王走过去蹲下身,笑着问道。 “嗯。”阿宝倒也不认生,得意地点了点头,“我跟外公姓,其实我该姓李的。” 赵王好半天没说话,只深深地看着阿宝,仿佛要从孩子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林老爷上前对阿宝道:“这是你皇叔,还不快叫人。” 阿宝果真甜甜地喊了一声,“皇叔!” 又望了孩子好一阵,赵王笑了笑,起身对林老爷道:“这孩子长得很像阿欢。” “王爷……”一提到林与欢,林老爷便开始觉得对不住人家了,“阿欢她……并不是存心的。” “事情来龙去脉,小王都知道了,”赵王抚抚阿宝的头,叹道:“缘份这事真是难以捉摸,只不知阿欢如今可想起了前事?” 林老爷摇摇头,“还是那样,不过我们一直在给她治。” “我皇兄怕是最不愿意她记起来吧?”赵王嘲弄地问道。 “喀……”林老爷觉得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 赵王这时将阿宝一把抱起,掂了掂他的份量,“阿宝养得不错,这身子骨可比我家那俩闺女实在多了!” 冯夫人马上打趣道:“王爷这话可不能给杨妃娘娘听见,上一回在外头碰着她,娘娘还说,您府上的郡主们太胖了呢!” “唉,家门不幸,娶了这么个傻婆娘!”赵王忍不住又亲了亲阿宝脸蛋,“阿宝,回头有空到皇叔府里玩,你婶子瞧见你,不定得多喜欢!” 林老爷立时松了口气,道:“多谢王爷厚爱。” 正文_第二百四十三章 赵康的游说 晋王府书房,李仲杨正拿着一份邸报在看,管事老德子这时端着茶水点心进来,闷不吱声地放到书案上,然后站到一旁,却没有退下的意思。 李仲杨瞅了眼老德子,随手拿过一块形似小兔子的馍馍尝了尝,点点头道:“这味儿不错,阿宝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你让后厨各色都做一些,送到万佛寺去。” 老德子笑着应了,“王爷,老奴可是特意为小郡王请了点心厨子,想着小孩儿家必是喜欢的,今日刚出第一笼,给小郡王那些都备齐了,您既觉得不错,老奴请您示下,这就亲自给送过去?” “你这老家伙,合着是想去见阿宝,”李仲杨笑骂道:“去就去吧,费那么多花招做甚么,还怕我拦着你不成?” “老奴还让厨子做了皇后娘娘最爱的六合酥,如今也都打包好了,老奴这便告退。” 李仲杨“嗯”了一声,看着老德子疾跑出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有人来报,“王爷,吏部员外郎赵康大人求见。” 李仲杨不由眉心皱了皱,觉得赵康这名字听着就让人心烦,便回了句,“说本王在忙,不得空!” 又看了一会邸报,李仲杨开始坐不住了,心里惦记起远在靖远的林与欢和她肚里孩子,越想越是百爪挠心,只恨不得现在就离京回家。 无奈已说好等林老爷致仕折子下来一起走,他若真敢丢下老丈人自己回去,林与欢少不得要给他脸色看,说来真是左右为难。 到最后李仲杨再坐不住,干脆起身,决定还是到万佛寺瞧儿子去。 刚出了院子,一个仆妇突然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王爷,马夫人的病又犯了!” 李仲杨理都没理,继续往前走。 那仆妇不甘心,居然挡住他的去路,跪到李仲杨身前哀求道:“王爷,求您去瞧瞧马夫人吧,这些年她独守在府里,连院子都不出得,心里无尽委屈,只盼着您回来能听听她的苦,便是您过去看一眼,也能让马夫人好受一些。” 李仲杨懒怠搭理她,回身对左右道:“将这妇人赶出府去,马英那边严加看管,别让她自决,活着就成。” “王爷饶命!”仆妇一时大惊失色,想当年马夫人在晋王府颇受优待,后来虽说是被从靖远赶回的京城,不过众人皆知,王爷这么些年未再纳妾,所以她觉得马夫人只是暂时失宠,难保哪天就翻身了,原想着玩一出好戏,给两个拉拉线,没曾想王爷真会这么绝情。 “将她拖下去!”李仲杨不耐烦地拔脚要走。 仆妇吓得不轻,赶紧伏到地上叩头求饶,口中辩解道:“奴婢本来不敢过来求情,方才的话全是马夫人所教,她说您只是一时同她置气,若能再见王爷一面,一定能把您哄好,还说事成之后,定会重赏奴婢。” “她不是犯了疯病,居然能教你编这些瞎话?”李仲杨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 只是今日出门不利,外头还有一个在等着他,见李仲杨出来,赵康忙不颠颠地迎了上去。 李仲杨不胜其烦,斜眼望着来人道:“赵大人,不知您是何贵干,本王可是有急事要办呢!” 赵康赶紧作揖道:“下官知道王爷是忙人,本不该打扰,只是下官有要事禀报,这才急着过来的。” 李仲杨一阵冷笑:“本王弄不懂,赵大人这要事指的是什么?” 瞧着李仲杨一脸的不屑,赵康免不得暗自叫苦,他这京官真是不好当,到处遭人白眼不说,还得舔着脸上赶着巴结,若不是自己对不住老丈人,何苦到这来受气,赵康拼命挤出一张笑脸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掰扯了半天,李仲杨才勉强将他带进晋王府的一间抱厦。 赵康瞧瞧窗外四下无人了,便道:“王爷在西北多年,自是知道,这些年林家霸占西北矿务,与都护刘生暗中勾结,一起大肆敛财,朝中早有非议,只碍于……赵王面子,无人敢动他们分毫。” 李仲杨一挑眉,表示自己来了些兴趣,“本王可听说了,赵大人在西北查了林承万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不瞒王爷,下官得李相国指点,这证据早已确实,只是如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李相国的意思,暂且不要打草惊蛇。” “那你说说,到底是拿到什么证据?”李仲杨好笑地问道。 “林承万伙同刘生伪造账目,私下贩卖矿砂,并将所得之利全部送给赵王。” “可是确凿?”李仲杨两眼直盯着赵康。 “赵王面上是正人君子,实际确是阴险之徒,如今竟胆大妄为到贪污公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等身为朝廷命官,便是位低权轻,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就奇怪了,赵王贪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李仲杨作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可是比本王还得圣宠啊,这大位几乎唾手可得,国库的银子迟早是他的,何必急于一时,真是自寻死路!” “王爷有所不知,那赵王不像您手上有兵,他若想将人笼络到旗下,只能靠使银子,您常驻西北自然不知道,朝中听他话的那些,无人不是得了赵王好处。” “这混蛋,老子在外头当兵打仗,缺的就是粮饷,合着都让他偷去收买人心了!”李仲杨表示自己很愤怒。 赵康见点着了火,心中不免得意,又道:“林承万乃唯利是图的商人,自是看重了赵王有前途,否则也不会嫁过一个女儿,又要嫁另一个,可惜那死了的林与欢倒霉,得罪了王爷您。” 李仲杨眼一瞪,“你什么意思?赵康,给我说清楚!” 赵康自知失言,只好告罪道:“林氏年轻时便是个寡廉鲜耻的荡妇,在沅水城便曾意图勾引下官,幸得下官没有上当,后来听说她骗了王爷,下官实在替您不值!” “……”李仲杨气得双拳紧握。 “其实当年在沅水城,林氏便同赵王勾搭成奸,后来她来诱惑您,便是受了赵王指使,目的嘛,自是要帮着人家扫清上位之路。” “赵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仲杨此刻恨不得胖揍赵康一顿,不过这人上门,显然不只是为献媚,李仲杨忍了又忍心头火气,决定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瞧着晋王脸色已然铁青,赵康暗自得意,继续道:“不瞒您说,圣上这些年龙体每况愈下,而如今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下官的岳丈李相国,李相国本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从不掺和政争,可如今朝中党派林立,各为其主,他觉得,若再不出手,圣上百年之后,大周必会生乱。” “李相国果然淡泊。”李仲杨讥讽一声。 “朝中很多拥护赵王继位的,吹捧他什么贤德大度,有仁君之风,可李相国却不这么认为,”赵康冲着李仲杨眨眨眼,“下官的岳丈熟读四书五经,最看重礼义人伦,私下同幕僚们说了好几回,大位更替,最当立嫡立长。” “你的意思,李相国瞧上本王了?”李仲杨眉心一挑。 “确实,王爷性情耿直,苦守西北多年而不自诩,为国为民之心,人人皆服,是大周难得的文武全才。”赵康赶紧吹捧道。 “那赵大人这次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康心中大喜,觉得对方上勾了,“李相国的意思,由我们来收集扳倒赵王的证据,只希望王爷以国家为念,抛开那些儿女亲情,能带领众臣振臂一呼,让那等虚伪狡诈之人无所遁形。” 李仲杨冷冷地道:“我明白了,李相国是想让本王出面弹劾赵王,你们倒躲在背后轻省了,干掉赵王,你们坐收渔翁之利;若弄不倒他,便把责任全推给本王,是不是?” 赵康脸色一变,连连摆手道:“王爷误会!李相国的意思是,他在暗处,王爷在明,待一起将赵王铲除后,再辅佐王爷上位。” “只怕本王没这个命等到被辅佐,便给人踩到地底下去了!”李仲杨高声道:“本王又不是三岁小儿,单凭一两句话,便给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当了棋子?行了,话既都说完,不送!” 赵康顿时面红耳赤,再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又作了个揖,赶紧溜出晋王府。 阿宝坐在皇后的寮房里,津津有味地尝着老德子带来的点心,根本无暇顾及老德子在一旁关于点心是否可口的追问,只用行动表达自己十二万分的满意。 皇后紧着在旁边替阿宝近擦嘴,好笑地道:“你瞧管事爷爷真不晓事,没瞧见我们阿宝正忙着吗,怎么话这么多!” 老德子乐呵呵地问,“阿宝啊,若是喜欢这些,就不离开京城了,好不好?” “不好,我得回去瞧我娘和弟弟!”阿宝这才抬起头了,迫切地表示,自己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馋,可也是讲原则的。 屋里众人都笑得不行,皇后伸手摸摸阿宝的小肚皮,“我的乖乖,先歇一会,奶奶带你出去化化食,可别撑坏了,到时候晚上又睡不着。” 正文_第二百四十四章 元缓之“死” 阿宝还算听话,讨价还价地又抓了两个核枣糕,然后任由大人们拉着,一起走到院子里。 瞧着阿宝跟老德子闹得开心,坐在一旁晒太阳的皇后心里极是舒畅,想着若在普通人家,她这个做奶奶的自然要同儿孙们住在一块,这会子媳妇又要生了,正是全家又欢喜又紧张的时候。 李仲杨进来的时候,掸眼便瞧见,阿宝嘴咧得老大,正猫在一个角落等老德子来找,想来老德子已年逾花甲,此刻却陪着个小孩子装疯卖傻,实在让人觉着好笑,或是温暖。 低头咳了一声,示意自己过来了,李仲杨上前给皇后施了一礼,又抱了抱飞过来的儿子,让他继续同老德子玩,然后对皇后使了个眼色,母子俩一块走回屋。 “什么,缓儿殁了?”屋里传来皇后的一声惊呼,却没有惊扰到院子里的小快乐。 李仲杨冷静地点点头,道:“元鹏昨儿个带着骨灰回了京,说是元氏一个多月前突染痢病,没撑几天便离开了,走的时候人还算不痛苦,元鹏陪在旁边。” 皇后真心替这没福的儿媳妇难过,红着眼眶道:“当初是我害了缓儿,以为凭她的长相脾气,总能讨你几分欢心,只没想到,这孩子嫁进来也没过过好日子,你也是的,怎么就对缓儿那么绝情绝意。” 李仲杨淡然地道:“是我对不住她,其实这个结果,对大家都好。” “你说的是什么话呀,”皇后拭了拭泪,“不管怎样,是我们对不住元家,既然骨灰回来了,你总得给你媳妇大办丧事,孩子活着的时候没得你的好,死后就给她些哀荣吧!” “母后,不必了,”李仲杨劝道:“元鹏同我说,按照元缓临终的遗愿,只在靖远发丧,如今将她骨灰带回京城,只为落叶归根,其他一切形式皆免了。” “可她一生无子,总得让阿宝替她打个幡,毕竟元缓是他嫡母。”皇后依旧坚持。 李仲杨竟给逗笑了,“这可不行,阿宝的身份可不能让人知道,您不怕惹事,我还想躲个清静呢!” 皇后有些不高兴,“你老这么说,我就是听不懂,阿宝是李家堂堂正正的嫡长孙,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母后,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子,只有跟阿欢在北阳关过的这几年才算舒心,”李仲杨道:“您也清楚,阿宝一旦在京城露了脸,我和儿子再难全身而退,很可能又无辜被卷入储争,母后,因为那个位子,儿子不痛快了二十来年,我不能再逼着阿宝也走这路。” 皇后立时沉默不语。 “母后,对不住,我不是那意思,”李仲杨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话很伤皇后的心,可话既出口,便收不回了,只能又支吾道:“其实……元缓也算是得偿心愿,就让她自自在在地走吧!” 为了应付宗人府,李仲杨还是陪着元鹏送“元缓”到郊外皇陵入了土,等诸事完结,李仲杨便拉着元鹏回了晋王府,想听他说说详情。 特意在书房摆了席,又命老德子带着人在外头守好,李仲杨请元鹏入座,亲自为他斟满,然后起身敬道:“元兄,这杯酒是我向元缓和锦国公府道歉,当年我若不任着性要娶她,也不至于今日这般周折,元缓是好女人,是我耽误了她。” 元鹏一干而尽,口中“哼”了一声,“王爷,我等小国公府自不敢向您求个公道,只是我这妹妹多年来受尽委屈,没想到最后还要落得隐姓埋名的下场,您夫妻二人可是太狠了!” “阿欢曾对我提过,想要放元缓一条生路,虽她未明说,其实我心里也是默许的,”李仲杨面露羞愧,“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只请你莫怪阿欢。” “尊夫人真是奇女子啊!”元鹏语带讥讽,“无奈我那傻妹妹就听她蛊惑,他们走之前,我狠揍了林长荣一顿,缓儿居然跪到我跟前,拿着刀以死相逼,说是此生不能同那臭小子在一块,便了无生趣。” 李仲杨也是无奈,“确实不像元缓的行事风格,少不得有我那婆娘背后唆使。” “元缓这是被王爷伤透了心,竟连挑男人的眼光都没了,最后拣了个钱庄小掌柜,还以为挖到了宝,”元鹏大叹,“唉,想那靖远穷乡僻壤之地,真没什么好男人可选。” “……”李仲杨其实想笑,又怕惹恼元鹏,只能自己憋着。 元鹏为李仲杨倒了一杯,问,“我说,既然这头我妹妹让了道,您不准备明媒正娶,让她们母子上宗谱?” 李仲杨摇摇头,“我从没想带她们回京城来,阿欢也是这个意思,过几日我岳丈致仕的折子下来,我们祖孙三人一起回靖远,以后再不回来了。” “王爷真要放弃争储?”元鹏不解地道:“您可是嫡长子啊!” “元兄难道还有当国舅的念头?”李仲杨竟很有心情地开了个玩笑。 “我妹妹都成了‘先王妃’,这国舅当得还有个屁用!”一向文绉绉的元鹏爆了句粗口。 李仲杨一笑,“如今朝堂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暗藏汹涌,赵王已成众矢之的,随时都有可能中箭,我呢,也被传有争位之心,有人正急不可待想搅浑水,怕是在估量,在我、赵王还有那个没长大的齐王三个之间,选谁获利最大。” 元鹏笑问:“那王爷您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仲杨端起酒杯欣赏了一下,道:“我父皇当了三十来年君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少年之时,我还挺羡慕他,觉得坐在朝堂上发号施令实在威风。” 元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从我懂事那天,便以为自己是天命的储君,除了在西北建立战功外我唯一有兴趣做的,便是四处招揽幕僚,观察哪些大臣能为我所用,准备有朝一日当一名贤君,大概做得太高调,反惹出父皇不满,对我的反感日甚一日。” “圣上也是人,难免忌讳别人觊觎自己权利,便是亲生子也不例外。”元鹏中肯地评价道。 “你知道他是如何钳制我的吗?”李仲杨说着又笑了,“不但克扣我的俸禄,还推三阻四,拒不下拨晋家军饷银,真把我给急坏了,所以呢,后来我同阿欢认识,也多亏我父皇给找的麻烦!” “此话怎讲?”元鹏好奇道。 “母后见我被父皇打压,自然要帮我想办法,这时有个幕僚出主意,说不如娶财主林承万的嫡女,以获得财力上的持,为了让这婚事不显得那么刻意,以免招来父皇猜忌,母后让我姨母贤妃在宫里办了场花朝会,阿欢自然是一曲琵琶拔得头筹,然后便由我母后出面,向林夫人提了亲。” 元鹏笑了,“原来二位还有这段渊源。” “后来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不知哪里出了纰漏,阿欢几乎一夕之间成了京城尽人皆知的失节女,后来更是不知所踪,我同韩宝庭找了很久,才在长临府寻到她的影迹。” “没想到王爷还是痴情人!” “错!当时找她,我图的还是林承万的银子,”李仲杨想起头一回见面时,一身男儿装扮的林与欢,水嫩得如一颗小葱,心头不由一痒,镇定了一下,继续道:“其实一直到了沅水城,我才第一次见到她。” “有意思!”元鹏显然听得入神了。 “以后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李仲杨无可奈何地道:“不知怎么就被她迷得放不下了,到后来更是神魂颠倒,以至于最后不能自已。” 元鹏不服,“最关键的一段,王爷说得太敷衍!” “那种男欢女爱,和一般人都差不多,后来阿欢离开我,准备嫁给我弟弟时,我还在自己骗自己,男人当以天下为重,儿女情长不过是闲来消谴,”李仲杨的脸色这时暗了下来,“直到阿欢被人打成重伤,我亲眼看着她掉下山崖的时候,我才明白,她死了,我的心便也跟着死了!” “倒是听长荣说过,林姑娘是被您一个侍妾指使人暗算,当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都以为她人没了。” “话题好像扯得太远,”李仲杨用手指抹了抹眼角的泪,“这就是我为何放弃争储,我最想要的不是乾正殿宝座,而是那个脾气倔又难缠的女人,多不容易啊,她如今总算归我了,这江山于我,要来何用?” 元鹏又敬了一杯,表示理解。 “元鹏,这种心里话我还是头一回说,居然让你这前任大舅子听到了,真是丢脸!”李仲杨自嘲地笑笑。 “可是皇后娘娘就听任您如此?” “我母后在万佛寺礼佛近二十年,影子却一直没离开过朝堂,她想让我得到父皇认可,又总怀疑圣上偏袒赵王,所以这些年想尽办法,到处拉拢权臣,大有同父皇分庭抗礼之势,”李仲杨冷笑道:“这便是大周子民的国父、国母,哪里像一对夫妻。” 元鹏也觉得无奈。 “可如今你再看看我母后,她头一回见着阿宝时,简直就是涕泗横流,跟个普通老太太没两样,一门心思要让阿宝多陪她一会,至于别的,她不想管,也管不动了。” 元鹏感慨,“王爷,您看得开便好,”说罢,他又想了想,道:“就这么着,既然您要走,我便带全家和您一块回靖远。” 正文_第二百四十五章 双生子 靖远城的早春还是寒意刺骨,林母扶着大腹便便的林与欢在后花园转了一圈,等回到屋里,叹了口气道:“缓儿和小虎子走了有不少时候,也不知在那头过得怎样?” “娘,您就在瞎操心,有苏破天照应着呢,而且元缓走的时候,长荣和元鹏不也跟过去了嘛,您没听长荣回来说,苏破天帮他们置的宅子,建得比咱林府还气派,里头吃穿用度全照着咱中原比划,不会亏待她们娘儿俩的。” “可惜咱们不能亲眼看着长荣和缓儿成亲,倒是我这大伯母做得不周全,”林母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旋即又道,“好在他二人总算结成夫妻,过不了一时再生几个孩子,回头对三老爷两口子也有个交待。” “不知长荣几时从那头回来,”林与欢笑道:“他可真不容易,三天两头地跑来跑去。” 林母这时又担心起自己老头子,“你爹在京城也没个信儿过来,倒是不想回来了不成?” “李处半个多月前来的信,只说一切安好,就等圣上批下我爹致仕折子,说不定他们这会子已在路上。” “你爹走前说了,等他回靖远,再把咱们这儿扩建一下,如今孩子越来越多,总得让他们有地方玩,”林母拍拍林与欢的手,“我们早商议好,以后就在此地养老送终了。” “娘,您做主吧!”林与欢呵呵乐道:“咱一大家子都守在一处,想想就觉得这日子舒坦。” 林母又打量起林与欢的肚子,“也不知你几时生,李处再不回来,可赶不着见孩子头一面了。” 林与欢笑道:“我可没指望他回来,这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劳累我跟着操心,您不知道,当年我生阿宝的时候,我在里头还没疼得叫出来,他倒在外面嚎得起劲,不骗您,一个大男人,哭得甭提多猥琐了!” “你就胡乱编排吧,李处怎么会干出这事?”林母哪里会信,自家这一天到晚正儿八经的女婿还能闹这一出。 “他呀,其实就是一怂人,我疼了一晚上生不下来,他就在外头呼天抢地,就跟我快不成了似的,到最后我真要生了,他也不管什么忌讳,硬是闯进产房来,说是一家三口死也要在一块,大夫和接生婆差点给他跪了。” 林母被女儿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却不忘叮嘱道:“男人最好面子,你可不许当着人说他怂!” “算了,我还是早些生,省得李处又要折腾得鸡飞狗跳。” 也不知是不是林与欢乌鸦嘴,当晚刚到半夜,她便开始发作,吓得睡在旁边的云娘“腾”地一下爬了起来,衣裳都来不及披,便跑出屋扯着嗓子喊人。 幸好林母想得周全,早早在家里备好接生婆,少不得又派仆人去通知樱儿过来帮忙,整个林府简直闹翻了天。 待众人按岗就位,林母刚要进产房陪着,没想到里头接生婆已叫了起来,“夫人大喜,您这胎可真是顺,好胖的小子呀!” 林母一听,心里大石落地,推门进去,笑道:“我的二孙子可是真心疼他娘,说出来就出来,比你那哥哥懂事,赶紧让外婆瞧瞧!” 只这边孩子刚抱到手,林母便听到,那头林与欢又叫了起来,“哎哟,怎么还疼呢!” 接生婆一惊,忙回头去瞧,结果看了一眼,立时兴奋不已地跟林与欢道:“夫人,您这是双生,后来还跟着一个呢!” 林母也喜不自禁,忙问:“这回该是丫头了吧?” 接生婆小心地捧出孩子,笑着回道。“恭喜您家,又是带把的!” 当初大家瞧着林与欢肚子老大,不止一个开玩笑,说必是双胞胎,不过并没人当真,孩子的衣裳包被也只备单份,这一下倒是意外之喜,林母忙命人又找了套包被给小少爷裹了,少不得手忙脚乱好一阵。 樱儿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等一进林府,便听仆人说姑娘不但生了,还是俩儿,樱儿高兴得不得了,见产房里林与欢睡得香甜,也不打扰,问清孩子在林母屋里,赶紧乐呵呵地过去瞧新生儿。 进到里面,一个娃娃正由奶娘喂着,而另一个则闭着眼在云娘怀里哇哇大哭,显是大人们准备得不充分,粮食不够这二位分的。 见到樱儿,林母如遇救星,立马催她道:“好丫头,快帮着找奶娘,这两头小恶狼,竟是喂不饱的。” 樱儿应了一声,上前看了孩子几眼,便跑出去了。 到天亮时分,樱儿已带着两个奶娘过来,身后还跟着郑全。 郑全自是上前对林母好一番恭喜,却无缘见孩子一面,原来是被樱儿挡了驾,说他一介武夫,身上带煞,怕会吓着刚出生的孩子。 虽是遗憾,郑全也不敢不听,只得悻悻地回去,临出门前突然想起一事,转头去寻林母道:“夫人,京城来旨,召了正阳关的几位随将进京述职,您要不要让他们带封书信。” 林母想了想,道:“不用了,这会子也没功夫弄这些,你就帮我麻烦他们给王爷报个喜,说是李家添了双丁。” 转眼林府两位小少爷便满了月,这日林与欢抱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坐在屋里,煞有介事地同他们闲聊,“儿啊,你们那爹带着哥哥这出去可有好几个月了,怎么就是不回来呢?不会是乐不思蜀,忘了着家吧!” “李处不是上月来过信,说他不日便归。”林母撩帘子进了屋。 林与欢继续低着头,对儿子们道:“你们那爹死在外头也就算了,独咱家阿宝哥哥,为娘实在不放心。”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李处是你男人,你还真要让他死外头?”林母不满地睨了林与欢一眼,将其中一个抱到自己怀里,随口问道:“这是大大还是小小。” 林与欢端详了半天自己怀里那个,道:“您怀里大概是大的,耳朵上没有痣吧?” “你这当娘的也够糊涂,”林母抱着孩子往外走,“趁外头日头好又没风,出来让他们晒晒太阳!” 刚来到屋外,正好林长荣要出门,林与欢叫住他,打听道:“长荣,什么时候去那头啊?” 长荣脸一红,“我刚回来没几日,不好老去。” 林母笑骂,“那可是你媳妇儿,怎么就不好个法?女人有身子可是大事,容易心浮气躁,你得空回去陪陪!” “哎!过几日等元大哥回来,我就去!” “说来也是,元大人走了也快仨月,怎么也没回呢?”林与欢表示很纳闷。 “不知道王爷听了我和缓儿的事,会是个什么态度。”林长荣在一旁犯愁道。 林与欢“呵呵”一笑,“放心啊,他要敢造反,自有堂姐来招呼!” 这时,有仆人飞跑进院子,大声禀报道:“夫人、姑娘,老爷他们回来了!” 林家母女对视一眼,立时都笑起来,林与欢迫不及待地问,“阿宝和他爹也回来了?” 仆人回道:“见着阿宝少爷,不过姑爷倒没瞧到。” “一定是赶着去军营忙了,”林与欢对林母解释,又道:“回头我一定骂他,有什么事比见儿子们还重要?” 这时一个孩子头先冲了进来,几乎是飞到林与欢近前。 林与欢本想蹲下身抱抱阿宝,无奈怀里已有一个,左右看看,林长荣正闲着,便将手中的襁褓扔到林长荣怀里,道:“你学着抱抱,不许摔了!”然后就去同大儿子亲热。 瞅了阿宝老半天,林与欢又有些疑惑,“你这小子真是我家阿宝?怎么跟肿了一圈似的?” 阿宝很是委屈,“娘有了小弟弟们,果然就不喜欢阿宝了。” “谁胡说八道的?”林与欢怒问。 “大姑姑!”阿宝立即告状道:“她听说我有了两个小弟弟,笑得可开心,然后就问我,愿不愿意留在京城给她做儿子,说反正娘又添了两个,少我一个也不少。” “哦,是亭阳公主啊!”林母在一旁笑着安慰,“阿宝,你娘别说给你生两个弟弟,便是生二十个,你也是最得宠的那个,把心搁肚里吧!” 林与欢也道:“娘对每个孩子都是最喜欢的,而且弟弟们可中意你啦,一到咱家就问,阿宝哥哥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的外孙子在哪,让外公瞧瞧!”林老爷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了。 林母喜笑颜开,上前道:“老头子,这一向可辛苦!” 林老爷道:“辛苦什么,阿欢他娘,致仕的折子批下来了,此后再不用回京城担惊受怕。” 林母觉出哪里不对,立时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林老爷直摇头,“有事我还能回来?”说着便上前来抱林母怀中的孩子。 “这是小小,耳朵上有颗红痣。”林母介绍道。 林长荣正抱着孩子,很不方便地对林老爷弯了弯腰,道:“大伯,这是大大。” 林老爷原想两个都抱,可又怕自己不小心伤着孩子,心中甚觉可惜,口中嘟囔了一句,“大大小小,这什么怪名字?” “堂姐说,等堂姐夫回来再起,暂时先这么叫着。”林长荣马上回道。 “爹,您女婿怎么没一道回来?”那头林与欢试图抱起阿宝,没料到这孩子分量比走之前沉了不少,费天半天劲也没抱起来,便只好拉着阿宝走到林老爷跟前。 正文_第二百四十六章 睁眼说瞎话的娘 对于他那女婿,林老爷一肚子不待见,“都说好一起出发了,还没出门又说朝中有事要他留下,冯夫人送孩子过来时也弄不清楚状况,只让我带着阿宝先回,”林老爷忍不住嘟哝道:“这什么女婿,不跟着走就算了,到城外送送都不会,真不如人家元鹏懂人情事故,还特地在半道等着咱们。” 林与欢耳朵听着林老爷数落,心里却在心疼自己男人,怕没人比他更想回靖远了,所以趁人不注意,林与欢暗地朝她爹斜了一眼,以示自己不满。 众人正聊得开心,林母冷不丁“呀”了一声,将一个站在林老爷身后的丫头拉上前来,高兴地道:“没想到阿芜这孩子也跟来了!” 林老爷忙道:“走之前赵二娘把阿芜送过来,说这孩子已好得差不离,如今岁数长了,也该到说亲的时候,这事自然得我们老俩口做主,既然咱们以后再不回京,我便将孩子带过来,看看靖远有没有好人家。” 林与欢走上前,好奇地打量这个叫“阿芜”的姑娘。 “阿欢,不记得阿芜了?你们以前老在一块的。”林母笑道。 说实话,林与欢并不记得太清,不过这姑娘的面孔又让她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这会子瞧着阿芜略显紧张地望着自己,林与欢主动拉住她的手,“阿芜,我虽忘了你名字,不过心里却觉着亲近。” “姐姐,我叫马芜,本就是靖远人,当初是您救我出的火坑,还将我当成亲妹妹看待,您真不记得了?”马芜问道。 “呵呵,”林与欢一把拉着马芜往里走,“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咱俩是好姐妹吗,有这话就够了!” 元鹏和林老爷是在靖远城门分的手,准备先带着一家子去税吏衙署安顿,并说好过几日带妻儿到林府拜见,果然,这天元鹏一大家子就过来了。 这一回元鹏成了林长荣的大舅子,自要先让元夫人同他这位妹夫见过,然后又给她介绍其他女眷。 元夫人身量娇小,一张鹅蛋脸眉清目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一看便是位温婉柔顺的女子。 大概是得了元鹏的话,一见到林与欢,元夫人便同她告谢,“李夫人,妾身听说,小姑子能得着好归宿,是您一力帮的忙,我相公说他当初脑子转不过弯,对您说了些无礼之言,他一个大男人抹不开面子同您道歉,就请您受妾身一拜。” “元夫人切不可折煞我,”林与欢忙拦住她,“我和缓儿当年一块来的靖远,平日同她又十分谈得来,这么好的女孩儿家,何忍她好好青春就此蹉跎,少不得擅作主张,元大人生气也是该的。” “当初小姑子去了那头,我相公不放心,便亲自跟了过去,等瞧见人家张罗得那么好,连可汗都来为长荣和缓儿主婚,而且他们小夫妻又恩爱,这才明白您的苦心。” “不知道长荣有没有告诉您,缓儿如今也有了,”林与欢笑道:“我这俩孩子太小,过几个月等方便了,我想去瞧瞧缓儿,不知夫人可愿同行?” 元夫人笑道:“那是好极了,说来我与小姑子也四、五年未见,这锦国公府,如今也就他们兄妹俩是嫡亲的,元鹏比谁都心疼自个儿妹子。” 孩子都是见风就长,又过三个月,大大和小小已是白白胖胖,和初生时完全换了模样,自然稀罕死了全家老少。 林老爷回靖远时,带来了给阿宝开蒙的师傅,白天让师傅教《千字文》、《百家姓》等等,过了晌午,林老爷亲自出马,从拨算盘开始,再手把手教阿宝算账,誓要将外孙培养成下一个林承万。 这日下了学,阿宝哭丧着脸过来向林与欢求救,“娘,我不要拨算盘,手好疼,还有师傅和外公说的,我都听不懂。”阿宝扁着嘴,一副委屈模样。 “宝贝真可怜!”林与欢把怀里的大大放到一边,作势对着厌学儿童阿宝的手指吹了吹,“可是怎么办呢,阿宝以后是咱们林家的主人,就像外公现在这样,大事小事都得作主,到时候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娘要照顾弟弟们,你爹……又没什么出息,可不都得指望着你,所以外公自是急着要让阿宝练好本事。” “可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呢,”阿宝大觉不满,“爹说了,阿宝要趁着还没长大,可着劲地玩儿。” “你爹也不是全没道理。”林与欢面上笑着,心里却暗骂李仲杨,就会讨儿子欢心,居然说这种混账话。 “我好累!”见似乎有点门儿了,阿宝干脆一头栽到林与欢怀中。 林与欢也叹气,做小孩子真心不容易,“这样吧,我明日同外公说说,让他缩短课时,多留半个时辰给你玩,好不好?” “真的?”阿宝眼睛一亮,觉得这福利还不错,不枉他争取了一场。 “不过,无论师傅还是外公讲课之时,你都要使尽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听讲,做得到吗?” 自觉谈判成功,阿宝毫不犹豫地点头如捣蒜。 做娘的还是心软,听到阿宝说课业负担重,便忍不住想去瞧个究竟。 林与欢站到书房外的时候,正逢师傅在给阿宝讲《弟子规》,只听师傅道:“父子恩,夫妇顺,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林佑宝,昨日师傅已跟你讲过意思,你给师傅再说一遍,什么是‘兄则友,弟则恭’?” 阿宝皱着小眉毛回答:“就是我要像对好朋友一样对待两个弟弟,他们也要尊敬阿宝,听阿宝的话。” 站在外头的林与欢听得直笑,觉得这解释还蛮形象生动,值得给阿宝点个赞。 里头师傅点点头,“意思是差不多,今日师傅便与你讲一件京里发生的大事,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兄友弟恭。” “师傅请指教。”阿宝小大人似地拱了拱手。 “几个月前,宫里出了一件大事,贤妃所生的齐王被人下毒,差点在百官的面前当场毙命。” “啊?”阿宝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 “圣上龙颜大怒,派人立时彻查,结果发现齐王一个贴身内监嫌疑甚重,不过,宗人府官员正要抓住他严刑审问之际,那内监居然上吊自杀了,发现他时,人尚余一口气,只来得及说两个字——‘赵王’。” 阿宝好奇道:“是赵王想害齐王?我好像还见过他哎!” 师傅咳了一声,“好好听讲!” 阿宝忙闭了嘴。 “确实,起初众人皆以为,此事必为赵王所为,圣上立即下旨,将赵王圈禁府中,。” “是不是说赵王对齐王没有兄友弟恭?” “听师傅把话说完,不许插嘴!”师傅瞪了一眼阿宝,“咱们再说一说本朝另外一位王爷——晋王。” 阿宝眨眨眼,刚想爆料“晋王就是我爹”,抬眼瞅见门外站着林与欢,正对着他摇头,阿宝才想起,大人们跟自己说过,不能对外头人提起爹是谁,免得给全家惹来麻烦,便很是慎重地把话憋了回去。 “与赵王的谦虚恭谨相比,晋王素有性情暴戾,冷酷严苛的评价,京中官员人对他多有微词,虽为嫡子,却很不得圣上喜欢,此次齐王遭遇暗算,明着与晋王毫不相干,可事实上,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否请师傅详细讲讲?”林与欢忽然走进书堂,笑盈盈地向师傅福了福身,“不瞒您说,妾身一个姐妹嫁给了晋王,不幸被虐待而死,妾身心中一直愤愤不平,想要看那晋王得到应有下场。” 师傅还没答话,阿宝已睁圆眼睛,没想到自己的娘居然跟师傅说瞎话,实在太不乖了,明明他爹是好人,娘居然要抹黑他;明明小姨根本没死,还跟着长荣舅舅和小虎子到达勒尔过好日子去了,跟爹有什么关系?阿宝想问他娘,这样骗人真的好吗? “既然李夫人有兴趣,便请坐吧!”师傅是林老爷重金请来的,自然对金主家的姑奶奶要客气些,并且这位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恁谁也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多谢!”林与欢看了阿宝一眼,坐到儿子旁边。 “自从赵王被圈禁,朝中不少人在心里替他叫屈,只因圣上还在火头上,没人敢出来说公道话,让人意外的是,原本一直保持中立,与赵王关系疏远,却深受圣上信任的李相国此时站了出来。” “哦?是李相国说公道话了?”林与欢笑问。 “正是,李相国上奏,说此案蹊跷,那自杀的内监本就是贤妃宫中之人,整日在齐王身边侍候,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同赵王认识,”师傅说到这儿,开始发表自己见解,“其实赵王已是公认的储君不二人选,根本没有必要冒险去害一个六、七岁不懂事的孩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那后来找出元凶没有?”林与欢继续问。 “宗人府查了那内监的出身,发现此人有个哥哥,过去曾在晋家军中任职,后来被调回了京师。” “这也算证据?” “刑部的人搜了内监及他兄弟的家宅,发现这兄弟二人屋里竟藏都有几千两银子,后来讯问内监之兄,那人终于说了实话,”师傅得意地揭开谜底,“原来是晋王指使内监暗害齐王,再栽赃给赵王,以达到其一箭双雕的目的。” 正文_第二百四十七章 京城救夫 林与欢“腾”地站起身,冷笑道:“他为何要做这些,闲得发慌?” “自是为了金銮殿那把交椅,”师傅捋着胡须道:“所谓善恶终有报,晋王落得还押入狱的下场,自是因心中起了贪念,最后连兄弟之情都不肯顾,这等人若让他得逞上位,朝廷哪来的体统,这国也将不国了!” 屋里突然椅子一响,师傅再一抬眼,林家姑奶奶已飞奔出门外,没想到阿宝那小子竟然有样学样,也跟到他娘后头往外跑,师傅立时大喝一声,“林佑宝,给我回来!” 不一时,林佑宝低着头,眼眶红红地又坐回了书房。 郑全近几日看似颇忙,整天早出晚归,要不到深夜时分才回来,要不回府就闷头喝酒,弄得樱儿心慌意乱,忍不住问上两句,却只能听到郑全的长吁短叹。 林与欢到塔子街的时候,樱儿正在给丈夫收拾行装,郑全一副心急火燎模样,像恨不得马上就出发,樱儿却不住地抹泪,口中道:“你们一定不要冲动,先去找江先生好好商量商量,我就不信,他会袖手旁观。” “樱儿,我们此去是报着必死的决心,”郑全背着双手,两眼凝视窗外道:“若王爷和我都回不来了,你带着两个孩子去给林姑娘报个信,然后一块把孩子们养大,王爷和我郑全在九泉底下,必对你们感激不尽。” “也许事情并不像传言得那么可怕,你先别急!”樱儿起身劝道。 “我的兄弟们都要没命了,怎会不着急!”郑全猛地大吼起来。 “郑全,这是准备去哪?”林与欢何时站到了门外。 “没、没事,林姑娘,我去正阳关两天,那头几个兄弟不在,我帮把手去。”郑全含糊地扯了个谎。 瞧见郑全和樱儿的表情,还有方才他们所说的话,林与欢心“怦怦”直跳,只觉得今晚的靖远太过寒冷,竟是冻得脑子都麻木了。 樱儿转过脸擦擦脸上泪痕,努力装出轻松口吻,上前道:“他去去就回,真没事!” “你们有事瞒着我。”林与欢逼视着郑全,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哪有,小姐您多心了。”樱儿抢着回道。 “郑全,李处是不是出事了?” 郑全一惊,同樱儿面面相觑好久,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了,“林姑娘,上月晋家军几位奉召回京的兄弟被无故锁拿,咱们王爷……遭人诬陷下了大狱,还被废为庶人,目前暂押刑部候审,可能……凶多吉少,我们几个商量,不能坐视不管,这一次便是劫法场反了那大周,也要将王爷和兄弟们救出来。” 林与欢沉默半晌,使劲咬咬下唇问,“到底给他安了什么罪名?” “谋害皇弟,里通外国,意图谋朝篡位。” “哪个混蛋编的瞎话?!”林与欢气得全身发抖。 “小姐,您别急,”樱儿赶紧将林与欢扶到一张椅上坐下,“郑全他们这回过去,就是为想办法救人,情况也许还没有到那么糟!” 郑全一跺脚,“事不宜迟,已经有兄弟在城门口等着我了,林姑娘且放宽心,我们一定将王爷救回来!”说罢便跑出门外。 “郑全,”林与欢大叫一声,“我同你们一块儿去!” 一个时辰之后,林府两辆大车已经停在门外,林母一脸担忧,望着眼含热泪,不住地亲吻孩子们的林与欢道:“儿啊,人活着才有将来,能救出李处他们自然好,若是万一……你们切不可硬来,保住性命要紧,记着,你膝下还有三个孩子没长大。” 林老爷此时也是泪流满面,抓着林长荣道:“好孩子,你堂姐那边全靠你照应了,你们一个两个都给我好好地回来,此后你这官也甭做了,去那头陪着你老婆,大伯不拦着你。” 林长荣做了个长揖,“当年长荣走投无路,多亏大伯一家提携,我一直当二位老人是自己爹娘,您放心,便是我死,也要叫堂姐平安归来。” 林与欢又上前与众人抱了抱,临走时,拉住阿芜道:“好妹妹,这里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你多费些心。” “嗯,姐姐也一路小心。”阿芜用帕子替林与欢拭了拭泪,转过脸,自己却哭得止不住。 两辆大车飞快跃出城外,同郑全的人会合后,一百来号人的队伍直接向京城进发而去。 众人皆心急如焚,只恨行脚太慢,到了天黑之时,已是人困马乏。 考虑林与欢是个女人,不能太过操劳,郑全便带着大家伙在一间小镇客栈停下,吩咐各自去休息,明早再行出发。 林长荣下马,上前将林与欢从车里扶出来,又跑到后面的马车去取行李,只没想到,手刚探进车厢,竟抓到一个毛茸茸、圆滚滚,还带着动的东西,吓得林长荣狠退了几步。 “娘!”一个声音冲着林与欢的方向叫道。 林与欢一惊,再回头时,阿宝居然在林长荣怀里冲自己招手。 “你怎么跟来了?”林与欢气得差点要抡巴掌,“你爹那头出了大事,你倒还跟大人们调皮捣蛋,林佑宝,你到底几时才会懂事?” “娘,我也担心爹嘛,”阿宝委屈地道:“爹说过,阿宝是男人,他不在旁边,就得阿宝保护娘,我不是大大和小小那样的小娃娃,我要去帮您救爹。” “不行,你能帮什么忙,明早就叫郑叔叔派人送你回靖远,你外公外婆现在指不定急死了!”林与欢利落地拒绝了儿子。 这时阿宝从林长荣怀里一纵,使劲抱住林与欢的脖子,“我不依,一定要去,娘不能丢下我,还有,出来时我在外公屋里留了书,他这会子早看到了!” 一旁的林长荣忍俊不禁,问道:“阿宝,你这书是怎么写的?” “我写了,阿宝跟娘去救爹,外公外婆保重!”阿宝眨眨眼道。 进屋侍候阿宝梳洗用饭,又哄他睡下,林与欢坐到床头,看着已沉入梦乡的阿宝,不由叹了口气。 这孩子睡着前,还一个劲地要求跟去京城,林与欢却明白此行凶险,无论如何舍不得让儿子踏进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林姑娘,车子已备好,孩子可以走了吗?” 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林与欢道:“稍等!”然后起身开了门。 没想到一被放上马车,阿宝立时警醒过来,知道是娘要将自己送回靖远,声嘶力竭地嚎哭,林与欢哪敢露面,只躲在暗处偷偷地瞧,听着孩子的“哇哇”哭声,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阿宝!”一旁的林长荣忽然惊叫起来,林与欢不由自主睁大眼睛,原来阿宝竟爬出车厢,就要从正在掉头的车上往下跳。 林与欢吓得大喊,“阿宝不要!”以自己所能使出的最快速度冲了上去。 就在片刻之间,阿宝摔到了林与欢怀里,母子二人一起,重重倒在了地上。 二十来天后,一行人终于远远看到了巍峨的城门,阿宝伸出小脑袋指着外头道:“娘,京城到了,我认得!” 为了不引起人注意,郑全等人就地散开,分头行动,而林长荣则驾车带着林与欢母子先进了城,城门口处,早有人在等着他们。 “阿欢,可还记得这里?”赵二娘果然是练武出身,抱着秤砣一般的阿宝一点也不吃力,还很有兴致地边往五福茶馆内院走,边同林与欢聊天。 “好像这里有说书的?”林与欢迟疑了一会道。 “真不错啊,你这毛病倒是见好了。”赵二娘乐呵呵地将她们领进内院,“以后你们就住这儿,我让人重新收拾过,还特意另外开了个小门,直接通到一个背巷,既方便走动,又不容易被人查觉。” “那郑全他们?” “四海有人支应,你放心吧!”赵二娘笑道:“三娘她们都想来看你,我给挡了,你带着阿宝先歇一会儿?” 这会子林与欢早觉不出累,只一心想打听李仲杨的消息,“赵姐姐,阿宝他爹现在如何了?” 赵二娘道:“我昨儿个得了信,你家那位如今在刑部单独关押,圣上明令不许任何人探视,皇后娘娘进宫求情,连圣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呢?”林与欢不由地替这位没见过面的婆婆心疼,急问。 “听说娘娘在宫门外痛哭流涕,竟连自请废后的话都说出来了,若不是两位公主拦着,尤其是云阳公主还挺着老大的肚子,怕是皇后娘娘连自自戕的事都干得出来,后来她几乎是被押回的万佛寺,听说如今寺外还有禁军看守。” “娘,奶奶最爱哭了,上一回到京里,她一瞧着我就哭个不停,像大大跟小小一样。”阿宝插了一句。 “阿欢,还没恭贺你喜得贵子呢!”赵二娘叹道:“这孩子这么小,你还真舍得丢下,你呀……” 林与欢沉吟片刻,道:“赵姐姐,云阳公主可容易见着,能不能带我们娘儿俩过去。” “这倒是有些麻烦,不过交给赵姐姐我了!”赵二娘拍着胸脯道。 这日天光还早,赵二娘扮做仆妇,带着同样装扮的林与欢和小厮模样的阿宝,推着一车菜,从一个不起眼的角门进到了冯府。 因为皇后之子犯事,如今朝中正大肆清洗所谓“晋王党”,冯家因是姻亲,自然也被盯上,只是冯醒一向人缘不错,又从不结党,还是有实权的兵部尚书,暂时没人敢动他,不过冯府也就此闭门谢客。 只是今日,似乎又有一些不同。 没一会,冯府正门大开,云阳公主的马车驶了出来,身边跟着十几个侍卫,大摇大摆地往万佛寺方向疾驰而去。 正文_第二百四十八章 对手是谁 冯府这边刚出点动静,便有人匆匆来向李相国报信。 李相国沉吟半晌,对身边几个幕僚道:“这冯醒是块难啃的骨头,以他在朝中威望以及手里的实权,如能为我所用,于我等绝对是如虎添翼;若是此人执意背道而驰,要想扳倒他,也绝非一蹴能就,对了,他儿子冯广倒是比他爹有人气儿,得空同他多接近接近。” “冯府外一直有人把守,除了偶尔仆从出入,还有云阳公主三天两头往万佛寺跑,尚无任何异常或可疑人等进出。”一个幕僚回道。 “万佛寺那位一生要强,”李相国冷笑道,“她当年多嚣张啊,为了帮儿子上位,竟软硬兼施,要逼老夫唯其马首是瞻,后来瞧着从老夫这儿得不了便宜,便在背后肆意诋毁,如今老夫便要亲眼看看,她这当太后的美梦是怎么一步一步破碎的。” “相国大人真是至情至性的君子。”有幕僚赶紧吹捧道。 “刑部大牢可叮嘱过了?多派些自己人看着,听说有李楚手下出了靖远,想必是跑京城来了,这帮人群龙无首,老夫倒要看看,他们能蹦出个什么花样来,”李相国不屑地道。 “相国真是妙招,如此一来,朝中那些骑墙派自会知道您的厉害。” 万佛寺皇后的居处,林与欢和赵二娘一左一右扶着云阳公主走在后头,前面是自告奋勇带路的阿宝,等正盘腿坐在禅床上闭目默经的皇后察觉到动静,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阿宝已冲进屋来,鞋一踢上床扑到皇后怀里。 皇后简直看傻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屋外三个女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还是多年未见的林与欢,她这才明白,儿媳妇和孙子回京了,而目的,不言自明。 在靖远时,李仲杨偶尔也同林与欢谈起过皇后,今日一见,林与欢觉得,她竟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完全吻合,或许他们以前真是见过,只如今才五十开外的皇后,僧帽下已现花白头发,脸庞枯瘦,身躯稍稍有些伛偻,看上去,不过是位普通的母亲。 “奶奶,娘和我来看您了!”林与欢还在出神,阿宝已抢先叫了起来。 待反应过来,皇后一把将阿宝抱紧,朝他额头上不停地亲吻,道:“我的乖乖回来了,奶奶可想死阿宝!” 阿宝被皇后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奶奶,阿宝已当哥哥,不再是乖乖了。” 皇后心下悲喜交集,放开阿宝,对林与欢伸出手,“阿欢,好孩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林与欢微笑着上去抱了抱皇后,“娘娘,我们回来了,咱们一起想办法救阿宝他爹。” 云阳公主走到皇后身边,指着赵二娘道:“今儿一大早,皇嫂和阿宝便随着咱们这位赵夫人进了冯府,母后,您好好瞧瞧她们这一身打扮,可把我太婆婆和婆婆给乐坏了。” 赵二娘这时上前施了一礼,“妾身赵二娘拜见皇后娘娘,”接着又解释,“让您见笑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盛传圣上正严查所谓‘晋王党’,京城人人自危,听说文武百官,凡不是李相国亲信,府外皆有人盯梢,冯府自不例外,我家姑奶奶要见婆家人,也只能用这个法子,那李相国总不能拦着公主见自个儿娘吧。” 皇后感激地向赵二娘点点头,“辛苦赵夫人!” “我公公说,李相国野心极大,而且素有城府,”云阳公主很是不解,“父皇怎么就认为这人不错呢?” “李高才当了二十年相国,自诩只听命圣上,从不沾党争,如今却公开站到赵王一边,还伙同李留想出这等毒计,既要害了我儿,又趁机铲除齐王,哀家倒要看看,他们哪来的狗胆,敢杀了阿楚!” “娘娘,可有办法让我见李处一面?”林与欢问。 “那个老皇帝早没了心肝,连哀家都不许见阿楚,”皇后愤恨不已,“阿欢,索性母后带着你和阿宝到宫里去闹一场,看老家伙到底长的什么狼心狗肺,忍心见自己亲儿子被人冤屈,妻离子散。” 赵二娘忙阻止,“娘娘息怒,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如今阿欢嫁与晋王之事知者甚少,一旦暴露人前,林家怕要被牵扯进去,到时还不知有什么谣言出来,更或者诬陷林家在靖远资助晋家军,最后很可能附会晋王拥兵自重,王爷怕更难脱身,与其如此,还不如敌明我暗,还方便我们行事。” “娘娘,如何这朝廷之中,还有可信之人吗?”林与欢又问皇后。 “孩子,如今你是我家媳妇,随阿楚他们叫我母后吧,”皇后叹了口气,“当初阿楚一走四、五年,便是有愿意跟着他的,也都灰了心,如今有骨气一点的都低调做人,也有那等滑头,一个个跑到赵王那边,哪有一个人肯为阿楚说公道话。” “母后说得不对,我家公公就在朝会上替皇兄叫过冤。”云阳不服气地反驳道。 皇后瞪了云阳一眼,“你公公以后可有下文?别以为母后不知,驸马冯广跟赵王走得极近,亲妹夫都不帮着大舅子,还反过跟在赵王后头摇旗呐喊,我还能指望别人?” “可是我听冯广说,这次的事情,最初矛头是对着二皇兄的,后来李相国替他出头,才将我皇兄无辜牵连进来。” 林与欢突然问了一句,“母后,赵王到底怎样的人,真是与赵相国狼狈为奸吗?” 此话一出,除了林与欢母子,其他人皆将头转到一边。 为安抚皇后,林与欢决定将阿宝放在万佛寺,阿宝一脸不情愿,瞧出他的心思,林与欢拉着阿宝到了个没人处,耐心地劝道:“阿宝是大孩子,这次跟为娘来,不就是要救你爹吗?可是你学识不够,武功也没有,确实帮不上忙,娘便派你一个完得成的任务,保护奶奶安全,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她,男子汉,你肯不肯?” 想了半天,阿宝才算勉强同意。 皇后拉着阿宝,亲自将林与欢等人送到山门内,瞧着她们上了车,皇后又上前叫住林与欢,不放心地嘱咐道:“阿欢,如今外头风声很紧,你们一切要小心!” 回到五福茶馆后院,林与欢独坐在屋中,认真地想要理顺李仲杨入狱的来龙去脉,这时才发现,最关键的一点还没能抓到,赵王与李相国真是在联手对付李仲杨?那周文帝又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于是脑子越想越乱,林与欢开始感觉,头似乎又疼了起来。 正想躺床上休息一会,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林与欢刚问了声“谁?”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利刃般劈向她的头。 林与欢本想咬住牙强忍着,却不料这一次头痛发作得比以往还厉害,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将要就此殒命,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时,林与欢倒在地上。 也不知昏了多久,等林与欢再次醒来,她只觉得全身冰凉麻木,连四肢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阿欢,”赵二娘红着眼圈走到床边,“你赵姐姐该死,怎么忘了你还有病呢,就不该把你独个儿留在后院,若不是三娘正好过来,我怎么向你娘交待!” 这时一个女人端着碗药进了屋,扶林与欢坐起身后,道:“姑娘,我和老三商议好了,这几日由三娘陪着您,您刚才那样子,可吓死人。” 林与欢乖乖接过药,道了一声:“谢谢三娘。” 三娘很是惊讶,“姑娘是记起我来了?” “没有,”林与欢笑着摇摇头,“我听赵姐姐说过一些以前的事,知道咱们是患难之交,除了三娘,谁还会这样仗义,连男人都抛下,专为来陪我。” 三娘被逗笑了,“记不得就算了,全当咱们再认识一回,重新当好姐妹,可惜我今儿个来晚了,没瞧见阿宝,上一回见孩子,还是师姐把他带到的四海,哎哟,那张小脸再加上机灵劲儿,还有哄人的本事,活脱脱又是一个林与欢,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 “唉,说来也憋屈,我倒想有女儿,可好不容易又怀个双胞胎,结果一对大头小子。”林与欢表示自己也挺遗憾。 这一回林与欢突然发病,可把赵二娘吓坏了,硬是好几天不让她出门,说是让大夫给她好好扎几针,外头的事,自有她出去转圜,林与欢一心惦记着李仲杨在牢里吃苦,自是不肯听话,无奈旁边有个三娘守着,她竟是不听也得听。 三日后,赵二娘解除禁令,让三娘帮林与欢换了身男装,说带她去明月楼,有个重要人物或许能帮林与欢见上李仲杨一面。 跟在赵二娘和三娘身后,林与欢被带到了明月楼最顶层的雅间,进到里面,她着实被这豪华气派惊了一下,“听说我便是这明月楼的东家,可还是要赞一句,此地真乃难得一见的销金窟,未免太奢靡了。” “当年你接下明月楼,曾做一番大改造,这里便是林大小姐的手笔,”赵二娘嘲笑道:“果然是脑子坏掉了,倒自个儿骂起自己来。” 这时掌柜进来见东家,林与欢一本正经地问道:“张机,这些年我不在,你可挣了不少吧?” 这话把张机一下子惊住,三娘笑得花枝乱颤,拍了一下林与欢,“姑娘,张机是老实人,可经不住您这么一惊一乍。” 正文_第二百四十九章 谁想置我夫君于死地 见对方表情愣怔,林与欢心里直乐,等玩够了,才上前解释,“张机,别误会,方才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我脑子不好使,好多人和事都忘了,不过在靖远,我爹没少跟我提起你,他夸你张机忠厚能干,是他最信得过的掌柜之一。” 张机抹了抹头上的汗,叹道:“姑娘还是以前的性子,您不在的这些年,咱们京城几个心里都替您憋屈,大家伙还商议了,再过两年实在找不到人,就给您在城外建一座墓,咱们逢年过节的,也好有个地方祭拜您。” 林与欢不由一激灵,张机倒是和樱儿想到了一处。 见林与欢表情古怪,张机不免后悔自己多嘴,忘了人人都忌讳这个,赶紧企图回转,“这会子已然没事,以后全都否极泰来。” “张机,就麻烦你帮我留意一块风水宝地,”林与欢忽然觉着有些泄气,低下头道:“若救不出李处,尸体也不好带回去,干脆就埋这儿,等我死了以后,让阿宝将他爹娘合葬到一起。” “呸!”赵二娘和三娘异口同声地啐了一口。 这时门外有人笑呵呵地走进来,口中道:“林姑娘这次肯回京了?” 林与欢瞧瞧那人,“江先生,我还在猜是谁呢,原来您便是那位重要人物。” “惭愧,惭愧!”江尚很是谦虚地摆摆手。 三娘抢话道:“别说,咱们这位江大人如今做到了从三品礼部员外郎,还是赵王最信任的幕僚,我等升斗小民,三番五次都请不来这位贵人,倒是江大人还肯赏林姑娘一分薄面,否则我等哪能沾光得见尊容!” “哎,三娘这话就不对了,不就是前二年你家老三跟我喝多了,你便记恨到今日,”江尚指着三娘颇无奈地道:“别以为在下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打心底瞧不上在下,说在下是失节之人,我这脊梁骨早被你们戳坏了。” “咱们哪敢在背后骂您哟,”三娘连敲带打,倒是不准备放过江尚,“江先生还记得勾人喝酒的事?妾身早忘光了,不过,我们老三这酒瘾是被谁给带上来的,江大人到现在还是敢做不敢认?” 江尚一时语塞,只得拱手求饶,到最后干脆一挥手打了个岔,“干正事,干正事!” 这话管用,三娘立时闭了嘴,同张机一块站到外面门廊。 屋里,赵二娘给江尚斟过一杯茶,道:“江先生,我们姑娘这回过来,您心里自是清楚原因,也不瞒您,她手下带了百来号人,若是没法子将人捞出来,便准备去劫法场了。” 江尚忙拦住,“林姑娘莫急,有事从长计议。” 赵二娘继续道:“江先生,虽然您如今是赵王那头的,可毕竟同晋王宾主一场,望您看在旧时情份,再想想我们王爷和姑娘膝下尚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您多多帮忙。” “林姑娘、赵夫人,在下既然肯来见你们,自不会只为袖手旁观,”江尚正色道:“当日我为何离开晋王,林姑娘不晓得,赵夫人该是心知肚明,既然林姑娘好好地活了下来,以前恩怨当就一笔勾销,虽非宾主,我与晋王仍是好友。” “江先生果然是正人君子。”赵二娘笑道,“既如此,还是那句话,晋王的事请您多费点心。” 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林与欢忽然开口问道:“江先生可否实言相告,到底是谁想置我夫君于死地?” 江尚喝一口茶,“明面儿上是吏部赵康,背后撑腰的少不得是他岳丈李相国,后头是否还有人,谁都猜不到。” “难道不是那个赵王指使?” “噗”地一声,江尚口里的茶喷了出来,呛咳老半天才停下来,赵二娘忙让张机叫人过来清理,又重新给上茶。 “林姑娘,您想必也知道,江尚是赵王手下,咱有些话能别说那么直白吗?”江尚哭笑不得地道。 “我知道江先生为人明辨是非,所以也不想同您绕弯子,反正李处若死了,我们一家子也未必能活长久,您不如就给个准话,谁在跟李处过不去?这人到底能不能救?也好让我们早结想好应对的招数。” “林姑娘,江尚以项上人头担保,赵王绝无祸害手足之心,”江尚认真分析给她们听,“赵王多年来深得圣上器重和信任,恕我直言,在几位皇子中,由赵王继任几乎已成共识,想必各位也听说了,圣上龙体每况愈下,赵王等于胜券在握,因此,静等上位远比挑起无谓的储争更为明智。” “有没有可能,是晋王突然回京给他造成压力,所以才铤而走险?”林与欢大胆猜测道。 江尚不免心头一黯,为那个当年因为未婚妻突然遇害几乎疯魔掉的男人,“林姑娘,赵王人品贵重,确实不是您所说的那样,相反,当日齐王被下毒,所有证据全都指向晋王。” 林与欢气得拍案而起,“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李处稀罕那皇位,他若真想要的话,就不会这五年在北阳关死守我们娘儿俩不回京,还把朝堂上原来挺他的那些个全气跑了,他这一趟不过是想让我婆母瞧瞧孙子,御座于他算个屁,在靖远,他这土皇帝当得可开心着呢!” 江尚笑,“既然大家都觉得两位王爷清白无辜,那一定不会是兄弟相争了。” “你再说说,李相国是个什么玩意儿?”林与欢悻悻地坐下,“不管怎样,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 “李高才很多年前便有‘墙头草’的别称,最善于察言观色,趋吉避凶,衡量各方势力,因为从不被人拉拢,在圣上眼里便成了一等一的忠臣。” “原来是无党派人士!”林与欢讥笑道。 “圣上如今深居内宫,朝会经常缺席,也不再召见臣属,连赵王也很少得见,而李相国却能时时进宫,圣上有什么政令,皆由他口中传达,而各部、州、府官员奏折,也是先经李相国过目后,再挑出重要的递呈圣上。” “听您的意思,好像是说,李相国这么干也是受人之命,真正在对付李处的,是他亲爹?”林与欢怒气满腹地道:“是不是他想为赵王扫清障碍,所以便不念骨肉亲情,都是自个儿亲生的,他这不是变态吗!” “姑奶奶,你小声点,”赵二娘喝道:“当心隔墙有耳!” 林与欢撅了撅嘴,又问,“最终给李处定的什么罪?” “谋杀和叛国。” “谋杀这罪名纯属栽赃,李处心那么软的人,绝不可能去对付一个毛孩子,”林与欢眉心一皱,“可叛国又是怎么回事?” 江尚长叹一声,“以前的事林姑娘记不得了,不过您当年也亲眼见证过,有一年达勒尔可汗带兵攻进北阳关,晋家军兵败,然后退到了正阳关。” “达勒尔可汗不是穆汉吗?他怎么还占过北阳关,没听说过啊!”林与欢不解地问。 “不是现任可汗,”江尚同她解释,“在穆汉之前,达勒尔的实权掌握在他们一个太后手里,我方才所说的可汗,便是这位达勒尔太后的亲生子,当时是他在当政。” 赵二娘心有不平,“北阳关后来不是又被晋家军收复了,这可是咱大周百姓尽人皆知的事迹,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居然还拿这事炒冷饭,朝廷那帮子当官的为争权夺利,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江尚摇摇头,“问题出在晋王的侍妾马英身上。” “李处这混蛋还有小老婆,怎么没人跟我讲?”林与欢大吃一惊。 赵二娘没搭理她这茬,语气中带了几分讽刺,对江尚道:“晋王可一直对马英袒护有加,如今栽到这女人手上,也算是因果报应。” “当初齐王中毒一案指向晋王后,圣上将他投狱的同时,又下旨查抄晋王府,府中上下人等皆被关入大牢,结果那个马英突然喊冤,说自己全因晋王胁迫才做了侍妾,而她手上有晋王投敌卖国的证据。” “这女人从哪个阴沟里钻出来的,真是有够无耻,”林与欢怒道:“说李处投敌卖国,咱西北到现在可丢过一砖片瓦!” 江尚忙道:“林姑娘别着急,听我慢慢讲来。” “快说!” “据说马英交出来的是一封当年晋王写给穆汉的密信,在信中,两人商定由晋王佯做不敌,让出北阳关,再由穆汉手下带兵攻入关内,并引当时的达勒尔可汗进城,而在信的末尾,晋王还写了一句,‘你我同心铲除昏君,日后当与兄台平分天下。’” 林与欢和赵二娘皆倒吸一口凉气。 “在下当时也曾参与北阳关一役,晋王主动带兵退出正阳关时,战势打得并不激烈,现在想来,确实内中有些蹊跷。” “江尚,你是不是到皇帝面前告密,痛打落水狗了?”林与欢指着江尚的鼻子问。 “天地良心,在下虽与晋王再无君臣之谊,也绝非那等无耻小人,”江尚脱口诅咒发誓,“我若做了出卖朋友的事,出门便会被马车撞。” 赵二娘还是不太明白,“后来不仅北阳关被收复,晋家军也活捉了达勒尔可汗,西北依旧完整,晋王更没有挥师中原的举动,如何说得上他叛国?” “朝中有人议论,认为晋王同穆汉早有勾结,为帮穆汉当上可汗,才让出北阳关,最后瓮中捉鳖抓住了达勒尔可汗,他做那么多,不过是想帮穆汉制衡太后,甚至后来那个可汗被刺死,也早在晋王计划之中,”江尚无奈道:“不少朝臣因为这封书信大为担忧,晋王一直以来与穆汉过从甚密,会不会就是在密谋合伙夺权。”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林与欢满心不服,“如今大周和达勒尔睦邻友好,以前西北老打仗,就说晋王镇守不利;如今不打了,你们又怕他勾结外敌,等着,回头便让晋家军把你们这一帮只会背地算计人的缩头乌龟全灭了!” 江尚无言可对,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正文_第二百五十章 让死人闹个鬼啊 好几日未见儿子,林与欢着实想得慌,加上昨日在明月楼又生了一肚子气,便想着要去看看阿宝,顺便排遣一下心中愤懑。 刚进万佛寺皇后的院子,便听到寮房里传出孩子们的大呼小叫,跟在后头的三娘笑道:“那嗓门最大的必是咱们阿宝无疑。” 正在往里走之际,从寮房猛地蹿出一个小人,直冲着林与欢她们奔了过来,等走得近了,林与欢哑然失笑,这小家伙怀里居然还抱了个更小的娃娃。 “这小孩是谁家的呀?”怕阿宝不牢靠地把人家孩子摔了,林与欢赶紧上去,把那瞧着才十几个月大的小小人抱了过去。 “大姑姑家的弟弟。”阿宝甩了甩胳膊,“分量实在太重了。” 三娘这时上到前来,一掐阿宝的腰,“我倒要瞧瞧,咱阿宝是个啥分量。”说着便将他举起来,在院子里转起了圈。 阿宝这下高兴坏了,“三姨,要快快飞,再高一些!” 林与欢抱着小的那个在一旁看得也乐,只听三娘道:“你这小子比你娘有脑子,没忘了三姨。” “我还记得会耍功夫的三姨夫、元宝哥哥,还有四海镖局的大师傅们。”阿宝赶紧卖乖。 “好,过几日再带你到四海玩儿去,让师傅们再教你几招。” 见这二位聊得熟络,林与欢便抱着孩子往屋里走,一进寮房才发现,今日不仅云阳公主在座,皇后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林与欢瞅瞅怀里孩子的脸,知道那位必是亭阳公主。 见过礼后,皇后迫不及待地问,“阿欢,这几日在外头可得着什么消息了” 林与欢赶紧将打听来的都说了。 云阳公主道:“皇嫂,我也觉得,二皇兄不会作害自己兄弟的。” “你这丫头,胳膊肘尽往外拐,倒一个劲地替那人辩护,如今皇位就在眼前悬着,皇兄突然出现,他能不狗急跳墙?”亭阳公主生气地反驳。 “冯广说,皇兄这回出事透着古怪,像是有人专门给他下的套,可后面目的却让人看不懂,”云阳公主小心地瞧了瞧皇后,“他说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如今皇兄继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人又一直远在西北,按理对谁都构不成威胁,可为何被拧出来的反而是他呢。” “难道就不可能是赵王想先发制人,以保自己万无一失?”亭阳公主质疑道:“甚或父皇存心……” “亭阳休得胡言!”皇后断喝一声,阻住亭阳公主继续往下说。 林与欢忽然问道:“母后,那个马英到底什么来头?” 两位公主的面色都有些微变,而皇后沉默半晌,道:“马英是原西北都护马应财的侄女,后来被阿楚纳为妾室,这个女人极是阴毒,但阿楚却对马英一味纵容维护,当初很多人不理解,甚至连阿欢你,也因为马英同阿楚反目。” “我?”林与欢表示很意外。 “如今我才明白,原来阿楚竟是被马英抓着了把柄,才迫不得已……”皇后语气中有些哽咽,“这女人真该千刀万剐,祸害过好多人不说,那年你出事,便与这女人有关,没想到,她现在又来害我儿。” 亭阳公主赶紧上前,替皇后顺了顺背。 门帘一挑,阿宝笑呵呵地跑进来,见皇后像是在哭,立时爬到她身上,安慰道:“奶奶不哭,是不是想我爹了?您别害怕,我爹是可厉害的大将军,一定会好的!” 这么可人疼的孩子,皇后自是招架不住,“奶奶被风迷了眼,哪里是哭。” 亭阳公主从林与欢手里接过自己儿子,道:“今儿驸马跟我说,明日在东条市发卖晋王府的人,我得去瞧瞧,那马英能得什么好下场!” “她不是交出了所谓李处叛国的证据,怎么还是没能脱身?”林与欢奇怪地问。 “这倒得谢赵王了,竟翻出当年马英在沅水城害人性命的案子,这毒妇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没逃过去,照我说,就该砍她的头,发卖真是便宜了。”亭阳公主冷笑道。 “大姑姑,是不是老德子爷爷也要被卖?”阿宝在旁边听明白了,突然哭了起来,道:“他是好爷爷,您能不能救他?” “成!”亭阳公主爽快地答应下来,“你乖乖在这儿等着,明儿大姑姑一定帮阿宝赎人,你把心搁肚里,到时让老德子过来跟着你,好不好?” 皇后给阿宝擦了擦泪,“这孩子心肠软,倒是随他爹。” “是啊,软到姑息养奸,最后害了自己,马英那种人当时就该杀了,皇兄居然还好吃好喝将人养起来。”亭阳公主没好气地回了句。 好吧,一旁的林与欢也觉得气愤。 这日郑全还有老三等人到明月楼与林与欢会面,又请来江尚,准备一起商量如何营救李仲杨。 郑全对江尚似乎还有些芥蒂,表情局促地抱了抱拳,便无话可说。 林与欢只好给他们打圆场,“郑全,江先生顾念旧情,主动说要来帮咱们忙,我是个忘了过去的,江先生为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身为老实人,郑全终于红了脸,道:“当初江先生为何要离开,我等兄弟心里是明白的,如今各为其主,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江尚自嘲地笑笑,道:“小郑的意思在下知道,好了,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今日在下得着消息,圣上旨意已拟好,怕是要下决断了。” 众人一时皆惊,林与欢问,“都没听说怎么审问,如何就判了?” 郑全一跃而起,“若圣上敢杀自己儿子,我等豁出性命也要救出王爷,大不了咱们反了,不是诬陷王爷叛国吗,咱晋家军就叛给他们瞧瞧!” “郑将军,先不要着急,听听江先生如何说。”一旁老三忙劝阻道。 “各位,赵王昨日已上奏力保晋王,称晋王多年来尽心竭力守卫西北,城池如今固若金汤便是明证,所谓密函并不足以证明晋王意图卖国,而只是当日诱敌之计,至于密函上最后那句‘与兄台平分天下’,甚是突兀,真伪有待商榷。” “赵王倒是给了句公道话,”林与欢点头赞同,又问,“那圣上什么反应?” “我们也在等,”江尚很是无奈地道:“圣上出巡回来便旧疾复发,近日又因晋王一事大动肝火,太医院说他元气损伤,必须静养,朝会已然彻底不上了,至于有什么圣谕,皆由李相国代传,对于圣上想法,我们一无所知。” 这时郑全道:“正阳关几个兄弟一到京城,便不明不白被押到牢里,朝廷到现在也不给个说法,这是人家真要逼咱们造反,别以为老子们不敢,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江先生,可有办法让我见李处一面。”林与欢此刻最担心李仲杨安危,怕他在大牢里吃亏,怕他会不会想不通,这总见不着人,心中实在放不下。 江尚摇头,“难啊,王爷现在刑部关押,圣上明令,任何人不许去见他。” 林与欢气了,“这可是他亲生儿子,做皇帝的就能六亲不认吗?” 正说着话,忽然张机闯了进来,道:“姑娘,下面出事了,我带你们从暗门离开。” 众人皆是一愣,再一细听,果然外面闹哄哄的,有人在大声呵斥,还有桌椅倒地,金属碰撞的声音,想来连兵器都亮出来了。 林与欢想了想,“郑全不能暴露行踪,你跟江先生赶紧走!” 张机急了,“姑娘您也得走,是那混蛋赵康来了!” “赵康?”林与欢一愣,“那个谁的女婿?” 吏部员外郎赵康如今甚是春风得意,想他这么多年空担了李相国女婿的名头,在下面熬到头发都要白了,才得机会来到天子脚下,刚进京时,吏部同僚一个个鼻子长到头顶,心中瞧不起赵康,觉得他是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脸上虽不露,不过骨子里透出的鄙视,却深深印在了赵康心里。 可是该到他赵康出人头地,一封由他寻出的晋王“通敌密函”震惊了整个朝廷,不但李相国对他刮目相看,连那些原本看不上他的官员们也知道了赵康的厉害,从此毕恭毕敬、低眉顺眼。 此刻赵康站在书案前挥毫做画,准备为庆贺李相国正妻李夫人寿诞献一副《麻姑上寿》图,笔走龙蛇之时,心下更是难掩得意,竟笑得嘴都要歪了。 然而,谁都以为赵大人诸事顺遂,却无人知他心中隐痛,当年在沅水城,林与欢那女人给予的羞辱,赵康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便是将那女人千刀万剐,也无法消解他心头之恨。 前几日他到明月楼请旧时同年小聚,指名要点最好的雅间,没想到却遭到拒绝,等那掌柜出来交涉,赵康鼻子差点气歪了,原来竟是沅水城那个张机。 打听之后他才知道,阿欢居然是靖远伯林承万的女儿林与欢,并且还差点当上了赵王妃,听说她如今已然死了,赵康高兴之余却又深恨,为何这女人不能活着,好好瞧瞧他赵康如今的春风得意! 更可恨的,张机明知自己官威正炙,却敢当众扫他面子,就是不肯开那雅间,只说那处是她家姑娘专用,呸!你让一个死人在里头闹个鬼啊! 正文_第二百五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康自认不是君子,所以转过头没几天,他便带着手下官差将明月楼砸了个稀巴烂,等见到张机站在一个角落,连个屁都不敢放时,赵康立时神清气爽,扬眉吐气,更自觉已然登上人生巅峰。 “老爷,府外来了一位妇人,说是您同乡亲戚,有急事想求见。”正当赵康心中洋洋得意时,一个仆人进来禀报。 赵康眉毛一挑,也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冤家找上门来,这不是存心找他不痛快?回头一定得好好教训,想着将人赶紧打发了,赵康随口问道:“可说姓什么?多大年纪,为着何事?” “她说姓马,并未提到因何而来,大约二十来岁光景。” 姓马?赵康在京城红颜有那么几位,姓马的唯有一个,虽春风过一度,对于此女他并不喜,这会子心中更生厌烦,喝斥道:“将人赶走,本官同乡哪有什么叫马英的,警告她,若是想要讹诈,别怪本官不客气!” 仆人一愣,明明记得自己只说了来客姓氏,并未提她全名,没想到赵大人竟是未卜先知。 待仆人出去了,赵康本想继续埋头挥毫,没来由心中起了浮躁,站着愣了老半天,猛地将手中的笔狠狠摔到书案上,结果,麻姑的脸上真起了麻子。 听到动静不太对,外面伺候的仆人们下意识往门里探探头。 “滚!”赵康大喝一声,抄起个镇尺砸了过去。 立时,门外的脑袋都不见了。 “赵大人好大的火气!”一个女人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赵康一时慌得不行,“你、你怎么进来了?”随后也不管那女人,自己跑到屋外去瞧动静,正好见那方才报门的仆人正站在院子里朝书房张望,神情显得紧张无措。 “这女人怎么给放进了来?”赵康逼近那仆人,恶狠狠地问道。 仆人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老爷,小的原是赶她的,可这女人又说要见夫人,小的便只好去跟夫人禀报,没想到那头居然让她进了。” “你怎么禀报的?”赵康的冷汗开始扑簌簌直往下掉。 “说是您同乡,想求见夫人。”仆人低头嗫嚅道。 “没说别的?”赵康表示不太相信。 “没、没了。”仆人心下一慌,隐瞒了那马英让说的,她与赵大人关系匪浅之类的话。 过了好半天,仆人听到“怦”地一声响,抬头再看时,赵康已然不见,而书房的门也被阖上。 “想见赵大人一面可真够难的,”马英毫不客气地坐到书案后,竟着意欣赏起赵康那副被弄脏的《麻姑上寿》,“没想到赵大人还有这般闲情雅意。” 赵康疾步上前,一把将画夺过去揉成一团,喝问,“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马英笑了,“自是来要我该得的东西。” “本官不欠你什么。”赵康头皮一阵发麻,此时才深悔,当初刚拿到密函就该打发了这女人,而不是让她有机会抓到自己把柄,甚至还搞在了一块。 “真的不欠?妾的保命符可是交到了赵大人手上,如今却落得个做屠妇的下场,”马英走近了两步,“还有我这身子,大人开心享用了,就再没后话?” 赵康差点要跳起来,一把捂住马英的口道:“你这女人,怎么跟个疯狗一样,到处撕扯乱咬。” 马英伸手一推,“在床上时你可说得好好的,我举报叛贼有功,自然要受嘉奖,到时候你必请圣恩放了我,然后咱俩双宿双栖,你娶我做如夫人。” 那会子意乱情迷时说的话,赵康早忘到了九霄云外,原他也不过瞧着马英是晋王侍妾,又一副清冷的圣女模样,便起了恶趣味,想着试试这女人滋味,顺便也恶心一下晋王,没想到马英竟属牛皮糖,就此便赖上了他。 “我本有诚心想接你进府,可你也不能怪我,是赵王一定要替他那死鬼未婚妻报仇,翻出当年旧案,我已尽力帮你,否则你被拿入刑部问审都有可能,何至于只是发卖给了个屠户。”赵康极力辩解,心中忽然有几分感激赵王,又深恨自己当初没下狠手,干脆将马英扔进大牢。 “是真的?”马英将信将疑地问。 “马夫人,依下官之见,你且稍安勿躁,”见马英似乎有些信了,赵康松了口气,这会子便打起官腔,“你先忍几时,待这阵风头过去,我自会想办法打发你那男人,然后风风光光地让你嫁过来。” “那你说这风头还得躲几时?”马英眼睛不免亮了几分,上前扑进赵康怀里,“我再忍不下去了,你不知道,那个屠夫粗鄙肮脏,就是只畜牲,从来不把我当人,阿康,我如今走投无路,只能靠你!” 赵康瑟缩了一下,迟疑半天,才用手抚住马英的腰,道:“放心,我不会负你!” 马英一时激动,仰头便亲住赵康的嘴,赵康开始还想躲开,可身为色中饿鬼,哪有肉到嘴边不吃的道理,于是也就抱紧了马英。 “混账,奸夫淫妇!”一个女人的怒吼突然传进屋赤,门更被摔得“噼啪”直响,少不得惊扰了这对野鸳鸯。 “夫人,你误会了,方才她没站稳,下官不过扶她一下。”赵康想都不想便甩开马英,回身跑到赵夫人跟前。 “赵康,你如今靠了我爹得着权势,别的本事没有,色胆倒是越发肥起来,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玩女人,你这是不把我放眼里,还是不把我爹放眼里?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我爹拿你没了办法?!”赵夫人一边骂,一边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甩了赵康几记耳光。 赵府的人像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多吃惊,反是马英瞪大了眼睛,上前扶起被打得坐在地上的赵康,冲着赵夫人道:“姐姐,赵康是你正头夫君,怎可随意侮辱?” “呸!哪来的贱蹄子,居然敢教训老娘!”赵夫人大怒,“来人,给我使劲地打,这狐狸精勾搭男人都到家了,老娘今日要扒了她的皮!” 赵康先时没反应过来,待见马英被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赶紧大喝一声,“住手!”然后也不顾赵夫人痛骂,上去将动手的几个轰了出去。 待马英得救,身上早挨了好几下,脸颊皮上不知道被哪个仆妇的指甲给刮了,已开始往外流血。 “赵康,你胆子够大的,还偏着这狐狸精了?”赵夫人怒不可遏,“好,我这就跟我爹说去,咱俩也不用过了,我……”话音未落,赵夫人已开始在赵康的书房乱砸起来。 “快走!”赵康并不理会赵夫人,而是将马英扶起往外推。 “你要走出这门一步,老娘便让你没官做,还叫你在这世上不得立足,对了,赵康,沅水城你偷偷跟小妾生的那兔崽子,别以为你爹娘瞒着,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你等着,我这就派人去掐死他!”赵夫人跳着脚威胁道。 没想到赵康甚有勇气,拉着马英便往外走,等到了门口,赵康一脸愧疚地道:“阿英,让你受委屈了,你在家安心等着,过不了几时,赵康必来娶你。” “赵康,这辈子你是对我最好的男人,”马英眼中含着热泪,“我信你。”说罢转身跑出门外。 赵府大门一关,赵康拔腿便往回跑,等看到仍在书房破口大骂的赵夫人,赵康二话不说,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夫人救命!” 于林与欢而言,原本过来京城,就是想救出李仲杨,没想到如今不仅连他一面都没见到,甚至局势越来越复杂,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过来。 “阿欢,长荣出事了,还有林家在京城的铺子尽数被封,林府又被抄!”赵二娘恨道:“三番五次地折腾,这是不肯给林家活路!” “什么理由?”林与欢心下觉出不对,“长荣如今怎样?” “是长荣弟弟过来报的信,说是有官员上奏折,举报林家私下与达勒尔勾结开矿,触犯大周律例,”赵二娘叹道:“长荣现已被收押吏部,三老爷两口子快急疯了!” “岂有此理,大周与达勒尔通商是两国正式签署的文书,那玉石矿也是人家达勒尔的,什么叫勾结?我们不过买玉石回来,不知道犯了哪条章哪典?”林与欢气不打一处来。 “我已给你爹娘送了信,让他们好有个准备,真不行,就去达勒尔投奔元缓去,”赵二娘气极,“奶奶的,这什么世道,真以为离了大周咱还不活了!” “这一回矛头又对上林家,不知在玩什么花样?”林与欢实在想不出这个道道。 “我正派人打听,说来现在京城乱得很,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抄家,大街上暗哨遍布,走路上也能见有人被抓,”赵二娘想想又嘱咐,“皇后那头,你这两天暂时也别去,还是小心为上。” “长荣那边可曾打点?” “冯广去找人了,”赵二娘宽慰道,“长荣应该没什么大碍,大不了罢个官,西北矿务账目清楚,林家的税银一分没少交过,便是有人想抓把柄,也未必那么容易。” 这一连串的事情突然堆到一块,林与欢突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果然没两日,赵二娘又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西北兵变了! 正文_第二百五十二章 危机四伏 林与欢的心“怦怦”直跳,兵变可是不得了的事,而且又发生在西北这敏感之地,虽李仲杨身陷囹圄,与此事关无关系,但若有人存心附会,怕是他真逃不过此劫,想来想去,林与欢觉得,得找一个人打听。 冯府灶房里,有人已在等着林与欢和三娘,见她们一身仆妇装束,推着送菜的车到了,立时将人带去了冯夫人的屋。 冯醒瞧着林与欢直叹气:“孩子啊,这一回事情真闹大了。” “舅舅,您可得着消息,这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与欢急切地问。 “半个月前,奉旨前去接替晋王主帅之位的一名武官在正阳关被杀,所有带去的人马皆被软禁,靖远现已城门紧闭,听说晋家军推举出一个叫赵庭的人做主帅,喊话圣上立即释放晋王,并表示,若晋王有任何不测,必将不计代价,打回京师!” “……”林与欢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那朝堂上有什么说法?” “有人请奏立即处决晋王,以绝晋家军士气,再派大军围剿;有人认为应当静观其变;还有建议派人去同晋家军谈判的。” 林与欢讥讽道:“看来又磨了半天嘴皮子,真是辛苦那帮做官的了,只是,最后讨论出个结果没有?” 冯醒摇了摇头,“倒是赵王的说法最中肯,晋王之案尚无定论,如此强行撤换主帅,这本是军中最忌的事,引起晋家军不满也属正常,如今最好的办法,一个是,给晋王一个公正的评判,二是用怀柔策略,对晋家军施以安抚,切不可再激怒他们。” 林与欢不由冷笑,“我来京城也有几日,看到的尽是斗来斗去,我算是明白了,这些京官别看号称饱读诗书,其实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他们若想得到什么好处,就不能明刀明枪地干一场?” 冯醒有些惭愧,“舅舅身为其中一个,也觉得这官做得着实无趣。” “不是说圣上旨意都拟好了,怎么还不下,我们可等急了!”林与欢讥刺道。 冯醒长叹一声,“今日圣上倒是上了早朝,可整个人消瘦得厉害,坐在龙椅上精神不振,刚听几道奏报便昏昏欲睡,后来太监传他旨意,所有请奏皆由李相国代答,圣上便自顾走了。” 林与欢气得大骂,“若他当不好皇帝,不如就换个人做,上朝打瞌睡,该自己管的事交给手下办,你还指望他治理好国家!” “阿欢,你心里得有个成算,”冯醒劝道:“如今晋王已被推上风口浪尖,说不得一两日便会下旨,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带着阿宝赶紧离开,回西北好好过下去,别纠结什么报仇的事。” 虽然知道冯醒言之有理,林与欢却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一切还有挽回机会,人总有办法救出来,直至这日有消息传来,晋家军被扣在京城的几位将领,在牢中全数自杀,她才意识到,危险已然近在眼前。 这事是冯广来五福茶馆说的,他还带来另外一个消息,多名大臣上表奏请辞官,称早年李仲杨便有谋朝篡位之心,曾通过皇后对他们进行拉拢,如今晋王叛国嘴脸被揭穿,他们无颜再立于朝堂。 当然,自有李相国代替圣上慰留,所谓辞官之事,很快不了了之,不过宫里又有消息传出,因皇后宠子成祸,圣上大怒,已让宗人府起拟废后诏书。 “那皇后如今怎样?”林与欢焦急地问道。 “娘娘自是得了信,不过听云阳说,她倒没多大反应,其实娘娘多年前已离开后宫,所谓封号早名存实亡,”冯广叹道:“于圣上而言,这是对她的羞辱;而对皇后娘娘来说,这未必不是解脱。” “周文帝的意思,是不是想借此摧毁皇后一派的势力,让李处众叛亲离,以免亲生父亲对儿子痛下杀手之际,再遇到不识相的出来阻拦?”林与欢冷笑着问。 “……”冯广沉默良久,“阿欢,先不要着急,咱们一块想办法。” “我知道,我知道。”林与欢怎么可能不着急,此时心中如坠千斤大石,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冯广,那些所谓‘自杀’的晋家军兄弟,尸首怎么处理的?” “皆被扔到了乱葬岗,你放心,我、郑全还有老三当晚便带人去为他们收了尸,已寻到一处地方妥善掩埋,江先生也同我们一块去的。” 林与欢长吸了一口气,“他们到底因何而死?” “江先生当时就验过,说是被强行灌了毒,而且尸身上皆布满伤痕,想是死前被多次行刑,这些人皆为晋王手下虎将,都是一等一的英雄,郑全和江先生哭得极伤心,说当年曾经把酒言欢的兄弟,却没想到英雄末路,未能战死杀场,竟被小人所害。”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林与欢瞪眼瞧着冯广。 “只知是圣上下的旨。”冯广无奈地回答。 虽众人皆不赞同,表示皇后那里禁军看守严密,很可能被对方发现行踪,不过林与欢还是坚持去了万佛寺,这一次,她同三娘一起扮做香客,一早便混在跪行上山的队伍中,虔诚地爬到了山顶。 进了万佛寺,林与欢并未直接去皇后寮房,而是踏进一座大殿,寻了个蒲团跪下,随着念经高僧的声声木鱼,为那些死去的亡灵祈祷。 三娘默默地陪在一旁,直至林与欢站起身,她才上前扶了一把,趁机在林与欢耳边低声道:“姑娘,咱们要小心,我看见万佛寺的暗哨了。” 林与欢头也没抬,回她:“先到寺里转转。” 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出大殿,在万佛寺游赏起来,三娘一路笑着给林与欢指点各处景致,其实是让她看埋在那里的暗桩。 最后两人笑呵呵地进了素斋馆,没一会便消失在后厨里。 “阿欢,你带着阿宝回靖远吧!这京城太危险了。”见到扮成居士模样过来送饭的林与欢,皇后愣了半晌后,直接催促道。 林与欢并不着急,顾自喂阿宝吃完饭,才冷静地道:“母后,跑有什么用,若是李处人没了,我和孩子们能跑到哪儿,迟早还不是要被人斩草除根。” “我们虽知阿楚清白,可天下人不相信,”皇后颓丧地道:“如今皇帝怕是铁了心,阿楚该怎么办啊?” “周文帝既铁了心要弑子,我们几个就铁了心去救人,许他当皇帝的发疯,就不许咱们跟他玩玩?”林与欢倒是笑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打算?”皇后近乎绝望的心此时似乎又燃起一丝希望。 “娘娘,您先用些饭食,待会再慢慢商议。”三娘在皇后近旁桌上放上一碗饭食,随即朝林与欢递了个眼色。 林与欢立时领悟,猛地问道:“母后,你是不是想做傻事?几天没吃东西了?” 皇后一愣,低头道:“你们别管我了,我自有主张。” 林与欢马上拉着阿宝跪到皇后面前,“母后,外头如今危机重重,我既来这万佛寺,并不只为了看阿宝,也是想来告诉您,李处不过遇到了个坎,一定会化险为夷,如果您是舍不得皇后的荣耀,您想生想死,我不拦着您,可您心中但凡有我们这些儿孙,就该好好活着,我发誓,终有一天,李处会东山再起,咱们老老小小要在一处,像普通人家一样,共享天伦之乐。” “呜!”皇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阿宝听话地接过三娘递来的饭食,跪捧到皇后面前,“奶奶,您就吃一些吧!不吃饭就会饿肚子,饿肚子就长不高了。” 林与欢上前为皇后擦了擦泪,“母后,孩子还给您跪着在,若是心疼他,多少您吃一点,这几日他还得跟您待这儿,您若倒下,我这阿宝谁来照顾?” “好。”皇后颤巍巍接过阿宝手中的碗,真就含着泪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待收拾好碗筷,林与欢哄阿宝睡下,便让三娘到门口守着,与皇后坐在一块,商量起京城局势。 “母后,我们从靖远过来时,李处手下的郑全带了百来号人,四海也有几十人,若想劫法场,或许也是够了,但皇帝那头必有防备,不免会有伤亡,如今我在想,可有别的办法能救出他?” 皇后叹道:“我曾一心想辅佐阿楚上位,于是到处拉拢有权势的朝臣,他们倒是个个信誓旦旦,说愿为晋王肝脑涂地,可如今你看,正是当年这帮趋之若鹜的人,反而成了置我儿于死地的推手,可见这朝堂上实无可信之人。” “既如此,难道就没个能帮把手的?”林与欢忽然想到,不论江尚还是冯醒都提过,如今唯一敢替李仲杨辩白的,居然是他的天敌赵王,只是林与欢摸不透,此人是真心想救李仲杨,还是为沽名钓誉,故意做给众人看的。 皇后叹道:“便是有些良心的又怎样,谁没有妻子儿女,如今周文帝就跟疯了似的,到处抄家,动不动就贬官,多少无辜之人被连累在内,你让人家想帮忙的,此时也吓破了胆。” “母后,我知道了,您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 “真不行我便进宫去,我要亲口质问周文帝,我儿到底是做了什么离经叛道之事,值当他一定要赶尽杀绝!”皇后恨恨地道:“说他叛国,就凭一封密函便想污人清白,简直枉为人君。” “千万不可,”林与欢忙拦阻道:“圣上此时正在火头上,您要直接顶撞了他,怕是吃亏的还是咱们,而且,您已是废后,若想再进宫也未必能成,便是到了宫里,难道还要叫您给里面那些人磕头吗?” 皇后反倒安慰她,“贤妃是我庶妹,当初便是瞧着这丫头厚道听话,我才接她进的宫,这些年宫里有什么事,她都会来通个气,如今我这当姐姐的落了难,贤妃没有道理不出手相帮。” 林与欢仍不放心,“母后,这进宫的事,咱先不用急,您这会子最重要的,是帮我们带好阿宝,其它的交给我们来办,到最后实在不成了,咱们婆媳再一道进宫讲理,好不好?” 正文_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遇韩宝庭 林与欢如今心牵两头,一头是要赶紧想办法救出李仲杨,另一头,便是被下了狱的林长荣如何脱身,所以免不得请冯广多多帮忙,准备大不了林家出点银子。 这日有信传来,说林长荣的案子已判下来,那个员外郎的官自是当不成了,另外罚没他四年的俸银,好在到此为止,再无其他刑责,并且也没提所谓林家勾结达勒尔开矿的事。 听到这消息,林与欢直想冷笑,“合着我们林家人帮他们费尽辛苦开了矿,这会子国库丰盈,就没林家什么事了,林长荣算是活该打白工,临了还到牢里受一顿教育,他们诬陷我们林家里通外国的事就此不了了之,真够仁义啊!” 赵二娘回道:“听说这一回多亏了刑部韩大人帮着说话,还四处奔走,据理力争,说来这位大人是出了名的闲懒佻达,甚少管他人之事,这回倒肯主动插手林家的事,真是少见。” “这罢官总有个理由吧,朝廷到底给了什么说法?” “说是身为官员,未能安于本分,恪尽职守,操德有失。” “真难为圣上想出这不要脸的借口!”林与欢讥讽道:“我们林长荣是不是还得谢他不杀之恩?” “算了,好歹人没事,反正长荣这官早就不想做了,”赵二娘又道:“长荣让我跟你说,他明儿个一早便回靖远,打算接了你爹娘和孩子们一起到达勒尔躲一时,问你要不要让阿宝跟他一块走。” 这一问让林与欢深思良久,心中免不得想让孩子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自已婆婆那泪盈盈的模样,她还是不忍心了,“如今皇后心绪不稳,上一回已起了绝食念头,幸好被我们察觉,若阿宝不在她身边,再有什么事,老太太未必扛得住。” 赵二娘不由叹气,上前拍拍林与欢道:“万佛寺那头,不行我给派两个有功夫的仆妇去跟着,皇后和阿宝身边多几个自己人,咱们也能放心。” “赵姐姐,多谢您!”林与欢起身抱了抱赵二娘,又道:“明日长荣要走,我得去送送他,顺便让他帮我带个信。” 一大早,林长荣便领着三老爷两口子和弟弟上了车。 三老爷不舍地问:“长荣,咱们真就不回来了?” 林长荣笑答:“爹,这京城有什么好的,如今闹腾得那么厉害,儿子小命都差点交代在这儿,您二位不如跟我到西北去,那里有媳妇,还有快出生的孙子,儿子就在那儿替你们养老送终,可不比这京城自在千万倍。” “儿啊!可咱那些田屋就这样扔下,真可惜了。”三夫人心里着实疼得慌。 “田屋还给您二老留着,我已拜托朋友帮着租出去,儿子在西北薄有资产,养活您二老够够的了,回头供弟弟念书、娶媳妇都不用担心。” 三夫人还是不放心,“我们这么冒冒失失地过去,你那媳妇若不高兴怎么办?” 林长荣大笑,“您儿子可是有福之人,寻到这世上心眼最善良、脾气最软和的女人,缓儿说话从不大声,我俩到现在都没拌过嘴,您就是想跟她吵,都吵不起来。” 三老爷瞪了三夫人一眼,又问林长荣,“你大伯和大伯母最近可好?是不是也不打算回来了。” “差不离吧,如今老俩口身子骨可比在京城好,成日里忙着侍候俩孙子,可带劲呢!” “这又是哪来的孙子?”三夫人惊讶道。 林长荣心知说漏嘴,便敷衍了一句,“等您二位到了便知,一对双胞胎男娃娃,可喜兴着呢!” 说来这几年林长荣跟着林老爷,算是出人头地,三老爷两口子在林氏族人中扬眉吐气,痛快之余他们也忍不住惊讶,原以为没用的大儿子竟成了林家子侄辈最有出息的那个,自此二老对林长荣的态度大为改观,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三夫人好奇心重,还想再问,却被三老爷一眼给瞪了回去。 安顿好家人,林长荣便坐回自己马车,三老爷瞧着儿子到了前头,才道:“咱俩以后就靠这个了,长荣本来就事多心烦,又经过牢狱之灾,咱没事别给他再添堵了。” “你倒学会装好人了,当初给儿子惹麻烦的到底是谁,幸好我家长荣运气、福气一等一的好,否则这会子,还不知在哪里给人端茶倒水呢!” 三老爷只好告饶,“行,什么都是你有理!不过咱话说在头里,到了靖远,你不许没事折腾他大伯和大伯母,咱得感人家的好,也不能削儿子面子,是不?” “放心吧!”二夫人笑道:“那老俩口可是咱实打实的恩人,我自不会像从前那般不省事,回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三老爷立时无语。 马车出到城外,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三老爷掀帘看时,原来是几个骑马之人从后头追了上来,像是来送行的。 显然这些人同林长荣关系不浅,林长荣笑呵呵下了车,向着其中一个身形细瘦的男子作了作揖,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然后便见那人掏出一封信递给林长荣。 三夫人也伸出头瞧热闹,远远的,就觉得和儿子说话的那人十分面熟,却就是想不出在哪见过,刚准备叫三老爷一块瞧瞧,眼见后头又飞上来一匹马。 没等三夫人开口,三老爷已道:“韩大人居然来送咱长荣了!” “你说的,可就是为咱儿子仗义执言的韩宝庭大人?”三夫人问。 “正是。” 三夫人眼睛一亮,便准备下车,三老爷一把她拉住,“你又想做什么?” “人家救了咱长荣,我们这做爹娘的可不得当面谢过?”二夫人白了林老爷一眼,甚觉他越发不懂人情事故。 这边三老爷却扯住三夫人的胳膊不放,“傻老娘儿们,如今长荣可是场面上的人,韩大人是来送咱儿子的,我俩冒冒失失地出去,若有什么失礼之处,可不让儿子面上无光。” “死老头子,瞧你那点子没出息,咱出去就是给儿子丢脸?”虽口中不屑一顾,不过三夫人还是听了三老爷的话。 林长荣并没想到,韩宝庭会亲自过来送他,自是赶紧上前作了个深揖,诚心诚意地谢道:“韩大人救命之恩,小民没齿难忘,蒙您亲自相送,实在惭愧得很!” “少来这一套!”韩宝庭大咧咧地回他,“林长荣,咱们当年在西北开矿之时,头顶头一起睡矿山的事你忘了,我韩宝庭当你是朋友,合着你还没把我放眼里。” 林长荣忙笑道:“不敢!没想到韩大人还记着以前的事。” “当年可真痛快啊!”韩宝庭感叹,“还有你那堂姐阿欢,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可惜了!” 林长荣一乐,抓住韩宝庭的手道:“韩兄,既当我是朋友,我也不瞒着你,不如介绍家姐给你认识?” “你什么意思?”韩宝庭一时没明白,不过也由着林长荣将他拉到一个人面前。 “堂姐,您可还记得他?”林长荣笑问林与欢。 林与欢望着韩宝庭,实在是想不起这家伙是何方神圣。 “阿欢!”韩宝庭显然没有思想准备,一时竟惊叫出来,再一眨眼,他已将林与欢搂到怀中,居然还痛哭出来。 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男人轻薄,林与欢自是不痛快,立时还以颜色,抓住对方胳膊就给他拧了一拧,没想到韩宝庭马上破涕为笑,“果然是阿欢回来了,你还真没有死。” “你才死了呢!”林与欢反唇相讥。 林长荣赶紧上来将两人扯开,一个劲对韩宝庭抱歉道,“韩兄,我堂姐脑子受过伤,以前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您多海涵!” 韩宝庭绕着林与欢打量了一圈,疑惑地问,“还真有人把什么都忘掉了,别是存心装出来唬着人玩儿的吧?” “长荣,这人从哪找来的,”林与欢一脸嫌弃,“你交朋友从来都不挑的?” 林长荣刚想解释,韩宝庭笑着摆了摆手,道:“傻就傻些吧,人活着就好,只是阿欢倒比以前瞧着富态了。” 这时旁边一身男装的三娘上前招呼道:“可好久没见韩大人,这些年您可跟咱们疏远不少。” 韩宝庭忙拱手,“是在下过错,当日阿欢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我实在无颜去见众位。” 三娘笑呵呵地道:“说来我们姑娘也该胖了,怎么说也做了三个娃的娘。” “什么,哪个家伙敢娶你?”韩宝庭两眼一瞪,好吧,心下还挺幸灾乐祸,林与欢这会子嫁人生子,李仲杨费尽心思,总算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是晋王殿下。”林长荣低声在韩宝庭耳边道。 “……”韩宝庭立马傻住。 “我和他以前真的认识?”林与欢望着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呆若木鸡,还有点神不叨叨的韩宝庭,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以前竟认得这等货色。 “按照韩兄说法,堂姐是他红颜知已,当年因为您失踪,小弟还曾亲眼目睹,韩兄与姐夫打了一架,差一点就拔了刀子。”林长荣在一旁道。 林与欢“哦”了一声,觉得便是不信那什么韩宝庭,也得相信林长荣这老实孩子的话。 送走林长荣,韩宝庭坚持随林与欢等人一道回城,等将她们送到五福茶馆门口,韩宝庭还是不肯走,又要同林与欢促膝长谈一番。 虽嫌韩宝庭粘人得紧,三娘想想当年在沅水城,大家多得他照应,加上又担心几个人在外面站得久了,引来有心人的注意,只好连哄带劝地,催着林与欢将人请进了屋。 “什么,李仲杨这混蛋,居然趁着你脑子不清楚,将你骗到手!”听完三娘讲述林与欢当年经历,韩宝庭顿时火冒三丈,“怪不得大家都急得团团转,李仲杨倒跟没事人一般,原来是心里藏了鬼,当初我就该捅他一刀!” 正文_第二百五十四章 到点被踢出局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过去了,”林与欢打断韩宝庭的愤愤不平,强忍着没发火,“如今我相公身陷囹圄,哪有功夫同你掰扯什么当初。” 三娘看出林与欢的不耐烦,只好自己出面下逐客令,“我说韩大人,您也是朝廷官员,自然知道晋王现儿今危在旦夕,我家姑娘都快愁死了,正急着到处想辙,这会子真没闲空同您叙旧,要不以后有机会再说?” 韩宝庭挠挠头,“我也听说了李仲杨的事,其实阿欢不必太过担心。” “韩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林与欢心里觉得,这个脸上明晃晃刻着“不正经”三个字的韩宝庭实在不讨人喜欢,“我等还得再担心一会儿,不如您忙您的去?” “哎,阿欢这就太不够意思了,老想着赶我怎么着,说不得我倒能给你指点迷津呢!”韩宝庭说得大言不惭,一副这种小事何足挂齿的表情。 “那韩大人就说说呗!”三娘似乎有些相信韩宝庭的能耐。 韩宝庭清清嗓子,“这朝堂上虽闹得气势汹汹,搞得大家好像同仇敌忾,都恨不得生吞了晋王似的,其实那帮人心里各有自已小算盘,晋王虽是人憎狗厌,不过他若真死了,却可能就此打破各方势力平衡,所以,时机尚不成熟前,晋王死不死得成,还有待商榷。” “什么意思?”林与欢觉得韩宝庭有些故弄玄虚,“合着都在等黄道吉日啊!” “大家伙勾心斗角,无非就是为一个大位,前些年是晋王与赵王在争,不曾想圣上老当益壮,后来又得个齐王,这一下可谓三足鼎立了。” “算了吧,我家李处才不稀罕当什么皇帝呢!”林与欢傲骄地道。 “晋王什么时候学会脚踏实地了?话说他自小跟圣上不对付,让他往东,偏就往西,成人后又长年不在京城,众人皆觉得,越到后头,他继位的可能越不大,”韩宝庭“嘿嘿”一笑,“不过晋王的用处并不在此。” “韩宝庭,说话不许大喘气!”林与欢怒喝一句。 “好吧,我这就告诉你实话,”韩宝庭拱了拱手,只觉被林与欢这么一骂,自己心下真是爽快得不得了,“其实吧,你那男人不过被当作一层窗户纸,为的是让大家不到最后关头都别撕破脸,而真正势均力敌的,只有赵王和齐王。” “那个齐王到底什么来历?。”林与欢想不通,一个比阿宝大不了两、三岁的小屁孩,居然能和白莲花一般存在的赵王并驾齐驱。 “一个小毛孩而已,平常很少在众人跟前露面,不过他母亲是贤妃,宫中有分无名的女主人,”韩宝庭笑道:“典型的子以母贵。” “贤妃不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林与欢不解地道:“她想让自己儿子当皇帝,有没有问过皇后答不答应,这难道不是公然同她姐姐叫板?” 韩宝庭一撩袍子,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道:“世传贤妃不仅貌美娴静,温柔多情,还难得心胸开阔,忍让大度,更是扶老惜贫什么的,宫里宫外可谓无人不夸,更别提万佛寺的皇后也对她多有倚重,试想人家花了十来年养出来的好名声,就只为没事听个乐的?” 林与欢“嗤”地笑了,“我说呀,这种女人能在宫里混得那么好,少不得眼光长远,心有城府,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必要时心狠手辣,背信弃义,都不带眨眼的。” “阿欢说得对极,反正我不喜欢这一款的,”韩宝庭眼睛一眯,顺便调戏了林与欢一下,“还是阿欢这个类型深得我心。” “啪!”一把扇子打到韩宝庭头上,林与欢一抬眼,原来是三娘帮她报了仇,立时一点不留情面地指着韩宝庭大笑出来。 韩宝庭摸摸有点疼的脑袋,继续道:“跑题了,我刚说到哪儿了?” “李处陪跑,赵王和齐王要干起来。”林与欢提醒了一句。 “原先圣上身体康健,自然喜闻乐见儿子之间的制衡局面,大家也哄他老人家开心,正好趁机权量利弊,选好各自主子。”韩宝庭笑了笑。 三娘好奇地问,“韩大人,既然您早和晋王掰了,那二位里头,您到底选了谁?” 韩宝庭摆摆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道:“如今圣上身子骨每况愈下,说是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众人等得心焦,互相盘算着日子,都觉得再不出手就失了先机,所以这才闹开来,晋王不过是个到点被踢出局的倒霉蛋,谁叫他势力最弱。” 林与欢颇不服气,“我家李处手下雄兵十来万,在西北一呼百应,怎么就成了最弱的那个?” “这你就不懂了,”韩宝庭觉得,脑袋坏掉的人,果然笨到了土堆里,“若论打仗,那二位王爷自不是对手,可争王位关乎的是政治手腕,你有本事是一回事,最重要的还得看身后站着什么人。” “你说说,赵王身后站着谁?” “既然你想听,我便全告诉你,”韩宝许挑了挑眉头,“赵王素有‘贤王’美誉,在京城各部衙都有拥趸,朝中青壮派官员最欣赏他,不过赵王一向为人低调,实力到底有多雄厚,还真是无人摸得准。” “那我家李处呢?”林与欢突然有些不甘心。 “当初兵部曾是李仲杨的囊中之物,朝中一班正统老臣,看在皇后和朱国丈面上,也是全力支持李仲杨,只可惜圣上一直有意无意地打压,加上这位又是扶不起的阿斗,五年前退居西北,再不肯插手京中之事,算是就此自断了前途。” 林与欢不由面色一沉。 韩宝庭并没注意到林与欢的表情变化,仍旧自顾自说道:“于是贤妃趁机上位,狐假虎威地借了皇后的人脉,同朝中老臣多有往来,又与李相国打得火热,也就这二年,齐王这一派的势力便慢慢壮大起来。” “这位贤妃果然不凡。”三娘笑道。 “皇后多年住在宫外,后宫之权交给了自己这妹妹,随后便传出贤妃治理后宫有方的美誉,皇后让位的传言年年都有,如今你看,果然是差不多了。” 三娘觉得不可理解,“齐王尚未成年,即便圣上传位于他,齐王也根本无法处理政务,大权岂不是要旁落,难道圣上就不怕太后当权,误了国政?” “这自然是在圣上能再活个十来年的前提下,到时候齐王早已成人,”韩宝庭摇头叹道:“所以说呢,天家无父子,当初没有齐王的时候,圣上防老大;如今有了齐王,圣上连老大和老二一起防。” 三娘更不明白了,“以前不是盛传,圣上最宠赵王吗?怎么偏心还带一阵一阵的。” 韩宝庭得意地道:“这你就不懂了,上位之人最恨不听话的,更恨随时可以取代他的,当初李仲杨不懂示弱,才为他爹不喜,而赵王倒是很会韬光养晦,只是在朝中名声未免太好,又正值壮年,自然让垂垂老矣的圣上心生忌惮,加上再有个谁吹点枕边风什么的,圣上疏远赵王便是很容易理解了。” “韩宝庭,赵王到底是怎样的人?”林与欢问道。 “说实话吧,我觉得他当皇帝,比其他二位都合适。”朝宝庭这一回倒说得中肯。 “那我问你,李处的事,到底是谁下的黑手?” 韩宝庭摇头表示不知,“政治这玩意,只讲六亲不认,不过我觉得吧,齐王那头可能性最大,因为贤妃只有当上皇后,她儿子才能成为嫡子,从而增加打败赵王的砝码,而李仲杨和他母后,便是最大的拦路虎,所以你看,皇后果然被废了。” “你的意思,我们的敌人是齐王一党。” “那也说不定,”韩宝庭不怀好意地一笑,“赵王也未必没有可能,如今有谁会比赵王更恨李仲杨?所以,也不排除这事是赵王干的。” “为什么赵王要恨他?”林与欢迷惑不解地道。 “韩大人!”三娘猛地暴喝一声,“天色将晚,您该要走了吧?咱这儿不带留饭的。” 韩宝庭作势看了看外头,“这日头多好,我和阿欢正聊得开心呢!三娘真是不够体贴。” 三娘忍不住翻翻白眼,连敲带打地道:“韩大人,当年您和晋王可谓狼狈为奸,我家姑娘自是记不得你们怎么坑她,我们几个可都心知肚明,如今您倒好,瞧晋王倒了大霉,您是一点不念旧情,不但袖手旁观当戏看,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唯恐不再造出点事来!” “岂敢,岂敢,三娘误会在下了,”韩宝庭笑着解释:“我方才不是说了,这会子正在各方博弈,李仲杨未必死得了,便是真出了事,也会有人施以援手。” “韩宝庭,你到底想说什么?”林与欢看出韩宝庭在打马虎眼。 “我的意思是,”韩宝庭贼贼地问道:“阿欢为何不去见见赵王?” “有什么好见的,”三娘慌忙插了一句,“韩大人出这馊主意,自己不觉亏心得慌。” “三娘所言差矣,”韩宝庭不以为然地道:“在下觉得,抛开政党之见,赵王仁厚宽和,若他上位,不仅对天下百姓有利,而且也会善待其他兄弟,齐王那头就没甚好说的了,贤妃连自己亲姐姐都算计,何况对其他两位王爷呢。” “你的意思,赵王他能救我相公?”林与欢突然问道。 正文_第二百五十五章 背主之人 对于韩宝庭出的主意,林与欢仍有些犹疑,“可方才你不是说,赵王恨死了李处,他怎会出手相帮?” “不过是些儿女情长的龃龉,想必两位王爷都不会挂在心上。”韩宝庭心下乐得不行,刚想把以前的“儿女情长”掰扯给林与欢听,却瞧见三娘一个劲地在瞪自己,只得不情不愿地搪塞了过去。 瞧着这日天气不错,杨妃带着两个女儿,同陈夫人一起在赵王府花园散步。 陈夫人笑道:“娘娘这一趟娘家来去匆匆,为何不多住些日子,王爷还特意说,过几日亲自去接您呢!” 杨妃叹了口气,将两岁的小女儿阿园交到大郡主阿蛮手上,吩咐道:“阿蛮,带你妹妹到旁边玩儿去,记住,不许靠水边。” “是。”阿蛮笑着带阿园走了。 “娘娘,可是遇着什么难处?”见一向爱笑的杨妃脸上露出愁容,陈夫人不解地问。 “奶娘,也不瞒您,朝中如今正斗得你死我活,晋王已然被拿下,我回娘家时,听我爹的意思,怕是下一个,要轮到咱家王爷了。” “您是说,圣上对阿留也……” “我爹前几日被宣召进宫,李相国命他拟了两道旨意,”杨妃瞧瞧左右,“一道是封贤妃为后,另一道便是鸠杀晋王。” 陈夫人的心开始跳起来,“这就坐实了要杀晋王?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圣上怎能干出这等枉顾伦常的事,老身听说晋王一案都还没审结,这般草菅人命,要让天下百姓如何想!” “我昨晚一回来便跟王爷说了此事,他竟是全然不知道的,一时也急得直跺脚,说圣上果然老糊涂了……” “杨妃,小声一些,”陈夫人一把扯住她道:“当心隔墙有耳。” 杨妃压低了嗓门,“奶娘,圣上已好长时日不曾召见咱们阿留,便是他三番五次请旨求见,也全都被拒,我爹得着的消息,是有人在圣上面前出言诋毁,说咱们阿留到处笼络官员,还私吞公帑,实是要图谋大位。” “这是有人故意给阿留抹黑栽赃,这孩子向来光明磊落,那些造谣生事的人才都是狼子野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他。”陈夫人气得眼泪直往下落。 “放心吧,奶娘,”杨妃扶着陈夫人边走边道:“我既嫁给阿留,便是准备好与他甘苦同享、生死与共,阿留做王爷,我便是王妃;他若成阶下囚,我便陪他一起坐牢。” 陈夫人抓住杨妃的手,“阿留还是有福气的,能娶到您这么一位通情达理的好妻子,老身便是此刻就走,也不担心了。” “您老人家这是要到哪去呀?”杨妃笑道:“您以后可会更忙呢,我就悄悄同您说,在娘家的时候,我又把到喜脉了!”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陈夫人激动地又哭起来,“好孩子,走,咱们同阿留说去。” 杨妃害羞地道:“我昨晚已告诉他,阿留高兴坏了,说这一回必是个儿子,他这会子忙着呢,咱们乐自己的,不用打扰他。” 韬光阁里,赵王正坐于书案前,认真听着众人对圣旨之事的讨论。 一个幕僚道:“圣上一向心思难测,晋王之案悬而未决好几个月,未尝不会是圣上想借此一探臣子们的反应,而如今终于做出决断,并且还与封后旨意一道,怕是多多少少有倾向那头的意思。” 旁边马上有人提出自己观点,“王爷,关于晋王之事,在下以为您还是置身事外为好,如今圣意已决,晋王怕是再无翻身之望,此时情势越发微妙,王爷不如静观其变,以求谋定而后动。” “此言差矣,在下倒有不同想法,”又一个幕僚走上前道:“咱们大周以孝治天下,当年晋王顶撞授业恩师,不是被圣上痛斥过不忠不孝不悌吗?可见圣上心中还是看重礼义伦常,如今晋王出事,咱们王爷便避之唯恐不及,岂不是失了兄弟之谊,不管圣上有没有看在眼里,迟早也会为他人诟病。” 这边江尚立时鼓掌附和,“老王言之有理,我老江也觉得,王爷不仅不能袖手旁观,还一定要大大方方地插手晋王之案,让天下人都看到,咱们王爷为人耿直,行事公正,而且明察秋毫,才是真正的圣主之选。” “老江,怕不是你心里还惦记着旧主,想鼓捣咱们王爷救人吧?”有人在一旁调侃,“你倒是两头不耽误。” “你们几个呀,”江尚无奈地道:“反正江尚这背主的名声早就落定,笑吧,都笑去吧!” 半天没吱声的赵王这时终于开了口,“这说半天也没个头绪,不如大家伙都下去歇息一会,我家王妃亲手酿的米酒,正等着各位品尝。” 众人纷纷告谢,朝赵王拱拱手,便往外走去。 “背主的那个,你先留一下!”赵王语带揶揄地叫住了江尚。 待屋里只剩下他二人,赵王问道:“阿欢如今还在京城?” 江尚点点头,“说是不救出晋王,便不离开,如今正到处想办法,还让下官帮她见上晋王一面。” 赵王似乎有些踌躇,自语道:“这人,到底救还是不救呢?” 江尚将视线移到别处,着实不知该不该回答这问题。 “想避嫌,怕小王觉得你人在曹营心在汉,”赵王一笑,“江先生对晋王的心思小王怎会不知,若你没有一点念旧之心,小王倒真要将你扫地出门,我李留可不用那等见风使舵、无情无义之人。” “王爷,难道您已想好了?”江尚心中一阵窃喜。 赵王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江先生可见过阿欢的儿子,着实长得可爱,抱在怀里死沉的,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比他那爹讨人喜欢多了。” 东条市是京城最热闹的早市,天一亮便人声鼎沸,最顶头一间肉铺前,此时围了不少客人,屠夫阿发在拿着砍刀剁肉,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正帮着收钱,而铺子最里头一个角落,一个瘦条条的女人正坐在小杌上,漫不经心地拔着猪蹄上的毛。 这一会子正是上客时分,老妇忙得颠颠地,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小杌上那女人几眼,口中骂骂咧咧,“老娘真是亏了血本,花用二十两的大价钱,哪是讨儿媳妇,竟是请来个姑奶奶,懒得能生蛆,还要人侍候她!” 旁边阿发听到了,回头瞧一眼自己媳妇,也没说什么,顾自忙活着。 等到收了摊,老妇擦擦头上的汗准备歇上一会,掸眼一瞧,她那儿媳还在拔毛,旁边堆了一大盆尚未打理过的猪蹄,终于再压不住火气,上前一把将儿媳的头发扯起,随手便是两个大耳刮子。 正收拾骨头的阿发被惊动了,忙过来将二人扯开,劝道:“娘,算了,她以前也没干过这些。” 老妇反过身来推了阿发一把,“你是我养的儿子,怎么反过来帮这小贱货,看你被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人都说她阴狠毒辣,还命中带煞,你非不听老娘的,你瞧瞧,弄回来除了陪你睡觉,她还能干什么,整日好吃懒做,啥都不会,别说生孩子,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真不如买个娼妓回来。” “郎中只说她难生,又没说生不了,将养些时日,或许就好了!”阿发赶紧劝道。 “老娘不管了!”老妇猛地扯下身上围裙,“明日我再不来帮你出摊,老娘要在家享享福,就让你这宝贝儿给你收钱。”说着便跑了出去。 阿发拦都拦不住,只能瞧着老娘没了影子,又回头看看依旧在拔着猪毛,仿佛对周围一切无知无觉的马英,叹气地蹲到了地上。 赵夫人今日起床得迟了些,慢条斯理用完饭食,才来到一间偏房,而此时,马英早已等在了那儿。 “哟,这股子什么味儿?”赵夫人用手扇了扇鼻子。 旁边仆妇跟后头解释,“方才府里人是在东条市的肉铺找着她,人家正跟那忙着,好说歹说,她男人才肯点头放人。” 马英一声不哼低头在旁边站着,两只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 “还不开窗!”赵夫人斜了马英一眼,刻意坐到窗边,捂着鼻子问,“可知本夫人找你何事?” 马英没有答话。 赵夫人冷冷一笑,“本夫人是个心善的,前几日赵康那东西老在我跟前紧着求,说你当初为了伸张正义,才忍辱负重地委身晋王,只为有朝一日揭穿他叛国投敌的真面目,如今大事得成,你却又遭人诬陷,竟落入屠夫之手,着实可怜。” 这时马英总算抬了抬眼皮。 “我爹李相国曾说,像马英这等高风亮节的奇女子,有机会应当帮她一把,我虽心里不大情愿,不过看在我爹都认可你的份上,赵康纳你为妾之事,本夫人便认了。” 没待马英发表意见,赵夫人身边的仆妇却开了口,“夫人不可,您虽出于好意,可马英毕竟是已嫁之身,总不好让咱们老爷落个夺人妻室的骂名!” 这话像是提醒了赵夫人,“瞧本夫人这记性,怎么倒忘了,发卖之女,官府是不许合离的。” “姐姐,妾身回头让那屠夫写个休书便是!”马英慌着回道。 赵夫人瞧了马英半晌,拊掌大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看来这事只能交给你自己解决了。” 马英上前跪倒在地,“多谢姐姐大恩大德,妾身自有主张,必不会让赵大人与您为难。” 正文_第二百五十六章 妾身准备造反了 这日冯府派人给赵二娘带信,说是冯醒急着要见林与欢,赵二娘知道必出了大事,立马让三娘送人过去。 “阿欢,圣旨今日已下!”告知林与欢这个消息时,冯醒一脸沉重。 半晌,林与欢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冯广开口道:“圣上赐晋王鸠酒一杯,定在今晚子时,由赵王监刑。” “用得着这么快?”林与欢故意说得轻松,只身子不由自主地打起晃来,又想到这个时候不能哭,只得使劲地将含在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阿欢!”见她摇摇欲倒,冯广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扶她,三娘这时已冲过来,撑住了林与欢。 “舅舅,这就盖棺论定了?”林与欢嘲弄地道:“李处真不走运,早知道是这种糟心的下场,当日何苦回京,真不如一辈子在西北做他的土皇帝,我看谁敢动他。” “阿欢……”冯醒想安慰两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还傻傻地以为,能和他白头到老,”林与欢突然之间有些迷惑,“是不是人今晚就没了?原来死这么容易……” “圣命难为,阿欢,你还有孩子,一定要挺住。”冯醒这时除了叹气,已觉毫无办法。 林与欢对冯家父子道:“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冯广摇了摇头,“李相国传圣上口谕,晋王十恶不赦,临刑前任何人不许探视,亭阳公主和云阳如今连宫门都进不去了,这会子两人还在宫外跪着。” “够狠!”林与欢恨道:“什么狗屁的明君圣主,周文帝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牲,等他一咽气我就回靖远,让那老疯子在京城给我等着,老娘迟早带着晋家军回来报仇!” “阿欢,不得妄言!”冯醒立时喝住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冯广也在一旁劝道:“阿欢,是非曲直,自会有公论。” “那公论得等几十年,还是几百年?人都死了,要那些虚名做什么用,凭什么倒让那帮混账得了意,我不依!”终于,林与欢泪水夺眶而出,“不行,我要救他!”说罢转头便往外跑。 冯广立时追了出去。 外头冯夫人已站了好久,见林与欢泪流满面地奔出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我的儿,舅母知道你心里难受,咱们先别着急,一块想办法。” 林与欢此时已泣不成声,“我真不能让他死,阿宝和大大、小小怎么可以没有父亲,李处甚至还没见过两个小儿子,如何就能去死?!” “真不行,阿欢,我今晚带人闯刑部,随着你救人!”冯广一时起了义愤,脱口而出道。 冯夫人一眼瞪了过去,“你们这些孩子,遇事就胡说,走,咱们回屋再谈。” 好不容易将人劝了回去,众人却依旧一筹莫展。 林与欢猛不丁问了一句,“冯广,你是赵王那头的?” 冯广明显一愣,偷偷瞄了冯醒两眼,道:“在下与赵王多少有些交情。”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赵王为人宽厚,睿智豁达,行事磊落,若为君王,定能使政治清明,百姓安乐。” “阿广、阿欢,为臣者不得妄议朝政。”冯醒不赞同地提醒了一句。 林与欢走到冯广跟前,“我只再问一句,你觉得,害我相公的幕后黑手会是赵王吗?” “阿欢,不可以这么说赵王,”冯广长叹一声,“赵王乃正人君子,他真想得到什么东西,必会堂堂正正地去争取,背后下手的龌龊之举,绝不可能是赵王所为。” “那好,我便信你的话,”林与欢咬了咬牙,“可否让我见见赵王,请你尽快安排。” 赵王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与林与欢见面,不过碰头的地点却有些奇怪,竟是城外的十里长亭。 如今李仲杨性命危在旦夕,赵王还想出这等法子折腾人,林与欢心中极是厌恨,对此人观感更差了几分,可毕竟自己有求于人,此刻只能乖乖低头,为了不耽误时间,她和三娘也不坐车了,换上男装,两个一人一骑跑出城外。 三娘似乎很熟悉那什么长亭,到地方下了马,指指山坡上一个亭子,道:“姑娘,您上去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长亭上并没人在等,眼见着日头向西,渐渐就要落山,林与欢心急如焚,在长亭上急切地四处张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一个身形清癯的男子走了过来。 猜他十有八九便是赵王,林与欢也不讲什么矜持了,干脆主动迎上去。 那人见林与欢走到自己面前,神色似乎有些愣怔,林与欢对他福了福身,说了一句“妾身参见赵王殿下。”才见这位王爷露出如梦方醒的表情。 “阿欢。”赵王很是熟稔地回了一声。 这称呼让林与欢十分别扭,可此时却不是矫情的时候,林与欢开门见山地道:“王爷,听说今晚我相公便要行刑,妾身并不求您高抬贵手,只是,请您开恩,让我夫妻二人见最后一面。” “见有何用?”赵王淡淡地问道。 “毕竟夫妻一场,便是不能同生共死,至少也要道个别,”林与欢叹了口气,“总得让那屈死的人留几句遗言。” “阿欢觉得李楚是屈死的?” “我相公镇守西北多年,一心为国为民,从无懈怠,若不是正人君子,晋家军的子弟兵,何必要为他振臂一呼,不惜担负叛国骂名。” 赵王凝视着林与欢,“就这么相信他的清白。” “他是我丈夫,妾身自当信他。”林与欢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欢,这些年过得幸福吗?”赵王也不知出什么幺蛾子,问的话古怪不说,还故意将身子转到另一边,似乎很不想看林与欢。 “这是什么问题?”林与欢心中犯起了嘀咕。 “说说吧,我想听。”赵王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 林与欢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却只能诚实地作答,“王爷有所不知,妾身受过伤记不得过去,只觉得。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便是李处。” “李处?”赵王很敏感地听出不对,冷笑了一声,“居然连真名都不敢报。” “嗯……妾身现在知道他真名,可已经叫习惯了,也懒得再改,连我爹娘都是这样唤他,妾身来的路上还想,以后就在他墓碑上刻这个名字,反正他也不想做什么皇子。”林与欢抹了抹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 “他做丈夫……待你好吗?” “妾身不知别人家丈夫是怎样,不过我家李处真说不上好,”林与欢眼前又浮现出北阳关的点点滴滴,“那些年,除了每月只拿回家五两银子的军饷,再没给过妾身别的花用,三十大几的人了,还只是白虎营的大头兵,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家跑,根本不求上进,还好意思跟妾身吹牛,说自己迟早会有大出息。” “李楚倒真会编故事。”赵王觉得李仲杨越发可恨,竟把林与欢骗得……这般死心塌地。 林与欢声音有些哽咽,“在北阳关那五年,大概是妾身这一生过得最清贫,却又最舒心的日子,李处真会心疼人,天冷时候,家里洗洗涮涮都归他,一点凉水不许妾身沾,连阿宝从小到大的尿戒子都是他爹亲手给换的,可惜,妾身那两个小的,再享不到这福气了。” “如果想起以前的事,你会不会离开他?”赵王终于转过头来。 “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于妾身已然不重要,如今妾身与他是普通夫妻,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您瞧,不是很圆满吗,”林与欢又拭了拭泪,感叹道:“可是好日子为何这么快就要结束。” “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开始准备在京城外为他寻块墓地,方才妾身决定了,带着他的尸首回靖远,就埋在北阳关我们宅子的后院,然后带着孩子们在那里住下去,让李处能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然后等妾身回到他身边。” “阿欢,你真把给我忘得一干二净?!”赵王猛地怒吼了出来。 林与欢给吓得一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王爷,对不住,妾身忘的人实在太多。”林与欢的心“怦怦”地跳,害怕对方生气起来,自己再无见李仲杨最后一面的机会。 赵王此时只觉得有把刀在剜自己的心,他们这么深的感情,怎么就成了无用之尘土,被不公道的老天爷随手抹去了呢! “王爷,王爷!”见赵王又不说话,林与欢想起,刚刚废了那么多话,最重要的一句却一直未讲,“我家李处是个没出息的,或许以前他也想过当什么皇帝,可后来在北阳关安逸惯了,他早没了企图心,所以,那些对他的指控全都是子虚乌有。” “这个人就值得你这么……至死不渝?”赵王皱起眉头。 林与欢回答得毫不犹豫,“就为他当日瞒天过海、费近心机把妾身偷到北阳关,然后一骗就是五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五年前,李处放弃了在京城已经建起来的势力,陪着妾身蜗居北阳关,说他愚蠢也好,可笑也罢,这人的确是因为妾身和孩子,放弃了冲高机会,若不是纠结于儿女情长,他的未来何止一个晋家军主帅。” “在你口中,李楚真是完人!”赵王语带讥讽。 林与欢并不在意赵王嘲弄,反而感激地道:“听说您在圣上面前替他和晋家军直言,妾身在此多谢您。” “不必,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王爷,妾身也不瞒您,李处蒙冤而死,此仇妾身一定要报,便是妾身死了,还有我们三个儿子,他日西北发兵,麻烦您知会一下圣上,他为君不仁,为父不慈,李处的孀妻弱子,死都不服!” 赵王一惊,“你的意思,准备要反了?” 正文_第二百五十七章 深夜行刑 “叛将家眷,既被逼上绝路,当然要继承他遗志!”林与欢冷笑,“王爷若是怕招惹麻烦,现在便可将妾身交到周文帝手里,我正好当面骂一骂那老匹夫!” 赵王倒是笑了,“你胆子倒是越发得大!连这种话都敢说。” “真以为达勒尔同大周结盟,西北就此平安无事了?”林与欢高声道:“周文帝兔死狗烹,指望主帅没了,晋家军就此树倒猢狲散,他做梦!我等十万雄兵铮铮铁骨,给逼急时,妾身便带人打进京城,这世上谁怕谁呀!” “看来当初侠肝义胆的林与欢还在。”赵王感叹一句。 没成想,方才还激昂慷慨的林与欢猛不丁蹲到地上,头埋于双膝,竟“呜呜”地哭起来。 赵王并有没安慰她,只是背过身去,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夕阳。 过了好一会,林与欢站起来擦了擦泪水,问道:“那么,今晚妾身可否去见李处最后一面?” 赵王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不可以!” 林与欢拔腿就走。 一只手猛地抓住林与欢胳膊,未待她反应过来,人已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放开我,”林与欢大惊失色,用手狠狠地捶打赵王,口中大骂,“枉费众人都夸你正人君子,原来不过好色之徒,我是你嫂嫂,你却想趁人之危轻薄于我。” “阿欢,就让我抱一下,”赵王加大力气,几乎要将林与欢嵌进怀里,口中喃喃地道:“抱一下就好。” 林与欢并非好欺负的,自然不会轻易就范,连踢带打了好一阵,赵王这才放开林与欢,两人脸上免不得都带了些许红晕。 “算我今日白来一趟,救夫不成,反遭你羞辱。”林与欢恨道,转身便要离开。 “我可以保他不死。”赵王并未阻拦,只是平静地道。 走了几步后,林与欢还是站住了。 看看已开始变得昏暗的天色,赵王指指旁边一个小窝棚,“你就去那儿等着,我已让人通知郑全,明早未时,那混蛋李处便过来同你会合,至于阿宝,就留在京城,正好陪陪皇后,你们夫妻俩回靖远吧,好好在那儿待着,京城的事不用管了。” “赵王到底何意?”林与欢一时没明白,脱口而出地问道。 “就刚才那意思,还有,阿欢,”赵王淡淡地一笑,“记住啊,方才我轻薄过你,一辈子别忘了!” 望着赵王渐渐远去的背影,林与欢怔愣好久,摸不透此人是正是邪。 三娘不知何时走到她近前,递上一个包袱道:“姑娘,赵王离开时,让我交给你这个。” 林与欢接过,问:“这家伙可信吗?” “至少人家从来没骗过你。”三娘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两人一起进了那小窝棚,这才发现里面倒是干净得很,像是刚打扫过没多久。 点亮中间小桌上的蜡烛,三娘帮着林与欢拆开了包袱。 瞧着那些眼熟的吃食,三娘直叹气,林与欢却没那么多想头,只觉得正好有些饿了,便随手抓过一个,放嘴里尝尝,忍不住赞了一句,“这云英面还是原先那味儿。” “您倒还记得云英面,”三娘哭笑不得,“怎么就把该记得的全忘了呢!” 一想到晚上要去牢房亲眼目睹李仲杨受刑,赵康心情着实畅快,那些天潢贵胄出身显赫又如何,照样成了手下败将,到最后还不得住进肮脏阴冷的牢房,当着他这个成衣铺少东家的面,乖乖地就死。 走之前,赵夫人派人将他叫了过去。 进到屋里,赵康笑问,“夫人可有急事,本官还要去监刑呢!” 坐在镜台前整理妆容的赵夫人随口问了句,“是李楚要死了?” “没错,”赵康笑道:“这一回除了岳父大人一个心头之患,下一次便该轮到李留了。” 赵夫人抿了抿口脂,“叫你过来,是有个好消息同你说。” 赵康凑近了些,伸手帮赵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夫人请指教。” “那个马英解决了。” “什么?”赵康一阵惊喜。 “我既肯出手帮你,自是万无一失,今日京兆尹已结了案,东条市屠夫张发的娘子马英起了外心,想同人私奔,却被他男人察觉,马英假做悔改,暗地却一不做二不休,趁张发睡着之际,用银针刺他死穴,差点夺人性命,幸好她婆婆机警,当场将其活捉,邻里们一时激愤,将马英拖到街上,一拥而上直接给打死了。” “夫人果然聪明,帮为夫解了大难题!”赵康高兴地直作揖。 赵夫人冷笑道:“你这人做事太不小心,想那马英凭一封密函便能挟持住晋王七、八年,自是精明得厉害,你倒是会自投罗网,拿走密函便是,还偏要仗着一手临摹功夫,当着人面在密函上作假,那马英阴毒又怕死,少不得抓着了你把柄。” 赵康自知理亏,当时他也是兴奋过头,又刚和马英云雨一场,便有些想逞能,特意让马英红袖添香,自己在密函最后添了几笔,以坐实李仲杨叛国罪名,只是后来的事却超出了他掌控,“我也没想到马英跟个牛皮糖似的,沾上就脱不掉。” “狗改不了吃屎的色鬼!”赵夫人恨道:“你赵康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自己可有数?哪一回不是我在后头帮你擦屁股!” “夫人教训的是,下官以后全听夫人的。” 赵夫人哼了一声,“此后再无人知道,那‘共谋大计’是你的手笔,这回吃了亏,你该当记着些教训,别尽在外头给我惹事。” “夫人放心!” 更鼓方敲三声,刑部大牢前,赵康正好下了车。 今日可谓诸事顺遂,而临出门前赵夫人讲的那些话,也让赵康受益匪浅,看来自己这位娘子除了有些风流外,倒还真心顾念他这个当丈夫的,赵康盘算了一下,娶李府这四小姐,虽绿帽戴了几顶,不过倒真心不亏。 远远见一顶官轿过来,赵康忙笑呵呵迎上前招呼,“王爷,您可到了。” 赵王下得轿,看了看赵康,“赵大人是不是已等候多时?” “哪里,哪里,下官也是刚到。” 瞧了瞧四下打着火把的官兵,赵王点点头,“很好,赵大人办事果然细致,确实该多派些人手,谁知道有没有胆大包天的,敢搏命来救李楚。” 赵康忙退后一步,弯腰道:“王爷您先请!” 一间空旷的牢房里,早换上一身新长衫的李仲杨已在坐等,见到赵王带着人打开牢门走进来,他居然心情很好地笑起来。 “皇兄,小弟前来送你一程。”赵王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 “没想到最后倒是你来送我,阿留,咱们这兄弟也就当到这儿了,好!”李楚一撩袍子,坐到桌前,“快些上酒!” 赵王道:“且慢!圣旨尚未宣读。” 原本在一旁瞧热闹的赵康也才想起有圣旨,忙叫人拿上来。 李楚跪也不跪,直接喝道:“宣旨!” 赵康本打算叫人犯跪接旨意,可面前这二位气场太强,他话没出口,心已怵上三分,只得委屈一下自己,站在旁边念起旨意。 刚开了头,提到李犯谋害手足,李仲杨便问了一句,“齐王没死?” 赵康一怔,立时回道:“齐王殿下并无大碍。” 李仲杨大笑,“有趣!阿留,以后就剩小呆瓜同你抢位子,恭喜恭喜!” 赵王的表情很有些生动,还作势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输了丢脸,胜之不武。” 两人对视一眼,竟都大笑起来。 此时气氛实在不对劲,李仲杨哪像是认罪伏法,赵康大觉不快,故意咳了一声,继续往下念。 可恨李仲杨毫无悔过之心,一点也不理会还在那一本正经宣旨的赵康,反倒同赵王聊了起来。“阿留,马英你给处置了没有?” “说来皇兄这些年居然被一个女人挟制,真是英雄气短啊!”赵王没有直接回答,倒先笑话起李仲杨。 “当时不过是想保个名声,没料到思虑不周,竟害了自己,她那封密函到底藏在哪里?”李仲杨自嘲道。 赵王拿眼瞥瞥赵康,揭开谜底,“马英交出一把腰刀,密函便藏在刀柄中。” 李仲杨一拍大腿,“失策!我一直以为她给藏在从小长大的道观,让哪个道士收着,没想到竟是放在疯子阿赖手里,难怪阿赖行刑前,马英一定要留下他的腰刀做纪念。” “哈哈,”赵王一时得意,“皇兄也是妇人之仁,若换了别人,先将马英杀了,再烧光整个道观,将嫌疑人等全部灭口,何至于那么些年受人威胁。” “妇人之仁?倒也有些,”李仲杨叹了口气,“我也算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对了,你还没说马英的下场。” “皇兄这一个劲地追问,莫非对此女还有些情意?”赵王眼睛一亮,八卦十足地打听道。 “呸,我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她,”李仲杨哼了一声,“这么脏的女人,我嫌她恶心。” 赵康头上开始冒汗。 “说来也有趣,当时马英便是将密函交到去晋王府抄家的赵大人手上,”赵王斜了赵康一眼,“有传言赵大人对此女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曾试图帮其脱身,可是真的?” 赵康掏出袖中帕子,使劲抹抹头上的汗,“是下官心肠太软,识人不清,幸得王爷及时上书揭发,下官才知道此女真面目。” “难得赵大人悬崖勒马,否则身边养着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妇,可不是自寻死路。”赵王不依不饶地道。 赵康大惊,“王爷说笑了,下官与马英并无苟且。” 正文_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辈子赚大发了 “哦?刚才我有提到赵大人与马英苟且?真是失言了!”赵王这一笑便好半天停不下来,最后才道:“马英被一个屠夫买回家做老婆,进门没多久就红杏出墙,又准备重施故伎,施银针害人,这一回她不走运,被人当场抓住,最后遭群殴而死,听说今日衙门刚结了案。” 再这么聊下去,赵康担心天都快亮了,想着可不能让自己岳父大人等得着急,赵康这时也顾不上被赵王连敲带打,老脸已然没皮,上前直作揖道:“这圣旨便不念了,时辰已然不早,王爷,还是直接行刑吧!” 赵王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兄弟,都没好好说过话,这会子刚聊到兴头上,就被不识相的赵大人打断,皇兄,那就这样吧,为弟便送您上路,来世有缘,我们再做兄弟!” 李仲杨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死就死吧,权到睡觉,这一辈子我也算赚了,对了,李留,我比你有福气,知道我的意思不?” “哼,夺人所爱的小人之举,卑鄙、龌龊没有廉耻,居然还有脸自夸!”赵王脸色立马不好看。 “赚,真赚大发了!”李仲杨倒是一脸骄矜,甚至还对着赵王比了个“三”,示意自己已是三个娃的爹了。 “来人,上鸠酒!”赵王再不瞧他,对身后随从唤了一声。 不一时,有人端来一杯酒。 赵康下意识伸头瞧了一眼那鸠酒,赵王顿时有些不高兴,道:“莫非赵大人想先试试酒?也对,万一被本王李代桃僵、以假乱真,到时最后还放了人犯,你可就不好交代了。” “岂敢,岂敢!”赵康脖子一缩,赶忙退了下去。 李仲杨一步上前,一把将酒杯取到手中,想了想,道:“后头的事我便不管了,阿留你好自为之!”说罢将鸠酒一饮而尽。 在几双眼睛的共同注视下,李仲杨重重摔到了地上。 赵王走到“尸体”前,用脚踢了踢,见已没了动静,便转头对赵康道:“既是行刑完毕,本王先走了!” 目送赵王出了牢房,赵康又不放心地上前探探李仲杨的鼻息,果然已是凉了,不由“呵呵”笑出声来,自语道:“岳父大人果然运筹帷幄。” 刑部大牢外,赵王轿子早已走远,赵康出来的时候,外头除了把守的官兵,又站上一大帮人,站在最前头的,便是戴了一身孝的亭阳公主。 “赵康,本公主要收尸,人既已死了,便快些交出来。”亭阳公主就算带了孝,也不弱一点公主气势。 “对不住啊!”赵康向来恨那什么王爷、公主的,一个二个拿他不当人,加上这会子他刚弄死一个王爷,正是洋洋得意之时,自是没将对方放在眼里,礼都不行一个,只随口道:“李相国交待,李犯是重罪之人,尸首交由刑部衙差扔乱葬岗,要收的话,自己寻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到赵康脸上,“混帐,居然敢对公主无礼,来人,给我狠狠地打!”打人的是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动完了手,她又大声斥骂道:“我家公主乃天之骄女,是你这等小人能羞辱的?” 一群跟在公主后头的仆人也不知从哪摸出来棍棒,听见要他们“狠狠地打”,立时冲着赵康和他几个随从跑过去,直接揍了起来。 一时间竟是杀声震天,赵康等人被围堵在最里头,先还抵抗两下子,却架不住公主带来的人不知为何越来越多,他们一点招架之功都没有,而大牢外那些打着火把的官差也不知吃错什么药,竟都作视若无睹状。 子时刚过,林与欢便在官道上等着了,这会子路上还有不少车马来来往往,却没在一个停下来,眼瞅着这么长时候都没动静,林与欢的心已是提到嗓子眼,连牙齿都开始打起颤来。 “郑全,是郑全!”三娘眼神好,老远见一辆马车过来,驾车的正是要等的人,便兴奋地拽拽林与欢的胳膊。 不一会马车停下,郑全跑到她们近前,兴奋地道:“林姑娘,人在车里,咱们快走!” 林与欢不及答话,已飞奔到了车上。 果不其然,车里此时正躺着一个人,旁边还坐着两个大夫模样的男人。 见林与欢上车,那两个男人赶紧拱手道:“夫人,王爷方才服了闭气之药,如今药性已解,只是人还睡着在。” 林与欢道了声谢,又凑近李仲杨脸上看看。 大概觉得有些不方便,那两个大夫招呼一句,便赶紧下了车。 几个月不见,李仲杨似乎瘦了一些,眉间紧蹙,也不知他到底愁个什么劲。 上前摸过他的鼻息,林与欢才算彻底放下心,想了想,她忍不住又按了按李仲杨的颈动脉,一切正常。 抹了抹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林与欢帮着李仲杨整整衣裳,又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下了马车,催道:“郑全,带着你家王爷赶紧走!” 众人立时都一愣。 郑全疑惑地问,“您不跟我们一块?” “我得留下,阿宝和他奶奶都在这,我不能丢下他们,”林与欢又道:“等我接过她们,随后便跟上来,你们朝先走。” “姑娘还是走吧,您婆婆和阿宝那头,我们几个一定帮您将人送过去。”三娘上来劝她。 “三娘,你们心意我领了,其实并没有外人知道我已回来,更想不到我是李处妻子,暂时还不会有危险,”林与欢担忧道:“可如今朝中形势复杂,皇后未必能平安无虞,而且阿宝又和她在一块,李处不能留下,我便一定要待在她们身边。” 毕竟这里是官道,停得太久难免会引起怀疑,郑全也不敢再耽搁,便道:“林姑娘,待我等将王爷护送回靖远,便再来接您,一切小心!” 林与欢点点头,“别再哆嗦了,还不快走!” 晋王被鸠杀的次日一早,京城突然起了传闻,说是亭阳公主戴孝到刑部大牢为晋王收尸,却不料遭到李相国女婿赵康当众羞辱,亭阳公主心愤难平,一时义气之下,命随从将赵康打到口吐白沫。 此事动静闹得挺大,头一个在朝会上当众请罪的便是赵王,解释他因不忍目睹亲兄弟毙命于自己眼前,等晋王饮下毒酒便匆忙离开,因此也未能妥善处理好后事,更没想到赵大人会命人将晋王遗体扔到乱葬岗,这种肆意侮辱皇家的事,他难辞其咎。 说到最后,赵王哭得不能自已,痛悔对不住皇兄,没想到堂堂李氏嫡子、晋家军主帅,竟落到被野狗秃鹰蚕食的下场,众人这才听说,原来等两位驸马带着人到乱葬岗寻尸,才发现晋王的尸体早被啃得只剩了骨头。 朝中一片哗然,立时再无政见之争,倒是众口一词,谴责赵康以下犯上,辱没皇族。 圣上当日依旧未临朝,李相国主持朝会,一时也有些噎住了,心中大骂赵康是蠢货,从没一件事干得漂亮,还尽给自己找麻烦。 晋王之死让京城的气氛更为压抑,无论朝中官员还是平头百姓,都免不了私下议论朝廷的动向,表示出对大周未来的不乐观。 与此同时,长居万佛寺的皇后被亭阳公主接回府邸,自此亭阳公主对外宣称,自己带人打了权臣赵康之后,心中忧惧不已,自请闭门思过;而皇后因受不了晋王过世的打击,已卧病在床,如今家中长兄已逝,自当由她这个长女照顾母亲。 亭阳公主此时扶着皇后在自家半月湖边散步,不远处,静仪郡主和阿宝两个在草地上疯跑,旁边是李仲杨的管事老德子,一个劲地跟在两孩子后头劝,“小主子们,跑慢些,千万别摔着了!” 阿宝根本懒怠听他的,喊了一声:“管事爷爷躲远些,我娘说了,管事爷爷老了,不许我撞着您!” 静仪郡主也在旁边哈哈直乐。 皇后瞧了他们好一阵,叹道:“也不知你皇兄和皇嫂到了哪里,只盼他们赶紧回靖远,别再节外生枝。” “那么多人护着,不会出事的,”亭阳公主笑着宽慰,又好奇地问,“母后,赵王昨儿个亲自到万佛寺来见您,他到底同您说了些什么,让您竟肯与他捐弃前嫌。” “不过说些他的抱负,”皇后发自内心地夸赞道:“这孩子说话极是中肯,表示自己并不只为大位,而是希望大周能重现政治清明,百姓不再受政争之苦,现在看来,他确实比阿楚更有谋断。” “您真决定站到赵王一边了?”亭阳公主提醒道:“您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上了位,会同你清算他养母之死?” “随他吧,当日陈妃确实谋害了我的孩子,为母则强,为自己孩子报仇,我至今不悔,”皇后苦笑道:“而且当初我对赵王确实有所苛待,他心中有怨恨无可厚非,只是我没有想到,最后冒险救下阿楚的竟会是他,可见赵王确实有心胸。” “如今皇兄彻底退出了皇位之争,您若是支持赵王,岂不等同于与贤妃决裂,”亭阳公主不解地问,“毕竟贤妃是您妹妹,若论血缘,怕是齐王比赵王更近一些,您不顾虑外公和舅舅他们会对您不满?” 皇后脸色变了变,问亭阳公主,“你觉得是谁在诬陷你皇兄,非要置他于死地?” “难道不是赵王?” “李留告诉我,策划这一切的,不是圣上,更不是他,而是李相国和……贤妃!” “他们两个人!”亭阳公主吃惊不小,“母后,您就相信赵王所说的?” 正文_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才不要脸面呢 皇后点点头,“就因为是李留救了阿楚,我便信他。” “母后,贤妃这么做,目的何在?” “她掌管后宫大权这么些年,在我面前却一直恭顺有加,我总以为这妹妹老实忠心,一心为我和阿楚着想,却忘了权势富贵最是厉害,没几个人能抵住诱惑,我自己便是这样的人,如何要求贤妃不动了心思。” “只是她这心思未免太狠毒,居然意图谋害我皇兄性命。”亭阳公主愤愤不平地道。 “李留分析得对,贤妃同李相国勾结,自是为了能扶齐王上位,只是齐王还是个孩子,尚无任何建树,若想越过两个哥哥,必须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皇后苦笑道:“所以我和你皇兄便成了她们母子不能名正言顺的阻碍。” “宫里废后传言甚嚣尘上,好像又听说父皇已拟好立后诏书,有一回碰见贤妃,她还当着我面哭了一场,说是自己一直在劝父皇念及夫妻之情,不要对您这般狠心,现在看来不过是做戏,”亭阳公主冷笑,“她心里怕是早想取您而代之,让齐王能得个嫡子身份。” “好如意的算盘啊!”皇后长叹一声。 “母后,我虽不喜贤妃,可更担心赵王狡诈多端,存心是利用咱们来对付贤妃。” 皇后一笑,“李留的意思,他与你皇兄已然结成同盟,这孩子并非短见之人,他明白你皇兄只要回到西北,便如放虎归山,再无人能掣肘于他,但是他想要的,不仅是新君之位,还有上位之后,如何保大周万世基业。” “真没想到啊!”亭阳公主感叹道:“您居然被赵王说服了。” “他还说,某些人为了一已私利,竟是毫无家国天下之念,他们竟不想想,若你皇兄真有不测,凭晋家军十万大军以及西北之富庶,一旦反戈一击,必将动摇大周根本,这于国于民都将是灾难。” “也是,以贤妃之野心,李相国的平庸,还有她们底下那帮只会逢迎拍马,却无一点治世良心的狗腿子,齐王一旦真的登基,大周离动乱也不远了。”亭阳公主也同意赵王的观点。 “在这件事上,我也有些责任,当初因为与你父皇不睦,又舍不下这手中权力,便自作聪明地让家中最小,看着又乖巧听话的庶妹进了宫,以借她保住自己在宫中地位,没想到养虎为患,竟就此埋下祸根。” “母后,贤妃多年蜇伏宫中,竟也真能藏得住。”亭阳公主讥讽道。 皇后这时拉住亭阳公主小声道:“李留还告诉我,如今圣上行事越发古怪,他觉得,宫里可能出事了!” “怎么会?!”亭阳公主吃了一惊。 “如今宫禁戒备森严,等闲无法见圣上一面,便是偶尔圣上临了朝会,前面也放下帘子,并不见他说上一句完整话,宫中太医的解释,说是圣上病重,精神疲弱,不能见风见水,可李留等人提出要延请当世名医为圣上诊治时,却又被贤妃一律拒了。” 亭阳公主立时惊住,“难道说,贤妃她们对父皇起了不轨之心。” “这其中必有蹊跷,如今能接触到圣上的只有李相国和贤妃,少不得是他们在后头捣的什么鬼,还有,李留曾暗中派人到乾正殿打探,发现殿内外竟是被一帮禁军装束的人围住,可细一追查,这些人却非禁军中人。” “宫里竟变成这样了?” “最可疑的,跟在圣上身边四十多年的刘大监也莫名失踪。”皇后担忧道:“照此看来,你父皇怕是被挟制住了。”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远处阿宝突然跑上前来,打断母女俩的谈话,“奶奶,我爹和我娘为何还不来看我?” 皇后对亭阳公主使了个眼色,笑着弯下腰,安抚道:“他们在外头有正事,说好过几日便来接你。” “可静仪姐姐说,她的晋王舅舅给抓牢里了。”阿宝显然有些迷糊,不知到底谁在说真话。 “你爹娘都好好的,别听你姐姐胡说,她一个小孩儿家懂什么!”亭阳公主上前道:“阿宝,你可是李家子孙,你娘将你留到奶奶身边,是为了保护她,你不可以听风就是雨,拿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烦你奶奶!” 阿宝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大姑姑,我知道了。”正想跑开,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笑嘻嘻地对亭阳公主道:“大姑姑,我叫林佑宝,不是李家子孙,是林家子孙,我外公说,以后让我当大周首富。” “吭哧吭哧”跟后头跑过来的老德子赶紧上前拦住,“我的傻郡王呀,您可是大周皇室长子嫡孙,将来便是不坐大位,也是一等一的贵人,比大周首富可有脸面多了!” “我才不要脸面呢,以后阿宝得做生意挣大钱,像我外公一样,好多人都听他的话,想怎么花银子就怎么花。”阿宝不服气地道。 皇后笑得开心不已,“好,都依你,阿宝就当林家子孙,这老李家算个什么,咱就让他断子绝孙!” 瞧着阿宝扭个小屁股随老德子去了一边,皇后不免惦记道:“我那两个小孙子也不知何时能见上一面,这会子该满地爬了吧,说来林家老夫妻在那头侍候这两个小的,怕也忙得够呛。” 亭阳公主想了想,道:“母后,京城如今危机重重,要不,我让人将您和阿宝送到靖远,有皇兄皇嫂在,您自可以安享晚年。” 皇后摇了摇头,“李留的意思,以后让我和阿宝留在京城。” “什么?”亭阳公主惊呼道:“他居然要让你们两个做人质?” “既是结盟,必要取信于人,”皇后笑道:“能为阿楚两口子做点事,我心甘情愿,只可怜阿宝还那么小,就得离开父母。” 亭阳公主眼圈一红,“我就说嘛,赵王哪是好说话的,我皇兄也是没出息,自己小命差点没保住就算了,如今更是连累了自己亲娘和孩子。” “你也是做娘的人,自然能明白我的想法,其实待这儿也挺好的,若我真走了,你和你妹妹不也揪着为娘的心,”皇后笑道:“对了,李留还说,少不得没几日贤妃就会登门,让我准备好如何应付她。” 没一会便有人来报信,说是云阳公主到了,车马已然进府。 如今亭阳公主府闭门谢客,其实也就云阳公主时不时过来一下,再没什么其他人登门,想着她已近临产,行动不变,皇后笑道:“走,咱们去接接你妹妹。” 皇后的屋里,瞧着同阿宝不知道该怎么亲热是好的林与欢,皇后忍不住蹙着眉抱怨道:“你这孩子,怎么竟然没陪着阿楚走?” 林与欢此刻眼里、心里都是儿子,只觉得怎么抱都不够,过了好一会,她才得空回道:“您这一老一小搁京城,我哪里放得下心一走了之。” 皇后面孔一板,“女人出嫁从夫,你不一心一意跟着阿楚,回京城折腾什么?” 林与欢示意老德子带走阿宝,又上前扶住皇后道:“母后,今日便随我走吧,我的人都准备好了,咱们离开这鬼地方,把靖远城门一关,从此到西北称王称霸,李处当他的土皇帝,正好让您过过做太后的瘾!” “你这孩子,这时候还有心思说俏皮话。”皇后也不知该笑还是哭。 亭阳公主也上来劝,“母后,还是听皇嫂的话,您和阿宝跟她走,京城这般动荡,谁知道后头又会发生什么,不如早早躲开为妙!” “不行,既然答应了李留,我便不能食言。”皇后厉声拒绝了亭阳公主的提议。 林与欢甚是奇怪,“母后答应李留什么了?” 亭阳公主没好气地道:“还不是那位赵王提出的条件,你以为人家是白白帮着咱救人的,赵王昨儿个来找母后,说是皇兄离开后,母后和阿宝必须留下来。” “他算老几呀,脚长在咱身上,用得着听他的!”林与欢叫起来,“走,现在就走,看谁敢不让!” 皇后显然已铁了心要留下来,亭阳公主和林与欢只好轮番紧着劝,这时公主府管事急匆匆地跑进来,禀道:“娘娘、公主,外头有宫里人叫门,说是贤妃娘娘亲自来探望咱们娘娘。” “叫她滚蛋!”亭阳公主开口骂道:“这会子急吼吼跑过来,怕是为索命的,跟贤妃说,皇后那把破椅子给她就是,我娘活得好好的,且等着废后呢,不劳她来打探!” 林与欢惊讶地望着亭阳公主,道:“我说阿宝他大姑,您可真够彪悍的!” 皇后“噗嗤”一声乐了,道:“你们姑嫂俩半斤对八两,谁都不许说谁!行了,阿欢,你带着阿宝到八角楼避一会儿,我这就躺着去,亭阳将人请进来,自家妹妹来瞧我这当姐姐的,怎么能拒人于门外呢!” “母后,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与欢忽然想起一事。 “你说吧!”皇后瞧着她道。 “我回京城倒是见过了韩宝庭,他同我说,贤妃此人并不那么简单,虽她是您妹妹,可宫中之人,哪有不长几个心眼的,您还是别什么都跟她掏心窝子。” “好孩子,我竟没你们看得清。”皇后长叹一声,“看来瞧出她心怀鬼胎的也不止一两个,亏我当日同情她没了庶母,在家中又不受宠,便想要拉拔她一把。” “您也知道了?”林与欢疑惑地问。 皇后点点头,“为了我的孩子们,我也不能老让她骗,等着,看我不揭穿她真面目。” “母后,如今敌暗我明,莫要给她揪住小辫子,这种小人若被直接得罪,必能弄出几百个毒招来对付咱们,不如……”林与欢转了转眼珠,“不如就同她玩一玩?” 正文_第二百六十章 打起悲情牌 贤妃面上恭恭敬敬地给靠坐在床头的皇后行大礼,心中却着实愤愤不平。 李氏宗族长老们坚称皇后无过,皆不同意废后,宗人府便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也不敢出这旨意,甚至李相国都对此无可奈何,连累她那立后诏书迟迟发不下去。 如今皇后不过是个无权无势又死了儿子的老女人,识相的早该躲个地方哭去,怎还理所当然受了自己的礼,连一句客气话都不说。 “贤妃,这一阵子宫里怎样?”皇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瞧着她到这会子了还要拿搪,贤妃差点给气得笑出来,定了定表情,贤妃故作体贴地道:“劳姐姐操心,宫里倒挺好,过几日便到圣上万寿节,大家伙都在忙这事,原该早些过来看您,可妹妹怕您心里的槛还过不去,见着我又伤心。” 皇后笑了笑,“这阵子辛苦你,可惜我儿不在了,否则怎么着都得叫阿楚去给他父皇祝寿。” 贤妃心中一“咯登”,暗自琢磨,皇后讲话这般怪里怪气的,莫不是急火攻心,就这么疯了! 掩下唇边笑意,贤妃决定试探皇后一下,“圣上昨儿个还提到您呢,问您为何这么久不回宫看他。” “哦,我平日忙得很,哪里有功夫回去,不行就让阿楚带着亭阳她们姐儿俩给他请个安,说不得云阳也到岁数,总该谈婚论嫁了,圣上这老子也不知怎么当的,竟是不闻不问。”皇后说着说着,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贤妃立觉通身舒畅,脸上却还露着愁容,转头低声问旁边的亭阳公主道,“你母后这样子有几天了?” “自接回来便是如此,”亭阳公主用帕子拭了拭泪,“这两日我在府里闭门思过,其实早就想请您安排个太医过来瞧瞧。” 贤妃走近两步,瞧见亭阳公主双眼通红,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如何这么见外,便是你母后真的被废,怎么说她也是我亲姐姐,哀家如何会袖手旁观。” 皇后这时忽然大叫一句,“我说贤妃,齐王的痴傻之症可好些,得赶紧治啊!” 听到此话,贤妃脸色马上有些不好看,好不容易换了张笑脸,才道:“姐姐您说什么呀,李升可好着呢,哪有您说的那些。” “娘娘,我母后的病看似越发重了,请您一定帮个忙。”亭阳公主泪珠直往下掉。 “这是自然,”贤妃用帕子抿了抿唇角,“过一会太医自会上门。”说罢,便要往外走。 亭阳公主陪着她出去,还没到门口,猛不丁问了一句,“娘娘,为何圣上一定要杀了皇兄,那可是他亲生儿子啊!” 没想到床上皇后听到此言,身子一下子抬起,指着亭阳公主骂道:“你这臭丫头,居然敢咒你皇兄死,他在西北好好着呢,还不给我拉下去掌嘴!”然后便抄起旁边顺手的东西朝贤妃这头扔了过来。 亭阳公主连忙将贤妃拉出屋外,一个劲地告罪,“娘娘,我母后时不时便会发作,让您受惊了!” “无妨,”贤妃侧起耳朵听听里面动静,皇后依然在那骂骂咧咧。 此时贤妃高兴得快要上天了,却又使劲装出同情,拉住亭阳公主的手,劝道:“我知道姐姐她心中苦怨,我人在深宫,也不能时时来照应,你和云阳多辛苦些。” 亭阳公主点了点头。 “至于你问圣上为何一定要杀你皇兄,”贤妃痛心地道:“你父皇向来爱民如子,又怎会轻易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他也是受人蛊惑,后来我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几回,圣上才略有醒悟,自己是遭人蒙蔽了。” 亭阳公主头一抬,“娘娘,您同我说句实话,到底谁人想害我皇兄?” “你心里应该有些数,你那皇弟阿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皇兄没了,得利最大的会是谁?”贤妃笑着比了个“二”字。 送走贤妃,亭阳公主红着眼睛回到皇后屋里,此时皇后早已下了床,正抱着亭阳的小儿子同林与欢坐在桌前喝茶吃点心,顺便瞧着阿宝同静仪郡主在地上疯闹。 果然是女儿贴心,静仪郡主看见母亲,立时跑上前抱住她,担心地问,“娘,您为什么哭了?” 皇后招了招手,将亭阳叫到跟前,仔细看了看,笑道:“你这辣椒面使得也多了些,赶紧叫人端盆水来洗洗,别伤着眼睛。” “这会子早不疼了,”亭阳公主取过仆妇送上的湿帕又擦了擦,“我只奇怪,贤妃难道就为来瞧一眼,顺便挑唆两句?” 皇后摇头道:“这丫头自来喜欢面上做得漂亮,这回大白天就过来,当是为了做给人看,以博个念旧良善的好名声。” 太医们果然来得快,只是摸着皇后乱跳不止的脉息,实在摸不着头脑,也只好面面相觑,随便开了几幅安神药,嘱咐病人务必静养,便权当应付了差使。 见太医走远了,亭阳公主和林与欢笑成一团,阿宝更是兴奋得不得了,催着皇后从床上起来,道:“奶奶,刚才还没玩够,不如咱们再比试一下,看谁最快爬上八角楼。” 果不其然,没几日皇后得了疯病的消息便在京城传遍,再加上有人瞧见贤妃亲自登门探望皇后,至此亭阳公主再想闭门谢客都不行了。 李相国头一个来求见,然后红着眼圈走了;接下来便是朝中大小官员;没两日贤妃再度光临,旁边还带着几位诰命夫人,众人陪着一直胡言乱语的皇后说了两句,便匆匆告辞而去。 公主府确实狠狠热闹了几天,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再没什么人上门,直到这日,韩宝庭兄妹陪同已致仕多年的韩大将军和韩夫人来见皇后。 趁着老一辈在屋里说话,韩宝庭对亭阳公主使了个眼色,示意有事出去谈。 到了个僻静地儿,亭阳公主没好气地道:“韩宝庭,我皇兄关牢里的时候也没见你说过一句公道话,死了人埋在哪,你问都不问,这会子装神弄鬼的,到底想做什么?” “听说阿欢在你府上?”韩宝庭低声问。 “什么阿欢,不懂你说什么!”亭阳公主面色一变,转身便要走。 一只手抓住了她,原来是韩宝颖颖走上前来,“公主,我同哥哥向赵二娘打听过了,说林姐姐如今在您府上,准备接皇后娘娘离开京城。” 亭阳公主狐疑地望着韩宝庭,“你不会是贤妃那头派来打探消息的吧?别以为本公主好欺负,若是在后头使什么阴谋诡计,我要弄死你,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天地良心,我等青年才俊,怎可能与李相国那帮子老不死的为伍?” 韩宝庭急赤白脸地发誓,“你也太没良心了,当日从刑部大牢将李仲杨弄出来,我也是掺了一脚的。” 亭阳公主依旧半信半疑,不过瞧见韩宝颖一脸实诚,只好叹口气道:“看在宝颖份上,我信你一次,不过若是阿欢和阿宝的消息给泄露出去了,就是你韩宝庭干的!” 三个人站在林与欢的院子外叫门,老德子问了好几声,又爬到围墙上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等人进来,又十分警惕地赶紧把门反锁上。 “管事,没想到您到这儿高就了,”韩宝庭笑着拍拍老德子的肩膀,“当日便听说你给公主府的人救了,枉费我还白跑了一趟东条市想去赎你。” “你就说好听的吧!”亭阳公主斜了他一眼。 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两眼圆溜溜地,歪着头打量面前的陌生人。 没待老德子介绍,韩宝庭上前便将那孩子抱起,道:“嗨,小子,你就是阿宝?” 老德子过来道:“小郡王,这是韩叔叔,你爹从小的好兄弟。” 阿宝也是嘴甜,一声“韩叔叔”把韩宝庭叫得着实开心。 韩宝颖上前来,也准备抱抱阿宝,不过使同吃奶的劲,显然撑不住阿宝这份量,只好就势亲了亲他,道:“阿宝,我是你小姨。” “小姨。”阿宝乐了,“我家小姨嫁给我堂叔了。” 对于小孩子想到哪,说到哪,大人们倒是都没在意。 老德子将人领进屋同林与欢见面,韩宝庭自是熟人,倒是韩宝颖又得重新被介绍一番,好在韩宝庭事先告知过她,林与欢脑子有问题,韩宝颖也没怎么介意,一如既往地拉着林与欢的手舍不得放。 既然韩宝庭来了,自然免不了要跟各位讲讲天下大势,尤其是朝堂动向。 “也该贤妃开始闹腾了,憋了十几年,真不容易!”听到说贤妃如今正打着替李仲杨平反的幌子,四处奔走联络朝中重臣,说什么要具名上奏复查晋王一案,亭阳公主着实气不打一处来,“她倒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够下作的!” “你家这位姨母是不是有点忒心急了,”韩宝庭好笑地道:“不过也没办法,赵王的声望太高,她拍马也追不上。” “贤妃这是在刷悲情牌啊!”林与欢评论了一句。 “怎么说?”众人都望向她。 “拿李处的死博同情呗!等着瞧吧,马上就会起流言,说是赵王为谋大位,施毒计陷害晋王,如今他阴谋得逞,可贤妃却不忍见皇后思子心切、抑郁成疯,于是决定不畏赵王权势,毅然挺身而出,要为晋王讨公道,当然,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博个贤德名声好当皇后。” “你呀,你呀,怎么就不去说书呢?”韩宝庭用手点着林与欢,道:“真还让你说对了!” 正文_第二百六十一章 那谁,干得漂亮 众人目光皆聚焦到韩宝庭身上,等着听他接下来要怎么说。 “贤妃在接见几位重臣家眷时,亲口表示,她从不相信晋王会暗中派人给齐王下毒,”韩宝庭笑道,“还有啊,如今不少人在背地里议论赵王,说他为一已私利戕害兄弟,道貌岸然,心机过深,免不得又提到赵王家室不宁,私德有损。” 林与欢插了一句,“赵王‘道貌岸然’我信,只这‘家室不宁,私德有亏’是几个意思?” 韩宝庭看了看其他几位,故意叹口气道:“说来也是赵王这人不走运,头一个正妃据传是给个小妾下毒害死,第二个呢,”韩宝庭特地瞄了林与欢一眼,“还没娶进门,就红杏出墙……跟别的男人跑了。” “啊?”林与欢大吃一惊,联想到赵王那晚在长亭上对自己的轻薄无礼,忍不住觉得大快人心,“那谁,干得漂亮!” 亭阳公主厉声喝止住已笑得肚子痛的韩宝庭,“你这小子休得胡言,是不是皮又痒了!” “好,不说了,不说了!”韩宝庭老半天才停下来,这才又走回正题,“继续后面的,其实很简单,贤妃如今只干两件事,一是争取朝中大臣支持,尽快当上皇后;另外便是使尽浑身解数,污损赵王名声。” “赵王就听之任之?”林与欢不解。 “那是赵王根本没把她放眼里,况且赵王的把柄可不容易抓到,所谓对赵王的诋毁,其实根本无关痛痒,”韩宝庭讥讽地道:“一个蠢妇带着一帮跳梁小丑而已,真以为自己能翻了天。” 林与欢很有些好奇地问,“韩宝庭,你是赵王那头的吧,瞧你紧着替他说话。” “谁说的!”韩宝庭一脸傲骄,“我是最忠心的晋王党,便是李仲杨那家伙再不争气,我也不会跟江尚学,居然玩‘改嫁’。” 亭阳公主睨了他一眼,“真没看出来你哪里忠心了。” 林与欢倒是一副捧场表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挺膈应人,“好吧!你无耻的样子实在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韩宝庭“哧哧”一笑,表示自己受用了。 一直在旁边闷不吱声的韩宝颖这时问道:“林姐姐,你是不是准备回靖远了?” “我自是这么想的,可我那位婆婆着实太轴,非要给赵王当人质,”林与欢忍不住想嚷嚷,“要我说,管你谁当皇帝,咱们就一走了之,过自己痛快日子去,有本事你坐了大位派人来围剿西北呀,还不知道谁打得过谁!” “阿欢这么说便不对了,这一回晋王获救,也是赵王挺身而出,他可是冒了欺君的风险,所以晋王那头给人家一个定心丸,也无可厚非。”韩宝庭语气中明显带了偏向性。 亭阳公主冷冷插上一句,“韩宝庭,方才你吹嘘曾参与营救我皇兄,你倒说说,自己到底干了啥?” “切!”韩宝庭白了她一眼,“你还不信怎么着,要不是我这刑部员外郎替各位穿针引线,郑全几个怎么可能扮成衙差进到牢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出去,我可不是江尚那礼部老小子,只会耍耍嘴皮子。” 江尚刚从赵王府韬光阁走出来,也不知怎的,好好的就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把迎面过来的杨妃和两个小郡主逗得哈哈直乐。 “娘娘这是去见赵王?”江尚颇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是呀,有事同王爷说,”杨妃笑着回道:“江先生这就要走?” “王爷那儿这会子倒是没人,您正好过去。”江尚忙拱了拱手,出门而去。 到了韬光阁门口,也不待仆人禀报,杨妃便在外头高声道:“王爷,妾身有事求见!” “进来吧!”赵王的声音传了出来,显是心情尚可。 走到里头,阿蛮抱着妹妹上前给赵王施过礼,两个孩子便到外头院子里玩儿去了,杨妃上前福福身,道:“王爷,才刚宫中来了谕旨,贤妃娘娘召我等宗室女眷明日进宫,说是要商量圣上万寿节之事。” 赵王直接道:“不去!” “可妾身想去呢,”杨妃笑着走到赵王身后,开始为他揉肩膀,道:“如今这宫中闹腾得厉害,妾身不免有些好奇,琢磨着去瞧个究竟。” “正因为里面闹腾,你才不能去,正好你有了身孕,就说要安胎。”赵王指指自己脖颈,示意杨妃给他这里按一下。 “我带上几个利索一点的仆妇便是,”杨妃还试图说服赵王,“您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刘大监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是您一直在揪着心吗,我堂姐是宫里人,我便去找她打听一下。” “阿玉,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不能连累妇孺。” “这怎么说话的呀,”杨妃哼了一声,“我并不在乎能不能当皇后,可若是被人逼上梁山,咱俩还不得一条心,什么叫‘连累’!” 赵王哑然失笑,“你呀!” “别以为我是深宅妇人,什么都不知道,外面可传了您不少坏话,我最恨那什么,说您克妻,真敢胡说八道!”杨妃气哼哼地道。 “傻瓜,”赵王伸手将杨妃拉到自己怀里坐了,“既然知道外面传得难听,你就给我争口气,咱俩一起白头到老,你还要活得比我长,让他们知道,我李留不但不克妻,还会旺妻。” 杨妃大笑,“我就知道自己眼光没错,难为我厚起脸皮上赶着要嫁给您。” “阿玉,多谢你!”赵王抓过杨妃的手吻了一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在我身边,不许丢下我。” 次日,贤妃宫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妇人,却一直不见她最想等的那位出现,贤妃虽满脸笑容地同众人应付,可眼中的不悦却是显而易见。 不一时,有宫人呈过来一张请安折子,说是赵王府送过来的。 贤妃随手打开,只瞟了一眼,便恨恨地扔到了地下。 旁边一个女人拾起折子,翻开看了看,走到贤妃身后,道:“娘娘,必是赵王防着您呢!” “真以为哀家这么好打发?”贤妃冷哼一声,“找个太医去赵王府瞧瞧,不是说杨妃有身孕了吗,我这做婆婆的总不能装着不知道,阿欣,你过去给我酸她两句,顺便瞧瞧你那丫头。” 那个被唤做阿欣的面露喜色,立时跪谢贤妃,便起身走了。 陈夫人望着一身宫女打扮,后面跟着一大帮人,此刻正得意洋洋地站在自己面前,声称奉懿旨前来探望杨妃的林与欣,少不得呆住了。 “老夫人,多日不见,啧啧,你可老了不少。”林与欣微仰着头,用余光斜视着陈夫人,一副居高临下姿态。 “这位姑姑该怎么称呼?”陈夫人终于醒过神来,故意问了句。 “林,”林与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奉贤妃娘娘旨意来瞧瞧你家王妃,没空同你哆嗦,还不快领我过去!” “林姑姑这边请。”陈夫人无奈地笑了一下,示意林与欣跟自己走。 进到杨妃院子,林与欣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她如何不知道,此处原是江氏住处,当年自己费尽心思却住不进来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杨妃居所,这里格局与以前已完全不同,想来是重新翻修过,明显精致用心了许多。 屋里,杨妃正靠坐在床上做针线,看见一个宫人模样的女人在陈夫人引领下进来,便稍微坐正了些。 林与欣上前敷衍地行了个礼,道:“参见杨妃娘娘,奴婢此次奉贤妃娘娘旨意,让太医为您请脉,顺便代她瞧瞧您。” “多谢。”杨妃客气地点了点头。 太医忙上前替杨妃诊脉,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说了一句“胎相极稳”便算敷衍过了。 “贤妃娘娘宅心仁厚,心里一直挂念儿媳妇,今日本盼着杨妃娘娘进宫相见,却不巧您身子不爽,”林与欣道:“这会子太医既说您胎相极稳,娘娘必会放心了,您这身子倒恢复得挺快。” 杨妃回她,“今日妾身本是准备进宫,只方才还没出门,头便晕得不行,妾身怕自己这副样子到宫里,反倒会惊扰娘娘,少不得等好些了,再去向娘娘请罪。” “娘娘的意思,都是自家婆媳,不能因为不住在一块便生疏了,有空还得请杨妃娘娘常进宫。”林与欣咳了一声,“别怪奴婢多嘴,老是要贤妃娘娘开口请您,您也不怕别人说赵王府的人架子大。” “多谢娘娘厚爱,”杨妃笑道:“姑姑费心了。” 林与欣起身福了福,“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作势准备退出去,半道上她又回身问了句,“不知您家大郡主何在,可否允奴婢见上一见。” 杨妃很是诧异,转头望了望陈夫人。 陈夫人这时低着头道:“林姑姑曾在赵王府住过些年。” 杨妃忽然想起,阿蛮的生母姓林,加上看出这林姑姑同阿蛮长得有几分相像,马上醒悟过来,不过思忖了一坐,她却道:“我虽是嫡母,可这孩子一直由王爷亲自教养,若林姑姑真想见,还得让人去请示一下王爷。” “可以,我等着便是。”林与欣觉得从杨妃脸上看到了鄙夷,一时火涌上头,握了握拳走出屋外。 在院子里等了好久,陈老夫人这才过来,淡淡地道:“林姑姑,王爷说了,阿蛮生母已故,请姑姑先回吧!” 韩家兄妹自上回拜访过一趟公主府,竟成了此地常客,没几日便要来一回,一来就钻到林与欢院子里。 皇后对韩宝颖并无反感,却明显不太欢迎韩宝庭,有几回韩宝庭刚进到林与欢的屋,正要意气风发地大放厥词时,皇后马上就跑过来,明晃晃地是要防着韩宝庭。 林与欢自然猜出几分皇后的意思,那是在防着她这儿媳妇红杏出墙呢,其实每回韩宝颖都在场,也是老太太小心过甚,林与欢甚觉好笑,不过能借此逗皇后乐上一乐,倒也挺好玩的。 正文_第二百六十二章 搅屎的粥 不过皇后性子刻板,林与欢也知道不能玩得太过,为了给她老人家吃颗定心丸,这日皇后刚进屋,林与欢便对韩宝庭高声道:“我说韩宝庭,你家老婆孩子一大堆,却没事爱往咱们这儿跑,到底有什么企图?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家李处可是醋缸,保不齐哪天就杀过来了。” “你这就没劲了,我拿你当红颜知己,就想同你吐吐苦水,你倒觉得我韩宝庭有非分之想,平常都不照镜子吗,告诉你,我哪个小妾站出来,不比你漂亮个十成十!” “你一大老爷们,成天说自己满腔抱负,又担着一官半职,就该到朝堂上去效力,”林与欢讥笑道:“你倒好,这一天到晚尽跟我们这些女人面前瞎嘚吧,这样就有劲?” 韩宝庭直叹气,“什么朝堂啊,就一锅搀满老鼠屎的烂粥,我才不耐烦进去搅和,还有那帮子臭官僚,要不迂腐得要命,讲都讲不通;要不就一肚子坏水,面上信誓旦旦要为圣上效力,肠子里只想着趋炎附势,升官发财,和他们谈抱负,我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这话不仅林与欢和韩宝颖,连皇后都被逗乐了,“宝庭当初和阿楚在一块玩的时候,可没见你有这么多牢骚,怎么这二年,倒什么都看不惯了。” “娘娘,您甭说,当初我同仲杨兄两个倒真是珠联璧合,别管他当初是不是真想要那位子,我俩真就实打实地玩了一把政治,当然也是托了您老的福,手下可是搜罗了一帮子能人,这些人要都用上,他绝不能落得今日这般如丧家之……境地” 林与欢眼一翻,一副“你就尽情吹吧”的表情。 韩宝庭毫不示弱,回了林与欢一眼刀,“大事就坏在你这女人身上,当年你要不那么拿腔拿调,早早从了仲杨兄,何至于他到后来竟为一个女人失魂落魄,扔了斗志,直接从上风落到下乘。” “跟我算旧账?什么时候李家的事轮你做主了!”林与欢指着韩宝庭道:“别装出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你自己没本事,在外头一败涂地,回来就怪东怪西,真不如我们李处,要做就做真英雄,便是输了,也输得光明磊落。” “这还光明磊落呢,如今人也只能躲在暗处,”韩宝庭大叹,“果然女人都是祸水!” 林与欢决定要捋起袖子动手了,韩宝庭见状,立时摆出防守姿态,皇后忙笑着起身拦道:“都多大的人,还跟孩子似的,说着话便要打起来。” “娘娘说得有理,我今日来说正事,阿欢再这样没规矩,我便走了!”韩宝庭洋洋得意地威胁道。 “快说!”林与欢吼了一声。 韩宝庭满意了,让韩宝颖给他倒上一杯茶,狠狠喝了一口,道:“朝堂风向可又变了,这两日突然人人开始缅怀起晋王殿下‘生前’忠勇,等着瞧吧,过不了两日,就会有平反旨意下来,仲杨兄又翻身了,”韩宝庭语带讥嘲,“仲杨兄‘死’得真是时候,若他现在还‘活’着,圣上必然还是不依不饶,说不定连灭李家九族的心都有。” 皇后点着韩宝庭笑骂道:“你这孩子,一张嘴就胡言乱语,老子灭儿子的九族,你指望着周文帝还赐自己三尺白绫不成?” “打个比方而已,”韩宝庭回道,“您别说,贤妃挺身替仲杨兄鸣冤的‘义举’,竟是赢得朝野赞誉,这位娘娘如今可是仁德得很,甚至已有人暗示说,贤妃有国母之相,娘娘,您朱家不久又要出一位皇后了啊!” 皇后淡然地道:“她开心就好。” “你们这帮京里人真够恶毒的,说人有罪,随便捏个罪名就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林与欢气道:“等人都‘死’了,立时又说人无辜,倒不用讲一点证据!” 韩宝庭眼睛一亮,“说到证据,不得不提一下那封投敌密函,这密函等闲人看不着,不过我刑部一位同僚倒真见过,说上面是当年晋王写给穆汉的,让他如何将那位达勒尔可汗引进北阳关就擒的计策,其实单凭那密函,只能说晋王与穆汉老早就有勾搭,可穆汉如今是友邦首领,无论如何谈不上什么叛国。” “说重点。”林与欢表示讨厌韩宝庭说话磨叽。 “关键是,在信的末尾那‘共谋大计’四个字,着实来得突兀,并且怎么理解都行,或是大家互帮互助一起当皇帝,或是大周帮穆汉建国,或是穆汉帮着李仲杨上位,而我那同僚当时便看出一个疑点,那几个字的笔迹虽似李楚,只力道软塌塌的,绝不可能是仲杨兄这等武夫所写,不过当时根本没人睬他。” “呸!”林与欢一跺脚,“我早觉得这信是被人造假,不过到底哪个王八蛋干的,被我逮到了,活扒了他的皮!” 两人这头正聊得起劲,那边皇后与韩宝颖也手拉着手说话。 韩宝颖劝道:“娘娘,京城乃是非之地,您还是尽早跟林姐姐离开吧,我听爹娘私下说,过几日便是圣上万寿节,很可能就在那天为晋王下诏平反,王爷既已无事,您不如就去靖远安度晚年。” “你这傻丫头太过单纯,当初没嫁给阿楚也是走运,”皇后此时确实替韩宝颖庆幸,“否则你今日早被人生吞活剥,那所谓平反,前提是冲着阿楚已‘死’,一旦他来个死而复生,不仅立马会被重新打倒,怕是赵王也得跟着倒霉。” “这样啊?”韩宝颖还是迷惑,“那么说,晋王就得一辈子隐姓埋名了?” “你这丫头从小养在深闺,怎会知道外头险恶,”皇后疼惜地拍拍韩宝颖,“不过这样也好,性子单纯听话,以后就找个真心护你,肯为遮风挡雨的,再不用像阿欢那样,跟在男人后头瞎操心。” 韩宝颖脸一红,“娘娘,我以后不嫁人了,也没人喜欢我的。” “胡说什么,宝颖这么温顺美丽的丫头,一定会有大把好男人争着来娶。” 又坐了一会,韩家兄妹便起身告辞,婆媳俩出来送了一段,顺道一块到半月湖边散步,皇后突然来了兴致,说要上八角楼看看去。 跟着皇后爬到最高一层,林与欢站在栏杆后面眺望半月湖风景,不禁赞道:“这公主府真是气派,便是挖这湖也费了不功夫吧?” “当年的周文帝还算有些做父亲的样子,亭阳这个嫡长女出嫁时,府邸是他亲自挑的,连八角楼都是他让盖的,建成后还特意过来看了看,”皇后叹了一声,“只是如今年纪一大,这人便昏庸起来,想想就可恨。” 林与欢无意中看了眼皇后,才发现她神色中竟有一丝担忧,显是虽口中说恨,心上未必放得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后这时又笑了一下,似乎在自言自语,“这老头子,纯属是自作孽,早死早好,免得再害我的儿女!” 林与欢不敢再谈下去,怕惹得皇后心情更不好,“这八角楼倒是别致,也不知盖来做什么用的?” 皇后并没有回答她,倒兴致十足地欣赏起窗格上木刻的鸾凤和鸣,良久后,冒出来一句:“阿欢肯定不记得了,当初咱们还在这八角楼上见过,元缓当时也在场。” “缓儿啊,”林与欢随口便道了出来,“也不知这丫头现在如何了。” 皇后吃了一惊,“阿欢,此话何意?难道缓儿……” 林与欢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想了想后,索性坦白交待道:“母后,我也不瞒您了,缓儿其实还活着,如今她嫁给了我堂弟林长荣,两口子定居在达勒尔,这会子缓儿也快要当妈。” 皇后硬是傻了半晌,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阿楚他竟肯点这个头,一定又是你这丫头搞出来的鬼!” 林与欢笑了,“母后有所不知,元缓其实一直与我堂弟有情,不过您别怪缓儿,他二人从未做过越界之事,母后想必心里清楚,李处这人薄幸得很,呵呵,当然是因为我啦!有好些年他就将缓儿一个人丢在靖远不闻不问,我是后来回到靖远,才知道李处另一头还有妻室。” “想必是你容不下她。”皇后笃定道。 “哪有呀!”林与欢忙辩白道:“我当时其实也想了,不如大家就生活在一块,可缓儿她不肯,宁可自己死守在靖远将军府,后来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她心里另有其人,于是便帮她想了诈死的主意,结果倒是不赖!” “你呀,”皇后直摇头,“要搁在以往,我必是要赶你出家门的!” “那如今不赶了?”林与欢歪着头笑问。 “把你赶了,我连儿子带孙子一齐都没了,”皇后感叹,“所谓道义廉耻,忠孝德行,你瞧这宫里朝中,哪一个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可真正放在心坎上的有几个?活这么大岁数我也想明白了,只要你们一个个活得开心,那些富贵虚名,皆如粪土。” “既然您都明白了,不如咱们就离开这里吧!”林与欢立时趁热打铁。 “阿欢,想来想去,我决定还是不走,”皇后反过来劝她,“这几日你便带阿宝离开,我在京城早已住习惯,而且还有亭阳她们照顾,准备在此安度晚年了。” 林与欢恨铁不成钢地道:“您方才自己说明白了,合着还糊涂着呢,您以为您那贤妃妹妹就能放你一马,后头还不知有多少糟心事!” 皇后依然坚持,“我留下来,也是为让李留放心,日后待他登位,天下安宁了,你们一家别忘记偶尔回来看看我,那就行了。” “母后……” 林与欢还想再劝,却见八角楼下来了一人,待看清楚,原来是管事走了过来,这会子在下面仰着头报,“启禀娘娘,圣上来旨,宣您即刻进宫。” 皇后屋里,亭阳公主气呼呼地坐在床边,“您不许进宫!” 林与欢也紧着拦阻,“母后,这皇宫千万不要去,回头就让公主上奏,说您身子这几日不好,暂时不宜挪动,能拖一时就行,我让人给四海报信,咱们立马出城。” 正文_第二百六十三章 乔装进宫 “我知道你们怕我有危险,只是向来圣命难为,我若执意不去,或更一走了之,便是抗旨不遵,亭阳和云阳难免都会受到牵连,而且,”皇后想了想道:“这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得亲眼去瞧瞧。” “您这是哪门子的好奇心呀,非得叫自己往坑里跳不可?”亭阳公主吼道:“驸马同我说了,这八成就是贤妃和李相国的主意,要将您抓到手心当傀儡,借此扯您的名头帮她招笼人,不行,在宫里您随时都会有危险。” “贤妃便是再狠,也未必敢做出弑姐的事,何况我如今依旧还是一国之母。”皇后觉得亭阳公主有些担忧过甚。。 “那您进宫以后怎么办?装一辈子疯子?”亭阳公主按捺不住大哭起来,“不行,这女人为了害人,敢喂自己亲生儿子毒药,她怎么可能单对您这异母姐姐起菩萨心肠,您傻呀!” 林与欢也不放心,干脆道:“母后真要进宫,我便扮成仆妇跟着一道,您身边总得有个信得过的才行。” 亭阳公主立时起身,“不用你,阿宝还要人照顾,母后,我陪您一块进宫,回头再带您出来,我看他们敢不敢当着我这公主的面害人!” 三日之后,赵王府里来了一位绣娘打扮的妇人,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她一进赵王府侧门,并未去后院,而是直接由管事领到韬光阁,而此时,江尚已早早等在门外。 见到来人,赵王着实皱了半天眉头,才问,“你居然没跟李楚走?” 林与欢回道:“我原准备接了婆婆和儿子她们一道离开,只是我婆婆死活不肯,说是王爷让她跟阿宝留下做人质,她得信守承诺。” 赵王给气笑了,“合着怪到我头上了。” “不敢怪王爷,只是我婆婆如今被扣在宫里出不来,”林与欢面上尽是焦急,“这都三天了,还没一点消息,我家大姑子原本是陪着她一道进宫的,没料刚到宫门口便被挡了驾,还被安个‘大不敬’的罪名给禁了足,我等无计可施,妾身想了,只能来求王爷您。” “这会子想到我了,”赵王哭笑不得,忍不住要替自己洗冤,“当日我劝皇后留下,只是不想因为皇后突然消失,让人怀疑晋王的下落,怎么倒成我要她做人质?” “那您不也说留下阿宝吗?” “你倒是振振有词,你家都仨儿子了,我膝下也就俩闺女,给我一个不行啊!” 林与欢这回想笑了,“王爷倒是处处有理!” 江尚走到近前,“王爷,晋王妃的意思,是担心皇后安危,想进宫瞧瞧去。” “这可不容易,”赵王敲敲脑袋,“如今宫中戒备森严,便是我想进去,也难上加难。” “还望王爷行个方便。”林与欢福了福身。 “你当皇宫是我家开的?”赵王白了林与欢一眼,觉得坏了脑袋的林与欢真比以前矫情多了。 “确实您家开的。”林与欢嘀咕道。 “便是我有办法,你也不许去!”赵王猛地喝了一声。 “为何?”林与欢死活追着问。 这时,一个女人从外头笑着走进来,“林与欣如今是贤妃身边宫女,只要嫂嫂您一进去,人家一抓一个准,回头事情闹大了,可不止您一个人遭殃。” 赵王站起身,上前扶住那女人,责怪道:“没事怎么又乱跑!” 那女人毫不在意,走到林与欢近前,福了福身道:“这一声嫂子该没叫错吧,我是杨氏,赵王的妻子。” 林与欢忙笑着回了礼,“原来是弟妹,我失礼了,冒昧来到您府上,反倒让您来见我,瞧着是有身子了吧!” 说着两个便聊了起来,没一会二人便觉出投机,到后来话题开始深入,竟开讲起妈妈经,你家儿子、我家丫头的,一时将屋里还有两个男人这事给忘了。 赵王咳了一声,道:“阿玉,晋王妃今日有事过来,等以后得了空,你们再好好拉家常。” “对喽,我怎么就忘了正事,”杨妃笑道:“对不住,方才我在外头也听了一会,听说嫂嫂想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正是,自从圣上下旨宣我婆婆进宫,这好几日也没信传出来,也不知她老人家是好是坏,我实在不放心。” “这有何难,我倒有一个主意,”杨妃眨了眨眼。 转眼便是万寿节,天还没黑,宗室子弟及有资格赴宴的朝中官员便纷纷往宫里头赶,圣上已有多日未上朝,今日他老人家过寿,众人思忖总得露个面吧,话说好些日子没见周文帝本人,谁心里会没个疑惑。 往皇宫的路上,赵王骑马带着几个随从跑在前头,后头跟着一驾马车,显然坐的是女眷。 “阿欢,待会你就跟我后头,到时候我带你去见我一位当尚宫的远房堂姐,看能不能打听些消息。”坐在车里的杨妃对身边一个仆妇道。 那仆妇从车窗往外探看了一会,“也不晓得今日能不能瞧着人。”等她回过头来,杨妃看到的是一张眉目清淡,肤色黝黑的脸,头上还夹杂着些许银发,一看就是个上了岁数的女人。 “别说,你这一打扮,还真瞧不出原来模样,”杨妃笑道:“没想到江先生手艺这么高妙,随手两笔,让阿欢完全变了一个人。” 摸摸自己的脸,林与欢也乐得不行,“王爷真是有运气,得了这么一位全才,着实不得了。” “我们王爷可说了,他是捡了晋王的漏。”杨妃掩口大笑。 不一时,赵王府的侍从在外面道:“王妃,王爷请您下车!” 此时宫门口正堵着一大堆人,原来是在等守宫太监一一核对来客身份。 有人见赵王一家过来了,赶紧给让开一条道,有领头的太监忙上前招呼。 “王爷,您今日来得有些早。”那太监笑着道。 “嗯,怎么人都站在这儿?”赵王随意地问了一句。 “奉贤妃娘娘旨意,今日所有进宫人等,皆需盘查身份,以免有宵小之辈混入。” “那本王也需盘查?”赵王冷哼了一声。 “小的不敢,不过宫里规定,您随身只能带一名仆从入内,还有,不得携兵器之类。” 赵王顺手将腰上佩刀扔给后头随从,道:“王妃有孕,留一名仆妇照应,其余人等都在宫外候着。” 刚往里走没几步,一个宫女模样的上前拦住他们,施了一礼,道:“王爷,好久不见!” 赵王用余光瞄了瞄,“何人在此挡路?” “王爷好没良心,居然装着不认识妾身。”宫女靠近一些,一个眼风丢给后头站着的杨妃,然后状似亲昵地扯了扯赵王衣袖。 一直扶着杨妃的林与欢差点要乐出来,猜测大概是赵王在宫中惹了风流账,不过杨妃并没有多大反应,只在林与欢耳边悄悄说了一个名字,然后便坐壁上观。 “大胆,这宫禁之中如今都不讲规矩了,哪来这么不知廉耻的宫人,竟敢当众戏辱本王,难道存心想给贤妃娘娘脸上抹黑,还不来人,给本王将这宫人拿下!”赵王厉声大喝,一下子,在场的人全愣住了。 那宫女自然便是林与欣,今日宫中办大事,她知道赵王必会带着王妃入宫,曾听说赵王对这位王妃极是宠爱,林与欣难免联想起当年对自己所受的冷淡,一时忍不住心中怨恨,所以特意出了内宫,跑到外廷,存心想闹腾一下。 自忖是贤妃身边红人,那些来投靠贤妃的谁不紧着称她一声“林姑姑”,林与欣故此胆子也大了,就想泄泄这么多年都没放下的酸意,只没想到,一向低调戒忍的赵王居然当众发火,甚至直接给她难看。 不一时,一队禁军跑上前来,林与欢知道,后头绝对有好戏。 带队的正好是禁军统领张攀,说来此人曾是冯广手下,还同赵王一道喝过酒,自然知道该听谁的,这会子见赵王正训斥一个宫女,上前同赵王见过礼后,便对那宫女喝问,“你是哪个宫的,此处不是内宫,谁许你随意外出?” “我奉贤妃娘娘旨意,在此等候赵王府杨妃。”林与欣微昂着头,并未把这小统领放在眼里。 “出宫牌子呢?”张攀问。 “……”林与欣一愣,她向来出入自由,内宫还有外廷看门的从没人敢朝她要这玩意儿,何况今日她不过出来站一会。 张攀冷笑一声,朝后头人吩咐道:“带下去,按宫规处置,掌嘴二十。” 杨妃这时开了口,“统领大人处置不公,这宫人公然对我家王爷不敬,该当何罪?” “这得归宗人府管了,”张攀抱了抱拳,不卑不亢地道:“在下鞭长莫及。” 杨妃很不高兴,一甩袖子,同赵王招呼一声,便由仆妇扶着进了内宫。 到了一处僻静地方,杨妃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林与欢忙将她扶好,免得杨妃兴奋过度,动了胎气。 过了一会,避开众人耳目,杨妃熟门熟路地带着林与欢到了一处院落。 “杨尚宫可在屋里?”杨妃在外头叫门。 不一会,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从里头出来,一见杨妃,立时笑了,“你这丫头怎么来了?倒是装神弄鬼的,我还以为贤妃那头又来人找茬呢!” “圣上寿诞,我和夫君一起过来的。”杨妃笑答,然后回头示意林与欢跟着进了屋。 “姐姐您方才说贤妃找茬,人家可是以贤德著称,你居然敢诋毁娘娘。” 杨尚宫一撇嘴,“早二年还有点贤德的影子,这会子人家可是走在往坤极宫的道上,哪再有心思装蒜,加上我因着你给划到了赵王那头,更是处处不受待见,就为了万寿节穿的凤袍,这位娘娘折腾得我一宿没合眼,这不刚打一会盹,你又来了。” 正文_第二百六十四章 阴损的合欢香 瞧着杨尚宫脸上果然挂着黑眼圈,杨妃忙笑道:“罪过,罪过,那姐姐您先歇着,我这就走了。” “站住,咱姐俩好久没见,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倒是照一面便跑,”杨尚宫一把将杨妃拉住,“说吧,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 杨妃“嘻嘻”一笑,随着杨尚宫坐到屋中一张软榻上,“姐姐,向您打听个事儿,听说前几日皇后娘娘回宫了,可真有其事?” “确实,皇后刚回来的时候,贤妃还让我等去为她量衣,说是万寿节要穿。” “她如今还住坤极宫吗?” 杨尚宫冷笑道:“你这丫头可见是单纯,如今这宫中谁说话算数?真以为贤妃请旨将皇后接回来,是为了让她在坤极宫享福?宫里最西头一个小院,也不知多少年没修过,皇后一回来,便给扔那儿了,”杨尚宫直叹气,“皇后这是疯了,只能任人宰割,若她清醒着,知道自己受这般羞辱,还不得撕了贤妃!” 一旁的林与欢不由自主“啊”了一声,急问道:“皇后娘娘现在人如何了?” 杨尚宫狐疑地看看这个突然插话的仆妇。 “姐姐莫怪,她是以前皇后跟前的老宫女,后来奉旨被放出了宫,七拐八拐地来到我府上,”杨妃笑着解释,“瞧着是个长情念旧的,老跟我提她在宫中旧事,我觉着有趣,便一直将人收在身边。” “原来如此,”杨尚宫道:“长情念旧倒是没错,只是皇后那事你们最好别沾,我瞧着贤妃绝对没安好心,倒像存心要把皇后折磨死。” “不会吧,您方才还说,贤妃还叫人给皇后量衣呢!”杨妃表示不相信。 杨尚宫凑到杨妃近前,压低了声音道:“人可是打着鬼主意呢,今日不是万寿节吗,贤妃将皇后拾掇干净,带她出来露露面,不就为在人前卖个好,给自己博些贤名。” “原来如此!”杨妃叹了一声,“说来那一位还是她亲姐姐,她这贤名,也是假到头了。” “你警醒着些,贤妃可是将你家赵王看作眼中钉,你让他务必处处小心,”杨尚宫又小声道:“这些人诡计多端着,就喜欢暗地里出损招。” “多谢姐姐提点,”杨妃点点头,却满不在乎地道,“我家王爷也没做啥坏事,我倒不信,他们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瞧着杨尚宫说话间又打了好几个哈欠,杨妃不忍再打扰,也不让她送,自己带着林与欢走到杨尚宫屋外。 “这会子女眷们都去了紫宸宫,按我堂姐的说法,皇后十有八九就在那儿,咱们过去吧!”杨妃拉着林与欢的手道。 林与欢瞄了眼杨尚宫屋外晾着的几件宫女衣裳,笑了笑,“等我一会儿。”说罢便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贤妃的紫宸宫,迎面路上便有几位妇人迎上前来,笑着与杨妃见礼。 “各位可见过贤妃娘娘了?”杨妃问道。 一个妇人回她,“见过了,连皇后娘娘也在,方才贤妃娘娘又提到殁了的晋王,大家伙还陪着皇后落了好些眼泪呢。” 杨妃很是好奇,“听说皇后娘娘的精神头有些不好,怎么今日倒也来了?” “贤妃娘娘心善,知道她这姐姐因为丧子得了失心疯,在圣上面前哭了好几回,才求得了恩旨,接皇后到宫中奉养,”另一个妇人道:“听说皇后得知今日圣上万寿之喜,硬撑着也要来参加,不过我瞧着呀,她如今可瘦了一大圈,脸色蜡黄蜡黄,怕是再难恢复过来了。” “唉,我得去瞧瞧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正经婆婆。”杨妃叹道。 妇人们笑着告辞,说要到外廷去,今晚万寿宴被放在了乾正殿的次殿,杨妃正要转身走开,一个落到最后的妇人拉了拉她。 杨妃明白人家的意思,便随着往暗处站了站。 那妇人恭恭敬敬地对杨妃施了一礼,“娘娘,妾身知道王爷是正人君子,我家那位虽官职卑小,却是个知道是非轻重的,他让我在宫里见着您时,一定给带个话,晋王此次平反,其实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要抹黑王爷,他们捏造谣言,说晋王所谓叛国密函,是赵王派人伪造的,而那个出卖晋王的女人,当日便是您家王爷给安插在晋王府的钉子。” “我家王爷绝不会干这等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妃一时气得不轻,回头又谢道:“夫人提点,感激不尽。” “您还是小心些,”那妇人看看左右,“不如就别去贤妃那儿了,这会子那里头正点着合欢香,您这孕身子,闻着可不好。” 杨妃脸色一变,握住妇人的手道:“你的好意,我明白!” 待那妇人走后,林与欢拉起杨妃便准备往外廷走,道:“皇后那儿我自己想办法去见,我现在送你找赵王去。” “不要!”杨妃站住道:“既然都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林与欢气道:“合欢香是个什么阴损玩意儿你不知道?那女人居然想出这么毒的招数,连你肚里孩子都不放过,人家想害你,你何必往人刀口上撞!” “阿欢,你不知道我脾气,若是到了门口还退回去,不是代表我怕了她,”杨妃哼了一声,“这回我还一定就去了,既然人家等着要对付我,不去还给人落了口实,我还不信,一点合欢便能害了我孩子。” 林与欢小心地扶着杨妃踏过紫宸宫正殿门槛,里面此时已围坐了不少人,林与欢用余光扫视四周,好不容易在众人围聚的某处,发现了面色萎黄的皇后。 “哎呀,杨妃您可来了!”一个妇人兴奋地冲了上来,林与欢下意识地上前挡了挡,才算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撞。 杨妃故作不觉,对那妇人点了点头,便笑着走到坐在主位上的贤妃跟前,福了福身,“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似乎没有看到杨妃过来给她见礼,半晌都没理人,反倒很有兴致地把玩着自己的护甲。 林与欢悄悄从后头撑住杨妃。 过了有一会,大概欣赏完了护甲,贤妃这才抬起头来,扫了眼杨妃,冷冷地道:“听说方才蒙赵王不弃,帮哀家教训了一名宫女。” 杨妃挺直腰杆道:“娘娘误会了,那宫女大庭广众之下言行不检,实在有伤皇家颜面,王爷看不过眼说了两句,这宫中之人,我等如何敢教训,不过她未持宫牌擅自出入内宫,触犯宫中律条,被禁军统领当场抓住。” “好巧的一张嘴,”贤妃哼了一声,转头道:“来人,杨妃以下犯上,公然顶撞哀家这个婆婆,有违李氏族规,给我掌嘴!” 这句话立时惊了四座,林与欢想上前护着,无奈自己不能暴露身份,正在情急之时,有人走上前来,笑道:“娘娘,今日圣上万寿之喜,切不可随意动气,孩子们有错,您该当教训,不过今日这么多人,娘娘稍给她留些面子,瞧着杨妃大着肚子,也怪可怜见的。” 来人身着二品诰命大妆,想是身份不低,旁边早有人在心里替杨妃不服,见有人伸头说公道话了,立时便七嘴八舌起来,还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妇人也过来说情。 贤妃这时坐直身子,“当着各位献丑了,哀家掌管后宫多年,最瞧不得小辈不懂规矩,哀家这性子也急了些,只想着赶紧教好她,既然各位长辈都护着这孩子,今日便饶过她一回,下次再犯,必当重惩!”说罢,斜了眼杨妃,道:“到一旁侍候着去!” 扶杨妃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林与欢特意打开些窗户,还用手帮着扇了扇风,正殿里这合欢香味极浓,贤妃也真是用力够猛。 趁这个机会,林与欢又打量起屋里众人,很快便看出了些许不同。 虽然众家女眷都是来紫宸宫请安的,不过多是跟贤妃说上两句话,便闪到一旁,反倒皇后身边有不少人陪着,几个年岁大些的,眼圈还红红的,说话神态也亲昵不少,可见嫡庶有别,贤妃这名分没上去,受到的尊敬也有限。 看来贤妃再独冠后宫,有皇后在的地方,还是要被盖住风头,林与欢暗笑,贤妃瞧着面上淡定,只怕暗地里早是一肚子火。 那位方才帮忙说情的诰命夫人这会子走了过来,瞧着杨妃面色苍白,便开口劝道:“杨妃娘娘还是出去吧,这屋子里气味不好。” “韩夫人,多谢您了!”杨妃已开始有些头晕乏力,“只是贤妃命我在这侍候着。” 林与欢猜出来,这位便是韩宝庭的母亲,方才陪坐在皇后身边的便有她。 正在这时,围着皇后的那一群人闪开了一条道,只见皇后远远地走过来,一瞧见杨妃,竟立时哭了起来,指着她道:“还我阿楚!你还我阿楚!” 杨妃还在发愣,没想到皇后猛地冲上前,一把薅住杨妃衣领,便要赶她出去,口中还骂道:“我是皇后,不许你进宫里来,坏人,坏人!” 林与欢忙在一旁扶住杨妃,韩夫人也吓坏了,大声劝道:“娘娘,杨妃有身孕了,您不能这样。”几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不一会便出了正殿。 林与欢一直在后头架着,总算有惊无险地将杨妃送到了外头。 “快走,贤妃恶毒。”皇后一边作势要打杨妃,一边低声道。 林与欢悄悄挪到皇后身后,“母后,我是阿欢。” 皇后怔了一下,扫了林与欢一眼,突然大叫道:“快走开,我讨厌见到你,还我的阿楚!” “您不能留在宫里,晚上我来接您。”林与欢低着头道。 “我的阿楚,”皇后又叫了一句,“娘要你回来呀!”再次放声痛哭起来。 韩夫人见势,上前扶着皇后,高声安慰道:“娘娘,方才贤妃娘娘不是说了吗,今儿个圣上便会下旨为晋王平反,您别太难过,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趁着混乱,林与欢扶着杨妃赶紧出了紫宸宫,道:“阿玉,我送你去找赵王,快点离开这里。” 杨妃面色越发不好,明显有些支持不住,只能死劲抓住林与欢的手,坚持着往跟着她走。 正文_第二百六十五章 趁夜走人 “站住!”两人走了没多远,刚踏到御花园边上,便被几个打着灯笼的宫女太监拦住了去路,没一时,一个女人冷笑着上前道:“杨妃娘娘,贤妃娘娘刚问您去了哪儿,这会子可生了不小的气,说哪有您这样当儿媳妇的,婆婆还没发话,您倒不打一声招呼就跑了。” “是妾身做事不周到,方才瞧贤妃娘娘正忙着,才不愿打扰,要不麻烦林姑姑代为告罪,妾身这会子身子不爽,实在撑不下去,况且方才皇后娘娘一个劲赶我出来,嫡母的吩咐,妾身不敢违抗。”杨妃站住了道。 “您就编瞎话吧,皇后一个疯子,您还真当她是棵蒜,杨妃娘娘,我可不代帮人传话的,”林与欣气道,“您有什么说道,还是自个儿到娘娘跟前去讲,别跟我扯什么嫡庶!”说着便要上前拉扯杨妃。 林与欢见林与欣想硬来,一把将杨妃护到身后。 “哟,还藏着一个忠心护主的呢!”林与欣赞了一句,随后脸一变,大喝一声:“赵王府的人居然敢在宫中逞凶,还不给我上去打!” 林与欢一愣,猜出她们的目的是想围住自己,然后再对付杨妃,她自然不能让这帮人得着意,便又往杨妃身前靠了靠。 杨妃也瞧出不妙,却没怎么惊慌,只在林与欢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先拖一会儿!”然后自己便背过身去。 林与欢并不解其意,却很配合地挡住杨妃,故意哑着嗓子,对作势要冲过的人嚷道:“我什么都没做,哪里逞凶了,你们这么多人围上来,是想仗势欺人吗?” “倒是胆子不小!”林与欣嗤笑了一声,“可惜你用错了地方,在我这儿,说你逞凶就逞凶,说你杀人便杀人!” “这宫中难道没有天理了?”林与欢继续和她们周旋。 “哼,天理?大周宫里,娘娘就是天理!”林与欢指使宫人们道:“别听她废话,你们给我上去打,还有另外几个,去把杨妃抓住!” “谁敢上前,别怪我不客气!”林与欢立马摆好防守架势。 宫人们似乎还有些犹豫,林与欣早不耐烦,捋了袖子便要亲自上阵。 “嗖”的一声,天空中突然闪现出一柱绚丽光彩,众人皆愣住,而此时杨妃冲林与欢眨了眨眼,手上还拿着个火折子。 林与欢忍不住大笑出来,这位杨妃倒是有趣,让自己拖时间,竟是为了放冲天炮,想必是她与赵王约定的求救信号。 “杨妃,你在捣什么鬼!”林与欣大喝一声,直冲杨妃奔了过来。 眼瞧着林与欣来势汹汹,林与欢也顾不得其他,一抬脚朝林与欣肚子上踹了过去,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林与欣竟已飞到了三尺之外。 “救命!”杨妃突然带着哭腔大喊起来,林与欢终于口气,看来是救兵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妃站到众人面前,随即,她身后的几个宫女飞快走上前来,将杨妃团团围住。 杨妃哭得梨花带雨,指着不远处正在地上疼得直打滚的林与欣道:“贵妃娘娘,那个宫女白日行为不检,当着众人对王爷搔首弄姿,被王爷喝斥了一顿,没想到她竟心生歹念,趁着妾身出来透气的功夫,想对妾身报复,幸亏您来得及时,否则我肚中的孩子真要不保了!” 这时一个大监模样的上前来,见宫妃怒目而视林与欣和她的打手们,抹着汗上前请罪道:“贵妃娘娘,是老奴管教不严,回头一定好好惩戒。”转头又问林与欣后头那帮人,“你们哪个宫的,竟连王妃都敢欺负,忘了什么是王法了?” 那帮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回道:“我们是这里看园子的,林姑姑方才过来,说是要我等帮她出口气,她是贤妃娘娘手下,我等不敢不听!” “你们这些没心肠、烂舌头的东西,自己犯错不敢认,还推到贤妃娘娘身上,”贵妃冷笑道:“定是你们瞧着贤妃好性儿,想趁机狐假虎威,找个乐子,还敢栽赃到贤妃头上,这可不是坏到地底下了!” 见杨妃显然已安全,林与欢暗中给她递了个眼色,便趁着一大堆人还在吵吵,悄悄退了出去,随后便寻了个没人的假山洞,从腰间翻出方才从杨尚宫那偷来的宫女衣裳,取出一件换好后,便朝紫宸宫方向走去。 快到宫门口,林与欢正瞧见众人簇拥着贤妃从里头涌出来,马上闪到一个暗处,而这时从外廷远远传来鼓乐声,看来宫宴的时辰快到了。 林与欢试图从人群中寻到皇后身影,可直到紫宸宫门关上,也没瞧见人,不免心中有些诧异。 正思忖着要不要进去瞧瞧时,只听那边门“吱呀”一响,似乎有人要从里头出来。 “疯子快走,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呢!”这是一个女人的说话声,随后皇后出现在门外,后面还跟着个口中骂骂咧咧的宫女。 皇后一声不吭,任由那宫女人推搡着自己往前走。 见四下无人,林与欢从后头悄悄跟了上去。 前头两人沿着宫道往西走了好久,这才在一座院子前停下。 那宫女这时从后头狠捶了一下皇后的肩膀,又骂了一句,“还不滚进去,娘娘说你今日疯的不是地方,居然敢跟她作对放走杨妃,罚你不许吃饭!” “不许吃饭,呵呵,不许吃饭!”皇后猛不丁傻笑起来。 宫女一脸嫌弃,自言自语道:“一个个都知道贪好,给本姑娘派了个侍候疯婆子的活计,他们倒在前头吃香的喝辣的,真是气死我了!” 这时后面有个声音道:“那就不委屈你侍候了!”没待宫女反应过来,人已经歪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谁!”皇后吓得立时转过身,也忘了装疯的事。 “我啦!”林与欢低声回道,弯腰提起那宫女的双脚便要往院子里拖。 听出对方的声音,皇后先扭头往四下看了看,便赶紧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那宫女拖进一间空屋,然后找了根绳子给她捆个严实,林与欢还没忘记朝宫女口中塞了块破布。 忙完这些,林与欢拉着皇后进了她的屋,一边守在窗前看屋外动静,一边道:“母后,我可是冒着风险来接您的,您要再不跟我走,别怪我跑贤妃那儿闹去!” “不是叫你别管我了,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话?”皇后埋怨道。 “没法子,老李家如今我做主,李处都得乖乖听话,何况您老呢!”林与欢乐不可支,又从腰间拽出一件宫女衣裳,“对了,是赵王帮着我进来的,人家可亲口跟我说了,不麻烦您和阿宝做人质,这会子您再无后顾之忧,走吧!” “杨妃后来有没有事?”皇后关心地问。 “我们出了紫宸宫,又碰到那讨厌的林与欣,居然找人想群殴我们,”林与欢大笑道:“您可想不到,杨妃真够聪明,放了个暗号,便招来了一位见义勇为的贵妃,一下子把水搅得更浑,想来杨妃已占了上风,这会子大概也去乾正殿了。” 皇后叹道:“你说的那贵妃和赵王养母沾着一点亲,这么快便能赶过来,想必早就有了防备,赵王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不管了,咱娘儿俩赶紧跑路,回了靖远还指着您帮我带仨孩子了,我可好几个月没见大大跟小小,想得心都疼了,可不得怪您老瞻前顾后,否则这会子咱还用在这受气!” 皇后低头沉默好一会,终于点点头,“好吧,我这就跟你走。”随后又不放心地问,“阿宝那头你可安排好了,咱们怎么出宫,有没有人来接应?” “我的娘哎!”林与欢催道:“您老别说了,赶紧换衣裳走人,难不成您还真想一辈子在宫里装疯子?再说了,贤妃现在拿着您给她挣名声,顺便拉拢人脉呢,等您对她没了用处,您以为贤妃不敢杀人?对了,杀了您,她可不就名正言顺能当皇后了!” 皇后胡乱将衣裳穿好,道:“那咱们就快走吧!” 林与欢先跑到院门口往外张望了一会,瞧着四下没动静了,道:“冯广派人在北面那门等着了,咱们这就过去。” 两人左顾右盼了一下,便低着头并排往东北方向走。 一路上倒是见到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经过,她们也不敢抬头,一个劲地往前走。 眼见着北门越来越近,林与欢正暗自窃喜,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都我站住!” 林与欢与皇后立刻停了下来。 一个小太监这时走上前,问道:“哪个宫的?” “紫宸宫的。”林与欢顺口答道。 小太监眼睛似乎亮了亮,又问,“这是去做什么?” “我们娘娘家一个嫂子来得晚了些,管事姑姑让我俩去宫门口接引。”林与欢快速地编出一句瞎话。 “嗯,”太监没再问了,打量着林与欢道:“瞧你倒是挺能说的,想是人也机灵,这么着,前头乾正殿人手不够,给你派个好差使,现在过去侍候着,到次殿门口找一位吴公公,就说是我派你过去的。” 林与欢立时做出一副惊喜过望表情,“多谢公公提拔,只是怎么称呼您?” 那小太监头一昂,傲娇地道:“连我都不认识?臜家姓刘。” “原来是刘大监!”林与欢笑夸道:“真是个好姓,说不得您以后升官发财,也能侍候上皇上。” 没想到那刘太监根本不受用,反倒喝斥道:“别胡说八道,什么刘大监,倒是风风光光地跟着圣上大半辈子,到头来人凭空就不见了,真晦气!” 林与欢心生好奇,正想打听个清楚,却被旁边的皇后扯了扯。 那刘太监伸手给林与欢扔了个牌子,道:“叫你去就赶紧着,磨蹭个什么劲!” 正文_第二百六十六章 谁杀了仙师 “遵命,奴婢这就过去。”林与欢赶紧将牌子接到手上,转头对旁边的皇后高声道:“姑姑,就劳您辛苦一趟,娘娘的嫂子朱夫人知道咱们会去接,人家这会子怕是等急了!” 皇后一时心情复杂,直到林与欢微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皇后这才放开步伐,往北门快步而去,一边走,她还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林与欢好几眼。 将牌子放到袖中,林与欢笑着朝刘太监又福了福,转身跑向乾正殿。 林与欢没想到,这出逃计划如此稳妥,半道还是被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刘太监给搅了局,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再找别的法子,林与欢这时想到,赵王夫妇正在乾正殿上,或许自己可以同他们一块离开。 到次殿外问了谁是吴公公,又递上牌子,很快有人过来给她指派活计,林与欢老实听话地应了,随着一群宫女往御膳房走。 此时御膳房内热气腾腾,林与欢跟在宫女们后头排着队等上菜,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她也就顺便好奇地打量起厨子们和他们面前的锅碗瓢盆。 “仙师的素斋能上席了不?”一个太监过来问一个正忙活着的厨子道。 “就得,”厨子笑着回他,“正用小火慢炖着,您怕是还得稍等片刻。” 太监嘱咐道:“贤妃娘娘可再三说了,一定要让仙师用得满意,这几日仙师在御花园忙着炼新丹,实在辛苦得很,少不得今日给他大补一下。” “放心吧,就交给我们!”厨子笑道:“话说,把仙师侍候好,不就是把圣上侍候好了吗,咱这是不是也算忠君爱国?” 太监点头表示同意,“既然大家伙都在这宫里当差,不为圣上效劳,还能为谁?” 等那厨子终于起了菜,示意太监过来端,顺嘴便问了一句,“圣上这几日倒是能进些粥食,莫不那丹药起了效?” “那是自然,”太监取了个食盒将仙师的菜小心地装好,道:“否则人家怎么被叫做仙师,咱们圣上长生不老,可不就靠着那一颗颗金子堆出来的丹药。” 等太监走后,这厨子却和旁边一人悄声议论起来。 “也不知李相国从哪找来的仙师,自夸能炼长生不老之药,我瞧着圣上如今还没头几年有胃口,傻子才相信,人啥都不想吃了,便能成仙。” “你别说,倒是那仙师极有胃口,每日咱送进后花园供奉太上老君的鸡鸭鱼肉倒是天天要换,还不许做重样,有跟后头侍候的小太监偷偷告诉我,那些个其实全进了仙师的肚子。” “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圣上没成仙,倒是这仙师给撑死了,真好意思今日让咱们专门给他做素斋,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兄弟,我把话撂这儿,再这样下去,世道恐怕要乱!” 林与欢正听得入神,不知谁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瓦罐,后面人催道:“这位姐姐,没瞧前头人都走了吗,咱们得一个跟一个。” 没多时,随着上菜的队伍,林与欢终于进到次殿,到了里头才发现,此时此地正是人声鼎沸,几乎坐得满满当当。 按规定,宫女上菜时不许随意乱看,只是林与欢想到方才御膳房听到的那些话,控制不住微抬起头,往次殿最高处方向瞄了一眼,可惜御座离得太远,前面又遮了一道帘子,根本看不清里面人的容貌,只依稀可瞧出是个干瘦如柴身形,林与欢在心里叹气,周文帝果真离成仙不远了。 待她第二回来上菜,正好听到有人在宣旨,“晋王戎马一生,为国为民尽忠职守,却不幸为人构陷,英年早逝,朕心极痛,念其因忠义而死,特追封忠义亲王,另经大理寺、刑部及宗人府核查,晋王冤案乃因吏部员外郎赵康与晋王私怨所致,着令赵康凌迟处死,相国李高才身为赵康岳丈,有失查之责,念其受赵康蒙蔽,兼之大义灭亲,特罚俸一年,钦此!” 接着便是一阵山呼万岁,林与欢不由冷笑,想来李相国还真是大义灭亲,竟把自己女婿给杀了,只怕背后还有阴谋。 林与欢刚踏出次殿,半道又折了回去,这一回她手里捧着一盅佛跳墙。 方才门外一个太监拦住她,说是原先上菜的宫女肚子疼,让她暂时顶一下缺,并且指明这是一品素斋,专门为仙师准备的。 劳什子的仙师到底长啥鬼样子,林与欢还真有兴趣见识一下,所以也没怎么想,随手接过佛跳墙便回了次殿。 自然有人在前头领路,林与欢挪步上前,来到一个带混元巾的胖子身后,将佛跳墙送到他面前的几案上,这时,一股肉臊和炭火交集的味道扑鼻而来,林与欢觉得这油胖子真是脏得没谁了,难怪无人肯坐在他旁边。 林与欢憋住气,强忍着恶心上完菜,正准备往殿外退,无意中扫了一眼,竟与坐在三米开外的江尚目光撞到了一起。 显然江尚早瞧见了她,一直在递眼色,似乎让她快些出去,林与欢立时领会,头一低,快步就往外走。 走到殿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林与欢趁人不注意,隔着窗户往里探看,继续琢磨帘子后那人,只见周文帝简直跟个泥胎似地一动不动,着实古怪得很,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状态。 正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然站到殿中央,对着御座上的周文帝拱手高声道:“臣有事启奏!” 旁边立时有人回应,“曹大人请讲。” “皇恩浩荡,圣上值此良辰吉日为晋王平反,臣等感怀圣上英明,我大周国运昌明,必将千秋万代!” “不知曹兄有何话要说?”方才应和的那人笑着走到曹大人旁边,林与欢凭直觉猜出,那人便是李相国。 曹大人先是转身着意地瞧了瞧坐在位子上的赵王,这才道:“晋王殿下受诛虽为圣意,只是身为兄弟,赵王殿下当日亲眼目睹晋王无辜被害,却不施以援手,甚至任由晋王被抛尸荒野,这其中怕不简单,望圣上……” 在愣了一时后,大殿上便响起杂乱的议论声。 “曹大人,今日圣上万寿之喜,朝中政务还是容后再议。”李相国面上似有不悦,出言阻止道。 “圣上,兹事体大,老臣请圣上一定严查此事,以还晋王殿下一个公道。” “退朝!”帘子后忽然有人大吼一声,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周文帝突然站起,冲着帘外叫骂道:“都滚,都给我滚!”接着,又坐了回去。 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僵冷,曹大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也不管有人看着,竟与李相国打起了眉眼官司。 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众人寻声望去,竟是那仙师突然地倒在了地上。 站在仙师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赶紧跑上去,将蜷缩在地上的胖子翻了个身,却被吓得蹦了起来,一个劲地大叫,“仙师中邪啦!” 现场最焦急的倒是贤妃,只见她也顾不得威仪了,一下子跑到仙师身边,瞧了眼这个口吐白沫,眼皮直向上翻的胖子,便对着周围人怒骂道:“传太医,还愣着作死啊!” 次殿此时已乱成一团,有人想凑过去瞧热闹,有人暗自高兴,有人冷眼旁观,更多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唯独周文帝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此时干脆横到龙椅上睡了。 过了好半天,太医诊过脉,回身对贤妃禀道:“娘娘,仙师这是年事已高,肥腻之物食用过多,心火上涌,怕是脉亢之症,此次发病过急,怕是难以治好了。” 李相国见此时场面实在难看,赶紧走到近前,对贤妃拱手道:“娘娘,此事交给老臣吧,圣上似乎要休息,娘娘还是去服侍圣上,也让众人散了吧!” 没想到贤妃大喝一声,道:“仙师乃无极天尊附身,长生不老之躯,如何会死?你等庸医,简直是胡说八道!” 太医也不敢抬头,任由贤妃斥骂。 “怎么,这是要抗旨不尊?还不快救人!”贤妃指着太医的鼻子继续喋喋不休。 “仙师既是长生不老,想来也无需太医诊治,随便找个地方搁上两天,说不定又活蹦乱跳,不治自愈了。”有人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 “韩大人不得妄言!”李相国瞪了那个一向游手好闲的刑部员外郎韩宝庭一眼。 “不说了,不说了!”韩宝庭“呵呵”一乐,虽口中讲不说了,却又补了一下,“肥腻之物?仙师不是出家人吗,五谷杂粮也能肥腻,果然不同于咱们凡人。” 贤妃此时已是气急败坏,“必是有人在后头捣鬼,来人,将方才侍候仙师的人全抓起来,哀家要亲自审问!” 李相国忙道:“娘娘已然发话,快传禁军侍卫统领,将所有相关人等一并捉拿。” 几乎话音未落,次殿外,有人从后头拍了一下还在往里张望的林与欢,未待她转过身,便听到对方在说:“这宫女便是方才给仙师上最后一道菜的那个,着实可疑!” 没过一会,一大批宫女、太监,包括御膳房的厨子被带到大殿,贤妃根本懒怠审他们,直接吩咐道:“下去各打三十大板,死了为算,有命活下来的,扔天牢里再审。” 次殿上一片哗然,这时一直在保持沉默的赵王走上前,朝贤妃拱了拱手道:“小王以为不妥,圣上素以仁德慈爱治天下,如今并无明显证据,证实仙师是被人谋害,便要对所谓嫌犯施以重刑,实在有违人道,且今日又是圣上寿诞,不宜有血光之灾。” “赵王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仙师乃圣上根脉,他若有失,必将危及圣上平安,国家社稷,难道对这些狂徒,就不该施以惩戒?” “娘娘,到底真相如何,皆尚未查清,此时用刑难免伤及无辜。” “宁可错杀,也不可错过一人!”贤妃这会子已气得青筋直冒。 “娘娘的意思,就算草菅人命,也要为仙师报仇,”韩宝庭又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看来这脑满肠肥的家伙,倒是比圣上的安危还来得重要。” 正文_第二百六十七章 韩大孔雀变顺眼了 “休得胡言!”李相国立时喝住韩宝庭,“韩大人,瞧着你诸多不满,不如就由你这刑部员外郎主理此案,若是三日之内拿不着凶手,本相便要唯你是问。” “相国大人这话可有些强人所难,若是仙师因为宫中御膳房手艺实在太好,结果查出来是吃饱了撑死的,您还要把做饭的厨子都杀了不成!”韩宝庭故意在那胡搅蛮缠,却把地上跪着的厨子们吓得不清,这场面立时引来了哄堂大笑。 这晚乾正殿寝宫内,往周文帝口中灌下丹药后,贤妃整整衣裳,对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的李相国道:“相国,这仙师要是真救不过来,老头子服的丹药便没了下落,这可如何事好?” 李相国倒是毫不在意,“圣上服药好些年头,药性积下来,人未必能立时清醒,即便到时候人真醒过来,咱们也早成了事,不过,今日娘娘表现得太过着急了。” “哼,我能不急吗?”贤妃咬牙切齿地道:“那个赵王,咱们一直抓不到他把柄,朝中还有那么多人帮他,没想到从那个晋王侍妾的死因上,赵王竟查出是你那女婿赵康在密函里动了手脚,若非咱们朝先一步下了手,可不就此栽了!” “赵王确实是个厉害的对手,自是该小心应付,”李相国捋须表示赞同,“此人城府极深,咱们还得徐徐图之。” 贤妃愤愤地道:“今日本就可以收拾了他,没想到曹大人话还没说完,仙师便出了事,真是让他白白逃了过去。” “娘娘,稍安勿躁,其实今日也是咱们行事匆忙了些,赵王那头怕是早有准备。” “他瞧出来了?那咱们该怎么办?”贤妃显得有些惊慌,“今日差点撕破了脸,他会不会回头对付咱们?” 李相国冷笑道:“别看赵王在朝堂上声望这么高,可他手中并无一兵一卒,老夫大女婿还领着八千守城兵马呢,怕他做甚!” “对呀!”贤妃腰杆子挺直了一些。 “贤妃,昨儿个不是商量让你投书向国丈求援吗,只要朱家麾下五万雄兵围住京城,到时看有谁还敢动你!”李相国想了想道:“事不宜迟,吓吓你爹,就说李楚已死,他们若不全力支持李升,以赵王同皇后的势如水火,他若上位,朱家必遭灭门。” 贤妃有些担忧,“我爹他们会帮我吗?皇后虽是疯了,可亭阳公主却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她在我嫡母朱老夫人跟前说几句坏话,我爹那软耳朵根子,怕是再不肯管我。” “成事之前看紧亭阳,好好跟国丈摆摆形势,他不肯帮也得帮,这些年圣上对朱家诸多压制,若想恢复当年门楣,如今除了齐王,他还能靠谁!还有,”李相国咳了一声,“贤妃,皇后那儿怕是榨不出什么油水,这几日就让她死吧,记住,做得干净一点。” “你……让我弄死皇后?”贤妃睁大眼睛问道。 李相国斜睨她一眼,“如今让宗人府下旨废后已不可能,那老女人一日不死,你便一日不能当上皇后,李升一个傻小子哪来的资本同赵王斗,贤妃如果临阵退缩,老夫也没意见,大不了我等立时投靠了赵王去,可你母子二人的下场,自己好好想想!” “交给我了!”贤妃忙笑道:“咱们费了那么大功夫,自然不能半途而废,放心吧,我明日便下手。” 李相国思忖了一下,“这样,给国丈的信也别写了,皇后一死,你以奔丧之名把朱家人召回京城,摊牌的事得你自己去说,成败在此一举,还是那句话,得让你爹明白,没了李楚,他们只能扶持李升,否则一个个都得等死!” “好嘞!”贤妃拍掌大笑,“李相国,事成之后,您便是大周第一大功臣,哀家立时封您为摄政王,保你家千秋万代,荣华富贵。” 李相国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夫全是出于忠君爱国之心,这些名利于我便如浮云。” 暮色沉沉中的京城十里长亭,皇后抱着阿宝坐在窝棚里,一边哄着他睡觉,一边不时地向窗外眺望。 老德子忠心耿耿站在门口守着,而赵二娘和三娘此时正在官道上焦急地观察来往人等,却始终没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这时,皇后怀中的阿宝揉了揉眼,问道:“奶奶,我娘还没到吗?” “好孩子,再等等,你娘一会就到。”皇后拍了拍阿宝,安慰道:“睡吧,你娘到了,奶奶便叫你,咱们马上回靖远。” 阿宝却再不肯睡,睁着眼发了一会呆,喃喃地自语,“娘会到的。” 外面这时传来脚步声,不一会便有几个人进来,皇后望见其中一人,急忙问道,“阿广,是阿欢回来了?” 冯广低头想了一会,道:“娘娘,阿欢去了赵王府,说是还有些事,要晚几日再回靖远,让我带信叫你们先走。” “我不依,娘说话不算数!”阿宝立马急了,挣开皇后便要往外跑,还没到门口,就被赵二娘从后头扯了回来,“这个皮孩子,你娘那里要办大事,你跑过去准备捣乱啊!她可说了,若是阿宝不服管,或是淘气惹了奶奶生气,就不认你这儿子了,反正你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不行,我娘一定要跟我们走!”阿宝被她这么一吓唬,虽再不敢跑,却抱住赵二娘的大腿,伤心地大哭起来。 “管事,你带着阿宝先上车,我有几句话要同冯广他们交待,唉,云阳那丫头就要生了,我这当娘的怕是不能陪在身边,对不住我这小闺女啊!”皇后叹道。 等阿宝被领了出去,皇后才开口问,“是不是阿欢出事了?人……还活着吗?” 冯广这才说了实话,“万寿宴上出了事,那个给圣上炼丹的仙师差点死了,贤妃命人抓了一批宫人审问,不知怎么阿欢也在其中,我们起先都不知道,还是江尚瞧了出来,如今大家都在想办法。” 皇后眼圈一红,“都怪我不听人劝,当日非要留在京城,没想到还是把这孩子连累了!” “娘娘放心,事情尚没那么严重,这一回的案子是韩宝庭主审,他一定会想出办法将人弄出来,你们就先走,等人一救出来,赵王说了,马上将她送回靖远。” “我把阿楚的媳妇给弄丢了,见到儿子可怎么交待!”皇后深悔当初,索性一跺脚,“不行,我得回去救她!” “娘娘不可,”赵二娘立刻上前挡住,“您去了也救不了人,反倒是自投罗网。” 好说歹说老半天,冯广和赵二娘终于陪着皇后走下长亭,将她扶上马车,看着他们祖孙在老三两口子的护送下向西北方向而去。 在刑部牢房睡了一晚上,林与欢倒没觉得有多害怕,只忍不住在心中大呼倒霉。 她就觉得哪里透着古怪,怎么半道上会有个太监把她叫住,然后随便问两句,就撂给她一个牌子,命她到乾正殿侍候,后来就有人硬塞了一蛊佛跳墙,让她送给胖仙师,结果那人差点就嗝屁,这实在太无巧不成书了。 天一亮,便听说刑部和宗人府几个官员开始提审了,牢里的宫女、太监还有厨子被一个接一个带去问话,每个出去又回来的人都会引起大伙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围上去打探消息,然后再等着被召唤。 好在回来的人没有一个受伤,不过表情却是一致地紧张,林与欢冷眼瞧着,猜不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牢头模样的人进了牢房,这一回的视线落到了林与欢身上。 “翠花。”林与欢随口回道,想着这名字利用率挺高,应该能糊弄过去。 “走吧!”牢头拿笔记了一下,示意她出去。 被领到一间屋里时,林与欢瞧见里头摆了一张长几,后面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太监,另外两个穿着官服,林与欢一掸眼,居然瞧见其中一个穿官服的就是韩宝庭,林与欢的心不由松了一下,觉得此时的韩大孔雀特别顺眼。 “翠花是吧?”韩宝庭面无表情地望着林与欢,问道:“哪个宫的?” “奴婢是在园子里帮忙。”林与欢微低着头,不过用余光扫到,韩宝庭眼皮似乎抖了一下,看来是听出了自己的声音。 韩宝庭继续四平八稳地问,“仙师倒地的时候你在哪?” “奴婢在外头。” “哪几个菜是你上的?” “奴婢只上了一盅佛跳墙。” “啪”地一声响,那个太监打扮的人激动地站起身喊道:“对,就是佛跳墙里被下了毒,原来她是凶手!” 林与欢猛地一惊,立时抬起头来。 江尚坐在四海的义仓里急得直跳脚,旁边韩宝庭则抱住双臂仰着头,似在闭目养神。 “回头我得把那小刘好好骂一顿,让他找个紫宸宫的替死鬼,他怎么就把林姑娘给拦住了呢,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江尚简直要气疯了。 “怪不了人家,他又不认得阿欢,再说你也是聪明过了头,随便找个人将那佛跳墙端过去不就得,你还想栽赃给贤妃,真是吃饱了撑的。”韩宝庭慢条斯理地骂江尚。 “其实当时在乾正殿我都打眼色了,让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林姑娘愣是没明白,居然在殿外站着不走。” “老江,别怪东怪西的,只能说咱这事考虑得不周全,”韩宝庭想了想,“好在那神棍已死,想来一时半会,他们也找不到制丹药的人。” 正文_第二百六十八章 欲加之罪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林姑娘弄出来,可别让她白白丢了性命,”江尚捶胸顿足地道,“晋王殿下回头见着我,免不了又要痛骂一顿!” “该!”韩宝庭站起身道:“行了,我想法子救人去!” “老韩,还有赶紧弄些丹药出来,”江尚叮嘱道:“圣上这病情瞧着愈发重了,再不找出解药,怕是命都保不住!” 这一早,刑部牢房的牢头乐呵呵地打开门,笑着招呼,“韩大人您来了?” 韩宝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日来同那女囚再聊聊,这种小卒子杀了也没什么意思,倒是要找出她背后主谋,也好对仙师的在天之灵有个交待。” 牢头叹道:“小的这两天老在琢磨,这仙师撑了一晚还是死了,以后圣上没了丹药,可如何长生不老?” “笨啊,指望着吃了丹药人就不死?”韩宝庭笑道:“那仙师怎么见阎王去了!” 牢头也跟着摇头,领了韩宝庭往里走时,便提起昨晚的事,“您几位真是尽忠职守,昨儿王大监带着仙师的死讯也过来了,问了那女囚半天,结果什么都问不出来,后来气得狠狠抽了她十几鞭子。” 韩宝庭一惊,挑着眉毛问,“这就动刑了?” “王大监说是奉贤妃懿旨,一定要从女囚口中挖出幕后主使,可没想到遇着块硬骨头,居然咬死就是不说。” “这姓王的太监连我这主审官都不招呼一下,倒自己审起了人犯,怕是为了独占鳌头,头一个向李相国献宠邀功吧,”韩宝庭狠狠地“呸”了一声,“死阉人,敢给你韩大爷不好看,我让他没脸!” “韩大人,您别跟那等小人置气,就一溜须拍马之辈,还想抢了您的风头,他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牢头在一旁紧着劝。 等走到牢房最里头一间时,韩宝庭透过栅栏往里看,只见一堆稻草上,躲着个满身是血、衣衫褴褛的女人,这会子一动不动,怕是还在昏着。 韩宝庭暗自叹气,眼见着林与欢住上了小单间,一时半会这事儿怕没得完了。 “去寻个大夫过来,若人死在这,咱们还审个屁!”韩宝庭回身命道。 牢头忙答应,转头便跑了出去。 韩宝庭打量着牢里的女人,喃喃自语道:“这丫头可真够倒霉的!不过也不怪谁,是她自己非要撞上去。” 一时韩宝庭倒是不敢再走,就怕那个王大监又过来找林与欢麻烦。 说来王大监虽是圣上近侍,却因为刘大监在前头挡道,一直爬不上去,后来刘大监也不知犯了什么事找不见了人影,才轮到这姓王的上位,据说此人心胸狭窄,手段毒辣,若不防着,林与欢这亏可得吃大了。 不久便来了位大夫,给韩宝庭见过礼后,就去瞧林与欢,播看了一下,只说是外伤,还有些发热,牢头忙叫过一个女犯帮着给林与欢上药。 过了好一会功夫,药算是上过了,又给林与欢喂下几颗药丸,一直坐在不远处喝茶的韩宝庭点了点头,表示对牢头的处置还算满意。 正在这个时候,牢里突然冲进来一伙人,由王大监带头,径直往林与欢的小单间过来了。 “王大监,又出什么事了?”韩宝庭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韩大人在啊!那倒是正好了,”王大监道:“我等查过宫档,咱宫里有两个叫翠花的宫女,一个已过六十,跟慈安宫里陪着太妃们,另一个前年出了宫,所以说,这自称翠花的女人绝对是个假货!” “哦,”韩宝庭面上平静,心里却一“咯噔”,知道这事越发闹大了,心中有些后悔,昨儿刚事发,就该想办法将人捞出去,这会子失了先机,只能随机应变。 正自思忖着,王大监又来了一句,“您大概还没听说,这会子宫里又闹出一件大事,有人绑走了皇后,如今那位娘娘怕是凶多吉少!” 韩宝庭作势大吃一惊,“何时发现的,到底怎么回事?” “今儿个一早,贤妃娘娘去瞧她姐姐,结果进到里头便吓了一跳,皇后住的那屋乱七八糟,地上还有一大滩血,后来有人在柴房里找到服侍她的宫女,才得知昨晚她们那院闯进不少黑衣人,一来便奔皇后那屋去了,那宫女害怕就躲到了柴房,结果听到皇后几声惨叫,随后人全都不见了。” “宫里禁卫森严,如何会有黑衣人出入?”韩宝庭表示不信。 “韩大人此话便不对了,百密尚有一疏,何况也有可能是内外勾结。”王大监不赞成地道。 韩宝庭倒吸一口凉气,“按王大监的说法,难道皇后失踪,竟是有内鬼?” “韩大人,不是我说您,你这反应可是慢了不止一拍半拍啊!”王大监这会子觉得压住了韩宝庭,着实得意得不行,对手下人吩咐道:“把这女人给带出去,贤妃娘娘要在宫里亲自审问她。” “难道那事也和这女人有关?” “昨儿全凑到一块了,仙师被投毒而死,皇后莫名被绑,贤妃娘娘冰雪聪明,一下子便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让我等赶紧将人弄回宫。” “果然可疑,”韩宝庭忙附和,“既如此,下官也去听听审吧!” 韩宝庭这样的外官,内宫自然是进不了的,被王大监赏了一个白眼后,韩宝庭只能干瞪眼,瞧着林与欢被抬了出去。 林与欢昨儿个被抽了一通,期间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来给自己上药,还吃了几颗小药丸,她心里清楚,只是一直昏昏沉沉醒不过来,再到后来又被人抬着走了好久,然后便是兜头一瓢凉水。 林与欢浑身一凛,一阵刺痛如针扎般袭来,让她忍不住直哆嗦,大概是伤口碰了水。 这时,一只女人的手在林与欢脸上狠狠地揉搓了好一会,然后便是一阵尖细的惊叫,“娘娘,是林与欢,居然是她乔装打扮!” 正要睁开眼之际,林与欢的脸上突如其来地又挨了几巴掌。 “你可真能折腾,”那个声音又响起,“居然到现在还活着,别跟这儿装死,快说,昨儿个跟在杨妃旁边的是不是你?你可够不要脸皮的,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抱着人大腿不放!” 林与欢彻底清醒过来,抬眼去看那个尖细嗓门的出处。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挺厉害的,当初在长临府弄不死你,回来还跟我抢男人,”一个女人高声怒斥道:“要不是你背地里耍手段,怎么害得我娘死得那么惨,要不是你跟李留后头挑拨离间,我如今还享着荣华富贵,你怎么就不去死,又回来害人做什么!”女人越说越怒,竟伸手抓起林与欢的头发扯了起来。 “够了!”另一个声音传来,阻止了那女人继续行凶。 林与欢摸摸自己生疼的头皮,然后望向那个出面解围的女人,原来是那位贤妃。 “阿欣,你的事以后再说,阿欢毕竟是你姐姐,不得无礼,”贤妃斜靠在一张凤榻上,手托香腮,很是闲适地望着林与欢。 林与欢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弄来了紫宸宫,转头看看此时异常亢奋的林与欣,想到昨日在宫中倒是遇着她两回,那会子林与欣也是这般表情,两眼充满了怨恨和恶毒,林与欢想不起以前发生过什么,不过却能感觉出,这几年林与欣一定活得辛苦,才会让她如此面目狰狞。 “阿欢,我知道你同阿楚曾有过一段,说来便是他对不住你,你也不该拿人家母亲出气,”贤妃顿了顿,问道:“昨日你进宫,单为了对付仙师,还是想拿皇后泄愤,不如好好和哀家说说。” “娘娘的意思,我听不懂。”林与欢努力坐直了些。 “我叫你听不懂!”林与欣上前踹了她一脚,“都落到这般田地了,你还敢装模作样。” 贤妃毫不在意地道:“哀家头一回见阿欢也是在宫里,你还是豆蔻年华,性子憨憨的,着实讨人喜欢,哀家当时便想,这么好看的小丫头,必是个富贵双全的命,没想到啊,世事无常,你今日竟沦为了杀人凶手。” “娘娘称我为杀人凶手,可有确凿证据?”林与欢问道:“只是因为我给仙师上了一盅佛跳墙?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那哀家问你,你为何要进宫?” 林与欢想想,道:“圣上封了我们林家那么多铺子,还抄了林府,小女回京投亲,不仅见不着爹娘,竟连安身立命之所都没了,自是想来向圣上讨个说法。”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贤妃不屑地一笑,“所以你便跟着赵王两口子进宫,别说你这心还真是大,赵王另娶,你倒一点都不在乎?” “什么意思?”林与欢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别装傻!”林与欣指着她道:“定是赵王指使你过来毒杀仙师,还有绑走皇后的事,你笃定也是同伙!”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林与欢“哼”了一声,“我只是进宫讨说法的,没想到竟要将命丢在此地,算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贤妃忽然大笑起来,一挥手道:“算了,阿欣你先出去,哀家要同你姐姐叙叙旧。” 林与欢颇有些不服,正要争取留下来,却被贤妃一个眼色赶了下去。 正文_第二百六十九章 贤妃的洗脑 此时紫宸宫的正殿只剩下贤妃和林与欢二人,贤妃轻移莲步,走到林与欢身边,屈尊降贵地将她扶到近处的椅子上坐下。 “阿欢,你知道阿欣为何这般怨怪你?”贤妃叹了口气,“一个女人家,丈夫和孩子一夜之间都不是自己的了,又惹上官非被流放他乡,更惨的是,甚至有一段日子,竟落入了风尘,她心里一直有道坎,拿你出气也是有的。” “是。”林与欢低下头,明白这是贤妃变换策略,准备要攻心为上。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贤妃用帕子抿了抿唇,笑着问道。 林与欢立马扮出一副伤心模样,“当年我为人所害掉下山崖,恰好被一队路过的杂耍艺人救下,没想到这些人里有坏心眼的,说是送我回去找爹娘,却将我骗卖到穷乡僻壤,给个娶不上媳妇的穷汉做了老婆,这些年挨够苦日子,我再不肯忍,便拿了手头攒的私房逃出来,想着寻爹娘得些帮衬。” 贤妃差点要笑死了,不过面上却满是同情,“既是回来了,怎么会去找赵王,虽说你俩订过亲,可如今各自男婚女嫁,再与人家纠缠不清,却是大大不妥。” 林与欢一时恍然大悟,自己那位神秘的前未婚夫居然就是赵王,难怪看他那眼神还有说话口气,总觉得怪里怪气的。 见林与欢低头不语,贤妃觉得她此刻应是在愤愤不平,便决定再刺激刺激,“另外一头,圣上乃万民之主,若要抄谁的家,那便是不可违抗的圣意,要我说呀,你这丫头太不懂分寸,这种讨说法的事,怎么着也轮不到你,你却好,傻乎乎地进了宫,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知娘娘何意?”林与欢神情里露出迷惑之色。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怕是到现在还弄不清楚状况,哀家问你,赵王到底是怎样的人,你可知道?” 林与欢摇了摇头,“我这几年偏居乡野,并不知外头情形如何,不过听林家那些老家人都说,咱家的事只有赵王帮得上手。” “哀家便告诉你,为何林家被抄了,”贤妃想了想,道:“林家私下同达勒尔做玉石矿生意,圣上早已知道,不过是念着林承万为朝廷效力良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人瞧着心中不服,便将这事捅了出来。” “是哪个混蛋干的!”林与欢恨恨地问。 “还不是那个赵王喽!”贤妃摇头叹道:“此人出了名的两面三刀,京中谁人不知,只有你这傻丫头,竟是信了他。” “他为何要如此?” 贤妃不屑地道:“他当初要娶你,不过贪图林家钱财,如今觉得什么都得不到了,林家生意却越做越大,自是眼红得紧,从后头戳一刀泄愤,也未可知。” 林与欢不免嘟囔了一句,“赵王让我乔装打扮跟着杨妃进宫,说是会找机会让我面见圣上陈情,难道竟是耍我的?” 贤妃上前拍拍她的手,“说来也是咱们女人念旧情的通病,赵王对付你们这些傻姑娘可是有一招,可笑你还以为人家能把你搁心里一辈子,伸着头给人当刀使,昨儿你也瞧见了,阿欣可是一个劲地找杨妃麻烦,她那心里也还不是惦记着赵王,你再看赵王又是何种态度,你们这对姐妹,都是可怜人!” “什么叫当刀使?” “仙师之死,哀家相信你是为人利用,那皇后失踪呢?虽然她当初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如今回来了,也没有理由找个疯老太太的麻烦,可这两件事分明又和你有关系,所以嘛,你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哀家说得对不对?”贤妃开始给林与欢洗脑了。 林与欢嘴唇动了动。 “若他不是存心利用你,便该大大方方带你进宫,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你装成个老宫女模样?”贤妃话锋一转,“看在你这么多年困于乡野,没见过世面的份上,哀家便饶你一回,甚至还可以帮你们林家在圣上面前洗脱清白,让你家生意重新开张。” 不出贤妃所料,林与欢眼睛顿时亮起来。 贤妃满意地笑了笑,“不过,好事也不是白来的,这幕后黑手却得由你揭发。” “可我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的鬼呀!”林与欢故作天真地答。 “你如何不知道,”贤妃怒其不争地瞪了林与欢一眼,“方才哀家那些话难道是白说了吗?” 林与欢明显大吃一惊,“娘娘的意思,让我攀诬赵王,这……我无论如何干不出来!” “这般维护,莫非你心里还惦记着赵王?”贤妃冷笑一声,“你以为他还能看得上你这乡野村妇,人家如今可是出了名的宠妻,你一残花败柳,倒也不去称称自己份量。” “娘娘,我并非这个意思。”林与欢羞怯地低下了头,“只是我与他毕竟有过那么一场,既便他这回对不住我,可若就此撕破了面皮,我怕,林家以后在京城,未必能立足得下去。” “行了,我也不逼你,”贤妃有些不耐烦了,“你这案子还需经刑部和宗人府审定,这些日子哀家给你找个地儿待着,你自己再好好琢磨该怎么办,若是想明白了,就和王大监说一声,他自会带你来见我。” “多谢娘娘体恤!”林与欢表示感激涕零,又谢上几句,便随人出去。 瞧着林与欢的背影走远了,贤妃回身道,“人走了,您出来吧!” 屏风后,很快闪出来一个身影。 “李相国,林与欢真能给咱们当棋子吗?”贤妃不确定地问。 “这几天找人多刺激一下她,女人心胸都窄,只会瞧着眼跟前那点子东西,要是知道男人对另一个女人比对自己还好,甚至害了她娘家,老夫不信挑不出她的妒火来。” 贤妃嗤笑道:“相国大人倒是挺明白女人的。” “娘娘有这等闲情逸志,还不赶紧把你娘家那一头安抚住,听说令尊得知皇后失踪的消息,可是当场吐了一大口血!”李相国冷冷地道:“把人叫进宫谈谈,给他们摆清厉害,还有你宫中这些繁花簇景尽数撤了,若被你父兄瞧见你这般兴高采烈,会不起疑心?” “唉!我爹也是个迂腐之人,”贤妃颇不服气,“当初帮着我那姐姐跟圣上打对台,后来又挖空心思替李楚上位铺路,却从不将阿升放在眼里,这一回那母子俩指望不上了,看他还不将我们捧在手心里。” “见你爹时收敛一点,”李相国训道:“知道他迂腐,你就好好迂腐给他看,投其所好,这都学不会?” 正当赵王同江尚、韩宝庭等人商议如何救林与欢出来之际,从宫里传来消息,仙师之死有了定论,据说是一个自称翠花的假宫女在汤水中下毒,目前宗人府全力问讯其背后主谋。 韩宝庭这日到了四海,顺手带来一个消息,“我反正闲得无聊,昨儿个便偷偷带了刑部两个仵作去挖了仙师的坟,这么一验尸吧,那家伙根本没中什么毒,最后得出来的死因,你们猜怎么着,呸!那家伙还真就是吃饱了撑死的。” 旁边听着的人都哈哈大笑,江尚却在那大发遗憾,“我早就想到刑部去,王爷偏偏不答应,倒是你小子占了先机,不过老韩太不够兄弟,这等刨坟掘墓的事也不叫上我,害得我老江真是技痒难耐啊!” “这几日因为要全力寻找失踪的皇后,听说仙师之案暂停审理,阿欢那头收押入宫,却不知被关在何处,老江,你找个人打听一下。”韩宝庭道。 江尚点点头,“我得着信,国丈和国舅已然回京,这几日频繁被召入宫,怕是贤妃和李相国蠢蠢欲动,准备说服他们支持齐王。” “国丈在老臣子中威望极高,当初可是拼死支持李仲杨,结果老李还不情不愿,差点把国丈跟皇后娘娘给气死!”韩宝庭忍不住大笑,“这回总算有人稀罕国丈了,这老家伙怕是得耀武扬威起来。” 江尚又道,“我以为,皇后娘娘的‘死期’怕是不远了。” 韩宝庭眼一瞪,“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要被李仲杨听到,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哎,我说的是实话,你怎么就不信呢!”江尚忙解释给众人听,“据说贤妃未进宫前在家中并不受宠,后来是被皇后提携起来的,国丈极重嫡庶,并不看重这个女儿,晋王‘死’后,他也未就皇储之事做出表态,贤妃若想让自己儿子上位,一是要名正言顺,由庶转嫡,二便是得到娘家支持,皇后这拦路虎自然就留不得,所以咱们救出皇后娘娘,也算阴错阳差帮了贤妃。” “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初阿欢担心皇后在宫中安危,才铤而走险进宫救人,要不是你这老家伙无事生非,”韩国庭“哼”了一声,“阿欢怎么会倒了这个血霉被扣宫中,我也早就辞了官,带老婆们到靖远跟着李仲杨占山为王去了。” “好,好,是我错!”江尚理亏道:“现时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救林姑娘出来。” “一大帮宫女,唯独带走阿欢,十有八九她已暴露身份,”韩宝庭点点脑袋道:“也不知这贤妃到底打算拿她做什么。” 正文_第二百七十章 朱老夫人 王大监表示自己最近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贤妃给他下死命令,要他时不时到宫里天牢去瞧那林与欢,没事多劝劝她,让她早些弃暗投明,并让王大监重申贤妃娘娘对林家的态度,林与欢若肯归服,林家之危立时便能解了。 林与欢先时并不搭理他,记恨当日便是这家伙打了自己,不过后头王大监来得多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也能聊上两句。 “林姑娘就是个死心眼,如今娘娘都给你指出康庄大道,多好的前程摆在那儿,你还非要死心眼地硬扛,害了自己个儿不算,也害了你家人,顺带连累臜家也跟着被坑苦了!” “王大监这话听着真有趣,”林与欢白了他一眼,“我这一身伤也不知拜谁所赐,合着还得谢你使了大力气痛下狠手?” “呵呵,”王大监笑道:“那不是奉了上头的令要教训一下你吗,不过说来佩服,林姑娘一介弱女子,倒是有副铮铮铁骨,居然没给打服。” “我呸!听你这话,没打死我觉得亏得慌怎么着?有本事你再打,我还不服!” “岂敢,岂敢,那会子咱们不是还不熟吗,如今咱多少算有些交情,不如你听臜家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肯从了贤妃娘娘,什么都好说,”王大监凑前一步,“娘娘的意思,也不用多麻烦,只要你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便能得自由。” 林与欢好笑地道:“当人是三岁小孩子呢,我要真乖乖听了你们的话,这头刚摁完手印,那头小命也就没了!” “林姑娘真是多虑了,贤妃娘娘向来言出必行,若按你的说法,臜家直接砍下你手指摁过手印,可不便宜得很。” “你想怎样?”林与欢作势一哆嗦。 “打个比方而已!”王大监哈哈一乐,“瞧把你吓得,我家娘娘可是少有的善人,做不出那等狠事。” 林与欢忽然好奇地问,“我说王大监,你不是圣上的贴身内侍吗,怎么一口一个我家娘娘的,难道换主子了?” 王大监赶紧摆了摆手,“臜家虽是圣上身边的人,不过平日里圣上皆由贤妃娘娘亲自照应,并不肯假手他人,倒让臜家清闲不少,所以才得着机会为娘娘分忧。” “这样可不行,”林与欢颇不赞成地道:“为人下属当尽心尽责,怎能把自己手上的事推给别人,实在有些过了,不过想来王大监在宫中必是红人,要不也不能这般得主子信任。” “红人倒说不上,”王大监很是谦虚地道:“不过臜家的确会审时度势,”他随后指了指林与欢旁边一个牢间,“你这隔壁住着的,可是宫里曾经最红的那个,结果还不是因为不识进退,得罪贤妃娘娘,最后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怕是到死都得待这儿了。” 作为大周最高级次的天牢,林与欢如今入住的可算是豪华单间,三面都是白墙,倒是很好地保护了隐私,却阻绝了邻里交流,一听说旁边还住着个人,林与欢立时有了兴趣,“透个底,那头是谁?” “以前圣上身边的刘大监,那可是相当红啊,有一年他还做过圣上特使去西北巡视,”王大监叹道:“可惜跟错了主子,临到后来给惯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竟落到这般田地,我等要引以为戒啊!” “什么叫跟错主子,他可是圣上的贴身内侍,还有比皇帝还排场的主子?” “你果然是乡下人,屁都不懂,如今在咱们京城,只要你想当官,都得先打好盘算,到底要追随哪位,是齐王,还是那什么赵王。” “齐王不是个小孩子吗,追随他有用?” “小孩子就不会长大?你不瞧瞧齐王后头有谁在撑腰,李相国便不用提了,单说这位王爷的外公朱国丈,当年因拥兵自重获罪,差点跟圣上干起来,可见是多厉害的人物,如今老人家虽下野,可余威尚存,手下还有几万兵马,在朝中也是位一呼百应的主。” “齐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林与欢好奇地问。 “你管齐王是什么人呢,反正都是些厉害人在后头捧着他,最主要的,是人家亲妈有本事,能将这帮人都笼络住,”王大监感叹,“幸亏臜家天生一双识人慧眼,如今虽资历尚浅,不过再熬个十年八年,臜家也要跟当红时的刘大监学学,到外头去风光风光。” “王大监好胸怀!”林与欢比了比大拇指。 “林姑娘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臜家费了那么多唾沫星,也就盼你能知道些轻重。” 林与欢似有所悟,决定吐露一下心声,“王大监这几日辛苦,我自是明白你的好意思,可我也有自己难处。” “你说说看,到底难在何处?”王大监眼睛一亮。 “你大概也听说过,我们林家本就是赵王那头的,这一回我进宫,也多亏人家给牵的线,如今惹出祸端来,我若是堂而皇之地跟了贤妃娘娘,回头传出去,自要落个叛主的名声,说不得我爹娘知道了,也饶不过我。” 王大监“嘿嘿”一笑,对林与欢拱了拱手,便扬长而去了。 不日,圣上突如其来下了一道旨意,要为失踪的皇后建庙,以表彰她一生贤德大度,品行高洁,教子有方,同时国丈也爵升一品,回京复用。 这旨意一下,无论文武百官还是小老百姓都心里清楚,皇后正式被宣告死亡了。 很快,立贤妃为后的呼声开始由小到大,逐渐变高起来,一时间贤妃的紫宸宫便如集市般热闹,溜须拍马的,打探消息的还有碍于情面不得不过来应酬的络绎不绝,众人心里都清楚,贤妃离后位也就半步之遥了。 这日,贤妃嫡母朱老夫人被请进紫宸宫,跟随她来的,还有国丈府各房正室夫人。 贤妃亲自带着宫人们等在紫宸宫门外,见朱老夫人远远走过来,忙上前扶住她,道:“母亲大人辛苦了,听说这一路鞍马劳顿,倒劳您过来一趟。” “贤妃娘娘客气!”朱老夫人淡淡地回了一句,再无其他客套。 “不如请母亲大人进屋吧!”贤妃心中不悦,脸上仍勉强挤出些笑容。 等朱老夫人落座,贤妃道:“当初圣上听信谗言,将我娘家赶出京城,等到姐姐和忠义亲王都殁了,他才知道念着咱家的好,哪有这般任性的圣上,倒累得我们娘儿几个这些年都见不着面。”说着贤妃低头擦了擦泪。 “娘娘,您这就不对了,好不容易老夫人来瞧您,不说是陪着说说笑笑,怎么您倒先哭起来了!”林与欣在一旁善解人意地劝道。 “阿欣这丫头说得不错,”贤妃作势忍住泪水,“今日见着母亲,倒是百感交集。” 朱老夫人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看都懒得看贤妃一眼。 旁边朱大夫人见贤妃的戏没人捧场,忙起身笑道:“娘,这些年故皇后一心向佛,竟忽略了亲情,反是贤妃娘娘一直牵挂着咱家,真是费她操心了。” “大嫂您过奖,这是哀家应该做的。”贤妃点点头,心中立时分出亲疏远近。 朱老夫人冷哼一声,这才开了口,“娘娘,老身有一事不明,可否问上一问。” 贤妃想是在未出阁前就养成了习惯,马上站起身,道:“母亲大人请吩咐!” 朱老夫人斜了她一眼,“皇后生死未卜,圣上便急着给她建庙,这是不是说,她便是不想死,也得去死了?” “嗯?”贤妃有些怔住,不知朱老夫人是何意。 “难道圣上就由着她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朱老夫人忽然高声质问。 “此事李相国正在让刑部追查,”贤妃转了转眼珠,“想必父亲也曾告诉过母亲,如今已是有些眉目,赵王疑点甚重。” “我不管,”朱老夫人摆了摆手,“查真凶是他们男人的事,老身只想知道,尸首还没找到,就非说人死了,宫里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我女儿?” “……”贤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猛地意识到,怕是不仅这老太太,还有不少人在幻想着皇后没死,企图以此挡住自己上位之路,贤妃心中冷笑,口中却道:“母亲放心,此事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圣上可能是悲伤过度,才会有此一举。” 朱老夫人算是接受了贤妃的说词,转头又问,“亭阳公主为何一直被禁足?” 贤妃心中着实厌烦,却依旧耐着性子答道:“亭阳这孩子任性妄为,竟在宫中顶撞哀家,圣上瞧着生气,便罚了她禁足一年。” “她是嫡出公主,性子倔强也是有的,”朱老夫人抿了一口宫女端上来的茶,“只是天家规矩倒不同于普通人,按江家的家法,嫡出女儿莫说对一个小妾不敬,便是杀了她们,都是天经地义。” 贤妃差点给气厥过去。 见朱老夫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贤妃,朱大夫人也是左右为难,这会子只能硬着头皮上来打岔,“贤妃娘娘,齐王殿下自出生之后我等便没见过,如今也好几岁了吧,可否请娘娘引见一下?” “那是自然,”贤妃使劲将心头之火压了压,吩咐道:“将齐王带过来!” 没想到朱老夫人却是不依不饶,“贤妃,如今皇后不在了,你总不能关人家女儿一辈子吧!” “哀家自不会这般狠心,”贤妃笑了笑,很硬气地道:“只是皇命难为,只能问圣上的意思。” “哼,贤妃果然贤德。”朱老夫人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又讥讽了一句。 正文_第二百七十一章 被遗忘的人 不一时,有太监领着齐王李升进了紫宸宫正殿。 朱大夫人头一个迎上前,后面的自然蜂拥而上,不一时齐王便被众人围在当中,傻傻地望着一大帮陌生女人七嘴八舌地夸赞自己相貌堂堂、气度不凡。 唯有朱老夫人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只拿眼观察着那孩子。 外间对齐王的认知一直很少,今日朱老夫人也是头一回见他,才明白为何贤妃不太将自己这儿子放到人前,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虽说长相尚可,不过表情却木讷得可以,见到人与他说话也没多大反应,怕是脑子有些问题。 “跪!”一个太监喊道。 朱大夫人等人立时朝齐王跪下,朱老夫人却低头又喝了口茶,根本没想搭理。 等众人对着齐王叩了三个响头之后,贤妃这才笑道:“各位都是长辈,哪有让你们给他见礼的说法,实在折杀这孩子了,都快快请起吧!” 朱大夫人忙不迭地吹捧道:“王爷龙章凤质,风姿俊朗,想来过不了几年,必是一位勇武盖世的青年。” 朱老夫人瞥了一眼大儿媳妇,心中深服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力。 有了朱大夫人抛砖引玉,其他女人们自然也争先恐后抬高齐王,贤妃听得还算满意,觉得这些女人们倒是知情达趣,只是朱老夫人实在不识抬举,着实让贤妃恨得牙痒。 过了好一会,朱老夫人抚了抚额头,道:“老身今日有幸得见齐王真容,倒是不虚此行,多谢贤妃娘娘赏面,人既已见着了,老身便要告辞。” 贤妃等了老半天,都没听到朱老夫人口中有任何溢美之词,未免赌起气来,这会子也不矜持了,决定要逼着朱老夫人表态,“阿升是母亲大人的外孙,不如请您指教一二。” “齐王乃你父亲外孙,老身怎能随意置喙,”朱老夫人哼了一声,又道:“对了,老身今日要去亭阳那儿见我曾外孙,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且不说贤妃如何冲着朱老夫人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等朱老夫人到了亭阳公主府,门口把守之人痛快利索地将她拒之门外,理由是公主正在禁足,圣上有命,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回到府中,朱老夫人冲着国丈大发雷霆,“那个贤妃算什么东西,一个娼女生的孽种,居然妄想当一国之母!我见外孙女还得看她脸色,什么圣上不许见,就是她在背后捣的鬼!” 国丈最怵朱老夫人提及往事,忙哄道:“都过去三十多年了,那丫头她娘早不见踪影,便是老夫当初做错了,这把年纪,你还不肯放过?” 朱老夫人冷笑道:“我这辈子就纠缠不放了!还有,当初你和大丫头不听我劝,非要把那孽障弄进宫,如今瞧着好了吧,我的女儿、外孙都给她害死了!” “休得胡说!”国丈一瞪眼,“阿楚是被小人所害,咱们大丫头也是被不知哪来的黑衣人绑走,和贤妃有什么关系?” “这都是贤妃给你灌的迷魂汤吧?她今日宣我进宫,还不是想让外头人瞧瞧,朱家人在背后给她撑腰,这后位迟早归她,就贤妃那点虚伪做作,到现在还是没变,”朱老夫人不屑地道:“还有呢,你那什么外孙子齐王,一脸痴呆之相,这种人要是能当皇帝,这大周也快完了!” “你这老婆子越说越不像话,阿升我瞧着挺好。”国丈争辩道。 “你就睁眼说瞎话吧,他能比得上我家阿楚的万分之一?”朱老夫人忍不住悲从中来,“我可怜的阿楚,竟是落得被扔乱葬岗的下场;还有亭阳,就因为得罪那女人,才被禁了足;我那大丫头真是命苦,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将她嫁给贩夫走卒。” 国丈叹了口气,“得了,得了,都过去的事还提什么?现儿今也只能如此了,老夫不扶持李升,还能怎么办?你觉得李留那小子得了势,会不清算皇后一族,当年大丫头可是给他下了不少绊儿,她死了倒可以撒手不管,可咱们朱家那么多人,怎可坐以待毙?” “别说得好听,你不就是舍不下那点权势吗,”朱老夫人指着国丈鼻子骂道:“你就昧着良心去帮一个蠢货吧,若是大周丢在他手里,你就不怕遗臭万年?” 这日朝会,国丈带着两个儿子正式站到众人面前,李相国代表周文帝表达了对国丈归来的热烈欢迎,自是迎来众人的一片附和。 下了朝,自是不少认识的大臣们上前同国丈打招呼,没一会,兵部尚书冯醒也上来,抱拳道:“国丈大人,末将冯醒有礼!” “这位冯侯早年驻守渤海,后来因战功卓著,多次受圣上嘉奖,如今官拜兵部尚书,”李相国从一旁走了过来,笑着介绍道:“说来您二位还沾着亲,冯侯是云阳公主的公公。” “倒是久仰大名!”国丈回了一礼,“老夫才刚回京,一直忙着安顿,倒是疏远了亲戚们。” “哪里,改日末将定当登门拜访,”冯醒客气地道:“对了,云阳公主这几日便要生产,到时少不得请您这位曾外祖来喝一杯满月酒。” 国丈哈哈大笑,“自该如此!云阳可是老夫最小的外孙女,没想到,竟也要当娘了。” 等冯醒走了,李相国俯在国丈耳边道:“这位冯侯绝对是位将才,当日甚得圣上欣赏,而且手握兵部重权,平日此人从不拉帮结派,倒是个不偏不倚的,国丈若能借着亲戚关系将他拉拢过来,当是如虎添翼。” “哦。”国丈捋了捋胡须,表示很有兴趣。 “赵王手中无兵权,跟着他的年轻将领也还不能独当一面,所以一直想得到他支持,不过听说冯侯始终没有表态,”李相国叹了口气,“唯一可惜的,其子冯广有些糊涂,居然跟赵王走得极近,您可是他长辈,少不得多提点一些。” “老夫明白,”国丈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确实是好长时候没瞧见云阳那丫头了。” 朱老夫人算是彻底得罪了贤妃,此后宫中再召见朱家女眷,都是以朱大夫人为首,再没了朱老夫人的份。 不过,朱老夫人也不寂寞,这日便有冯夫人和驸马亲自上门来拜见。 “我瞧着冯广这孩子长得精神,不哼不哈,脾气想必是好的,想来我家云阳倒是有福。”朱老夫人一见冯广,立时喜欢得不得了。 “老夫人太夸奖他,”冯夫人笑道:“倒是云阳公主,真是难得的好孩子,我婆母疼得吧,跟自家亲孙女没两样。” 朱老夫人一时有些感慨,“看来我这几个外孙和外孙女,如今也就云阳还泡在蜜罐里。” 冯夫人见朱老夫人表情不虞,忙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人您也别想太多,今日我们娘儿俩贸然登门,头一个呢,因为咱们是晚辈,自当先来看你,另外一个,我家婆婆请您得空到敝府认认门,您那外孙女可老惦记着您,要不是这几日要生,她说不得就亲自过来了。” “赶紧代我向冯老夫人问好!”朱老夫人爽快地点了头,“既然你婆母给老身这个脸,我也就不客气,明儿个我便去!” 话说,这几日林与欢竟似被遗忘在了天牢,除了有人按时送饭,王大监再不来劝降,也没有人要提审她,一时之间,整个牢房空空寂寂,竟连个能说话的鬼都没有。 终于有一天林与欢想起来,隔壁还有一个同样被人忘掉的——刘大监。 “喂,刘大监!”林与欢走到最靠近隔壁的墙边,找了个石子敲敲,耳朵贴着边上喊了声。 旁边并没人答应,林与欢不放弃地又试了几次,这才听到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似乎是在嘟哝,“谁啊,听着那么像阿欢。” “是我,刘大监,我是阿欢!”林与欢兴奋地叫了起来。 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那头说道:“阿欢早就没了,你到底是哪来的,臜家虽已无用,脑子可没坏。” “我是活的,叫林与欢,林承万的大女儿。”林与欢赶紧自我介绍。 “唉,好好的姑娘,做甚要骗人呢!”那头还是不相信。 林与欢决定不同他争了,便道:“老爷子,您可是刘大监?” “臜家说吧,你根本不是阿欢,”那头一下子被逗笑,“那丫头怎么可能听不出臜家的声音。” “您说不是就不是吧,”林与欢终于泄了气,“那我问您,你在这儿多久了?” “总有个一两年吧!”刘大监声音中充满了担忧,“臜家都快忘了时辰,也不知道如今圣上怎样了?” “他还没死呢,”林与欢毫无顾忌地高声道:“不过人已瘦成了干,好像脑子也出了问题。” 隔壁这时传来刘大监的哭声,“圣上啊,老奴没本事,竟是护不了您呀,”接着又听刘大监抽抽噎噎地问道:“姑娘,前些日子臜家瞧见王元那个东西老来,也没闹太明白,只听他老提赵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给圣上炼丹的仙师死了。” “真的?”听声音,刘大监明显挪得离林与欢这边近了些,“怎么死的?太好了,那家伙不是个正经人,圣上怎么就上了当呢!” “据说是我给毒死,而且还是受赵王指使,”林与欢叹了口气,“另外皇后娘娘也突然失踪,他们非说是我带着一帮黑衣人给弄走的,少不得主谋也是赵王。” “皇后娘娘?”刘大监问,“后来人找着了吗?” “应该没有吧。”林与欢望着头顶上唯一能透些光亮的小窗,“贤妃娘娘说了,只要我在指认赵王的供词上签字画押,她便放了我,还能保我全家平安。” “你一直不肯答应,所以就……” “嗯哪,这帮人说话不地道,我才不信呢?” 刘大监开始替林与欢担心,“李高才和贤妃都不是好的,你若不肯就犯,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怎么办,”林与欢苦笑道:“我若昧着良心说话,不但爹娘和天下人不会放过我,连我都放不过自己呢!” 正文_第二百七十二章 周文帝的遭遇 刘大监忽然问了一句,“若你真是阿欢,就说说咱们以前在靖远的时候,一起惩治的贪官是谁?还有,你那时教臜家下过一种棋,叫什么名字?” 林与欢“噗嗤”一笑,“真对不住您老,说出来怕您都不信,我好几年前脑子伤过,以前的事好多记不得了,如今就连您长啥模样都不知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不诚实,都喜欢逗我们老家伙玩!”刘大监不由想起了过往,叹道:“当初晋王和赵王小的时候,也好合起伙来跟臜家搞恶作剧。” “哦?”林与欢笑问,“晋王小时候一定很调皮吧?看着阿宝就知道。” “什么?”刘大监没听明白。 “没,没什么!”林与欢想想,决定这个话题现在还不适合谈。 “唉,这俩孩子小时候可要好了,待大些以后,偏是皇后心重,让他们起了隔阂,否则这兄弟二人也不会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林与欢好奇地打听,“大监同圣上在一起多少年了?” “臜家十二岁便跟在圣上后头,如今也有四十来年,这一路陪着圣上披荆斩棘,见证了大周盛世,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眼睁睁看着圣上被小人迷惑,以至失了常性。” “大监,能说说您是怎么被扔到这儿的吗?” 刘大监又是一声长叹,“圣上是一位少有的勤勉之君,每日殚精竭虑,忙于政务,年轻时并没觉得怎样,等到岁数长了些,便经常睡不着、多梦,头还疼得厉害,宫中太医会诊多次,不知喝了多少补药,却是毫无效果。” “是不是因此出了事?”林与欢疑惑道。 “有一回圣上出巡,由李相国陪着去了一座什么长生观,一个老道士一口说出圣上有失眠之症,随即呈上几盒丹药,说是能定神助眠,还能延年益寿。” 林与欢笑道:“我怎么觉得是李相国给下的套?” “现在想来,绝对是如此,开始的时候圣上并不信,随手将丹药赏了李相国,”刘大监不由地摇头,“没几日,李相国就过来了,对那丹药的疗效夸得不行,说是他孙子有夜惊之症,服了两粒后,竟自此一夜睡到天亮。” 林与欢猜测,丹药里要不就加了麻沸散之类的药材,要不就是曼陀罗。 “圣上将信将疑,向李相国要了两盒试服,没想到当晚便睡得极香,次日一天精神矍铄,这才有些相信。” “后来怎么就上瘾了?”林与欢问。 “开始的时候,圣上也怕这药里有什么鬼,便有意停了几天,不料人立时就病倒,然后贤妃便过来了,先是骂太医们无用,接着找来了那个据说是在长生观专门炼丹的仙师,哭着求圣上一定要继续服药。” 林与欢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是贤妃!真是贤得蛋疼!怪不得圣上瞧起来不对劲,合着是吃错药了!” 结果旁边刘大监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圣上一辈子争胜好强,临老了居然还被人耻笑。” “好了,好了,我不笑总行了吧!”林与欢暗自嘀咕,我这不也是苦中作乐吗,再说了,不许我笑,你能挡得住别人笑? 正说得投机之时,牢门处传来几声响动,林与欢一激灵,“大监,有人来了。”两人立时都闭了嘴。 两个太监这时走了进来,林与欢早坐回自己那草炕上,抬眼瞧见头前进来那人,便笑着招呼道:“王大监,你可真是稀客,倒是好久没来了!” “林姑娘您客气,”王大监似乎也挺高兴,“臜家这两日跟在宗人府后头忙着故皇后的丧事,也没空来瞧你。” “劳王大监费心了!”林与欢很有兴致地同他客套了一番后,又问,“今日可是还想来劝我签字画押的?” “呵呵,”王大监完全是无事一身轻的舒爽,“今日起臜家便不是圣上贴身内侍,如今齐王成了臜家主子,以后你这事,就交给小刘了!” 随后一个小太监从王大监身后闪了出来,朝着林与欢恭恭敬敬拱了拱手,“林姑娘,以后多蒙您关照了!” 林与欢立马拉下脸来,道:“你们这宫里真没人了?什么小喽罗都得我来关照。” 那刘太监的脸竟是一红,王大监瞧着可乐,道:“林姑娘你别瞧不上他,人家如今可是贤妃娘娘跟前大红人,那一回齐王殿下被人投毒,还是小刘发现及时,后来人便一直跟着齐王,如今臜家算是同这小子对换了。” 林与欢一摆手,“随便吧!反正我拖一时便一时,别当我傻,管你说得天花乱坠,换了谁我都不画这个押!” “告诉林姑娘个好消息,圣上已下旨,宣靖远伯夫妇回京,回头让你爹娘来劝劝你,可不是比我等说话有用!”王大监得意地笑道。 “你们这群王八蛋!居然想用我老子娘来威胁我!”林与欢差点蹦起来。 “你放心吧,等林家二老回京,见了你这失而复得的女儿,只有高兴的理,哪会怪你什么昧不昧良心。” 说罢,王大监又对刘太监吩咐道:“以后好吃好喝地侍候着,没事过来陪林姑娘聊聊,这位可是出了名的话痨。” 林与欢顺手摸出一块石子朝王大监扔了过去,笑骂道:“你才是话痨,你全家都是话痨!” 王大监摆摆手,将牢门的钥匙扔给刘太监,“以后这里归你管了。” 等王大监一出去,林与欢便盯牢了刘太监,阴恻恻地问:“这位大监,我有幸来在这天牢,还是多亏你照应,可还记得?” 其实从刘太监刚露出正脸,林与欢便认出,这人便是当初那个扔牌子让她去乾正殿侍候的人,一时恨得牙根直痒,觉着一定得想个办法报报仇,就是解些恨也行。 那个刘太监也挺奇怪,飞快回身到牢门口,向外张望了好久,又跑回来瞧瞧左右,这才低着头道:“以后换小的侍候姑娘,若是需要什么,姑娘尽管吩咐便是!” “真的?”林与欢表示不信。 刘太监倒是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既这么说,”林与欢“嘿嘿”一笑,“我要你立马给我滚蛋!” 朱老夫人欣然接受冯夫人的邀请上门做客,结果竟是与冯老夫人一见如故,来往没几次,便成了冯府常客,加之云阳公主生产在即,朱老夫人更是三天两头往冯府里跑。 待回了国丈府,朱老夫人不免要跟国丈提到冯家如何好客,妻贤子孝,云阳在婆家也极受宠,国丈听得直点头,表示两家以后要多亲近,有空也要请人家到府上坐坐,冯醒果然上道,不一时便真投了帖子,跑国丈府来拜访了。 国丈亲自将人领进书房,两人皆行武出身,不免要分享各自经历的战役,一时倒是谈兴正浓,正说着,便听外面有人报,“李相国驾到!” “难得这么巧,不如冯侯与老夫一同去接接李相国?” 冯醒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原来冯侯也在啊!”李相国见到冯侯,立时摆出一副吃惊表情。 “下官能在此见到相国大人,真是荣幸!”冯醒笑了笑。 进到书房,国丈又命人给李相国上茶,三人便聊了起来。 “冯侯在京城已为官多年,不知对如今局势有何看法?”李相国开门见山地问。 “这个嘛,”冯醒笑了笑,“我等为人臣子,自当以圣上马首是瞻,所谓局势,非在下有资格评说。” 李相国暗骂一声“老狐狸”,接着又道:“老夫听说,令公子与赵王过从甚密啊!” “唉,说来下官也是教子无方,冯广那小子自小就好结交朋友,守渤海那阵子,一起玩的是军营弟兄,下官也不拘着他,没想到来了京城,这孩子便成了脱僵野马,三教九流都认全了,什么朋友都敢交。” “对于赵王,冯侯是个什么看法?”李相国不耐烦他扯东扯西,便又问了一句。 “黄口小儿,不足挂齿!”冯侯哼了一声,“如今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都只会耍嘴皮功夫,哪像我们当年,只唯圣上之命是从,别的不想,一心要保家卫国,为大周开疆拓土。” “冯侯言之有理,”国丈甚感遇着了知音,“要我说,论起打仗,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花架子,真到用的时候,没一个能顶得上去,真不如咱们当年那帮兄弟。” 冯醒却摇了摇头,“国丈此言差矣,下官心中,咱大周至少出过一位青年英雄,只可惜,天不假年,竟已化做尘土了。” 李相国心中一动,“冯侯莫非指的是晋王?” 冯醒未及回答,国丈已先抹起泪来,“我这外孙幼时便极聪明,一上战场活泛得不得了,他那些用兵之道,还是当年老夫手把手教出来的,原指望着这孩子建功立业,我们老朱家也能沾点光,没想到,竟是英年早逝了。” “国丈节哀!”冯醒上前劝道,“这年轻将军里头,我唯一有些佩服的便是忠义亲王,西北被他守得固若金汤,这等将才世所少有,只是没想到,他竟落得个为小人所害的下场。” 李相国叹道:“说来也是下官的错,那赵康在下官眼皮子底下做奸犯科,下官实在愚昧,居然也未能察觉,有愧于忠义亲王,有愧于圣上啊!” 冯醒恨道:“我堂堂大周朝廷,竟出了赵康这等钻营作恶、无中生有、欺君枉上之小人,实在是为官者的羞耻,这种人怎么给选拔上来的,一定要好好查查,要是查出背后有人指使,我冯醒一定手刃之!” “罪人已然伏法,咱们还得向前看。”李相国转过脸,对一旁的国丈使了个眼色。 正文_第二百七十三章 娶的这老婆胆子贼大 “不提了,不提了!”国丈长叹道:“想我老朱一门忠烈,从我祖辈开始,家中壮丁为国捐躯无数,老夫无能,先时不见喜于圣上,如今连最有出息的外孙也没保住,朱氏式微已成定局,老夫对不住列祖列宗啊!” “国丈此言差矣,”李相国扫了眼屋中另外两人,摇了摇头道:“其实晋王遇害,非为天灾,而是真真正正的人祸!下官索性直言相告,晋王之死,黑手并不止赵康一人。” “难道还有别的宵小之辈?”冯醒猛地望住李相国。 李相国捋捋胡须,故作神秘地问,“两位可知赵康是哪里人?” 国丈和冯醒互相看了一眼,“相国这是何意?” “赵康家乡在沅水城,当初未出仕前,曾在当地以授业为生,据说画了一笔好丹青。” 国丈耐不住性子,催道:“李相国,可否直接说重点!” 李相国一乐,“国丈莫急,下官想说的是,赵康当年曾做过一副《麻姑献寿》图,专为替一位姓陈的老妇人祝寿。” “这有什么稀奇?”国丈斜了李相国一眼,显是觉得他太无聊。 李相国呵呵一笑,揭开了谜底,“这位老妇便是赵王乳母陈夫人。” 冯醒反应很快,“你的意思,赵王与赵康早年就认识?” “当初赵康从京城调任回京,各位皆以为是下官在背后使力,真是冤枉下官了,您二位可以去查,他到底得了哪位上官保举,并且授意之人又是谁?”李相国忽然想笑,自己这讨人嫌的女婿死了,倒是比活着时候对自己更有用处。 “您是说,赵康诬陷晋王,真是有人主谋?”冯醒疑惑地猜了一句。 “两位可还记得,当日对晋王行刑之人,正是赵王和赵康,”李相国又提示他们,“晋王遗体为何会被轻易抛掉,亭阳公主当时便在外头等着收尸,赵康不过三品,如何有这胆量,赵王又为何要提前走掉,一细想想,便可看出,他二人根本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做给大家伙看!” “赵王为何要害晋王?”那冯醒愈加不解:“再怎么说,他与晋王都是骨肉兄弟。” “这其中原因甚多,倒是一两句话说不清,不过,”李相国哈哈大笑,“难怪人人皆称冯侯‘低头做官,不问世事’,果然武将作派,竟是连朝中大势都弄不清楚。” 冯醒抱了抱拳,“惭愧啊!,我冯醒性子直,一根肠子到底,不会玩什么政治,自是不懂这些。” “那下官便献个丑,为冯侯说说朝政大局,如何?” 此后三人一聊便是一个下午,等李相国说得口干舌燥了,冯醒才抹抹头上的汗,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群小辈玩心眼的本领真是通了天,原来我们这帮老家伙被人玩弄于股掌却不自知。” 国丈却已怒不可遏,“难怪这些年阿楚被排挤得那么厉害,原来全是李留那小儿耍的手段,此人从小看着机灵,却是不用在正途,若真让他当了皇帝,咱们这些老的,怕是一个个命都得丢了。” 李相国表示赞同,“这大周社稷未非只属李家,当归于天下百姓,赵王为求上位,不顾骨肉亲情,对百官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人,品德低下,唯利是图,若是登了位,天下必将大乱,百姓岂不要遭殃!” “可惜阿楚……如今看来,便是将王位给了阿升,也比让赵王诡计得逞来得好!”国丈捶胸顿足道:“事成之后,我必砍了那李留脑袋,以祭阿楚在天之灵。” 李相国转头看看冯醒,笑问,“不知冯侯是何看法。” 冯醒却显得无可奈何,“下官乃大周臣子,赵王虽多行不义,若圣上一定要将王位交给他,我等也只能勉力扶持,只是下官相信天理昭彰,善恶终会有报。” “那圣上若属意的是齐王呢?”李相国直勾勾地盯着冯醒。 “圣意为天命,冯醒绝无二言,”冯醒高声道:“届时必当用心辅佐新君!” 不日云阳公主生产,竟是一索得男,冯府上下一片喜庆,家中亲友更是来得络绎不绝。 朱老夫人已是冯府常客,如今添了曾孙,自然欢喜得不得了,竟是每日都得走一趟,早出晚归,就跟来自己家一样。 云阳公主正亲自给儿子哺乳,朱老夫人在旁边瞧着小娃娃闭着眼大口大口嘬奶,不由笑道:“你母后天生不苟言笑,其实心里疼死了儿女们,你们仨哪个不是她亲自喂的,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睡着了也不忘吃奶。” 云阳公主将孩子抱紧了些,“我还记得有一回,母后板着脸教训皇兄,那声音大得,我在一旁都快吓尿了。” 冯夫人上去轻拍了云阳公主脑袋一下,“都当娘的人了,还一天到晚说话不着调。” “唉,若我那丫头能瞧见这小外孙,还不知得多高兴呢!”朱老夫人想想,心里便有些酸楚。 “外婆,不是跟您说过吗,我母后和皇兄都好好着呢!”云阳公主低声安慰道。 “虽你们都这么说,可没见着她俩,老身心里还是不踏实,”朱老夫人眼圈有些红,“也怪我,当年大丫头要接那贤妃入宫,老身私以为她不过是个棋子,就听之任之,没想到却埋下祸根。” 冯夫人不免又嘱咐一句,“老夫人,这事您心里头有数就得了,可千万别漏出去,我听冯广他爹的意思,圣上已被贤妃和李相国他们控制住了,如今赵王顾忌圣上安危,尚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时机成熟。” “你们放心吧,老身还不糊涂,尤其我家那死老头子,老身更不敢透漏半个字,”朱老夫人免不得恨恨地道:“老家伙如今就跟中了邪,三天两头进宫去见那傻子,还真将齐王当个宝,我可是盯紧了,若老家伙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跟他没完!” “这您倒不用担心,冯广他爹如今就跟在国丈后头,万一有个什么事,自是会提点的。”冯夫人又给朱老夫人宽心,“这世道,从来邪不压正,皇后娘娘和晋王殿下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云阳公主却道:“也不知我皇嫂在宫里如何了,若是出什么三长两短,皇兄回来,咱们真不知怎么交待,可恨我这身子不争气,等能下地了,我便立时进宫去找皇嫂。” “成,到时外婆同你们一块去,”朱老夫人拍拍胸脯,“别的老身做不了,在宫里头闹上一场却是能的。” 冯夫人忙拦住她们,“您祖孙俩先消停消停,我忘了同你们说,赵王的人已将阿欢寻到,如今有自己人守着,暂时不会有危险。” “真的?”云阳公主松了口气,“这便好了,我真怕皇嫂出事。” “听说贤妃又弄出个圣旨来,宣林家老俩口回京,怕是她想让阿欢供认受命杀人之事,好往赵王身上泼脏水。” 朱老夫人忽然想起来,道:“我们府里这段日子来了不少老臣子,都是以前就同老家伙走得近的,有时候那个李相国也会过来,一帮子人躲在书房能说上半天话,定是在算计怎么对付赵王。” “外公没同您说什么?”云阳公主好奇地打听。 “那老家伙作死着呢,问什么都不肯说,开口闭口齐王是自家外孙,不护着他护谁?”朱老夫人也叹气,“你那大舅舅没什么出息,向来只听你外公的话,还好你二舅舅尚算脑筋清楚,我私下嘱咐过他,别一味顺着你外公,莫给朱家惹来灾祸。” 这日,护送皇后和阿宝的四海镖队到达靖远,郑全亲自打开城门迎接,并不敢耽搁,直接将那祖孙二人护送到了正阳关。 晋王虽已被“杀”,然而朝廷很神奇地未再派新帅过来,似乎默认了赵庭是想当然的继任者,当然也就不再拨付什么军费。 作为投桃报李,西北再无矿石往京城输运,而西北都护刘生更站到晋家军一边,一时之间,西北这块地界好像被京城当权者完全遗忘了。 正阳关外,让老德子抱走阿宝后,李仲杨低着头听老三两口子说完林与欢被扣宫中的经过,老半天没有说话,皇后想上前向儿子道歉,可看见他神情凝肃,一时竟不敢上前。 李仲杨亲自设宴为四海镖局的兄弟们接风洗尘,又特地拉了老三到自家喝酒,没一会两人便开了不少坛,皇后和三娘陪坐旁边直叹气,紧着劝两人,“都少喝些,别伤着身子!” 放下酒杯,李仲杨红着眼圈道:“李楚真不走运,娶的这老婆胆子贼大,什么事都敢往前冲,倒让我这当男人的在后头跟着提心吊胆。” 老三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又敬了他一杯。 三娘差点哭出来,“我们姑娘啊,天生就是个不认命的,当初王爷陷在牢里,她还跟我说,真不成,就去劫法场,还说若您有个什么长短,她一定带着晋家军找老皇帝算账!” 皇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傻女人!”李仲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伏在桌上大声嚎啕。 “王爷,我等这就准备回京,您放心,赵王还有冯将军他们都在想办法,大不了我们进宫劫人,反了这大周!”老三拍拍李仲杨的后背,安慰道。 正文_第二百七十四章 回京救妻 “胡说什么!”三娘忙扯了扯老三袖子,示意他,正哭着的那位可是大周皇子,这种把人家爹赶下台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没料到李仲杨这时猛地抬起身来,一拍桌子道:“好,咱们都反了!我身为男儿,连自己妻子都没保护好,要那忠君爱国的名声有个屁用,大不了同那帮乌合之众决一死战,便是拼出性命,也不能叫他们得了意!” 次日,李仲杨亲自将老三两口子送到正阳关外,临别前抱了抱拳道:“多谢各位救出我母亲和儿子,只是阿欢之事,烦请两位回靖远见到我岳父母时,在他们跟前代为隐瞒,免得惹老忧心。” 老三回礼道:“王爷,我等便不去见林老爷和林夫人了,他们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若是问起林姑娘之事,我们也不知该如何交待,王爷,来之前赵王让在下代话,他已在宫中安排人手,会尽力保证姑娘安全无虞。” “既如此,我便不远送,你们一路平安,不日京城再见!” 老三愣了一下,觉得李仲杨这话中有话,待要再问,人已转身带马回了关里。 然而此时林家二老却已接到“圣旨”,并且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回京了。 一得知他们要走的消息,李仲杨立马带着皇后和阿宝赶回靖远。 见到皇后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林老爷和林母皆是目瞪口呆。 瞧过林老爷递来的所谓旨意,李仲杨不由地冷笑,“贤妃认出了阿欢身份,却只字未提将她押在宫中之事,如此催着要您二位回去,不会只为让你们骨肉团圆那么简单。” 林老爷一时大惊,“什么,阿欢被押?” 李仲杨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皇后叹了一声,拭拭脸上的泪,起身来到林老爷和林母面前,竟是朝他们二人福了福身。 林老爷吓得不轻,顿时感觉不妙,“娘娘,您就说实话吧,我家阿欢到底出了何事?” “林老爷,老身对不住你们,阿欢这孩子都是为了我……”皇后还没说两句,已然泣不成声。 林母镇定些,忍了泪扶着皇后坐到椅子上,道:“娘娘,既然阿欢嫁到李家做媳妇,自当孝顺尊养公婆,如此说来便没什么对不对得住的,可您总得给我们说说,到底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是死是活啊!” 李仲杨这时开口道:“岳父、岳母,从京里传来消息,说是阿欢送走母后当日,宫中发生命案,一个给圣上炼丹的仙师中毒而死,而阿欢正好在场,当即被扣押。” 林老爷哭着埋怨道:“这孩子,都当了娘,怎么就不知安分!” “亲家,您别怪孩子,全是我的错,”皇后此时已是后悔不迭,“当初阿楚被救出来后,阿欢本想让我一块离开,可我脑子糊涂,硬要留下来,这丫头不放心我和阿宝,便也没跟着阿楚走。” 林母点头,“她做得对。” “没想到我那庶妹心思歹毒,不仅将我强行软禁到了宫里,还在背地里算计我,阿欢在外头怕我出危险,这才进到宫里,想着偷偷接我出去,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落入人家圈套。” “岳父、岳母,让您二老回京绝非圣意,十有八九是贤妃矫旨,根本无需理会,”李仲杨起身道:“我这几日便回京救人,烦您几位帮我照顾好孩子们,我一定会救回阿欢,否则……无颜再见众位长辈!” 皇后吓得不轻,“儿啊,你可不能胡思乱想,阿欢不能出事,你也不能,两口子都得好好的,要想想这三个孩子啊!” “李处,可计划好如何救人了?”林母不放心地问。 “小婿这回说不得要做乱臣贼子了!”李仲杨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皇后一咬牙,道:“虽是家丑,我也不瞒您二位,赵王那头已查出真相,如今朝政被李高才同贤妃把持,圣上在宫中形同坐牢,已被下了丹药控制住神志。” “怎么会这样!”林老爷气极,“我说圣上这二年做事越发不讲道理,不来主动寻我说话也罢了,还一意要对付我们林家,我心里颇有怨气,只没想到,原来圣上是被人害了!” “贤妃他们玩的阴招,着意要害死我,如今又给我封了个什么忠义亲王,简直无耻至极,听说外祖他们已经回京,看来李高才他们想拿母后和我做筏子,得到朱家人支持,这一回,忠义亲王便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李仲杨高声道。 “儿啊,李高才为人阴险,对付他切不可冒进,”皇后不放心地劝道:“你要回京,母后全力支持,只是记着,到了那边凡事多和阿留商议,你兄弟二人若能齐心协力,那李高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李仲杨点了点头,“这事我已经有成算,”转头他又对林家老俩口道:“岳父、岳母,这靖远虽尚在小婿控制之中,不过难免会有疏漏,否则您二位也不会收到什么‘圣旨’,不如即刻搬到正阳关,那里是我营地,自能保您二位周全。” 林母立时点头,“儿啊,我们听你的,再不行我们几个老的就去长荣那儿,当日他从京城回来,便有这想法,只是我们不放心你们两口子才没走,这一回你在外头一定小心,孩子们交给我们几个老的,我们会随机应变。” 林老爷猛地一拍大腿,“李处,让你娘和岳母去正阳关,我跟你一块回京,既然那女人想把我们老俩口弄回去,若不回一个,她说不得还会生疑心,老夫回去又如何,我便要瞧瞧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李仲杨还待再劝,却见林母和皇后一个劲对自己使眼色,明白便是劝也没用,只好道:“那岳父您等我两日,我要去一趟北阳关,回头咱们一块走。” 这几日京城突然风声大紧,有传言说,圣上突染重病,不仅宫中太医,京城不断有几位名医被召进宫会诊,然后整个乾正殿已被封得严严实实,竟是只能进不能出了。 接着,李相国亲信的京城守军开始在城中加强巡逻,城外也有军队陆续驻扎,打着的是国丈旗号。 贤妃听着王大监给她带来的消息,满意地点点头,“告诉李相国,圣上那头我也安排好,如今只欠东风了。” 王大监笑道:“国丈还真不含糊,一听李相国说圣上病入膏肓,立时通知两位国舅将人马调往京城,如今差不多已到城外,他老人家拍着胸脯说,一旦新君登基,必保京城平安。” “冯醒那老东西有什么讲法?”贤妃冷笑着道:“此人可是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 “娘娘放心,只要圣旨一宣读,上头可是盖着明晃晃的玉玺,料那冯醒放不出一个屁来。” 贤妃思忖道:“冯醒此人脑子僵得很,齐王登基之后,未必就会一直向着咱们,我想好了,到时把他踢到西北,李楚丢下的硬骨头,就让冯醒去啃。” 王大监一阵摇头晃脑,“娘娘真是心思缜密,这种一箭双雕之计,唯娘娘这般高瞻远瞩之人才能想出,大周有福,将会迎来一位英明女主。” “胡说些什么?”贤妃眼一瞪,“王元,你这是活腻味了,若敢在外头透半个字,哀家要你狗命!” 王大监作势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前一步笑道:“娘娘饶命,老奴还想留着脑袋好好侍候您和新君呢。” 贤妃“哼哼”两声,又问道:“林与欢那头可有进展?” “别说,那也是个倔的,听说林承万两口子要回来了,倒是更硬气,说画押的事得问她爹娘同不同意。” “这丫头倒够犟的,”贤妃冷笑道:“好好留着她,这丫头的用场可不止为了对付赵王,到时哀家要拿她换林承万的忠心,论充盈国库,林承万开几个银矿,抵得上大周一半的税收,等新君上位,这人有用得很。” “若林承万不肯效忠可怎么办?” 贤妃吹了吹自己的护甲,“你说林承万会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女儿,成了反贼李留的同谋?” 王大监兴冲冲地准备出宫给李相国带信,迎面刘太监走了过来,瞧上去面带愁容,倒似烦心得很,王大监笑呵呵地站定招呼道:“小刘,这又是出啥事了?” 刘太监赶紧作了个揖,道:“还不是那位林家大小姐,实在是矫情得够够的,这两日一个劲问她爹娘到了没有,半点不高兴便把小的骂得狗血淋头,小的原以为得了份美差,劝服了那位,也好在娘娘跟前得个脸,没想到竟是自找罪受。” “你小子稍安勿躁,过不了几日,必让你脱了苦海。”王大监踌踌躇满志地道。 “大监,可是咱们主子要登……”刘太监眼睛一亮。 王大监斜了他一眼,“知道刘大监因何事败的?” 刘太监一愣,“啊?” “那是知道得太多了!”王大监上来给他一个爆栗子。 刘太监赶紧点头哈腰地求饶,趁着旁边无人,将一锭银子塞到王大监怀里,道:“这些年多亏大监您提拨教诲,小的才能步步走得稳妥,只是平日里挣得不多,没本事好好孝顺您!” “你有这份心可就够了。”王大监掂掂手中的银子,“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 正文_第二百七十五章 弑父,你觉得如何? “小的自幼家贫,弟妹一大堆,要不是见他们一个个饿得嗷嗷直叫,小的也不会进宫做这等营生,大监您也知道,我平日里是出不得宫的,这些年小的在宫里有了晋升,好歹攒下些体已,便寻思着要接济弟妹们一下,”刘太监求道:“所以小的动了心思,想请大监行个方便。” “这个嘛,”王大监作出一副为难表情,“宫规森严,这事还真不那么好办。” 刘太监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顿了半天,才叹口气道:“在宫里大监待小的最好,我也不能为难您,既如此,我便回去了。” 瞧着刘太监垂头丧气,王大监脑筋一转,倒像起了恻隐之心,将人喊住,“谁教臜家是个心软的,就这么着,你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跟我说说送到哪儿去,我便劳累一下,帮你小子跑跑腿。” “那怎么好意思呢?”刘太监抓了抓头,立时兴奋地道:“我这就去拿,多谢大监!” 王大监骑着一头驴晃晃悠悠从宫里出来,手上还挎着个包袱,有认识的宫卫远远地大笑,指着他问:“大监这是要回娘家,怎么不让你男人跟着?” “猴崽子,皮痒了是吧?”王大监飞了个眼刀,随手将腰牌举了举,便往驴屁股上甩一鞭子,往宫外跑去。 绕了半天道,王大监来到一片小林子边,下意识往四下瞧瞧,见并无人注意这边,便装着要小解的样子,系好毛驴,提着包袱走了进去。 待找到一块空点的地儿,王大监立时将身上包袱一甩到地,便急不哧哧地拆开了。 那包袱最上面除了几锭银子,便是些宫制的珠宝玉石之类赏赐,并非上品,约略也值些钱;下面是三双鞋,王大监认出皆是太监们配发的,还基本都穿过,不由撇了撇嘴,将它们扔到一边;最里头倒有几匹尺头,也不见出彩,王大监未免在心里笑话那小刘孤寒,好意思拿这些打发家里头人。 查翻完包袱里的东西,王大监将他觉得值钱的用包袱皮收好拧到手上,剩下的那些,王大监冷冷一笑,随便拿脚划了划便踢开了,心道有这送几双破鞋、破布的功夫,他还不如去拍拍李相国的马屁,这么打算着,人便出了小林子,上驴走了。 今日一早,便有一位大夫来为赵王妃请平安脉,这几天赵王清闲,便坐在一旁陪着,顺便同大夫闲聊。 “王爷,王妃脉相平稳,气血充实,不过切勿久坐或久卧,不时到外头走走也好,省得到时候生得困难。” 杨妃笑道:“我说卓大夫,您每回来都这么说,我早记着了,你这诊金赚得倒是便宜。” “阿玉,不许乱说!”赵王瞪了杨妃一眼。 卓大夫倒不介意,“说来做大夫的,就爱瞧王妃娘娘这类,我们高高兴兴地瞧病,就医的人也是喜笑颜开。” “您的意思,大夫最烦那些怎么着都救不了的病人?”杨妃笑问。 “差不多吧,”卓大夫走到桌前开了药方,写好之后递到赵王跟前,“请王爷定夺。” “您是大夫,开个药方倒叫小王定夺,要不这回诊金免了吧?”赵王竟也开起玩笑。 “王爷也不缺在下这点诊金,”卓大夫显是与赵王一家极熟稔,并不在意地道:“说来还得多谢王府时常让在下来瞧病,倒是躲过了一劫,否则在下如今也得给关在宫里出不来。” 杨妃笑问,“这话从何说起?” “近日圣上抱恙,在京城遍寻名医,在下忝列其中,自然有宫里人上门。” “那可是大好事啊,若是圣上的病被您妙手回春地治好,您这神医的名头可就叫响了,”杨妃怂恿他,“如此大好机会,千万不可错过!” “娘娘又开在下的玩笑,”卓大夫叹道:“这圣上的病可是没法看啊,我一位做了太医的师兄曾跟在下说过,圣上那毛病都是吃出来的,再神的大夫都看不了!” 赵王眉心一挑,“卓大夫,您那师兄如今还在宫中?” “几个月前人就没了,说是在里头酒醉失足摔下台阶而死,可他自来是不喝酒的,我们几个同门私下都觉得可疑,想来我那师兄生前是副直肠子,怕是说话不小心得罪了谁,才死于非命。”卓太医不免有些心情低落。 “原来如此。”见人家难过,赵王也没继续追问。 这时外头有人报,“礼部江侍郎求见王爷!” 赵王起身谢过卓大夫,便回了自己韬光阁。 “王爷,拿到丹药了!”一见赵王,江尚立时兴奋地道。 赵王有些诧异,“如何得来的?” “说来也是巧,那日齐王跟在贤妃后头去瞧圣上,出来时手上揣了两个药丸,也不知怎么寻摸到的,正巧让门口小刘瞧见,便趁人不注意唬了过来,然后藏在一只旧鞋里,骗着王元给带出了宫,咱们的人得了信,一直跟在王元后头,这才将药丸拿到手。” “小刘这回干得漂亮!”赵王点头夸赞道。 “咱们请来的几位药师都瞧过了,说是里面有人参、天麻之类,不过更多的却是虎狼之药,最可恨,里面居然含了砷。” 赵王脸色顿时就变了,差点没站稳,“砷,难道是砒霜?” “嗯,这种药初时能让人精力旺盛,飘飘欲仙,长服便会起依赖之心,到最后昼夜无法安睡,心惊起悸,神志恍惚,有严重的,背上甚至会发疮毒。”江尚解释道。 “可有解毒之法?”赵王面上流露悲凉之色。 江尚叹道:“便是有法子,也得有人敢去治啊!” “快,快将卓大夫请到这儿来。”赵王猛不丁地对着门外喊起来。 听了江尚对丹药的描述,卓大夫也是叹气,“砒霜之毒,初服或可解,只是日积月累,治起来便难了,若是用得时日过长,怕会危及性命。” 一时,赵王的眼眶已红了。 韩宝庭来到四海镖局的时候,老三两口子已从靖远回来,免不得向韩宝庭打听林与欢的近况,接着便又提到在正阳关,李仲杨喝醉了酒说的那些话。 “若他真敢造反,我韩宝庭便佩服他是条汉子!”韩宝庭笑道。 “韩大人,我们姑娘如今可有危险?”三娘不放心地问。 “放心吧,江尚安在宫里的暗线一直跟她旁边,”韩宝庭道:“而且贤妃很觉得阿欢有用处,想必暂时不会下手。” 老三疑惑地道:“我们今日进城,发现城内盘查得极严密,街上官兵跑来跑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韩宝庭反问,“你们回来之时,可瞧见城外布上了兵马?” 老三点头道:“确实不少。” “想来一场恶斗免不了了,李仲杨可跟你们说过,他几时回京?” “王爷当时的意思,随后便会回来。” 韩宝庭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道:“好,回来就好!只不知咱们这位忠义亲王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呢?” 李相国好久没进宫,这回趁夜过来,竟是给贤妃带来个好消息。 “相国的意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贤妃惊喜。 李相国并未搭理她,眯着眼睛想了想,问道:“周文帝如今怎样?” “还能怎样,昏昏沉沉的呗,”贤妃颇有些不屑,“刚开始停丹药,您瞧他疯得,差点把殿里的东西都砸了,后来我让人锁了门任他砸,等老家伙累了,自然再不敢装,叫吃就吃,叫喝就喝,别提多乖!” “太医们如何说?” “他们什么都不敢说,只说圣上精力耗损严重,要多休息,后来便开些让人睡觉的药,”贤妃忽然大笑起来,“你以为他们心里就没数,可上回杀鸡儆猴弄死个太医,这帮人就只敢装糊涂了,都是些孬种,以为闭口不言,娘娘我便不杀他们?” 李相国倒是十分不赞成,“贤妃,如今已到关键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咱们做任何事切需小心。” “李留到现在都没动静,也就礼部那个小侍郎三天两头地登门,其他可没见一个人影,”贤妃很是不屑,“我看谁敢同咱们对着干!” “你说的那个礼部小侍郎可不一般,据说马应财儿子之案便是他破的,还有与达勒尔通商之事,他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要不是周文帝脑子不清楚,此人怕是还能往上爬,”李相国想了想,“可惜他是李留死党,收不得呀!” “等咱们得了手,什么样的人找不到,”贤妃并不在意,又问,“相国,我都等不及了,乾正殿那死老头子真能扛!” 李相国却在思忖,“赵王这人城府极深,明知咱们在全力对付他,竟是始终按兵不动,老夫觉得此人可疑,必是有什么后招。” 贤妃顿时紧张起来,“如今京城都给咱们围住了,赵王还能做什么?” “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甘心坐以待毙。” “那咱们该怎么办?” “贤妃,齐王必须得明正言顺地做新君,否则以后祸患无穷,但是只要赵王威望还在,齐王即便登基,也未必能做得稳。” “我明白,你说要让赵王遗臭万年。” 李相国想了片刻,“你说,赵王做了什么事,最容易招人恨?” “……”贤妃一时没了主张。 “弑父,你觉得如何?”李相国看了看贤妃。 正文_第二百七十六章 小情人 转眼到了冯家金孙满月之期,这日冯侯府上宾客盈门,众人自是要为冯醒捧个场,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李相国居然与国丈携手而来,并且冯醒还亲自到门外迎接。 三人表现得极是亲密,免不得引来周遭人议论,不到一个时辰,京城百官之间便隐隐传开,冯醒表面中立,其实脑子最拎得清,这会子已然站到齐王那头去了。 客人被迎进府中,李相国随行还带来宫中赏赐,金项圈、金镯子、金笸箩等十二样金器光闪闪地展示在众人面前,以示圣上及贤妃对冯家的恩宠,冯醒免不得感激涕零,甚至特意带着全家焚香祝祷,向皇宫方向叩谢圣恩。 李相国对所看到的一切甚为满意,趁着冯家人忙活之际,拉住国丈悄声道:“冯醒这回能上道,多亏国丈规劝得力。” “相国过奖了,”国丈倒也不谦虚,“老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圣上属意齐王,如今已是共识,这小冯还算是聪明的。” “国丈深明大义,下官钦佩,待齐王上位,少不得国丈提点。” “那还用说,自家外孙,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待冯家谢过皇恩,便开始张罗请众人入席,冯醒亲自陪同国丈和李相国坐到主位,酒刚过三巡,便有家人走到他旁边,禀报道:“老爷,靖远伯来了,在外头站着呢!” 冯侯似有些犹豫,旁边的李相国倒是听到了,笑着催他,“靖远伯可有一年多没回京,说来也算咱们老朋友,冯侯赶紧请吧!” “那下官去去就来!”冯侯笑了笑,起身走出去。 旁边国丈提醒李相国,“这林承万可是那一头的,咱们得小心啊!” 李相国毫不在意,“此人可是大才,若能将他拉拢过来,日后绝对是咱们助力。” “他可是赵王岳丈,”国太疑惑道:“如何能被咱们拉拢?” “林家小女儿早被赶出赵王府,如今两家除了中间夹个小郡主,听说已没了什么交情,而且,”李相国笑得神秘,“娘娘手里可握着他家两个女儿,不由林承万不就犯。” 冯醒来到冯府大门外,瞧瞧左右人等,便笑着上前邀请林老爷,“老林,不如进去喝上一杯?” 林老爷拱了拱手,“如今下官是待罪之身,不能连累了冯侯,只是临回来前,内子让给冯老夫人和小少爷带些礼物,特意嘱咐下官亲自送过来,不巧遇上贵府金孙大喜,下官就在此给您道喜,这便不打扰了!” 冯醒上前拉住林老爷,“老林这就是不知礼数了,哪有你这么过门不入,赶上人家办喜事,也不进去喝喜酒的,再说了,今日来了不少同僚,到里头随便聊聊,大家也好亲近一番。” 两个人你推我让了半天,林老爷还是进了冯府。 “哎呀,原来是靖远伯回来了!”冯侯领着林老爷刚踏进宴客厅,便有人主动迎上来打招呼,让在场人吃惊的是,这般主动的,居然是李相国。 林老爷显然有一些不知所措,愣了半天才晓得回礼,然后道:“罪臣不知相国大人在此,是罪臣冒犯了。” “靖远伯说什么笑话呢,”李相国毫不在意,大咧咧地上前搂住林老爷肩膀,“老夫正好要恭喜靖远伯,圣上已查清,林家与达勒尔开采玉石矿不违法度,甚至利国利民,前些日子纯属有人恶意造谣中伤,才致林家被查抄,说不得这两日便要下旨,发回家产,还靖远伯清白了!” “多谢李相国,林家若得重生,下官感激不尽。”林老爷表示自己激动不已,差点要抹泪了。 冯醒立时请众人回席,宾主一时尽欢,林老爷忙着给李相国敬酒,自然也不敢冷落国丈,这酒一喝得痛快,话便也好说了,所以当林老爷小心翼翼地问起自家大女儿林与欢,李相国满口应道:“这事交到老夫身上,回头我便向圣上请旨,看能不能转圜一下。” 酒席散时,冯醒将李相国和国丈送到门外,林老爷自是跟在后面弯身哈腰,甚至主动扶了国丈上车,李相国远远地站在一旁,不免点了点头。 当着众人面,在冯醒一再坚持下,林老爷又回去拜见冯老夫人,有不明白的四处打听,这才知道,林老爷的夫人居然跟冯家也沾亲带故,于是,又有消息传出,说是林老爷跟了冯醒,一起投到齐王门下。 冯老夫人屋里,另外还坐着朱老夫人,见林老爷一进来,朱老夫人十分激动,也不待人引见,上前便问,“林老爷,我那丫头可还好?” 林老爷立时愣住,不知“那丫头”到底指的谁。 冯夫人对冯醒使个眼色,便亲自带着心腹仆人们到门口盯着去了。 “老姐姐别急,您这么一问,靖远伯未必反应得过来。”冯夫人在旁边笑呵呵地道。 经过冯醒在旁边解释,林老爷恍然大悟,忙道:“老夫人放心吧,娘娘如今身体康健,正跟内子一块侍候三个孙子。” 朱老夫人喜极而泣,“好啊!我那丫头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如今她都带上了孙子,也算苦尽甘来。” 冯醒禀道:“老夫人,方才靖远伯同小侄说,您那大外孙也回来了。” “真的?”朱老夫人高兴地直落泪,“他现在何处?让老身见见他呀!” “老夫人,晋王如今还不方便露面,您请放心,等事情解决了,他自会去见您。”林老爷道。 朱老夫人抹了抹泪,“靖远伯,既然你是老身外孙的丈人,咱们便是自家亲戚,老身也不客气,叫你一声承万,我听冯老夫人说,我那外孙媳妇如今正被关在宫里?” “确实如此,在下这次回来,便是为救阿欢。” “可想出什么法子了?”朱老夫人道:“要不要老身进宫打探一番。” 林老爷连忙谢绝,“贤妃假传圣旨将在下召回来,方才听李相国的口气,怕是要拉拢在下,看来在下少不得与他们虚以委蛇,周旋一番,阿欢那边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多谢老夫人好意。” “是啊,老姐姐,咱们先不着急,孩子们需要咱帮忙的时候,自会开口。”冯老夫人在一旁劝道。 冯家金孙满月酒之后,朝堂局势变化越发明显,有审时度势的,同李相国这一派走得更近;有心存疑虑的,还在观望不定,或是慢慢有所倾向;还有一派是两头不沾,谁都不搭理,比如韩宝庭。 这日韩宝庭像是吃错了枪药,竟当堂质问李相国,为何仙师被害一案总在搁置,李相国懒得应付,只道不日便有结论。 韩宝庭颇为不服,“不知李相国说的‘不日’到底是何时?” “韩大人,刑部那么多案子,您为何只盯着仙师一案。”有人上前解围,“您稍安勿躁,李相国自会处置。” “对不住啊,本官就是躁得很,”韩宝庭明摆着无理搅三分,“仙师到底怎么死的?真凶何在?总得给百姓有个交待吧!” 李相国对着韩宝庭直皱眉头,说来这一帮年轻官员里,李相国少有欣赏的,只这小刺头韩宝庭着实讨他喜欢,瞧着平常吊儿郎当,可真要干起事来,绝对拼命得很,若能拿在手里,当是可造之才。 更妙的,韩宝庭不仅是韩大将军之子,还跟晋王关系匪浅,简直就是潜在的齐王派,在李相国看来,笼络韩宝庭,绝对是有趣的挑战,所以,对于韩宝庭,李相国一直持纵容态度。 不过,今日韩宝庭闹的这一出,着实有些过了。 下了朝,李相国特意将韩宝庭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道,“小韩,你三番五次要追此案,到底什么理由,不如同老夫聊聊?” “闲得蛋疼呗!”韩宝庭一脸地不正经。 李相国给逗笑了,“你小子别跟老夫瞎扯!若说得出个子丑寅卯,老夫倒可以将案子交回你重审。” 韩宝庭一副将信将疑表情,“没骗人?” “你一小孩子家家,老夫骗你作甚?”李相国拍了韩宝庭一脑瓜子。 “既这么着,我也不瞒您了,那个送佛跳墙的宫女我认得。”韩宝庭一跺脚说了实话。 “你的意思,这仙师遭人暗杀之事,你竟是知情的?”李相国眯起眼睛。 “呸!您老别没事把屎盆子栽我头上!”韩宝庭指天誓日地道:“我不过在审案时候认出阿欢,想帮朋友一个忙,上回我问过,她进宫面圣,就想为林家诉个冤屈。” “阿欢?”李相国故作疑惑地问。 韩宝庭“唉”了一声,“我全告您还不成,阿欢便是林承万的大女儿,她当年不是出事失了踪吗,后来竟是被人卖到个破地儿,嫁了穷汉,因为日子过得艰难,前段时候她瞒着自己男人偷偷回了京,想找她爹娘帮衬几个,不想正遇上林家被抄。” “没想到她竟有这样一段故事。”李相国听着极好笑。 “这丫头也是傻缺,仗着当年同赵王定过亲,让他帮忙进了宫,”韩宝庭又叹了口气,“说来阿欢胆儿挺肥,仗着当年圣上挺喜欢她,想见驾讨说法,谁想到她倒霉,也不知谁栽的赃,非说是她害死仙师。” “这么上赶着帮忙,莫不是阿欢是韩大人的小情人?”李相国调侃地问了一句。 正文_第二百七十七章 谁家都不爱半夜闹鬼 “哎呀,相国大人,可不敢这么说,人家是李仲杨心头肉,死了都还惦记着的,”韩宝庭往天上指了指,“李仲杨那死鬼要是听到了,醋性一发,晚上说不定就来找我算账,您老还是留点口德吧!” “哈哈,你们这帮猴崽子啊!”李相国给逗得直乐。 “说什么我和李仲杨兄弟一场,若不救下阿欢,也对不住他,您说是不?”韩宝庭拗出一副正经表情。 李相国想了想,道:“林大姑娘现在贤妃手上,既这么着,我跟她身边的人说说,真不行,将人交给你,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韩宝庭一时大喜,“相国大人,您可真是帮了大忙,回头李仲杨知道了,也得过来谢您!” “别介,谁家都不爱半夜闹鬼。”李相国啼笑皆非地走了。 刘太监拿着钥匙打开天牢的门,对后头人道:“都在门口等着。”便一个人走到里面。 天牢里一如既往的昏暗,刘太监点起墙边的油灯,道:“林姑娘,小的给您道喜了!” 牢房里传出林与欢的声音,“这又是出了啥事?听着像要送我上路的意思。” “您想偏了,是刑部要重审您的案子,由韩宝庭大人主理。” “哦?圣上果然英明,我就说我啥事都没干,你们非得冤枉我!” 刘太监又走近些,低声飞快地道了一句,“林老爷回京了!” 林与欢一惊,暗自嘀咕道:“这老家伙不好好待在靖远,回来做什么?” “林姑娘,过几日便要送您去刑部,到时候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得提前想好着些。”刘太监站在林与欢的牢门外,高声地道。 “什么叫该说什么,人不是我杀的,我凭什么要承认,”林与欢扯着嗓子道:“管他谁审,我都这么说!” 正如众人猜测的,林老爷抛下前女婿赵王,正式投靠齐王一派,实证便是,冯家满月宴次日朝会,李相国当场宣读圣意,林家与达勒尔共采矿山不违朝廷律例,同时表彰靖远伯这些年为大周国库充盈所做贡献,着令发还家产,并赐万银以资安抚,而后上前同他道贺的,都是齐王拥趸,而赵王站在一旁,面色铁青得很。 其后便是贤妃下谕旨,赏林家次女林与欣正七品司言,同时特恩准林老爷在内宫外会见女儿。 “爹!”见到林老爷,林与欣立时哭得泣不成声。 林老爷瞅了她半晌,才道:“阿欣,在宫里好好侍候娘娘,做人低调些,过几年爹请旨把你接出来,再给你找户好人家儿。” “我觉着宫里挺好,”林与欣擦了泪道:“您老少操这份闲心。” “随你吧!”林老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爹,这些年我那阿蛮可还好?” “大约还好吧,”林老爷道:“因为你姐姐的事,我们同赵王府已少有来往,这些年又大部分时间待在靖远,那头的交道打得越发少了。” “又是那个林与欢,”林与欣气道:“我可也是您女儿,这些年流落在外,怎么就不见您来找找我,反倒一门心思只惦记着她!” 林老爷表情悲伤,“为父回来时便听说了,阿欢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你还置个什么气。” “那您可白难过了!”林与欣想想就恨,可贤妃有了吩咐,她不敢不从,不过嘴上的便宜她还是要占的,“她活得好着呢,如今嫁了个穷鬼,拖家带口,正等着您接济。” 林老爷不迭地唉声叹气,“我膝下就两个女儿,怎么命都那么苦?” “方才我出来前,贤妃娘娘说要召见您呢,您还是随我来!”林与欣哼了一声道。 贤妃在御书房等着林老爷,一见面倒是客气非常,“林老爷可好些日子没见了!”贤妃笑意盈盈地招呼道。 “下官参见娘娘!”林老爷倒头便拜。 “阿欣,还不把你爹搀起来,”贤妃责怪地对旁边纹丝不动的林与欣道:“你爹那么大年纪,你身为女儿,怎么就不知心疼呢?” “娘娘是我家恩人,我爹再怎么感激,都是不够的。”林与欣笑嘻嘻地回了一句,这才过去扶起林老爷。 “是,娘娘收留阿欣,下官心中感激不尽。”林老爷赶紧附和。 贤妃清清嗓子,道:“圣上身体康健之时,常常夸赞林老爷乃股肱之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才,说到恩人,哀家实不敢当,反倒因为林家被查抄一事,心里觉得对不住您呢!” “都是下官做事不谨慎,让娘娘跟着担心了!” 贤妃一笑,对旁边的林与欣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同你爹谈。” “是。”林与欣猜出,这会子八成要说林与欢的事,又是一肚子不高兴,朝着贤妃福福身,很是勉强地退了出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贤妃道:“我前些日子才听说,阿欢失踪之后处境艰难,生活过不下去了,才来京城找你们两口子求援,没想到却被人诱骗进宫,不但害了为圣上炼丹的仙师,还与人合伙掳走皇后。” 林老爷立时跪到地上,替女儿叫冤,“娘娘,我家阿欢自小是个没胆的,不可能杀人呀!” “所以呢,我才说她是受骗上当。”贤妃很善解人意地安慰道:“这其中必有蹊跷,我可是亲自同这丫头子谈过,又让人劝了她多次,要她据实招出幕后指使之人,阿欢硬是脑子一根筋,非说只要她招完供就会没了小命,真叫哀家哭笑不得!” “娘娘,这孩子不懂事,能否让下官见见她,该骂的,下官一定骂她!” 贤妃笑得越发和煦,“靖远伯可是位能人,日后无论哪位王爷继位,都离不开您的帮持,想来无论您还是林家,都会大有可为,孩子嘛,说两句就得,您可别给骂坏了!” “多谢娘娘厚爱!”林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好了,靖远伯这会子怕是急着想见阿欢,哀家自然得卖您一个面子,只是啊,”贤妃起身往外走,回头又招呼一句,“老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阿欢还是年轻,想事情太过简单,您得多教教她。” 贤妃刚回紫宸宫坐下没多久,王大监过来了,一进门便禀报,“娘娘,李相国让小的告诉您,达勒尔递来国书,他们可汗刚死了阏氏,说想求娶大周公主,特使已在路上了,李相国的意思,让您在宗亲近支里随便挑一个,将人打发走算了。” 贤妃撇撇嘴,“这会子咱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达勒尔又跑来瞎掺和,真是会凑热闹。” “达勒尔是蛮荒之地,人又凶狠好斗,谁家姑娘愿意嫁过去啊,再说了,听说那可汗是个武夫,相貌粗俗,性情暴躁,娘娘,这事可是吃力不讨好。”王大监在一旁瞎出主意。 “知道了,”贤妃挥挥手,“你回头跟相国说,这事哀家接了,对了,还告诉他,林老爷那药我可下足了,外头便得靠他们那些男人。” 林老爷被人领到外廷一间暖阁,一时坐立不安,干脆站到门外,等着林与欢被带过来。 好一会,远远地林与欣昂头阔步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太监和一个穿着囚服的女人。 “爹,人给您领来了。”进到屋里,林与欣不冷不热道了一声,回身吩咐那两个太监到门口守着。 天牢里密不见日,乍一出来,林与欢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林老爷着实心疼,上去抚了抚林与欢的脸,哽咽地道:“阿欢,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林与欣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爹啊,无事,我挺好的。”林与欢笑了笑,“就是老瞧不着太阳,刚出来时有点昏,我坐一会儿就好!” “哎,你们赶紧说正题,”林与欣在一旁催道:“跑宫里头闲聊来了?,显是天牢还没坐够。” “阿欣,她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般说话!”林老爷回头训了一句。 “哪门子姐姐,我这些年吃苦受罪,方才您半句没问,怎么一见着她,您倒疼得要命了,”林与欣恨道:“您这心都偏哪去了!就她,一个乡下婆子,也配!” 林老爷气得想上去揍林与欣,却被林与欢一把拉住,“算了,爹,我正要同您说,那人真不是我杀的,您无论如何得帮我讨回清白。” “那皇后娘娘总是你伙着人掳走的吧,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娘娘在帮你兜着,将亭阳公主禁足在府里,她若出来知道这事是你干的,就她那性子,还不想办法灭了你。”林与欣在一旁煽风点火。 “都不是我做的,凭什么要我认?!”林与欢忽然情绪失控,大吼了起来。 林与欣不依不饶,“别以我不知道,你还不是护着李留那混账,早几年你们俩就背着我眉来眼去,到后来居然还敢做梦,想当赵王妃,如今你瞧瞧自个儿下场,再看人家,这会子正抱着正头王妃恩恩爱爱呢!” “你不许胡说!”林与欢这时捂着脸蹲坐在地上,抖抖索索地竟似哭了。 “阿欢,算了,”林老爷一脸颓丧,“如今你们各自男婚女嫁,还是忘了他吧!” “就是,赶紧摘干净自己,回头让爹在你婆家附近给你开两间小铺子,安分守已地过日子不就得了。”林与欣此刻心中真是爽得要死。 林老爷瞪了林与欣一眼,“你两个都是我女儿,不会叫你们任何一个吃亏!” “爹,你说我该怎么办?”林与欢的手依旧放在脸上。 “儿啊,贤妃娘娘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别老想着别人,也关照下一自己。”林老爷俯身劝道。 林与欢似还有些不忍,“可赵王当时确是好心,想让我有机会向圣上陈情。” “林与欢你真够傻的,人家这会子一门心思想当皇帝,哪还瞧得上你这残花败柳,好心?明眼人都知道,仙师就是他杀的,皇后是他掳的,你上赶着帮人背黑锅,真是蠢到了家。” 正文_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是穷怕了 “儿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听着了信,仙师的案子刑部要重新核查,韩宝庭韩大人是主审,这位在靖远时,你爹同他打过几回交道,少不得我舔着老脸去求求人,想必会有些用处。”林老爷安慰道。 “真的?”林与欢上前扯住林老爷的袖子,“爹,我不想死,要不您给韩宝庭送些银票去。” “便是这一桩了了,你以为皇后被掳的事你跑得掉?”林与欣在一旁不屑地道。 林老爷不由泄了气,想了半天,语重心长地对林与欢道:“儿啊,不如就听你妹妹的,索性认了你是受人指使,才做出糊涂事儿。” “这怎么可以,”林与欢吃惊地望着林老爷,“您是要让我无中生有,栽赃陷害?” “如今赵王大势已去,想来齐王继位是板上钉钉,咱家外头瞧着是什么靖远伯府,可骨子里头还是生意人,商人最讲究趋吉避凶,利害得失一定要分得清楚,再好的情分,也没自个儿的命重要。”林老爷耐心地劝道。 林与欣冷冷地站在旁边,瞧着林与欢似有所悟地低下头去。 很快,林与欢便被送回刑部大牢,没几日仙师中毒一案审结,刑部仵作开棺验尸后,得出仙师并非死于中毒的结论,而是因脉亢之症发作,救治不及丧命,旋即,林承万之女林与欢杀人嫌疑得以洗清。 而后又有消息传出,林家长女供出了当日掳走皇后的背后主使,如今虽未公布元凶,不过大理寺已受命追查此事,此消息极其可信,因为正是李相国亲信放出的风声。 百官皆表示自己义愤填膺,纷纷上奏,法理不容情,更何况受害的是一国之母,务必要严惩凶手,接下来,追究此事到底的呼声一日比一日高涨。 然后那个虽未被揭穿,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元凶“却似一无所觉,每日除了上朝,便是闭门家中,神色坦然,甚至颇有几分悠闲,偶而来了兴致,还会带着怀孕的妻子到城外打打猎。 京郊赵王府的一个庄子里,今日便迎来了主人夫妻的到来。 “客人们都到了?”赵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江大人正陪着他们喝酒。”庄子的管事回道。 赵王将杨妃送去别院休息后,径自踏进庄子最里头的一间院落。 门口有人迎上来,接过赵王的斗篷,道:“王爷,这会子里头喝得正高兴着呢!” 果然,从屋里传来一阵阵猜拳行令之声,待赵王踏了进来,江尚笑着起身道:“王爷来得晚了!” 见到里面众人,赵王心情大好,朝他们拱了拱手,“小王确实来迟,各位兄弟,有失远迎!” 这时其中一人走上前,抱拳道:“王爷,我等奉主帅之命,前来听候王爷差遣。” 赵王忍不住叹道:“赵庭将军也来了!皇兄果然大气,竟将手下最精锐的人马调给小王,有了你等相帮,圣上必可转危为安,小王无以感激,此役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能辜负皇兄和晋家军兄弟们的肝胆诚意!” “王爷,不瞒您说,我家主帅也来了。”赵庭笑道。 赵王迷惑地望了望左右,“皇兄何在?” 江尚这时上前道:“王爷,人家自有他的去处,晋王的意思,待到该见之时,他必然出现。” 赵王大笑,“好!皇兄一来,小王信心更足!” 众人自是痛饮一场,待到尽兴之后,赵王将江尚、赵庭及手下几位重要幕僚带到了一间密室。 江尚道:“宫里传出消息,乾正殿依旧门禁森严,不过咱们的人已陆续混到里面,一切正如我等设想,圣上已开始服用解药。” 另一位幕僚道:“安插到贤妃身边的人来报,李相国和贤妃已等不及,怕是不久便会有‘圣意’下来,要召王爷进宫。” “禁卫营咱们的人也准备就绪,一旦宫中发生变故,会立即将李高才的人马锁拿,再安排我们的人进去。”另一人道。 “王爷,我们白虎营的一千兄弟这几日正分头乔装进城,另外九千人在城外埋伏,至于那些朱家军,主帅让您放心,他自有办法摆平。” 赵王上前拍拍赵庭的肩膀,“这‘谢’字便不说了,此后辛苦各位!” 虽然京城表面上依旧一片祥和,不过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对于风口浪尖上的官员们来说,如今最关键的是站好队伍,一步行差踏错,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少不得还要连累全家老少,大家都清楚,两派一决胜负之战即将拉开帷幕。 而就在这时,达勒尔特使普先的出现,一时竟奇迹般地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不少。 这几日京城上下暂时放下赵齐之争,倒开始热烈地讨论,究竟哪位国公贵府的小姐能雀屏中选,成为达勒尔的阏氏。 如果说前一个月,嫁到达勒尔是所有千金小姐的梦魇,而如今,能成为异族王妃,无疑代表着,不管到最后赵王和齐王哪个坐上大位,都不会对代表大周和亲的女子家族有任何威胁。 与此同时,圣上正式卧病休养,并颁下旨意,由李相国代办各项政务,随之,六部官员开始频繁更换,除了兵部尚书冯醒没挪屁股外,其他五部首脑及官员居然互相调了个,按李相国的说法,这叫轮任,目的是考察官员政绩,同时选拔可用之才。 韩宝庭也中了招,这回调任礼部郎中,接到的第一个活计,便是在达勒尔特使留京期间,全权陪同来客,并协助其完成遴选阏氏事宜。 得了旨之后,韩宝庭跑到李相国跟前大闹一场,说这种拉皮条的事,为什么要派给他,强烈要求回刑部做他的员外郎。 李相国毫不介意韩宝庭的矫情,反而笑问,“小韩啊,你在这刑部可当了不少年员外郎,就没想过往上升一升?” “哼,下官一不会遛须拍马,二不靠当官发财,升官有个屁用,我就觉得在刑部干得舒心自在。” “你这孩子便不懂事了,韩大将军虽致仕,可大周上下谁人不敬服,你身为长子,不说光耀门楣,至少不能给你爹丢脸吧,可你瞧瞧自己,从靖远回来后一直就在刑部混日子,你还真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 “我在刑部干得挺好的。”韩宝庭犟嘴道。 “挺好?”李相国嘲弄地看着他,“各部官员考绩都在老夫这儿放着,刑部上官对你是个什么看法,老夫清楚得很。” “原来的那个尚书一直瞧下官不顺眼,那是他公报私仇,拍他主子马屁,如今刑部换了个头,我不信还是赵王的人吧?” 李相国大笑,“看来你小子倒不糊涂,知道自己当初跟错了主子,才落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下场。” “谁说跟错了,”韩宝庭不服气地道,“李仲杨跟我是一块长大的兄弟,若不是他遭人陷害,必能将赵王打得哭爹叫娘!至于那齐王,小毛孩子就算了。” “所以说呢,你这小子就是骨头太硬,知道有人故意折腾你,怎么就不来找老夫?” “找李相国您?”韩宝庭撇了撇嘴,“就凭您给我在礼部弄了个员外郎的小官当?” 李相国笑道:“行了,先去把达勒尔人应付好,这事干漂亮了,你才有底气再来跟老夫要官。” “真的?”韩宝庭将信将疑。 “听说西北都护刘生与赵王关系亲厚,”李相国有意无意地漏了一句,“此人以后不可用了。” 韩宝庭眼睛立时一亮。 李相国瞧了瞧他,嘱咐道:“达勒尔那帮人以前同晋王关系不错,多跟人聊聊去,以后到了西北,少不得要与他们打交道。” 韩宝庭眼珠一转,“得嘞!您老请好呗!” 原本林老爷就等着林与欢案子一结,便到刑部大牢接女儿回家,然而又是出了意外,一道懿旨被送到他手上,贤妃娘娘表示极爱林家两朵姐妹花,命林与欢进宫住几日,这一下,林老爷傻眼了。 这日,贤妃很有兴致地将林与欢叫进紫宸殿西暖阁,指着四周墙上挂着的美人图,道:“阿欢,帮哀家瞧瞧,哪家女子能当达勒尔阏氏。” “娘娘折杀小女了,这些都是高门贵女,人人都有资格,小女可不敢胡乱置喙,若哪一句不中听,再传到人家耳朵里,我还不得给骂死!”林与欢笑着拒了。 “你这丫头一张嘴啊,真是比小鹦鹉都能说,”贤妃笑道:“原以为人人视嫁到达勒尔为畏途,没想到一下子,竟有十来家姑娘要应选,现在的女孩儿真不得了,哪像我们当年,便是心里十分想着,也只能等皇家钦点。” “娘娘天香国色,睿智聪明,哪是我等庸脂俗粉之人可比。”林与欣端着盘点心走了进来。 林与欢猜到,这位又是来争宠的,赶紧退了退,决定让出这个舞台。 贤妃瞧了瞧她的神情,笑道:“自从你们姐妹进来陪哀家,这紫宸宫真是热闹多了,这一个、两个的,哀家真舍不得放呢!” “娘娘,小女有幸得娘娘恩宠,竟觉得您比生身父母还要亲近,娘娘可不许赶我走,我就赖您身边一辈子,为娘娘报效终身!”林与欣赶紧拍了上去。 “那阿欢可想家呢?”贤妃很是受用,当然更喜欢见这两姐妹互掐。 “小女鄙薄,虽羡慕宫中景象,却没有阿欣那番抱负,我爹娘年事已高,身边总少不得人照应,”林与欢笑道,“再说我如今也是拖家带口,我那没出息的男人还等我拿了银子回去,小女怕是没这福分呢!” “哼!你不过是贪图林家产业。”林与欣不屑地道。 林与欢笑笑,并不隐讳地道:“我是穷怕了,想要爹给两个花用,也是有的。” 正文_第二百七十九章 乡野妇人 贤妃大笑,“还是阿欢说话实诚,好了,你们都来帮哀家盘算盘算,看看到底哪家姑娘最合适做达勒尔的阏氏。” “娘娘,我觉着吧,这些都不咋样,”林与欣还真上去一张一张画地看了,回头便是直撇嘴,“真没一个长得好看,实在有失咱大周女子的水准。” “阿欣的眼光太过挑剔,我瞧着倒是差强人意,”贤妃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哀家这会子赶着要交差,不耐烦再去找什么更好的,只不过人家既应了选,谁上谁不上,自是要给一个交代,别到最后喜事变成了置气。” 林与欣眨巴了一下眼睛,提议道:“娘娘,这不又要到花朝节了吗,不如把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都请到宫里来坐坐,让她们得个机会比试一番,这样既能选出合心意的,又能堵悠悠之口,您说,岂不更好?” “那也得人家愿意嫁过去啊!”林与欢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一个乡下婆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圣意难违?”林与欣叉着腰道:“真是扶不起的烂泥。” 贤妃抿嘴一笑,“倒是个好主意,阿欣,那此事便交给你了。” 待打发走林与欣,贤妃笑着对林与欢解释道:“哀家也瞧出来了,阿欣一直想压着你一头,你呢,既是做姐姐的,便让着她些,想来她这些年也不容易,在外头吃的苦怕是不比你少,又不幸沦落过风尘,性子尖刻些也是有的。” “是,小女明白。”林与欢双手相握,表示受教。 “对了,听李相国说,圣上有意重用靖远伯,下旨让你爹暂时留京。” “多谢娘娘!”林与欢只能暗自叹气,自家这位林老爷也给扣住了。 贤妃忽然好奇地问,“早听阿欢说已然嫁人,不知道你夫家哪里,人品如何?” “一个没名字的穷乡僻壤,那男人虽还算老实,却有些痴傻,”林与欢似有隐衷,“小女命苦啊,娘娘,您还是别问了!” 贤妃心里觉着好笑,面上却显关心之色,又问“有了孩子没?” 林与欢摇摇头,“曾怀上两个,一个在肚里三个月就没了,另一个……一岁的时候夭折,”林与欢低下头,叹道:“还不是没银子给闹的。” 贤妃颇带几分同情地道:“你如今既已出来,便不要再回去了,哀家就给你相看着,若遇到好男人,哀家作主,让你再嫁!” “娘娘之恩,小女没齿难忘,”林与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只是那男人着实可怜,我若一走了之,实在对不住人家。” “女人啊,”贤妃劝道:“虽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有时候也不能太傻。” 因是贤妃指定林与欣主理花朝节,这几日林与欣自是使出浑身解数,见着林与欢也没功夫找茬了,一门心思要办个大周史上最好的花朝节,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好不容易等到正日子,一大早,御花园便已花团紧簇,乐班也开始奏起鼓乐,林与欣指挥着手下宫女太监跑来跑去地忙活,心里不由沾沾自喜,且是得意,想着要去向贤妃交差。 紫宸宫里,宫人们都被屏退,林与欢一边帮贤妃梳妆,一边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那一年花朝节,你才十二、三岁,哀家也正绮年玉貌,没想到一晃十来年就过去了。”贤妃瞧着镜中的自己,感叹道:“瞧眼角那些皱纹,都快堆一块了。” “娘娘说笑呢,您依旧容颜不老。”林与欢知道人家等着她拍马屁,便应了应景。 “还不是得靠保养,”贤妃笑道:“最主要的,女人离不得男人来疼。” “是啊!圣上极宠娘娘,倒是尽人皆知。” 贤妃眼珠子转了转,“说来李家男人都是痴情,我那死了的大侄子就不必说了,当年对他那个叫什么马英的侍妾,差点就捧上了天,到后来马英恃宠而骄,反回过头害死了李楚。” 林与欢笑了笑,倒是听说过马英这人。 “我家阿升还小,也不知以后的姻缘会是怎样,不过嘛,”贤妃瞄了眼林与欢,“我说了你别不舒服,赵王倒是极宠杨妃。” “哦!”林与欢平淡地应了一声。 大概觉得林与欢是在故作镇静,贤妃从镜子里瞟了瞟她,继续道:“说来赵王也算是个好的,当初得知你‘死讯’,硬是停了两年没娶,男人做到他这份上,也没有几个。” “真的?”林与欢很想听听贤妃讲这番话的意图,便怂恿道:“他如何后来又另娶了呢?” “那咱们就得聊聊杨妃了,她可不得了呀,别看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小呢,你同赵王谈婚论嫁之时,人家可就惦记上了,只可惜当日没得机会高攀罢了。” “还有这事?” “说来阿欢你也是欠缺一点福气,亲都订过了,结果人还是没能嫁进赵王府,反倒让杨妃占了便宜,哀家听外头的命妇讲,这杨妃也是不知羞,竟是直接找上王府求娶,哀家若有这种女儿,干脆一棍子打死她。” “杨妃果然有本事。” “现在想想,哀家还得替你叫屈,杨妃根本就是鸠占鹊巢,居然抢了你的位子,如今人家两口子夫妻恩爱,又要生儿子了,再看看你,竟给个乡里汉子做老婆,吃了那么些年的苦。” 林与欢听出了意头,垂下眼睑道:“他难道从来没想去找找我?” “哼,人家温香软玉正快活着,找你这残花败柳有什么用,”贤妃忽然“啊”了一声,“谁说没用啊,让你回来给他当棋子,你看看,因为仙师被害,你不差点就没了命。” “不是说仙师是急病死的吗?”林与欢惊讶地问。 “这事到后头,还是李相国心软了,都是做爹的人,他受得住靖远伯的苦苦哀求,这才松手放过你一马,告诉你实情,那碗佛跳墙就是被下了毒。” “原来如此!”林与欢一脸悲愤,“我在山沟沟里受苦,这人在外头风流快活,从此一拍两散便算了,为何还要弄死我,赵王未免太阴险。” 贤妃深觉得计,又继续放火,“如今他掳杀皇后的事还没被揭开,到时候赵王知道是你告发的他,阿欢觉得,以他之阴狠,能放得过你?” “我回来的时候,听京城里大家都议论,赵王一定是新君,娘娘,他不会放过我的,”林与欢面色一时大变,“要不,您把小女画押的那张供词还给我罢,死我一个倒无妨,可不能连累我爹娘啊!” 贤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比阿欣孝顺,可是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 “你那手印一摁,便代表你和你爹都是咱们齐王这头的,你怕什么,难道以为哀家护不了你,”贤妃训斥道:“为今之计,你只有跟着咱们走下去,话讲到这,哀家也不瞒你,赵王是咱们死敌,迟早哀家是要干掉他的,大周新君只可能是齐王李升。” “那,那我该怎么办?”林与欢一副不知所措模样。 “镇定一些,果然是乡野妇人当久了,竟没有一点分寸,”贤妃斜着眼道:“就你这样,怎么能指望做成大事,还不如阿欣稳得住。” “是,是,小女知错了,以后一定听贤妃娘娘的。” “嗯,”贤妃语气软和了一下,“只要你听话,哀家自会保你不死,你们林家也会长盛不衰。” 林与欢上前两步,“娘娘,有事您便吩咐吧,小女一定照办!” “御花园那头可都齐全了,娘娘您要不要瞧瞧去?”林与欣这时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行吧,我便瞧瞧去。”贤妃由林与欣搀扶着起了身,回头又对林与欢道:“你不必跟着,自个儿好好想想。” 往御花园走的路上,林与欣笑问,“娘娘,我方才瞧见林与欢那神色,想必您已是将她调教得差不多了吧?” “你这姐姐脑子木呆呆的,禁不得吓,”贤妃评价道:“通身小家子气,看来以后大事还得靠你。” “娘娘信得过小女,小女自不能辜负您的信任。” “阿欣,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强的,一个宫中女官也实在委屈你。”贤妃笑道。 “娘娘,”林与欣面上露出惊喜“小女此生跟定娘娘,任凭如何安排,全由娘娘作主。” “等我儿上位,哀家当要论功行赏,你为哀家做了不少,自不能让你吃亏,这林家的一应产业,可合你心意?” 林与欣捂住嘴,差点要哭了。 “还有你那个女儿,自是要跟着你这当娘的,”贤妃又许诺道,“以后你若是还想嫁人,哀家也会让你称心。” 林与欣转过身跪到贤妃面前,“娘娘对小女再造之恩,小女没齿难忘,此后万事当任由娘娘差谴!” “起来吧!”贤妃笑了笑,“你的心,哀家自是知道的。” 自从圣上两、三年前开始抱恙,除了新年及万寿节,宫中饮宴之事已渐少,如今说贤妃要在御花园举办花朝会,立时得到宫外那些闲得在家只会长草的贵人们热烈响应。 众人自是争先恐后地想得一个进宫的机会,还有那些有意参选达勒尔阏氏的女孩儿们,少不得要使尽浑身解数,力求在花朝节上一鸣惊人。 正文_第二百八十章 小白脸,男人味 “如今的女孩儿真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可惜齐王还小,否则哀家少不得都给扒拉到宫里来。”贤妃坐在御花园的茗香阁,雍容大方地接见前来赴宴的各家贵妇名媛,自是不偏不倚地夸奖了一番满院子的女孩儿们。 一位贵妇上前凑趣道:“齐王殿下自小眉清目秀,更兼龙章凤质,日后免不了是位相貌堂堂的伟男子,我那小孙女虽才两岁,可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要不哪天抱来给娘娘您相看相看?” 这马屁拍得太招眼,免不得引来周围人的暗中嗤笑。 贤妃倒是很受用,“这主意不错,真不行就抱进宫里,我也养个小媳妇。”众人立时捧场大笑起来。 这时有人问了一句,“娘娘,不知这达勒尔求亲之事可有进展?”显然是位应选女子的家眷在打听。 立时,周围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娘娘,是啊,何时才能出结果?” “各位稍安勿躁,”贤妃娘娘摆了摆手,道:“各家送上来的姑娘画像,哀家都一一瞧过了,谁叫你们将姑娘们都生得这么好,把哀家弄得眼花缭乱,免不得心里嘀咕,若是自个做主,选了这家姑娘,少不得别家的都不服气,所以呢,哀家便想着借这花朝会,请有意为国效力的女孩儿们出来比试一番,大家一块品评,各位觉得如何?” 林与欢原本待在紫宸宫,并不打算出去凑这个热闹,谁料这时有个小太监过来,说是冯夫人今儿也来了,提出想见见林与欢,娘娘宣她打扮一下赶紧过去。 等她到了御花园,里头已是人头攒动,大概是姑娘们的比试开始了,远远可见院中专门搭建的高台上,有女孩正唱歌跳舞,还有人在挥毫拨墨。一时竟是热闹非凡。 冯夫人此时正坐在贤妃身边,见林与欢出现,高兴地直向她挥手。 待向贤妃见过礼,林与欢刚要朝着冯夫人福身,便被她一把抱在怀里,“我的儿,可是好多年没见你了,当初听说你出事,舅母可生生哭了好几场。” “连累舅母跟后头着急,是我的不孝。”林与欢忙抱歉道。 “你娘知道你还活着,也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冯夫人不由感叹。 林与欢眼圈红了,对冯夫人道:“舅母,我这些年最想的便是我爹娘。” 冯夫人一笑,“你娘同我倒常有书信往来,她在那头过得挺好的,说是在靖远认识了位老姐妹,正带着人家的孙子过瘾呢!” “这我便放心了!”林与欢想了想,问道:“冯家祖母还有冯舅舅可好,冯哥哥该娶妻生子了吧?” “她们都好,你大概不知道,我家冯广如今做了驸马,娶的正是你那好姐妹云阳公主,”冯夫人得意地道:“前些日子公主刚生了儿子,你爹还过来喝满月酒了呢!” 贤妃在一旁笑道:“冯夫人这孙子想是盼了不少年头,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冯夫人倒似得了提醒,忙上前对贤妃福身道:“说来是妾身失礼,还没谢圣上和娘娘的赏赐,我家媳妇可欢喜着呢!” “我那没福的姐姐去了万佛寺后,云阳也算是我这姨母给拉拔大的,本该亲自去贵府探望她,只是圣上身子不适,总是离不得人,”贤妃叹了口气,“倒是委屈了云阳这丫头。” “娘娘向来宽厚体贴,该当是云阳来看您的,少不得等孩子大些,让她抱着进来给您瞧瞧。” 贤妃笑叹,“云阳都当了娘,可不就在提醒,哀家已是做外婆的人,真真正正的老太太了。” “哪有您这么年轻的外婆,如何看,您也不过二十二、三岁的模样!”林与欣赶紧奉承一句。 这时朱大夫人带着几位女眷过来,冯夫人便称不敢打搅,提议让林与欢陪着她到园子里转转,贤妃自是允了。 冯夫人拉着林与欢的手在园子里散着步,今日御花园着实热闹,女客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有认识冯夫人的,便上来招呼一声。 趁着此时冯夫人与人寒喧功夫,林与欢把目光投到了不远处,正抱着一只小狗在地上滚着玩的齐王身上。 说来这孩子比阿宝大不了几岁,不过总是一脸愣怔,好像反应慢了些,听宫人说,七、八岁的孩子,到现在连《百家姓》都背不上几句,笔也握不好,贤妃因此骂走了好几位师傅。 这时冯夫人早与人说完,便拉了林与欢来得一片空地上,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仆妇盯着左右,然后小声地道:“儿啊,你夫君已来京城,这一回他们要干大事了。” 林与欢拿出手帕做喜极而泣状,低下头问,“我娘和母后还有几个孩子平安吗?” “放心吧,如今她们全部到了正阳关,有重兵守卫。” “舅母,回头您跟舅舅说一声,贤妃这两天动静古怪,老在我面前提赵王如何对杨妃宠爱,我怀疑她故意想激我,少不得准备挑事了。” “知道了,你自己多当心,若是遇到没法子应付的事,就去寻刘太监,他是江先生的人。” 林与欢点了点头,“舅母,我爹那头,麻烦您家多多照应。” “嗯!”冯夫人拍拍林与欢,“听你舅父的意思,胜败也就在这几日,你只记得,无论什么情况下,保住性命才最重要。” “我明白的。”林与欢用帕子抹了抹泪,这一回,她是真哭了。 两人正说着话,猛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大呼小叫,一转头,林与欢瞧见一大帮人正冲着齐王方才待的地方奔去,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在喊,“快传太医,齐王殿下出事了!” 林与欢下意识跟着跑了过去,等到近前拨开人群,只见齐王正躺在草地上,身子抽搐得厉害,口中不断吐出白沫,眼睛也直往上翻,表情极是痛苦。 “快往后退,你们想闷死他?”林与欢立时判断出,他这是犯了癫痫,没想到齐王竟会得这个病。 有太监上前,准备要掐齐王的人中,林与欢大喝一声阻拦道:“住手,这样会害死他的!”太监一哆嗦,赶紧住了手。 林与欢想也没想,随手拨下自己头上一根玉钗,将它横放在齐王磨牙之间,然后又把他的头侧到一边,再命人松开齐王的衣领。 有人见齐王还在不停地四肢打颤,想上前按住他,林与欢赶紧挡住,道:“这时候不能碰,快去请大夫过来!”自己则俯身在齐王耳边温柔地道:“乖,一会大夫就来了,等咱们病好,还能抱小狗玩呢!” 等贤妃和太医到的时候,林与欢已对着齐王说了好一阵话,而此时的齐王也安静不少,甚至当林与欢问他“殿下最喜欢和小狗还是小猫”时,他还动了动头。 韩宝庭拧着两壶酒来到驿馆,待人通报后,没一时,一个抱着刀的年轻人迎了出来,只冷冷地对着韩宝庭点点头,便领着他往里走。 进到内院,韩宝庭上前搭讪道:“我说破天,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你笑过,什么时候给兄弟们乐一个?” “韩大人来错地儿了,爷不卖笑,您出门往右,走不远便是教坊,专门有人侍候你们这帮官老爷。”苏破天白了韩宝庭一眼。 韩宝庭举举手上东西,“教坊哪有你们这儿好玩,我带酒来了,您总能给笑一个了吧!” 苏破天“哼”了一声,径自进到一间屋内。 踏进里头,韩宝庭先同特使普先拱了拱手算是招呼,接着便走到一位正坐着喝茶的大胡子面前,故意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道:“王爷,我越瞧越喜欢您这胡子拉茬模样,果然比当年那小白脸有男人味。” 李仲杨哼了一声,“难怪我家阿欢说,你若当了太监,单凭这张巧嘴,必是大有用武之地。”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瞧您家那婆娘都调教了些什么,王爷如今一开口,就能噎死掉人。” “别废话了,说正经的,”李仲杨道,“叫你办的事如何了?” 旁边的苏破天特意补一句,“那朱二老爷可同意帮咱们?” “凭我韩宝庭这一身本事,舌战群儒都不怕,何况对付一个武夫?”韩宝庭骄傲地道,“自是说定了,不过嘛,他的意思,还想见见晋王殿下,只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我外公两个儿子,大的性子懦弱,唯唯诺诺,是个名副其实的无用孝子,倒是二舅舅心思缜密,颇有主见,当年父皇将朱家赶出京城,只有二舅舅决不肯服输,必要重整齐鼓,如今城外围着的那些兵马,应该都是他手下,朱二既要见,本王当然会去!” 韩宝庭忍不住笑了,“我瞧着是朱二老爷信不过我,怕我逗他玩呢,说来李相国挖空心思笼络住国丈,却没想到,竟会被二国舅包了汤圆,这算不算为他人做嫁衣裳?” “宝庭,你不觉得,我们做这些,也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李仲杨笑了笑。 正文_第二百八十一章 美人计 普先眼睛一亮,立时起身道:“晋王殿下乃天下之大才,如今又兵强马壮,若您再起夺位之意,达勒尔定会倾力相助!” “普先,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李仲杨一脸的鄙夷,“想撺着我们兄弟相争,你等好渔翁得利?想得美!老子不用出北阳关,就能把你们打得找不到牙!” 苏破天在一旁哈哈大笑,“普先大人,您也忒心急了,现在说什么都不做数,待到大周平了乱,咱们再煸风点火也不迟,到时不让那两位王爷斗得你死我活,我等绝不罢休!” “看来是我李楚误交了损友!”李仲杨“哼哼”一声。 “好了,好了,玩笑话先不说了,”韩宝庭上前道:“朱二老爷那头还得王爷去应付,这一回总算是万事俱备,在下想想都兴奋,少不得咱们要大干一场了!” 自从同冯夫人见过一面后,林与欢心里安定许多,再想到李仲杨竟然也进京了,好吧,她还有那么一点小激动,看来这家伙心里头还是惦记自己的,不枉林与欢稀里糊涂地下嫁于他。 这心里一得意,免不得脸上也带出来些,毕竟一个爹生的,林与欣倒是第一个瞧了出来。 这一回陪着贤妃游园,趁着旁边没人,林与欣很有兴致地上来打听,“我说,瞧着天气开始暖和,你这一脸发春模样,莫非乡下婆子闲来无事,看上哪个太监了?” “呸!”林与欢啐道:“我想我乡下那位,怎么你不服气啊,好歹我还有男人惦记!” “哎哟,什么时候这么不知羞了!”林与欣啧啧地道:“要不我帮你跟娘娘说说,把你那男人接出来,给他个城门官当当?” “用不着你瞎好心,我自己会跟娘娘说,”林与欢傲娇地道:“城门官有啥干头,咱让他守宫门。” 走在头里的贤妃大概没想到这姐儿俩有一天居然会有说有笑,好奇地停下步来,“你们俩个一日不互掐,哀家都不习惯了,有什么体已话,也说给哀家听听。” 林与欣自然把方才的话竹筒倒豆子全掰扯给了贤妃,果然贤妃被逗得前仰后合,指着林与欢道:“真是女生外向,想当年差点当了王妃的丫头,如今倒是三句话不离那乡下男人。” “入了人家的门,好赖一起过了那么些年,”林与欢叹道:“事已至此,不认命又能怎样。” 贤妃心中一动,回身对林与欣道:“阿欣,哀家有些冷了,你帮哀家把那件金丝翠羽斗篷取过来。” 林与欣瞥了一眼旁边宫女手上捧着的大衣裳,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贤妃上前拉住林与欢的手道:“好孩子,自你当日救了阿升,哀家便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个忠的。” “娘娘谬赞,小女这些年在外头闯荡,稍稍长了些见识,而且齐王殿下病状并不重,小女这才敢露丑。” 贤妃一笑,“哀家就喜欢你这样,知进退又不居功傲气,行了,哀家以后不会亏待你。” “多谢娘娘。”林与欢笑着福了福身。 贤妃这时禀退左右宫人们,瞧着林与欢问,“方才听你和阿欣所言,意思是这就打算认命了?” “娘娘,那又能如何呢?”林与欢苦笑道:“谁能争得过命。” 贤妃不赞成地摇摇头,“你可是靖远伯的女儿,堂堂大周贵女,竟准备同个乡下汉子凑合一辈子?” 林与欢低头不作声。 “若你想的话,哀家可以帮你再寻一门好亲,下半辈子得享荣华富贵。”贤妃提议道。 林与欢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娘娘,小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再有那等福气?” 贤妃神秘地一笑,“你不是不知道,达勒尔来求亲,哀家正愁着要找一位合适的女子。” “那十几位姑娘,难道没有一个合适的?”林与欢不解。 “你这傻丫头,以为随便有几分姿色,就能当达勒尔阏氏,”贤妃一笑,“当年达勒尔人与咱们大周连年征战,虽到后来求了和,可那是晋王在世时打下的功劳,如今晋家军群龙无首,你让哀家怎么会放心,达勒尔不会借机蠢蠢欲动。” “难道达勒尔人还会对我朝不利?”林与欢表情诧异。 “防人之心不可无,”贤妃长叹一声,“李楚之后,怕是西北再无固若金汤之说,唉!当年这孩子还曾喜欢过你,只可惜这姻缘没成,要不你便算是哀家儿媳了。” 林与欢颇有几分尴尬地回道:“那么多年前的事,娘娘还提它做什么?” “好,不提,”贤妃好笑地瞧瞧林与欢,“再回头讲和亲的事,你要知道,女人的美色其实威力无穷,若用到刀刃上,能抵过千军万马,哀家一直想的,是要送一位全心向着大周,又有谋略的女子过去。” 林与欢乐了,“娘娘这是要施美人计?” “也可以这么说吧,”贤妃看着林与欢道:“所以,哀家相中了阿欢!” 一时,林与欢愣住了。 贤妃再无赘言,只道一声:“你自己好好想想。”便顾自离开了。 这晚,贤妃指定林与欢服侍自己安寝,等东暖阁就剩下她们二人,贤妃坐在镜台前,从镜子里望着身后的林与欢,“你这丫头可想得差不多了?” 林与欢正低头为贤妃梳发,好一阵才道:“娘娘,小女才疏学浅,未必能担此重任,而且家中父母尚在,小女不忍心丢下他们,还有,那头的男人,毕竟……是拜过堂的。” “你这丫头,也真是想不通,”贤妃反身将林与欢拉到自己面前,“等哀家的齐王做了新君,手上自少不得几个忠心耿耿的,你爹呢,虽以前同那头走得近,那也是因为你当日要嫁给赵王,林承万身不由己,哀家信得过你爹能悬崖勒马,以后照旧会让他管西北矿务,少不得他要受累当当西北都护,到时你爹娘去了靖远,你们全家近在咫尺,要想照顾,可不方便得很,至于你那个男人,回头哀家出面,使两个银子打发掉算了,他若胡搅蛮缠,哀家自有别的办法。” 林与欢似乎惊了一下,随即又怯怯地道。“可小女怕自己有负娘娘信任。” 贤妃戳了戳林与欢的脑袋,“你也算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哀家瞧着你比阿欣踏实,性子也随你爹,不是那种耍滑头的人,哀家都信得过你,你还怕什么!” “小女……曾经嫁过人。”林与欢颇有些为难地道。 贤妃立时明白出她的意思,“宫里老嬷嬷多的事,到时给你派两个,定保你顺风顺水地过关,再说了,嫁过人的,才知道怎么对付男人!” 林与欢眼珠转了转,立马跪到地上,“娘娘再造之恩,小女感激不尽,此后定当听从您差遣。” “这就对了,”贤妃弯身将她扶起,“待你飞黄腾达,切莫忘了哀家嘱托。” “娘娘放心。” 贤妃忽然眉头一皱,“只是,还有一桩事一直压在哀家心头。” 林与欢赶紧上前,“娘娘既信得过小女,小女自是应当替您排忧解难。” “圣上向来是个偏心的,对齐王这个小儿子疼得不得了,哀家昨儿个去见驾,圣上的意思,竟是不日便会颁旨立储,”贤妃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哀家也知道齐王尚幼,一再推辞,说他未必撑得起这副担子,可圣上觉得赵王心思深沉,又多疑猜忌,非储君之上选,而齐王性情憨厚,日后必是仁义之君。” 林与欢作出大喜过望表情,“恭喜娘娘!” 贤妃却无任何喜色,“你以为,这储君就这么好当?” “娘娘的意思……” “圣旨若一下,头一个出来闹的必是赵王,这些年他干过什么实事?不过是到处笼络大臣,那帮人就指望赵王上位,他们能沾上光,若是知道美梦破灭,必然会拼死挣扎一番。” “难道咱们只能任他鱼肉了?”林与欢不服地道:“有圣上的旨意,咱们不怕他!” “我们娘儿俩虽势单力孤,好在还有一批忠心能臣追随左右,李相国身为百官之首,一向看不惯赵王嚣张,早已站到咱们这一边。” “这就好了,有了李相国,我看赵王怎么蹦跶!” 贤妃冷笑道:“赵王已经动起手了,仙师便是他派人暗中杀害,不过是想断了圣上丹药,这不孝子,竟是逼着自己父皇去死!” “啊!”林与欢睁大了眼睛,“原来真是他做的。” “还有,知道他为何要掳走皇后?” 林与欢摇了摇头。 “皇后拿到了他暗中诬陷晋王的证据,赵王狗急跳墙,”贤妃眼圈一红,“我那可怜的姐姐,竟已沉尸护城河下。” “娘娘,您是说,皇后娘娘真的不在了?”林与欢大惊道。 贤妃擦擦眼泪,道:“阿欢,当日我们苦无证据,虽明知此事是赵王所为,也只能委屈你做了筏子,你顾念家室,不肯出头也是有的,可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哀家一定要替皇后报仇,你能帮哀家的忙?” 林与欢怔怔地望着贤妃好久,终于点了点头。 这日早朝,周文帝照旧没有出现,依然是李相国主持朝会,似乎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不过当传令太监喊退朝时,只听一个女人高声道:“且慢,臣妾有冤要诉!”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贤妃头戴金冠,身着大品朝服踏上殿来。 李相国面露惊慌,忙走到贤妃跟前,跪到地上劝道:“娘娘,此乃大殿,后妃不得干政,若您有何不平,可否退朝后亲自面圣?” 贤妃冷冷一笑,“不可,我今日豁出去舍了这封诰,也要在众臣面前,替我那死去的姐姐讨个说法!” 这时国丈走上前来,“娘娘,您这是何意?” 正文_第二百八十二章 出了反转 贤妃从袖中掏了一张状纸,扔给传令太监,道:“臣妾要告赵王为一已私利,暗中谋害皇后,最后竟将其投尸护城河。” 大殿上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将目光投向正一脸义愤填膺的贤妃,更多人则是偷瞄着此时也正站在大殿上,却面无表情,似乎正置身事外的赵王。 李相国命传令太监当场宣读,众人皆洗耳恭听,其实内容和外面传言的没什么两样,不过在最后却提到,有人在护城河捞到一具被泡得发胀的女尸,虽看不出面容,不过身上穿戴却是皇后平日的用物。 等传令太监念完了,贤妃猛地放声大哭起来,指着近处的赵王骂道:“李留,皇后毕竟是你嫡母,就算当年她曾杖毙你养母,你也不该暗恨在心,皇后已然丧子,且垂垂老矣,你心有何忍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贤妃竟是将多年前的宫庭秘辛都爆了出来,可见这回是要破釜沉舟,准备干掉赵王了。 见火候似乎差不多,李相国决定亲自上场了。 “王爷,对于娘娘的指控,不知您有何说词?”李相国笑着走到赵王面前,倒是极为客气地问道。 “小王虽非圣贤,倒也做不出弑杀嫡母之事,贤妃娘娘的指控,有待商榷。”赵王不紧不慢地道。 “你还想狡辩?”贤妃怒指着李留,“赵王不服没关系,哀家自有证人,若不肯认罪,大不了咱们将皇后的尸身搬到大殿,让文武百官当场验证!” 众人一片哗然,深觉贤妃这话未免有些过惊悚。 “贤妃娘娘,不如就请证人上来对质吧?”一向不爱出头的冯侯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 殿上之人皆看出来,这是齐王一派开始对赵王公开发难,自然,赵王党也有坐不住的,刚转任工部员外郎的江尚跳了出来,“赵王殿下乃谦谦君子,岂容人随意诬蔑!这朝会是论政之地,若说皇后之死与赵王有关,也该由宗人府处置,不该在此当堂喧嚣!” 李相国冷冷一笑,“皇后曾为一国之后,又是已逝忠义亲王生母,如今她死于非命,事关国体,倒值得咱们在朝堂上论上一论。” 赵王摆了摆手,示意江尚回去,然后道:“既然相国大人都如此说了,小王便奉陪好了,不如宣证人上殿。” 等了好一会,一个女子被带了上来。 李相国想当然成了主审,让人搬来个凳子坐下,问道:“堂下何人?” “小女靖远伯之女,林与欢。” “你上殿来,可是为了作证?” 林与欢点了点头,“小女知道当初皇后被掳出宫的真相。” “说!” 林与欢歪头看了看近处的赵王,道:“当初小女因家父受冤,自作主张要进宫面君,想替家父向圣上求情,赵王殿下主动相帮,让小女随赵王妃进了宫,只没想到,他是另有所图。” 贤妃得意地瞅着赵王,笑着对林与欢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进宫之前,赵王说想同皇后娘娘见上一面,要表达对晋王之死的哀悼,怕贤妃娘娘不准,让我趁着随杨妃去紫宸宫的机会,将皇后娘娘引到御花园。” 国丈“哼”了一声,“你便不动脑子照办了?” 林与欢状似羞愧地低下头,“皇后娘娘一直对小女厚爱有加,小女觉得赵王好歹也是皇后庶子,他说要安慰皇后娘娘,也是应当应分,所以,便听信了!”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生生打到了林与欢脸上,等众人反应过来,林与欢已捂住被打的脸颊,呆呆地望向打她的那人。 贤妃心中一喜,面上却是怒道,“赵王,事情既已败露,你认了便是,何必要如此恼羞成怒。” 赵王转过身,冷冷地道:“这等信口雌黄之人,所谓证词便真的可信?片面之语便想将本王置于死地,未免在天真了!”随后,赵王转身便往殿外走。 “王爷稍安勿躁,可否听听贤妃娘娘的其他证据。”冯醒忽然站到赵王面前,显是要将赵王逼回去。 既然有人帮忙,贤妃赶紧又去宣新的证人,结果好几个太监、宫女出面,均指向曾见林与欢带着皇后到御花园,然后便有黑衣人出现,抢走皇后。 赵王被堵得不能走,只站在殿上冷笑,江尚等人想上前帮忙,结果被国丈几声怒吼,又给吓了回去。 大殿上此时已乱成一团,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而赵王一派已明显落至下风,贤妃心情极畅快,瞧了瞧御座上那睡得沉沉的人,已开始思忖,自己这凤座是设到御座后面好,还是直接就安在御座旁边?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请奏,“达勒尔求亲使普先请准觐见!” 大臣们停止了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都将目光投到门外,冯醒见李相国一脸的不耐烦,便上前劝道:“达勒尔国势日强,西北情况微妙,不可轻易得罪,既然人来了,不如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李相国点了点头,吩咐道:“那就宣吧!” 很快普先带着一个大胡子随从上了殿。 “大周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普先对着周文帝行了大礼,“今日因有急情禀报,下使唐突了。” 李相国代表百官上前见礼,问道:“不知普先大人有何事指教?” 普先一笑,问道:“李相国,国丈可在殿上?” 国丈听到有人找,立时上前道:“老夫便是。” “这封信是令嫒让下使专程交到您手上,”普先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郑重其事地递了上去。 普先声音不大,不过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结果又是一阵倒抽凉气的声章,国丈膝下两男两女,女儿中一位皇后,一位贤妃,皇后死了,贤妃就在近前,这倒是哪来的“令嫒”? 将信将疑地接过信来,国丈折开了,凑到眼前瞧了很久,只见他脸色渐渐就变了,到最后,甚至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这信到底是谁写的?”国丈好半天才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普先。 “贵国皇后娘娘目前正游历达勒尔,这封信是从达勒尔送过来,昨日才到下使手中。”普先回道。 大殿里鸦雀无声,一时间,国丈手中的信成了众人目光关注的焦点。 贤妃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把夺过国丈手中的信,飞速地看起来,然后冷冷一笑,“普先特使,这信到底是谁写的?何人这么大胆,竟敢冒充大周皇后。” 李相国也凑过去瞧了瞧,评价道:“看似皇后娘娘笔迹,不过缺了几分风骨。” 冯醒和其它几个近臣也靠过来瞧。 此时林与欢已悄悄站到一旁,别的不看,只不错一眼地打量始终跟在普先身后的那个大胡子。 大胡子很警惕地四处寻摸,倒像是怕人突然蹦出来刺杀普先,等目光终于落到林与欢身上,大胡子明显停住,眼睛眨了好久,就没舍得离开林与欢的脸。 林与欢担心这样太过招眼,立马低下头,忍不住想笑,别说,李仲杨这个造型,不太熟的还真难认出来,只是,他这样子,还真够傻的。 “别说了,”国丈叹了口气,“我自己闺女,这字儿还是认得的,娘娘,你姐姐还活着啊!”说着朝普先抱了抱拳,问道:“不知小女在贵国可还安好!” “国丈大人放心吧,皇后娘娘被我可汗以贵宾款待,”普先笑道:“只是她迷恋西北风情,一时半会还不想回来。” 国丈迟疑了片刻,又问:“普先大人,不知贵国有何条件?” 普先一副哑然表情,“国丈误会了,可汗并无用皇后娘娘做人质之意,当初可汗与忠义亲王不打不成交,因此视皇后娘娘为长辈,只要娘娘愿意,她随时可以回大周。” “那便多谢了,”国丈松了口气,将皇后的信收起,小心地折好放回怀中,又对普先道:“特使大人,我儿在信中也提到,在达勒尔颇受可汗照顾,老夫铭感五内,不知特使大人可否赏脸,到老夫府上做客?” 普先赶紧作揖,“恭敬不如从命!” 在众人亲证之下,国丈竟陪着普先踏出了殿处,而剩下的人,大部分没适应这场反转,一时不免冷了场。 这时有人道:“王爷,您这黑衣人真是执着,竟一下子将皇后送到了达勒尔,一路上倒让您破费了。” “江尚,不得胡说!”赵王立时喝住,又转身问李相国,“皇后娘娘平安无恙,小王如今可是清白了?” “不行,说不定是你将人劫出皇宫,结果到了外面,皇后又被其他什么人所救?”李相国还没开口,贤孔已抢先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赵王讥笑道:“不如请几位编好了话,再来给本王下套?对了,前皇后迟早要回来,到时问一下本人,不就清楚了?”说罢,转身便往外走。 随后以江尚为首的一群赵王派竟也跟在后头,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回到后宫,贤妃狠狠地哭了一场,林与欢心里想笑,也只好憋着,正想找个地方偷乐去,却被林与欣揪着跪到了贤妃面前。 正文_第二百八十三章 小别胜新婚 “娘娘,这事都坏在林与欢身上,”林与欣陪着落泪道:“我把她叫过来了,您就狠劲地罚罚她!” 贤妃顾自哭着,根本不管林与欢跪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她才算消停,似乎这才瞧见地上的林与欢,倒像吃了一惊,问道:“你这丫头,怎么跪着了?” 林与欢委屈得很,“阿欣方才说了,我对赵王还有旧情,所以连个证人都没当好,竟放走那坏人。” “你这孩子,我知道你是忠心的,”看在林与欢当众挨了赵王一巴掌的份上,贤妃决定饶过林与欢,“没关系,这次不行,还有下回,我不信赵王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皇后失踪之事总算告一段落,既然国丈都相信女儿活着,自无人闲着没事再纠结皇后的生死,不过听说国丈因此和达勒尔特使成了好友,消息自然就灵通了不少。 这日贤妃刚从乾正殿回来,便听有人报国丈求见,一时有些诧异,忙将人请了进来。 “父亲怎么突然来我这儿?”贤妃亲自为国丈奉上茶盏。 “自是有事的,”国丈抿了口茶,“昨儿个普先同老夫喝酒,问到我们和亲的事,他的意思,在京城待得太久,想赶着回去了。” 贤妃心中一动,问:“父亲这些日子同达勒尔人走得倒挺近?” “普先告诉了你姐姐下落,老夫自当感谢,这家伙也是个好酒之人,只是酒量太次,不过老夫喜欢这样的!”国丈大笑道。 “那你们可聊过大周立储的事儿?” “人家只想着带个新娘子回去,才不管咱们这里谁当新君,”国丈想了想,“不过听得出来,达勒尔人对赵王极是推崇,毕竟当初北阳关开埠,赵王出力不少,对了,人家还送老夫不少玉石、玉器,回头你大嫂过来,带些给你挑。” 贤妃这时哪顾得上这个,一个劲追问,“是不是他们看不上齐王?” “哎,你多心了,”国丈安慰道:“齐王是小孩子家,他们从没见过,有什么看不上的,其实吧,达勒尔的力量尚无法与我大周抗衡,在立储之事上,咱们无需看他脸色。” “只是待日后您外孙登基,势必还得和达勒尔打交道,西北当初还有阿楚,如今竟是无人可用了。” “我儿说得有理,”国丈赞成地点点头,“还是你想得长远,对了,这和亲之人,你考虑好了没?” 贤妃一笑,“我这倒有个现成的,还没跟你们商量呢!” “哪家女儿?” “林承万的嫡女。” 国丈想了半天,还是贤妃提醒他,“就是上回在大殿上被赵王打了一巴掌的女子。” 国丈“哦”了一声,摇头道:“听说此女生性娇纵,当初不是还被林承万沉塘了吗?” “那都是瞎传的,”贤妃眼光闪了闪,“这林承万一人就能填饱大周半个国库,此人必是要为我所用,那个林与欢呢,我瞧着倒有几分胆量,而且相貌气度都是上上乘,想要迷惑住达勒尔可汗,倒也不是难事。” 国丈迷惑,“她这个岁数,该是早嫁人了吧?” “她也算婚姻不顺,当初姐姐曾想将她嫁给阿楚,结果没成,后来不知怎么又差点成了赵王妃,不过中间又出了差错,此后她便一直在外流浪,”贤妃一笑,“反正,也没人知道她有没有成过婚。” “你不怕达勒尔人不愿意?” “大不了给林与欢封个公主,给足达勒尔可汗的面子,他要知道轻重,自会将人乖乖收下,若是矫情,哀家大不了再给他送一个女子过去。” 父女俩商议了一下,决定保险起见,还是让国丈去打探一下达勒尔人的态度,力争赶紧把此事解决,让达勒尔人快些走,贤妃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自然不肯让达勒尔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插上一杠子。 消息很快递到普先那里,驿馆里一时热闹到不行,韩宝庭笑得趴在了桌上,苏破天还算镇定,没乐出来,不过脸也胀得通红。 普先一本正经地道:“林家嫡女,倒与我家可汗年貌相当,可汗在背后还曾夸过林姑娘不错,在下以为,凭林姑娘之才智,若成为阏氏,必能成为可汗助力,到时男主外、女主内……” “我倒要瞧穆汉有没有这狗胆!”李仲杨暴喝一声。 众人猛地哄堂大笑。 韩宝庭笑够了,才道:“别说贤妃还真有眼光,知道阿欢是当一国之母的料,可惜啊,一朵鲜花……” 瞧见李仲杨开始瞪自己,韩宝庭立马改口,“姻缘天注定,阿欢嫁与仲杨兄,真乃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李仲杨这才收回了眼刀。 “普先大人是准备拒了?”韩宝庭故意问道。 “唉,拒之可惜呀!”普先直摇头。 “先答应她,”李仲杨一开口,便惊了四座。 “仲杨兄真是好心胸!”韩宝庭竖起大拇指。 “韩宝庭,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傻瓜,”李仲杨训完韩宝庭,又道:“就说特使想同林姑娘谈谈,将人请到驿馆来。” 韩宝庭立时明白李仲杨的意思,故作热情地问,“不如将人送到下官别院,我那舒服些,您二位小别胜新婚,自要好好鸳鸯戏水一番。” 李仲杨理都没理,道:“就这么定了,韩宝庭你去递话。” “娘娘,真要去吗?”林与欢羞红着脸问贤妃。 “真没想到啊,那位特使居然挺满意你,”贤妃一副“你走狗屎运”的表情,“不过人家也是慎重,说是想与你谈谈,你便去一趟吧!” “娘娘,她一个残花败柳,若是被达勒尔人察觉了,岂不是要挑起两国纷争?”林与欣不服气地睨了林与欢好几眼。 “这事哀家自有办法,”贤妃毫不在意地道,回头又嘱咐林与欢,“赶紧去打扮打扮,让达勒尔人见识一下我京城第一美人的气派。” “是,”林与欢笑着应了,转头看了看脸色有些发青的林与欣,便又来了一句,“娘娘,小女这回若能攀龙附凤,日后定让达勒尔臣服于大周,助齐王殿下万代基业。” 贤妃笑道:“你有这份心,不枉哀家要替你找个出路,去吧,以后两国邦交,便寄于你身上了。” 瞧着林与欢出了门,林与欣不高兴地道:“娘娘真是厚此薄彼,竟让那丫头去当了王妃。” “我倒最中意你,可你名声在外,曾是赵王侧妃,你觉得达勒尔人肯要吗?” “您以为林与欢就干净啊,京里谁人不知,她没嫁人就大过肚子,后来又嫁了个乡村野汉,”林与欣一跺脚,“一个臭婆娘,竟妄想攀上枝头做凤凰,我呸!” “你也够傻的,你们姐俩个,哀家最喜欢的还是你,以后你爹会赴任西北,林与欢嫁到达勒尔,这林家产业还不得全归你,到时人人都羡慕死你了!” “可是林与欢又高了我一头。”林与欣不服气地道。 “什么你高我高的,要是哀家,一定会选留在京城,这里多繁华,西北那是不毛之地,听说那达勒尔可汗更是个粗鄙男子,你便是想去,哀家还不舍得呢!” 内宫门口,韩宝庭已笑嘻嘻地等候着了,看见林与欢远远走过来,忙半弯着腰跑上前,竟是作势要扶。 林与欢远远瞧见他身后的那个大胡子,甩开韩宝庭,笑道:“韩大监,这回辛苦你了。” “我说林姑娘这会子出来见客,小的自要支应,您瞅见没,客官可都猴急了,要接您一块呢!”韩宝庭向来不会吃嘴上的亏,立马反唇相讥。 “你这皮条拉得倒是轻车熟路,”林与欢甩了甩头,“待会让你家爷赏你!” 等上到车里,林与欢掀开车帘,问,“我说韩大监,咱们这会子去哪见特使啊!” 韩宝庭一挥手,高声道:“前几日普先特使去了我韩家的静园,表示甚是喜欢,今日便想约林姑娘到静园一坐,不知您意下如何?” “随便!”林与欢答了一声,又朝车旁骑在马上的那个大胡子瞄了一眼,便坐了回去。 等进了静园里头,韩宝庭支走了跟着林与欢的两个宫女,说是要领她去见普先。 韩宝庭在前头领路,林与欢随在后头,大胡子也不远不近地跟着,等瞧着左右没人了,大胡子赶紧上到近前,使劲地攥了一下林与欢的手。 “德行!”林与欢没有防备,显是给唬了一跳,半嗔半怨地道:“你是想吓死我,然后明正言顺地另娶一房,再把我仨孩子赶出家门,回头跟你那新老婆双宿双飞,对不?” 李仲杨立时愣住,“你还真敢想!” “先给你提点一下,便是我死了,也不许你再娶,给我当和尚去!”林与欢得意地道。 “阿欢,这就不对了,如今你男人活得好好的,你就准备改嫁,回过头人家再娶,你倒还不许了。”韩宝庭停下,表示要替李仲杨说句公道话。 “给我闭嘴!”这夫妻二人非但不领情,反倒同仇敌忾地瞪起韩宝庭。 “算我多管闲事。”韩宝庭恨恨地一跺脚,指着前面一间屋,“那头洞房给二位准备好了,在下不便打扰,不过普先可在园子里等着呢,您二位悠着点,别玩太久。” 李仲杨作势便要冲着韩宝庭拔刀,结果刀未出鞘,韩宝庭早一溜烟跑没影了。 夫妻二人久别重逢,自是百感交集,情话恨不得说一箩筐,竟全是关乎分开后的想念,等两个人整装出来,已是过了午时,一踏出院子,便有人上前,领着二人往堂屋走。 正文_第二百八十四章 女人是祸害 “这园子倒名符其实,安静得很。”林与欢笑道。 李仲杨紧紧拉着她的手,“此处你也曾来过,只是不记得罢了。” “哦?”林与欢望望四周,“没什么印象哎!” “没印象便算了,”李仲杨不在意地道:“反正这也不是咱家。” “李处,我想家了!”林与欢这时站住,抱住李仲杨的腰,将头枕到他胸膛上,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呀?” 摸摸林与欢的头,李仲杨将人搂紧了些,道:“过两日便可以走了,我同普先说好,让他送你到正阳关,咱们两位娘和孩子们都在那等你。” “不行,要走咱们一块走,你留下来我不放心。”林与欢撅着嘴道。 “这头的事总要弄干净了,我父皇现在被押在宫里,那贤妃和李高才随时可能发难,到这时候了,我这当儿子不能坐视不管。” “你和赵王有计划了?” “差不多吧,”李仲杨捧起林与欢的脸,“等京城的事忙完,我便不用当那劳什子的死鬼亲王,到时咱回西北,一家五口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 林与欢一笑,“我才不希罕做什么晋王妃,只要咱们平平安安地守在一处就成。” “你不做生意了?”李仲杨问。 “我娘家富可敌国,男人又是大英雄,婆婆打心眼里疼我,还有三个宝贝儿子,过得便是好日子,我才不再折腾呢!”林与欢眨了眨眼,“我唯一觉得不顺心的,便是家里没个小姑娘,回头咱们得再试试。” “三个也是够够的了,这会子我母后和岳母还不知得多忙,再添一个,若又是小子,我正阳关都得给掀翻了。” “竟说丧气话,说不得又一胎俩儿,还都是小丫头呢。” “算了,别生了,大大和小小生的时候我都没在身边,真是对不住你。” “怎么能怪你呢!”林与欢摸摸李仲杨的脸。 这二人说得甜蜜,早忘了周围一切,更不记得有人在等他们,直到二货韩宝庭不识相地过来打散了鸳鸯,李仲杨才恨恨剜了韩宝庭两眼,万般不舍地松开抱着林与欢的胳膊。 出人意料的,江尚居然也跑了过来,一见到林与欢进来,赶紧上来给她道不是,“林姑娘,这几天王爷还在紧着后悔呢,当时手下得重了,让在下见着您,代说一声‘对不住’。” 抢着林与欢回话前,李仲杨倒先急了,“把话说清楚,你们王爷干了什么缺德事?” 韩宝庭唯恐天下不乱,笑道:“阿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作证是赵王掳走了皇后娘娘,赵王自然得表现出‘恼羞成怒’,上去便朝她脸上招呼了一下。” 李仲杨面色一变,转身去捧着林与欢的脸反复地瞧,不停地问,“他打你哪边了?” 此时屋子里坐着不少人,包括普先还有苏破天,甚至韩宝颖也过来了,个个眼睛盯着他们,林与欢脸“腾”地红起来,甩开李仲杨道:“吵吵什么,当时不就说好大家伙一起演这出戏的吗,赵王殿下不过是太投入了,要不是这一巴掌,我还不定有机会见着大家伙呢!” “不行,回头见着李留那小子,我一定得讨回来,”李仲杨愤愤不平地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我老婆!” 众人又是大笑。 韩宝庭自是要设宴款待众人,林与欢准备先敬几杯,便同韩宝颖到别处开席,待走到苏破天跟前,忍不住跟他打听,“破天,我堂弟两口子可还好?” “好得很,”苏破天竟叹了口气,“长荣这小子忒不地道,有了老婆,竟连兄弟都顾不得了,成天围着小媳妇打转,如今肚里那个刚下地,居然又怀上了!” 林与欢哈哈大笑,“瞧把你酸得,人家两口子过得好,倒是得罪你了?莫不是嫉妒了吧。” “老子四海为家,天当被盖,地当床睡,逍遥得很,”苏破天不屑地道:“就你们这帮女人们,不知祸害多少英雄志士!”说完还刻意朝李仲杨那边瞟了两眼。 “好,老娘懒得同你胡扯,”林与欢还之以轻蔑,“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总有个女人来收拾你!” 一旁的韩宝颖拉拉她袖子,林与欢这才没继续同苏破天争执,而是随韩宝颖去了别的屋。 用毕茶饭,韩宝颖道:“姐姐这段日子在宫里,我又不得进去,真是担心死了。” “多谢你记挂着。”林与欢笑道。 “早先听哥哥跟我爹娘说,贤妃竟要将你送去和亲,我心里吓一跳,后来听说你要到静园来见达勒尔特使,我便跟过来了,”韩宝颖拉着林与欢的手问,“这事是假的吧?” “自然是真的,”林与欢笑道:“我那男人刚说了,贤妃娘娘这番美意自是不能拒绝,让我正好随普先回正阳关,说来我那三个宝贝,可是好久没见了。” “那咱们又得分开了,”韩宝颖难过地道:“怎么每回都待不久啊!” 林与欢拍拍她,“来日方长,等京里风平浪静了,让韩宝庭到靖北去玩玩,那里虽没京城繁华,却是极有风情,而且人也纯朴,真不行,我帮你在那找个婆家,咱们以后还能常来常往。” 韩宝颖脸一红,“姐姐又笑话我!” “好了,不跟你逗,”林与欢伸了个懒腰,“待会又得回宫里了。” 正说着,有人在外头道:“林姑娘,在下找您说几句话。” “来了!”林与欢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江尚笑着朝林与欢拱拱手,道:“来之前,赵王和王妃知道您要离开了,请您回到西北,务必向皇后娘娘问好,只说他日大奸得除,若娘娘愿意回京,赵王自当奉养。” “麻烦江先生代我谢过殿下!”林与欢道:“老太太年事已高,还是在我夫妻身边放心些,不过他日有机会,少不得陪她回来住住,此处毕竟是母后家乡。” 江尚点点头,又道:“王爷另一句话,身在帝王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只希望林姑娘代为转告晋王殿下,王爷他心中最重的是亲情,若晋王殿下有意……他不会兄弟相争。” “江先生,莫非赵王派您来试探我夫妻?”林与欢笑问。 “林姑娘您误会了,”江尚连连摇头,“赵王并非虚假城府之人,所说之语,皆出肺腑。” “好吧,麻烦您跟赵王说,这事我林与欢作主了,”林与欢笑道:“我家李处没什么大志,不过家国天下他还是在放心上的,只要赵王上位后,能善待天下百姓,当然,还有别到西北来找我夫妻麻烦,大家相安无事,全可当个亲戚走动。” “林姑娘话语中肯,在下明白了。”江尚一副了然神色。 “江尚,回头给李留也带个话,”李仲杨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方才阿欢所言,也是本王所想,要他把心放到肚子里,本王以后会常驻西北,帮他守住边关。” 江尚深深作了个揖,“晋王勇武,赵王睿智,大周幸得二位,百姓之福!” 韩宝庭过来向李相国报信,说是普先对林家姑娘很满意,也没嫌她岁数大,说是请圣上尽快颁旨,要带人赶紧上路了。 李相国甚觉好笑,“一颗鱼目,倒被当成珍珠,可见这帮子达勒尔人没什么见识。” “听普先大人的意思,倒是觉得林姑娘性子憨厚,宜家宜室呢!”韩宝庭笑答。 “好吧,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老夫本想将一个远房外甥女送过去,算了!”李相国哼笑一声,这事就此定下了。 “李相,那下官便去准备?”韩宝庭道。 “嗯,回头老夫同贤妃商量一下,给林家那丫头定个封号,然后该有的陪嫁也得备了。” 韩宝庭笑道:“随便给个郡主就成了,这丫头真是有福气,拖到现在嫁不出去,倒随手攀上了达勒尔的老大,回头下官一定得敲林承万那老东西的竹杠。” 得知达勒尔特使点了头,贤妃也是松了口气,免不得对回宫来的林与欢大大夸奖了一番,随后便吩咐宫里人准备添置嫁衣。 林与欢自是千恩万谢,免不了提出想回林府见见父亲,顺便将好消息也告诉他,贤妃痛快地点了头,不过还没等林与欢踏出宫门,林与欣从后头追了上来,道:“既都是女儿,凭什么你能回,我就不成?” 林与欢笑问,“娘娘可应了你?” “与你何干?”林与欣冷笑两声,转身先上了车。 听说林与欢要回来,林老爷早早地在府门外等着了,瞧见有车停在自个儿跟前,林老爷喜上眉梢,刚想上前扶女儿下车,车帘一挑,却见林与欣先头下了下来。 “爹,我回来了!”林与欣高声招呼道。 “你怎么回来的?”林老爷诧异地问。 “娘娘说,既然林与欢回府了,自不能厚此薄彼,便让我跟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老爷表情有些尴尬地回道。 林与欣整了整衣裳,又瞧瞧门楣上“靖远伯府”四字,笑道:“娘娘还说,让我给您问好,还要同您说,林与欢以后就是公主了,您以后还得起复,让您老安心在京城再待些时日,她绝不会亏待咱家。” “爹。”林与欢这时下了车,人站到林与欣身后,赶紧对着林老爷使眼色。 林老爷叹了一声,“既都回来了,赶紧进屋吧!” “这可是您老让我进的,”林与欣得意地道:“早知今日,您当初何必作出一副恩断义绝的架势。” “走吧,就你话多!”林与欢从后头推了推她,总算将人弄了进去。 正文_第二百八十五章 林与欣遇险 等父女三人在书房坐定,林与欢道:“爹,娘娘的意思,等圣上下了旨,我便要出发了。” “这,难道真要嫁给达勒尔可汗?”林老爷犹豫地问。 “就林与欢那样,嫁到达勒尔可是祖坟冒烟的事,”林与欣鄙夷地道:“只是她都嫁过人,您觉得人家可汗能瞧得上?” “冒的也是林家祖坟的烟,你不也能沾光。”林与欢差点要笑坏。 “我才不稀罕,”林与欣叉着腰指着她道:“从小到大,你都占着我的先,如今和个什么亲,你倒越发得意了,也不想想当年自己做得那些丑事。” 林与欢存心要气她,道:“对不住啊,我在长临府受过刺激,你说的那些,我都记不得了!” 眼见着两姐妹又要闹翻,林老爷赶紧上来劝,头一个自然要骂林与欢,“你这孩子,她是你妹妹,就不能让着些。” 林与欢一撇嘴,转身走了出去。 “阿欣,你不该这般总是针对你姐姐,”林老爷转身又来劝林与欣,“再说,阿欢这就要走了,这一辈子再见不见得着还是两说。” “爹,难怪我娘活着的时候就说,您其实心底里偏的都是大房,我们娘儿俩这几年在外头吃的那些苦,您竟问都不问?” 林老爷瞧着女儿,叹了口气道:“我当初就是对你们母女俩太过纵容,才让你们得了这下场。” “您什么意思?合着都怪我们自己!”林与欣气得跳了起来,“但凡你肯帮把手,我和我娘也不能落到个流放的下场,她还没出月子就被拉上路,死的时候都皮包骨头了!” “你觉得自己娘可怜,想没想过,当初你爹被她伙着奸夫绑架,差点没了性命,那时候阿欢单枪匹马去救爹,你在干啥呢,”林老爷气坏了,“居然收留那毒妇,你还觉得她可怜?” “……”林与欣无话可对,气得转身出门,直接离开了林府。 林与欢这时笑着进到林老爷书房,道:“我瞧着了,可是您把阿欣气出门的。” “养女不教,为父之过啊!”林老爷直拍脑门。 “算了,等事情过去,您把她接回来,能教得好,您继续教;教不好,给她招个厉害女婿,狠狠治治这丫头。”林与欢在旁边出馊主意。 林老爷回过神来,命几个心腹仆人在屋外守了,然后低声道:“我这几日不敢出去,大概什么时候动手?” “差不多了吧,我听李处的意思,还挺有把握的,说是他舅舅早暗中投诚,另外,李处的精锐已在京城埋伏完毕。” “你见过阿宝他爹了?”林老爷惊讶地问。 “呵呵,自是见过了,他说让我跟着普先走,爹,要不咱们一块儿吧?” 林老爷摇摇头道:“你先回,我若跟着,就怕引人疑心。” “您一个人留这儿,我也不放心啊!”林与欢试图再劝。 “老三他们都在呢,”林老爷想了想,叹道:“我还是不放心阿欣啊,这丫头心气儿太高,起事之时,爹怕她又走了邪门歪道!” 林与欣一肚子不痛快跑出林府,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大一圈,才发现身后竟是没有一个人跟上,自是气得火冒三丈,想回林府叫上些随从,却又拉不下这个脸,索性她哪也不去,继续在街上走了会,正好瞧见一间林家银楼,便转身踏了进去。 里头自有小二出来招呼,林与欣道:“把你们这最好的首饰拿出来看看。” 小二见她打扮富贵,心中一喜,忙让人去找掌柜,又请林与欣到旁边一把圈椅上坐了,笑着端来茶水并点心。 掌柜这时亲自捧着货品走上前来,只一抬眼,瞧见竟是林二小姐坐在那儿,不由暗自叫苦,知道这回免不得要破财了。 “二小姐,您怎么得空来了?可听说您如今当上女官,小的真是失敬!”掌柜硬着头皮上去恭维。 林与欣“嗯”了一声,示意掌柜把货拿过来给她挑。 正当林与欣拿着一对龙凤镯笔划的时候,旁边上来一位客人,竟是一脸欣喜,道:“艳娘,好久没瞧见你,莫不是从良了?” 林与欣心知不妙,那一段风尘经历,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提的,没想到今日不慎,居然碰到以前的一位恩客,此人一语道破天机,想这掌柜是林家的老人,若听到心里去,可不在后头笑死自己。 “哪来的滥人,胡说些什么?”林与欣冷冷地道。 “你这娼妇,是不是阔了,就翻脸不认人?”那客人立时怒了,卷起袖子便要扫她耳光。 “大胆狂徒,敢在天子脚下撒野,居然公然羞辱良家妇女,”林与欣气势不减,指着那人对掌柜道:“赶紧给我报官,叫刑部来人,让这混账尝尝坐牢的滋味。” 掌柜赶紧上来劝,“这位爷,必是认错人了,小店小本生意,望您海涵。”说着暗示手下上来,将林与欣护了开来。 那人还一个劲不依不饶,“娼妇,下三滥的货色,你倒是会装,有本事别出去,爷保证灭了你。” “叫官差过来,姑奶奶让你好看!” 没一会,银楼里便吵成一团,掌柜怕出事,先让人关了店铺的门,防止有人趁着看热闹的机会顺水摸鱼,然后又对那客人好说歹说,总算将人哄出门。 林与欣的肺都快气炸了,心里只恨林与欢非要出这一趟宫,害得她吃了一肚子气。 这会子也没兴致看首饰了,随便选了几样后,林与欣起身往外就走,掌柜听说她要回宫里,怕半路上出什么意外,对林老爷不好交待,便死活一定要派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二护送,这才恭恭敬敬地将林与欣请出门。 到了外头,林与欣还真小心地瞧了瞧四周,好在此地人来人往,瞧不出什么异常,她才略微放了心。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跟前,掌柜上前道:“二小姐,这车是小的自个儿的,方才特意打扫过,天都黑了,有辆车送方便些。” 林与欣点点头,也没说谢,直接钻了进去。 瞧见车远远跑走了,掌柜抹了抹头上的汗,心道:“总算把这姑奶奶弄走,明日得赶紧跟林老爷打个招呼,她倒是随手,将店里好货都挑走了,这笔账还得跟林老爷算。” 可惜这姑奶奶今日竟极不顺,行至半道还是被那个在银楼跟她飚上的男人给堵住了。 被人从车上硬扯下来后,还没待林与欣反应过来,便挨了两个大巴掌,“小娼妇,居然敢给爷没脸,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个跟着林与欣的小二正想上来搭救,那男人一挥手,好几个手提着棍棒的彪形大汉围上前来,这阵势,让两个小二立时抱头鼠窜。 “你想干什么,”林与欣知道这回糟了,赶紧用手捂住脑袋,带着哭腔道:“刘爷,我错了,您饶命!” “艳娘,你这脑子还真不够用,这会子才想爷姓李了,”那刘爷得意地大笑起来,伸脚朝林与欣腰上又狠狠踢了两下。 “爷,我不敢了,您手下留情。”林与欢此时已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口中只敢求饶。 “既这么着,今晚陪陪爷去!” “爷,我从良了,再不干这行。”林与欣哀求道。 “从良?”刘爷冷笑一声,“那就再下海!行了,以后跟着爷,保你不用再做皮肉生意,回头服侍好了,给你个名分也说不定。” 林与欣瞧瞧左右,虽然此时有几个人停在近旁,却似只为了看热闹,知道这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了,她只好哭着道:“爷,我就陪您一回,可我真从良了,这回不收您钱。” 刘爷一下子将林与欣提溜起来,指指前面一个巷子,道:“走!” 大概看到林与欣服了软,刘爷一使眼色,那帮大汉起了个哄,便四下散开,林与欣听着身后动静,装出无意地抹了抹有些散乱的头发,悄悄将头上一根金钗抓到手里,径直走进了黑黢黢的巷子。 片刻之后,只听几声惨叫,从巷口跑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紧随其后,一个脖子上流着血的男人也跟了出来,只听他不断地叫嚣,“娼妇,居然敢暗算爷!” 女人在街上横冲乱撞,街上的行人被这场面吓得不轻,也不敢上前打听,全躲得远远的。 这时,一辆马车慢慢跑了过来,眼见着女子要往马头撞,突然从两边飞出几个侍卫模样的,直接将女子扯到一旁,随即,马车停了下来。 刘爷此时已冲了上来,对准林与欣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口中还一阵骂骂咧咧。 旁边救下林与欣的侍卫看不过去,上前拦住,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当街行凶,真以为没王法了?” “干你屁事,老子打自己小妾,你还想抓老子不成?”刘爷高声对喝。 “官爷,我不是他小妾,他是坏人,小女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被他硬是拉进巷子欲行不轨,小女不肯从,戳了他一下,这人便想害我,官爷救命!”林与欣赶紧求救。 侍卫们有些糊涂,不知道他二人谁说的是实话。 这时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将那女人带回府,男的交京兆尹,问他滋事之罪。” 林与欣心中一惊,没想到竟在此地遇到了熟人。 正文_第二百八十六章 “白痴”齐王 话说昨儿个林与欣气得跑出林府,结果天快黑了都不见人影,跟随她们出宫的太监紧催着要回,林与欢没办法,只好告别林老爷,赶上宫门下钥前进了宫,结果回来一打听,林与欣那屋是空着的,显是人没有回宫。 这会子见她又出现了,林与欢有心想问她昨晚去哪了,可知道林与欣专门跟自己对着干的,问也是白问,不过瞧着她好好的,应该没出什么事,林与欢想想,决定不操这份闲心。 正好见王大监过来,林与欢笑着上前打招呼,顺便托他去外头的时候,给林老爷捎个信,说她们姐妹都回到宫里了。 王大监自是满口应承,要知道他每次到林府都不会空手而回,看在财神爷的份上,这小忙,他还非帮不可了。 听林与欢说贤妃娘娘去了乾正殿,王大监急忙赶了过去,到了殿外,见刘太监站那儿,便上前问道:“小刘,娘娘可是来了?” 刘太监赶紧上前见礼,恭恭敬敬地回道:“来了好一会儿,娘娘正在里头侍候着呢!” 王大监瞧瞧左右,凑近低声问道:“圣上御体如何?” “时好时坏,”刘太监低头答道:“前段日子整天昏睡不醒,今儿个不仅睁眼了,还进了两勺米粥。” “真的?”王大监一副不能相信的表情,“莫不是回光返照?” “大监,这话可不能乱说!”刘太监吓得不轻,“您后头有娘娘撑腰,我等可是乾正殿的,万一有人乱传出去,说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在后头咒圣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看把你吓得,真是没出息!”王大监戳了刘太监一脑门,“指望不上你干大事,臜家问你,那些太医这些日子可还尽心?” “自是不敢懈怠,三人一班地守在圣上床前。” “有没有人想出什么好方儿?” “自上回林太医私自给圣上换药方,被李相国和娘娘打入大牢后,那帮太医再不敢轻举妄动,司药局也一直按老方子送药。” “嗯,你警醒着些!”王大监训道:“那帮子太医心眼坏得很,一定得防着他们谋害圣上,上回得亏你长心眼报信,否则圣上怕早就龙驭上宾了,娘娘还说要赏你呢!” “小的不敢,”刘太监赶紧弯了弯腰,“能为圣上和娘娘效力,是小荣幸。” 李相国匆忙被叫进乾正殿时,贤妃正坐在御书房的案前唉声叹气,等瞧见李相国过来了,忙命身边的林与欣到外头守着,然后等侍候的人都出去了,才急切地道:“李相国,这可怎么办,那老家伙真是命硬,居然像是要好了。” “你先别急,圣上的病想要好,怕是难上加难!”李相国显然胸有成竹。 “我方才叫了几个太医过来,那帮人众口一词,皆称圣上大有好转。”贤妃不安地绞着双手,道:“不行,不能让他回过来。” 李相国并不信,问:“那几个心腹太医可也这么说?” 贤妃点点头,“这帮人的意思,圣上求生意志极强,有时候灌下的药,他立时就吐了,倒像是知道有不对。” “不用急,”李相国瞪了贤妃一眼,“既想做一国之母,任何时候都不该自乱阵脚,这么多年他吞下的丹药,我便不信一点效果都没有。” “要不,咱们还是尽快动手吧!”贤妃凑到跟前,“夜长梦多,我怕时候长了,赵王那头会有了提防。” “让我想想,”李相国按下心神,坐到旁边一张檀木雕花椅上,思忖道:“便是真要行事,也该将所有细处仔细考量。” 贤妃忍不住讥讽,“李相国别的都好,就是太过谨慎,如今咱们占尽天时地利,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这就不懂了,按理说咱们已是刀剑出鞘,赵王那头却始终按兵不动,上一回咱们试探了他一回,结果,达勒尔人就出来搅和一下,”李相国疑惑道:“这赵王身后到底有谁,能让他如此底气十足,竟像一直在等着咱们先摊牌。” “我再耗不下去了,这得等到几时才是个头,”贤妃高声道:“他等咱们出手,咱们就先出手,我爹几万雄兵早在城外等着了,为何要怕一个手无寸铁的赵王!” 李相国又想了片刻,“我回头再与幕僚们商议一下,娘娘说得未必没有道理。” 瞧着李相国的背影远远地走了,贤妃叹一口气,准备回紫宸宫去,正要踏出门,却听到屋里“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贤妃生了疑惑,寻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一低头,才发现是个孩子蹲在屋东头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阿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跟着你的太监呢?”贤妃一把将齐王拉起,这会子看清,原来是他的头冠掉了下来发出的声音。 “儿臣想……看父皇。”齐王低着头,没敢瞧贤妃,头发全都披散了下来。 贤妃瞧着自己这个曾被李相国当面骂过“白痴”的儿子,止不住地心疼,道:“你躲了多久?” “没……没……多久。”齐王控制不住瑟缩了一下。 “以后可不许这样,”贤妃拉着齐王起身,拾起头冠替他梳了梳头发,“你父皇脑子都不清楚了,你来看他有个什么用,万一被李相国发现,又要骂你一顿。” “李相国坏,”齐王脱口而出,“他欺侮人。” “你这傻孩子,若没有李相国,咱们娘儿俩一辈子要被人压在下面,以后不许说这种话,要是被李相国听见,可再不帮咱们了。”贤妃循循善诱道。 齐王低下头不吱声了。 眼见着杨妃的肚子越来越大,陈老夫人整日喜笑颜开,少不得对赵王道,这一回必能一索得男,数着还有四、五个月就能生了,不仅大人们高兴,孩子们也极兴奋。 阿蛮在陈老夫人指点下,居然绣出生平第一顶虎头帽,拿给杨妃看时,自是得了一番夸奖,少不得要到赵王面前显摆一番。 “爹,母妃都说我绣得好,您真瞧不出来?”阿蛮不满地打量正拿着自己作品皱眉头的赵王。 “嗯,”好半天后,赵王终于道:“不错,很有你奶奶的风格。” “对呀,我就是跟着奶奶的样子走的,”阿蛮得意道:“爹,您眼光真好!” 赵王被逗笑了,“你这丫头,既得了夸,还不赶紧回去,你母妃身子沉,得空多陪着她到院子里逛逛,你是长姐,要给妹妹作个榜样。” 阿蛮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谨遵父王成命,女儿告退!” “去吧!”赵王挥了挥手,瞧着女儿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想乐。 没想到阿蛮并未转身就走,反而又笑着说了一句,“爹,我前儿个晚上做梦,您来瞧我睡觉,后头还跟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最好玩的是,那女人居然跑我床头哭了。” 赵王脸色稍变,淡笑了一下,“你这孩子做梦都古怪,爹这几天晚上忙得脚不沾地,哪得空去瞧你,你这是抱怨爹不关心你?” “呵呵,您看您,又多心了吧,我只觉得这梦挺有意思的,”阿蛮道:“那女人哭得可真伤心。” 阿蛮话音未落,有仆人进来报:“王爷,宫里贤妃娘娘来传懿旨,说是娘娘身子不爽利,宣几位子侄辈女眷进宫说说话,咱家娘娘也被点了名。” “爹,我可以去瞧瞧吗?”阿蛮立时起了兴趣。 “阿蛮先下去吧,这事回头再说!”赵王面色有些阴沉。 “哦。”阿蛮看出自己爹有些不高兴,也不敢再说什么,立时转身退了下去,走到门外想想不对,便直接往杨妃的院子去了。 正文_第二百八十七章 杨妃进宫 这会子陈夫人正陪在杨妃屋里做针线,两个人有一搭没搭地说着话。 “娘娘,您真准备进宫?”陈夫人颇不放心,“这莫名其妙地就不爽利了,还指明要您过去,其中必是有诈。” 杨妃毫不在意地道:“既是贤妃发了懿旨,咱们自然不能驳她面子,否则可不是给人话讲。” “宫里头必是不安好心,娘娘,老身陪您一道过去。” “奶娘,既知道宫里头没安好心,我怎么能让您一同涉险,”杨妃笑道安慰道:“我可聪明着呢,不会上那帮人的当。” “不去不行吗?” “那帮人一直想抓王爷的把柄,这一回我要不去,人家就会说,赵王桀骜不驯,藐视圣上。” “就让他们说去,咱们过咱们的日子,”陈夫人气道:“以前是皇后,现在是贤妃,一个二个尽将眼睛盯着阿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消停!” 杨妃笑了笑,“奶娘,咱们王爷可不是吃素的,放心吧,我便不信谁,也得相信王爷,他绝不会坐视我们娘儿俩被人害的。” 阿蛮不知什么时候进到屋里,方才大人们的话,她大概听了不少,一时有些惊惧,“母妃,您说宫里有人要害您?” 杨妃同陈夫人对视一眼,向阿蛮招了招手,“你这孩子听风就是雨,哪来什么害不害的。” “宫里这么可怕吗?母妃,咱不去了吧!”阿蛮拉着杨妃的手求道。 “行啦,小孩子家别管那么多,你这虎头帽做得不错,以后再帮弟弟做几双虎头鞋。”杨妃故意打岔道。 “母妃,要不咱们一块到城外庄子上去吧,”阿蛮依旧心怀忐忑,“宫里人总不会到庄子上抓人吧?” 陈夫人见阿蛮还在纠结,看了杨妃一眼,便笑道:“阿蛮,你母妃身子重,不带你这么死劲折腾着不放的,跟奶奶回屋去,让你母妃好好歇一会。” 阿蛮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陈夫人走了。 没一会,赵王过来了,听仆妇说杨妃在睡,便没进屋,在外头门廊上坐了,直到听到屋里传出杨妃唤人的声音。 瞧见赵王进屋,杨妃笑道:“今儿我这院子够热闹的,除了咱那说话不利索的小闺女,这一大家子都来走了一趟。” 赵王没说话,等着人侍候杨妃起了床,便道:“日头不错,出去动动吧!” 由赵王扶着走到后花园,杨妃命服侍的人都下去,便笑道:“明白你是有话同我说。” “阿玉,那头要动手了。”赵王放低声音。 杨妃并没感到惊奇,“也该到时候,难怪要把我弄进宫。” “对不住,阿玉,这一回又要让你涉险。” “咱们不早就盘算好有这一天吗,”杨妃笑道:“谁让我当年死活要嫁给你,今日所有苦乐,自要与你共同分担。” “宫里有咱们自己人,我还没进宫前,他们暂时不会对你下手,”赵王叹道:“成败就在此一举。” 杨妃上前抱住赵王的腰,“咱们夫妻一体,胜了,我与你共享尊荣,败了,咱们齐赴黄泉。” “不,”赵王拦住杨妃道:“若是我败了,还求你好好活下去,养大咱们的孩子,为我奶娘养老送终。” 杨妃眼里尽是热泪,“不许说丧气话,我不想死,更不许你死。” “我说的你要记住,”赵王抱紧了杨妃,“起事当日,江尚在宫门安插接应的人,一旦形势不妙,便会有人送你和奶娘还孩子们到正阳关,皇后在那儿,必会收容照顾你们,想来有阿欢和李楚在,你们自会无虞。” “死到临头了,你还想着阿欢,可不是存心气我!”杨妃抹着泪,故意开起玩笑。 赵王却乐了,“你这醋坛子,今日终于满了?” 杨妃捶了一下赵王胸口,“不许你死,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我李留怎么会败呢!”赵王放开杨妃,“等本王的好消息,咱们共享尊荣。” 紫宸宫正殿,宫人们进进出出正自忙碌,倒全无主子有病的迹象,林与欣闲着无事,一时便觉着无聊,干脆独自找了个角落喝起茶来。 不一时,王大监走了进来,抬眼瞧见一脸闲适的林与欣,笑着上前道:“林司言倒是会自个儿快活,跑这来躲清闲呢!” 林与欣朝他翻了翻白眼,“我忙的时候您可没瞅见,倒是等着抓我的空档?” “岂敢,岂敢,”王大监忙拱手,“臜家天生笨嘴,哪能说得过您呢,不对,您姐妹二人可都是舌灿莲花的主儿,算了,臜家还是躲躲去!” “回来!”林与欣大喝一声,“你心虚个鬼,这会子跑进宫,必不是好事。” “合着您把我当乌鸦瞧了!”王大监泄气地道。 “好歹也算个活物,”林与欣大笑,“有什么消息,跟姑奶奶我透两句。” 王大监瞧瞧左右,见众人都在忙活,并无人注意到这边,便坐到林与欣旁边的椅上,“我说姑奶奶,您是娘娘身边红人,我也不瞒您,咱这大周没几日便要改朝换代了。” 林与欣“嗤”了一声,“早八百年就知道的事,值当你这么装神弄鬼?” “嘿嘿,这回算是定下来了,”王大监凑近了些,“今儿可是一锤子买卖,事成了,咱们一起得意,事败了,咱们……”王大监比了个杀头的手势,“都得死!” 林与欣明显震了一下,“今儿了?” 王大监点点头,“我刚又带了批人进来,专门就为守着内宫各门,李相国的旨意,谁敢反抗,立时就杀!” “那今日召宗族女眷进来,难道……”林与欣不由自主捂住了胸口。 “姑奶奶,我可不奉陪了,今日臜家要忙大事了。” 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林与欢已早早等在内宫门口,远远见杨妃走了过来,忙笑着迎上去,福了福身道:“杨妃娘娘,我家娘娘命小女在此等候您。” 杨妃赶紧虚扶一下,“林姑娘,听说您不日便要获封公主,日后更会是一国之母,妾身哪能受你的礼。” “那可不敢当!”杨妃笑道。 林与欢上前扶住杨妃,“说来小女能进宫,又能得这么好的姻缘,还得谢赵王殿下和杨妃娘娘帮衬。” 王大监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跟前,早听了两人对话,这会子见杨妃一脸的诧异,王大监捂着嘴在后头偷笑。 林与欢瞪了王大监一眼,骂道:“小兔崽子,瞎笑个什么劲,我和杨妃娘娘有体已话要说,你还不给我滚一边去。” 王大监倒是有几分真怵林与欢,虽得了指示,要跟住杨妃,不过也不敢得罪林与欢,只好站远了点,不错眼地瞧着杨妃。 虽听不到林与欢在同杨妃说些什么,只看她趾高气扬的表情,和杨妃到最后不住地拿帕子出来抹泪,王大监便瞧出些了端倪,觉得贤妃让林与欢对付杨妃这招实在高明,果然是女人一嫉妒起来,威力大得吓人。 东暖阁内,倒是欢声笑语不断,一个说话谐趣的年轻贵妇,正说着自家那些妯娌之间的事,引来众人围坐着听得入神。 贤妃斜在一张云榻上,身上像模像样地搭着个锦被,脸色病容也不知真假,竟是苍白如纸,不过一双凤眼却始终亮得很,也不知脑子此时在想什么,虽瞧着面带笑意,可显然神思已游离天外。 这时林与欢陪着杨妃走了进来,杨妃上前见礼道:“妾身真是失礼,竟多时没来瞧娘娘了。” 贤妃一笑,“自家亲人,不必说这些,杨妃,瞧着你这肚子,怕是没几个月了吧!” “多谢娘娘关心,确实快了呢!” 这时方才正说得热闹的女眷们都过来见礼,不免议论起杨妃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等应酬完这些,林与欢让人搬了把椅子,将杨妃请到贤妃旁边坐了。 “杨妃,你家大姑娘十岁出头了吧?”贤妃用手杵着头,闲闲地问道。 “是呀,阿蛮这丫头可贴心了,”杨妃夸赞,“前儿个特意给没出生的弟弟绣了顶虎头帽,真似模似样,得亏这孩子那么小,就能想到这些。” 贤妃笑道:“你也不容易,一进府便有个丫头,想是你平日对她不错,她才会投桃报李。” “多谢娘娘夸奖。”杨妃赶紧谢过。 “说来赵王也不易,打小亲娘便没了,后来养母也被皇后给……”贤妃的话咽了半句,又感叹道:“这孩子也是饱一顿饥一顿长大的,所以对嫡庶分得并不重。” “确实,都是自己的孩子,也用不着分那么清。”杨妃附和道。 “你倒是个通透的,确实应当如此,”贤妃叹道:“如今阿楚没了,圣上膝下两儿两女,手心手背的,哪个不是肉啊!前儿个圣上还同哀家说了,赵王三十的人了,一直被捆在京城,想着也该放出去见见世面了。” 这话一出,便让在座众人都是一愣。 还是杨妃先开了口,“咱们都是天家儿女,自要唯圣命是从,妾身觉得倒是机会难得,说来京城片儿大的地方,真该要到外头闯荡一番。” “阿留果然没娶错娘子啊!”贤妃笑着望了望不远处的林与欢,“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说说便当个笑话听,想当初,赵王一心要娶咱们阿欢,可我瞧着吧,阿欢却没有杨妃这般知情达意,所以说呢,姻缘天注定,也说不上先来后到,比如阿留吧,也只有杨妃能配得了!” 正文_第二百八十八章 箭在弦上 众人发现,林与欢脸色瞬间不好,而杨妃看似羞怯,可脸上的得意却是掩都掩不住,甚至还故意拿眼瞟林与欢。 贤妃暗自好笑,觉得药下得差不多了,便转头同另一个妇人说话。 不一时,便有宫人端上茶水和果品,贤妃笑着招呼,“难为你们来看我,倒是招待不周啊!”还特意对杨妃道:“这果子凉,你便喝些茶吧!” 杨妃忙谢过,端起了茶盏。 贤妃用余光瞧着她,心中却是在冷笑。 不过杨妃还没来得及品一口茶,便又放了下来,面带尴尬地起身,问身旁站着的一个宫人,“可知净室在哪?” 都是生过孩子的,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贤妃命道:“阿欢,陪杨妃下去收拾一下,咱们做女人的,可真是艰难!” 林与欢应声上前,低头扶着杨妃便要往外走,大概步子快了些,贤妃笑道:“女人没生过孩子,就是不懂这些。” 出到殿外,王大监立时跟到后头,随着两个女人往里头一间净室走,到了门口,林与欢回头给王大监使了个眼色,便扶着杨妃进去了。 王大监知道自己不方便进去,只好在净室外的院子里等着。 先时倒是听到有女人说话声,开始还不太大,接着忽然便是一个女人高声道:“娘娘,不过是我不走运,若我当了赵王妃,必会助他建功立业,哪像现在,还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小王爷。” “林姑娘你不懂,我家王爷无心政事,只想过清闲日子,你出身商家,未必明白这些。” 王大监竖起耳朵,看来这二位竟是争起来了。 “娘娘这是瞧不起商家,我爹林承万可是御封靖远伯,以后还要做更大的官,你呢,听说杨翰林家若不是有女婿帮衬,锅都要揭不开了。”林与欢说到后头,简直是得意地放声大笑。 杨妃大概懒得同林与欢争执,干脆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林姑娘要到外国当娘娘的,咱们小小赵王府高攀不起,妾身先走了。” 王大监越发觉得有趣,直到最后听到杨妃在喊,“林与欢,你扯我做什么,快此放开,咱们没什么好说的。” “杨妃,说不过别跑啊,本就是你家赵王对不住我,你们两口子从来没说过一句好听的,如今居然还来寒碜我,你真当姑奶奶是泥做的?” “你放手!”杨妃猛地一声大叫。 林与欢像是也急了,“就不放,你给我说清楚,抢了我的男人,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姑奶奶不答应!” 然后屋里便传出杂乱的声音,王大监故意等了一会,直到听见有人摔倒在地了,才大呼小叫地问,“杨妃娘娘、林姑娘,这是怎么啦!” 就在这时,只听杨妃尖利地喊了起来,“我的孩子!” 杨妃出事,立时惊动了紫宸宫,太医们急匆匆赶到,为已被安置到一间偏殿的杨妃诊治,贤妃表示自己很不放心,也“拖着病体”,随众人过来了。 这时屋里林与欢正在哭得厉害,“我哪知道娘娘走着走着就摔了啊,这流那么多血,孩子会不会掉,真不是我干的!” 有太医见她一直在床头站着不肯走,不耐烦地上前劝道:“姑娘,杨妃娘娘这是流胎之兆,您得让我们瞧瞧脉啊!” 林与欢抹抹泪,正要让开,却被杨妃一把抓住手腕,“林与欢,我的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同你没完!” 便是这种情况下,林与欢也不依不饶,回道:“是你自己不小心,别赖着我,我不也摔了!” 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太医们也是没法了,这时一个姓卓的太医上来道:“娘娘,孩子要紧,您先让我等诊诊脉,这口舌官司,还是以后再打吧!” 杨妃恨恨地瞪了一眼林与欢,这才让卓太医上前。 贤妃等人并未进到屋里,只在外面等着,见有太医出来,自有人上去打探消息,方才诊脉的卓太医走到贤妃跟前,“娘娘,杨妃娘娘方才大概情绪激动,一时动了胎气,怕是会出危险。” “把林与欢给我叫过来,”贤妃显是大怒了,道:“果然是商家女,竟一点不知一点进退,居然敢同大周的王妃争执,实在太不像话了!” “怦”的一声,有人出了偏殿,原来是林与欢抹着泪跑了过来,跪到贤妃面前道:“娘娘,小女并非故意,只是一时气盛。” “现在知道后悔了,”贤妃点着林与欢,“赵王两口子盼星星盼月亮,就想得个儿子,若因此孩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拿自己的命去赔!” “小女知错了,”林与欢哭求道:“我方才跟杨妃娘娘已道过不是,小女愿意留下照顾杨妃。” 贤妃哼了一声,绕过林与欢直接进了屋。 这会子杨妃倒像是睡了过去,屋里似有似无地弥漫着一丝血腥气,贤妃回头问那个诊脉的卓太医,“流血了?” “有一些,不过如今都止住了。”卓太医低头答复道:“只是要务必小心,这一时半会儿切忌挪动。” “好,”贤妃忍不住笑了,招呼跟在后头的林与欢道:“既然你有这份心,便让你将功折罪,给我好好照顾杨妃,若再出什么纰漏,别怪哀家不给林家面子,便是那达勒尔阏氏,你也甭想当了。” “谨遵娘娘旨意。”林与欢福了福身。 “把哀家的话放在心里!”贤妃拍拍林与欢肩膀,这才带着人离开。 不一时,赵王府便收到信,说是杨妃在宫里出了点意外,贤妃娘娘不放心,让杨妃暂留宫中。 韬光阁里,赵王坐在书案后愣愣地坐了好一会,直到江尚上前道:“王爷放心,宫里有咱们的人,并且林姑娘守在娘娘身边,当不会出事。” “男人的事,为何要牵连妇孺,”赵王老半天才开口道:“若她和孩子有个不测,我……” 另一位幕僚走上前道:“王爷,箭已在弦上,咱们只能进,不能退了!” “小王知道,”赵王重又坐直身子,“后日朝会,便是李相国发难之时,胜败便在此一役了!” “王爷放心,我等定当尽心效力。” 大概是想着明日便能成就大事,贤妃一时激动不已,派人将齐王李升带到跟前,瞧瞧这孩子,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齐王这么大的人了,竟还如懵懂无知的幼儿,显然不能体会贤妃心中凄苦,倒自坐在一张椅上,拿着一个木偶玩得开心,全不管贤妃一眼不眨地瞅着自己。 旁边的林与欣看出贤妃的悲伤,上前道:“娘娘,齐王殿下还小,心性自然跟孩子没两样,待过个几年进了学,有师傅来教了,必会脱胎换骨。” 贤妃淡淡一笑,“就这么着吧,反正日后有我这当娘的护着,未必有人敢动他一根指头。” “娘娘才干不输男儿,定会保新君文治武功,安平天下。” “嗯,阿欣,你是个聪明的,此后哀家也要倚重你,”贤妃道:“没想到,林家两个女儿今日竟成了哀家左膀右臂。” “她算什么,就会给娘娘惹事,”林与欣不屑地道:“昨儿个闹那一出,不就存心给娘娘抹黑,像是咱们紫宸宫的人专等着跟赵王府过不去似的。” “傻丫头,阿欢闹这一出,可是正合哀家心意,”贤妃极赞许道:“说来阿欢也是聪明,知道哀家召赵王妃进宫的深意,如此倒是不显山露水地将人扣在宫里,赵王一派便是反扑,也会投鼠忌器。” 林与欣一愣,“原来是作戏呀!” “如今你姐姐先为新君立了一功,后头便要看阿欣你的了!” 偏殿里,卓太医正在为杨妃搭脉,林与欢站在一旁,问道:“太医,杨妃脉相如何。” “不妨事,”卓太医回道:“孩子很好。” “多谢卓大夫了,”杨妃笑道:“昨儿个那么紧张的时候,我还在找呢,不知哪位太医是咱们的,没想到竟是遇到了故人。” “在下能为赵王尽犬马之劳,实为荣幸。”卓太医答道。 林与欢上前低声问,“太医,圣上如今病体可有恢复?” 卓太医遗憾地摇摇头,“我听其他太医的意思,圣上这几年一直在服丹药,您别听什么长生不老的说法,这玩意就是要人命的。” “难道治不得了?”杨妃大惊。 “我等被王爷送进来,便是想救下人命,只是,毒浸入骨,如今虽得暂时缓解,但要痊愈,怕是没可能了。” 不知为何,林与欢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个穿着黄袍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对她道:“阿欢,就让你做我家儿媳妇。”一时,林与欢眼睛有些湿润。 “卓大夫,您随身带没带跌打膏药?”杨妃突然问道。 “不知娘娘要此何用,这些东西,孕妇可是千万沾不得。”卓太医奇怪地答道。 “阿欢昨儿个为了以假乱真,自己摔到地上,我瞧着她老在揉膀子,怕是伤着了。” 林与欢一笑,“没事,我可瓷实着呢!当初从山上摔下来,都没有死成。” 卓太医一愣,“在下想起来了,您便是正阳关那位头部受过伤的李夫人,怪不得瞧着眼熟得很。” “恕我眼拙,竟没认出来,”林与欢笑道:“说来我这脑袋自出了问题,便是时好好坏。” “不如让在下为您再把把脉吧。”卓太医一时技痒,便要为林与欢诊治。 杨妃笑道:“闹了半天,大家伙还都是认识的。” 过了好一阵,卓太医起身道:“夫人您应该比上回见着时大有好转,只是这病尚需慢慢调理,切忌情绪过分激动。” 林与欢笑道:“自然听太医的。” “说来当初王爷让我等赴靖远给夫人瞧病,倒是很见识了一番西北风光。以后有机会,还得再去瞧瞧。”卓太医边收拾药箱边道。 “下回您来,还到振兴街林府,靖远可是我男人的天下,保证让您吃好喝好!”林与欢大方地邀请,又将卓太医送出了门外。 正文_第二百八十九章 打了哑炮 等回了屋,杨妃半靠在床头,拍拍床边,道:“阿欢,咱俩聊聊?” “好啊!”林与欢笑着走了过去。 杨妃望着她,道:“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那时候你大概十二、三岁。” 林与欢有些惊讶,“你比我小不少吧?” “那年花朝节,我因为好奇,跟着一个姐姐进了宫来,我那时九岁,太监见我还小,便没吱声。” “是不是听我弹了琵琶,然后终生不忘?”林与欢开玩笑地问。 杨妃笑道:“我早忘了你弹的琵琶还是凤尾琴,只记得一个男孩躲在帘后傻傻地看着你。” “是晋王?”林与欢好奇地问。 杨妃摇了摇头,“是赵王。” 林与欢显然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出?” “听说你忘了好多事,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遗憾。”杨妃低下头道。 “阿玉,我现在有了丈夫和三个孩子,于我而言,忘记胜于惦念,”林与欢拉住杨妃的手,“我那男人可是个醋坛子,而且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有一天我醒过来,会不会一脚把他蹬了,要死要活地去找别的男人。” 杨妃忍不住想笑,“听你这么一说,晋王殿下还真是有意思。” “他明里暗里可问了我不少回,醒了以后会怎么处置他,”林与欢傲娇地道:“我偏不回他,让他提心吊胆去!不过,看得出来,阿玉你也是个醋罐子。” 杨妃下意识“啊”了一下。 “阿玉虽然一口一个‘阿欢’叫得亲热,心里头在防备着我吧!”林与欢倒是直心直口。 “只是阿欢真不会……” 林与欢笑了,“阿玉信不过我是有的,信不过赵王便是不对了,你方才说赵王小时候见过我,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倒还在纠结,着实是自寻烦恼,夫妻本就一体,赵王若是那等见异思迁之人,你会甘愿替他冒这趟险?” 杨妃眼圈一红,“当初你失了踪,王爷消沉了好长时候,我瞧着不忍,厚着脸皮让我爹上门提亲,王爷自是拒了,而且拒了三回,后来我干脆跑上门去,将他大骂一顿,没想到,竟成就了姻缘。”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林与欢乐得直拍手,“你这样洒脱的女子,便是我也喜欢。” “可我知道,王爷心里一直有你,方才卓大夫不说了吗,他还专门替你在京里找大夫。”杨妃嗫嚅道。 “你呀!”林与欢哭笑不得,“赵王帮我寻大夫,就是他对我念念不忘了?夫妻做不成,难道就不能做朋友,合着我们两口子帮着赵王夺位,是因为我对赵王还有想头,准备以后取你而代之。” 杨妃听得有些愣,好半天才道:“没,我没这个意思。” “好吧,给你一句放心话,我跟我家李处是铁了心要过一辈子的,便是记起前事,也不妨碍我与他一起过完下半辈子,赵王那头,您自己好好收着吧。”林与欢最后大笑起来。 这一回杨妃彻底放下芥蒂,二人说说笑笑好一阵,见杨妃有些精神不济了,林与欢便服侍她睡下,准备到贤妃那头点个卯。 刚推开门,林与欢吓得往后一蹦,原来林与欣正挡在面前。 “吓死人了,”林与欢骂道:“大白天你装什么鬼!” 林与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到底谁在装神弄鬼,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同娘娘说得都是鬼话,你根本同晋王混在一块了,还生过孩子,这会子看你怎么骗人,我告诉娘娘去!” “你还听见什么了?”林与欢沉下了面孔,逼视着林与欣。 “你跟赵王是一伙的,看不出来,杨妃竟是对你言听计从,昨日那些争执是做给人瞧的吧,说,你到底什么居心?” 林与欢忽然笑了,“这居心,自然不能跟你说。”说话间,一把匕首抵住了林与欣的脖子,一转眼,林与欣已将人扯进了屋里。 杨妃这时已被惊醒过来,眼见林与欢拿刀逼着林与欣坐在一把椅子上,立马被吓了一跳,问:“出了什么事?” 林与欢“呵呵”一笑,“没事,刚才咱们说的,她都听到了,我在想,是割了舌头,还是直接要了她小命?” “怎么办,她要向贤妃告密可怎么得了?”杨妃一咬牙,“阿欢,把刀给我,我来杀她,不能让这女人害了王爷。” 林与欣瞧见杨妃下了床向她走来,心里不由一惊,虽脖子上架了凶器,这会子却还不肯认输,“你以为杀了我,你们逃得掉?”说着,作势便要喊。 结果林与欢一个手刀,正中她后颈,林与欣立马瘫到地上。 次日一大早,林与欢笑呵呵地来到紫宸宫的东暖阁,见贤妃已打扮整齐,尤其那头上的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最是醒目。 “娘娘果然有母仪天下之气,”林与欢使劲恭维道:“真是立时将我等衬成了庸脂俗粉。” “怎么是你来了?”贤妃笑问,“阿欣那丫头倒是没见着?” “今日小女偷了个懒,让林与欣帮我看一会杨妃,这么大的日子,小女少不得要到娘娘跟前露个脸。” “行了,知道你的意思,”贤妃走到西洋穿衣镜前照了照道:“新君登基后第一道旨意,便是赐你为公主,赶紧嫁人去吧!” “说不得小女还想迟些走了,”林与欢傻笑道:“真不知,这公主是个什么滋味!” 正说着,王大监走了进来,瞧着他今日也换了一身新,林与欢故意笑话道:“哎哟,这位是谁呀,怎么咱宫里出了个新郎官来。” “林姑娘就会欺负小的,”王大监笑着应道:“这种大日子可不是谁都有福气遇上,小的自要好好捯饬一番。” “王大监的意思,小女这破衣烂衫的,倒见不得人了?”林与欢故意装出不高兴地样子,“就你这德行,插根葱也成不大象。” 两人这么吵着嘴,倒把旁边贤妃逗得直乐,最后见他们有些不可开交了,这才道:“王爷那头可收拾好了?” “今日咱们王爷可精神了,”王大监赶紧俯身道:“如今正跟李相国一起去大殿,想是待会就要宣旨了。” “很好,”贤妃点头道:“那咱们一起静候佳音吧!” 林与欢叹道:“可惜身为女儿进不了大殿,若是能亲眼瞧见齐王殿下受封太子,也算不枉此生了。” 王大监这时凑到跟前,“对不住,小的这就去亲眼见识了。” 此时的乾天殿上,李相国正站在殿中央,大声喝斥着底下众人,“圣上殚精竭虑三十载,终成我煌煌大周盛世,其功可载千秋,其德被及天下,没想到召尔等趁着圣上不虞,竟打起小算盘,想着各靠山头,以后好在新君面前讨得便宜!” 殿下鸦雀无声,全被李相国的气势镇住。 “咱们同朝为官,当初本都立志为国尽忠、为圣上为忧,可尔等像什么话!”李相国愤怒地手指着下面,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别以为老夫年岁大了,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你们中有些人已经在盘算逼宫了!好大的狗胆!” 歇了口气,李相国继续道:“说句不中听的,你们那点小伎俩,何时被放在了老夫眼里,你们不是盘算着各立山头吗,圣上虽陷沉疴,可你们一举一动,都被他老人家放在眼里。” 李相国停顿了一下,眯着眼打量着站在前排的赵王,试图从他脸上瞧出什么端倪,只没想到,大殿下的赵王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仰着头看着李相国,甚至嘴角边还含着一丝笑意。 把目光移开了些,李相国道:“圣上让老夫给各位带话,今日他老人家决定,要给各位建个山头。”说罢,转身对一旁的传令太监道:“宣旨!” 等旨意宣读完毕,整个大殿已乱成一锅粥,官员们交头接耳,不自觉的组起团来,更有几个刺头,冒出了一句,“假传圣旨!” “来人,有请储君上殿!”李相国也不管别的,干脆将齐王拉到众人面前。 因只是储君,御座自然还没资格,有太监另搬了一把太师椅上来,请齐王坐了。 “圣旨已下,各位还不拜见储君?”李相国大喝一声,似乎想压住底下人的议论。 结果,他那招先发制人并没什么效果,众人依旧议论纷纷,并没人搭理李相国。 倒是齐王细声细气的一句话,让嘈杂声停了下来,“呵呵,尿了!” 短暂的平静之后,又是窃窃私语,甚至不时有嗤笑声传了过来。 李相国顿时一阵窝火,拿眼示意跟着齐王的太监上来将他带下去,转脸对着众人道:“圣上的旨意,储君既立,各位要自安本分,切不可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回去后各上一道奏折,谈谈对培养储君的想法。” 见众人纷纷退了出去,李相国怀着一肚子火走到殿外,自己思前想后,已觉得万无一失的第一步棋,竟因为齐王的一句傻话给打了哑炮。 正想着,迎面已站着不少人,头先的便是特意换了大妆的贤妃。 正文_第二百九十章 紧要关头 “李相国,今日齐王顺利得立储君,相国居功至伟,哀家率众宫人感谢相国大义。”贤妃笑道。 没想到李相国脸上根本没有一丝喜色,反是摆了摆手,道:“事情还多着呢,不到高兴的时候。” 贤妃脸上掩不住的诧异,待李相国说完事情来龙去脉,不由牙根紧咬,道:“这帮逆臣,竟连圣上旨意都不放在眼里,总有一日,哀家必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尽。” “贤妃,不要乱说!”李相国对贤妃使了个眼色,贤妃这才住了口。 天色尚未黑透之时,京城里突然有了不寻常的动静,首先是各家官员府邸外皆围上官兵,并且官位越高,围的人就越多,同时,街上已开始宵禁,甚至连一条狗都不许乱走。 恰在此时,赵王府接到圣旨,竟是多日见不人的周文帝颁下口谕,要赵王既刻进宫见驾。 陈老夫人哄睡了杨妃所生的小郡主,拉着阿蛮来到韬光阁。 而此时,赵王正同幕僚们一起走了出来。 “奶娘,你们怎么来了?”赵王问道。 “来送送你。”陈夫人拉了拉阿蛮,上她同父亲话别。 “无事,我去去便回。”赵王笑着上前摸摸阿蛮的头,“好象又往上窜了。” “母妃说我以后个子一定高。”阿蛮笑道。 赵王点点头,“真想长高,就回去睡觉。” “是,父王。”阿蛮认真地福了福身,“是我要和奶奶一块过来的,今日爹爹出去办大事,阿蛮祝爹爹旗开得胜。” 赵王“噗嗤”笑了出来,“从哪学的吉祥话,真是驴唇不对马嘴!”转头他又对陈夫人道:“好了,奶娘也回去吧!” 虽在黑暗中,陈夫人眼中已闪起泪光,赵王心中一酸,却又笑笑道:“好了,我去去就回,正好接孩子她娘一块回来。” 拦住陈夫人祖孙没让送,赵王在幕僚的陪同下走到府门外,眼见着前面执火把的官兵,再望望身后“赵王府”的匾额,赵王对旁边一个幕僚轻声道:“若有意外,麻烦各位将我奶娘和孩子们送到驿馆,至少保她们平安吧!” 他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陈夫人正同阿蛮两个抱头痛哭。 暮色沉沉之下的大周宫一片寂寥,林与欢从贤妃的东暖阁退出来,从小厨拿了些还温着的馒头,迈步向杨妃暂住的偏院走了过去,宫院中此时悄无声息,然而隐藏在这悄无声息后的,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此时偏院里不知何时已站上两个太监,林与欢扫了他们两眼,喊了一声,“杨妃娘娘,我回来了。” 进到屋里,林与欢反身关上门,朝里屋道了一声:“娘娘,我给您带了些吃食。” 没有人回声,不过床上却传来了一点动静。 林与欢觉出有些问题,飞步上前,一把将拔步床上垂下的帘子掀了开来,而此时,一张锦被将床上的人从头到脚盖得严实。 待林与欢拉开锦被,只见杨妃口中被帕子一样的东西塞住,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而再往下看,她的双手、双脚皆被缚住。 “娘娘,这是谁干的?”林与欢忙帮她解开,又特意瞧了瞧,还好,除额头上青了一块,其余未见伤口。 “阿欢,是林与欣,你走后没多久,她就给自己松了绑,然后便来捆我,”杨妃急道:“她已经出去好久了,会不会向贤妃告状?要不你先躲起来,他们现在暂时还不敢动我。” 林与欢吃了一惊,“她走多久了?” “至少一个时辰,后来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我以为他们会闯进来,”杨妃有些哽咽,“不过一直没人进来过。” “外头站了两个人,大概是为看着你的,”林与欢回道:“我刚从贤妃那回来,并没瞧见林与欣,所以到目前为止,咱们都还安全。” “趁着你还能走,赶紧离开,”杨妃催道:“王爷说了,这宫中有他的人,一定会护我周全。” 林与欢一瞪眼,“行了,我自有主张!”然后取过吃食,道:“这是我从贤妃的小厨房偷偷拿的,刚吃过一个,没什么怪东西,你赶紧用些,待会有人送吃食来,你做做样子,千万别碰,我现在出去瞧瞧动静,一会就回来。” “你放心,我没事的。”杨妃想是饿了,狼吞虎咽地吞吐下馒头,林与欢又出去端了碗热水给她,便让她睡下了。 再回到贤妃东暖阁,林与欢一眼便瞧见林与欣站在贤妃旁边,两个人正在交头接耳。 “阿欢,正好你来了,哀家有事要找你。”贤妃向林与欢招了招手。 林与欢不动声色地走上前,道:“娘娘,请吩咐吧!” 贤妃示意旁人都出去,对林氏姐妹道:“虽今日齐王就任储君,不过这朝堂上仍有三心二意之人,李相国的意思,夜长梦多,必要尽快将这些人铲除,不瞒你们,如今宫内宫外皆已把守严密,阿欣我自有用处,阿欢,齐王便交给您。” “那娘娘您要去哪儿,”林与欢面露忧色,“您乃一国之母,千万不能遇险。” “胜败在此一举,哀家必须盯在跟前,”贤妃道:“你等忠心,哀家最是明白,此后一飞冲天,你们皆封公主!” “是。”林与欣福了福身,却没有以往那般兴奋。 林与欢上前答道:“娘娘放心,小女定会护齐王平安。” 目送贤妃和林与欣踏出紫宸宫,林与欢叫过一个太监道:“烦你将齐王接过来,想来想去,还是待在紫宸宫最踏实。” 果然不一会,齐王被领了过来,瞧见林与欢倒是亲近得很,抱起怀里的小狗给她看,“我的阿宝。” 林与欢哭笑不得,心里表示,这“阿宝”除了毛长些,真没自家那个讨人喜欢。 “王爷,咱们到偏殿去玩,好不好?”林与欢哄齐王道。 “李相国不在吧?”齐王担心地问,显是很怵那家伙。 林与欢将手搭在齐王肩膀上,道:“放心吧,只有你嫂子在。” “嫂子是什么?” “你二哥赵王的妻子。” “李相国不喜欢赵王,”齐王突然冒出一句,“也不喜欢我。” “怎么会这么说?”林与欢一边带着齐王往偏殿走,一边笑问道。 “他趁着没人在,使劲打我脑袋,还骂我是猪,说干掉赵王后,迟早扒了我的皮。” 林与欢心中一凛,觉得贤妃竟是打错了算盘,李相国哪是诚心要帮她,根本就是拿她们母子俩当跳板,好吧,林与欢有些同情齐王这孩子了,自己做不得主,又被他老娘带到了坑里。 见林与欢带了个孩子进来,而且这孩子还是仇家,杨妃真是啼笑皆非,不过瞧林与欢对自己直使眼色,杨妃并未表现出惊奇,而是伸出手将齐王拉到跟前,道:“乖,跟嫂子待一块。” 乾正殿外,一个女人挺直腰杆站在那,远远地看着赵王由一个太监引路,走了过来。 “参见王爷。”林与欣上前扶了扶。 赵王“嗯”一声,越过林与欣走了过去。 此时乾正殿内外站满禁军,而周文帝的寝宫外,居然是国丈亲自把守,瞧见赵王过来,随手抱了抱拳,却并不想搭讪。 赵王回了一礼,便踏进寝宫,后面跟着寸步不离的林与欣。 龙床前,一站一坐两个人,都把目光投到了赵王身上。 贤妃从床边起身道:“赵王,圣上盼你多时了,你们说一会儿话吧。” 李相国也上前,“王爷请哀,圣上已到油尽灯灯枯,今日一个劲地要见王爷。” 赵王点点头,立时坐到了龙床边,而一直站在身后的林与欣得了贤妃暗示,随着其他人一起出去。 寝宫里只剩下周文帝贴身内侍刘太监,赵王并没在意,只盯着龙床上形容枯槁的周文帝。 “父皇,儿臣来看你了。”赵王低声在周文帝的耳边道,然后从周文帝床格最下角一个不显眼处取了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粒药丸塞到周文帝口中,又给他灌了些水。 半晌之后,周文帝的嗓子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赵王怔怔地望着他。 这时周文帝眼皮眨眨,终于睁开了眼睛,道:“阿留,来看朕了?” 见周文帝神色少见的清明,赵王眼圈一红,“父皇……”然后便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儿啊!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竟将老父忘到一边,”周文旁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还有你那皇兄,也不来瞧为父,这帮不孝子。” “父皇,以后我们都会来瞧您的,你且好好养病。” “好久没听到你们的消息,”周文帝道:“上回阿楚回京,朕还带着他一块出巡,到后头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时寝宫门一响,林与欣端了碗热腾腾的药进了屋,道:“圣上该服药了。” 周文帝显然认出了她,诧异地问,“怎么是你?” “她如今做了女官,”赵王解释道,又吩咐林与欣,“药放在一边,等会再服。” 林与欣显然不买赵王的账,高声道:“圣上,这药放凉便减了药性,还是请您尽快服用吧!” 这会子周文帝觉着自己好了很多,便笑道:“拿来吧,朕用了便是。” 赵王无法,让林与欣端来药碗,亲自喂周文帝喝了下去。 同刘太监一起扶着周文帝在床上坐好,赵王笑道:“方才您提到皇兄,他如今都仨儿子了,有个还是双胞胎,儿臣王妃肚里也怀着一个,加上原先两个,您可是子孙满堂。” 正文_第二百九十一章 化险为夷 周文帝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怎么现在才告诉朕?存心不把我当爹呀!” “您身子骨快些好,让阿欢带她的儿子们来看您,”赵王拭泪笑道:“他家老大阿宝我见过,圆滚滚的,机灵、好玩着呢,不过皇兄是个没骨气的,竟让老大跟了林承万的姓。” 大概是听到了好消息,周文帝精神振作了不少,让赵王将自己扶坐起,开始有力气骂人了,“岂有此理,阿楚敢将朕的皇孙拱手送人,”周文帝猛地醒悟过来,“不对,阿留,你的意思是,阿楚的老婆是阿欢,老林家的阿欢?” “是啊,父皇您得赶快好起来,李楚他抢了我的妻子,如今还跟我面前耀武扬威,您一定得帮儿子做主!”赵王抓着周文帝的手道。 “把你皇兄叫来!”周文帝气道:“当他老子是死的吗?” 这时赵王起身,跪到周文帝床前,“父皇,皇兄当日遭人诬陷,虽死里逃生,却只能隐姓埋名,他……不敢来。” “你把话清楚?”周文帝指着赵王道:“朕怎么一无所知。” 赵王道:“晋王当日被诬谋害齐王及通敌叛国,被你一道圣旨,不仅废了庶人,还判以鸠杀。” “怎会如此,朕何时下过这旨意!”周文帝大惊。 赵王故作不明白,“是儿臣亲自领的旨,到刑部大牢送皇兄上路。” “混账,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矫旨,想杀朕的儿子。” “难道……”赵王疑惑地道:“父皇,此事蹊跷,若不查实,必伤国体,只是您如今龙体欠安,不如请太子殿下主理此事……” “什么太子?!”周文帝突然暴怒,“到底怎么回事?” 赵王看了看寝宫窗外,回身对林与欣道:“该唱后面的戏了!” 早已脸色煞白的林与欣愣了好一会,这才疾步走出宫外。 而正坐在配殿的李相国和贤妃见她进来,立时上前问道:“那碗药可让赵王给圣上服下。” 林与欣点了点头,“是赵王亲自端到圣上口边。” 而这时,一直在寝宫外透过窗户瞧里面动静的王大监跟了过来,朝贤妃点头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也看清了。 “既如此,国丈要上场了。”李相国哼笑了一声。 寝宫的门几乎是被人撞开的,国丈带着手下人直接冲了进来。 赵王明显吃了一惊,上前走了几步,道:“国丈,这是何意?未经宣召进到寝宫,可是杀头大罪。” 国丈冷笑两声,一把推开面前的赵王,走到龙床床前,用手探了探似乎在闭目沉睡的周文帝,立时嚎啕大哭起来,“圣上驾崩了!” 一时寝宫内尽是慌乱,没一会,贤妃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俯在周文帝身上哭得撕心裂肺,而李相国跟上去看了看,忽然对国丈道:“国丈,圣上明明已然康复,怎会突然驾崩,这其中必有蹊跷,还不将寝宫里的人全部拿下!” 这时,似乎愣了好久的赵王终于反应过来,甩开将他围在中间的禁军,道:“圣上乃是久病而亡,你等不得胡乱攀咬!” 李相国冷笑,“那为何圣上口角有血迹,赵王不用再垂死挣扎了。” 赵王哪里肯信,跑到龙床前,似乎这才发现,周文帝的嘴角边不知何时竟沾了血。 “李相国,定是你设下的陷阱,对了,林与欣,”赵王大叫,“叫林与欣上来,她上的药有问题。” 这时贤妃已站起身来,指着赵王大骂,“李留,你枉为人子,便是不服圣上将大位交于你弟弟,也不该不念亲情、痛下杀手,他是你父皇啊!” 李相国高喊,“来人,将罪人李留绑起来,先送到宗人府关押,明日早朝,当着众臣之面,老夫要揭穿此人真面目。” “慢着!”赵王大吼一声,“本王乃皇子,谁敢羞辱!” “皇子?”李相国高声大笑了起来,“一个弑父之贼还敢自称皇子?” “李高才,本王今日总算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赵王指着李相国的鼻子大骂道:“当初你诬陷皇兄,如今又想害本王,狼子野心,你以为没人看得出来吗?” “王爷,不得胡言!”国丈上前劝道:“立齐王为储君本就是圣意,你不该心有不甘,更不该铤而走险害死圣上。” 赵王冷笑,“国丈,圣上被人下药蒙蔽也就算了,您好歹是两朝老臣,怎能与这背主之人同流合污。” “李留,你好大胆子,害死圣上不算,竟还死命不承认!”贤妃喝道。 “李相国,事到如今,不如咱们打开天窗户说亮话,你这般非要将李氏兄弟斩草除根,到底是何居心?”赵王同声道:“下一个,莫不是要轮到李升了?” “你胡说!”暴跳如雷的竟是贤妃,“李相国一力辅佐太子,是大周最大的忠臣。” “那本王要问,李相国到底忠的是谁?” 贤妃一笑,“自然是新君李升,李留,看着你这么爱说话的份上,哀家也就让死得明白,”说完,贤妃对国丈道:“父亲,让你手下人退到门外。” 李相国上前阻止,“娘娘,如今发丧要紧,还有这遗诏的事也要准备了。” 此时的贤妃早已亢奋得停不下来,哪听得进劝阻,干脆直接走到赵王面前道:“李楚挡了我儿的道,哀家要杀;皇后挡了我的道,哀家要杀;而你,竟敢和太子争位,更是非杀不可!” 赵王猛地大笑,“所以你们胆子大到竟敢矫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别说王法没放在你们眼里,便是人伦纲常也不要了?” “胜着王侯败者寇,”贤妃高声道:“多少年后,谁在乎什么矫诏,只有知道,是我贤德太后辅佐了一代君王!” “贤德太后?这个封号不错!”一个声音忽然在寝宫里的龙床上响起,与此同时,不知何处传来一记刺耳的哨声,寝宫外猛地涌入一大队官兵,领头的是个大胡子的男人。 “啊!”贤妃一惊,再朝方才说话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吓得直接摔倒在地上。 赵王赶紧跑到龙床边,扶起已气得脸色胀红的周文帝。 李相国这时也被惊住,半晌不能动弹,而国丈毕竟是见多识广,很快恢复镇定,挥了挥手命道:“下去,下去,谁叫你们进来的,再等一会儿。” 那大胡子一点并没买账,也不管国丈,真指着李相国和贤妃,吩咐道:“将这二人锁拿!” “谁敢?”李相国总算清醒过来,见自己人竟挥戈向内,冲着国丈问,“国丈,这便是你的手下?从哪找来的蠢货!” 谁料那帮人根本不给他们闲聊机会,真就上前要绑李相国和贤妃,李相国倒没怎么挣扎,只是对着国丈不停大骂道:“姓朱的,你竟改阴我!”贤妃也是撒泼耍赖不许人碰。 “还不将这两个畜牲给我捆了!”周文帝气得要命,指着李相国道:“李高才,朕要抄你全家!” 贤妃总算明白了大势已去,心中委屈不已,只能冲着国丈哭道,“爹,我是您女儿啊,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那大胡子先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会子见国太神态木讷,竟心生促狭,走到国丈跟前,道:“国丈,一切皆按您的指令,冯尚书领着您的兵马围住李高才的家,还有宫中投靠李家的禁军也被冯驸马治服。” 被拖着往外走的李相国目眦尽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姓朱的,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老夫做鬼都饶不过你。” 而此时的国丈已然傻掉,明明跟着自己进宫的一帮人,怎会突然反戈相击。 这时赵王朝那大胡子道:“皇兄,外头的事可还稳妥了” “嗯,我二舅的兵马封住了整个京城,冯醒父子已将李相国手下那帮乌合之众全数收网。” 周文帝朝大胡子招招手,“你小子过来,怎么这副德行?” 大胡子想了想,颇不情愿地走上前道:“儿臣一个死鬼庶人,能好看到哪儿去,”回头又看了看仍旧没反应过来的国丈,招呼道:“外公,还不上前跟圣上请罪!” 国丈仔细打量大胡子老半天,双腿突然一软,立时就跪下来,“阿楚啊,我的外孙,你居然还活着!” 李仲杨走到跟前,道:“您老人家可是糊涂到家了,敢跟着李高才干这种欺君犯上之事,现在求我这外孙也没用了,要保住您脑袋,自个儿跟圣上求情吧!” 这边国丈擦擦老泪,起身将方才掉地上的剑拾起来,二话不说便要抹脖子,李仲杨也没理他,倒是赵王笑呵呵地上前拦了,“国丈莫急,您忍辱负重,诱敌深入,二国舅带兵围城,护主有功,圣上不但不会怪罪,还会对您家大行封赏。” 国丈更加不明白了,只是愧对周文帝和赵王,根本不敢上前求解,只好拿眼看着李仲杨。 谁料李仲杨懒怠理他,顾自一拍脑袋,道:“我跟你们有什么好瞎掰的,得找媳妇去!”说着丢下寝宫的人,拔脚就跑了出去。 正文_第二百九十二章 火中救人 杨妃睡到半夜,是被外屋齐王的哭声和桌椅倒地的声音吵醒,等起床到门口看时,才发现原本睡在外头榻上的齐王被人摔到地上,而林与欢正护在他身前,她们的对面,那个叫王大监的内侍正举着刀,眼睛通红地道:“你让开,把这小崽子头割下来,我等的命便保住了!” “阿欢!”杨妃忍不住大叫一声。 王大监转头看看杨妃,却无意上前对付她。 林与欢冲着王大监吼道:“你脑子有毛病啊,自己要跟着贤妃的,如今败了,倒想拿人孩子抵自己的命!” “你闪开,”王大监拿刀指着林与欢,“外头全闹开了,冯驸马的人杀了不少禁军和太监,我本不想干这缺德事,可如今死到临头,只是向赵王献上这小子,我才能活下去。” 齐王吓得直发抖,两只手紧紧抓住林与欢,哭喊着:“姐姐救我,王大监坏蛋!” 王大监这时已失去耐性,举着刀便向齐王冲了过来,林与欢急了,随手抄起一个硬东西便向王大监扔了过去,旁边杨妃惊呼,“阿欢小心!” 没想到林与欢的准头不错,竟是将那东西直接砸到王大监鼻梁上,这时林与欢才发现,扔过去的居然是个香炉,此时王大监已被迷了眼,再加上痛怒交加,开始左右乱砍起来。 知道这家伙十有八九发了狂,待在屋里只能找死,林与欢将齐王抱在怀里,便往外拖,王大监也不是笨蛋,循着齐王哭声就追了出来。 这会子王大监彻底疯魔,反正也看不见,干脆胡砍起来,林与欢赶紧闪身护住孩子的头,却不想自己却中了招,左臂上被砍一刀。 林与欢给逼急了,忍着疼将齐王推到远一些的方,正好瞧到院子旁边放了个木桶,干脆一把举起来,要朝王大监脑袋砸过去。 没想到这时王大监眼睛已能看见些许,立时闪身躲过,等发现对付自己的竟是林与欢,不免恼羞成怒,索性举着刀刺了过来,也就一个食指的距离,眼见着就快刺到林与欢的胸口了。 眨眼功夫,一个矮小的身影从侧旁跑上来,勒头便撞向王大监。 林与欢这时也顾不上发愣,趁着王大监被撞得趔趄倒地的功夫,拾起木桶又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这一下便好了,王大监彻底软到了地上。 这时林与欢才有功夫观察一下院子里的动静,此时不远处,两个太监模样的人正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八成是王大监干的。 “姐姐,怕!”齐王方才还敢撞倒王大监,这会子却吓得一把将林与欢双腿抱住,控制不住又哭起来。 林与欢将他扯开,低声喝道:“别再跟我装傻,回头把坏蛋又招来了!”齐王一愣,终于闭了嘴点点头。 这时突然有“噼噼啪啪”响起,林与欢抬头看时,竟是她们住的那屋起了火,而且火势开始变大。 林与欢猛地一惊,想到里头还有一个杨妃,而这时候她居然连“救命”都不知道喊一声,别是出了什么事! “哇”地大叫一声,林与欢便准备往里闯。 齐王见状,也要跟进去,不过见林与欢突然停在门口,他也跟着站住。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让齐王顿时目瞪口呆,原来林与欢竟是跑到院里一个盛满水的缸前,用方才砸王大监的木桶舀了一桶水,直接连头到脚倒在了自己头上。 转身往屋里跑之时,林与欢还不忘回头冲他大叫一声,“滚到院子里待着,敢跟我捣乱,回头打折你腿。” 待进到屋里,火势已然猛烈,一股热气和焦糊味冲鼻而来,林与欢往最后看到杨妃时她站的位置摸了过去,却不料头上一根梁柱砸下来,也算她走运,没给砸中,不过却挂到了右耳,瞬间她便感觉到有湿湿的什么滴到了肩上。 此时林与欢惦记不到疼,只在屋里摸索,直到脚踏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林与欢一喜,知道是杨妃,赶紧俯下身,这会子也没时间说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横七竖八地背起她便往外跑。 只是到了门边,林与欢心便凉了,原来大火沿着窗边,竟往屋门窜去,要想出去,怕只有穿过这道火门,而此时她身上背着个孕妇,速度必是快不了,便是冲了出去,人也得着火。 “阿欢,阿欢!”屋外有男人焦急地喊声。 林与欢心一松,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枉自己嫁给这男人,危急时刻,他还是来了。 这一刻林与欢突然生出勇气,便是搏一搏又如何,李仲杨在外头,有什么好怕的! 紫宸宫这座偏殿的院子里,此时已站满了人,问过齐王里面情况后,李仲杨二话不说,便往屋里冲,一直跟着他的郑全怕出危险,让人一左一右抓住他,而自己则叫人拿来一床被子,放水缸时浸了浸,披身上便准备往里闯。 这时院子里一阵惊呼,原来有两个人竟从屋里窜了出来,郑全顾不得其他,立时将那床湿被盖到已燃着火的两人身上,李仲杨这会子早甩工两边随从上前救人。 “阿玉!”赵王此刻也冲了进来,早失了平日矜持冷静,抓着人就问,“看到杨妃没有,人在哪儿?” 一刹那间,只听“轰隆”一声,偏殿就此倒了。 转眼春天到了,林与欢带着孩子们出来踏青,阿宝个子蹿得老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左右两边各拉着一个男孩子,而林与欢怀里还抱着一个。 有一瞬间,林与欢有些疑惑,明明自己只生了三个,怀中这粉嫩嫩女娃娃到底从哪来的? 远远的李仲杨走了过来,一脸不高兴地道:“抱着人家孩子取什么乐?”说着抢过那女娃娃,竟然随手扔了。 林与欢大怒,“我生的女儿,你凭什么给扔掉!”便要上前去抢,李仲杨根本不听,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这会子不教训李仲杨一顿,实在是妻纲不振,林与欢立马追了上去,后面三个孩子吓得不轻,阿宝这时大叫,“娘,娘!” 然后,林与欢便在床上醒了过来。 林与欢此时气愤难平,坐起身喊,“阿宝呢,把你那那死鬼爹找来,居然敢扔我的女儿!” “阿宝可不在京城,”三娘好笑地瞧着林与欢,“姑娘,您怎么啦?这是又想生个丫头?” “啊!”林与欢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不过是一场梦,这回意识清醒了,林与欢才感觉到两个手臂生疼,抬起一瞧,原来自己胳膊上竟绑了白布,连整个手都给包住了,林与欢顿时哭了,“三娘,我这是不是残了?” “别担心,你的胳膊给火燎了一下,并不太重,王爷想让您快些好,便让太医给包严实了。” 林与欢刚想抬手抹抹泪,可又怕触着伤口,“三娘,我的胳膊真没事吧?”林与欢不放心地向三娘求证。 “放心吧,”三娘笑道:“您家王爷实在是大题小做,没啥要紧的。” “那杨妃怎么样了?”林与欢这会子有空操心别人了。 三娘却着实叹了口气,“那位伤得比您重,烧在背上,加上肚子里怀着一个,这会子可遭了罪,我师姐去瞧过,人只能侧躺在床上。” “唉,是我对不住人家!”林与欢心里不免愧疚。 “您可别这么说,若不是您将人弄出来,杨妃这命都快没了。”三娘安慰到,“太医说了母子平安,您且放宽心吧!” “不行,我得去瞧瞧!”林与欢作势要下床。 三娘拦住道:“甭急,您可还带着伤,王爷吩咐了,我得好好看着,不许您乱跑。” “听他的做什么,对了,我都伤成这样,李处这家伙又跑哪去了?” “今日达勒尔的特使要回去,晋王和赵王一起去送人家,这一回人家可没少帮忙。” 林与欢故意叹了口气,“这是白白天失了好机会,要是能当上达勒尔阏氏,可不吃香的,喝辣的。” 三娘一笑,“这话可不能跟您那位说,别回头人一气起来,找您算账。” 林与欢“哼”了一声,“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 在外头忙了一天的李仲杨回到晋王府的时候,林与欢自然问到达勒尔特使离开的事。 “什么,苏破天也来了,”林与欢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多留他两日。” 李仲杨冷笑,“看不出你还挺喜欢那小子。” “这孩子别看人硬得跟块铁板似的,心肠真是好得不得了,”林与欢夸道:“要不是他见义勇为,这会子我还给你藏着见不得人呢!” “怎么就忘记这事了,下回见着他,非揍死这小子不可!”李仲杨恨恨地道。 “德行,”林与欢白了他一眼,“对了,人家不是来求亲的吗,新娘子没领回去,可不好交差呀!” “怎么,想跟着走,”李仲杨语气不善地道:“对不住,你赶不上趟了!” 林与欢好奇地问:“穆汉真要娶辨阏氏?” 正文_第二百九十三章 齐王李升 李仲杨摇了摇头,“他这是为还我人情,才帮我回京救你助一臂之力,我原本找到你就准备走的,不过架不住李留那小子苦苦哀求,只好随便伸了把手。”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我想仨儿子了!”林与欢催道。 李仲杨闷不吱声了好久,叹口气道:“父皇逞了一辈子英雄,到老栽了个大跟头,因为李高才和贤妃下药逼宫的事儿,他老人家很受打击,你没瞧见,后来李高才两个被押下去后,他居然拉着我和李留的手,哭得跟孩子似的。” 林与欢也叹气,“也不能全怪他,还不是李相国跟贤妃闹腾出来的。” “昨儿个他忽然问我母后在哪。” “这不是好事吗,你赶紧派人去把母后接过来啊!”林与欢催道。 “我跟他说了,母后在正阳关,已传书过去,会让她尽快返京,没想到父皇又痛哭失声,说我一定是瞒着他,母后已然不在。” “人年纪大了,倒越发像个小孩,不过不是说他们老俩口说不上两句就吵吗?”林与欢“噗嗤”一笑,“合着这是人家的情趣啊!” 李仲杨摇摇头,“我同李留都觉得,圣上这是受刺激过深,怕是得了心病。” “抑郁症?”林与欢嘀咕了一句。 李仲杨也没在意,继续道:“刘大监刚出地牢,不顾自己身子没养好,便陪到了圣上身边,他说,圣上极是脆弱,如今稍不顺意便哭起来,还有一回,竟拿着刀对自己比划。” “这种病怕是难治。”林与欢感叹。 “阿欢,要不咱们再等几日吧,”李仲杨同她商量道:“等母后回京,看父皇能不能好一些,他们两口子若是以后能做个伴,也不会那么孤单。” 林与欢一乐,“没想到除了我爹妈,你还怪疼你父皇母后的。” 李仲杨咳了一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林与欢笑道:“对了,我爹那里现在怎么样,要不咱先把他送回去,我娘怕一个人带不过来三个娃。” “岳父这几日天天进宫陪父皇,”李仲杨为难道:“再等等,成不?” “算了,合该我们全家都免费卖给你父皇了。”林与欢无奈地道,说着她又想起另外一位王爷,“齐王现在何处?” 李仲杨挠挠头,“这小子还真不好处置,贤妃是罪有应得,圣上赐了白绫,齐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只能说任人摆布,何况他又是父皇亲子,朝中虽有呼声,要废他齐王封号,父皇并未准许,而是让他继续留在宫中。” “这一半大小子,如今失了势,宫中多是就高踩低之人,他能得着什么好?”林与欢担忧道。 “如今齐王交给了贵妃抚养,应该没多大问题。”李仲杨思忖道。 虽李仲杨说是齐王已被安顿,林与欢心里颇不放心,所以等伤好了一些,便想着先去瞧瞧这孩子,再回头看望一番杨妃。 如今晋王不但起死回生,而且还更上层楼,成了大周一品上将军,正所谓位极人臣,巴结的人自不在少数,宗人府更是屁颠颠地寻过来,主动帮林与欢和孩子们入了宗谱,算是代表李氏宗族承认了林与欢的存在。 对此,夫妻二人皆无可无不可,不过倒是因为宗谱上林与欢晋王继妃的身份,她这回进宫倒是方便不少,头一天请旨,次日一早便有人在宫门口等着了。 瞧见老熟人,林与欢笑着招呼,“小刘,听说你立功,宫里准备要提拔你了?” 刘太监脸一红,“王妃娘娘笑话我呢,如今小的不过跟刘大监后头,尽心侍候皇上。” “我还一直不明白,你怎么跟江尚就勾搭到了一块?”林与欢好奇地上前打听。 “小的同江大人是同乡,进宫前便认识江大人,当初家贫,多得了江大人照应。” 林与欢“哦”了一声,“所以,他便胁迫你跟着他后头干。” 难得一向唯唯诺诺的刘太监笑了一下,“娘娘尽在开玩笑,我等无根之人,这后宫便也是朝堂,讲求个跟对主子,小的们长着眼睛,贤妃到底贤不贤,心里都有本账,更何况她勾结李相国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小的也是七尺男儿,自会有成算。” “难得你这人不错,”林与欢夸了一句,又问他,“那王大监后来如何了?。” 刘太监叹了口气,“紫宸宫贤妃手下的宫女和太监们跟错了主子,便是没参与的也都给扔进宗人府训诫,王大监因纵火谋害杨妃,早就丢了性命。” “这人啊,真是聪明得太过,却不长脑子。”林与欢觉得王大监大约就是所谓咎由自取。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云藻宫,准备跟那位暂摄六宫的贵妃打声招呼,再过去瞧瞧齐王,不料今日走了空门,原来是贵妃去见圣上了,林与欢表示待会再来,便随着刘太监去了紫宸宫。 话说紫宸宫可谓换了血,虽圣上吩咐让贵妃照顾这孩子,无奈齐王固执,死都不肯搬去云藻宫,圣上如今也没精力管孩子了,便挥挥手随了他。 走到紫宸宫门前,林与欢免不得吃了一惊,当初贤妃在时,此处透着遮盖不住的富贵气象,而如今却是门庭萧索,便是阳光灿烂的此时此刻,也让人倍感清寒。 刘太监也觉出不对劲,“这宫里小的记得安排了十几个服侍齐王的宫女太监,怎么竟连个看门的也没有。” “人走茶凉,谁回待见一个失了势的傻孩子!”林与欢直叹气,让刘太监帮着推开宫门,这才走了进去。 到了里面,林与欢和刘太监分头找了老半天,不仅没见到一个宫女太监,连齐王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林与欢开始皱眉了,故意说起气话来,“宫里人果然薄情寡义,齐王还是正经的皇子,竟敢这么公然不放在眼里,要我说,还得杀一批。” 刘太监忙道:“娘娘,要不咱们也回去吧,小的这就去查那些人,若不好好整治,他们可不得上天了。” 也不知是不是林与欢耳朵太灵,忽然之间,她似乎听到有孩子在哭,照理心里应该“咯噔”一下,只是林与欢除了心酸,却没有别的想法。 打发刘太监出去找人,林与欢站在紫宸宫的影壁后面老一阵,闭着眼倾听,便朝着贤妃原先住的东暖阁走去。 东暖阁不仅贴了大大的封条,甚至还上了锁,任谁也想不到,里面会有人,然而那孩子的啜泣声时断时续,却分明从那里面传了出来。 “齐王,李升,是不是你在里面?”林与欢在门外小心地问道。 屋里孩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没有任何回应。 “王爷,如果在里面就吱一声,我进宫一趟也不容易,总不能白来一趟吧。”林与欢笑道。 依旧没有动静。 “没想到还有人这么聪明,居然从锁着的门里都能进屋,”林与欢叹道:“真想学学,也不知该请教谁。” 屋里仍是沉默。 林与欢决定要以退为进了,“既然王爷不在,我便要走了,说不得以后再见不着了。”然后故意放重了脚步,往紫宸宫门口走去。 几步之后,身后传了一个还带着哭腔的声音,“阿欢姐姐。” 林与欢一笑,回转身来。 齐王的小脑袋从东暖阁一个窗户里探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你的。”林与欢笑答。 齐王抹了抹哭得红肿的眼睛,“那你进来吧?” “你确定我能爬得进去。”林与欢抬起双手,上面还有未褪的伤口。 好在齐王还懂得些进退,二话不说,就自己爬了出来。 “你真是来看我的?”齐王不敢置信,如今还有人关心自己。 林与欢也没管他,找了个能晒着太阳的台阶坐了下来,道:“好长时候没见齐王,挺惦记你的。” “可我是贤妃之子呀!” “这么厉害?”林与欢嘲笑道:“可我只知道你叫李升,是我丈夫李楚的弟弟。” 齐王眼睛猛地一睁,“姐姐竟是大皇兄的王妃?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林与欢用胳膊肘捅了捅在自己旁边坐下的齐王,道:“你小子挺聪明的,这么多年倒真会装傻,怕是你母妃都给瞒住了吧?” 齐王抱住双膝,低着头道:“李相国是坏人,背着人的时候,不但打我,还把我骂得一钱不值,可我娘偏听他的话,非要害两位哥哥。” “你倒是明事理,看不出来啊,你才八岁吧?” 齐王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娘犯罪,她死有余辜,可是她总是生我的人,宫里人却不许我见她最后一面。” “所以你就这装神弄鬼,把你那些宫女、太监全吓跑了?”林与欢好笑地问,“那你准备在紫宸宫当一辈子鬼?”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齐王将脸埋在腿上,“我父皇现在不舍得杀我,却不知两位哥哥以后要怎么对付我。” “李升,你两个哥哥都是好人,一定会善待你的,”林与欢道:“可你老待在紫宸宫也不是办法,你爹既嘱咐贵妃照顾你,你还是去云藻宫吧!” “我不去!”齐王想都不想便拒绝了,“宫里的女人都恨我母妃,贵妃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便是她肯饶过我,还有那么多仇人,一定会秋后算账的。”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不知怎么,林与欢便有些相信齐王的话,便道:“可你这岁数,开衙建府还太小。” 齐王忽然精神一振,突然抓住林与欢一只胳膊,道:“林姐姐,带我出宫好不好?” “哎呀,好疼!”林与欢疼得差点蹦起来,口中骂道:“死孩子,原准备带你到晋王府住两天,瞧着你恩将仇报,这事儿便算了!” “姐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齐王脸吓得煞白,口中一个劲地求饶,“我忘了您有伤,姐姐,带我去晋王府吧!” 正文_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下太平 林与欢带着齐王一起往云藻宫走去,等拜见过贵妃,林与欢自然提出来,想请齐王到自家串个门,只是贵妃有点迟疑,道:“哀家知道晋王妃是好意,体贴这个丧母的孩子,只是他如今身份毕竟特殊,这贸贸然出宫,哀家并不敢作主,不如,此事以后再议?” “呵呵,既如此,妾身便告退了!”林与欢也没强辩,客气地与人告辞。 到了外头,齐王垂头丧气道:“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命苦的,想走都走不了,少不得以后得死在这宫里了。” 林与欢训道:“故意拿话刺激我呢,别跟我玩这招!” 齐王不吱声了,林与欢忽然笑了出来,“你这副装可怜模样,倒有你大皇兄年轻时的风范。”说罢,转身就走。 “姐姐这就扔下我走了?”齐王可怜兮兮地道。 “贵妃娘娘既做不得主,咱便找个能做主的,”林与欢笑道:“你这孩子有多长时间没去见你父皇了,别跟你皇兄学,咱们得跟他老人家多亲近亲近。” 等到了乾正殿门口,齐王显是犹豫了,刚想和林与欢说上两句,以获得一点安慰,没想到林与欢一把揪住他胳膊,直接将人拽了进去。 问清了圣上正待在御书房,林与欢同齐王一起往里走,心里觉得可乐,免不得同齐王交流起来,“你别说,当王妃就这点不错,到哪里都没人拦着。” 齐王却没给她面子,“大皇兄这是立了功,人家都看他的面子。” 林与欢瞪了这孩子一眼,心里因为他的不会说话,而决定最多只留他在晋王府过一天。 刘大监亲自迎出来的时候,林与欢正往齐王脑袋上拍了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刘大监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上前对他们各施一礼,然后颇诧异地道:“没想到齐王殿下也来了,圣上正好心里不痛快,林……晋王妃和王爷不如一起去劝劝。” 进了里头,林与欢瞧见御案后坐着个老头,正拿着块帕子在拭泪,猜出他便是忧郁症病人周文帝,忙上前见了礼,齐王紧着也跪了一下。 “你们来啦,阿欢,咱们可有好多年不见了,你怎么胖了这么多。”周文帝熟稔地招呼道。 这时刘大监在一旁插了一句,“王妃娘娘,圣上可是看着您长大,您大概不太记得了。” 林与欢呵呵一笑,“圣上,话说我如今都是三个娃的娘,再像以前小姑娘那般俊俏,也是难了。” “对啊,阿欢嫁给了阿楚,”周文帝竟兀自感慨起来,“当初阿留这么痴心,最后还是被阿楚挖了墙角,可见在仁义二字上,阿楚还是有些欠缺。” “圣上,这话可不对!”林与欢哪能容别人说李仲杨的坏话,便是他爹也不行,“我家李处为人忠厚,最重情义,手下人对他敬服有加,更难得他心思柔软,将老婆孩子最放心上,这种好男人,我林与欢嫁得不亏!” 刘大监首先笑了起来,“晋王妃觉得好便是好,圣上,您不必想得太多。” 这时的周文帝生生觉得被堵了一回,竟犯起倔来,“你这孩子,若是嫁给阿留,才会知道哪个更好!” “对不住啊!”林与欢不依不饶道:“怕是没这机会了,便是李处愿意,我那三个儿子也不肯的。” 周文帝方才又想起前一段日子被人控制住心神的屈辱,正自懊恼伤心得厉害,如今林与欢过来,几句话倒让他不伤心,不过一时又同林与欢置起气来。 一旁刘大监倒是极庆幸林与欢能过来,周文帝这会子显然有精神多了,不过眼见着两个人杠上了,赶紧上来解围,“不知齐王殿下此来何事啊?” 齐王被冷落了半天,这会子才得说话机会,不过他着实被林与欢同周文帝吵架的气势镇住,半天反应不过来,最后只好支吾了一句,“想请父皇恩准,儿臣能不能去晋王府拜访。” “不成!”周文帝断然拒绝。 “圣上,齐王一个男孩子,您总不能让他深锁宫中,总得要出去见识一下,何况只是他只是到晋王府里坐坐,又怎么不成了?”林与欢表示要据理力争。 “这孩子正在闭门思过,如何能擅自出宫,万一在外头被人蛊惑,又被人胁迫着要跟老子对着干,我是杀了他,还是杀了他?”周文帝冷哼道。 齐王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儿直往一掉。 “哟,臣媳怎么听这话怪得慌,”林与欢受不了男孩子当着自己的面哭,还是被他老爹欺负,“莫不是您在暗示,我们这等外头人起了坏心,把齐王哄出去,就是要跟您对着干,真对不住,我一出宫还得带着齐王去瞧瞧他二嫂,这该不会觉得,您三个儿子都在盼着圣上空出位来?” “晋王妃,这话可说不得呀!”刘大监吓得赶紧上来劝。 “你好大的胆子!”周文帝果然受不住了。 林与欢呵呵一乐,“圣上,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您儿子们可孝顺着呢,当初您给人扣宫里抓瞎,我家那位呢,冒着丢了小命的风险,去跟国舅谈判,不过想把您救出来,赵王为您急得直蹦,暗地想了好些药方儿,还派了信得过的大夫来悄悄给您治病。” “哼!”周文帝故作不屑地道。 “再说您这最小的这个吧,别瞧岁数不大,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知道李相国的野心,这孩子就故意装傻子,要让那帮混账难看,他才多大啊,您可不能不讲理,把他母妃的错摊在这孩子头了。” “你有理!” “您可是当了三十来年的明君,最后那一两年被人暗算,虽出了些昏招,”林与欢瞧瞧周文帝有些铁青的脸,“却是瑕不掩瑜,依旧不掩您的辉煌政绩。” 见周文帝面色有些好转,林与欢继续道:“臣媳斗胆,觉得这倒不是您最该得意的地方。” 周文帝问,“你说说,我还有哪些更该得意的。” “谁家有您这般福气,三子两女,各个把您放在心上,您瞧瞧前朝,有多少弑父夺位,兄弟相残的,再瞧咱这几位王爷,您当初被李高才他们钳制,您三儿子谁不惦记着要救您,便是齐王,也偷偷摸摸去瞧过您好几回,只是您不知道罢了。” “你这孩子不懂,皇家不敢称父子啊!”周文帝感叹。 “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那日逼宫之时,赵王已然胜券在握,但凡起个什么歪心,当场害了您,再嫁祸给李高才他们,人家可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君了,可您那儿子怎么个表现,您看明白了吧。” 周文帝想了老半天,“阿欢,看来你心里还是有阿留的,否则怎么尽给他说了话。” 林与欢差点气笑了,“我说您老这是存了心想拆散我们两口子,算了,不跟您掰扯了,再废话下去,我们阿楚真有可能逼宫了!”说罢,林与欢拉着齐王就往外走,“告您一声,齐王到臣媳家住几日,您就别瞎操心了。” 到了宫门口,齐王还一直不放心地问:“姐姐,父皇就放我出来了?” 林与欢“呵呵”一笑,“对付这种老头,就得脸皮心大,别被他说两句就哭,你这点出息!” 等真出到外面,齐王终于显出了小孩天性,硬是绕着午门跑了一大圈,笑道:“姐姐,我从来没出来过,这外面的天空真大。” 林与欢招了招手,“以后你开衙建府了,自然能出来,若是乐意的话,欢迎你到西北去做客,那里风景同此处不同,人心也温暖得多。” “姐姐,你以后不住京城?”齐王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你大皇兄是西北守将,要在那待一辈子的,你那三个侄儿都在那里,我们迟早要回去。” 齐王脸色一黯,“那以后就不能时时见你们了。” “傻孩子,我知道你是觉着孤单,其实还有你二皇兄他们一家在呢,你那两位姐姐也会照顾你的,而且等你长大了,自会成家立业,到时候大家子陪在身边。”林与欢摸了摸齐王的脑袋,“得,我现在就待你去跟二皇嫂拉拉关系。” 赵王府出来迎他们的,是赵王奶娘陈夫人,林与欢听说过,自己以前同这位陈夫人很是亲近,虽如今记不得了,不过仍旧笑着上前福了福,道:“老夫人,您身子骨挺好?” 陈夫人倒是红了眼圈,一边将林与欢两个往杨妃的院子带,一边道:“早听说阿欢回来了,直到今儿个才见到。” “我听三娘他们说了,咱们在沅水城可是好得很,只我这脑子不记事,忘您见谅!” “哎,这些年阿欢吃苦了!”陈夫人又是感叹,抹了抹泪,道:“我家王妃可念叨着您呢,说是等她伤好,一定要亲自过府致谢!” “哪里话,”林与欢随着陈夫人往里走,不由赞道:“别说赵王府倒是修得精致,哪像我家那位府邸,到处透着粗糙。” 陈夫人一慌,“娘娘,圣上对这两个儿子向来一视同仁,真是没什么偏心,你可别误会了。” 林与欢大笑,“瞧您,老夫人怕是误会了,不过开两句玩笑而已。” 在说着话,齐王忽然扯了扯林与欢,然后先站住了。 原来远处袅袅婷婷走来一人,笑呵呵地同她们打起了招呼,“没想到晋王妃和齐王叔嫂两人一块来了,可是少见啊!” 林与欢心中颇有些诧异,忽然想起昨日回林府看林老爷时,曾提过林与欣又回了赵王府,瞧着她满头珠翠的模样,显然在赵王府受了礼遇。 这时陈夫人介绍道:“阿欢,林夫人已然回了林府。” 也就是说,林与欣又回来做了赵王妾室,林与欢心下叹了口气,笑道:“恭喜妹妹了!” “何来之喜啊,”林与欣斜眼瞧着林与欢,“比不上姐姐,如今可是晋王继妃,虽前面还有个死鬼正妃,却是得了专宠,好不让人艳羡。” “好了,你就这嘴,总饶不了人,”林与欢笑道:“赵王倒是位重情议了,既在赵王府安置,我们也就放心下,你得空回林府瞧瞧爹,我们过不了几时,便要离开京城了。” “要走?”林与欣一撇嘴,我不信你真舍得下这份荣华富贵。” 正文_第二百九十五章 皇后回京 “在我心里,京城可比不得靖远,”林与欢笑道:“你想要的,未必我便中意,好了,咱俩反正说不到一块,以后我们都走了,你在京城好好过吧!” 瞧着林与欢转身要走,林与欣却拦住她,“晋王不跟赵王争了?” “争什么?”林与欢好笑地问。 林与欣倒是乖觉,立时闭上嘴便走了。 “没想到王爷竟会让阿欣回来,”望着林与欣走远,林与欢感慨,“这里或许是她最好的归宿,老夫人,烦您代我们全家向王爷致谢。” 陈夫人摇摇头,陪着林与欢和齐王两个去瞧杨妃。 等见到真人,林与欢才真正明白这侧躺在床上的痛苦。 好在杨妃倒也乐观,道:“比起一尸两命,这样的结果已算圆满,回头孩子生出来,我让他认您做干娘。” “这倒是好,不过我们没几日便回,怕是来不及等孩子出生了,预祝你喜得贵子吧!”林与欢笑道。 齐王也跟在后头说,“祝二皇嫂能得个男娃娃!” 杨妃将齐王拉到面前,“好孩子,既叫我一声二皇嫂,咱们便是实打实的一家人,以后你大皇嫂走了,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来跟二皇嫂说。” 齐王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林与欢在旁边拍了拍齐王肩膀,“这孩子人小鬼大,把自己关在贤妃屋里,还扮鬼吓人,弄得紫宸宫人去楼空,幸亏大皇嫂本就是由鬼变成人的,否则不也得吓趴下。” “我再不敢了!”齐王立时认了错。 “原来这不是傻孩子呀!”杨妃惊呼。 “人家心里可有成算了,知道李高才不安好心,所以才装出这副不懂事的样子自保,”林与欢夸了句,“是个知道是非黑白的,比你大皇兄有出息。” 原本看过杨妃就要走了,结果杨妃死活不放人,最后林与欢和齐王便又留下来用饭,席面就摆在杨妃的堂屋,几个人说说笑笑,倒是挺开心。 齐王放下拘束,提起方才在宫里林与欢同周文帝的一番唇枪舌剑,亏得齐王好记性,竟一字不漏给背了下来,听得杨妃和陈夫人乐得停不下来。 林与欢叹道:“人年纪大了,也就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竟等着人来哄,赵王同我家那位这两日闹个争储,就是逗着老头玩,不过呢,这光哄还不行,容易让人生了娇气,总得有个人刺上两句,那帮儿子们不敢黑脸,可不得我来。” “阿欢说得不错,待我伤好些,也进宫见见圣上,”杨妃嗤笑了一下,“我可没阿欢的嘴皮着,干脆也唱白脸吧!” 陈夫人道:“听说皇后娘娘要回来了,我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一天到晚便听人说,圣上同皇后又争起来,有时候两人莫名其妙就吵上一顿,后来娘娘一气之下便去了万佛寺,我听刘大监提过一次,说娘娘走的那天,圣上在坤极宫坐了一晚上。” “合着是吵出情分来了,”林与欢大笑,“这样也好,等娘娘回来,我们两口子就能放心地走了。” “这是谁要走?”赵王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杨妃让陈夫人扶着上前去迎,林与欢也不好坐着,便拉着齐王也跟了过去,赵王显然知道她们二位来了,对林与欢拱了拱手后,拍着齐王的肩膀道:“阿生,这就对了,别老闷在宫里,这么多兄姐,心里都是疼你的。” 齐王郑重地点了点头,“二皇兄,我母妃对不起你们,可我以后会好好做人的。” 赵王笑笑,“皇兄信你,得空就来玩,回头让你二皇嫂收拾间屋,今晚便歇这儿。” 林与欢笑道:“这可不成,人可是我从圣上虎口之下抢来了,回头我得全须全尾送回去,就让齐王留些想头,下回再来住你家。” “皇嫂作主吧!”赵王并不介意,请众人重又入了席,道:“今日倒有一件好消息,咱们一品上将军留京了,圣上亲口宣布的。” 林与欢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咂摸一品上将军是何人时,“噌”地起身道:“岂有此理,咱回来帮朝廷平了乱,合着人就被扣这儿了?” “圣上虽没明说,可我们也懂了,人老了,越发依赖儿女。”赵王道。 “这什么话,你们兄妹四个在不就行了,他想儿女陪着,我爹娘还舍不得我呢,当皇帝就了不起啊!” 听说林与欢要留下来了,齐王捂着嘴忍不住想乐,等听到林与欢发牢骚,齐王立时回了句,“当皇帝真了不起。” 林与欢瞪了他一眼,“你个小白眼狼!”然后对赵王道:“王爷没给说两句公道话?您就不动动脑筋,李处一走,可就没人抢椅子了,我要是您,想尽办法也得把李处赶得远远的,最好死在外头不回来。” “你们女人家就是脑子简单,”赵王叹道:“这种放虎归山的错误怎能老是犯呢!” “什么意思?”林与欢脸色一变。 “当初大皇兄在靖元过得痛快,留我在京城对付那帮难缠的臣子,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能拍拍屁股就走,少不得同兄弟一块同甘共苦。” “王爷好成算,”林与欢冷笑,“回家我便同李处说,咱也不能白留京城,少不得同赵王争上一争,便是赢不了,也得给您添点堵。” 赵王哈哈大笑,“皇嫂手下留情,要不咱们就玩儿玩?” 杨妃在一旁添油加醋,“王爷,这样正好,省得以后有人讲风凉话,说咱们拾了人家不要的东西。” “一言为定!”林与欢傲娇地道:“头一项,阿玉,明儿我可就去圣上面前尽孝去,把老头子哄开心了,直接让他封太子,咱比一比?” 陈夫人赶紧拦了,“你们不带这么闹的,杨妃娘娘有身子,又受了重伤,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这时有人扯了扯林与欢,“大皇嫂,这是说真的吗?又要开始斗了!” 林与欢戳了齐王一脑门,“刚说你变聪明了,果然还是傻瓜,话都听不明白。” 出门时,赵王和陈夫人亲自送林与欢和齐王出了门,到了外面,赵王又能拱了拱手,“今日多谢皇嫂过来,我家阿玉自受了伤,一直心思郁结,这一回说说笑笑,怕是伤也好得快些。” 林与欢倒是对他福了福身,“王爷这话说得太过客气,妾身还得谢您,没想到您竟肯收留阿欣,这于她也是个安慰,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 赵王叹了口气,“只要林与欣好自为之,我自会保她衣食无忧。” “珍不珍惜,也只能由她自己了。” “皇嫂,听说皇后娘娘已在回来的路上,您家三位小郡王还有令堂都跟着,还有圣上给令尊加恩一等,敕封靖远公。” 林与欢愣了一下,“瞧着真是一时半会儿不让人走了。” 一个月后,李仲杨带着林与欢等人早早地来到城门外,等候皇后一行。 人此时还没到,众人便站在护城河边看风景。 三娘笑着问林与欢,“姑娘,当初四海刚开张的时候,咱们还一道来护城河边看过划龙舟,也不知您还记得吗?” “问了也白问,”李仲杨在一旁嘲弄道:“如今她能记住自己有一个丈夫三个娃,已算是不傻了。” 林与欢推了李仲杨一下,“我可都记起来了,明儿个便是同赵王唠唠。” “你、你记得什么?”李仲杨面色一变。 “也不多,你以前骗我的事,我可陆陆续续想起不少,”林与欢故弄玄虚地道:“反正这几日头疼得厉害,你敢惹我不高兴,我记起来更多,倒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此话一出,李仲杨再是无话,乖乖跑到林老爷跟前,陪着岳丈大人说话去了。 赵二娘颇好奇,“阿欢可是真记起以前的事了?” 林与欢呵呵大乐,“我吓他的,这一招真是管用,以后这人再敢犯相,我就头疼。” “你呀,”赵二娘哭笑不得,“这么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倒给你治得服服帖帖,这本事也不知跟谁学的。” 三娘忽然叫了起来,“我听着马车声了!” 众人转眼去瞧,果然几辆大车远远地飞驰了过来。 坐在车里,林与欢同皇后和林母说个不停,倒恨不得将一筐子话全倒出来,只两个老太太却不爱搭理她,只掀开车窗帘子往外观瞧。 马车旁一匹枣红大马上,李仲杨正一拖三,抱着三儿子骑于马背上,最前头是阿宝,中间夹着大大和小小两个才十来个月大的娃娃,路两旁有行人或挥手、或赞叹,让李仲杨好一阵得意。 对这种“炫子”的作派,林与欢嗤之以鼻,又心疼仨儿子搁在外头吹冷风,没一会叫停了车,瞪着李仲杨,这才让他乖乖缴出了两个小的,可阿宝却是不买林与欢的账,硬是不肯下马,结果一路骑回了晋王府。 老德子也算官复原职,继续当他的管事,忙了一两天后,才将晋王府的事事归置好,这日一早刘大监过府看望皇后,老德子自是一路陪同,话说他二人在宫中颇有交情,如今再次见着,寒喧几句后,便将人请到了晋王两口子所住正院的堂屋。 正文_第二百九十六章 林与欣之死 “不行,林佑宝绝不能改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答应了岳父大人,怎可又反悔,”李仲杨怒道:“老家伙这是蹬鼻子上脸了。” “李处说得有理,”林老爷一大早和林母来了晋王看孙子们,赶巧刘大监过来商议圣上要给孙子们赐名的事,心中着实“咯噔”了一下,正七上八下之时,没想到李仲杨竟表明了态度,林老爷忍不住得意,这会子才觉出这女婿挺可靠,“这总得有先来后到的,再说了,两个小的跟着姓了李,圣上还是占了大便宜。” 林与欢和林母保持中立,皇后倒是态度明确,“刘大监,阿宝姓林,是我点过头的,你就给圣上带个话,我这些孙子们不在乎什么皇家的封号,让他就省省。” 刘大监顿时起了一脑门子的汗,昨日周文帝设家宴,见到晋王这几个孩子,又哭了一场,不过这一回是喜极而泣,等孩子们走了,他想了一夜,才给孩子起出了名字,这一大早便让刘大监来报信,这还没敢直接宣旨,想来人老了,心也软下不少,对自己的儿子更是有些怵了。 见刘大监一脸不自在,林与欢有些不忍,亲自端上茶道:“圣上的恩赏原不该辞,只是也请他体谅,我们林家没有男丁,自然得指着一个外孙立门户,你就给说说好话。” 刘大监无法,只有点点头,转过去又问皇后,“娘娘凤体是否康复,您昨日没进宫,圣上怪不自在的,虽没明说,心里却在担心您,不知娘娘何时能回宫。” 皇后摆了摆手,“既已废后,老身便是庶人了,如今就靠着儿子媳妇过日子,闲时带孙子打发时间,早没了攀龙附凤之心,圣上心意,老身自领了便是。” 刘大监这般被挤兑,脸上的汗一劲地往下流,还是老德子上前说了句公道话:“娘娘,圣上这些年为奸人所害,所谓废后全是有人矫旨,自然不能作数的,老奴方才听刘大监讲,圣上心里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您和王爷。” 皇后半天没说话,这时阿宝撩帘子进来,道:“爹、娘,小叔要带我进宫去玩儿!” 跟在后头的齐王见一屋子人,一时有些吃惊,等看到皇后,便赶紧上前跪到地上,“李升参见娘娘!” 皇后瞧了瞧他,叹了一声,“原来是阿升啊,转眼长这么大,我都认不出了,赶紧起来吧!” 齐王却不肯起,道:“李升的母亲做了对不住娘娘的事,李升要向您磕头认错。” “得了,”林与欢上前一把将齐王拎起来,道:“母后,您别见怪,这孩子如今一见谁就请罪,我们都给他烦透了,您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犯多大的罪啊!” “阿升,起来吧,你嫂子的意思明白不,”皇后将手伸向齐王,“那都是大人的事,没谁会同你这孩子计较,只要你心里知道对错,以后多学些好便是了。” “我说,你跟我家来玩便来呗,怎么还想拐自个儿侄子进宫?” 齐王脸“腾”地一红,“是父王说的,让我把阿宝带宫里去。” “你小子啊,如今倒是跟你父皇一条心啊,”林与欢嚷嚷道:“帮着他抢人孩子,他自己没有啊!” “其实我也是想的,在宫里就我一个人。”齐王低声解释道。 “娘,我要进宫玩,里头可大了,昨儿个我同小叔还有静仪、阿蛮他捉迷藏,谁都找不到我,我赢了好几回呢。”阿宝也在一旁据理力争。 李仲杨一瞪眼,“你这孩子懂个什么,要是里头好玩,你小叔天天还想往外跑,告诉你,宫里可不同咱家,任你来去自由。” 阿宝疑惑地望着齐王,“小叔,真是这样?” 齐王左右瞧瞧,觉得这事还真不好回答。 到最后哄来哄去,阿宝还是没进宫,连齐王也一起留了下来。 这晚阿宝坚持要睡到齐王的屋,林与欢侍候完这两个孩子,便去皇后住处看了大大小小,这才回自己屋。 梳着头发,林与欢问斜靠在床上的李仲杨,“圣上看来是想你母后了,我觉着吧,再撑个两三天,他一定会到咱这儿来。” 李仲杨“哼”了一声,“他可要面子了,主动求和的事绝对干不了,否则母后怎么会在万佛寺住了十几年。” “合着都在等对方主动求和啊!”林与欢大笑,“这可麻烦了。” “现在觉出我的好来了吧,”李仲杨得意道:“我哪个时候不是主动同你示了,便是偷,也把你偷到我身边。” “你倒觉得骄傲啊!”林与欢躺到床上,“这样拧着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还得让老两口破镜重圆,听陈夫人说,你父皇心里有你母后,只不过两个人脾气都太硬,如今你瞧出来了没,你父皇明显服了软。” “随你吧,只要我母后自己乐意,怎么着都行。” “果然是儿子不贴心,”林与欢拍了李仲杨一向,“还得等我这当媳妇地拿主意。” 两口子自此便想着怎么将皇后心甘情愿地送到圣上手里,却不料那头赵王府又出了事。 听到林与欣暴亡的消息,林老爷顿时吓得不轻,虽说这些年他与林与欣关系并不好,可毕竟死的是自己亲生女儿,心中难免伤心,自是赶紧往赵王府跑,半道上又特意拐过去叫上了林与欢。 林与欣的尸首被放在她以前住的西院,人已然装殓好,院子里停着一口棺材,除此之外只有几个和尚尼姑在念经,三两个仆人,显得十分冷清。 此时赵王并不在府里,杨妃听到说林家父女过来了,撑着沉重的身子来了西院,林老爷先到里面看林与欣最后一面,林与欢知道赵王府会来人,便站在院子里等了等。 “阿玉,你怎么过来了?”林与欢忙将她扶到一张椅上坐了,“你肚里孩子要紧,这里的事我来处置就行了。” 杨妃叹道:“我没想到林与欣竟得了这个结果,阿欢你信我们,虽然没让她重新上宗牒,可王爷特意嘱咐了,她的吃穿用度按侧妃的名分走,从不让她委屈,也怪我自顾不暇,还是没照顾妥当。” “她为何走了那么突然?”林与欢不解地问道。 “今儿个一早,林与欣屋里的仆妇便来报,说是她就不对了,等请的大夫到了,才确定人已经过去,问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猜可能是心疾所致,对不住你们了,这几日我都躺在床上,现在才过来瞧上一眼。” “怎能怪得上你,这也是人各有命,”林与欢瞧了瞧院外,道:“有没有叫阿蛮来给她娘磕三个头,好歹是从林与欣肚子里爬出来的。” 正在这时,停尸的屋里传出林老爷的大哭,林与欢看了杨妃一眼,赶紧跑了进去。 “阿欢啊,你瞧你妹妹的眼睛怎么老闭不上?”林老爷哽咽道。 林与欢看得很清楚,林与欣真就是死不瞑目,真凑近了细瞧,可以看出,她的一只耳朵上少了个坠子,林与欢心中一动,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从头寻到了脚,发现林与欣的手背上竟有青紫,甚至冒出了血点。 “爹,没事。”林与欢不想让林老爷费心神,把锦被给林与欣盖好后,便扶着林老爷走到外面,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出殡事宜,林与欢说是要和杨妃谈谈,便让林老爷先回去了。 杨妃屋里,林与欢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问上一问。 “你的意思,林与欣不是死于心疾?”杨妃大吃一惊。 林与欢叹了口气,“阿玉,你方才也听到了,林与欣死了眼睛都闭不上,想是心里仍有不平,这王府莫名其妙死一个人,其中必有蹊跷,凶手有可能就在你们这,我觉着,还是得查出来。” 杨妃却有些犹豫,“阿欢,林与欢是你妹妹,你要为她讨个说法也是有的,只是请你看在赵王和我的薄面上,不要将此事弄大。” “你放心,我刚想着,不如请江先生过来,咱们自己弄清楚便好。” 杨妃终于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哎哟”一声,林与欢到门口看时,原来是院子里有个仆人被撞倒在地,等上前问时,旁边有瞧见的人便道,阿蛮郡主在杨妃门外站了一会,然后突然掉头就往回跑,不巧撞倒了那仆人。 江尚果然不负所托,没一时便从停尸房出来,外面的林与欢道:“林姑娘,令妹死因是头上被硬器击中。” 林与欢沉吟片刻,问道:“江先生,我若追究此事,会否影响赵王声名?” “在下知道林姑娘的犹豫,不如咱们一起去赵王,听听王爷的想法。” 韬光阁里,杨妃也一起过来,众人皆将目光放到赵王身上。 “江尚,林与欣死因确实可疑?”赵王好半天才开口问道。 “王爷,身为刑部官员,在下想请王爷恩准查出真凶。” 赵王仰头望着头上的藻井,道:“赵王府出事,虽有碍小王声名,可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不说对不起林与欣,更是对不起自己良心。” 第二日一早,林与欣院子的仆人们便被叫进了刑部衙署,由江尚亲自审问,没一会便问出,林与欣自打回了赵王府,便有个习惯,晚上喜欢在王府里转,开始还有人跟着,后来林与欣连打带骂,再没敢惹这位。 江尚问道:“发觉林夫人不对的时候,你等做了什么?” 一个领头的仆妇道:“奴婢们急得慌,便去寻了陈夫人来,陈夫人瞧了一眼,便赶紧派人叫了大夫进来。” 江尚对手下道:“去请陈夫人,然后把那个大夫也叫过来。” 大夫倒是先到了,供得倒也爽快,说赵王府派来的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见了病人,只说是心疾而亡。 江尚心中一动,又等了一会儿,却老是不见陈夫人出现。 这会子江尚模模糊糊觉得有点不对劲,干脆也不等,直接来了赵王府。 也不用人禀报,江尚便熟门熟路的进了府,到了里头才发现,里面人皆慌里慌张,倒像是府里出了大事。 江尚随手抓住一个,问道:“出了什么事?” 正文_第二百九十七章 谁是凶手 那人认得江尚,忙答:“江大人,陈夫人急病,正在救着呢,小的在等宫里的太医。” 江尚不免吃了一惊,只是王府内院,他不方便进去,想想,还是去了赵王的韬光阁。 此时赵王并不在里头,仆人告诉江尚,王爷去瞧陈夫人去了。 又过了好久,才算把赵王等了回来。 “王爷,陈夫人病体如何?”江尚上前问道。 赵王面色阴沉,看了江尚一眼,问,“江先生今日传唤了小王奶娘?” “确实,”江尚点头道:“关于林与欣一案,陈夫人是重要证人,在下有些事情,需要问陈夫人。” “我奶娘服了砒霜。”赵王用手捂住了脸。 “啊?”江尚大吃一惊,“何时发生的事?” “听仆人说,便是刑部来传她问话之后。” “王爷,不知陈夫人如何怎么样了?” “刚才卓太医过来给诊治了一下,如今才算救下来,”赵王痛心地道:“若是再晚一些,怕是便没得救了。” 江尚不免有些心亏,“是在下鲁莽,不该惊扰了陈夫人。” 赵王摆了摆手,“你也是出于职责所在,只是可否给小王一个薄面,此事暂不要再问。” “这……”江尚犹豫片刻,道:“谨遵王爷之命。” 说来赵王也算给林老爷面子,林与欣的后事由赵王府主理,出殡当日,棺材虽只是从侧门抬出去,不过也相当于承认了她是林府妾侍。 林老爷带着林与欢过来赵王府时,杨妃挺着大肚子亲自等在门口,林与欢瞧见了,赶紧上前扶住她,道:“怎么好劳动你出来。” “毕竟是阿蛮的娘,于情于理,我也得送一程。”杨妃笑道,又给林老爷见过礼,便带他们去了林与欣的灵堂。 拜祭一番后,林老爷点了点头,杨妃便命起灵,自有人过来收拾,林与欢扶着杨妃跟在后头,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蛮过来。” 杨妃有些尴尬,“也是我教养不周,阿蛮这几日也不知在跟谁置气,死活不肯过来给她娘磕头,你也知道,我家王爷是个女儿奴,也不肯逼她。” 林与欢心里叹了口气,想来林与欣当年手上也算一副好牌,一个生了女儿的侧妃,便是再不济,至少能富富贵贵活一世,可她却偏偏心比天高,硬要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落得到最后这般连女儿都不认的下场。 “算了,”林与欢知道杨妃怕自己多心,“她们母女这么多年不在一块,生疏了也是有的,也别难为那孩子了。” “王爷的意思,便是看在阿蛮的份上,咱们也当个亲戚走,可别疏远了。”杨妃赶紧道。 林与欢哭笑不得,“果然是一孕傻三年,便是不论女家,咱俩还是亲妯娌,哪里就能远着了。” 这时赵王府外已响起鞭炮声,杨妃想送出去,却被林与欢拦了,“到这儿就好,我家心领了,听说陈夫人病了,过几日我再回来看她。” 杨妃笑着答应了。 林与欢倒是没有失约,三日后带着阿宝便过来了,后面照例跟着小尾巴齐王。 “阿升,带着你侄儿一起找阿蛮玩去!”一进王府,林与欢便打发了俩孩子,顾自先去见杨妃。 倒是碰巧,路上正遇到赵王迎面走来,林与欢忙上前打招呼,“王爷,可好久没见您了。” “皇嫂,”赵王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今日过来何事?” “听说陈夫人病了,我带着孩子来看看,顺便也串串门。” 赵王沉吟了一会,“阿欢,我奶娘心情不好,既来了,麻烦你多劝劝,还有林与欣的事,也请你不要当着她的面提。” 林与欢听出不对,“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王看了看林与欢,“奶娘不是病,是想不开喝了药。” “为何?”林与欢大吃一惊。 “只怕此事同林与欣有关,”赵王低头道:“她年事已高,一辈子本分善良,若是做了对不住阿欣的事,还请各位放过她。” 林与欢一时有些愣住,两人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林与欢先反应过来,朝赵王福了福,便去了杨妃的屋。 显然杨妃已听说了此事,两人坐在一块,不免唏嘘一番,林与欢尚在踌躇要不要去瞧陈夫人,只时阿宝急匆匆跑进来,道:“娘、婶婶,阿蛮姐姐不好了!” 这一下把两人吓得不轻,赶紧随着阿宝走,绕了半天,居然来到林与欣以前住的西院,这时院子里已是闹哄哄的,林与欢怕人多冲撞着杨妃,便让阿宝扶着她待在外头,随后一个人跑了进去。 等到了里头,才发现阿蛮已被人抱到了床上,人哭得正是伤心的时候,而齐王则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一直揉着自己的肩膀,像是受了伤。 “姐姐,阿蛮她刚才想不开了,”一见林与欢进来,齐王立时跳上前去,指了指屋里房梁上还吊着白绫,“我上去救她,她还踢我。” 齐王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义勇为一次,居然被比自己还在好几岁的侄女踢了,心里委屈也是有的,林与欢摸摸他的头,“你做得不错,以后一定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不过阿蛮这会子心情不好,有什么地方唐突了你,也要你多多原谅。” “好吧!”齐王这会子气才算顺了些,乖乖地由个仆人领着出去看伤。 不一会,杨妃拉着阿宝进来了,暗中对林与欢点点头,便直接坐到阿蛮睡的床边。 “娘!”方才还在哭喊的阿蛮瞧见杨妃,一下子坐起身来,抱住杨妃哭了起来。 林与欢让阿宝出去找齐王,又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这才关上屋门,也来到阿蛮床前。 哭了好一阵后,林与欢这时笑道:“阿蛮这丫头也忒不晓事,你娘可是肚里有小弟弟,别被你给吓得现在就出来了。” 见林与欢在旁边,阿蛮似乎有些惊讶,立时放开杨妃,求道:“婶婶,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想寻短见?”林与欢端来了绣墩,认认真真地道:“阿蛮,没有人存心想死,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今儿既让你娘和婶婶我碰上了,你便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阿蛮瑟缩了一下,“没,没,我闹着玩的。” 林与欢看还挂在梁上的白绫,“你真有那么穷极无聊?” “你们不要逼我!”阿蛮突然怒吼起来,一下子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杨妃叹了口气,“阿蛮,从我进府第一天,你便叫我‘娘’了,我呢也人没拿你当不是自己生的,可如今我才知道,你这声‘娘’竟不是发自肺腑,想来我对你还是不够关心,你才那么不待见我。” “也是,哪有女儿有心事不同娘讲,反而直接想上吊的,若传出去,外头人定说阿玉为人苛刻,逼着妾生的女儿寻死路。”林与欢在一旁跟着煽风点火。 “怎么办呢,”杨妃沮丧地道:“回头你爹还不得恨你娘我,想想这日子也没有什么活头,儿啊!我也不拦你了,你在前头走,我和你弟弟便在后头跟着。” 林与欢笑着起身道:“那我便不耽误您二位上路了,我带还一大家子要照顾,可不敢跟你们凑热闹。”说着,便走了出去。 此后杨妃也不说了,干脆坐在床脚头打起了盹,见外头没动静了,阿蛮掀开被角偷瞄了一下,发现杨妃正靠在另一头闭目养神,阿蛮蹑手蹑脚地爬起,将身上的被子盖取杨妃的肚子上。 “阿蛮,可好些了。”杨妃立时醒了过来,见阿蛮肿着眼睛望着自己,上前摸摸她的脸道:“有什么话不能和娘说,今日要不是你小叔他们瞧见了,你可就没了,你以为娘会不伤心,咱阿蛮可是你爹的掌上明珠,你这么做,可不是故意剜他的肉啊!” “娘,我错了,”阿蛮低头道:“您带我去见江先生吧?林与欣的事,我知道。” 陈夫人哭哭啼啼地说完当日经历,对林与欢道:“阿欢,这事都是因我而起,您一个人知道便好,不要牵累孩子,反正我老了,就让我一命抵一命吧!” “奶娘,您也是的,这么大的事就闷在心里,”林与欢责怪道:“若早说出来,咱们大家商议着办,您和阿蛮也不至于都想不开。” “可是杀人是重罪,阿蛮还小,没几年嫁了人就有好日子过了,怎么能让她坐牢呢,”陈夫人抽泣地道:“而且一旦传出去,赵王府的名声便彻底毁了,不行,阿欢麻烦你送我去刑部。”说着陈夫人掀了被子便要下床。 “奶奶,不能让您去,是我杀了林与欣,我给她抵命!”阿蛮这时冲到陈夫人床前跪了下来。 后面跟进来的杨妃道:“阿欢,你是林与欣的姐姐,不如请你家高抬贵手。” “这事儿我会跟我爹娘回禀,”林与欢沉吟了一会,道:“方才老夫人全都跟我说了。” 陈夫人道:“娘娘,这事不怪阿蛮,当时将我按在地上,就是想掐死我,结果阿蛮瞧出不对,便上来想将林与欣扯开,可她力气不够,那林与欣就跟疯了一样,这孩子没办法,只好随手拿了个铲子砸林与欣,谁曾想误中了她的头。” 杨妃帮着解释,“孩子原只想她放手的,却不料打到了林与欣的要害。” “姑娘,您有所不知,自从林与欣被王爷带回了府,我便一直不放心,后来有人来说,林与欣一到晚上就在外面溜达,还不许人跟着,我便想起她以前做的那些事,尤其是阿留头一个王妃的死。” “奶娘说的是江氏?”杨妃好奇地问。 “当初那江氏为人苛刻,御下也极严,林与欣便起了歹念,竟买通江氏院里的人,天天往她茶水里进藏红花,那江氏本就有女人家的,这一下便更没得救了,不久她便死了。”陈夫人给大家说起了往事。 林与欢一下子便猜出了其中关键,“老夫人的意思,是林与欣又想行什么不轨。” 这会子有众人安抚,阿蛮情绪平稳了不少,便开口道:“自从林与欣晚上在外头转,奶奶便一直不放心,天一黑便出院门,偷偷跟到她后头,我怕林与欣对奶奶使坏,便藏在奶奶身后,那天看着林与欣溜进王府后厨,奶奶和我都跟了进去。” 正文_第二百九十八章 水落石出 杨妃吃了一惊,“我每晚都在里头熬保胎药,难道?” 陈夫人点点头,“那天后厨不知为何一个人没有,我瞧见的时候,她已在往里头倒东西了,我便上前阻止,大概诡计被揭穿,林与欣恼羞成怒,竟起了杀人之念,阿蛮这丫头全是为了救我,不能怪她呀!” 林与欢想想,上前道:“好孩子,你并无过错,若不是你出手,此时老夫人便是不再了,林与欣是怎样的人,我如何不知道,你们不用害怕,更不许有什么歪念头,法不外乎人情,我这就去同江先生商量,一定保你两个平安。” 带着齐王和阿宝回到车上,齐王还有些惊魂未定,忍了半天,还是问了,“姐姐,阿蛮为什么想不开?” “女孩子都会有些伤春悲秋,一时脑子没转来罢了。”林与欢并不准备将阿蛮的事说出去。 阿宝这时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是阿蛮姐姐的娘死了,她伤心得不得了,才想不开了。” 齐王听了,脸色忽然一黯。 林与欢看出不妥,便打了个岔,“你们倒是机灵,怎么就发现了阿蛮不妥。” “我们去找阿蛮的时候,正瞧见她哭着往外走,”齐王道:“阿宝要吓吓她,我们便没上去招呼,没想到她走进西院,进了那屋,便从补贴袖里掏出了白绫。” “今日李升和阿宝表现得都不错,该好好奖励!”林与欢决定给这两个小子甜头。 “我要进宫玩!”阿宝迫不及待地道。 齐王看看阿宝,“留我在晋王府多住两日。” “成,我答应你们!”林与欢答得爽快,“阿宝,回头让你奶奶带你进宫,至于齐王,只要宫里没谁催,你就住下好了,真不行单给你安排个院子。” “我不依,就让小叔住我院子!”阿宝立时抗议。 “这样好了,你小叔在宫里住的地方又大又舒服,你们俩换换!” “好!”齐王笑得合不拢嘴。 “不行!”阿宝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林与欢在明月楼设宴请了江尚,又将陈夫人请了过来,将当日的事情和盘托出,江尚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摇头道:“老夫人护孙心切,其心可悯,只是您这做法有待商榷。” 陈夫人脸一白,“江大人,老身明白兹事体大,今日请晋王妃帮忙来见您,只盼您手下留情,能将阿蛮保住,老身便以身代之。” “老夫人没明白我的意思,”江尚一笑,“《大周刑典》上有记,‘诸祖父母、父母为人所殴击,子孙既殴击之,非折伤者,无论。’” 林与欢眼睛一亮,“也就是说,阿蛮根本就是正当防卫,这案子结了?” “稍等,明日老夫人若得空,可否容在下去现场瞧瞧,然后您与郡主做个供词画了押,便可正式结案,”江尚笑道:“若您当日过来刑部说清楚,何苦自己吓自己。” 陈夫人抚着胸口直道“阿弥陀佛”,这才高高兴兴地由张机护送回了府。 待人走后,江尚笑道:“原来是虚惊一场。” “江先生,这案子审结后,可否即时封存?也请尽量保守秘密,”林与欢叹道:“虽阿蛮是无意之为,只林与欣毕竟是她生母,这心中阴影怕一辈子摆脱不掉了,咱们做长辈的,总要为她将来考虑,若传出去,怕是婆家都难找。” “林姑娘放心,此事知者甚少,在下自会处置妥当。” 两人正聊着,门外有人敲门,等门一开,竟是韩宝庭笑呵呵地走进来,“原来晋王妃同江大人在秘会,可问过我仲杨兄的意见?” “你个狗腿吐不出象牙的韩宝庭!”林与欢随口骂了一句,又问,“怎么跑咱这儿来了?” “方才闲来无事,原想到明月楼喝个闷酒,这回巧了,兄弟姐妹们都在。” “显示见你就是闲得发慌了,礼部最近没什么活干了。” “倒让王妃娘娘猜对了!”韩宝庭大笑,“我们尚书这几日正挖空心思,想撺掇圣上祭个天、封个禅什么的,别让咱礼部成了可有可无的地方,到时可不要更遭人白眼。” “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林与欢灵机一动。 韩宝庭一副瞧不太起的表情,“王妃娘娘回家给王爷带好孩子就得了,居然想插手政务,当心御史参你一本!” “既然韩大人这礼部郎中是当到头了,放在手边溜须的机会也不要,”林与欢冷哼一声,对江尚道:“倒是咱们江大人做事勤快,来年刑部尚书是逃不掉了。” 江尚这会子忙完了自己事,加上沅水佳酿当前,自然顾不上搭讪那二位,等听到林与欢提到自己,又说到“刑部尚书”,便随手拱了拱道:“王妃娘娘过誉了。” 对于林与欢夸一个贬一个的作派,韩宝庭倒不在意,心思倒是落在了另一头,“阿欢,这一回朝廷总算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你们什么时候回西北?” “圣上如今身子不好,李处的意思,先在京城留一段时候,”林与欢一笑,“不过,这西北一定得回的。” “那咱说定了,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带着全家跟你们走。”韩宝庭笑道。 “你家那么一大屋子老婆孩子,能全带上?”林与欢表示不信。 “自然带着最宠的小妾。”韩宝庭大言不惭地道。 “最近李处和你走得近吗?” “什么意思?” 林与欢冷冷一笑,“要是他被你带坏了,我将你们俩的腿一块打折!” 韩宝庭顿时笑得开怀,“原来在阿欢心里,我和李仲杨居然一样重要,来,老江,咱们喝一杯以示庆贺!” “你也就在我这讨些便宜,等着,有人来治你!”林与欢气极,决定回去好好揍一顿李仲杨解气。 “对了,阿欢,瞧着你最近也没打算生孩子,不如帮我家宝颖操操心,再不出嫁,我娘便要出家了。” 林与欢下意识地瞧了瞧江尚,韩宝庭立时否决,“老江不行,长得太寒碜,年纪也不般配。” 觉得折了面子的江尚不服道:“长得丑,可我有才华,年纪大些会疼人,算了,我还是别说了,省得你们觉着我对韩小姐动了心思,老夫这辈子就打光棍了!” 这时韩宝庭突然问,“阿欢方才说要给礼部找活干,总得说说是什么活吧?” 想着这么多年过去,几个好姐妹已然好久没见了,林与欢便起了心思,将云阳公主、韩宝颖还有随着林母回来的马芜一起叫到晋王府,说是大家好好聚聚,结果人都是组队过来,随后亭阳公主不请自到,杨妃来不成,便让赵王和阿蛮做了代表,一场姐妹相会,倒办成了个游园会。 齐王如今常来常往,果然在晋王府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依仗其他孩子长一辈,成了想当然的孩子王,带着姑娘小子们在晋王府乱跑。 皇后则成了老一辈的主人,自是热情地招呼林母还有韩夫人几位,那边李仲杨虽心烦家里闹腾得跟个菜市场一样,不过依旧把林老爷、赵王几位男客请到自己书房,拿出多年珍藏的书画……显摆。 原想着和几位姐妹好好聊聊,没料到这会子林与欢忙得脚不沾地,直接把老德子支使成了猴,让个老人家上窜下跳,谁叫事先没准备来这么多人,连茶水、点心都来不及上。 不过好在林与欢是明月楼的东家,自然有人替她圆这些事,不过要应酬的事便靠不了别人了,林与欢从后厨出来,便直奔皇后的院子,话说,总得先见见长辈们。 这会子皇后屋里正是笑成一团,几位老太太围着大大小小乐得开心,见林与欢进来见礼,韩夫人笑着上前拉住她道:“王妃娘娘,您这孩子怎么养的,真是喜欢死人了!” “韩夫人笑话我呢,这两孩子别看走都走不稳,皮起来可讨嫌呢!有时坏起来,叫他们往西,他们就偏往东,急起来,恨不扔外头去。”林与欢笑道。 皇后上来便作势打了林与欢一下,“又在胡说,别欺负这俩孩子小,不会喊冤,我们大大小小可乖了。” 韩夫人上前拉住林与欢道:“上次宝庭回来跟我说,王妃娘娘打了保票,一定替宝颖找个好人家,我今儿一定要跟她过来,就为向王妃娘娘说一声谢!” 林与欢在心里骂韩宝庭栽赃,这是赖上自己的意思了,不过面上还得跟人客气,“宝颖是我妹妹,这忙必是要帮的,保票不敢说,总要选个配得上的。” “这孩子生生耽误了快十年,”韩夫人叹气地道:“若她没得个好归宿,老身死都不暝目啊。” “韩夫人放心吧,不仅阿欢,我们都给您留意着。”林母上来笑道:“这姻缘的事还真说不定,或许明年今日,宝颖就会当上新嫁娘了!” 这里正说着,老德子气吁吁地跑进来道:“皇后娘娘,圣上驾临,王爷请您带着众位夫人、小姐前去接驾。” 屋里人都惊了一下,林与欢心中暗笑,看来圣上这是下决心放下矜持了,到底为谁而来,大家心知肚明。 显是皇后并不情愿出去,只说脑仁疼想歇一会,林与欢这个当儿媳妇的自不能去催自己婆婆,明知她是在装,也只能陪着,倒是林母上来解围道:“娘娘,圣上来了,自得让大大小小去见驾,可怜他们路都不会走,总不能逼着人孩子自己爬过去,要不咱俩一人一个?” 皇后瞧了瞧正空着手的林与欢。 “哎呀,阿宝那死孩子不知跑哪玩去了,我得去把她找回来!”林与欢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撒丫子跑了出去,那边韩夫人也笑着先走了,屋子里到只剩两个老的和大大小小。 正文_二百九十九章 破镜欲重圆 林母瞧见旁边没别人了,上前笑道:“娘娘,我虚长您一两岁,也吃过丈夫不讲理的亏,那时候恨得连合离的话都说了,可如今不也缓过来了。” “唉,”皇后低下头,道:“韵竹啊,咱俩不一样,以前听你说过,你和林老爷夫妻恩爱,中间不过出了些小波折,我同那老家伙不一样,自年轻时脾气就不对付,一见面便要吵,都成习惯了。” 林母哈哈大笑,“这是你们两口子相处方式,你瞧阿楚和阿欢两口子,没事不也吵两句,过后不又好成一个人似的。” “我如今老了,真吵不动了,”皇后泄气道:“死心了,早死心了!以后跟着儿子媳妇过日子,他们到哪,我跟哪!” “这就不对了,合着您就缠上我女儿女婿了,人两口子还想过自己日子呢,谁耐烦天天看婆婆脸色,”林母不赞同地道:“娘娘是一国之母,万民表率,您同丈夫都过不好日子了,天下女人们可还敢嫁人?” 皇后一下睁大眼睛,半天后“噗”地笑了出来,“我说阿欢也够伶牙俐齿了,没想到她的娘有过之无不及。” 见皇后有些和缓,林母忙催道:“好啦!快些吧,咱们大大小小可心急瞧爷爷了!” 刘大监一脸焦急,在晋王府正厅台阶下走来走去,时时往前头张望,老德子在边上紧着劝,“您可别急,皇后娘娘一会就来。” “圣上可是想了好几天,这回总算捞着机会肯拉下这脸,若娘娘不赏面子,这二位又得杠上了。”刘大监直叹气。 “放心吧,娘娘一会就过来,您不知道,在靖远的时候,娘娘跟林夫人好得跟老姐儿俩似的,没事便凑到一块唠嗑,娘娘有想不通的,林夫人说两句就能回转过来,这会子说不得就在过来的路上了,”老德子说到这儿,突然笑了,“听见大大在叫了,好咧,娘娘来了!” 果然,远远的皇后和林母各抱个孩子过来了,刘大监一时激动,冲过去便给皇后请了个安,“娘娘,可好些日子没见您了!” 见刘大监眼眶都红了,皇后叹了口气,“老刘,我听说了,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苦,你倒是个忠厚的。” 刘大监抹了抹泪,给林母又见了个礼,便要领着她们进屋。 皇后走了两步,倒似有些犹豫,又停了下来,林母在后头干脆推了一把,“娘娘当年雄霸后宫,这会子怎就怯了场?” “我何时说过自己雄霸后宫了,”皇后哭笑不得地道:“我如今才知道,你和阿欢在后头真是下了狠手编排我的。” “我哪敢编排您啊,以前的事,可不是您那乖儿子告诉他媳妇,他媳妇才去同娘家妈唠闲嗑。” 两位老太太这时候倒有兴趣停下来聊开了,刘大监一脸的无可奈何,索性也不催了,干脆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可正厅早有人等不得了,众人陪着周文帝在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只见他“噌”地起身道:“我说承万啊,阿宝给你抢去了,那两个孩子你总得给朕留下了吧。” “岂敢,岂敢!”林老爷心道,我哪有这胆子跟您抢孙子,还是你家儿子亲自送上门的。 “什么大大小小,谁起的鬼名字?”周文帝不满地道。 李仲杨上前一步,“名字不过是个标记,阿猫阿狗的都成。” 周文帝瞪了儿子一眼,“朕的皇孙,能任你这般胡折腾!” “我儿子,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李仲杨轴脾气也上来了。 赵王扭头掩口,幸灾乐祸地想笑,正好林与欢拉着阿宝进来,见势不对,忙推了一把阿宝。 “爷爷,咱们一块去瞧大大小小吧,他们在奶奶院子里。”阿宝上来只两句话,便给周文帝搭好梯子。 “养子不孝,倒是孙子更似朕。”周文帝满意地将阿宝抱起。 结果没出门两步,周文帝倒和皇后撞了个正着。 “你,你……”周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不是激动过甚。 皇后原还同林母说说笑笑,这会子却愣住,瞧着周文帝竟是无语。 林母瞧出了冷场,而且周文帝后头还跟着一大帮子,只好先上前见过礼,然后笑着对阿宝道:“你这孩子越发不懂事,弟弟们还是头一会见到你皇祖父,自然想蒙受恩被圣上抱抱,你倒是待在那儿挺自在的。” 被外婆当着众人这么一说,阿宝表示自己也是要面子的,一扭腰死活要下来,周文帝这会子也管不了大孙子,见怀里空了,真就朝皇后怀里抱着的小小伸出胳膊,竟看都不看旁边的大大一眼。 没想到小小不畏权势,回身趴到皇后身上,就是不肯给抱,皇后哄了半天,周文帝也放下身段,欲过来说服这不识相的小子,三言两语,七说八说,终于同皇后搭讪上了。 人群里李仲杨抱起跑过来求安慰的阿宝,道:“瞧清楚了没有,你不姓李,所以爷爷不喜欢你。” 林与欢在一旁白了他一眼。 “爹你也姓李,爷爷不也不喜欢你。”阿宝噙着泪,不过脑子却不笨。 “好小子,这话说得机智!”不知何时挪到他们跟前的韩宝庭来了一句,“你爷爷确实不喜欢你爹,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都能看出来,可见是圣上全摆在面上了。” “韩宝庭,谁请你过来的?”李仲杨冷冷地问。 “咱们兄弟之间,勿需这么客气。”韩宝庭一点也不难堪,“我不请自来。” “李处,以后同老德子说一声,咱晋王府可不是东条市,任什么人都能进来,还有没有一点王府的规矩了。”林与欢这头发话了。 李仲杨正想夸两句媳妇说得极是,韩宝庭已叫了起来,“嫂子这么说就不对了,可是忘了当日您困在亭阳公主府的时候,可三天两头盼着在下过去陪您,这会子富贵了,可就忘了哥哥。” 李仲杨脸色立时阴恻了,转头瞧着林与欢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什么瞒了我?” “你还真信他的?”林与欢不屑一顾道:“我眼光再不济,也瞧不上这种花孔雀。” “说得有理!”李仲杨顿觉有是,狗腿地道:“阿欢放心,回头我便让人在门口贴了,韩宝庭与狗,不得入府。” 这边韩宝庭被李仲杨、林与欢两口子火力全开、同声共气,一时没了气焰;而那一边,由着众人打圆场,周文帝也有了勇气,和皇后又多说几句,且今日脾气难得的好,便是皇后故意刺上两句,周文帝也乐呵呵地受了。 天黑之后,李仲杨领着阿宝过来皇后院子,面上是给自己母后道声晚安,实际上要来接一直赖在皇后屋的林与欢。 一大一小还没进到里面,便听到林与欢在问:“母后今日见圣上,可觉得他老了很多?” “唉,都是这老东西自找的,”皇后叹道:“这人一辈子就是脾气硬,死要面子,也算他运气好,坐上了皇位,便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没成想最后栽了个大跟头,总算看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林与欢一笑,“圣上居然还这么孩子气。” “其实吧,阿楚的脾气同他父皇真是有点像。” 外面李仲杨忽然停下脚步,示意阿宝一起听听壁角,阿宝一笑,真就乖乖地蹲到了窗根下。 “我家李处就是个外冷心热的,别看在外头不爱搭理人,在家可讨儿子喜欢,连大大小小这两个不会说话的也粘他们那爹,”林与欢得意洋洋地道:“就是有时候爱耍些小性儿,不过后来在我爹娘那把这毛病治好了。” 皇后好奇地问,“这是怎么说的?” “当初我们一家三口还住在北阳关的时候,他一不高兴起来,就爱到灶房烧火泄愤,”林与欢一想到李仲杨举个吹火棒使劲在灶膛前折腾的模样,便呵呵直乐,“后来等我们搬到靖远和我爹娘同住了,那后厨可不是轻易谁都能进了,李处有火没处撒,只好将就着自己给熄了。” “你这孩子呀!”皇后哭笑不得地道:“你大概不记得了,阿楚刚喜欢上你的时候,特地把你带来给我瞧,说是我不让娶,他就撂挑子,我当时就知道,这儿子算是落定你手了。” 林与欢捂着嘴直笑。 “后来你因为马英的事离开了他,这孩子真就撂挑子了,”皇后叹了口气,“你俩怕是前世冤家,这辈子相生相克注定缠在一起。” “那娘娘和圣上不也是?”林与欢取笑道:“今日圣上可是拉下了老脸,您矜持个一两下就算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别忘了宫里还有一大帮妃子在那等着呢,您若是拿架子过了关,圣上一不耐烦,他要想去找小三,可是宫门连都不用出。” “你这死丫头,平日里可不太惯着你,竟敢编排起你公公婆婆,”皇后佯怒道:“不行,这王府可不能让你给闹翻天,回头便我便给阿楚添几个妾室,省得你闲着就算计我这老太太。” “谁说我闲啦,”林与欢不服气,“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不省心的男人,可不愁得都老了几岁。” “到底谁不省心,”外头有个男人大吼一声,“天都黑透了,这会子还不回屋,这婆娘欠揍啊!” 正文_第三百章 姐妹相见 皇后一时笑得前仰后合,随即又听个嫩嫩的声音道:“娘,还不快躲起来,您方才说我爹的坏话,他都听到啦!” 大周内宫门前,贵妃带着一众嫔妃齐齐跪在皇后面前,以示对一国之母归来的欢迎,皇后愣了半晌,道:“各位请起吧,这些年宫中也多有各位支应,也是辛苦了。” 贵妃上前笑道:“娘娘这些年在外头才是不容易,如今也算落叶归根,不如在宫中安度晚年吧!” 正说着话,齐王从内宫迎了出来,道:“母后,父皇让儿臣来接您入宫,如今坤极宫已重新修整过,父皇让您先住下,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传让大监便是。” 说完,齐王又对皇后身侧的林与欢道:“皇嫂,没想到您也来了!” “我这是没瞧过市面,老早听说坤极宫金碧辉煌,一直没机会得见,今日便沾了婆婆的光。”林与欢一笑,扶住皇后道:“多谢母后给我赏这个面儿。” 皇后同贵妃招呼了一声,便领着林与欢了齐王先走了,贵妃带着众人目前她们离开,这时贵妃身后的一个上了些年岁的宫妃上前道:“怎么听晋王妃的意思,倒是想入主坤极宫?” “张嫔,你胡说些什么?”贵妃回身瞪了她一眼,“谁能入主是咱们能在背后议论的?如今贤妃倒了,你等还是乖一些,皇后娘娘可不是一般人,能像贤妃那般由着你们糊弄。” 张嫔大概平日里同贵妃很亲近,被训斥了也不害怕,反倒凑到贵妃耳边道:“如今又是两位王爷势均力敌了,如今单看杨妃的肚子争不争气,若是儿子倒好,若是……怕是赵王的机会就要小了。” “记住,以后说话谨慎一些,别怪哀家没提醒你。”贵妃甩下一句,转身回了自己宫里。 见到一进宫便跪在自己面前的齐王,皇后一脸吃惊,“你这孩子,有话便说,做什么这样?” 林与欢上前将齐王提溜了起来,“咱们这位是你嫡母,还是你大姨,李升你装神弄鬼的,可是存在让人不痛快呢?” 齐王眼圈红了红,“母后,儿臣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我娘被关在冷宫好久了,儿臣好想看看她。” “唉,倒是有孝心的孩子,”皇后叹道:“为何不同你父皇说?” “父皇恨死我娘了,”齐王用袖子擦擦泪,“我有一回是提了,结果父皇当时就大发雷霆,吓得我赶紧跑了。” “你这点出息!”林与欢笑着上前戳了一下齐王脑袋,“为人子女记挂自己爹娘,这是你本分,有没有好怕!” 皇后叹了口气,“好吧,阿欢,帮我把刘大临请过来。” 听说皇后要带齐王去见齐妃,刘大监倒着实有些犹豫,“娘娘,贤妃犯下了滔天大罪,圣上至今耿耿于怀,若非国丈拉着晋王过来求情,贤妃怕是要被赐白绫了。” 林与欢在旁边笑道:“没想到我家李处还会替贤妃求这个情,这向来小肚鸡肠的家伙原来也有不计前嫌的时候。” “父皇早在宫里说了,谁都不许去瞧我娘。”齐王委屈地道。 皇后嘟哝了一句,“这人心忒狠了,当初阿楚做牢的时候,他也说,谁都不许去见他,真是没有人情味!” 刘大监赶紧替周文帝辩解,“娘娘此言差矣,当日圣上为人控制,很多事情都是李相国等人矫旨,为圣上实无干系。” “知道你是忠心的,”皇后笑笑,对刘大监道:“那就如此,你也不用跟圣上说,他既让我回来,这个后宫的主我还能做得,不难为的话,麻烦大监带着我等去瞧瞧?” “老奴遵娘娘旨意!”刘大监倒是爽快答应了。 此时贵妃等人正在御花园里散步,远远瞧着一帮人往西头走,免不得停下脚步张望了起来。 那张嫔笑道:“瞧见没,皇后刚回宫,便开始到处巡视了。” “哟,领着的可不是刘大监,”旁边一个嫔妃也叫了起来,“如今宫里真是换了气象,听说皇后娘娘可是圣上三顾茅庐才接回来的。” 贵妃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倒是跟着她的人长了些心眼。 又过了一会,一个小宫女走到贵妃耳朵悄声说了一句,贵妃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冷宫的守门太监瞧见刘大监陪着皇后等人过来,赶紧上前见礼。 刘大监问他,“贤妃这几日还好?” “好、好,”守门太监迟疑地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后瞧出些不对。 “其实从贤妃刚被关进来,就一直大吵大闹不消停,叫着喊冤,说自己是被李高才所逼,”守门太监禀道:“后来便有宫人过来教训贤妃,脸都打肿了,她这才没再闹。” 齐王一下扑到林与欢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圣上做得太过了,”皇后叹道。 “娘娘,老奴一直在圣上身边,”刘大监决定替周文帝讲两句好话,“并未听圣上下旨要对付贤妃。” “算了,必是她以前得罪过的人。”皇后在宫中多年,这种踩高就低的事,不仅看得多了,而且自己也曾吃过这样的亏。 贤妃的屋外,窗上被贴了封条,门也上了锁,等看管贤妃的宫人在刘大监示意下打开门,一股阴潮骚臭之气旋即冲了出来,林与欢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里面昏暗非常,齐王忙叫了一声,“母妃,我是阿升,来看您了!” 过了好一会,等众人适应了屋中光线,便都将目光投到一张破榻上躲着的一个女人身上,她也不知道有没听到刘升说话,只在那闭目养神。 林与欢凑近打量了她几眼,倒有些佩服这位贤妃是个人物,时至今日,居然也是发丝不乱,衣袖整齐,即便头上身上已有多日未清洗的臭味。 皇后拉着有些想瑟缩的齐王走向贤妃,这时有宫人从外头搬了几椅子进来,又赶紧将窗户上的封条撕了,让阳光透进屋来。 皇后搂着齐王坐在贤妃身前,道:“贤妃,我带阿升来瞧瞧你。” 贤妃眼睛都懒得睁,回道:“多谢皇后娘娘,没想到您还能惦记着我这手下败将。” 齐王这时跪到贤妃榻前,道:“娘,我早想来看您,今日母后回宫,我才得着机会。” “呵呵,说来真要恭喜姐姐了!竟是重回人生巅峰了?”贤妃终于睁开眼睛,“你赢了!” “贤妃,我从来没有当过你是对手,”皇后望着她道:“我也不认为,你是我的对手。” “娘娘好气度啊!”贤妃翻身坐起,“哀家不过一步之遥便胜了,没想到却被你们暗算。” “娘,是您做错了,不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齐王在一旁劝道。 “滚,你不是我儿子!”贤妃指着齐王大声骂道:“你才几岁啊,居然跟自己亲娘玩花招,装傻子是吧,今日我便让你真傻!”说着,竟起身来抓齐王,众人未及反应过来,齐王头上已挨了两下子。 林与欢气了,一把将贤妃扯开扔到榻上,上去帮着哭得大颗大颗掉泪的揉脑袋,口中骂道:“你还是人亲妈吗?阿升哪里做错了?” 贤妃也哭了起来,“我费尽心力,不就想给他谋个好前程,没想到他居然跟我这做娘的反着干。” “我说贤妃娘娘,您真以为阿升坐上那位子就是好前程,”林与欢讥讽地道:“我家那位可是审过李高才的幕僚,他们招供说,李高才可是有私心的,他都想了,灭掉赵王后,便会弄死齐王,然后取而代之,你当人家对你忠心耿耿,其实人心里想的谋朝篡位,您要,这是抱着孩子给人家捅。” “我不信!”贤妃吃惊不小,竟大吼出来,“都是你编出来的,反正死无对证了。” “不信就对了,说明你还被蒙在鼓里,”林与欢叹了口气,“这辈子对你最真心的,除了您这儿子,也就是你亲爹了,国丈这回为了救你性命,已放弃所有兵权,真正告老还乡了,若有一天有人想灭了您娘家,连个救命的都没了!” “贤妃,人谁能无过,知错便要改,”皇后安慰道:“你先忍上几年,待阿升成人封了王,我帮着劝劝圣上,让你随他出宫,也算是个好去处。” “为什么要忍,”贤妃大叫,“我不过是为儿子找想,你当年不也费心费力地为李楚四处钻营吗?怎么到我这儿就错了!” “那是我母后没想着害别人,”林与欢出声斥责道:“你瞧瞧多少人在你手中丢了性命,你连自己亲侄子都不放过,但凡晋王没了,您以为我母后还能这么平心静地的同你说话?还有晋家军被你杀的那些将军们,哪个不是国家栋梁!” 贤妃忽然大笑起来,“害人,这宫里的人谁个不害人,你以为皇后就那么干净,对了,当初赵王的养母便是被她当着人面杖毙,还有宫里死的那些个,哪手上沾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血!” “陈妃给我下药,让我肚子里已经成型的男孩就这么没了,为何我不能报这个仇?!”皇后此时被戳到当年伤心事,一时也情绪激动起来。 “下药?”贤妃已然控制不住自己,“姐姐,陈妃不过是傻,当了出头鸟,后头还跟着不少人了,那药是贵妃弄来的,淑妃插了把手,在陈妃跟前煽风点火,还有德妃、玉嫔、张嫔……好些个儿呢,瞧您在宫中多不得人心,您这次回来,要不要把这些人全杖毙了?” 皇后手指着贤妃,已然全身发抖。 正文_第三百零一章 生意人要讲信用 “想必下药的主意是贤妃娘娘领着头想的吧,”林与欢扶住皇后,痛斥道:“能知道这么多底细,贤妃果然是个厉害得主。” 贤妃得意地哈哈大笑,“是又怎样,我开心着呢,”然后仿似想起什么,道:“对哦,还有你,林家大小姐未婚先孕,还是宫中太医诊出来的,想不想听听怎么闹出来的?” 林与欢虽忘记前事,不过林母曾经为她细讲过当年轰动京城的沉塘案,虽知道自己清白无辜,却一直弄不清其中缘由,没想到今日贤妃竟主动提起此事。 “林老爷有没有说过,当年大夫说你怀孕,是谁给他出的,请宫中太医断脉的主意?”贤妃掩口笑道:“是林家那位二夫人,她可比你母亲有眼色,知道哀家才是宫中最有本事的,事先便和我打过招呼,表面上宫里谁都不知道此事,其实呀,那太医便是我的人。” 皇后气极,上前“啪”地往贤妃脸上打了一下,“你心思够狠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竟敢这么糟践人家。” “为什么?”贤妃冷笑,“还不是为了不让你得逞,林与欢,你别得意,李楚为什么要娶你,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当初那么做,不过是出于好意,不想让你家被皇后和晋王利用,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钱袋子。” “原来如此!”林与欢做出恍然大悟表情,“倒是我还得感谢贤妃娘娘操这份闲心,差点害得我丢了性命,你说我是不是该抽你呢,还是该抽你。” 皇后本是恨不得当场掐死贤妃,结果却被林与欢一番话说得竟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你这会子了还要挑拨离间阿楚两口子,真不知安得什么心!” “安什么心,就是不想让你们好过,凭什么你和那老东西不和,便要将我填埋进日日见不得人的地方,还要为你无怨无悔地鞍前马后。” “当初是你自己说拒绝了父亲给你寻的亲事,趁我回家省亲,求我能帮你一把,”皇后简直是啼笑皆非,“如今反过来竟然来怪我!” 贤妃“哇”地大哭起来,“我后悔了行不?你当初为什么就要点这个头。” 这时皇后一跺脚,“你倒是做什么都怪到别人头上,不管你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丢下这句话,也不待人引路,先自出去了。 齐王方才听到她们一番对话,早傻在那儿,这会子竟只愣住,这时林与欢一把拽住他胳膊,道:“算你小子没运气,托生在这女人肚子里,给我记住了,别学她这不讲理的性子,凡事多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到了外头,齐王一时还舍不得走,恋恋不舍地望着身后贤妃的屋,小心翼翼地问,“皇嫂,以后你们都不管她了吗?” 林与欢指指皇后走的方向,“你姨母是个口硬心软的,只要你父皇不心血来潮,你娘自己不寻短见,母后定会照应她周全,你以后好好读出练武,长大后有了本事也有了主见,再将她接出来奉养,还有,要娶个厉害媳妇,能制住婆婆那种,省得到最后闹得家宅不宁。” “知道了。”齐王低头回道,主动拉住了林与欢的手。 刚走出冷宫的院子,大门还没关严实,只听里面突然传来贤妃的哭喊声,“阿升,以后多来瞧瞧为娘,为娘想你啊!” 刘大监又送皇后等人回坤极宫,这才说要将今天的事回禀皇上,准备告知,皇后摆了摆手,表示同意,林与欢又打发齐王去自己宫的书房读书,这才扶了皇后进了暖阁。 皇后显是有些心力交瘁,靠坐在应头直叹气,林与欢笑着劝解,“母后,您今日见过贤妃,这话也讲开了,所谓怨啊恨啊的,便没必要放在心里了。” “你不明白,我倒不是为了同贤妃说的那些话,只是回来这一路上,我心里想着自己都离开这大周宫十来年了,如今头上尽是白发,难道这要回来和这些女人争风吃醋?” 林与欢心中一动,“母后,关于当年下药一事,如今算是知道真相了,您可会还想报复其他那些人?” “儿啊,我纠结的也是这些,如今淑妃和德妃都在宫中熬没了,剩下几位也都人老珠黄,当初她们确实可恨,其实都不过出于嫉恨,或者当初我对她们也有所苛待。” “那您的想法是?” 皇后长吁一声,“如今我年岁大了,身后还有没你们这些儿孙,其实也无心和她们计较了,不过,”皇后闭了闭眼睛,“失子之痛,我真不能原谅她们!” 林与欢一时无语,只能陪着皇后一起叹气。 这日趁着李仲杨上朝,林与欢带着两个小儿子回了林府,一待便是一天,瞅了个林老爷和林母都在的时候,同他们提了当年那桩疑案,当听到说幕后竟黑手竟是贤妃时,免不了林老爷气得捶胸顿足,林母又狠狠骂了一通林老爷,说他见色心喜,把自己女儿推进了火坑。 林老爷这几天在林母面前越发没了火气,只好道要去瞧瞧阿宝的学业,赶紧溜之大吉。 后来林母带着两个小的歇晌午觉,林与欢便想去林老爷书房瞧瞧,这几日阿宝在晋王府早出晚归,一个五岁刚出头的娃娃便开启了通往首富的道路,由林老爷统管他的教育,显得比齐王这个大他三岁的小叔可忙了不少。 林与欢原以为,阿宝一定会叫苦叫累,没想到长大一点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每日除了赖床,倒是很乐意来林府受教似的,不过林与欢这做娘的还是心疼儿子,自然想瞧瞧阿宝的学习状态。 只是刚在门口瞥了一眼,林与欢倒有些惊奇了,原来此时摇头晃脑给阿宝讲书的还是当初那位在靖远教阿宝《弟子规》的师傅,这会子他倒又在给阿宝讲“兄友弟恭”,“小郡王出身富贵,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一回‘二王救驾’,广获百姓赞誉,您要学习晋王和赵王两位殿下的高风亮节,以兄弟情,忘私已利。” 这一回林与欢明白了,阿宝这哪是诚心要读书,纯粹是为听师傅歌功颂德来的,林与欢不禁摇了摇头,长此以往,这孩子可比鼻子要长脑门上了。 正想着找个机会要同阿宝聊聊,没想到竟已到下课时分,师傅让阿宝写大字,便自己先出来了,到门口正遇着林家姑奶奶,忙上前见礼,称呼了一声,“王妃娘娘。” 林与欢也福了福身,笑道:“辛苦师傅了,竟麻烦您京城和靖远来回地跑。” 师傅一时受宠若惊,“能为小郡王授业,是在下的荣幸。” “既如此,师傅便多费心了,”林与欢客气地道:“这孩子以后有没有出息,便要看师傅您的本事,这成人成才了,回头您也有光,若是成了废材,我可到处宣扬,他是师傅您的徒弟。” “王妃说笑了。” 林与欢摇了摇头,“我觉得您在靖远那种教法就挺好,您就还按那种教,阿宝其实就是个熊孩子,你越惯他,他却会打鬼主意耍赖对付你,只要治住他了,他才能好好学。” “娘,您怎么竟想着勾结师傅对付我?”阿宝这时候写完了字,抱着书本噙着泪就出来了。 “你是娘的儿子,什么叫对付?”林与欢哭笑不得地道:“我这是在和你师傅探讨怎样才能因材施教。” 母子俩别过师傅,阿宝告诉她,今日下午他要到林家药铺当学徒,这一下倒把林与欢听愣了,忍不住心疼地道:“你这还没药铺的柜子高,客人能瞧见你。” 阿宝这回倒是挺得意,“我如今能认三十多种药材,我师傅说了,照我的聪明,不到十岁便能出师。” 林与欢简直难以置信,等亲眼目睹阿宝换上徒弟的布衫,听着师傅指令,爬高上低地从百眼柜里取出指定的药材送到师傅眼前,口中还结结巴地地背着药性,十足一个刚入行的小徒弟,除了那个阿宝专用的取药梯子,竟是檀木制的外,竟瞧不出他有什么与人不同之处。 大概是林与欢今日在场,阿宝表现特别积极,没一会便是满头大汗,却一直乐此不疲,倒让林与欢心疼不已。 等从药铺出来,阿宝表示还得回林府,要跟外公汇报今日所学到的东西,林与欢瞧瞧日头已快偏西,不免问了一句,“儿啊,要不明月咱们再去?” “今日事今日毕,”阿宝坚决地道:“生意人最要讲信用,既答应了人,绝不许反悔。” 望着阿宝一脸的小固执,林与欢倒有些反悔了,当初还不如让儿子姓了李,说不得一辈子做个逍遥皇孙,吃喝玩乐,偷鸡摸狗,反而不会从小承受那么大压力。 晚上躺在床上,林与欢忍不住吐露了自己这个想法,谁料李仲杨笑得止都止不住,说女人就是没个主见,当初贪心,想儿子一世吃喝不愁,这会子又见不得儿子受苦,着实是脑子不清楚。 林与欢一时气了,又被子蒙住李仲杨的脑袋,用身子压住他道:“还不都怪你,当初在北阳关给穷怕了,一知道自己出生富贵可不就起了念头,想着让咱儿子也沾沾光,谁知道,这当首富竟这么难。” 老半天,李仲杨也不回话,只搂着林与欢腰的双手越来越紧,原本还是一脑袋乱麻的林与欢立时一激灵,知道此人又动起邪念,赶紧要挣扎起来,谁知道李将军向来勇猛,没一时便攻城掠地,两夫妻一直战到三更天。 正文_第三百零二章 不回西北便辞官(终) 没几日,有信过来,赵王府添丁,杨妃终于得了个儿子。 一得着消息,林与欢便乐呵呵地上门给人道喜,陈夫人笑着迎她进了府,道:“我家娘娘是昨儿个半夜发动的,这孩子份量足,着实把他娘折腾够了。” “瞧着就是母子平安,要不您老人家能高兴成这样?” 陈夫人拉着林与欢道:“这回我算放下心了,阿留有了儿子,再不怕人背后戳他,说赵王是岳父命了。” 林与欢忍不住大乐,“老夫人这话可别让我爹听到,可不得又抑郁好久!” “呀!”陈夫人自知失言,“罪过,罪过,我这竟是得意忘形了。” “开个玩笑,您可别当真!”林与欢拉住陈夫人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杨妃的院子。 一到里面,见有几个宫人打扮的正站在院子两边,林与欢不免有些吃惊,陈夫人忙解释,“宫里贵妃娘娘得着信,带了杨尚宫一早便过来瞧,这会子正在里头说着话呢。” 林与欢想了想,“这会子有客人,倒不好进去打扰,要不我在院外等等?” “就听您的,就到我屋里喝口茶?”陈夫人邀请道。 “老夫人您这牡丹就跟真的一样,”林与欢知道陈夫人刺绣手艺高超,进到屋里瞧绣架上那副半成品,免不得惊叹了一声。 “阿欢你可别夸了,”陈夫人笑道:“如今眼睛也不行了,比不得年轻时做得细致。” “我怎么就学不会呢,”林与欢叹了一声,“我勤着给丈夫孩子做了多少衣裳,在靖远倒还给我些面子,如今到了京城,他们一个二个死活都不肯再穿。” “女人各有各的聪明,”陈夫人让人端上茶来,亲自捧给林与欢道:“阿欢的聪明,便是在做大事上。” “您可过奖了。” “也不知道三娘、樱儿她们有没有同您提过当年在沅水城的事,您可救了我们不少人,先开始您对外说自己是寡妇,后来我们才知道,您也是受了不少苦,从虎口下自己跑出来的,”陈夫人感叹,“我那前几年得病没了的老姐妹李娘活着的时候还老说,林姑娘帮了一辈子人,怎么却把自己弄丢了。” “看来我以前倒是个传奇,以后得空再到您这来,让您全都掰给我听。” 陈夫人一笑,“其实记不记得又怎样,您如今小日子过得好就够了,想当初知道您和晋王在一块,大家伙都还担心,就怕您吃亏上当,没想到,您二位竟是一桩难得好姻缘,晋王殿下对您的好,真是少有人能比得上。” “这话我得讲给李处说,让他得意一下。” 这下两人都笑了,陈夫人问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回宫以后怎么样了?” “还好吧,开始的时候住不惯,三天两头让我抱孩子们进宫,后来多蒙圣上关体贴,这会子老两口也算回圜不少,倒不怎么缠着我们了!” “他们是少年夫妻,虽性子都有些好杠着来,不过情分想来还是有的。”陈夫人笑道。 林与欢忽然想起,陈夫人既是赵王奶娘,必然对以前宫里的事有所耳闻,便着意问道:“夫人,当年皇后娘娘在宫里可是过于苛责,所以才惹来众多嫉恨。” “并没有呀,”陈夫人惊讶地道:“皇后娘娘性子高傲,并不太将底下嫔妃瞧在眼里,当日在宫中,只是好与圣上争执而已。” “那为何宫里女人要合谋害她?”林与欢忍不住嘀咕。 “什么?”陈夫人不解,“没听到说有此事啊!” 林与欢想了想,便将那日听贤妃说的,包括赵王养母陈妃在内的几个女子合谋害皇后失子的事说了。 陈夫人叹一口气,“不过是女人的妒嫉心作祟,圣上年轻之时,一心扑在政务上,并不太关心后宫,当初帝后虽争执不断,不过孩子却是生得最多的,那些整日无事可做的妃子们,自然觉得皇后得了便宜,若是一个人怕没这胆量,合起伙来,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也是有的。” “看来这妻妾成群真是要人命的事,”林与欢听着直摇头,“回头我得把家里那位看紧了。” “阿留当年家中也有不少妻妾,直闹得赵王府鸡犬不宁,”陈夫人一想到以前,便替赵王叫屈,“也是圣上硬塞过来,说心疼儿子从小没了母亲,得让他有一大家子人,结果那些妻妾斗来,皆宫里不遑多让,后来阿留娶杨妃之前,将剩下的那些女人遣散了,这才算得了安宁。” 林与欢心一动,问道:“老夫人,总听各位说赵王养母,为何没人提他养母是谁。” 陈夫人低头想了想,“我进宫当奶娘的时候,阿留已放到陈妃名下,我是太后指定照顾阿留的,老人家当时只让我好好照顾孩子,也警告我,在宫中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好吧,林与欢更加好奇了。 不一时仆人过来,说杨妃请晋王妃去她院子,林与欢这才笑着随陈夫人一起去瞧小宝宝了。 这日轮到李仲杨休沐,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去林府蹭饭,免不了林老爷又问起李仲杨,“李处,可准备好何时回靖远?” “圣上一时竟是不允,”李处叹气道:“每日捆在这儿无所事事,不知几时后,钢刀都快生锈了。” 林老爷凑近了他道:“圣上一直在考虑立储的事,所以不敢放你走,怕又引起朝野纷争,说实话,圣上还是倾向于赵王,只是如今皇后回了宫,圣上又顾虑着娘娘的心情。” “难道他是怕我有所不满?” “无论你二位心里想不想这位,底下那些朝臣却意见分歧,”林老爷无奈地道:“没想到绕来绕去,又回到你们这了。” “爹,您想我当皇帝?”李仲杨试探地问道。 林老爷顿时头摇成了拨浪鼓,“这可别,老夫是个小富即安的,没那么大野心求个当皇帝的女婿。” 李仲杨嗤笑一声,“别是您老还是从心底瞧不上我吧,当日你可是想着把阿欢嫁给赵王,那时候赵王得位的呼声可是很高的。” 林老爷忙解释,“那时是觉得赵王宅心仁厚,对我家阿欢又是从心底里头的好。” “您的意思,还是觉得我对自己老婆不够好!”李仲杨继续不依不饶。 “你对阿欢如何,我们两老心里自是有数。” “虽这么说,您不是觉得我做得不够,是不是?” 林老爷没想到,明明说的是立储的事,怎么就会绕到自己对女婿的观感上,而且明明就是李仲杨抢着理说,这一回林老爷终于怒了,一甩袖干脆出了书房,表示懒得理这无赖女婿。 另一头,林与欢同林母抱着两个孩子在哄,顺便说着小话,林与欢又想起心中的疑惑,自是想问一问林母,“娘,赵王的生母是谁,您知道吗?怎么好像谁都不肯提?” 林母摇了摇头,“真没人说过,当年有人猜过,说赵王生母是宫里洒扫宫女,生下孩子就难产死了,皇族里这种事也多,倒没多少人在意。” 林与欢“哦”了一声,转头便瞧见林老爷气冲冲的进来,一打听才知,原来是李仲杨又给林老爷气受,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等一家人做到一起用饭,阿宝正好从林家银楼回来,手里还拿着个戥子,说是师傅给他学称重用的,还兴致勃勃地背起铺子里迎来送往的术语,把一家人逗得不行。 该到林与欢替林老爷出气的时候了,林与欢指着李仲杨道:“就你这狗脾气,能娶到我,就该八辈子烧香,便是我爹娘到如今都瞧不上你,也是应该,当初你是怎么得的手,自己回头好好想想去。” 李仲杨闷不吱声地听着,起身随手给旁边林老爷倒满了一杯酒。 “你对自己老婆好是应该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恩赐,怎么,还逼着我爹娘给你感恩戴德是吗?” 李仲杨还是不吭气,不过举手冲林老爷敬了一杯。 林老爷终于满意,很有气度地道:“你这丫头,李处是个好女婿,你也要知道好,别当着人面教训他,男人顶天立地,可不许你压着他。” “好了,”林母上前打圆场,“你们真是无事瞎吵吵。” 让自己爹痛快了,回头林与欢自然得付出代价,晚上回了自己家,李仲杨狠狠教训了老婆一通,才算两相消停,等云歇雨聚,林与欢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又动了当皇帝的念头。” 李仲杨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好日子刚过上,我才不瞎折腾呢!” “要不你便上书回西北吧?” “上书了好几回,老家伙死都不肯。”李仲杨也是无奈,“我怕待时间一久,真要身不由已了。” “要不我回头进宫见见母后,跟她说说,让母后帮咱跟圣上递个话?”林与欢建议道。 “算了,这种事还得我自己出头,”李仲杨一摆手道:“我去面见圣上,若是不让我回西北,我便辞官!”